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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白瑯走到墨宴身邊, 墨宴注意到他手中拿了個丑丑的花環:“這是什么?”

    “是她編的花環。”白瑯示意了莊媛媛那邊的方向,墨宴亦看過去。

    莊媛媛往莊瑜身邊湊近一些,對墨宴很畏懼。這動作倒是讓墨宴看清莊瑜手中亦有個簡陋花環。

    他挑眉:“所以這小孩過來, 就為了編個花環?”

    白瑯點頭:“嗯。他們院子的花被拔掉了,沒有花。”

    “嗯?”墨宴疑惑,“花被拔掉了?為何要拔掉?”

    他看向莊媛媛方向,莊媛媛實在怕他, 不敢不回答:“是、是月兒姐姐不能見到花,爹爹、爹爹就命人把花都、都拔掉了。”

    莊瑜補充著說:“月兒是前幾日到莊府來負責照顧媛媛的侍女。”

    墨宴確認性地問莊媛媛:“就那日帶你回房那個?”

    莊媛媛小幅度地點點頭。

    墨宴仍記得當時白瑯說過, 莊媛媛身邊的那名侍女有和此前的莊致季身上一模一樣的怨氣。

    而那時莊致季身上怨氣消失不見,作為代家主的莊致季居然還會為一名小小侍女清理掉院子中的花。

    嘖嘖,這莊家的辛密可真有趣。

    墨宴起了八卦的心思, 對莊媛媛總算不再那么冷淡。

    只是礙于現下身邊都是小孩,聊這種話題不太好, 他便沒深入去問, 只和顏悅色地對莊媛媛說:“你也回去吧。差不多是午膳時間了, 你若不回去大抵那邊亦要來尋人了。”

    莊媛媛對墨宴態度的轉變不明就里 , 誠惶誠恐地應下, 由莊陶送著她暫時離開, 回到自己的院子去了。

    墨宴亦帶上白瑯回房間。

    等午膳過后,墨宴去莊陶莊瑜的書房又給白瑯薅了幾本書過來,之后便收拾著準備出門。

    今日他要見的對象,便是終于主動送上門來的顧舒術。

    臨出門前, 墨宴估算時辰與距離, 又折了回來找白瑯。

    白瑯剛拿起書卷, 見他回來, 疑惑:“你不是要出門嗎?”

    墨宴笑道:“問問你要不要一起。這兩日悶在房里應當怪無趣的吧?今日下午我要去外邊見顧舒術, 不在莊府內。你可要一同去聽聽八卦?

    “而且這幾日都沒什么時間同你待在一起,正好就當出門走走了。”

    白瑯對此并無太多興致,見墨宴似是一副期待模樣,思索片刻點頭應下,跟隨墨宴出門。

    墨宴與顧舒術相約的是顧舒術在臨原鎮內的藥園,距離莊家很遠,御劍過去會比較快。

    只是白瑯怕高,墨宴便把之前來臨原鎮時的那輛馬車拉出來。

    白瑯見到這馬車,還有些詫異:“這馬車原來還在嗎?”

    墨宴:“嗯。有輛馬車要方便許多,我已將這馬車直接買下來了。你若有何想法,亦可自己裝點裝點。”

    白瑯憶起初到臨原鎮時,墨宴想去兇肆買物件裝點馬車之事。

    他沉默著未再言語,就怕墨宴又提起這一茬,對把馬車裝點為靈車念念不忘。

    所幸墨宴只是隨口一提,很快便不再提這個,待白瑯上車后架著馬車去到指定位置。

    顧舒術的藥園在臨原鎮東郊一座山的半山腰上,草木茂盛,環境很好。

    大抵是與莊府距離遠,這邊亦未受到任何怨氣影響,讓白瑯待得非常舒服。

    墨宴注意著他狀態,問:“喜歡這邊的環境?”

    白瑯點點頭:“這邊好干凈,沒有悶悶的感覺。”

    莊家這幾日怨氣愈發濃重了,白瑯易受怨氣影響,雖表面不顯,但夜間困乏疲倦之感比之前明顯許多。

    墨宴見到他微微蹙眉的神情,憐惜地揉揉他的腦袋:“辛苦你了。只是莊家這邊惡鬼數量不少,關系有些許復雜,要找到引惡鬼現身的法子恐怕還需要一段時日。”

    白瑯懂事地搖頭:“沒關系,只是會累,但還能忍受。”

    墨宴更心疼了,眸間浸入些思緒。

    他未來得及再說些什么,便抵達了顧舒術的藥園所在,見到了正坐于藥園一側的顧舒術。

    顧舒術仍是一襲藍衣,端正坐于石桌前沏茶倒茶,舉手投足之間雅致從容,眼前白紗更顯出幾分脆弱易折。

    白瑯總覺這人看著太過弱不禁風了,不似正常修士。

    墨宴未刻意隱藏動向,顧舒術注意到這邊有人靠近,有些疑問地開口:“墨公子?”

    他能以神識感知到附近有人,但并不能具體感知到是何人,這會兒感覺到不遠處是站著兩個人,有些不確定來人。

    墨宴開口:“沒想到顧公子這藥園布置還真是雅致,倒是很合我家小白瑯喜好。”

    白瑯聽到墨宴提及到,不知他這是在說什么,便只是看向顧舒術方向,學著墨宴的稱呼乖乖喊人:“顧公子。”

    顧舒術神情和緩些,淺淺一笑:“原是白小公子亦到此處來了。”

    墨宴吊兒郎當:“畢竟是莊家的八卦,我便將小白瑯亦帶來聽聽了,想必顧公子不會介意吧?”

    顧舒術莞爾:“白小公子愿來,上顧某榮幸,自不介意。”

    兩人一人一句地說著客套話打太極,白瑯便將注意力放到周遭環境中。

    藥園前有大片翠綠草坪,開滿了各型各色的小花,不遠處還有一間小木屋,看著似是顧舒術的居所。

    這般環境,確有幾分世外桃源般的感覺,還挺舒適的。

    就在這時,他又注意到不遠處有個白團團在動。

    白團團應當是什么小動物,毛茸茸的,在草地上一蹦一蹦,很活潑。

    白瑯微微瞪大眼睛,扯扯墨宴袖角。

    墨宴停下與顧舒術的對話,偏頭看他:“怎么了?”

    白瑯指著不遠處的白團團:“那個是什么?”

    墨宴順著他指示方向看去,看清模樣后輕笑:“是小兔子。你以前沒見過小兔子么?”

    白瑯并無對這個東西的認知,搖頭:“應該沒見過。它會咬人嗎?”

    他對小動物亦有天然的好感,畢竟小動物比人可要單純得多。

    這次回答他的是顧舒術:“不會,它很溫馴的。這山人跡罕至,山上的小動物很多,都很親人。只要你不傷害它們,它們亦不會傷害你。小白公子若想,可以去和它玩玩。”

    白瑯抬眸看向了墨宴。

    墨宴哪里拒絕得了他這般清澈單純的視線:“想玩便去玩罷。我就不陪你過去了,小動物一般都怕我。”

    白瑯歪頭:“小動物也怕你?”

    墨宴聳聳肩,無所謂地說:“可能我氣場就兇吧,不招小孩和小動物喜歡。反正我也不喜歡他們。”

    白瑯似懂非懂,不再管他,松開攥著他袖角的手,跑去找另一邊的小兔子玩。

    小兔子不怕生,見到他過來亦不跑,還抬頭往他的方向看,耳朵豎起,一動一動的。

    白瑯并無與小動物相處的經驗,只是覺得好奇才湊過來,蹲在小兔子不遠處看。

    小兔子亦看了他一會兒,蹦兩下,蹦跶到白瑯面前轉了兩圈,然后到他腿邊蹭了蹭。

    白瑯沒懂小兔子這是在做什么,伸手揪住它的后頸皮,直接整只拎了起來。

    但他拎得不熟練,小兔子掙扎一下,直接就著這個姿勢蹦到了白瑯懷里。

    它在白瑯懷里鉆來鉆去,最后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著不動了,舔爪爪理毛。

    白瑯對目前狀況較為茫然,干干凈凈的灰眸浸入些困惑,蹲在草坪上,懷里揣著只兔子,看起來卻比兔子還單純可愛。

    墨宴注意著他那邊的情況,見狀眼底亦多出幾分笑意。

    “白者,陽也,至純至凈;黑者,陰也,至駁至濁。”

    白無常是太極陰陽間的陽者,代表純善與潔凈,能習凈化之術,易受怨氣影響,同樣最易吸引的便是懵懂幼童、無知動物。

    黑無常則是太極陰陽之陰者,代表斑駁與渾濁。能習吸收之術,可吸收怨氣,亦會因此多出些純凈之物避之不及的邪氣氣場。

    平日在冥界,墨宴離白瑯稍遠些,他就會被冥界的那些小鬼親近,但他們所在區域并無小動物。

    偶爾在拘魂過程中見到,墨宴亦注意到白瑯時常會往小動物的方向看去,想來便是天生的親近喜愛,只是由于白無常身份,無法真正觸碰到陽間活著的小動物。

    這時候讓白瑯能夠如個愿,亦是不錯的。

    白瑯漸漸適應了懷里多個小動物,輕輕抬手,試探著碰了一下小兔子的毛。

    滑滑的,軟軟的,還挺好摸。

    白瑯動作慢慢大膽些,呼嚕了一把小兔子的毛。

    小兔子似乎也被他揉得舒服,在白瑯懷里翻個身,主動露出肚皮給他蹂.躪。

    白瑯不懂這種示好方式,還以為是小兔子難受了,茫然地看向墨宴。

    面對不熟悉的事情,若有墨宴在旁,白瑯已習慣直接向他求助。

    墨宴對上他懵懂視線,心軟得一塌糊涂,說:“一般小動物露出肚皮給你,都是對你信任的表現。你可以摸摸它的肚子。小兔子的肚子可比別的地方好摸多了。”

    白瑯好奇地試了一下,果然比別的毛發更軟和,還暖乎乎的。

    他眼底閃起些細微驚詫與新奇的光亮:“真的耶,軟軟的,還很暖和。”

    他嗓音小,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軟。

    真是和那小兔子似的,單純又可愛。

    墨宴的思緒不由得發散了下。

    乖乖軟軟的小白瑯摸起來,應當亦是和小兔子一樣的軟乎暖和。

    【作者有話說】

    白瑯:?(懵懂)(迷茫)(單純)(還很可愛)

    第32章

    下午時間多, 墨宴由著白瑯同小兔子玩了會兒,怕他蹲久了身體不適,才將他喚了回來。

    白瑯乖乖聽話, 將小兔子放回草坪中,走到墨宴身邊。

    顧舒術聽到他回來的動靜,淺笑:“白小公子果真是心思純凈之輩,能得小兔子這般親近。往日便是我, 都不一定能同這小兔子玩這么長時間呢。”

    白瑯懵懵懂懂地看過去,未理解顧舒術的意思。

    顧舒術接受不到他的眼神示意, 墨宴亦未注意,拉著他到石桌前坐下。

    在白瑯去玩的間隙,顧舒術已為他泡好新的茶水, 倒上一杯推到白瑯面前。

    白瑯端起來嘗了一口,是之前喝到過的甜茶。

    他眸色微亮, 顯然對這茶水格外滿意。

    往常只有墨宴給他做糕點, 或是他吃到糖時才會有這樣小小雀躍的情緒表露。

    墨宴摩挲著下巴。

    看來是得訛點茶葉過來, 不然他家小白瑯要是對這邊念念不忘他可不樂意。

    墨宴思量間, 顧舒術亦為他倒了一杯茶水, 微低著頭:“有勞墨公子今日特意前來, 寒舍陋茶,還望墨公子不嫌棄。”

    “顧公子這‘陋茶’,我家小白瑯倒是喜歡得很呢。”墨宴沒接,漫不經心似的說著。

    顧舒術態度依舊溫和:“湊巧碰上白小公子喜好罷了。小孩總歸是喜甜的, 小公子又是修仙者, 靈氣滋養下的茶葉食材對小公子而言, 益處更甚, 會偏愛亦是常事。”

    說到這, 他又補充一句:“小公子起居衣食是由墨公子照料罷?小公子氣息輕緩,身體應當不算太健朗,墨公子不妨多尋些靈氣滋養下的食材或入食藥材,對小公子身體更好些。”

    白瑯本就代表純凈,確實更適合食用一些靈氣間干干凈凈的東西。

    墨宴對白瑯之事會上心許多,思索了會兒,看向白瑯:“你想試試嗎?”

    白瑯過了會兒才意識到墨宴是在同他說話,不解:“試什么?”

    墨宴:“試試修仙界的食材。修仙界食材長于靈氣間,比之人界食材會純凈許多,口感亦會好許多。”

    白瑯仍疑惑:“你不是說這里離修仙界很遠么?”

    墨宴笑道:“無妨,我有人脈,可替我尋些回來。”

    墨宴說的人脈自然就是最近仍在頂三份班的鐘馗。

    鐘馗與人間的聯系比他們黑白無常使要深一些,可以觸碰人間事物,鬼魂之體亦可隨時移動至任何想去之處,用來跑腿再適合不過了。

    白瑯聞言,想了想顧舒術這靈茶與莊府尋常茶水的差異,點頭:“想試。”

    墨宴笑意更深:“行,那之后我做些給你試試看。”

    白瑯乖乖地應了個“嗯”。

    顧舒術旁聽完全程,輕笑:“墨公子與白小公子之間的感情真是不錯呢。”

    墨宴就喜歡聽別人夸他們感情好,對顧舒術的芥蒂都少了些。

    白瑯聽不懂這些話,便乖乖坐在位置上喝茶。

    墨宴與顧舒術似乎都不著急直入今日主題,又就著哪些藥材適合入食做藥膳的話題聊了好半會兒。

    許久后,墨宴才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品出這茶確為修仙界內都算上好的茶葉。

    他抬眸看一眼顧舒術方向,放下茶杯,不經意似的。問:“顧公子對修仙界植株這般了解,想必此前便是修仙界之人吧?只是不知顧公子緣何會到這人界臨原鎮來,還失了小半修為,使得體內靈氣凝滯?”

    顧舒術神情未變,亦抿了口茶水:“墨公子果真修為高深,這都未瞞過墨公子。”

    墨宴假模假樣地頷首:“尚可,不過大乘期爾。”

    這修為便是放在修仙界都算得上數一數二了。

    顧舒術大抵是習慣墨宴性子了,并未再說什么,轉而問白瑯:“白小公子可要再添些茶水?”

    白瑯“嗯”一聲,顧舒術便拿過他的茶杯,為他重新添滿。

    他全程都很安靜,一眨不眨盯著茶壺與茶杯看,像只溫馴乖巧的小兔子亦或是小貓。

    顧舒術許是對他的視線有所感知,笑意真切了些:“白小公子亦果真是被照顧得很好呢。”

    “嗯?”白瑯歪著腦袋,不知顧舒術何出此言。

    顧舒術看不到他的疑惑,自顧自地繼續道:“若是我身體能好些,想必亦能帶上小陶小瑜離開,好好照料他們。不叫他們再吃那些不應當由他們受的苦。”

    他聲音放得小了些,聽起來輕飄飄的,仿佛輕易便能被風吹散。

    白瑯聽出這應當與墨宴方才同顧舒術說的話有關,不是他該參與的話題,拿回茶杯捧著,繼續小口小口喝茶,一點不摻和。

    墨宴揉一下他腦袋,重新看向顧舒術:“顧公子想必亦知曉,有靈根者若是不能及早開始修煉,便有可能因體內靈氣紊亂而失控。你這般放任他們繼續自以為凡人,就不怕后續出問題?”

    顧舒術苦笑:“我知道……我自然知道。可現下我又能有何辦法?莊家有個煉氣期修為的老者,想必你們也見過了。

    “那人修為雖低,但于修仙界中有人脈,是一個宗門掌門人的岳父。那人受過莊家救命之恩,我的修為和眼睛……亦是被他尋了他的女婿毀掉的。”

    顧舒術抬手撫上眼側白紗:“如今我無法動用修為,又目不能視,小陶小瑜只能住在莊府。而一旦被那名老者察覺他們有修為,只怕連如今這般苦日子都不會再讓他們過下去。

    “尤其是小瑜……”

    說到這,顧舒術嘆口氣。

    莊瑜身子實在太差了,修煉于他而言亦非一件易事,他若知曉他們兄弟二人都有靈根,為了不拖累莊陶,一定會不顧自己的身體極限,最后累垮自己。

    墨宴聽著,并不做聲。

    顧舒術便主動將自己真實目的道出:“我可以將我與小葉、與莊家之事毫無隱瞞地告知墨公子,但我希望墨公子您能幫忙……將他們帶離莊家。”

    墨宴挑眉,雙手抱胸稍稍往后靠:“顧公子又何來信心,我會答應這樣的交易?不論你是否說予我,最后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顧舒術搖了搖頭:“并非交易,只是顧某的請求罷了。小陶小瑜都還小,他們的人生尚未開始,不該因這些長輩的恩怨糾紛而結束。”

    墨宴態度未變:“那我可先說好,我這人最討厭的便是小孩,我可不會帶小孩。”

    白瑯正好喝完手中的茶水抬頭,看一眼顧舒術,感覺他似乎不是很有空,又看一眼墨宴。

    墨宴看出他是茶杯空了,吊兒郎當的囂張表情一下收斂,稍稍坐正,端茶壺替他重新把茶杯滿上。

    顧舒術能以神識感知他們的互動,見狀默然。

    等聽到墨宴將茶壺重新放下,他才繼續:“不勞煩墨公子照料。我有位好友在修仙界中亦有個小宗門,只要墨公子能將小陶小瑜帶去那宗門處便可。其余的,便只能看他們自己了。”

    墨宴:“你呢?你不同他們一起回修仙界,不告知他們你是他們的生父?”

    顧舒術輕輕搖頭:“莊家那邊給我下了毒,我的時限……估計不過幾年了。與其讓他們再經歷一次喪親,倒不若給他們留些念想。”

    墨宴輕嘖一聲:“莊家對你這么苦大仇深?難不成那倆孩子的娘親還是你搶過來的?”

    “不。”顧舒術回答,“我與小葉相戀在前,早已互許心意。是莊家覬覦小葉家世,將小葉硬搶過去的。”

    墨宴默不作聲,等著顧舒術自己繼續往下說。

    顧舒術亦不再賣關子:“小葉名喚慕欣葉,是慕家之女。慕家乃人界十大修仙世家之末,小葉這一代子女人才輩出,但偏生小葉并無靈根,是慕家這一脈唯一的凡人。”

    “慕家將心思都放在了培養天賦出眾的子弟身上,便給了小葉一筆錢,不再管她,由著她去做別的事情。小葉便選了游歷人界,我與小葉就是在她游歷自臨原鎮時相識。

    “后來小葉想定居臨原鎮,我亦留在此陪她,結果卻被莊家那邊知曉小葉是慕家人。”

    說到這,顧舒術抿了下唇才繼續:“小葉雖無靈根,但莊家覺得她身為慕家人,帶有慕家人的血脈,說不定能生下天賦很好的后代,便打起了小葉的主意。”

    莊家此前雖出過一些修士,但基本是低階修士嫁入或入贅莊家后所生,靈根斑駁天賦很差,便是去了修仙界求道亦混不到多高境界,頂多是能足夠在遠離修仙界的人界吹吹牛。

    莊家能夠成為臨原鎮第一世家靠的便是之前那些低階修士的紅利,想來是已經不滿足于單純地臨原鎮第一世家,欲往修仙世家發展。

    凡人世家想躋身修仙世家,必須得有天賦好的修士愿入莊家,并且運氣好誕下靈根天賦都不錯的后代,再對其忠心度加以培養,成為未來家主。

    但臨原鎮地處偏遠,平日都不見得能有修士愿來,便是來了,人家天賦好的修士怎么可能看得上莊家?

    如此這般,出身卓越,本身又無縛雞之力、不受家族重視的慕欣葉便成了莊家眼中的香餑餑。

    顧舒術才是元嬰初期,修為在修仙界中不算太高,為了能將慕欣葉搶入莊家,莊家便聯合那名老者的女婿,將顧舒術騙去了修仙界,毀了他的眼睛與修為。

    在此期間,慕欣葉亦被莊家原家主強擄入府。

    慕欣葉已有身孕,便將計就計,讓原家主誤以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莊家的。

    又找了些自慕家中帶出來的東西,隱瞞了莊陶與莊瑜的天賦資質,讓莊家覺得他們就是凡人小孩。

    被騙去修仙界的顧舒術假死脫逃,受好友搭救勉強活了下來,卻因重傷、中毒與目盲,休養了許久,再回到臨原鎮時,莊陶莊瑜都已能跑會跳了。

    他尋了機會同慕欣葉再會,慕欣葉告知了他莊陶莊瑜是他的孩子,顧舒術想將他們都帶走,慕欣葉卻拒絕了。

    莊家那邊怕她會回慕家,對她和莊陶莊瑜看管都很嚴,而顧舒術差不多等同于廢人,莊瑜亦是天生體弱,根本不可能在莊家眼皮子底下離開莊家。

    再后來顧舒術便回到這座他們曾定居的山上,只偶爾會找機會同慕欣葉見面,再偷偷看幾眼莊陶莊瑜。

    他想遠遠地陪著慕欣葉壽終正寢,遠遠地看著莊陶莊瑜長大。

    卻不料在兩個多月前,莊家不知從何處突然得知一門禁術。

    禁術說,只要以修仙世家的血脈為祭品,將其眼球挖出吃下,便能生下具有靈根的孩子。

    第33章

    白瑯聽聞顧舒術說及禁術內容, 又想起那具白骨和那副女鬼面容,只覺胃里一陣翻騰,往墨宴方向縮了縮。

    墨宴以為他是聽得害怕, 輕輕攬住他肩膀安撫。

    他輕嘖一聲:“這莊家人果真是喪心病狂。這所謂禁術不過駭人聽聞。”

    “但他們還是為了那所謂家族榮辱,就這般聽信毫無根據的傳言,殘忍害了無辜之人。”

    顧舒術聲音更輕,分不清究竟是普通地在講述故事, 還是在遮掩著何等情緒。

    若莫欣葉是因此而死,死后怨氣重到化為厲鬼, 便不足為奇了。

    以那女鬼面容,想必她是生前仍活著時——甚至是意識清醒時,便被人生生挖走了眼球。

    顧舒術握了握茶杯:“在那之后, 我亦試圖找尋小葉尸骨,但全然無獲。還抱著希望, 愿那莊家人尚有一絲良知, 不至于真的做出那樣殘忍無道之事。”

    直至白瑯同他說, 女鬼是生前便失了雙眼, 他才真正確定莊家就是那么惡心, 亦動了想借墨宴與白瑯身份修為, 將莊陶莊瑜帶離莊家的念頭。

    莊家主家與莊致季一脈旁支本就是一丘之貉,兩個月前因所謂禁術殘忍殺害慕欣葉,兩個月后便有可能又因何等傳聞禍害莊陶莊瑜。

    他絕不能讓莊陶莊瑜再出任何事故。

    顧舒術握住茶杯的手微微收緊,指尖泛白。

    白瑯自他話中聽出另一重點:“尸骨……是那具白骨嗎?”

    “白骨?”顧舒術驟然抬頭, “你們、你們可是在何處見到過小葉的尸骨?”

    他情緒忽地激動起來, 白瑯被他嚇了一跳。

    墨宴輕拍他的肩膀安撫, 對顧舒術說:“在那倆小孩院子的某個廂房內, 小白瑯發現了一具被陣法特意藏在衣柜中的白骨。應當是死后便被塞了進去, 以陣法阻隔臭氣,于衣柜內腐朽成白骨。”

    人界總講究入土為安,顧舒術還想著莊家興許是把慕欣葉尸首丟至了亂葬崗,卻不想竟是連她死后,都未能讓她安息。

    顧舒術面色微白,一時看不出是悲的,還是憤恨的。

    自己心愛之人被這般視若草芥工具,任誰恐怕都難以接受。

    墨宴觀察顧舒術神色,又道:“我初步懷疑這白骨與莊致季有關。不知顧公子可否知曉這位慕夫人和莊致季又有何淵源?”

    “莊致季么……”顧舒術輕蹙眉,“抱歉,我不知。小葉以往同我提及過莊致季那一脈時,都說為人尚可,偶爾還會照拂一二。我屬實不知小葉與莊致季會有何仇怨。”

    墨宴眸色動了動:“無妨,那我大概知曉了。”

    慕欣葉與莊家的話題到此為止,墨宴估計此時回去尚早,雷聲會嚇到白瑯,便讓白瑯在院子里多玩了會兒。

    這座山環境著實很好,除卻小兔子外,還有貓貓小鳥,各種小動物亦是和睦相處在一塊,氛圍非常好。

    白瑯蹲累了便干脆直接坐在草坪上,懷里蹲著只小兔子,肩膀上趴了只貓,腦袋還頂了兩只嘰嘰喳喳的小鳥,被小動物團團環繞。

    他不懂如何與小動物們互動,只是循著自己的本能與它們相處,自己都是懵懵懂懂的,仿佛本身就是這些單純小動物中的一員。

    墨宴遠遠看著他,眸間多出些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

    顧舒術回到了藥園中打理草藥,墨宴估計此處不會有旁人經過,見白瑯玩得專注,便暫時離開,到一處偏僻隱蔽的小空地畫了個小法陣。

    不稍片刻,鐘馗便出現在墨宴面前。

    初到時他還輕“咦”一聲:“你們解決莊家之事了?居然不是那個怨氣重得要死的地方了?”

    在莊家時,墨宴亦喊過鐘馗過來幫忙看看,鐘馗對那莊家濃重的怨氣記憶猶新。

    墨宴聳肩:“早得很呢。今日是帶小白瑯到牽扯相關事宜的一個陽間人住處來了。這邊環境挺好,讓小白瑯在這邊待會兒。”

    “喔。”鐘馗語氣遺憾,“那你這次找我來干嘛?”

    墨宴:“那自是有事需要你。我想找你幫我查查莊家人的生死簿,就死的那四個,我需要異常變動前后的精確時辰。”

    生死簿記載世間人的死亡,惡鬼通常是早于生死簿原定命數異常死亡,因此無鬼使第一時間去拘魂,才有作祟時間。

    待生死簿察覺后,真實死亡時辰亦會被記錄在冊,再由鬼使前往驅鬼。生死簿所記時辰對鬼使來說,便如同世間玄學算命者對人生時的生辰八字,能看出很多訊息。

    此前墨宴未把莊家之事思慮得太復雜,便沒管他們生死簿上的訊息,現下看來,還是得留意一番。

    鐘馗對待正經事宜會配合許多,點頭:“行,晚些時候我抄錄一份給你。”

    “謝啦。”墨宴道聲謝,“此外便是想托你再幫忙問問孟婆,可有何能替小白瑯驅逐或吸收怨氣的法子。近日小白瑯于莊家待得久,似乎身體亦受了些影響,夜間會很容易困乏疲倦。我有些擔心繼續下去會不會影響他此次歷練。”

    鐘馗爽快應下:“行,回去看生死簿時我給你順路帶,還有別的不?沒事我就去干活了。”

    三人份的活可不允許他在這兒和墨宴嘮什么磕。

    墨宴收起方才還算認真的神情,笑瞇瞇地單手搭上他肩膀:“余下便無甚大事,只是有些小問題需要你搭把手。”

    鐘馗警惕地遠離他:“我最近可忙得很,沒空幫你整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那自然不會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墨宴笑意不變,“對你來說肯定很容易的,一點小忙而已。”

    鐘馗不上他的當:“你先說,我聽聽看。”

    墨宴:“小白瑯化身人族便算是修士了,作為修士吃食方面其實還是更適合修仙界里生養的靈株靈植,靈株靈植更純凈些,亦適合作為白無常的白瑯。

    “只是呢,你也知我現下是個普通人族,小白瑯又畏高不能御劍,這修仙界還是稍微有億些些遠了。”

    說話間,他眨眨眼,一副十分真誠的模樣。

    鐘馗臉色黑如鍋底:“你就是想讓我給你跑腿買東西唄?”

    墨宴張口就來:“這哪兒能算跑腿呢。這是為了小白瑯的身心健康做打算。再說你平日本就能偽裝成普通人族,去修仙界那邊順路帶些東西回來再合適不過了。”

    鐘馗哼一聲:“少跟我玩這套,我還說修士只吃人界普通食材亦無大礙呢。白瑯又不是嬌貴之人,湊合過過不就好了。”

    “那不行。”墨宴果斷道,“小白瑯能重新體驗人族的時日就這一段了,我想讓他過得好一些。”

    鐘馗狐疑地看著他:“之前怎么不見你對白瑯這般上心?”

    墨宴:“以前是以前,這不是封印記憶的小白瑯實在乖巧討喜,想讓他過過正常小孩該過的日子。”

    鐘馗不太信他:“那你到底何時讓我見見現下的白瑯?次次都聽你這般說,又從不見你許我去看看他。我可要懷疑你就是想借白瑯來使喚我了。”

    鐘馗聽他夸白瑯可愛聽了數次,但無一次真的能見到白瑯,不是白瑯已睡下,便是雷聲作響不能讓白瑯聽到雷聲。

    他實在懷疑嘴里沒半點真話的墨宴這般說辭的可信度。

    墨宴看了眼顧舒術那邊的藥園,估摸著顧舒術還有得忙,終于說:“行吧,正巧這次小白瑯得空,帶你去見見他。”

    他帶上十足好奇的鐘馗走到白瑯正在玩的草坪附近。

    白瑯已經有些累了,基本是坐在草坪上看著小動物們玩,眸間并無太多情緒,畫面恬靜悠閑。

    墨宴朝他的方向示意:“喏,小白瑯就在那兒。”

    鐘馗摸摸下巴:“看著是溫和了些,但我沒看出這哪里和可愛沾邊了?不還是冷冷淡淡的。”

    墨宴見他還不信,喊了白瑯一聲:“小白瑯,你過來一下。”

    白瑯聽聞墨宴聲音,回眸看向他,又見他身旁還跟了個烏漆嘛黑的東西。

    ……什么玩意?

    他面露茫然,但還是乖乖站起身,往墨宴身邊走去。

    走近后那些似怨氣又無怨氣之感的霧氣便消散了些,白瑯才看清這烏漆嘛黑的玩意原來是個人。

    他本就怕生,便往墨宴身后站了站,一手拉著墨宴袖角,好奇地打量面前人。

    他比墨宴要矮大半個腦袋,站在墨宴身邊更似懵懂少年。一頭黑發只簡單束起一半,白衣素凈,面色已帶上些許紅潤,只是總體仍較為蒼白。

    他灰眸浸入些單純困惑,似一對灰色琉璃,通透清澈,倒映出鐘馗身影。

    墨宴向他介紹:“這位是鐘馗,以前同你亦是相識的,比我都大不少。”

    白瑯認知中墨宴已算是年齡比較大的了,又多出位比墨宴還大的“相識之人”,微微詫異。

    詫異之余他亦不忘打招呼:“你好。”

    他聲音仍舊很輕,聽起來軟軟的。

    鐘馗突然就被擊中了。

    確實好乖好可愛。

    鐘馗一下便理解了墨宴想待白瑯好些的心情,伸手欲摸一把他的腦袋。

    墨宴卻在這時將白瑯護在身后,擋住了鐘馗的動作:“小白瑯怕生,你最好別碰他。”

    鐘馗訕訕地收了手,嘟囔似的說:“也不至于這么護著吧。”

    跟護媳婦兒似的,摸還不給摸了。

    【作者有話說】

    怎么不算護老婆呢(。)

    第34章

    鐘馗最終沒能碰到白瑯分毫, 看在白瑯的份上姑且同意到修仙界去跑腿。

    白瑯聽著鐘馗與墨宴對話,茫然間只覺得面前這個人似乎和墨宴是一樣的不太聰明。

    待鐘馗離開后,白瑯才拽拽墨宴袖子, 問:“那個人是什么人啊?”

    “嗯?”墨宴一時未明白他具體是問什么,“你在指什么?”

    白瑯:“你方才叫我時,我只看見一團黑黑的霧,走近才看到是人……或者他是鬼嗎?為何他身上的黑霧和莊家人的怨氣感覺不太一樣?”

    他很難得說這么長的話, 顯然是好奇極了。

    墨宴沉吟片刻:“這么說吧,他身份確實獨特些, 你可以理解為專門捉鬼的。他修煉方式亦與常人不同,你所看見的那些霧氣,便是他部分修為的具象化。”

    白瑯完全沒聽懂。

    墨宴干脆道:“總之就是別太常和他玩, 他很無趣的。好不容易你變可愛了,莫要再受他影響。”

    這句話白瑯聽了個七八分懂, 點頭應下。

    他又在顧舒術這邊玩了會兒, 時辰差不多了才同墨宴一塊回到莊府。

    當夜, 白瑯和往常一般, 早早便困倦上榻入眠。

    墨宴過了會兒才走去床邊, 看看他的情況。

    白瑯受怨氣影響睡得不太安穩, 睡著后無意識地輕攏眉梢,似碰上夢魘般。眼底尚有些不太明顯的青黑,是這陣子夜間休息不好的體現。

    墨宴在心底輕嘆口氣,輕手輕腳地為他掖好被角。

    還是得想辦法為白瑯擋擋怨氣。

    墨宴直起身, 行至窗邊將窗扇合上, 仔細檢查屋中結界, 確保安全后坐到床尾, 雙手抱劍倚靠著床柱, 閉目入定。

    他任由自己的神識短暫放松,片刻后便有一道紫色倩影徐徐現身,于他識海間由虛化實。

    女子一襲淡紫廣袖,手持一根檀木杖,杖上掛了盞幽暗青燈,腕間系有一串輕巧鈴鐺,隨著她的出現響起一陣清脆空靈的聲音。

    來者便是冥界孟婆,慕箐芍。

    她端的一副矜持高雅姿態,一開口卻本性全露。

    “哎呀小宴子~聽說你又有事情要找我呀~”

    慕箐芍眼睛里閃著些詭異的亮光,墨宴姑且理解為是針對白瑯的。

    慕箐芍最喜歡的便是蹂.躪可愛小孩,以往他們還在冥界時,她不是沒試過去逗弄年紀最小的白瑯,只是白瑯從不理會她,亦未做出過任何反應,久而久之她便轉移目標了。

    估計這次是自鐘馗處聽聞了白瑯性子變化,高嶺之花變成乖乖軟軟的小可愛那可是稀罕事,她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慕箐芍年歲成謎,在冥界中算得上長輩級別的人物,性格卻古靈精怪跳脫得很,沒有半點已是太祖奶奶以上級別的沉穩。

    墨宴無奈:“你都只能托夢來尋我了,就別惦記小白瑯了。而且小白瑯已經睡下,最好不要打擾他。”

    “那好吧。”慕箐芍遺憾,終于恢復些正經,“我記得你是問替小白驅怨氣之事?”

    墨宴:“嗯。莊家怨氣愈發濃重,小白瑯太容易受怨氣影響了,這幾日睡得都不踏實,我有些擔心他后續狀態,也怕影響他的歷練。”

    慕箐芍摸著下巴思索:“怨氣過重的環境對于小白的歷練確實很不利。但小白要不受怨氣侵擾,只能靠他自己的凈化之術,或者……”

    她頓了頓,看向墨宴,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說。

    墨宴急迫地問:“或者什么?”

    慕箐芍想了會兒才說:“或者是你用你的吸收之術,將小白身邊怨氣吸收轉化。但如今你是凡人之軀,只能吸收不能轉化,若是多了會影響到你的身體狀況。”

    墨宴尚未來得及開口,慕箐芍繼續:“你別急著說沒關系,先讓我把利弊理清楚你再權衡。”

    墨宴收住了就要出口的“無妨”,沉默。

    慕箐芍這才接著補充:“你存留記憶與鬼力,固然修為高身體好,不在乎那點怨氣影響。但你要記得仍有一只冥界潛逃厲鬼覬覦小白的玉珠。

    “怨氣對凡胎□□的影響是持續性的,在你與小白回到冥界之前都將伴隨你。你此番出門便是為了護著小白。若你身體變差了,你又如何好好地保護他?”

    墨宴蹙眉:“但小白瑯現下身體修為本就都不如我,若是放任怨氣這般侵擾,小白瑯不也會始終被怨氣影響伴隨。”

    慕箐芍嘆口氣:“這便是小白歷練所必經的劫難了。他撐得過去,便脫胎換骨,撐不過去,你倆都要沒。”

    墨宴:“那不還是我替小白瑯承擔一部分怨氣更劃算些?他要沒撐住我這番特意來陪他護他不更沒意義了。”

    慕箐芍想了想,主意變得十分之快:“說得也是,那隨你吧,應該都行。”

    墨宴:“。”

    也只有在與慕箐芍對話的時候,他時常會覺得他其實還是挺靠譜的。

    慕箐芍大抵也意識到自己這態度轉變略快,輕咳一聲:“總之呢你自己注意度。后續我再看看有無其他法子能雙全,翻到了我再讓小鐘子傳個話。”

    墨宴應下:“行。”

    慕箐芍又掏出一沓宣紙:“對了,這是小鐘子要我帶給你的生死簿抄錄,說是你要的。”

    墨宴將宣紙接過來翻了下,鐘馗抄得是真的詳盡,把莊家上上下下主支旁支乃至仆從,所有人的都抄錄了。鐘馗用的亦是生死簿衍生宣紙,若有人的死期異常變化,宣紙上內容亦會跟隨生死簿改變,可用時效是七日。

    七日時間,差不多夠把莊家之事處理完了。

    鐘馗嘴上總抱怨墨宴讓他跑腿干活,干起正事來還是很靠譜的。

    墨宴正翻看著,慕箐芍隨口問:“你們最近進展如何了?”

    墨宴:“我基本已把莊府內外摸清,四只惡鬼一只游蕩,兩只躲在生前死亡之地,還有一只應當過兩日會嘗試作祟。”

    墨宴估計將作祟的惡鬼,是附在莊媛媛那位被叫為“月兒”的侍女身上那只。

    那只惡鬼亦是之前附在莊致季身上的,雖不知為何突然放棄了莊致季,但這幾日他仔細觀察過莊致季與那個月兒,基本確認那只惡鬼應當是有意于過陣子至陰時作祟。

    惡鬼作祟時是必須以怨氣形態出現的,尚且引不出惡鬼真身,不過由于這只惡鬼是第一次作祟,僅以怨氣形態出現,也足夠墨宴將它捉拿驅散。

    至于另外三只,其一慕欣葉所化的惡鬼墨宴已弄清楚緣由,待過兩日那只作祟惡鬼驅散后,便可引慕欣葉現身。

    余下的兩只尚無作祟打算,大抵可確認為慕欣葉所害,引他們現身問題應當不大。

    慕箐芍信任墨宴的工作能力與水平,見狀便沒再擔憂莊家事宜,轉而問:“那厲鬼你這邊可有進展?”

    墨宴搖頭:“暫時沒察覺。”

    說到這,他又想起什么:“對了,還有一事可能需要問一問你。一個人若是此前被惡鬼附身糾纏,周身環繞怨氣,但之后忽然怨氣消失,本人亦無任何被禍害過的痕跡,這樣的事情是有可能發生的么?”

    墨宴捉鬼履歷尚不算豐富,這種場面他真沒見過。

    慕箐芍沉吟片刻:“按理說是不可能的。要么就是那惡鬼突然恢復良知,要么就是有更厲害的惡鬼將其逼走了。”

    墨宴思索:“更厲害的惡鬼么……那確實有可能。”

    白瑯說過莊致季身上的怨氣不屬于慕欣葉,莊府四只惡鬼目前只有慕欣葉作祟過,并且怨氣無削弱之兆,是四只惡鬼中至強的。

    顧舒術說慕欣葉對莊致季評價還算不錯,有可能是她趕走了莊致季身上的怨氣。

    但若是如此,慕欣葉糾纏莊夫人之事便顯得有些突兀了。

    而且惡鬼本身是無理智的,頂多有惡鬼糾纏莊陶莊瑜時慕欣葉可能會因血緣聯系驅趕,她應當尚不至于對莊致季好感到會在無理智時依然幫他驅逐惡鬼的程度。

    還有一種可能的話,那便是潛伏在莊家附近的厲鬼驅趕了莊致季身上的怨氣。

    看來是時候提醒小白瑯離那個莊致季遠些了。

    墨宴有了思路:“行,那我大致明白了。辛苦你今日又特意來一趟。”

    慕箐芍笑瞇瞇:“不辛苦不辛苦,能幫到你們便好。畢竟我也希望冥界能有穩定的黑白無常使。最近冥界動亂尚未完全平息,我可不想后續還要日日忙得焦頭爛額。”

    冥界各鬼使均有各自承繼規則與歷練考驗,而目前最不穩定的鬼使便是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自綁定時起必須雙生共死,有一方出意外都將導致另一方的魂飛魄散。

    其他鬼使只需顧好自己,自己心性、能力足夠強大,便不必擔心考驗承繼,但黑白無常不同,他們必須是完美契合的兩個人。

    也因此,黑白無常至今都無能任職超過兩千年的人選。

    慕箐芍繼續道:“你與小白正好一動一靜,雖說小白是歷練觸發得最早的白無常,但我覺得你們相性挺好的,你亦是第一個提出要陪白無常一同歷練的黑無常,說不定你們能成為第一對熬過白無常歷練任務的黑白無常使。”

    墨宴自是信心十足:“有我在,我自然不會讓我們落得那般結局。”

    “嗯,非常好,就該是這般胸有成竹。”慕箐芍大方夸贊,接著終于道出真實目的,“所以……我來都來了,讓我看兩眼小白唄?”

    她沖墨宴眨眨眼,顯然前邊的夸獎都是為這句話做鋪墊。

    墨宴:“……”

    他張口就來:“您來一趟真是辛苦了,我看時辰不早了,孟婆大人慢走,我不送了。”

    說完墨宴就直接斷掉識海與慕箐芍的聯系。

    【作者有話說】

    墨宴:怎么一個兩個都想看他家小白瑯/怒

    第35章

    次日早晨, 白瑯一醒便發覺自己的身體似乎比之前輕盈了些。

    “……?”

    他茫然地坐起來,感覺應當是原本影響他的怨氣少了些。

    有惡鬼被墨宴處理掉了么?

    白瑯不明就里地起身,另一旁的墨宴總算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 回頭看向他。

    “小白瑯?醒了?”墨宴關上窗走過來,順手把白瑯的外衣拿給他。

    白瑯接過來,但并未穿上,抬頭看向墨宴:“你去捉鬼了嗎?”

    “嗯?”墨宴一時未理解他的意思, “還沒呢,估計還要等兩日才能捉到第一只。怎么了, 你想到時候一起?”

    白瑯未對他的最后一個問句表態,回答:“感覺怨氣好像少了點,沒有以前那么濃重了。”

    墨宴這才明白他意思, 笑著說:“我看你似乎受怨氣影響比較嚴重,試著處理了一下影響你的怨氣。看來效果還不錯?”

    白瑯微微瞪大眼睛:“你還能處理怨氣嗎?”

    灰眸隱隱透著些驚嘆, 閃著不易察覺的微微光亮, 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便會錯過。

    墨宴被他的小情緒戳到, 揉一把他的腦袋:“也不算吧, 只是能處理那些企圖侵擾你的, 旁人的我處理不了。”

    白瑯似懂非懂, 不再糾結于這個話題,起身洗漱用早膳。

    早膳期間,墨宴提醒他:“對了小白瑯,最近幾日——或者說在莊家的這段日子里, 你最好離莊致季遠些。”

    白瑯手里還握著墨宴做的肉餡包子, 剛咬下一口, 臉頰鼓鼓的, 疑惑地看向墨宴。

    他嘴里塞滿吃食開不了口, 眼神已經把他想詢問的“為何”活靈活現表達出來。

    像只單純好奇的小松鼠。

    墨宴神情溫和,向他解釋:“之前你不是說,莊致季身上原本有怨氣,但后來不見了么?”

    白瑯回想,是這么一回事,點點頭。

    墨宴繼續:“我去查過了,這種情況比較大的可能,是有更厲害的惡鬼將原本那只惡鬼給驅逐了。”

    更厲害的惡鬼……

    白瑯皺一下眉:“是那只女鬼嗎?”

    他能夠感受到,女鬼留在莊夫人身上的怨氣,確實比莊致季身上原本有的感覺更重更厲害些。

    墨宴:“不排除這個可能。但亦有可能是一只針對你而來的厲鬼。”

    白瑯怔怔地問:“針對我而來的厲鬼……?”

    墨宴點頭:“嗯。你可還記得我同你說過,你胸前這枚玉珠的重要性?”

    白瑯下意識伸手撫上了自己戴著的這枚玉珠:“記得。你說不能給任何人。”

    墨宴:“對。你這枚玉珠對于惡鬼厲鬼來說是非常厲害的助益,若這枚玉珠損毀,你會有性命之危。那厲鬼便是想奪走你的玉珠,借你的玉珠增益它自己修為,同時讓你死亡。

    “那厲鬼目前應當就在莊家附近,只是惡鬼怨氣未至最濃郁時,它不好現身,便始終只能蟄伏暗處等待機會。但它亦有可能已蠱惑莊家之人,想利用活人接近你,奪取你的玉珠。”

    若真是那厲鬼有意的話,被怨氣糾纏后,怨氣又消失的莊致季是最有可能已經與那厲鬼達成了合作的。

    白瑯緊張地點點頭:“我、我會小心他的。”

    墨宴拍拍他的腦袋:“記得小心便好。也不用太害怕,若是碰上他來尋你,有任何不對勁都直接用玉牌聯系我,我會來保護你的。”

    說到這,他又想起些什么,說:“今日早晨你也別去找那個誰,莊行良了,你獨自去那邊的院子同樣危險,便先留在房間內吧。這兩日我會于莊府內布置些捉鬼所需。還有得忙,你留在房間中亦安全些。閑不住就去找莊陶莊瑜那倆小孩玩玩便是。”

    白瑯本就不是好動的性子,對墨宴的安排并無異議,應下來后繼續乖乖用膳。

    等早膳結束,墨宴果然如他所說,收拾完東西便出門繼續去忙碌。

    白瑯待在房間中,干脆繼續翻墨宴自莊陶莊瑜小書房內薅來的話本。

    下午,約摸未時初,白瑯便聽到莊行良敲門的聲音。

    “小白你在嗎?可方便我進來?”

    白瑯想起昨日莊行良說要來找他之事,放下手中書卷,起身去開門。

    莊行良見他出來,溫和地笑著打招呼:“小白你好呀。”

    白瑯輕輕點頭算作回應,手仍放在門上,看著莊行良身后跟著的那名老者,輕輕皺一下眉。

    那老者便是他與墨宴初至莊家時為他們引路之人,墨宴說過他是個練氣期的修士,讓他要小心這人。

    老者似乎注意到白瑯眼中的警惕,端起一個親切祥和的笑容:“白小公子安好。抱歉老身此番冒昧打擾,實在是近日莊府內惡鬼游蕩,老爺不放心小少爺獨自一人,命老身隨行保護。

    “老身不會打擾二位雅興,小公子無視老身便是。”

    這個理由尚且說得過去,白瑯想了想還是未再阻攔,松開手轉身往房間內去。

    莊行良與老者跟隨著入內,各自打量了一圈白瑯所在的房間。

    老者進門后,似乎還往某個方位的位置看去一眼。

    白瑯注意到他這莫名其妙的一眼,疑惑地看向他。

    老者忙笑著擺擺手:“無事,只是見小公子這房間布置實在雅致,便多瞧了幾眼。”

    白瑯不理解這除卻基礎家當外什么都沒有的房間有何雅致可言,他不通世故的腦子直接將這歸于老者的奇奇怪怪的品味,不再理會。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莊行良亦跟隨著他,坐到他的對面。

    白瑯并無如何對待“客人”的自覺,坐下便只是單純地坐下,全無任何要招待莊行良的意思。

    莊行良這幾日大抵時習慣了白瑯的性子,自己為自己倒了杯茶,狀似不經意地問:“墨公子現下可在院子中?”

    白瑯搖頭:“他方才便出去了。”

    墨宴說忙是真的忙,今日白瑯也只有早膳與午膳時間能見到他,幾乎是他午膳用完,墨宴便同早上一般直接離開了。

    莊行良端著茶杯轉了轉,又問:“那小白可知墨公子是去做什么了,何時還會回來?”

    “他去準備捉鬼事宜了,估計晚膳時辰回來。”白瑯隨口回答著,又好奇地看他,“你有事尋他?”

    莊行良禮節得體,莞爾道:“也不是。只是來都來了,想著或許還是得找墨公子問個安。但既然這般不巧,便算了。”

    白瑯不懂這種人界禮儀,沒再說什么,低頭看自己的話本。

    莊行良并未帶東西過來,見他專注自己的事,又問:“小白,我可以在你房間里走走么?”

    白瑯“嗯”一聲:“你隨意便好。”

    雖說昨日答應了莊行良來尋他玩,但在白瑯目前認知中,莊行良找他玩=莊行良找他看書=換個地方看話本而已。

    莊行良于他而言不過是個沒什么用處的話本搭子,白瑯對他并無太多關注。

    莊行良便起身,在白瑯的房間中慢吞吞地轉著,時不時會往白瑯方向看去

    他已答應此前出現在他耳邊的那道聲音,今日想個辦法接近白瑯,在他無防備之時拿走他的玉珠。

    但莊行良實在是不曾干過這樣的事,他在學堂中聽的都是夫子仁義道德之語,平日與同窗更是講究一個和睦知禮。

    要他做這種偷摸事宜實在是……有些難為他了。

    莊行良在屋中兜了小圈,沒找尋到合適的時機,又回到白瑯對面坐下,同白瑯一起看了會兒話本,想再尋時機。

    但這一尋,便又是一個時辰。

    眼見下午時間過去一半,莊行良有些坐立難安,往老者的方向看去。

    老者已經站在他進屋時不經意看過的一個方位附近。

    他只有練氣期,修為連白瑯都比不上,但他專精于各類陣法,幾乎是剛進來他便察覺到屋內被各種陣法籠罩,其中便有最為基礎的隔音結界,布置之人應當是墨宴。

    只有白瑯一人在內的話,墨宴為何要多此一舉布置一個隔音結界?

    老者幾乎馬上就想到了下午時莊府內會有的打雷聲。

    ——白瑯怕打雷。

    他服務于莊家,雖不知莊行良為何要取那白瑯隨身佩戴的玉珠,但既然莊行良找了他幫忙,他便一定會幫小少爺順利達成他的目的。

    莊行良坐立不安又遲遲未行動,老者便知他應當是心存顧慮,在這一個時辰站在陣眼位置,偷偷將墨宴留下的隔音結界給破壞了。

    接下來只要打開窗扇,便能徹底破除隔音結界,讓雷聲毫無阻礙地進入這個房間。

    老者向莊行良打了個手勢,莊行良雖然茫然,但還是乖乖起身往窗戶方向走。

    白瑯對于窗戶的方向比較敏銳,抬頭問他:“你去哪里?”

    莊行良慌張間飛快地想了個借口:“我、我就是覺得屋里似乎有些悶了,想開個窗。”

    他正說著,手已經伸向窗扇,將緊閉的窗徹底推開。

    “啪啦——”

    一道驚雷恰好在此時響徹整個莊府。

    白瑯手一抖,臉色“唰”一下變得更為蒼白,手中書卷猛地掉落在地。

    “……小白?”莊行良沒想到他反應會這么大,“你、你怎么了?”

    白瑯來不及回答,又是一道悶雷響起,他當即閉眼捂住了耳朵,手還有些顫,狀態一下變得糟糕起來。

    他的腦海中又開始閃過那些零碎抓不住的片段,扎得他腦袋生疼。

    莊行良手足無措,又在這時對上老者的視線。

    這是他最好的機會。

    他只是拿走白瑯的玉珠而已,以玉珠換他娘親的命,這不能怪他。

    莊行良深吸一口氣,跑到白瑯身邊去:“小白是怕打雷嗎?你別怕別怕,只是打雷而已……”

    “嗚……”白瑯已經完全顧及不了周圍的環境,腦海中被閃得飛快的畫面尖銳地劃割著,哭嚎與大火幾乎就要淹沒他的理智。

    他本能地抱住了靠過來的莊行良,一手攥著莊行良袖角衣料,顫得厲害。

    莊行良感受到懷里驚慌的溫度,頓了會兒,視線又被毫無防備露出的玉珠吸引。

    就在眼前了……!

    莊行良咬咬牙,狠下心將手伸向白瑯胸前的玉珠。

    與此同時,緊閉的房門被“砰”一下猛地踹開。

    莊行良手一抖,位置偏離了些。

    破門而入的墨宴立即將視線定在白瑯方向,便見莊行良將手伸向白瑯胸口,似是要傷他的模樣。

    墨宴眸色倏地一沉,語氣冷得森然:“你想對小白瑯做什么?”

    第36章

    白瑯對墨宴聲音的感知亦敏銳些, 聞聲看去。

    墨宴這時的表情陰沉,背后是門外濃墨化開似的天色,黑衣白發站在門口, 簡直比惡鬼還像惡鬼,看起來很兇很嚇人。

    就是長得比那些惡鬼好看多了。

    白瑯知道他不是在兇自己,確認了是墨宴本人,當即便松開了莊行良, 撲向墨宴方向。

    墨宴忙接住他,“兇神惡煞”的表情頃刻便緩和下來:“你沒事吧小白瑯?”

    白瑯感知到熟悉的氣息與溫度, 緊繃的情緒終于松懈,抽抽噎噎地開始哭:“嗚嗚我、我沒事……”

    他嗚咽著說沒事,實在是毫無可信度。

    這時外邊又響起一道驚雷, 白瑯嚇得整個人都是一抖,哭得更可憐了。

    墨宴給他落了個小范圍的隔音結界, 暫時隔絕他的聽力, 接著便仔仔細細地為他檢查一番, 確認他是真的沒受傷。

    他還不放心, 以傳音的方式再問一遍:“他們可有對你做什么?”

    白瑯被隔絕聽力后便稍稍平復了點心緒, 抽泣一下, 說:“沒、沒有。就是方才莊行良開了窗,雷聲、雷聲就出現了。”

    理智恢復些許,他亦意識到墨宴方才檢查他身體的緣由,附帶了一句解釋。

    墨宴直接理解為莊行良和那老者尚未來得及動手。

    他揉揉白瑯軟和的發梢, 遞給他一塊手帕, 將人護在自己身后, 這才繼續看向莊行良和那名老者。

    他微瞇眼, 打量了一會兒這倆人, 面對白瑯時的柔和消失,仿佛又回到剛破門而入時滿身戾氣的模樣。

    莊行良哪里見過這般場面,臉色嚇得比白瑯都白。

    一個無甚心計又不知為何想加害他家小白瑯的小屁孩。

    墨宴得出評價,語氣不耐:“你想對小白瑯做什么?”

    “我、我……我沒有,我只是見小白忽然情緒不好……我真的只是擔心他!”

    莊行良支支吾吾地找了個理由,說到后邊似乎還說服了自己。

    墨宴冷笑一聲:“這房內有我特意布置的隔音結界,若非結界被蓄意破壞,小白瑯能被嚇到?”

    他眸色變得更冷:“不要試圖對我說謊,更不要以為就你身后那個人,真的能夠保證你完好無損地走出這個房間。”

    正好屋外于此時劃過一道雷光,“啪啦”的聲響再次炸開,嚇得莊行良一個哆嗦。

    白瑯聽不到聲音,安安靜靜地拿手帕擦過眼睛,抬頭便見莊行良看著墨宴方向一副被嚇慘了的模樣。

    他不太理解發生了何事,拽拽墨宴袖角,傳音問:“你是不是嚇到他了?”

    白瑯眼尾還泛著紅,傳音的語調和平時說話并無差別,帶著些鼻音,聽起來軟軟的。

    墨宴直接腦補出一個小白瑯不知曉莊行良要害他,還想為他說話的善良形象。

    他拍拍白瑯腦袋,回答:“我就是在嚇他。他想害你,我必須讓他長點記性。日后你也不要再同他來往了,果真是有什么樣的爹便有什么樣的兒子。”

    最后一句墨宴帶了些私怨。

    他本就看不慣莊行良這幾日總把他家小白瑯喊過去,如今知曉他目的不純,更是厭惡。

    他就知道小孩子都很討厭。

    白瑯這次聽懂了墨宴的話,但仍舊不解。

    想害他?他身邊的人不是本來就都想害他么,為何還要單拎一個莊行良出來嚇唬?

    白瑯不理解,但尊重,默默地收回視線低下頭,不再打擾墨宴。

    墨宴當他是聽聞莊行良要害他難過了,憐惜地揉揉他。

    再回頭看向莊行良與那名老者時,墨宴的神色就更冷了。

    敢欺騙他家單純善良的小白瑯?

    那可真是挑錯人了。

    年僅十八的莊行良根本應付不來墨宴這般氣場,幾次眼神向老者方向求助。

    老者終于上前幾步,賠著笑說:“墨公子確實是誤會了。這隔音結界之事……我們之前確實并未注意。”

    “呵,那你的意思便是我修為太低,連個結界都維持不好了?”墨宴半個字都不信。

    若非他察覺到隔音結界被破壞,及時趕過來,這時他家小白瑯會如何還不知道呢。

    老者忙又換了個說辭:“小人絕無這個意思。小人只是此前并未注意到這是個隔音結界……近日宅中不安寧,小人奉命護小少爺周全。墨公子術法高深,小人只無意察覺此處有異樣陣法,不知是墨公子所布,擔憂有害于小少爺與小公子,這才無意破壞……”

    這理由說合理也合理,說牽強同樣牽強得很。

    墨宴雙手抱胸,并未表態,看不出到底信沒信他這番說辭。

    莊行良捏了捏手,似乎終于讓自己鎮定了些,盡可能從容地說:“墨公子真的誤會了,莊家還指望墨公子能夠幫我們驅逐惡鬼,恢復往日平和,小人又怎會在這個時候對白小公子不利?”

    “這么說——”墨宴悠悠揚了語調,漫不經心似的,“你們便是嫌我捉鬼效率低,到現下都無任何進展了?”

    “……怎么會呢,小人自然不會這般想。”莊行良臉色又變了變,在口頭上根本占不到墨宴的便宜。

    他只能盡量保持鎮定:“而且小人手無寸鐵,亦非修士,便是想傷白小公子,亦無這般能力。”

    他攤開雙手,手間確實并無任何工具,袖子亦是藏不下東西的窄袖,平平整整,腕間袖間都無利器暗器。

    這倒是一個很好的辯駁的點。

    墨宴估算了下方才老者與白瑯之間的距離,稍微還是有些遠的,但要傷到白瑯也不是不可能。

    這小孩也確實沒有要傷白瑯的理由。

    不過這也不能全然排除,若是他們想給白瑯下什么慢性毒.藥的,依舊防不勝防。

    墨宴還需要利用莊家惡鬼找尋那厲鬼蹤跡,暫時不打算與莊家人撕破臉皮,只是該有的警告教訓依舊不能少。

    他可不能讓他家小白瑯就這么白白被欺負。

    墨宴雙手抱胸,語調微揚:“你說得倒是有些道理。但我家小徒弟無端受驚,莊小公子還是得承擔承擔應有的責任吧?”

    “……墨公子請說,若能求得墨公子原諒,小人自愿受罰。”莊行良藏于袖間的手攥了攥又松開,半低著頭一副順從模樣。

    墨宴卻道:“莊家莊家,即是莊家地盤莊家人,我說了又如何能算數呢。要罰自是由你父親母親來決定如何罰你。”

    莊行良猛地一下抬頭,指尖似有些顫。

    墨宴:“怎么,有意見?”

    莊行良哪里玩得過墨宴,頓了會兒才接著說:“沒、沒意見,聽憑墨公子決議。”

    墨宴笑哼一聲,意味不明,直接喊莊陶過來去跑腿叫人。

    莊陶不明就里地來了,又不明就里地走了。

    這幾日時間墨宴在暗中觀察莊致季時,順帶捎了幾次莊行良,看到了幾次莊行良與莊夫人母慈子孝的場景,早就知道莊行良的軟肋應當是他娘親,莊夫人亦當他是懂事聽話的乖孩子。

    墨宴別的不說行不行,戳別人軟肋至少肯定是很在行的。

    須臾,莊致季與莊夫人便到了這邊院子的候客廳來。

    莊夫人身體比之前要差一些,面色都憔悴蒼白不少,尚且能夠走動,只是需要有侍女攙扶。

    兩人過來時,莊行良已經在候客廳中間站了許久,老者在一個角落侯著。

    白瑯坐在主位上,墨宴則在他身旁站著,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站得沒幾分站相。

    為了方便白瑯看戲,墨宴在候客廳外布了新的隔音結界,撤掉了白瑯身邊那個小范圍的。

    莊陶把人帶進來,和他報備一聲:“我把他們都喊過來了。”

    墨宴笑瞇瞇:“嗯,挺好,找小瑜玩去吧。”

    莊陶只覺莫名其妙,但莊致季在這里,未免莊致季找什么借口又罰他們,轉身便打算走。

    但他剛轉過去,墨宴又叫住他:“等等,我想了想,你把小瑜一道帶過來吧,帶你們看戲。”

    莊陶茫然,只乖乖地去把莊瑜也喊了過來。

    莊致季和莊夫人自來了后就被墨宴晾著,莊夫人幾次想看向莊行良方向,但莊行良都只是低著頭站在原處,看起來有些難堪。

    莊致季亦想開口問問墨宴事出為何,但墨宴一直俯身在同白瑯說話,他根本插不上空。

    直至莊陶帶上莊瑜一塊過來,墨宴便讓他們隨意找了個地方坐。

    莊陶莊瑜都不知具體究竟發生了何事,看了眼還在站著的莊致季、莊夫人與莊行良,最后挑了個稍遠些的位置坐下。

    人到齊了,墨宴終于站直些,慢悠悠地說:“今日請代家主與莊夫人來,也無甚大事,只是想問問你們,家中孩子犯下過錯,不知莊家會如何處罰呢?”

    相處這段時日,莊致季亦清楚墨宴口中的“無甚大事”,那便是事情很嚴重。

    結合這會兒被罰站在候客廳中央的莊行良,莊致季大致明白是他這位“愛子”闖了什么禍。

    莊致季當即說:“可是犬子何事沖撞到墨公子愛徒了?犬子魯莽,墨公子您請說,小人定好好責罰他。”

    墨宴笑得十分友善:“代家主倒是聰慧,還知曉是沖撞了我家小徒弟。”

    莊夫人看起來有些憂慮:“小兒素來溫善恭良,這幾日亦同白小公子相處甚歡,不知是何處惹了白小公子不快?”

    她不擅長面對墨宴這般銳利的氣場,這話仍舊是看著白瑯說的。

    白瑯對上她視線,想了想,平靜地把墨宴告知他的理由說予莊夫人:“他想害我。”

    雖然他確實不知這為何能成為莊行良要受責罰的理由,但既然墨宴都這么說了,那便依墨宴的吧。

    第37章

    莊行良聽到白瑯的回答, 倏地抬頭:“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想害你……小白你聽我解釋……”

    莊夫人對白瑯是信任的,聞言唇瓣微顫, 又看向莊行良:“小良?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端端……好端端的……咳咳……”

    許是情緒起伏,莊夫人話未說完便掩唇咳嗽起來。

    莊行良忙過去饞住她:“娘,我沒有,我真的……我真的沒有……我只是、只是……”

    他支支吾吾著, 又實在沒能說出來。

    若是被白瑯墨宴知曉他目的,那他決計是無法再成功了。

    墨宴并無這個耐心聽他再辯, 打斷他:“此事多論無益,總之不管你們家這位小少爺是否有心,使我家小徒弟受驚之事既定。你莊家的小孩, 我便不擅自作何處理,免得后續你們說我仗勢欺人, 還欺負小孩。”

    “犬子驚擾公子愛徒自是有錯在先, 公子不過就事論事。”莊致季應和一聲, “小人回去會好好責罰他的, 定給公子您一個說法。”

    墨宴:“那這責罰, 還望代家主可得記得好好想清楚了才是。上次莊陶莊瑜不過直呼我家小徒弟名諱, 你便罰了他們跪到莊瑜昏迷……”

    “我想代家主應當不是這般偏心之人吧?”

    墨宴笑瞇瞇地說完最后一句話,顯然是不打算讓莊致季輕易蒙混過關。

    莊夫人臉色又白了些,莊行良只得握緊她的手,但說不出反駁之語。

    莊致季連聲應下:“是是, 小人定會公平對待府上孩子們的。”

    坐在旁側的莊陶莊瑜面面相覷, 仍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 為何又牽扯上他們之前的事宜。

    白瑯更是純聽話看戲, 完全不知曉這是在干嘛, 亦無任何墨宴是在為他討個公道的自覺。

    看不懂,但沒關系,反正是墨宴要弄的,他開心就好。

    白瑯坐在主位上捧著茶杯喝茶,看著仿佛就是個局外人,安靜無害。

    墨宴這個做“師尊”的站在他身旁原本該由仆從小廝伺候的位置,氣場卻分毫不差,彰顯他對這位“小徒弟”的極盡寵愛。

    這下便是最沒心計的莊陶都看得出來,得罪最無害的白瑯,后果才是最嚴重的。

    候客廳內的氛圍正凝滯著,這時又要一名仆從慌慌張張自外邊跑來。

    “家、家主!大事不好了!”

    仆從一路疾馳而來,看到是莊致季與莊夫人在下邊站著,白瑯與墨宴在主位上,又忙補了句問安:“墨、墨公子,白小公子。”

    墨宴直接問:“何事?”

    仆從低著頭,回答:“是、是院子那邊……那邊……又出現了一具死尸!”

    墨宴眉梢輕揚:“哪個院子?何人的尸首?”

    仆從忙道:“是、是家主之院,那人……那人應是莊小姐的侍女,月兒。”

    ——正是墨宴預料中該是過兩日會作祟的那只惡鬼所為。

    “倒是比預料中早了幾日。”墨宴輕蹙眉,很快又松開。

    早晚于他而言沒差,該做的布置他昨日便已大體完成。

    他拍一下白瑯肩膀:“小白瑯,走,帶你捉鬼去。”

    白瑯有些猶豫:“要……現在嗎?”

    外邊天陰沉沉的,比往日黑多了,估計有惡鬼作祟后雷聲也比往日大不少。

    墨宴揉一把他的腦袋:“放心,我會給你加隔音屏障的,你不用管別的,跟著我便好。”

    白瑯這才放心,輕輕點頭,起身跟隨墨宴一道過去。

    院中再遇活人暴斃,莊致季等在場的莊家人亦是站不住坐不穩了,墨宴帶著白瑯出去后,他們都緊跟在兩人身后,往院子方向趕去。

    候客廳外正如白瑯所擔憂的那般雷聲大作,烏云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汁,每一下雷光都叫人膽戰心驚,宛如災厄降臨前兆。

    白瑯聽不到動靜便不覺害怕,往四周打量,只覺怨氣似乎濃郁不少,幾乎要在莊府每一處逸散。

    若是再這般濃郁積蓄下去,這座宅邸便不能再住人了。

    莊陶莊瑜倆小孩可不曾見過這般場面,莊陶還要維持兄長般的鎮定,莊瑜已經忍不住扯住白瑯袖角,想問問白瑯究竟是如何了。

    只是白瑯聽力被隔絕,感受到袖角拉力,回眸只能見到莊瑜嘴巴一張一合,不知在說什么。

    墨宴將白瑯被輕扯的衣袖抽出來,說:“小白瑯怕打雷,我把他聽覺阻隔了,他現下聽不到你說話。有何事問我是一樣的。”

    莊瑜面對墨宴那張對旁人都冷冷淡淡的臉,縮回手,沒感覺到這個“一樣”在何處。

    倒是莊陶這這陣子常與墨宴交流如何照顧小孩,與墨宴還更熟識些,問他:“你剛才說比預料中早幾日,是早就知曉近日那名侍女會出事么?”

    “嗯,差不多。”墨宴幾乎馬上便明白莊陶詢問意圖,側眸看他一眼,“怎么,怪我沒救她?”

    莊陶小聲說一句:“我哪有這個資格怪你啊。”

    他這話說得就很意非所指了,莊瑜亦往墨宴方向看來,似乎很想知道他會作何解釋。

    墨宴本無耐心與這些外人小孩的說太多,只是看在他們與白瑯相熟的份上,未免影響他們與白瑯的正常交際,敷衍地解釋兩句。

    “我與小白瑯初見那侍女時,她身上的怨氣已滲透魂魄,即便是我當時就驅逐惡鬼,她亦活不下來,沒必要浪費那般精力。”

    驅逐活人身上的怨氣惡鬼,所費魂力與精力比人死后去抓逃逸的惡鬼要多得多。

    而且以當時那惡鬼附著侍女的狀態,身為凡人的侍女恐怕本就承受不了強行驅逐惡鬼的術法。

    作為冥界無常鬼使,墨宴這百年來打過交道的“死人”早已超過他生前遇到過的活人。

    他們并不似世間人那般忌諱死亡,更無太多悲天憫人救死扶傷的心境,因為“死亡”對于他們鬼使來說,本就并非結束。

    哪怕是被惡鬼糾纏的人,只要死后未化作惡鬼,便依舊可以在生死簿更新后被接引至冥界,入輪回再世為人,或逗留冥界想清楚了再做決議。

    相較之下,墨宴反倒覺得這些人還幸運許多,有選擇的權利,有再世的可能。像他們鬼使,自被選定以來便注定不會再有再世為人的可能了。

    墨宴收回發散的思緒,不再理會懵懵懂懂消化他意思的莊陶莊瑜,亦未留心到在他們身后,聽完墨宴這番話厚,莊行良攥得更緊的手心。

    他們行至莊致季目前所住的院子,莊媛媛獨自坐在院子門口,看起來被嚇狠了,哆哆嗦嗦地縮在角落里抽泣著。

    墨宴并無太多要估計年幼小孩心理狀態的意識,直接問她:“你那侍女呢?”

    莊媛媛被嚇得抖了抖,戰戰兢兢地看了眼白瑯方向。

    只是白瑯目前聽不到任何動靜,只好奇地看著她,疑惑她在哭什么。

    還是莊瑜趕忙到莊媛媛身旁安撫她:“媛媛別怕,墨公子是來捉鬼的。月兒姐姐是被惡鬼害死了,你可知月兒姐姐尸首在何處?”

    莊媛媛顫顫地伸手,指向院子外一條小路:“在、在那邊……”

    墨宴得到方位,不再逗留,帶上白瑯過去,沒走兩步果然見到一具女尸橫死在小路上。

    侍女死狀不算凄慘,身體冷硬,唇色發白,身上無尸斑,應當才死不久,單純地被惡鬼吸干了所有陽氣,并無被蓄意報復的痕跡。

    初次作祟的惡鬼尚存些許良知,對生前嫉恨的仇人下手會更為狠毒,輕則使其臟器迸裂七竅流血,重則精神折磨引導活人生前自殘自盡。

    若是生前毫無瓜葛之人,便只是吸其身上陽間活人獨有的陽氣,以壯及怨氣。

    墨宴右手掐了個法決,感知到這人的魂魄尚在附近飄蕩,應當是在躲避惡鬼,免得魂魄亦淪為惡鬼餐中食。

    他正欲催動一個小型陣法,追尋惡鬼蹤跡,又在這時被白瑯拽了拽衣袖。

    白瑯看著眼前一道淡得幾乎要消失的怨氣痕跡,另一道還算干凈的魂魄留下的痕跡,指給墨宴看:“惡鬼往那邊跑了,這個人的魂魄往那邊躲了。”

    墨宴頓一下,眼睛維亮:“你看得到它逃逸的痕跡?”

    白瑯點頭:“嗯。不過很淡,應該快消失了。”

    墨宴不再耽擱,傳音予他:“行,那你在前邊帶路,我跟著你。”

    白瑯再次點頭,走在了墨宴前邊。

    院子旁的小路曲折彎曲,本是通向各家旁支院落,白瑯帶著墨宴七拐八繞,在轉過一個拐角后,猝不及防地同一只惡鬼迎面對上。

    那惡鬼的頭上破了很大一個洞,腦漿迸裂,血肉模糊,面目猙獰。

    白瑯猝不及防被嚇得一個激靈,那惡鬼也發現了白瑯,被白瑯身上玉珠的濃郁怨氣吸引,突然嘶吼一聲,猛地一下沖向白瑯!

    “嗚啊!”

    白瑯被嚇哭,雙腳像是被牢牢禁錮在地面上,動彈不得半分,右手亂揮,胡亂地抵御著,下意識就要畫出一個陣法的紋路。

    墨宴在這時反應過來,但根本來不及施用術法,便徑直拉過白瑯將他緊緊護住,硬生生抗下了惡鬼的第一下突襲。

    陰涼濕冷的氣息滲入墨宴體內,他輕吸一口氣,抬眸看向就要逃竄的惡鬼,眸色一冷。

    偷襲了他家小白瑯還想逃?

    那他就要看看到底是這惡鬼跑得快,還是他的術法落得快。

    第38章

    墨宴將白瑯擋在身后, 右手飛快地畫了個陣法,一張金色的網便擋在了惡鬼試圖逃竄的方向。

    惡鬼猛地撞上細金絲網,非但沒能穿網而過, 還被狠狠反彈,發出一聲嘶吼。

    嘶啞難聽的聲音不受隔音結界阻礙,在場唯有墨宴與白瑯能夠聽到這尖銳的聲音。

    墨宴冷笑一聲:“這府中早已被我布下天羅地網,我看你還想逃到哪里去?”

    這惡鬼尚不通人語, 感覺到自己受阻,便回身要找阻撓它離開的人。

    墨宴身上因方才惡鬼的突襲浸染了些怨氣, 滲入骨頭縫里的陰冷對他卻好似毫無阻礙。

    惡鬼無神智,但分得清表面上的送分題與送命題,視線越過墨宴放在白瑯身上。

    怨氣……濃郁的怨氣……

    只要吸收掉那些怨氣, 它就能報仇了……!

    白瑯感知到有些熟悉貪婪視線,只覺心底一陣發毛。

    那樣黏膩貪婪的目光, 和此前路過原家主那院子時他感受到過的極為相似, 只是給他的陰森之感不及上次。

    上次是蟄伏在暗處陰鷙的惡獸, 這次便是明目張膽覬覦著他身上某樣東西的貪欲。

    白瑯下意識握住胸前的玉珠, 后退小步, 一抬頭又在此對上那惡鬼緊盯著他的目光。

    死寂無神, 又如同冬日的陰溝,寒意森然。

    白瑯再次被嚇哭,小聲嗚咽著:“它、它好像又在看我……我、我怕……墨宴……”

    帶著哭腔的聲音以傳音的形式直接傳入墨宴神識中,格外清晰, 又軟綿綿的。

    他想上前拉住墨宴, 卻被那惡鬼盯得不敢動彈, 生怕下一刻那可怖的面容又要朝他襲來。

    這些惡鬼長得真的太丑太嚇人了嗚。

    墨宴看不清這惡鬼面容, 只能看到一團怨氣凝聚而成的黑霧, 聽到白瑯說害怕,抬手又畫出一道紋路,細金絲網登時將那惡鬼團團圍住。

    他收回手,正好莊陶莊瑜他們趕著跟了過來。

    墨宴走到白瑯身邊給他遞了帕子:“別怕,我把它困住了,它出不來的。你先去莊陶莊瑜他們那邊,我去把它解決了。”

    白瑯接帕子時無意觸碰到墨宴的指尖,被冰得驟然一縮:“你的手、好涼……”

    之前被每次墨宴牽著走時,墨宴的掌心都是溫溫的,這次卻如同死尸般毫無溫度。

    是剛才那個惡鬼襲擊導致的嗎……?

    惡鬼的怨氣還會讓活人的手變得冰冰的嗎?

    白瑯覺得更可怕了,抬眸看著墨宴,眼睛濕濛濛的,泛著水霧。

    墨宴頓一下:“冰到你了?抱歉,應該是受了點怨氣影響,不過問題不大。”

    他把手帕搭在白瑯手上,避免和白瑯的直接觸碰:“你先去找那仨小孩吧,這里交給我就好。害怕的話就不要往這邊看了。”

    墨宴的嗓音格外溫和,哄小孩似的,耐心地安撫著白瑯。

    白瑯抽泣一下,拿起手帕輕輕點頭,乖乖地跑去找莊陶莊瑜,不打擾墨宴捉鬼。

    莊陶莊瑜似乎對他說了什么,但他聽不見,只回頭又看向墨宴方向。

    他回想著方才惡鬼襲來時,那個突然將他拉扯過去護住的力道,到現在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知道這種行為叫“舍身保護”,但在他的認知中,這種行為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至少他不該是“被保護者”,而應當是那個“被舍棄者”才對。

    墨宴為什么要“舍身保護”他?是因為他還有“價值”嗎?

    白瑯不知道,他只感覺自己在碰到墨宴冰涼指尖時,心底突然涌上了一陣怪怪的情緒。

    他更不知這是種什么情緒,只感覺到心臟微微地顫了下。

    ……是害怕嗎?可是他又在怕什么呢,怕墨宴的手以后都會這么冰冰的?

    白瑯不太懂。

    情緒這種東西真的好奇怪哦。

    白瑯斂了思緒,看向墨宴方向。

    在他思慮的瞬息間,墨宴手中已多出一張黃色符紙,僅以兩指夾著,舉在身前念了一段白瑯聽不懂但感覺很熟悉的法決。

    下一瞬,困住惡鬼的細金絲網閃爍起微微亮光。

    墨宴猛地將符紙甩向惡鬼方向:“收!”

    符紙溶于絲網,金光乍亮,細金絲網驟然縮進,將惡鬼死死捆住。

    惡鬼喉間發出古怪喑啞的低吼聲,劇烈掙扎起來,似是想沖向墨宴方向。

    然而細金絲網專為惡鬼打造,配合鐘馗傾情研制的符紙,惡鬼根本動彈不得分毫。

    墨宴趁這個時機又掐了一道法決,熟悉的陣法自他腳下亮起,先是小小一圈,隨后猛地擴大至將墨宴與惡鬼環繞在中間。

    陣法內卷起一陣陰風,墨色衣擺于風中獵獵翻卷,僅是簡單束起的白發凌亂飛舞,面容專注認真,卻仍是平添了幾分放蕩不羈的風采。

    白瑯只看了會兒,便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墨宴身上,甚至都忘了自己不久前還在哭。

    不得不說,墨宴長得真的很好看,認真捉鬼的時候就更好看了。

    惡鬼在泛著白光的陣法間發出一道尖銳嘶鳴,粗澀聒耳。

    白瑯被刺耳聲音吵得腦袋生疼,捂又捂不住,只得皺著眉承受。

    所幸這惡鬼怨氣不重,片刻后終于為陣法收服,被驟然縮得更緊的細金絲網直接擠壓得魂飛魄散。

    “啊——”

    最后一道悲鳴落下,細金絲網落地,陣法消失,白瑯的耳朵亦終于重回寧靜,原本灰暗的天色亦稍亮了些。

    惡鬼殘余下的怨氣還想本能地往白瑯所在襲去,但才躥出兩步距離,便被墨宴一個法決連同之前滲入他體內的怨氣全部吸收掉。

    白瑯眼睜睜看著那些怨氣都進了墨宴體內,微微瞪大眼睛:“還有余下的怨氣,在襲擊你嗎?”

    他嗓音還帶著方才哭過的抖鼻音和微微顫意,聽起來像是仍在害怕。

    墨宴察覺雷聲因第一只惡鬼被驅逐而短暫停歇,撤了白瑯身旁的隔音屏障,邊走向他邊說:“不是怨氣襲擊我,是我把余下的怨氣處理了。第一只惡鬼已經解決完了。”

    白瑯眨了眨眼,不知墨宴這話能不能信。

    待墨宴走近,他干脆伸手去碰了碰墨宴的手。

    涼涼的,但不似方才那般冰人了。

    墨宴覺察到自己指尖的觸感,尚未反應過來,問:“怎么了?還是很冰嗎?”

    白瑯搖搖頭,指尖張開,牽住了墨宴的手——牽一會兒的話,會暖和起來嗎?

    墨宴偶爾會在擔心白瑯走丟或是碰上害怕事物時牽著他走,但是被他主動牽還是第一次。

    他沒多想,只當白瑯方才是結結實實地被嚇到了,畢竟只差一點那惡鬼便真的要襲向他了。

    墨宴亦牽住白瑯,揉揉他的腦袋:“這次是我疏忽,下次我一定提前為你做好防護。”

    白瑯再次搖頭,表示著沒關系。

    兩人的話題暫時結束,一旁看了許久的莊瑜終于忍不住問:“方才那只惡鬼……已經徹底解決了嗎?”

    他們看不到惡鬼,只能看到墨宴驅使一個細金絲網捆住了什么東西,隨后又召喚了個陣法。

    墨宴沒什么回復小孩的耐性,莊瑜便將視線轉向終于能聽到他說話的白瑯。

    白瑯對上他目光,點頭:“嗯。第一只解決了。還有三只。”

    “還、還有三只?”莊瑜瞠目結舌。

    他知道莊府內不止一只惡鬼,但不知居然會有這么多。

    他想起墨宴方才論及侍女的話,不由擔心:“那……豈不是我們府上還有三人要出事么?”

    白瑯不清楚墨宴的后續捉鬼安排,抬眸看他。

    墨宴這才回答:“那倒不必,只一人而已。余下有兩只惡鬼并未作祟,我已清楚他們生前死因,到時布陣引他們出來便好。”

    他話中的這個“只一人”,已是很明顯地在指代莊夫人。

    莊瑜低頭看一眼懵懂無知的莊媛媛,難過地問:“真的不能再救下莊夫人了么?”

    墨宴聳聳肩:“莊夫人受怨氣的影響比那侍女還深,我可無能為力。”

    他原本還想直接問莊瑜他們娘親和莊夫人有何糾葛,臨到嘴邊看了眼莊致季的方向,又將話暫時收回去。

    莊夫人到底是莊致季妻子,而且尚不知是否與慕欣葉所化惡鬼或厲鬼達成交易,還是莫要打草驚蛇為妙。

    墨宴還要去找那侍女游蕩的魂魄,把他們仨小孩外加一個莊致季打發走各回各院。

    之后他才帶白瑯回到侍女尸首的位置,問:“你可還看得清那侍女的魂魄往何處去了?”

    白瑯看了眼魂魄留下的痕跡,回答:“看得見。要去找她嗎?”

    墨宴點頭,和他解釋:“府中還有惡鬼,孤魂游蕩容易成為惡鬼養料,亦有時間長了受環境怨氣影響,自己也成為惡鬼的。因而要及時去接引孤魂,免得增加工作量。”

    白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和墨宴一道往侍女魂魄的方向去。

    路上墨宴又問他:“對了,你可看清方才那惡鬼的容貌?”

    白瑯:“嗯。是男鬼,腦袋破了很大的洞。”

    墨宴摩挲下巴:“那應當就是墜井的原家主了。余下的兩只未作祟惡鬼是莊陶莊瑜他們的嫡母和嫡兄。也不知這原家主和那侍女又有何糾葛。”

    白瑯不懂這些,回答完后便乖順地垂下眼睫,看了眼自己與墨宴相牽的手。

    墨宴的手心好像比方才要暖和一些了。那應當不會再變得冰冰的了吧?

    可是為何,他心底那種似是害怕的情緒卻并未削減分毫?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作者有話說】

    是擔心宴子又不自知的懵懂小白瑯嘿嘿ww

    第39章

    想不明白的事白瑯不愛多想, 既不影響他日常活動,那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隨它去便是了。

    他乖乖地與墨宴并肩而行,指引著方向。

    不稍片刻, 白瑯便聽聞一個角落有隱隱的女子嗚咽聲。

    受方才拐個彎便被惡鬼貼臉突襲的影響,白瑯這次不太該率先過去,墨宴便將他往自己身后帶了些,走在前面先拐過去。

    白瑯跟在他后邊, 走過小道一處草木遮掩的位置,拐入一個小樹林入口處, 便見 那名侍女的魂魄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低聲哭著。

    侍女身體已變成半透明的模樣,乍一看是坐著,實際上算是半飄在空中, 并未接觸實地。

    好神奇。

    失去記憶的白瑯頭一次見到人死后的魂魄模樣,好奇地多打量了幾眼。

    長得似乎與生前并無太大區別, 不似惡鬼那般變得很丑。

    白瑯松了口氣, 懸著的心都松下不少。

    侍女月兒亦注意到兩人的靠近, 抬頭愣愣地對上了他們視線。

    她往左右看看, 未看到此處還有其余任何人。

    “你、你們能看到我?我不是……我不是死了嗎?”月兒聲線微抖, 似乎抱上了幾分希冀。

    墨宴無情打破她的期望:“嗯, 你是死了。我們只是能看到死人魂魄而已。”

    月兒目光再次晦暗,臉頰上淚痕未干,以手掩面。

    可惜墨宴素來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直入主題:“我們此番來尋你, 便是有事情要找你, 望你配合我的詢問, 待問題結束后, 我會讓人領你去該去的地方。”

    月兒怔怔抬頭問:“我……該去之處?”

    墨宴:“嗯。莊府仍有惡鬼徘徊, 你若逗留莊府只會成為惡鬼養料,徹底魂飛魄散。我知曉引渡者,他將領你前往奈何居,任你留居冥界或轉世輪回。”

    月兒尚未消化自己已身死之事,聽著墨宴所言,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墨宴可沒這個空閑給她緩神的機會,鬼使的套話說完,直接問:“你生前與原家主可有何糾葛?”

    月兒因墨宴的話回神,茫然地搖搖頭:“并無。我、我是前幾日才入的莊府。”

    原家主死了有一陣了,前幾日才入莊府的話,那真是半點交際都沒有。

    墨宴思索一會兒,又問:“你是因何入的莊府?”

    提到這個,月兒眸色似乎又黯淡了些:“是……是家主為我贖身后,帶我入的莊府。”

    墨宴:“莊致季?”

    月兒輕點頭:“嗯……我本尋常女子,后遇家道中落,被人賣入煙花之地。但我不愿接客,總被媽媽責罰……是前幾日時偶然遇見家主,家主為我贖了身,還說無需我伺候,只需我做侍女,照顧媛媛小姐。”

    這么一聽,倒還是個救風塵的唯美故事。

    墨宴卻馬上明白了緣由:“那你可真是從一個火坑跳入了另一個死局。”

    “……?”月兒茫然地看著墨宴,“墨公子此言何意?”

    墨宴聳肩:“字面意義。你被莊致季拿來擋死劫了。”

    自從得知惡鬼怨氣會被更強的惡鬼或厲鬼驅逐后,墨宴便去翻找了前幾任黑無常留下的卷宗書冊,專門了解這方面內容。

    因而他便知曉了這惡鬼怨氣實則只能轉移,而非真正的驅除,只要有能夠比“仇人”更吸引惡鬼的另一個活人,便能讓惡鬼轉而去糾纏那個人。

    墨宴這段時日的調查并不完全局限于莊府,他亦到臨原鎮內去打探過原家主在臨原鎮的形象,基本不是仗勢欺人便是風流成性。

    只是原家主正妻,莊陶莊瑜他們的嫡母心胸狹窄,張揚潑辣,看不得原家主身邊有任何別的女子,又仗著自己已生下嫡長子,凡是與原家主牽連的女子都會被她找麻煩,原家主更是日日在府中都被壓一頭,便只能時常偷偷前往煙花之地鬼混。

    原家主會糾纏莊致季,那大抵是生前確有何恩怨,畢竟有家主之爭擺著。但原家主主要是被慕欣葉糾纏害死的,與莊致季的恩怨糾纏不會特別深。

    那么比起莊致季,好色風流的原家主自然更愿意去糾纏冰清玉潔的月兒。

    至于所謂贖身,所謂顧及她觸不得花而特意都拔除,不過是博取月兒信任的戲碼。

    月兒命格又薄,不似莊夫人那般還能多捱幾日,自是入府后被糾纏沒多久便香消玉殞了。

    墨宴給月兒理了前因后果,這下她哭得就更傷心了。

    白瑯見不得別人哭,別人哭他也會覺得難過,往墨宴身邊又湊近了些。

    墨宴懶得管月兒,可不敢不顧白瑯。

    他攬住白瑯的肩膀拍了拍,算作安撫,又拿出此前鐘馗給他的生死簿抄錄,默念一道法決,指尖亮起一道淡淡的黑色光點。

    墨宴就著光點將生死簿抄錄上月兒那行原本的死亡日期劃掉,更正為現下的時辰。

    不稍片刻,收到生死簿異常訊息的鐘馗便出現在此地。

    “哎呦,哪來的姑娘哭這么傷心。”

    鐘馗出現在墨宴身側不遠處,比墨宴要憐香惜玉多了,第一時間便關心起哭得梨花帶雨的月兒。

    白瑯被他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攥上墨宴袖角,躲到墨宴身后去,定睛發覺是認識的鐘馗,驟然緊繃的情緒才松一些。

    他茫然地往四周看看,不理解這鐘馗又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墨宴關注到他的狀態,把人攬緊了些,皺著眉對鐘馗說:“你嚇到小白瑯了,下次過來不要這樣突然出聲。”

    “?我這能有……”鐘馗當墨宴是無端找茬,剛想說能有什么被嚇到的,結果一回頭就見白瑯還真是怯生生地躲在了墨宴身后。

    白瑯眼尾還紅著,一副才哭過的模樣,對上鐘馗視線,看起來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膽怯可憐。

    鐘馗憐愛了,輕咳一聲:“抱歉啊,是我不好,嚇到你了。”

    白瑯輕輕地搖搖頭,悄悄往四周打量一下。

    應該……不會又有什么人突然冒出來了吧……?

    他猶豫了會兒才從墨宴身后出來,站在墨宴身邊,乖順安靜。

    多可愛一小孩,怎么就偏偏是白無常呢。

    鐘馗在心底嘆氣。別的可愛小孩他還能騙走,白無常和黑無常是雙生共死綁定的,他也只能看著白瑯被墨宴這個不懂照顧小孩的給拐帶跑。

    另一頭,月兒亦被忽然出現的鐘馗嚇到,都忘了哭,只是見他們似乎注意力都偏了,過了會兒才小心翼翼開口:“那、那個……”

    她的聲音拉回了鐘馗的思緒:“哦對,差點忘了你。姑娘是叫月兒吧?我是冥界的……”

    “引渡者。”墨宴打斷了鐘馗原本想說的鬼使,“他便是我此前說的引渡者,你跟隨他便可去往冥界,投胎轉世。”

    鐘馗頓了會兒,反應過來現在還不能讓白瑯知曉鬼使之事,應了墨宴的稱呼:“對,是這樣沒錯。姑娘便請到這來罷,轉世輪回,再投個好人家,這輩子的過往恩怨便忘了吧。”

    他拿出一個大葫蘆,遞向月兒的方向。

    大葫蘆散發著淺淡柔和的綠色光亮,月兒被本能地吸引,起身飄過去,伸手觸碰葫蘆。

    下一瞬,月兒的魂魄便漸漸透明,似是被大葫蘆給吸納了。

    白瑯看著這一幕,驚奇地瞪大眼睛:“這是什么?”

    鐘馗不擅長說謊,墨宴趁他還沒開口就直接開編:“是引渡魂魄的法器。尋常人不能進入冥界,可以法器將魂魄引渡至冥界。”

    白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眼底多出些小小的驚嘆。

    真是好騙得很。

    鐘馗良心隱隱作痛,譴責地看了墨宴一眼。

    墨宴攤手回了他一個無辜的神情。

    記憶封印期間白瑯不能接觸太多與鬼使身份相關的內容,所以墨宴只能包裝成尋常修士亦能做到這些。

    所幸記憶缺失的白瑯就如同一張白紙,墨宴往上寫什么,白瑯就記什么,簡直不要更單純。

    鐘馗亦明白期間道理,不再糾結這件事情,問:“這是之前被怨氣糾纏過的姑娘吧?惡鬼開始動手了?”

    墨宴:“嗯。方才剛解決第一只,余下三只應當亦快了。”

    鐘馗干勁來了:“那只在哪兒解決的?正好,我順便把它余下的怨氣收了,免得成其他惡鬼的養料。”

    墨宴神色不變:“噢,不用你了,怨氣我吸收了。”

    “好吧,那真遺憾。”鐘馗難得主動攬活,聽到不用他了先是遺憾片刻。

    接著他猛地反應過來:“等等,你說你干嘛了???”

    墨宴還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我說我吸收了。你最近這活是挺忙,怎么還耳背了?”

    “你才耳背!”鐘馗一下就著急起來,“你現下這身體你沒點數嗎?我不都同你說過了惡鬼怨氣交給我不就好了?你這副身體哪里承受得了吸收怨氣?!”

    墨宴不是很在意:“我覺得還好啊。況且我若不吸收,那怨氣可是直沖小白瑯而去的,比起經不起怨氣的小白瑯受侵擾,那也只能我先吸收了。”

    鐘馗……鐘馗還真無法反駁:“可是……可是怨氣對你如今身體的影響是永久性的,你不怕你自己后續出事啊?白瑯可還指望著你來護著呢。”

    墨宴:“無妨,這點怨氣還不至于讓我出什么事。況且她也說她會找找看有無其他方法可以驅逐我體內怨氣的。”

    “那你就不能等找到了再實踐嗎??”鐘馗一整個恨鐵不成鋼。

    作為鬼使,怨氣對凡胎肉.體的影響他們再清楚不過了,即便墨宴身體里裝著的是個黑無常的魂魄,但也難保會不會出事。

    但墨宴仍理直氣壯:“小白瑯承受能力還不如我呢,我若不替他承擔了,萬一真找不出來法子那小白瑯怎么辦?”

    鐘馗:“那你怎么不想想你怎么辦?你當場叫我過來不行嗎?就非要你自己上啊?”

    “情急之下我哪里顧得上這么多。”

    “你真是……”

    墨宴與鐘馗爭辯著,反復被提及的白瑯抬頭看向墨宴方向。

    他眨著眼,有些茫然。

    原來那個怨氣還是襲擊了墨宴,墨宴亦正遭受著怨氣侵擾嗎?

    墨宴……還在保護他?

    第40章

    墨宴與鐘馗的爭吵, 最后以鐘馗根本辯不過墨宴的巧舌如簧為結束。

    作為“爭議核心”之一的白瑯始終只是安靜旁聽。

    這個話題與他相關,又似乎……與他無關。

    他只是依舊不明白為何他會成為“被保護者”的角色。

    興許是他仍有“價值”吧。

    白瑯以自己的認知得出結論,便不再關注自己心底又一次涌上來的奇怪情緒。

    不懂的便不懂了, 他并無太過旺盛的求知欲。

    很多時候什么都不知才是最好的自我保護,這是白瑯記得最牢固的規則。

    墨宴送走了罵罵咧咧的鐘馗,揉揉太陽穴:“終于舍得走了。我們也回去吧。”

    白瑯乖乖點頭,跟隨墨宴回到屋內。

    莊府上空的烏云散了些, 不再似下午那般陰沉沉的,雷聲亦短暫停歇, 直至回到院子內,都再未響起。

    白瑯稍稍舒口氣,在熟悉的環境內狀態放松許多。

    莊陶與莊瑜還等候在院子里, 見他們回來,莊瑜忙上前:“你們還好么?可有再遇到何惡鬼?”

    他們看不到所謂惡鬼怨氣, 但在惡鬼怨氣被逼迫出來時, 亦能感受到怨氣 所帶來的壓抑, 再加上方才白瑯與墨宴表現出來的危機感, 倆小孩初次真正意識到惡鬼的可怕。

    莊瑜已學會自覺主動略過墨宴, 擔憂詢問時主要還是在問白瑯。

    白瑯初時還未反應過來, 過了會兒才對上他視線,搖頭:“沒有。”

    莊瑜放心一些:“那就好……那些惡鬼好似都很厲害的模樣,你們要小心呀。”

    白瑯歪一下頭,并未理解莊瑜本質所要傳達的關心含義, 以為他是不信任墨宴的能力, 補上一句:“沒關系, 墨宴很厲害的。”

    旁聽的墨宴對他這句話很受用:“嗯。有我在就放心吧, 至少我肯定不會讓小白瑯出事的。”

    莊瑜看著墨宴這時還算可靠的模樣, 回想方才他捉鬼的利落干脆,姑且信了,將忐忑擔憂的心緒收起。

    他們的院子內并無任何外人,墨宴便趁這個時間問起方才沒來得及細問莊陶莊瑜的事:“對了,你們可知你們的娘親與莊夫人,生前可有何糾葛?”

    “我們娘親與莊夫人……?”莊瑜怔一下,心底已有了些猜測,忽然沉默下來。

    莊陶心思沒莊瑜那么多,聞言只是不解地回答:“沒有吧。娘親此前與莊致季那一支往來不多,頂多是曾經聽聞娘親提及過幾次莊致季,說他人挺好的。

    “我們娘就是太善良,這種表里不一的人都能信。”

    說到后邊,莊陶便同往日那般毫無遮掩地表露出對莊致季的不喜。

    莊瑜微斂思緒,無奈一笑:“娘親是尋常人,難免會有看走眼之時。兄長你去幫我沏壺茶可以嗎?白瑯哥哥和墨公子平安歸來,我亦覺著有些渴了。”

    他話題轉得各位生硬,莊陶卻不疑有他:“那行,正好你也該好好休息了,莫要累著自己又生病——白瑯你要來一壺嗎?”

    白瑯突然聽到自己名字,想了想,點頭:“要。”

    莊陶很樂意于服務莊瑜和白瑯,方才那點對莊致季的不喜飛快便拋到腦后:“行,那我給你也泡上,你和小瑜一起去房里等我吧。”

    白瑯“嗯”一聲,莊陶便徑直離開了,并未再捎上墨宴分毫。

    墨宴亦不在乎這小孩的區別對待,反正他對小白瑯和對他們兄弟倆亦是差不多的態度。

    他目送著莊陶離開,隨后重新看向莊瑜,輕挑眉:“不想讓你兄長知曉?”

    莊瑜又沉默了會兒,苦笑:“平日兄長照顧我已足夠辛苦,既然兄長未察覺……那還是不要叫兄長再知曉這般事宜了。”

    墨宴:“你這個做弟弟的,倒是比兄長聰慧不少。”

    莊瑜頷首:“墨公子謬贊了。我亦不過身體孱弱,整日只能窩于房中閱覽書卷,比忙碌照顧我的兄長多些時間罷了。”

    墨宴聳聳肩,未再回應莊瑜這句話。

    唯有白瑯此時又露出茫然的神情,聽不懂他們到底在打什么啞謎:“你們,在說什么?”

    墨宴偏頭對上他困惑的視線,笑笑:“沒什么,隨意聊聊而已,等會兒你便知道了。進屋坐著去吧,你今日受了不少驚嚇,也該累了。”

    “噢。”白瑯溫順點頭,跟隨莊瑜去到他們倆小孩的房間。

    小房間內草藥的味道比此前要濃郁一些,桌上還放著碗喝了一半已經涼了的湯藥。

    莊瑜才想起當時被叫走得突然,桌面都未清理過,倉促將藥碗放至別處,不好意思地致歉:“抱歉……又忘了這屋中尚未收拾,讓白瑯哥哥和墨公子見笑了。”

    墨宴慣來是不拘小節的:“無妨,有個座給小白瑯歇著便行。”

    白瑯更是字面意義的不知何為客氣,已乖順找了個椅子坐好。

    茶水未至,莊瑜便不再和墨宴講什么場面話,直白地問:“墨公子是已經確定……糾纏莊夫人的惡鬼就是我們娘親么?”

    墨宴:“嗯。這可是小白瑯親眼所見,和小白瑯確認過了。”

    莊瑜或許信不過墨宴,但聽聞是白瑯先得出的結論,眼底的那絲僥幸散了個徹底。

    他掙扎著問:“那、那父親和嫡母嫡兄他們……”

    墨宴:“不出意外便都是你娘親所化惡鬼害死的了。”

    莊瑜情緒低落下來:“怎么會……娘親、娘親生前明明是那般溫柔良善之人……”

    原家主一脈是為慕欣葉所害的傳言早已傳得滿城皆知,莊瑜身子差,支撐著自己每日好好喝藥養身體,一部分是為了莊陶,另一部分便是想著定要調查清楚此事,還他娘親清白。

    誰知如今,這后者竟成了他自己可笑的不愿相信而已……

    墨宴對小孩并無太多同情心:“我早就同你說過了,人死后是有性情大變之可能的,你當時可是自己說只要知曉真相便好的。”

    這話莊瑜無可反駁。

    墨宴又將話題拉回他真正想了解的方向:“與其糾結這個,你倒不若再仔細回想一番你娘親與莊夫人、莊致季那邊的恩怨。

    “惡鬼通常不會無端招惹他人,你們娘親既選擇了莊夫人,那便說明生前與莊致季他們那邊大概率有過不愉快的經歷。”

    “我……”莊瑜亦試圖仔細回想,可他這時腦子實在太亂,“抱歉,我暫時想不起來……請、請稍微給我一點消化這件事情的時間。”

    墨宴攤手:“我時間多得很我自然可以等,但莊夫人那邊又能等多久,我可就不知了。”

    莊瑜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但他再如何成熟,亦不過是一名十一歲的小孩,身高都還不及白瑯,面對這般情景根本無法那么快便理智下來。

    他低著頭,輕咬唇瓣,面色較之前還要蒼白一些,雙手緊攥著腿上衣料,隱隱還有些顫。

    白瑯只能大致聽懂部分他們的討論,見莊瑜這般神情,還以為他是又被墨宴嚇到了。

    他扯一扯墨宴衣袖,問:“你是不是又在嚇他?”

    “這我可真沒有,我只是同他說了些實話。”墨宴面對白瑯的詢問態度要緩和許多,一副很無辜的模樣。

    白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莊瑜。

    沒有嚇莊瑜,那莊瑜在害怕什么?

    白瑯決定在這件事情上不信時常開口就是瞎編的墨宴。

    他慢吞吞收回自己的手,雖未言語,但有這段時日的相處,墨宴僅是從他的小動作就能判斷出他此刻內心的想法。

    實話實說還不被信任,看來這倆小孩關系還真是好啊。

    墨宴意味不明地在心底嘀咕一句,終于不再逼問莊瑜:“算了,現下時辰差不多是小白瑯晚膳時間,我去做晚膳,就不同你耗了,你自己仔細捋捋吧。”

    說完他便站起身,和白瑯又單獨打聲招呼后便徑直離開了房間。

    莊瑜到這時才終于松口氣。

    平日里墨宴對他和莊陶愛答不理,他還不覺著有什么,真正這般被質問,他才知曉修士的壓迫力與尋常人真的是不能相提并論的。

    被墨宴那般逼問著,他的思緒實在是完全理不清晰。

    他重新抬頭看向白瑯,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方才又讓你見笑了,也謝謝你的解圍。”

    白瑯疑惑,不知他這是在謝什么。

    心緒煩亂的莊瑜并未注意到白瑯細微的神色,道完謝又嘆口氣,情緒異常低落。

    他忍不住又問白瑯:“白瑯哥哥,你真的親眼見到那惡鬼便是我娘親嗎?”

    “嗯?”白瑯疑惑更甚,“你不是也聽我說過了嗎?”

    莊瑜亦是茫然:“……啊?”

    白瑯仔細想了想,記起他似乎只說過之前在院子里,墨宴打壞他們屏風的那只惡鬼容貌,但并未同莊瑜說過那只惡鬼與糾纏莊夫人的是同一只,都是慕欣葉。

    他補充道:“那日在房中遇見的,眼睛在生前就被挖掉的女鬼,就是你們娘親。”

    莊瑜驀地瞪大眼睛:“那、那只女鬼……就是娘親?”

    白瑯點頭:“嗯。惡鬼有時會附身與生前物件中,所以它才能藏在你們娘親的屏風里。你們與女鬼共處一室卻并未被糾纏,亦因它是你們娘親所化。”

    莊瑜心緒更加復雜,一時甚至不知該作何反應,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而與他一同沉默的,還有屋外其實根本沒去沏茶的莊陶。

    墨宴雙手抱胸看著他:“不進去安慰安慰你的弟弟?”

    莊陶抿了抿唇,什么都沒說,丟下一句“我去沏茶”便離開了。

    行吧,不愧是雙生子。

    墨宴嘆息一聲,暫時懶得多管。

    早在莊陶偷偷躲在院子門口時,墨宴便知他根本就沒走,他也不打算提醒原本想保護莊陶的莊瑜。

    他只在乎多一個人知曉便有可能多一份情報。

    至于別的?關他屁事,他對別人的什么感天動地兄弟情可沒興致。

    墨宴回眸看了眼房中還乖乖坐著的白瑯。

    第一只惡鬼已經解決,他現下唯一關心的,便是如何盡早結束這莊家事宜,帶小白瑯離開這是非之地。

    【作者有話說】

    翻譯:誰都不在乎只在乎小白瑯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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