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向笑醒來時,入眼是一片刺目的白色,他立即抬手遮擋,瞇著眼,發(fā)覺手背上插著針,白色的膠帶把透明軟管固定在手腕上,看著里面流動的液體不斷輸送進青白的血管,白向笑的大腦一時宕機。
“小帥哥手要放平,不可以抬起來哦。”
旁邊的護士阿姨見到他醒了,笑著逗弄。
白向笑聽話的放下手,喉嚨有些沙啞:“我怎么在醫(yī)院?”
“你呀,不好好吃飯,急性腸胃炎到脫水發(fā)燒了知道嗎?”護士說完還感慨了一句:“現(xiàn)在的孩子真的是不把自己身體當(dāng)回事。”
原來胃疼不是因為心疼那轉(zhuǎn)走的三千六啊……
見他要坐起來,護士好心的扶了一把。
白向笑靠在床頭發(fā)著呆,雖然心里有個猜測,但他還是轉(zhuǎn)過頭問道:“請問是誰送我來的?”
“一個穿西裝戴眼鏡的大帥哥。”
剛說完,就見到韓行從門外走了進來,手里拎著一個打包盒,裝的是小米粥,蒸騰的熱氣在塑料袋里熏了一層水霧。
護士換完液就走了,屋里只剩下白向笑和韓行兩個人。
聞著醫(yī)院里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白向笑空空如也的肚子仍然沒有任何食欲,他看著韓行無聲的打開包裝盒,用湯匙舀了一勺溫?zé)岬闹啵H自遞到白向笑面前。
白向笑愣了愣,還是乖乖張開嘴,喝了下去,小米粥意外的軟糯可口,像是一股熱流暖進了胃里。
耳邊傳來韓行比以往還要低沉的質(zhì)問聲音:“昨天吃了什么?”
白向笑如實回答:“中午在學(xué)校食堂吃的。”
“晚上?”
“……沒來得及吃。”
“今天也沒吃?”
白向笑摸了摸鼻子:“早上吃了兩個包子,喝了一罐橙汁。”
韓行沉著臉:“然后沒有了?”
白向笑猶豫了會,還是誠實的點點頭。
韓行冷著臉不說話的樣子,讓白向笑心里有些敲鑼打鼓,好像他現(xiàn)在是監(jiān)獄里十惡不赦犯下滔天大罪的犯人一樣,在接受法官嚴(yán)厲的審問,現(xiàn)在就是審問結(jié)果十分惡劣,對方在考慮應(yīng)該給他判個什么刑。
白向笑只能低頭努力喝著小米粥,希望能及時補過,減輕刑罰。
好在一碗小米粥下肚,韓行也沒再說話。
一直守在白向笑身邊,直到晚上九點,尷尬的氣氛仿佛要把白向笑生吞活剝,頭頂?shù)乃幩沤K于輸完。
護士阿姨給他拔了針,熱心的囑咐道:“小帥哥回去按時吃藥,最主要的是要好好吃飯,這一周忌辛辣刺激的食物,最好吃流食。”
白向笑點頭,伸手拿過藥,然后跟在韓行的身后走出醫(yī)院。
開車的路上韓行始終沒有說話,白向笑想緩解一下令人窒息的氣氛都不知道怎么開口,只能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景象,期盼著快點到酒店。
然而十幾分鐘的車程,他卻看到車子一路行駛進一個陌生的高檔小區(qū),停在了地下車庫的車位里,白向笑一臉茫然疑惑,像是個思想短缺的小尾巴,緊緊跟在韓行身后,進了電梯,直接上到21層。
看著韓行站在黑色灰格的防盜門前,劃開指紋鎖,叮的一聲開鎖響,打開了房門。
白向笑大腦一片空白,他站在門口,望著眼前的陌生環(huán)境,局促道:“這是哪?”
韓行回過頭,金絲邊框鏡架下的眼眸沉靜。
“我家。”
白向笑:……
一身僵硬的坐在沙發(fā)上半個小時的時間,白向笑才知道韓行已經(jīng)給輔導(dǎo)員打電話幫他請了兩天假,還退掉了僅剩一晚的昂貴酒店。
那他豈不是多轉(zhuǎn)了一千二百塊在韓行的銀行卡?
白向笑在心里嘆口氣,手里捧著一杯熱水,抬起頭呆愣的打量著這套三室一廳的房子。
兩間臥室一間書房,應(yīng)該有一百二十平,算是大戶型。
他發(fā)現(xiàn)韓行好像很喜歡灰色,車和衣服是灰色,連家具都是各種灰色調(diào),也是偏現(xiàn)代的簡潔風(fēng),一眼看去,充斥著禁欲和冷硬的感覺。
而且客廳和地板干凈的仿佛沒有人住過,擺放在桌面上的物品也寥寥無幾,更像是買房中介里貼的樣板房照片。
這種性冷淡的裝修風(fēng)格,倒是莫名和韓行這個人很搭。
韓行把新的牙刷和毛巾放在茶幾上,對他說道:“你暫時住客房,病好了再回學(xué)校。”
白向笑手里的水杯差點驚到脫手,半天沒能回過神來,看著韓行一絲不茍的表情,他張了張嘴,拒絕的話到嘴邊卻害怕的拐了個彎。
“那這兩天……就打擾你了。”
白向笑連忙低頭喝口水壓壓驚,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有拒絕,雖然心里仍然是別扭的,但仔細(xì)想了想,好像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期盼著學(xué)校的新床板能到的快一點,好讓他有借口盡快結(jié)束這場尷尬的同居。
這時韓行已經(jīng)拿著一份白色文件袋去了書房,坐在電腦前開始加班。
白向笑喝完水,為了不打擾他,默默拿著自己的東西去了客房。
讓他驚訝的是,客房的布置竟然和外面截然不同,是偏暖色調(diào)的,乳白色的墻壁和澄黃色的床具讓人看著非常舒適,臥室里還有一個木制的寫字臺,頭頂掛的是環(huán)形暖光燈,就連窗簾都是印著卡通的小熊貓圖案。
這間客房,讓白向笑不禁想起家里的臥室,也是同樣的暖色調(diào),有臺小木桌,和卡通窗簾。
雖然他早就不再用這些稚氣的東西,但至少目前看來,這間客房是白向笑比較喜歡的。
捂著自己的尾椎骨,趴在比五星級酒店還舒適柔軟的床上,聞著鼻息間與韓行身上同樣淡淡西洋杉味道的空氣,心里一片安逸沉靜。
二十一樓窗外的圓月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逐漸模糊光暈,與頭頂懸掛的暖光燈重疊。
和韓行同居,已經(jīng)是不知道多么久遠的事情。
思緒隨著放大的光暈越飄越遠,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起了發(fā)生在十一歲的那件事情。
那是陳姨和韓行搬進白家的第二年,韓行即將參加高考。
幾個月的時間里,白父和陳姨每天都圍著他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在年幼的白向笑眼里顯得格外刺目,那種父親被陌生人奪走的感覺也與日俱增。
終于在韓行高考的第二天中午,這場不平衡待遇的種子在白向笑心中爆發(fā)。
他看著桌上的魚肉都堆放在韓行面前,明明所有的食物伸手就能夠得到,陳姨和白父卻還接連為他夾菜,就連最后一杯橙汁,也被白父擺在了韓行的手邊。
白向笑頓時站起身,把裝著橙汁的玻璃杯搶了過來:“我也要喝。”
白父眉頭皺起:“笑笑,把橙汁給你哥,想喝明天爸再給你買。”
白向笑握緊杯子不撒手:“我現(xiàn)在就要喝。”
陳姨趕忙說道:“想喝就讓孩子喝吧。”
白父卻怒目而視,啪的一聲撂下筷子,絲毫不管白向笑說了什么,直接從他手中奪過玻璃杯,震聲訓(xùn)斥道:“平時你少喝了?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讓著點!”
白向笑低著頭,握緊手指,一瞬間的委屈涌上心頭,咬著唇角不肯說話。
橙汁卻忽然被推了過來,耳邊是韓行平淡的聲音:“我不喝橙汁,給你。”
一句話,卻讓白向笑心底防線崩潰,他突然站起身,抬頭紅著眼瞪向韓行:“誰要你可憐!”
他轉(zhuǎn)身就跑回了房間,坐在地上使勁用雙手揉著眼睛,好像要把眼淚重新塞回眼眶去,不想讓它丟臉的流下來,更不允許自己發(fā)出一絲一毫哽咽的聲音,他努力的憋著氣,把臉色都憋得通紅。
而房間外,還能聽到另外三人繼續(xù)和睦吃飯的聲音,他仿佛是一個多余的人,在這個家里可有可無,如同一抹不重要的空氣,那一刻白向笑覺得呼吸都是困難的。
所以當(dāng)他看到韓行的準(zhǔn)考證就放在客廳的茶幾上時,鬼使神差的把它拿了起來,走到廁所里,看著那張薄薄的準(zhǔn)考證被馬桶里的水沖進下水道,再也看不見一個邊角。
那個中午過后,家里的三個人翻遍桌柜墻角,都沒有找到那張準(zhǔn)考證,結(jié)果自然是來不及補辦,也耽誤了進考場的時間,讓韓行缺失了一項成績。
陳姨因此自責(zé)的哭了一下午,白父也沉著臉在客廳抽煙,韓行則是悶在自己的房間里一直沒有出來。
白向笑那時突然后悔了,他只是想小小的報復(fù)一下,根本不知道這個準(zhǔn)考證原來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讓家里的氣氛瞬間跌至零點。
他有些清楚,自己好像犯了一個彌天大錯。
尤其是看到陳姨紅腫不堪的雙眼,讓白向笑的愧疚感攀升到心口,忍不住說出了真相。
“……準(zhǔn)考證,是被我拿走的。”
陳姨和白父同時回頭看向他,在白向笑坦白出準(zhǔn)考證被他扔進馬桶以后,白父的怒火飆升到頂點,抄起手邊的煙灰缸就朝著白向笑砸去。
沉重的煙灰缸砸在肩膀,然后掉落在地上碎成玻璃殘渣,肩上的劇痛也傳遞到神經(jīng)末梢,讓白向笑疼的臉色煞白,身體慣性向后跌坐在地上,手掌被玻璃渣割成一道道細(xì)碎的傷口。
然而,這頓打僅僅是個開始。
白向笑兩手抱著頭縮在墻角,渾身上下都是烏青,耳朵里是嗡鳴聲,心口被打的一陣陣抽痛,那時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要死了,但就算是這樣,他也咬著牙倔強到一聲都不吭,任憑白父拳打腳踢。
韓行的房門卻砰的一聲打開。
“別打了。”
那一刻,身上的暴虐終于停下,讓白向笑得到了一絲喘息。
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那股深入骨髓的疼痛依然歷歷在目,如果不是韓行及時阻止,可能自己真的會被親生父親打進醫(yī)院吧。
白向笑怔怔的望著頭頂?shù)呐鉄簦仍鹿饷髁痢?br />
兜里響起兩聲振動,白向笑回過神,掏出手機打開微信。
老李:【小白,宿管說最近學(xué)校后勤部太忙,新床板至少得一周后才能到。@小熊貓】
白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