這句話簡直讓梁星淵整個人炸了起來。
他感覺心跳漏了一拍,就連脈搏都不是自己的了。
過了一秒鐘,梁星淵驟然想起來,這件事情確實該提上日程了。
最開始,楚君山和他就是奔著結婚去的,現在兩人同居已經將近一個月了,本來合情合理的話,應當是他先提出來的。
也許是最近這段時間,他全身心投入于工作和清理那些討厭的怪物的事項之中,所以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
他微微擰著眉,剛才失控的心跳在一瞬間平復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愧疚:“明天嗎?”
這件事情他應該上心一點兒的……
在這段他忙碌的日子,楚君山一個人獨自面對的壓力,應該很大吧?
梁星淵抬起眸,目光定格在愛人在淺淡光線下牽扯出的頎長清瘦的輪廓上,心臟仿佛在此時此刻變成了一個軟爛的梅子,輕輕地碰一下,就會迸射出酸軟的汁液來。
他不知曉站在陰影中的楚君山是否看清了自己的表情,他仿佛讀懂了他現在在想些什么一樣,若有所思地觀察著梁星淵臉上的神色:“其實你不用想別的,只是一次簡單的吃飯。定在明天,也只是因為我們在明天這個時間段,應當都有時間。”
梁星淵的心更痛了,他感覺自己不存在的良心受到了極度的譴責。
楚君山這么好,為什么自己能狠得下心不去關心他呢?
他曾經聽楚君山說過,在自己之前,他曾經經歷過一百次失敗的相親,而從這一點出發,梁星淵幾乎可以推斷出,楚君山的父母應當是一對喜歡push人、追求進度的速成式家長。
那么,這些他沒注意到的時間里,叔叔阿姨應當明里暗里地暗示過很多次了。
思及此,梁星淵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他重新抬起眸,那副視死如歸的眼神完美地映入一旁的楚君山的眼簾。
“好。”梁星淵想要表現得盡量輕松一些,可是他臉上只有藏都藏不住的緊張,“我先去準備。”
如果明天要去見楚君山的爸爸媽媽,一定要提禮物上門的,這是人類社會的傳統,梁星淵自然耳濡目染,覺得應當遵守,讓他為難的只有一件事情——他要買什么呢?
香煙,白酒,金器,還有茶葉?
不知道明天一大早那些店能不能開門啊。
這些,楚君山的爸爸媽媽會喜歡嗎?
如果不喜歡的話,他還能買點什么?
他總不能空手去吧?萬一他的爸爸媽媽不滿意,讓楚君山和自己分手怎么辦?
畢竟,他看上去只有一副皮囊是優點,沒有親人在這個世界上,當然,如果要追本溯源的話,就連編出來的身份也是空空的。
梁星淵做了一次深呼吸,臉上已經寫滿了淡淡的死志——
“你好像很擔心明天的會面。”
楚君山抬起眸,茶褐色的眼睛里完整地倒映著滿面愁容的梁星淵,為梁星淵即將下意識出口的反駁做出了證據強烈的駁回。
“如果實在擔心自己沒有準備好,日期還可以再改。”楚君山將被角拉上肩膀,望向他的眼神平和而柔靜,“現在先睡覺。”
他抬手按滅了燈,狀似無意地輕笑一聲,語氣是慣常的隨意,卻一瞬間安撫了梁星淵隱隱焦躁的那顆心:“有我在,不必焦慮的。”
梁星淵緊繃了一晚上的心終于在這一刻如蟻穴般潰散,露出了最真實的柔軟樣子。
他忍著想要上前擁抱或者親吻一下楚君山的愿望,強迫著自己收回手,心里暖洋洋的,還帶著點甜味。
可以見到楚君山的家長,這代表著無與倫比的認可,他感到無比榮幸——
但是,榮幸之余,他還有一些小小的擔憂。而這樣的擔憂,楚君山應當不會懂的。
他擔憂,自己無法在這個患難逐漸加劇、死亡的陰影再一次如約籠罩到的這個世界中,將真正的幸福帶給他。
那些層出不窮的怪物,無法處理的污染源,還有看不見的、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和橋梁……好像都在短時間無法處理。
他很害怕……他保護不好楚君山,怎么辦?
但是,既然楚君山愿意給他這個機會,那么就是認可他,喜愛他,真正將他當作一個最親密的家人。
那么,無論是為了自己的幸福,還是為了楚君山,或者這個美妙溫柔的世界,梁星淵都愿意,再去試一試。
他重重的點頭,忽然有些慶幸現在并不是白天,在晦暗的燈光下,他或許看不見自己臉上呈現出的,方才有些失控的神情。
梁星淵翻身上.床,轉過頭,剛想說一點兒情侶之間的悄悄話,可窗外忽然掠過一個黑色的影子,一排象征著不祥的貓頭鷹不講道理地立在窗欞上,兩只冒著明亮光彩的眼睛整整齊齊的全部望著他。
站在最中間的一只貓頭鷹緩緩轉過頭,與人類極其相似的那張臉上扯出惡意的一個笑容,像是在譏諷與人類陷入愛河,而不肯回到原來世界的梁星淵。
……這是“眼睛”。
一些等級高的怪物會誕生出自己的靈智,就像梁星淵一樣,它們會在另一個世界拉幫結派,發展自己的勢力,同時積極的繁衍生息。
但是,怪物們大多生活在暗無天日的深淵,很難查探到外面世界的情況。這個時候,有一些可以替它們觀察四周的“眼睛”,就很有必要了。
梁星淵方才回歸到原位的心緩緩一沉,皺起眉頭。
楚君山仿佛發現了他忽如其來的變化,聲音很輕,帶著一點模糊不清的倦意:“在看什么呢?”
梁星淵被這句話拉回思緒,皺起眉。楚君山意識到什么,想要轉過身,看一看窗外到底有什么值得看的東西,肩膀就被一只大手按住。
楚君山有些困惑地微微仰起頭,并不突兀的喉結在細白脖頸上輕輕滑動,在窗外透過的月光下,性.感得不行。
“在看你。”
梁星淵的吻覆了上去,將楚君山的注意力全然拉了回來。
他的吻技在楚老師的連日陪練下突飛猛進,已經初具接吻王的雛形。
他少有地賣力得很,在楚君山看來輕而易舉就能戳破的謊言也拙劣得可愛。
他知道窗外有什么的。
楚君山輕笑一聲,順從地沒有再轉過頭去,專心迎接那個溫柔繾綣的親吻。
只不過……梁星淵實在太可愛了。
這個小小的謊言,好像也無傷大雅。
·
楚君山的計劃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提前想好的。
這段時間,父母那邊頻頻傳來刺探敵情的消息,字里行間都是“不知道你挑人的眼光行不行,反正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的意思。
正好,對于楚君山而言,時間也差不多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都在清除那些霸占在這個世界上的各個角落的怪物,對于梁星淵難免疏漏了一些。
在他看來,梁星淵雖然是一只怪物,但是卻擁有怪物沒辦法擁有的敏.感細心,并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沒有安全感。
如果能夠早一點把事情定下來,對于楚君山而言無傷大雅。
這樣,說不定還能哄梁星淵高興一些。
上午十點鐘,蔣純的車準時出現在了這座房子外。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閑襯衫,戴著一副淺粉色的墨鏡,生生把濃厚的瀕死的社畜氣息壓了下去。半降下的車窗里,他轉過頭,笑著跟楚君山招手:“你倆收拾好東西沒有?咱們什么時候出發呢?我真的很想吃叔叔做的栗子燒雞啊!”
蔣純跟著楚君山從無限游戲之中出來之后,就一直跟著楚君山工作。
他在這個世界上是孤兒,沒有任何家人,好在楚君山的爸爸媽媽都很喜歡這個有禮貌的小孩。楚君山也早就當他是自己的家人,第一次見家長,當然要帶他去。
蔣純絲毫沒有一個電燈泡的自覺,還坐在車上咋咋呼呼:“梁星淵呢?怎么沒看見他呢!怎么磨磨唧唧的……”
他還沒說完,一個穿著白襯衫,袖子半挽著的人出現在他眼簾中。
梁星淵手中穩穩當當的端著一堆禮盒裝好的東西,面色平靜,揚起眉梢:“怎么了?”
蔣純:“……”
不知道為什么,即使這位高大英俊的梁老師看上去沒有任何攻擊性,與他們家老大相比,簡直算得上是人畜無害,但是他卻莫名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威壓,好像站在他面前,下一秒鐘就會出現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樣。
他沉默了一下,迅速地推門下車,乖巧地走到了梁星淵旁邊,從地上端出一堆梁星淵買的東西:“這些都要帶嗎?”
梁星淵非常優雅的頷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表示了肯定:“是的。”
相比兩人的忙碌,正在用凍干喂幺幺零的楚君山顯得非常悠閑:“什么時候買的?”方才還面無表情的梁星淵聽到這句話之后,仿佛被點亮了某個技能點,轉過頭,在目瞪口呆的蔣純的注視下,進行了氣質上的乾坤大挪移,現在完全像一個溫柔又知書達理的人了:“早上,我覺得應當有禮數一些,畢竟,是第一次去叔叔阿姨家。不知道他們到底喜歡什么——”
他笑得輕柔,像是一片拂過湖面的白羽毛:“希望他們能喜歡我的禮物,還有我。”
蔣純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端著禮盒停了半晌,才恢復了往日的正常。
他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睛,去看楚君山的臉色。
然而,這人像是已經習慣了梁星淵的說話方式一般,面上的神色毫無波動,語氣很淡:“應該會的。”
他們之間還隔著一段距離,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蔣純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那種密不可分的氛圍,他感受到了自己作為電燈泡的存在,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
好恐怖。
能夠毫無痕跡的諂媚老大的梁老師好恐怖。
沉默著接受諂媚的老大也好陌生。
他默默地麻溜滾回了駕駛座,在心中默念著這一趟他只是作為一個車夫,帶著嘴去吃飯的。
至于其他的,他什么也不想知道了.jpg
不過……
蔣純想著,透過面前的車內后視鏡向后看,目光定格在正在側著身體,對著楚君山說些什么的梁星淵身上。
他看上去……還真的挺真誠的。
畢竟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能在一早上都買齊,堪稱不容易。
蔣純想著,聳了聳肩膀,嗅了一下車內的空氣,忽然說:“誒?楚楚,你噴了香水嗎?怎么不用之前那款了?”
“是的。”后視鏡之中映出楚君山微笑著的臉,他微微垂著眸,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眨動,眼簾隨著呼吸輕閃,“我自己調了新香水,好聞嗎?”
蔣純屏息,轉頭看向了坐在楚君山身側的梁星淵,像是在等待一個答案。
然而,奇怪的是,梁星淵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直接評價出來。
“誒?”車內的沉默持續了一會兒之后,蔣純憋不住了,“這個味道不好聞嗎?”
他覺得,楚君山應當是噴給梁星淵聞的。
梁星淵為什么不說話呢?
三人沉默間,梁星淵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
不是不好聞,相反——
就是因為太好聞了,所以,他正在壓抑——
壓抑一種,想要把楚君山整個兒吞下,安安心心放在自己的身體里珍藏起來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