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蔣純開著車,停在了安康小區門口。
他率先推開車門,一臉一言難盡,默默地滾到車后備箱那邊,抬起車門,悶不吭聲往外搬。
蔣純活這么大,經歷過那么多惡心和恐怖的畫面,第一次碰見令他無法忍受的場景。
他簡直不能想象,楚君山能夠容忍另外一個陌生男人對自己噓寒問暖的場面。
如果讓蔣純做夢夢見,那么,這個夢的定位一定是噩夢——
在他的想象中,楚君山應當會在這個不知好歹的人靠近的第一秒就剁斷他的手……
但是,真實情況卻是這樣的。
梁星淵牽上了楚君山的手,甚至還若無旁人的開始十指相扣起來,總而言之,非常過分!
這樣的場景對他而言,和看見高中最嚴厲的光頭教導主任下班后,去酒吧一條街大跳桑巴舞一樣令人無法接受。
蔣純開始有點后悔今天為什么要跟他們一起出來了。
這樣的沉默直到他扛著大包小包,率先沖進楚家大門才得以解除。
陳莉對這個不是兒子、勝似兒子的小孩喜歡得很,儼然一副慈母模樣:“小純來啦,看上去又瘦了不少,是不是經常加班沒有好好吃飯呢?”
蔣純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樣,躲在陳莉身后,嘰嘰喳喳的撒嬌起來:“哎呀,沒事阿姨,就是最近接了幾個大單子,所以工作忙了一點點,這不,我來你家蹭飯啦~”
楚洋青也端著菜走出來,難掩雀躍的心情,自以為隱秘地不斷朝著門外張望著:“楚楚回來了嗎?還有……那個呢?”
昨天楚君山跟他們說要把交往的男友帶回來的時候,他和陳莉都嚇壞了。
在最開始的詫異之外,楚洋青這個做父親感受到的最多的,就是期待。
畢竟,這是楚君山談過的第一個對象,也是楚君山第一次說要帶回來的對象。
楚君山雖然在某些方面看上去有些叛逆,但是,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極其可靠的。
而他們已經期待梁星淵很久了。
陳莉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連衣裙,看得出來是精心準備過的,此刻也有些緊張:“對,小梁來了嗎?”
“來了,媽。”楚君山的聲音從門口傳出來,冷淡得與平時無異,“在這里。”
被點名的梁星淵微笑著走出來,嗓音溫和,臉上又掛著那副極有親和力的笑容:“叔叔阿姨好,我來了的。第一次見面,希望不會顯得唐突。”
他把端著的禮盒放到茶幾上:“這些是一點心意,希望叔叔阿姨喜歡。”
楚洋青和陳莉怎么會有不喜歡的道理。
陳莉溫柔地說:“來就來吧,帶這么多東西干什么?太見外了。”
楚洋青看上去極其滿意這位未來的兒婿,連連點頭:“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被忽略的楚君山毫無怨言:“接著就行。”
梁星淵知道,這是楚君山的父母認可他的意思。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還是有些沒來由的緊張。
“快來吃飯吧。”楚洋青適時拋出了下一個階段的話題,“做了點拿手菜,小梁之前是哪里人?嘗嘗好不好吃。”
梁星淵的心緊了緊,但表面上還維持著風輕云淡,老老實實的回答:“之前是北城人,之前來這里工作之后,發現這個城市的人都很友好,所以就一直留下來了。”
“那怎么一直不找對象?”陳莉給他夾了一塊糯米粉蒸肉,關心道,“沒找到合適的嗎?”
梁星淵不無害羞地說:“這個……楚先生,其實是我的初戀。”
這樣的話令在場除了楚君山之外的三個成年人都愣了一下——
梁星淵這款的一直在婚戀市場中很搶手,他長相出挑,工作也是有編制的,再加上性格和人緣又好,應當不愁沒人追。
但為什么,都快三十歲了,楚君山才能成為他第一個戀愛對象呢?
難不成他也跟楚君山一樣,有擇偶困難癥?
陳莉愣了愣,試探著問:“梁先生的爸爸媽媽不會催的嗎?”
“這個……不會的。”梁星淵調整了一下心情,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出來,“我的父母,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他這話并不是弄虛作假,畢竟,梁星淵并不是自降生就在這個世界上的。
梁星淵是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怪物,自最骯臟的泥沼之中出生,從黑暗的深淵里拼殺出來,終于逃離了那個世界,一步一步的,慢而堅定的,走向了楚君山的身邊。
他并沒有父母,如果有,那么他的父母,就是遠在另外一個世界的深淵。
他的話音落下,陳莉的臉色變了變,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坐在她身側的楚洋青用手背輕輕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陳莉嘆了口氣,眼中的神色帶了一點兒微弱的心疼和憐憫:“原來是這樣……這些年一個人,辛苦你了。”
原來,面前看上去十全十美的梁星淵,竟然是一個孤兒。
這樣就能解釋了,為什么這么多年,梁星淵都沒有找另一半——應當是還沒有準備好,加入一個新的家庭吧。
陳莉和楚洋青兩口子并不怎么歧視孤兒,畢竟,蔣純的父母也早已去世,這么多年,他們相處在一起,并不會感覺到什么。
只是……有些心疼罷了。
這樣微弱的神情,落入了梁星淵的眼中,仿佛一塊石頭,投入了平靜的湖面,激起了一層層微弱的漣漪。
他心神微動,空空蕩蕩的胸膛熱了熱,正在隱隱發著燙。
他第一次……找到了真正的家的感覺。
這也是第一次,有人以長輩的身份,疼惜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甚至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楚洋青適時切換了話題:“沒事,咱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陳莉和蔣純也若無其事的將話帶了過去,幾人開始討論起梁星淵和楚君山的工作來。
到了熟悉的領域,梁星淵終于看上去變得舒展了一些,穩定發揮出了社交的正常水平,將楚洋青和陳莉哄得心花怒放。
很快,飯局上的談話就進行到了下一個階段。
楚君山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回了自己房間待著。
“沒事,他就這樣子的。”楚洋青爽朗地說,“跟楚楚在一起,大多數人應該會感覺挺無聊的吧?”
“并沒有的事。”梁星淵說到自己的愛人,眼睛里盛著琥珀般明亮剔透的光,“君山是一個很好的人,我敢向您保證,他絕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沒有之一。”
“這……”陳莉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有時候,我們做父母的,也不明白他的想法——小梁,我們把你當家人,所以想跟你說點心里話。楚楚是我們從小帶大的,他的每一個成長變化節點,我們都看在眼里,在工作第一年之前,他還是一個在普世價值取向中,非常優秀的人。聰明,誠懇,吃苦耐勞。但是,三年之前,他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這番話像是耗盡了陳莉全部的心力,她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身側坐著的楚洋青見狀,接上了妻子的話:“是的,楚楚可能受到了某種不明原因的刺激,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東西,能夠讓他產生這樣大的變化。從某個日子開始,他就逐漸變得沉默寡言,冷漠非常,拒絕外出社交,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叫他去看心理醫生也不去,我們是真的放心你,小梁,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很希望你可以去了解一下,他那個時候到底是怎么了。”
梁星淵愣了愣,一時沒想到楚君山還有這樣的時候。
他微微蹙著眉,沉默良久,這才鄭重地點頭,應答下來:“叔叔阿姨,我答應,我會照顧好君山的——請你們相信我,我一定會將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嗯!”畢竟是自己的孩子,陳莉說到這里,還是有些心疼和動容,聲音有些不穩,“我們相信你。”
這個復雜的話題很快就被一旁瘋狂向梁星淵使眼色的蔣純揭了過去,回歸到了原先正常的談話之中。
四人開始如火如荼地討論到底什么時候舉辦梁星淵和楚君山的婚禮。
仿佛置身事外的楚君山好不容易回一次父母家里,拿了一些上次沒來得及拿的證件。
今天天氣不錯,氣溫并不低,楚君山從進門開始,就脫下了大衣,里面穿著一件薄薄的淺灰色線衫,微微垂著眸的時候,神色無端變得柔軟起來:“你們準備什么時候討論好呢?”
楚洋青愣了愣,率先反應過來:“楚楚是不是有什么工作要做呢?沒事,我們現在討論得差不多,如果你有事就先走,留小梁一個人就好……”
“不用。”楚君山很自然地說,“我沒有別的事,只是問一下。等會我跟梁星淵一起走。”
梁星淵坐在他們身側,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不知為何,心里卻暖洋洋的,還泛著一絲耐人尋味的甜。
楚君山……覺得他們是一起的。
自從對楚君山一見鐘情之后,梁星淵仿佛就患上了某種不自信的病癥。
他總是那樣患得患失,即使楚君山已經對他表達過好感,甚至說過“喜歡你”,但夜深人靜之時、驅逐怪物后沉默的片刻,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會幻想——
如果楚君山不要他了,那怎么辦呢?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的世界里,已經全部都是楚君山的痕跡。
好像沒有楚君山,這個在昔日他贊許有加的世界,就沒有了任何的意義,自然,他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想要待在這里不走了。
因為,真正讓他感覺到,自己真的有了一個家的人,只有楚君山。
有楚君山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這些念頭無時無刻不糾纏著他,但好在,楚君山仿佛發覺了他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堅定而平淡地告訴他:
我們是一起的。
這些亂七八糟的心緒在梁星淵心里轉過兩圈,隨著楚君山的聲音溜走:“現在商量到哪一步了?”
“這個我知道!”蔣純舉手,像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學生,“剛說完婚禮的設計呢,現在該說道領證了。”
“周三可以。”楚君山平靜地說,就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正好那天有時間,梁老師方便嗎?”
梁星淵:“!”
他突然被楚君山點到名,仿佛一個被點到咒語而蘇醒的木偶,下意識地點點頭,無條件應答下來:“嗯!當然方便……”
梁星淵還沒說完,就感覺到周圍看他的眼光忽然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好像有點憐憫,不確定,再看看?
他抿著唇,忍了許久,才終于忍不住小聲問:“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臟東西嗎?為什么大家都這樣看著我呢?”
陳莉面色古怪,她忍住抽動的嘴角:“你們平時……也是這樣相處的嗎?”
梁星淵并不知道她口中的“相處”是什么意思,但還是很好脾氣的說:“嗯?”
“你看上去……好像對楚楚很有求必應。”楚洋青斟酌著詞句,過了一會兒,才謹慎地說,“不要太慣著他了,他脾氣是比較古怪……”
“叔叔,您誤會了!”梁星淵揚起眉梢,看上去被他們的想法震驚了一小下,“其實……在生活中,還是楚先生包容我更多……生活在一起的人,哪里有不能相互體諒的呢?況且,在我心中,楚先生的決定都是正確的,我只需要提供無條件的信任就好了,這不應該被說成是我慣著他……”
梁星淵很快發覺,自己的解釋好像是一件不必要的事情。
因為,在場的其他人看著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奇怪了。
“你開心就好。”
蔣純扶額,默默地轉過頭,裝作在欣賞楚洋青收藏的青花瓷茶杯底。
“那也確實沒錯,夫夫之間哪有不體諒的。”
楚洋青站起身,假裝自己很忙地給餐桌旁的小植物澆水。
陳莉……陳莉丟下了一句“你們決定吧”,就默默地離開了現場。
直到原先的茶局散去,梁星淵都沒發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此刻,在場只剩下他和楚君山二人,他終于可以抬起頭,沖楚君山投去不解的、困惑的目光。
他跌進楚君山明凈得如一面湖泊的眼眸中,卻只看見他輕輕地笑了一下,眼尾擠出一點兒淺淡得看不見的笑紋。
“沒什么。”
這個笑就像是一線陽光,驅散了方才還籠罩在梁星淵頭頂的困惑。
他頓時開朗起來,回報了楚君山一個明艷的笑容:“好。”
“既然已經定下來,我們就先回去吧。”楚君山說,“下午要去趟工作室改文件。”
涉及到楚君山的工作,梁星淵沒有猶豫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我送你?”
“我會打計程車。”楚君山說,“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加班結束,你在家等我就好。”
他說完,目光掠過面前的梁星淵,視線定格在某一處,微微瞇起眼睛,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奇的事情。
自己方才的話中好像有哪個關鍵詞觸發了梁星淵的動作,他忽然產生了一些微弱的變化。
人還是那個人,可是氣質全都改變了,就像是被他感動到了一樣,那雙眼睛像是要說話,或者要流淚,如雨天漆黑的屋檐。
“……”楚君山裝作什么也沒看見,忽略了梁星淵表現出來的感性,“我打了兩輛車,等會車來了,我就先走了。”
“好。”梁星淵雖然現在很想跟楚君山再多相處一會兒,但是還是不得不理解,答應得很痛快,“晚上我做飯。”
因為這段時間他下班后去“加班”的緣故,他已經很久沒有親手給楚君山做一頓飯了,時常兩人都是隨便用一頓外賣湊合了。
今天著實是個好日子,梁星淵覺得,現在就是他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思索間,他們已經一前一后走到了小區外的車道旁,今天并不是什么節假日,車流不多,三三兩兩的行人從他們身側走過。
輕風吹動林梢,發出輕輕的沙沙聲響,日影斑駁,透過碧綠的葉片,在地上落下一個個小而圓的光斑。
楚君山就站在跳躍的樹影之間,濃密的眼簾微微垂下,氣質典雅而溫和,仿佛一座雕像,永遠不會因為任何人和事情停下腳步,駐足留守。
不知為什么,梁星淵忽然想到了剛才楚君山父母對他說過的那段話。
梁星淵其實無法想象,楚君山這樣的人,也會有崩潰到閉門不出,把自己關進房間里自閉的時間。
并且,這樣的情況看上去還很嚴重。
他馬上要和楚君山結婚了,也就是說,楚君山的余生,將要跟他綁定在一起,他當然……要好好的關心楚君山,無論是傷痕累累的過往,還是光明的未來,他都會緊握著楚君山的手,跟他一起走過重重難關。
他要好好照顧他——如果楚君山愿意告訴他,那段灰暗的日子,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那就再好不過了。
只不過,以楚君山的內斂,他應當不會這樣直接的告訴自己,在那些日子發生過的事情,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現在,他最好用旁敲側擊的方式來驗證自己的猜想。
梁星淵沉思了一會兒,詢問道:“你經常不開心嗎?”
“……”楚君山沉默了一下,轉過頭,看向梁星淵,“我爸媽是不是和你說了什么?”
梁星淵沒想到自己構思這么久的問句,竟然這么快就被他發現了,有些不情不愿地承認:“是的,他們說你有一段時間,好像不太開心……但我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東西,才會讓你那樣不開心,甚至到要傷害自己的地步呢?”
楚君山并不想這個時候對梁星淵提及這個問題,他的目光越過梁星淵那雙閃爍著誠懇光亮的眼睛,落到了遠處朦朧的綠意上:“你可以猜猜看。”
“我猜不出來。”梁星淵仍然沒有想要挪開目光的想法,他執著地望向楚君山平淡無波的眼睛,誠實地說,“就算猜出來了,我還是更愿意親耳聽到,你認知中的自己。這才是最本真的自己,你認識的你——君山,我可以認識真正的你嗎?”
楚君山定定地看著梁星淵的眼睛,良久,才輕輕的笑了一聲:“其實,那段時間我去做屠戶了。看見了很多血腥的畫面,所以,才不開心。”
梁星淵微微蹙起眉,想要從楚君山完美得幾乎沒有任何錯處可以挑剔的臉上找出任何端倪,但是,他失敗了。
但,他在開口問之前,就已經有過心理準備,楚君山并不打算這么快告訴他。
畢竟,那些創傷已經在心中埋了很多年,一時間無法挖出來給別人看,梁星淵表示非常理解。
他愿意等待。
等待楚君山愿意將一切的一切告訴他的那一天。
告訴他他曾經有過的傷疤,也曾經痊愈的日子。*
“我先走了。”
楚君山并沒有等待梁星淵反應過來,拉開剛剛停靠過來的網約車后座:“晚上見。”
梁星淵恢復了往日那個賢良溫柔的形象,點了點頭,微笑而體貼地揮了揮手:“路上小心。”
……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梁星淵好幾次想要從楚君山口中了解一些之前的事情,可是都失敗了。
婚期將近,他也沒有心思再去急切關注那件事情,就連每天必備的“加班”,也暫時延緩了。
等周三和楚君山領完證,他再去清理那些看上去好像無論如何都無法被清理掉的怪物們。
這些日子以來,梁星淵已經摸清楚了一些規律。
怪物們總是重復在被污染的地區出現,準時準點得就像是一群隨著時間流逝而被地圖刷新的npc。
所以,他之前的猜測,應該出現了一些錯誤。
這些怪物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和他一樣,僅僅只是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的。
那些線索,一個個指向了一個更加糟糕的可能。
這個世界,也同樣有一個能夠生產怪物的“深淵”。
它們被定時定點投放到各個可以繁衍的地點,在這些被污染的地區安靜地滋生蔓延著,等到它們成熟到一定程度,那么,它們就會像之前那些趴到他家露臺上的“達達”們一樣。
如果居住在里面的“人類”不是他,“達達”們會把里面的人類吞吃殆盡,穿上人類的皮囊,變成一名新的“人類”。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暫時還沒有想到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或許,等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他就要重新啟用被自己封印在身體中的力量,但是到那個時候,這個世界可能會因為他身上所攜帶著的巨大能量而膨脹爆炸。
梁星淵更擔心的是……到那個時候,他的愛人楚君山,根本沒辦法接受他是一名邪神。
想到這里,他放下了手中的蛋糕模具——
今天是周二,明天早上,他們就會按照約定的那樣,去民政局領證結婚了。
梁星淵這兩天都放棄了去尋找那些污染這個世界的怪物們,待在家里,為結婚事宜做準備。
比如今天。
他在網上找到了一份新的蛋糕教程,朗姆酒紅絲絨蛋糕,在制作之前,還精心地為楚君山調整了食譜上各個食材的量。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心中浮現出一個想法。
他還是得去那幾個地方看看。
畢竟很久沒有去那些地方,不知道那個源源不斷地創造出無限怪物的“深淵”,到底進化到哪一步了?
如果它生產出來的怪物們一直都是前些日子他所看見的那些低級、中級怪物,那么對于梁星淵而言,不算威脅。
只怕……
梁星淵沒有再想下去,他放下手中的東西,撤掉腰間系著的圍裙,走到客廳的衣帽架邊,伸手取下一件鴿子灰的外套。
他的心事漫漫如層出不窮的潮水,目光漫無目的地放眼望去,落到了原本空無一物的露臺上,下一刻,視線定格在原處,極黑的瞳孔緊縮成一個小點,輕輕地震顫著。
露臺透明的玻璃上,儼然已經被黑灰色的黏液質鋪滿,一雙雙如葡萄般簇擁在一起的金色眼睛艱難地從膿液中擠出來,滴溜溜地亂轉著。
代表著高等怪物的無數細小的觸足從黏液里生長出來,宛若一只巨大的百足蟲,令人頭皮發麻地在原先明凈的落地窗上擺動著——
終于,那些一刻不停地亂轉的眼睛像是找到了他的存在,在一瞬間聚攏到一塊,沖著梁星淵張開鮮紅的嘴巴。
沙、沙——
沙、沙、沙——
它們痛快地、神經質地大笑著——
我們最親愛的王呀。
終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