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向笑沒有待多久,快速喝完那杯可口的橙汁后,就離開了。
還完西裝外套,對他來說好像做完了一項重要任務,心里微微松口氣。
只不過回到宿舍后,白向笑看著自己那坍塌的床板,又陷入了無奈。
中午吃飯的時候,連老李都看不下去了,有點生氣道:“這什么破爛學校,讓咱們搬這廢樓里住兩個月,都是破舊設施咱都沒說什么,壞了竟然還得學生賠錢?這合理嗎?”
不合理,可是又能怎么辦呢……床確實是他坐在上面的時候壞的。
老二也點頭,出主意道:“要不小白你先從網上買個床板用著?”
白向笑放下筷子,搖搖頭:“不了,快遞也要兩三天,我晚上出去找個賓館暫住幾天。”
老李和老二對視了一下,眼里是不約而同的同情,他們倆都覺得白向笑是不是觸了什么霉運,怎么能接二連三的有這些不好的事。
但其實白向笑自己沒覺得什么,就好像現在不論遇到什么事,他心里都是一味的麻木,那股麻木不是生氣,不是難過,也不是開心,就仿佛空落落的,什么也沒有,也什么都抓不著。
下午上完課,白向笑回到宿舍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
白天的時候他查了下銀行卡,報廢車輛賠付的錢有五千,而他自己的生活費只剩下三百,說來還要慶幸有這張銀行卡,不然連住賓館的錢都掏不出來。
但白向笑也沒有選擇住快捷酒店和星級賓館,考慮到每天要上課,他就近在學校門口找了一個不正規的小旅館,四十塊一晚,省錢又近。
背著雙肩包,白向笑付完錢拿著鑰匙,走進樓道盡頭里一個窄小的房間。
房內絲毫不通風,甚至沒有窗戶,設施只有一張普通單人床和一張方木桌,桌上還殘留著面包的食物殘渣,那張鋪著紅色牡丹花的床單邊角,印著一塊洗不掉的咖啡污跡。
條件或許還不如學校的那棟廢樓,但現在的白向笑沒什么高要求,只要床板不會斷,他就心滿意足了。
白向笑把背包放在椅子上,拿出自己藍白條紋的床單鋪在上面,就有些筋疲力盡的靠坐在床上,望著蛻皮的白墻發呆。
頭頂晦暗的燈光微晃,和墻壁上白色時鐘行走的秒針聲逐漸同頻,發出嗒嗒的聲音。
時針指向六點鐘的時候,白向笑才發覺又到了晚飯的時間,可現在的他沒有體會到一點饑餓感,整個人好像有些累的脫力,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一道音樂聲打破了房間內窒息的空氣,是久石讓的《summer》。
白向笑回過神,還是坐起身打開背包拿出手機,看到來電屏幕上顯示著韓行兩個字,手指在接聽鍵上停頓了片刻。
腦內神經下意識繃緊,他深吸口氣,才輕輕按下,然后放在耳邊。
“喂!
“你在哪?”
韓行低沉的聲音,在電話里平添了分磁性。
白向笑下意識抬起頭,環顧著四周,緊張道:“在學校!
撒完這個謊,他小小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卻聽到韓行說:“下樓!
白向笑一愣,下樓?
“我在你們宿舍樓下!
白向笑睜大了雙眼,手心上莫名的冒汗,他尷尬道:“好,我現在過去!
掛了電話,白向笑雙手捂住臉輕嘆口氣,雖然不知道韓行來找他是做什么,但顯然剛才拙劣的謊言,一會就要被識破了。
白向笑還是揣上手機離開了小旅館,快步跑進學校,路過操場一直跑到那棟廢樓。
他看到韓行站在廢樓前的樹蔭下,筆直的灰藍色西裝將他的身材裁剪完美,寬肩窄腰,金絲邊框的眼鏡修飾著棱角分明的側臉,至少185的身高讓人有種壓迫感,整個人凜冽的氣質都與學校不能相容。
但卻讓他身后的那棟廢樓耐看了一些,這一抹不可忽視的風景線自然也讓學校里不少女孩頻頻回頭。
看到韓行手里提著一個牛皮紙袋,白向笑下意識的認為又是什么文件。
他有些氣喘的在韓行面前停下身,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卷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韓行有絲質疑的聲音。
“你在學校?”
白向笑呼吸一窒,抬起頭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好在韓行沒追問,而是轉過頭,骨節修長的手指指向面前的破舊廢樓,微微皺眉:“這是你們的宿舍樓?”
白向笑點了點頭,解釋道:“之前的宿舍在翻修,是暫時住在這里!
韓行這才舒展了眉頭,把手中的紙袋遞給白向笑。
白向笑接過后打開,看到里面是一件白色純棉短袖,露在外面的吊牌上清晰的寫著m碼,是他的尺寸,但這突如其來的新衣服卻讓白向笑沒明白是怎么回事。
“上次那件別穿了!表n行忽然開口。
白向笑這才回過味來,原來是他誤以為老二的短袖是自己的……白向笑也沒有解釋,收下衣服后道了聲謝。
兩人站在樹下,再度陷入一陣無言中。
半晌,韓行才問道:“晚飯吃了嗎?”
“吃了!
白向笑又是下意識的點頭撒謊,舌頭有些打結。
韓行點點頭,終于轉身準備離開,才走遠兩步,背后那棟廢樓門口里就傳來一道聲音。
“小白,你還在學校啊,不是說出去找個賓館?”
老李喊了一聲,他和老二正巧從宿舍出來。
白向笑整個人都僵硬了,側眼看了一下韓行,見他果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聽著幾人的對話。
白向笑趕緊給那兩人使著眼色,扯開話題:“你們去哪?”
但顯然兩人都沒看懂他的眼色,老二連忙說:“吃飯啊,你也沒吃吧,走,一塊搓一頓!
白向笑整張臉都黑了,真是說多錯多,他連忙轟走了自己的兩個舍友:“你們去吃吧,我不去了!
老李和老二以為他是忙著找賓館就沒挽留,臨走前還告訴他一個人住注意安全。
看著他們走遠,白向笑尷尬的站在樹下,他現在只想找個地洞鉆進去,絲毫不敢回頭看韓行的臉色。
然而背后一陣皮鞋聲漸近,韓行返身又走了回來,怕什么來什么。
“為什么住賓館?”
白向笑摸了摸鼻子,只能解釋起早上床板斷裂這件令人窘迫的事情。
韓行聽完,眉尾輕挑:“所以晚飯也沒吃?”
白向笑垂著頭,恨不得把臉埋進褲兜里,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
“想吃什么?”
聽著韓行平靜的聲音,白向笑有絲怔愣:“都行。”
然后白向笑跟在韓行身后,一路走出學校,又坐進了那輛銀灰色的奔馳車,只是這次沒有開去高端日料餐廳,而是去了一處小吃街,這里全是小店鋪,最出名的就是一家牛肉面館,老板是一對夫妻,開店十幾年從沒漲過價,總是人滿為患。
白向笑為什么這么清楚,因為小的時候白父工作忙,也不太會做飯,就總是帶他來這吃牛肉面,后來認識了陳姨,家里的廚房時常開火,偶爾周六日有時間的時候,白父才會帶他來吃面。
可是自從十一歲時發生韓行高考那件事,白向笑和父親就此激化了矛盾,兩人再也沒有一起出去吃過飯,只有白向笑自己會時不時來這,只是上了大學后,他也沒再來過。
沒想到再次踏入這家小店,是和韓行一起。
熱氣騰騰的大碗牛肉面端上桌的時候,白向笑掰開一次性的木筷,沒忍住抬頭問道:“你怎么知道這家店?”
韓行抬手松了松領帶,解開西裝外套的紐扣,顯得隨意了許多,他平淡的聲音好似不摻雜一絲情感。
“大眾點評。”
白向笑微楞,默默哦了一聲,低頭不言不語的吃面。
小店內聲音嘈雜,來來往往的人非常多,還有老板熱情的招呼聲,但不知道為什么白向笑總覺得耳旁的雜音逐漸遠去,好像有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將自己與旁人隔開,能夠感受到的只有口中的食物,和自己如機械般咀嚼的聲音。
記憶中父親帶自己來吃面的畫面好像越來越模糊,那些細節像是支離破碎的玻璃片讓人難以拼湊,只記得白父說的最多的一句是“笑笑,飽了沒”。
別的,再難記起。
牛肉面還是曾經熟悉的味道,可有些事情,有些人,卻再也回不去了。
桌面上一道輕微的響聲,讓白向笑抬眼看了過去。
是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放在了桌上,鏡片起了一層還沒散去的霧氣,而摘下眼鏡的韓行,讓白向笑多了幾分陌生感。
原來他的眼睛,是深茶色的。
在吃牛肉面的時候,一舉一動都是斯文的,好像跟他們這些俗人不同。
韓行快速吃完后,重新戴上眼鏡,看到白向笑拿著筷子獨自發呆。
“飽了嗎?”
白向笑立即回過神,放下筷子點點頭。
離開小店,開車回學校的路上,韓行問他住在哪個賓館。
這次白向笑沒敢撒謊,老實的交代:“學校門口的小旅店!
韓行皺起眉頭,抿唇沒有說話,把車停在了學校門口后也沒有離開,而是跟著白向笑一起下了車。
他看到那家旅館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簡陋的掛著“小旅店”三個字,上面彩色的霓虹燈在已經暗沉的暮色里亂閃,店字下半部分的燈管還短路了,閃起來只有小旅廣,顯得十分尷尬。
韓行緊皺的眉頭始終沒有松開,一直把白向笑送到旅店里面,看著他掏出鑰匙,進到那間沒有窗戶的逼仄小房間后,才終于問道:“你打算在這住多久?”
白向笑低頭抻了下衣角:“兩三天,等學校新床鋪到了就搬回去。”
韓行蹙眉問:“沒到就繼續住在這?”
白向笑又攥了下衣角,內心一股莫名的緊張和害怕,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現在的他就好像是被家長訓話的小孩一樣。
明明自己吃什么住在哪,其實都和眼前的人沒有關系,可白向笑就是沒有底氣開口反駁,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見他不說話,韓行走到椅子前,單手拎起他的雙肩包。
白向笑抬起頭:“去哪?”
“能住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