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住進(jìn)五星級酒店是白向笑沒有想到的。
金碧輝煌的大廳里像是走進(jìn)英倫古堡的宮殿,兩側(cè)是高高的水幕石簾,干冰冒著一陣陣仙氣,中間的墻壁上掛著一排古鐘,顯示著世界各個時區(qū)的時間。連前臺的大理石桌都被明亮的吊燈照耀的反光,熠熠生輝,又奪目刺眼。
白向笑怔愣的站在旁邊,看著韓行在前臺開了間大床房,然后刷了他的銀行卡。
張口想阻止的話卡在喉嚨,白向笑還是低頭先拿出手機(jī),在網(wǎng)上查詢這家酒店的價格,大床房一千二一晚,三個晚上就是三千六,是他將近兩個月的生活費。
白向笑把手機(jī)揣回兜里,默默閉嘴。
跟著韓行乘電梯上到十樓,他用房卡刷開門,把手里白向笑的背包連同房卡一起放到桌子上,轉(zhuǎn)過頭看到白向笑站在門口還沒進(jìn)來。
“我覺得……這里太貴了。”
沒必要住這么貴的地方,尤其是花了韓行的錢,讓白向笑心理壓力很大。
韓行沉默了一瞬,才說道:“你知道小旅店有多危險?”
倒也不是想繼續(xù)住小旅館,一二百塊的快捷酒店就很好。
白向笑看著韓行的眼色咽下這句話,還是選擇踏入房間,他環(huán)視著四周,這里的條件跟小旅店的房間對比就是天地云泥之別,卡其色綿軟的地毯,寬大明亮的落地窗,舒適潔白的雙人床,房間里還有股甜膩的香水味,連同洗手間里的香薰都沁人心脾。
“如果要續(xù)住,刷這張卡。”韓行把他的銀行卡放在桌上。
白向笑立即搖頭:“不用,三天夠了。”
韓行還是把銀行卡留了下來,臨走的時候?qū)λf道:“有事給我打電話。”
白向笑點了點頭,直到韓行走出酒店,房門緊閉,才暗暗松了口氣,然后看著桌子上的銀行卡一陣陣無力。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有些疲憊的側(cè)臉看向落地窗外,能隱約可見遠(yuǎn)處埋藏在黑暗里的山巒剪影,以及城市里燈火輝煌的高樓和川流不息的車輛,被頭頂?shù)囊惠喢髟抡找W著璀璨的光。
安靜又寧謐。
連同白向笑數(shù)日里浮躁不安的心情都沉靜了很多,他翻過身躺下,手臂遮擋著眼睛,空氣中仿佛還有剛剛韓行身上的淡淡西洋杉木的味道,讓白向笑忍不住嘆口氣。
三千六百塊,不知道要什么時候還他……
這一晚白向笑睡在這張昂貴柔軟的大床上,不算踏實,甚至做了個奇怪的夢,然后半夜莫名驚醒,睜開眼的一瞬間,夢里的場景就如同泡沫消散了,只記得自己被金錢壓的喘不過氣,然后后半夜一直腦袋昏沉沒有睡著。
早上八點半,白向笑揉了揉臉坐起身,快速的洗漱完,背起包就去了學(xué)校。
幸好酒店離學(xué)校不遠(yuǎn),走路十五分鐘就能到,只是進(jìn)了學(xué)校后白向笑才發(fā)覺,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發(fā)酵,他的尾椎骨好像比昨天疼了三倍,連坐在椅子上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肯定是青了。
白向笑扶著腰剛坐穩(wěn),旁邊就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抬頭是老李。
“你黑眼圈怎么那么重,昨晚干嘛去了?”老李一臉震驚的看著他:“不會是沒找到賓館住吧?”
白向笑擺了擺手:“找到了,晚點再跟你說,我先睡會。”
他這一晚沒睡幾個小時,趁著上午是階梯教室的大課,打算補(bǔ)覺。
老李嘿嘿一笑:“小白你先別睡呢,我有個事好奇,必須得先問你。”
白向笑手掌托著臉,轉(zhuǎn)頭看他。
老李連忙掏出手機(jī),打開了學(xué)校的表白墻,里面有個匿名告白投稿,照片里正是學(xué)校操場后面的那棟廢樓,一個身穿藍(lán)灰色西裝的男人站在樹下,他微微低頭,面前是個穿著白色襯衫的少年,兩人好像正在說話,距離有些遠(yuǎn)看不清表情,但在夕陽余暉的烘托下,竟然有幾分溫馨的氛圍。
下面評論有人問:
【這是在告白哪個?成年人不做選擇,兩個我都想要!】
【kdlkdl!那個白襯衫好眼熟,是不是大一的校草學(xué)弟?】
【就是大一的學(xué)弟,叫白向笑,西裝男不知道是誰。】
【天吶,這兩個人站在一起也太養(yǎng)眼了吧!】
【鼻血橫流.jpg】
……
下面的點贊和評論還在持續(xù)飆升,甚至有人說要存下照片做手機(jī)屏保,白向笑看著這些五花八門的評論頭皮發(fā)麻,那張照片更是讓他呼吸一頓。
老李轉(zhuǎn)過頭笑的不懷好意:“小白,老實交代,這人是誰啊?”
白向笑無奈:“你也看上他了?”
老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澄清道:“可別胡說啊,我李投正經(jīng)直男,這不就是好奇嘛。”
白向笑哦了一聲:“不知道,不認(rèn)識。”
然后埋頭準(zhǔn)備睡覺。
然而白向笑低估了這件事的發(fā)展速度,短短一天的時間,他和韓行的照片就在學(xué)校里爆火了。
上完一天的課,白向笑剛走出教學(xué)樓,就被一個學(xué)姐攔住,紅著臉羞澀的問他:“學(xué)弟,能不能把那個男人的微信推給我?”
那個男人?
白向笑一愣,沒反應(yīng)過來。
學(xué)姐臉更紅了,哎呀一聲:“就是昨天來學(xué)校和你在一起,穿西裝戴眼鏡的男人。”
韓行啊……
白向笑禮貌的回道:“不好意思,我也沒有他的微信。”
學(xué)姐表情立馬變了,一副你騙鬼的神情。
“不愿意給就算了,也沒必要說個這么假的理由。”
白向笑:……
看著學(xué)姐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白向笑第一次感覺有苦難言,他想說自己真的沒有騙人,手機(jī)里的確沒有韓行的微信,連手機(jī)號也是前些天才剛知道的,雖然和韓行認(rèn)識了九年,但兩個人并不熟。
白向笑心里嘆口氣,默默走出學(xué)校,在門口的小藥店買了一管云南白藥跌打損傷膏,一步一拐的走回了酒店房間。
站在洗手間對著鏡子脫褲子轉(zhuǎn)身,看著那片慘不忍睹的淤青從尾椎骨一路延伸到腰窩,白向笑自己都沒想到會被磕成這幅慘狀,估計想要痊愈至少得一個星期。
上完藥后,白向笑蒙頭蓋上被子,癱在床上一動不動。
窗外最后一縷陽光隱沒,屋內(nèi)變得昏暗無光,外面有城鐵呼嘯路過的聲音,連同白向笑的思緒也被列車逐漸帶遠(yuǎn),腦袋放空的橫躺在這里。
不困,但就是一點精力都提不起來。
聽著旁邊的手機(jī)一直在振動,白向笑費力的轉(zhuǎn)頭掃了一眼,是老李和老二在微信群里喊他一塊去吃飯,說是吃飯,實際是想套他表白墻照片的事情。
白向笑發(fā)呆了很久,才拿起手機(jī),打了幾個字。
一個小熊貓頭像彈出回復(fù):【我剛吃完,你們吃吧。】
撒了一個無傷大雅的謊,白向笑就關(guān)掉手機(jī),不顧微信群里剩下幾個人的狂轟濫炸,獨自趴在床上望著落地窗外的繁華夜景繼續(xù)發(fā)呆。
明天還是去銀行轉(zhuǎn)錢給韓行吧,不然他是沒法睡個好覺了。
終于做下決定,白向笑心里輕松許多,在床上趴了一會,就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這一晚難得沒有被驚醒,也沒有做任何奇怪的夢。
只不過睡得太多,五點鐘醒來后,白向笑只覺得頭重腳輕,尾椎骨隱隱作痛,胃里也有些擠壓的難受。
他摸了摸空空癟癟的肚子,還是決定起床去吃早飯,到了一樓才知道,酒店的早飯是六點開。
白向笑望著外面小擺攤上熱氣騰騰的蒸籠,胃里咕嚕嚕的叫,然后沒忍住在路邊買了兩個豬肉白菜餡兒的包子,吃完才覺得好受一些。
白向笑填飽肚子在酒店耗到了九點鐘銀行開門,他拿著兩張銀行卡出門,一張是賠付有五千塊的卡,一張是昨晚韓行留下的數(shù)目不明的卡。
成功轉(zhuǎn)走三千六百塊到韓行的銀行卡里,白向笑終于如釋重負(fù),再看著自己只剩下一千四的生活費,他感覺胃里又開始犯疼了……是真的肉疼。
就算這三天新床板都沒到,他也不會再住這么昂貴的酒店,這真的不是一個窮酸學(xué)生能夠負(fù)擔(dān)得起的。
然而白向笑捂著尾椎骨剛從銀行走出去,手機(jī)一陣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韓行,他按下接聽鍵。
“你剛剛轉(zhuǎn)了錢?”
啊?他怎么知道的?
“短信提示。”
白向笑單手扶額,怎么忘了這回事,只能應(yīng)了下來:“嗯,等你下班我把銀行卡還給你。”
電話里沉默了好一會,才響起韓行低沉的聲音。
“你今天幾點下課?”
白向笑愣了一下:“今天沒有課。”
“晚上在酒店等我。”
白向笑下意識的說了聲好,然后聽到電話被掛斷,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莫名其妙的答應(yīng)了。
回到酒店后已經(jīng)中午十點多,白向笑一閑下來,就感覺自己尾椎骨的淤青越來越疼,他又自己上了一遍藥,然后無聊的趴在床上刷手機(jī),看到微信群里老李老二和老三還在說昨天那件事。
頂著網(wǎng)紅美女頭像的老李:【我從昨天到今天已經(jīng)被咱學(xué)校女生攔三次了,全是要找小白的,請問我什么時候也能有這種待遇?(淚目.jpg)】
老二:【我也是我也是,求放過!】
連住在家里的老三都蹦了出來:【怎么回事啊?我昨天也看見表白墻了,還真是小白,另一個是誰?】
老李:【不知道,昨天問小白他說不認(rèn)識。(我不相信.jpg)】
老二:【(我也不相信.jpg)】
老三:【小白人呢?】
小熊貓:【我在酒店。】
老李:【!正主終于出現(xiàn)!】
老三:【小白你快透露一下,那人不會是哪個明星吧?距離有點遠(yuǎn),身材看著挺像的。】
小熊貓:【不是明星……】
老李:【那是誰?已經(jīng)讓咱們學(xué)校的女生都瘋癲了,嘖嘖嘖。】
小熊貓:【我哥。(微笑.jpg)】
名為“大雕”的宿舍微信群瞬間沉寂,十分鐘之后。
老二:【老三打游戲不?】
老三:【來!趕緊帶我上個鉆石的。】
老李:【我也來我也來,開黑走起!】
白向笑有絲哭笑不得的看著聊天內(nèi)容,然后打下幾個字:【新床板到了告訴我。】
老李:【得嘞您!到時候立馬通知你!】
白向笑放下手機(jī),揉了揉酸澀的眼角,扶著腰起來去衛(wèi)生間里拿毛巾,用熱水浸濕后擰干,敷在尾椎骨上。
本來還想燒壺?zé)崴龋D(zhuǎn)頭看到小冰箱里有免費的橙汁,白向笑立馬放棄喝水的想法,拿出一罐冰涼的橙汁解渴。
結(jié)果中午十二點開始,白向笑就蹲在洗手間的馬桶上一臉痛苦面具。
肚子里已經(jīng)瀉的一干二凈,還在翻江倒海的絞腸子,疼的他冒了一身冷汗,來來回回折騰到下午兩點,白向笑才渾身無力的癱軟在床上,臉色都有些發(fā)白。
尾椎骨疼,肚子更疼。
現(xiàn)在無比后悔因為嘴饞喝了那一罐冰橙汁,他本著任何小病睡一覺悶出汗就能好的原則,裹著被子開始自我催眠,沒想到還真的累睡著了,只不過這一睡,就沒再清醒。
下午五點半。
韓行到酒店的時候,站在1010的房門前敲了三遍,里面沒有任何動靜。
他回到一樓前臺,皺眉松了松脖頸的領(lǐng)帶:“1010沒有人?”
前臺對這兩位風(fēng)格迥異的帥哥印象十分深刻,甚至沒有查詢進(jìn)出記錄,就笑著說:“您是來找那位小帥哥吧,他早上出門,中午就回來了,然后一直是在房間里的。”
韓行點頭,再次上樓敲門沒有反應(yīng),打電話也沒人接,干脆叫來酒店的工作人員用備用房卡把門打開,
韓行看著房間內(nèi)一片昏暗,沒有開燈,洗手間的門是開著的,里面空無一人,門口的桌子上擺著一個空的橙汁易拉罐,從旁邊鏡子的折射中能看到床上鼓起的一截白色被子。
“白向笑?”
啪的一聲打開燈,看到白向笑蜷縮著身子躺在床上,細(xì)軟的頭發(fā)散亂,半邊臉頰埋在被子里,呼吸粗重,面色潮紅。
韓行金絲邊框的眼鏡下瞳孔緊縮。
他立刻走上前,抬起的手在半空卻猛地停下。
少年近在咫尺毫無防備的病態(tài)模樣,讓韓行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絲絲顫抖,他強(qiáng)迫自己閉上眼冷靜了一會。
最終還是緩慢的將手掌放下,握緊的手指骨節(jié)泛白,他深吸口氣,轉(zhuǎn)過身。
“叫一下救護(hù)車。”
門口的工作人員立即掏出手機(jī)打電話。
韓行疲憊的靠在白墻上,看著眼前少年睡不安穩(wěn)而微微皺起的眉頭,濃重的呼吸讓空氣變得有些炙熱粘膩,連同白皙泛紅的面頰都顯得分外脆弱。
仿佛在極力抑制著什么,收緊的手指已經(jīng)沒了血色。
——還是不能,觸碰他。
——會失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