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溫晚終于低低的回了一句:“所以,我不是那樣膚淺的人?”
弘歷立刻道:“當(dāng)然不是!”
溫晚神色依舊不好,掙扎起身,就要行禮:“多謝王爺告知。”
“解我噩夢。”
弘歷把她按回去,耐心的又說了許多好話哄她。
一直到躲在亭子外的宮人們開始點(diǎn)燈,溫晚才抬頭看了眼弘歷:“我餓了!
三個字就讓弘歷通體舒暢。
他當(dāng)即讓李玉上晚膳,李玉也松了口氣,亭子里那么好半天,格格哭的都站不住,還以為今晚有的鬧了。
還能在這里用晚膳,想必是沒事了。
晚膳是弘歷特意吩咐的,清淡但樣樣擺盤十分好看,點(diǎn)綴了許多小動物來。
含珠借著上菜的功夫,先伺候溫晚去旁邊連著的亭子里擦了擦臉,又補(bǔ)了一點(diǎn)點(diǎn)粉,眼下方顯得不那么紅腫了。
溫晚雖說肯吃東西了,可情緒還是不好,吃一口,愣一會兒,再吃一口,如此反復(fù),看的弘歷心疼不已。
“放過河燈么?”弘歷放下筷子道。
溫晚怔怔的看他:“河燈?”
“女子放河燈,能祈福也能放掉心中憂愁!
溫晚低頭,也放下了筷子,懨懨的道:“王爺所知甚多。”
“你好好用飯,一會兒我陪你放河燈。”
“府里的水連著外頭,河燈遠(yuǎn)去,你的憂愁也當(dāng)遠(yuǎn)去。”
溫晚點(diǎn)頭,還是沒有興致的樣子。
弘歷親手給她盛了湯,勸著好歹讓她喝了。
漱口凈手后,兩人便順著連廊去了旁邊的亭子里。
李玉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一堆河燈,就放在亭中桌子上。
同溫晚前世在一些古城五塊錢買的還要自己買打火機(jī)的河燈不同,這些精致的,溫晚都不太忍心把它們放進(jìn)水里霍霍了。
她只看著,不曾動手翻看,在弘歷這里,就成了都不太喜歡。
弘歷笑嘆了口氣,“李玉,拿做河燈的物件來!
“畫個哪吒鬧海的與你,可好?”這話就是對著溫晚了。
溫晚??
事情怎么就發(fā)展到這一步了?
閣下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一桌子河燈美不勝收,我是有多作,還得勞閣下親手做?
“這個就好!睖赝愍q豫著拿了一個帶小狗逐球的。
唔,都好喜歡…
“溫晚,從今兒起,不要勉強(qiáng)你自己。”弘歷寵溺的笑。
還拿走了溫晚手里的河燈,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溫晚??
閣下你有點(diǎn)作!
她趕緊又挑了幾個河燈,跟剛才的那個一起劃拉到自己面前。
“我都喜歡!
弘歷一愣,方知道是自己理解錯了,也是哭笑不得。
他如今下意識里生怕溫晚委屈著,所以頗有些過度小心了。
“既然都喜歡,那就都放掉便是!
溫晚嗯了一聲,然后仔細(xì)看了看每一個河燈。
還未看完,李玉就親自捧著做河燈的絲帛竹條等物過來了,后面還有小太監(jiān)捧著畫筆等物。
溫晚手頓住了,看看桌子,看看李玉,又看看弘歷。
遲疑著:“您不給我做了?”
弘歷笑了:“怎么會?”
“可我都喜歡!睖赝矸畔率掷锏暮苫簟
“那也給你做!
“你不用非要取舍!
“你可以都要!焙霘v笑道。
李玉心里嘖了聲兒,伺候爺日子也不短了,這種寵溺的聲音,還真沒聽過。
高玉那個小子,已經(jīng)暗搓搓的示好蔚蘭苑,原還當(dāng)他蠢,現(xiàn)在想來,怕也未必呢。
他趕緊讓人把桌子上的河燈撤掉許多,放在一邊備著,然后把手里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
“您真會做?”溫晚撐著臉看。
“我在工部待過,這算不得什么,水車也能造一個與你!
溫晚怔了怔:“您好厲害。”
“可我不要水車!
她有些疲憊紅腫的眼睛里,因此有了一點(diǎn)光,甚至還努力微微笑了笑。
弘歷心理得到了滿足。
他不禁想到,當(dāng)初同高氏提起這個時,她是如何說的?
“爺是鳳子龍孫,自然學(xué)什么都會…”
說的遠(yuǎn)比溫晚好聽,但末了,卻提了她的堂哥也在工部。
弘歷看了看溫晚的眼睛,純粹無雜,似乎只有他的影子。
見他看她,她懵懂的對視。
他只覺得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笑道:“累不累?我弄快些!
李玉都有點(diǎn)聽不下去了。
爺,太卑微了啊。
格格撐著臉,也沒說幫您遞根竹條的,您還擔(dān)心她累?
李玉想歸想,卻也不敢上手幫弘歷,他若動了手,那能一樣么?!
他笑著微微躬身:“爺,要放河燈,還得有一會兒,不如給格格上碗如意羹?好克化又解乏。”
弘歷點(diǎn)頭:“很好,讓蔚蘭苑小廚房去做罷。”
“是。”李玉轉(zhuǎn)身做了個手勢,就有小太監(jiān)退出去了。
溫晚單手撐臉改成了雙手捧臉,看弘歷動作雖然生疏,但手指靈巧是能看出來的。
歷史上記載,乾隆其實(shí)是文武雙全,六藝皆通的。
如今看來,倒是所言非虛。
溫晚的視線從弘歷空著的雙手落到旁邊被他隨手摘下的玉扳指。
她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帕子,給他把扳指墊了墊。
弘歷分神看過去,“怎么?喜歡這個?”
“這個倒不好給你改,找個差不多的給你可好?”
溫晚撅了撅嘴:“我就那么貪?”
弘歷笑了:“是我想錯了。”
“只是什么都想給你!
“偏偏你又不貪。”
溫晚嬌哼:“東西好看,我自然喜歡,華服美食,金銀珠寶,誰不愛呢?可喜歡的就一定會擁有么?”
“喜歡嘛,看看就好,何苦貪心呢!
“我一個小格格,那么大的心思,可是會要了命的。”
她說的輕輕巧巧,不見委屈或是傷感。
弘歷放下竹條,將她的帕子一包,又拉下她一只手,給她放進(jìn)手心。
“拿著!
“既然你不貪心,那想必不會往大了去夠!
“我養(yǎng)你也就綽綽有余。”
“你再有什么求而不得,豈不是爺無能?”
弘歷收回手,改拿起筆開始畫圖,哪吒鬧海,是以前的溫晚喜歡的戲。
溫晚捧著那個扳指,笑了:“那我穿成一個壓襟的串子戴!
李玉心里趕緊劃算明兒給爺戴什么戒指,唔,最好是格格能用上的…
不過一炷香,弘歷就停了筆,將河燈推了過去。
扎的本身就是一大片海浪圖形,畫了哪吒,不過沒有龍宮三太子。
哪吒畫的同現(xiàn)代風(fēng)格不一樣,但也活靈活現(xiàn),溫晚認(rèn)真看了片刻。
“謝謝!彼。
“這算禮物?不算賞賜,對嗎?”
弘歷被她問的一愣,隨即笑了:“都是送你的禮。”
“可要我寫個禮單給你?”
“還請溫晚格格,莫要嫌棄!”
溫晚捧著河燈,笑了起來。
這是今晚,她笑得最明顯的一次了。
弘歷終于放心了,拉著她,去放河燈。
“不用寫心愿么?”溫晚問道。
弘歷顯然也沒什么經(jīng)驗,看向了李玉。
李玉立刻回道:“爺,格格,這心愿,在心里許也是一樣的。”
溫晚聽了,點(diǎn)頭,沖他微笑:“你知道的真多,很厲害!
李玉??!
祖宗啊!
救命!
夸爺?shù)脑捲趺茨芸渑虐。?br />
眼看著弘歷黑了臉,李玉立刻卑微保命:“格格折煞奴才了,您若覺得奴才伺候的好,給奴才一兩銀子就是奴才的福分了!可不敢當(dāng)格格的夸贊。
“一兩銀子?”溫晚下意識看向弘歷:“您有銀子嗎?先借我一兩?”
“回去就還您。”
弘歷黑臉轉(zhuǎn)晴,笑出聲來。
“你回頭再給他不就是了?”
“你又跑不了。”
溫晚哦了一聲:“您說的也有道理。”
“那我回去給你。”她認(rèn)真的看向李玉。
李玉弓著身子,都快彎到地上了。
“謝格格!
呼!命又保住了。
弘歷跟溫晚往河邊而去,他趕緊帶著人跟上。
不遠(yuǎn)處的河邊剛好有個平臺,或是給人打撈水草用的,總歸十分平整,可以站三四個人,放河燈很合適。
弘歷攜溫晚下去,李玉也跟著走下去,只帶著一個小太監(jiān)捧著河燈,含珠在上面候著。
最先放的自然是弘歷親手做的那個。
然后才是那些。
每一個,弘歷都親手同溫晚一起放進(jìn)水里,然后耐心等著溫晚雙手合十許了愿,溫晚的愿望顯然都是不同的,因為手放下的速度有快有慢。
弘歷竟覺得十分有趣兒。
最后一個的時候,溫晚手停住了,“王爺,我沒有愿望了!
“您有愿望嗎?”
李玉都快無語了。
格格,您這都沒愿望了,才想起爺…
弘歷還未說話,溫晚竟又把河燈收了回來,“您的愿望,定然是四海太平,百姓安樂這樣的大志,還是別為難這小小的河燈了!
“怎么,你都是小愿望?”弘歷笑道。
“我一個小女子,能有什么大愿望。”
“可你既然沒有了,就讓給我一個罷!
“我許個無關(guān)江山社稷的愿望便是了。”
溫晚遞給他,卻不太情愿:“您什么都有,什么都會,還要許愿?”
“那我倒是覺得,我還能再許一堆愿望了!
弘歷偏喜歡看她這舍不得的樣子,沒有把河燈還給她,而是放進(jìn)了水里。
雙手合十,認(rèn)真許愿。
溫晚等了好一會兒,直到他放下手,她才按耐不住的問道:“您還說愿望不?許了好久!
弘歷笑而不語。
他其實(shí)沒有許愿。
他閉上眼的一瞬間,清晰的聽到溫晚的呼吸,那一刻,他想,溫晚活生生的在他身邊,他就已經(jīng)別無所求。
“走吧!彼。
溫晚不想走,巴巴的看著河燈們搖搖晃晃而去:“它們真的能流出去嗎?”
“要多久呢?”
“兩個時辰,也就流去外頭了!
弘歷用手背貼了下她的手,發(fā)覺有些微涼,便給她握住暖著。
溫晚強(qiáng)忍著,沒有掙扎。
“去護(hù)城河嗎?”
“嗯!
“你現(xiàn)在乖乖回去休息,明兒一早,我?guī)闳ぁ!?br />
溫晚抬頭,不可置信。
“可以嗎?”
“可以!
“那我回去了!彼槌鍪,就要往上去。
弘歷忙護(hù)著她,怕她摔著,卻見她又停下腳步,認(rèn)真的行了一個禮:“多謝王爺!
“看路。”弘歷無奈。
“嗯嗯!睖赝矸笱。
最后被捉住了手,她打著膽子掙脫,又被捉住,故意捉的不緊,讓她可以氣不喘的就掙開。
如此來來回回,李玉都想捂著眼。
格格也就罷了,王爺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