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向笑看著群里的信息,剛剛輸液退燒的額角好像又疼了起來,無力的癱在床上,手機又振動了兩下。
老三:【小白你來我家住,正發愁沒人陪我跑校上課。】
白向笑愣了一下,如果要在韓行家和老三家選一個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去老三那住,哪怕欠下老三一個人情也比和韓行同住一個屋檐下尷尬生活的要好。
小熊貓:【謝了老三,過兩天要是實在沒地兒住,只能麻煩你了。】
老三:【這算啥,都是兄弟,一直住我家都行。(嘿嘿.jpg)】
白向笑無可奈何的嘆口氣,老三這么豪爽,讓他心里多少有點感動。
看了眼時間,不知不覺竟然快十點了。
白向笑拿起嶄新的牙刷和毛巾,站在房間門口做了好一會的心理準備,才抬手打開房門,目不斜視的走進旁邊的衛生間,把水流開到最小,盡量安靜的洗漱。
刷牙的時候,白向笑才敢偷偷側著眼,透過廁所的鏡子看向書房,剛好能看到韓行一半的側臉,他好像非常的忙碌,始終沒離開過電腦前面,甚至連衣服都沒換下來,只是把西裝外套和領帶脫掉了,手邊放著半杯水,盯著屏幕認真的神情讓白向笑暗自咂舌。
果然錢是不好賺的,年輕的外企高管又怎么樣,表面看著風光,實際工作到深夜都不能休息。
白向笑洗漱完就趕快溜回客房,換上并不屬于自己的寬大睡衣,盡量忽視掉心中的別扭,在所有大學生夜生活剛開始的時間,他決定熄燈睡覺。
然而這一晚的睡眠質量,竟然是最近一段時間里最差的。
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陌生的環境,白向笑夜里醒了五六次,基本上就沒怎么睡著,腦袋里迷迷糊糊困成漿糊,可是一閉上眼睛就閃過韓行的臉,有憤怒的、生氣的、不滿的,每一個好像都是對自己無聲的譴責,再一想到那個人現在就在隔壁,白向笑更是睡意全無,在床上翻來覆去到早上四點多,直到外面天色都有些微微亮的時候,才把頭埋進被子里睡著。
八點鐘手機鬧鐘響起的第一聲,白向笑就猛然彈起身,迅速按掉。
昨晚忘了把鬧鐘取消。
白向笑怔然的看著干凈整潔的臥室,和一只圓滾滾的小熊貓窗簾,只睡了三個小時的他還沒有徹底清醒,但由于昨天的小米粥和水喝的太多了,他不得不爬起來先去衛生間。
趿拉著拖鞋打開房門,白向笑揉著眼角,腳步虛浮,頭暈目眩,完全憑著記憶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結果沒走幾步,額頭就撞到一堵肉墻。
白向笑抬起眼,看到韓行帶著金絲邊框眼鏡不茍言笑的模樣,兩個人距離近到險些貼在一起,鼻息間全是對方剛洗漱完那股清涼好聞的薄荷味道,讓他整個人瞬間清醒,心頭一震,下意識緊張的胡亂找話題。
“我、我餓了。”
話到嘴邊就后悔了,這是什么詭異的晨起打招呼的方式,至少也要先說個早安吧……
好在韓行只是抬手扶穩了他,然后說道:“先去洗漱。”
白向笑連忙點頭,側身跑去了洗手間。
上完廁所洗完臉,還在里面磨蹭了好一會,感覺沒那么尷尬了才從衛生間出來。
慢吞吞的走到客廳,看到桌子上有一杯倒好的牛奶,還是溫的,再抬起眼,竟然看到韓行站在廚房的爐灶前,挽著衣袖在煮雞蛋。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純黑色的西裝和西褲,打著藏藍色的領帶,怎么看都跟廚房里那口煮蛋的小奶鍋十分不搭,那副煮蛋的神情都是認真和嚴謹的。
白向笑坐在餐桌旁,看著一個骨節分明的大手將煮熟的雞蛋放在自己面前,他愣愣的道謝。
韓行在他對面坐下,面前卻只有一杯白水。
“你不吃嗎?”白向笑問道。
韓行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看了一眼他:“沒有這個習慣。”
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
白向笑想到自己好像沒資格說這句話,就哦了一聲,低頭自己默默吃著。
一份平平無奇的煮雞蛋,味道竟然還不錯,一看就知道火候掌握的很精準,蛋黃微微發紅,入口綿軟,吃完還有絲意猶未盡,總之是比學校食堂里的要好吃很多。
八點半,韓行起身拿著車鑰匙,上班前對白向笑問道:“藥吃了嗎?”
白向笑放下牛奶杯,訕笑道:“還沒,一會就吃。”
韓行站在門口頓了片刻,才沉聲說道:“中午按時吃藥,晚上我會早點回來。”
白向笑正襟危坐,點了點頭。
韓行見他還算聽話,轉身開門。
一路乘著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坐在車里系上安全帶后,韓行才低頭看了看自己微微有些顫抖的雙手,連指尖都是麻痹的。
他一只手撐在方向盤上,摘下眼鏡疲憊的捏了捏眉心,眼底泛著淡青色。
腦海里仍舊是少年穿著不合身的寬大睡衣,毫無防備撲進懷里那股暖陽般的味道,和手指觸碰到的溫熱觸感,都讓他難以平復下心境,那股悸動震顫在胸口。
坐在車里獨自一個人鎮靜了十分鐘,韓行才深吸口氣,啟動車子,前往公司。
今天何桃上班后發現,韓經理有些奇怪。
其實自從韓經理家里出了事故,他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個情緒陰郁的工作狂,但是不知道這兩天又發生了什么,讓韓經理時常露出筋疲力竭的神情,連開會的時候都心不在焉的在走神,
何桃站在經理辦公室,匯報著這些天來推進的項目進展,流暢的將每個環節都講完后,抬起頭看到韓經理盯著手邊一口沒喝的咖啡杯出神,她才不得不出聲提醒道:“經理,我匯報完了。”
韓行回過神,拿過何桃手中的文件:“你出去吧。”
何桃十分疑惑不解的踏著高跟鞋走出辦公室,路過茶水間的時候,剛好聽到幾個女同事在里面閑聊。
“韓經理真的太變-態了,自己工作是個拼命三郎,連帶壓榨的咱們都喘不過氣來,虧我之前還夸過他貌比潘安風度翩翩。”
“那能有什么辦法,人家化悲痛為工作唄,就只能壓迫底下的員工了。”
“誒對了,前些天來公司找韓經理那個小帥哥是誰啊?”
“聽說是他弟弟,誰知道呢。”
“親弟弟??”
“不是吧,好像是他媽男朋友的兒子,關系還挺復雜的,不過那男孩看著真是白凈可愛又帥氣,我覺得比韓經理好看。”
“切,不是一個風格好嗎,我就喜歡韓經理那種禁欲款,多帶勁。”
何桃站在后面,輕輕咳了一聲,兩個女同事趕緊轉過身,看到是韓行身邊的秘書,趕緊端著茶杯若無其事的走出了茶水間。
何桃給自己倒了一杯檸檬水,仔細想了想,好像自從前些時間那個男孩出現,韓經理就變得有些奇奇怪怪了,而且以她女人的第六感,總覺得韓經理看那男孩的眼神,不像是看待弟弟,而是透著一絲絲的不對勁。
懷揣著一顆八卦心的何桃走出茶水間,剛坐在工位上沒一會,就接到了經理辦公室的內線電話,韓行冷淡的聲音傳來。
“查查急性腸胃炎的人能吃什么。”
何桃一愣,連忙點頭:“是,經理。”
掛斷電話,何桃回過神來,一雙眼睛锃亮,這是韓經理第一次在上班時間讓她查其他私事,現在何桃滿腦子都是浮想聯翩的猜測。
是誰生了病?兩人又是什么關系?
好奇心爆棚的何桃強忍著八卦的沖動,迅速在網上查了一堆資料,然后整理打印出一份a4文件,拿著東西踏著高跟鞋輕快的走到了經理辦公室。
她一本正經的匯報道:“根據網上各大醫院醫生給出的建議,急性腸胃炎患者應飲食清淡,避免刺激性食物,適宜吃粥和蔬菜汁等,比如岳記粥鋪這種網紅餐廳,還有具體的食物種類和建議我已經列在這張表格里,經理您請過目。”
何桃覺得自己做的堪稱完美,然而卻看到韓行金絲邊框的眼鏡下,微微皺起的眉頭。
“果汁不能喝?”
何桃:……
還好何桃查的資料夠多,連忙應對自如道:“是可以喝的,少量的補充維c對病人身體也有好處。”
話音剛落,何桃忽然就想起那天來找韓經理的男孩,好像很喜歡喝橙汁。
她決定盲猜一波,臉上迅速掛著職業微笑補充說道:“不過果汁要選擇鮮榨的最好,比如鮮榨橙汁,因為很多男孩不愛喝水和粥,果汁能很好的調節下胃口。”
看著韓行的眉頭終于松懈幾分的點點頭,何桃暗自舒了口氣,看來她猜對了。
那個姓白的男孩,和經理關系不簡單!
*
六月初的中午已經有35度的高溫,白向笑癱在床上熱的一動也不想動。
即便開著窗戶,外面的風也是一股股熱浪,尤其身處高層,物理性離太陽更近,仿佛自己是塊烤餅,趴著躺著都備受煎熬。
白向笑盯著桌子上的空調遙控器已經快兩個小時了,從十點到十二點,想開又不敢開的心理在來回拉扯,一是因為這是韓行的家,讓他沒辦法心安理得的去隨意使用別人的家電,二是因為病還沒好,萬一吹涼風作死更嚴重了,豈不是又要在這里多住兩天。
總之沒辦法開空調的理由有很多,而開空調的理由只有一個字:熱。
在白向笑內心仍處于頂級糾結時,門鈴響了。
他噌的一下坐起身,由于動作太猛尾椎骨被抻的生疼,可這時候白向笑也顧不得這些,走去客廳時心里騰盛起一陣莫名的不安,是誰在敲門?
肯定不是還在上班的韓行,難道是韓行的朋友?
如果是的話他要怎么解釋自己是誰,弟弟?太牽強了,兩人沒那么熟,親戚?也沒有什么血緣關系。
就在白向笑站在門口胡思亂想遲遲不敢開門時,門鈴又響了——
“先生,您的外賣到了。”
白向笑:……
打開門,外賣小哥笑著遞上袋子,說了一句祝您用餐愉快后轉身離開。
白向笑把外賣放在桌子上,覺得自己生病后好像腦子也遲鈍了很多,總是想些莫名其妙的事。
看著外賣上的標簽紙,電話和姓名都是韓行,點的是附近粥鋪做的綠豆小米粥,還有雞蛋和小青菜,包裝很干凈,除了味道極其寡淡以外沒什么不好了。
白向笑拿出手機,禮貌性的給韓行發了一個短信。
【外賣收到了,謝謝。】
看著短信發送后嗖的一聲響,這年頭還用手機短信交流的或許就他和韓行了吧。
生無可戀的吃著粥,飯剛吃一半,門鈴又響了。
白向笑愣了一下,總不能還是外賣吧?
打開門,看著同一個外賣小哥額間冒著汗,遞上一杯茶飲,這次用餐愉快都懶得再說一遍。
白向笑:……
是橙汁,看到這杯鮮榨橙汁的時候白向笑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把粥撇到一邊,捧著橙汁就灌了幾大口,雖然常溫的沒有冰的喝起來爽,但這種酸酸甜甜的口感就是他的最愛。
吃飽喝足后,白向笑把桌子收拾干凈,自己按時吃了藥,就困頓的趴在客房的床上,一只手伸到腰后,輕輕揉著還沒消腫的尾椎骨。
可能是胃藥有催眠作用,躺下就睡著了,在藥物的作用下睡了個安穩覺,醒來時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后。
白向笑看著外面依然熱烈的陽光,起身喝水估算著韓行回家的時間,眼神不自覺的就偷偷瞥向主臥。
韓行的房間沒有關門,能夠看到兩米的大床上鋪著深藍色的床單,被子整齊的疊在床頭,明亮的落地窗要比客房的更寬一些,窗前立著一個金屬衣架,上面掛著一件銀灰色的西裝外套。
白向笑覺得有些眼熟,他走近幾步,站在門口看到西裝外套上還罩著熟悉的塑封袋,孤零零的掛在那里,好像被它的主人遺棄了一樣。
白向笑頓時有些尷尬,這件衣服沒有掛進衣柜,連塑封袋都沒拆開,是要放在窗口散散味道嗎,還是單純的因為被自己穿過,所以即便洗干凈了也不想再碰。
越想越覺得心口堵塞,手里的水再也喝不下一口。
白向笑垂著頭,倍感無力的站在原地,深吸口氣,剛要轉身,眼角余光無意間看到韓行的床頭柜上,放著一盒打開過的藥。
白色的藥盒在房間里尤為明顯,沒有忍住心底的好奇,他還是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拿起那盒藥。
勞拉西泮,安眠藥。
白向笑怔愣住,藥板里的藥片已經所剩無幾,上面還寫著開藥的時間,六月三號。
是那場葬禮……
白向笑僵硬在原地,拿著藥盒的雙手有些抖,胸腔里一瞬間涌上的內疚感,仿佛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壓在心底令他喘不過氣。
窒息到即便張著嘴,也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