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初靜勾著眼尾, 唇邊的笑容深了些:“等著回來跟你們一起吃呢。”
這話說的,好像她是多重要的家庭成員似的,段江離想, 怕是想跟秦萍過除夕是真,至于自己, 多半是初靜最近太閑了,又想回來給她找不自在了。
因為是除夕, 莊園里并沒有多少人,所以今天的飯菜是秦萍自己做的,都是普通但寓意好的家常菜,她從下午一直忙活到了晚上, 這也是段江離認為今天初靜或許會回來的原因所在。
畢竟就算是過年, 也不缺廚師,實在沒必要她親自去做,之所以如此, 顯然是為了初靜。
段江離在等待途中就進廚房煮了點元宵填肚子,這會兒還不算太餓,但她依舊很有胃口, 因為今天秦萍做的菜并沒有去思量會不會重油重鹽, 很多食物, 一旦開始顧忌健不健康,味道似乎就會在人的潛意識被大打折扣。
比起名義上的父母, 初靜和秦萍看上去反而更像是母女, 至少段江離相信如果感情能具現(xiàn)化的話,她們倆的感情一定比對別人要多一些。
初靜面對秦萍時也與面對其他人時差別很大, 她當著秦萍的面發(fā)瘋的頻率都比其他人少了一半。
她們之間涌動著溫馨美好的氛圍。
只是許多陳年舊事在日復一日中早已變成了化解不開的怨恨,于是那點慰籍便也不能成為治愈的良藥, 只能讓人偶爾會覺得,這個世界好像也不是太糟糕。
初靜今天吃的也比平常要多一些,或許是室內溫度有些高,蒼白的容顏也難得多了幾分暖色,笑瞇瞇地從包里掏出塑封好的紅包:“秦姨,新年快樂。”
“誒!”秦萍也笑著,從兜里摸出一個福袋,“這是我去廟里求的,希望阿靜喜樂安康。”
初靜笑著接過:“還是放枕頭下面?”
“對!這家廟很靈的……”
接下來便是一連串很具有迷信色彩的話,看得出秦萍是真的很信,初靜安靜的聽著,冰雪般的容顏似乎蒙著一層朦朧的薄紗,有種神靈在滿足信徒愿望的錯覺。
她微垂的長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沒有絲毫不耐煩,偶爾接上兩句,美好得像是一幅畫。
怕影響初靜休息,秦萍并不多言,很快便收了話頭,絮絮叨叨將桌子收拾好。
守歲這種事情,是不適合初靜去做的,總讓人覺得她如果堅守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得住進醫(yī)院的錯覺。
初靜朝段江離招手:“過來。”
段江離有種果然來了的‘安心’感,初靜伸手摸了摸她的眉骨,指尖一點點從眉心往下,明亮的光線灑在那張?zhí)舨怀鲨Υ玫娜蓊伾希挠牡卣f:
“本來想今天帶你去見個老朋友的,”她輕幽的聲音帶著幾分縹緲,神情溫潤悲憫,“但想想,見了也沒什么意思。”
段江離一動不動:“阿靜,我有點聽不懂,他……是誰?”
初靜眉眼纏綿著最動人的柔意:“你命中注定的愛人。”
段江離覺得荒謬,她沒事吧?她還有給人亂配姻緣的習慣?
初靜俯下-身來,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她擁入懷里一樣,眼底流淌著暗色,“但是我舍不得,我放棄了,江離,你說你要怎么補償我呢?”
她幽幽地,“我總是太心軟。”
段江離:“…………”沒話說了。
如果不把人弄死就算心軟的話,那初靜確實算是個心軟的人。
她跟初靜對視著,心情復雜地問:“阿靜想讓我怎么補償?”
初靜摩-挲著她的臉頰,指腹慢慢落到脖頸:“江離喜歡胸鏈嗎?”
段江離:“…………”沉默。
胸鏈作為身體鏈的一個分支,是一種很性感的配飾,比腰鏈、腹鏈都要更加的性感一些,一般穿在吊帶抹胸外面,穿一些領口比較大的衣服時,則會穿在里面,會不自覺讓人將視覺中心轉移到胸口。
圈子里一些穿衣風格比較大膽的女孩們會選擇這類穿搭單品,段江離倒是沒有過,談不上什么喜歡和反感,只是覺得有些太張揚了,沒有合適的場合能穿。
原本段江離是不覺得這有什么的,能讓人美貌加分的飾品總會有值得人欣賞的地方,但此時被初靜提了出來,就總有種古怪的感覺。
而且她是要自己怎么穿?穿外面還是穿里面?還是只穿胸鏈?
好一會兒,段江離才回答她:“我現(xiàn)在去買?”
她猶如溫順的羔羊般,漂亮的眼睛蒙著一層秋水,盈盈動人。
初靜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我房間里有。”
段江離對此倒是并不意外,初靜既然開口了,那肯定是有所準備的。
她跟在初靜身邊上了樓,初靜屋內的格局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因為到了冬季,地上都鋪上了厚絨的白色地毯,讓人進來時都不由被晃了晃眼。
有些時候,白到一定程度不僅不會讓人覺得干凈舒適,反而會讓人覺得不適。
初靜指了指衣柜底下那一欄,“就在那里。”
段江離聞言便走了過去,將柜子拉開。
未拆封的胸鏈被裝在密封袋中,鏈子上遍布著細鉆,金色的鏈條反射著奢華的光,袋子下方是一條吊帶。
默了默,段江離將吊帶也拿了出來,才發(fā)現(xiàn)下方同樣壓著一件飾品,看上去像是腰鏈,墜著花紋繁復鏤空鈴鐺,下方同樣壓著一件衣服,旁邊的小格子里還擺放著計生用品。
“…………”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段江離將抽屜推回去,捏著衣服扭身看向初靜。
她單手支頤著下巴,漂亮的眼睛淺淺的半瞇著,眼神深處幽光難辨。
見初靜并未對她拿出衣物的行為做出表態(tài),段江離便當作是她默認了,拿著東西退出了初靜的房間。
室內的溫度讓段江離哪怕穿吊帶也不會感到寒冷,低胸的吊帶裙很短,短到讓段江離覺得自己邁的步子稍微大一些就會走光,還有緊,不知是她冬日長膘了還是尺碼本來就小了。
十字型的胸鏈,中間的吊墜正好墜在溝壑處,兩邊的鏈條包裹住圓潤飽滿的胸部,兩側的鏈條流蘇細細的垂下,鏈接到腿環(huán),走動時令人有些不適,剛好從裙擺下方暴露出一點來,以至于讓人不自覺產生出色情的聯(lián)想。
段江離抿了抿唇,胸鏈到腿環(huán)的設計讓她只能將其穿到衣下而無法穿到外面,這種組合款的胸鏈穿著并不舒服,但看著卻格外性感糜艷。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段江離眉梢微動,她在夏季從不避諱展露身材,但從來都沒有這么刻意的賣弄過……風情?
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就是感覺好奇怪,也不覺得初靜會喜歡這種搭配,她太清心寡欲了,像那種就算有人什么都不穿在她面前搔首弄姿她都不會有感覺的類型。
既然都穿上了,段江離自然也不會扭捏,直接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走了過去。
初靜勾著唇,淺淺的弧度,繾綣而危險,鼓起掌來:“果然很漂亮。”
段江離本來就是個頂尖的美人,長相好,身材也完美,她出現(xiàn)的場合,總難出現(xiàn)跟她平分秋色的人,但任何美人只要遇上了初靜,就好像平添了幾分暗淡。
老天帶給了病痛,同樣也讓她成為了無可替代的造物奇跡。
初靜起身走過去,繞著她轉了一圈,手指勾著段江離胸前的吊墜,下一秒,她陡然一把抓住,直勾勾地望向她,輕柔地嗓音意味深長:
“江離以后一直這么穿好不好?”
段江離眼睫輕-顫,眸光壓著暗影:“阿靜喜歡就好。”
初靜唇角象征性的牽了牽,她背過身去,淡聲:“陪我出去走走吧。”
段江離沒說話,默默跟上她。
初靜推開門走向陽臺。
大風,大雪。
巨大的榕樹被皚皚白雪所覆蓋著,旋轉向上的樓梯都堆了一層積雪,欄桿下還有一些被凍住的冰凌。
從陽臺往外看去,便能看到被雪擁入懷里的山林,清清冷冷,毫無生機。
段江離不自覺打了個激靈,從溫暖如夏季的室內陡然來到零下幾度的室外,實在讓人感到不適。
初靜趿著毛絨拖鞋,順著樓梯走進風雪中。
段江離下意識拉住她手腕:“阿靜,會感冒的。”
太不要命了,J市的冬天是真的會凍死人的,半年時間,段江離見證過初靜每次氣溫一有變化就打針、吃藥、住院……頻繁得猶如流水線一般的流程,氣候還算宜人的時候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當下了。
更何況,哪怕是為了自己,段江離也不想讓初靜走出去,陽臺好歹是還有一些遮擋物,外面又有什么?
初靜并不回頭,明明是眾所周知的病美人,可從她身上卻總是找不出一點病態(tài),力氣也大得出奇,段江離根本拽不住。
她不得不跟著初靜下了樓,樓梯上的積雪并不厚,但卻依舊讓段江離感到寒涼刺骨,溫暖的室內并不需要如何注意保暖,此時自然也就連腳上穿著的鞋也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
漆黑的夜色下,燈柱也時明時不明,初靜卻似乎很熟悉這里的道路,腳下的步伐沒有絲毫停頓。
雪很快落滿了初靜的肩頭,蒼白如雪的容顏幾乎與四周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雪發(fā)雪膚,瑰色如魔。
第 42 章
越是完美絕倫的造物, 越是會讓人有一種虛幻、不真實的感覺。
明明就握著初靜的手,但段江離仍然覺得她們像是處在兩個空間之中,她神情清冷如霜, 外界的低溫似乎對她來說沒有一點影響,可她渾身卻都是冰涼的, 仿佛一具尸體。
大雪紛飛,她朝著樹林中走去, 越走越深入,重重疊疊的樹干擋住了風雪,枝丫在黑暗中交疊著,宛如張牙舞爪的惡鬼。
段江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對這種不是野外勝似野外的地方她向來都是敬謝不敏的, 以前在野外露營時都是盡量只呆在營地附近。
——她向來都不喜歡不確定性太大、危機難以預測的地方。
尤其是夜晚,對沒有夜視能力的人類來說出現(xiàn)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潛藏的危險實在是太多了。
但初靜卻似乎一點都沒有這樣的認知,踩著積雪走在其中, 深冬的野外并不適合絕大多數動物的生存,這或許是唯一值得段江離安心的。
可太冷了。
要不是一直都在活動著,段江離甚至覺得自己會直接失溫。
好在這段路并不長, 畢竟不是真的野外, 莊園附近所有的一切都是通過大工程精心設計的, 自然也就沒有身處野外的危險。
很快,初靜停在了一個洞穴前, 背風的洞口前并沒有堆積太多的積雪, 走進去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在山體里人工開鑿的洞穴。
里面氣溫不低, 有著淡淡的硫磺味,似乎是附近有天然溫泉, 以至于有種溫暖如春的錯覺。
貴族權貴們占據的莊園多數都是舊時宅院,這些被皇家、大官用來游玩、隱居的山林里頭都多少有些特殊之處,或是有天然溫泉之類的自然奇跡,或是某個名人曾經的隱居之所,再不然便是被某些大師盛贊的風水寶地。
到了現(xiàn)代,權貴們依舊逃不脫這老一套,畢竟在權勢進無可進后,也會追求各方面與其他人區(qū)分開來,以此來彰顯自己的獨特。
所以這里會有這么個地方,段江離并不意外,陡然到來的溫暖讓她情不自禁舒了一口氣,不然再在外面待下去她真的會失溫的。
有些人喜歡在冬季下水挑戰(zhàn)極限,但段江離就是個身體健康的普通人而已。
洞穴里有好幾條通道,墻上刻著莫名的符號指名道路,不是自己人很難看得懂,段江離跟在初靜身后,看她熟門熟路的順著通道來到了目的地。
這應該是慕家留下的地下基地,畢竟洞穴中四通八達的道路明顯是一個很大的工程,不是一兩年就能建造好的,如果是初靜做的話,那些無孔不入的情報人員不會一點風聲都不透露出去。
剛來J市的初靜根基不穩(wěn),是不可能像那些扎根百年的大家族一樣底蘊深厚,這樣的大工程總會因為人多口雜而透露出些風聲出去。
初靜帶她來到了一個很開闊的平臺,平臺下方離地面有兩三米的高度,像是山里的幽谷,外面呈現(xiàn)出一個漏勺形狀,干燥的雜草鋪在地上,一只橘色的大貓趴在上面舔著帶血的寬厚虎掌,像是個糖霜虎皮蛋糕。
西伯利亞虎的長相并不是虎圈中最兇悍的,它們的大臉盤子和敦實的身影總讓它們看起來多了幾分憨厚可愛,但此時卻一點都看不出來,眸光沉沉,還帶著剛剛捕獵歸來的殺氣,讓人只覺寒毛都豎起來了。
但見到初靜后,冷酷的獵手一下就變成了柔軟的大貓,它興奮的叫了一聲,立即圍著初靜轉了一圈,看得出來很高興。
段江離已經有一陣沒有看到大貓了,不知道是不是初靜每次出遠門前都會跟它道別,每次初靜一出差,大貓也會跟著消失,根本不會來莊園附近溜達。
她甚至覺得大貓就是一只半野生的老虎,每次初靜一不在,它就會從山上跑出去,成為威震山林的山大王。
大貓愉快的將半具熊尸拖到初靜面前,難以想象它究竟是在哪里捕獵到的,莊園附近根本不會有除了大貓以外的危險生物。
而且老虎一般也不會捕獵熊,它們向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畢竟野生動物為了避免受傷,只會去捕獵有把握的獵物。
血肉模糊的尸體看上去很不忍直視,段江離聽見初靜的聲線一如既往的平穩(wěn)輕柔:“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大貓壓了壓耳朵,又不要。
它默默把尸體拖到了一邊,避免擋著初靜的路,初靜走到洞口,看著被純白的雪掩蓋了一切痕跡的深谷:“知道這是哪里嗎?”
不等段江離回答,初靜就已經自問自答起來,“這里是慕家的亂葬崗。”
“被野獸咬死的下人,不聽話的屬下,礙眼的、有仇的人,都會被丟到這里來。”
她彎起眼,笑吟吟的,目光卻像是無形的刀刃:“你喜歡這種處理辦法嗎?”
“無聲無息,一條生命就這樣簡單的消失了。”
段江離怔了一下,才說:“還好有初靜在,不會再有人遭遇這些了。”
她看不慣這些,段江離很明顯的感受到了這一點,但段江離的內心對此實在生不出什么感想來,自從二十幾年前權貴高官們聯(lián)手廢除了死-刑后,他們私底下的行為就一直很肆無忌憚,所以會有這種地方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無期徒刑,對他們來說并不是折磨,進去了照樣能夠享受,沒了威懾,自然也就因此沒了很多顧慮。
而作為特權階級,段江離也并不能共情底層,權貴不都從來如此嗎?有什么可稀奇的?
“不會嗎?”初靜莫名笑了一下,寡淡著眉眼看著這深谷。
她真的很討厭很討厭這個地方,但是每次一下大雪,她又會想到這個地方。
那天慕寒盡玩膩了默默感化、循序漸進的攻略游戲,因為他看不到希望,就把她帶到了這里。
那么多只餓虎在深谷中虎視眈眈,平臺上來了很多慕家、和慕家關系親近的人。
他們貪婪的、惡心地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英俊的皮囊,都散發(fā)著腐朽的惡臭。
這張臉如同原罪一般,仿佛注定為權貴們的手里玩具。
這是個進行了很多年的游戲,一開始由誰發(fā)起的不得而知,他們將打扮好的少年少女帶到這里,恐嚇那些寧死不屈的人,如果不想讓自己在意的人喪生虎口,就在規(guī)定的時間里,勾引在場中的人其中之一,只要他愿意接過這個爛攤子,就能拯救那些她所在意的人。
初靜怎么會看不懂這種惡心的游戲。
他們將各種道具擺在架子上,要看鐵骨錚錚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尊嚴盡喪,就是要看她們忍著屈辱求饒、打碎她們所堅持的一切。
但其實一切都早已注定好了,早已商量好的少爺小姐們根本不會對別人的獵物下手,最終獵物還是要爬向自己最厭惡的人,祈求他的憐憫。
她的老師,她上學時的班長,曾在懵懂年齡向她遞過情書的學妹,曾幫助過的陌生人……
他們神通廣大的找齊了所有跟她有過牽扯,有過善意的人。
尖叫,恐慌,哀求……無數雙眼睛盯著她。
慕寒盡說:“阿靜,選一個吧,我知你不會那些討好人的手段,那里有催情的藥,它會教會你的。”
短短一句話,被突然抓過來的人就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慕寒盡的手下防備著初靜去死,卻唯獨沒有想到,那些與她牽扯不算深的人,會突然沖下平臺。
餓了好幾天的老虎,不會放過到嘴的食物,人類早就是它們食譜中的一部分了。
可它們都被虎王壓制住了,那只因為靠近初靜,被弄瞎一只眼睛的老虎試圖跳上平臺,卻因為>形的平臺構造無功而返。
慕寒盡陰下臉,又很快笑道:“沒有用的,小乖,你不配合,他們還是會死的。”
是的,他們還是會死的,他們就是要斬斷她過去曾牽扯過的一切,要她一切只能攀附于一人,如果條件允許,他們恨不得她的記憶中留不下任何‘無關緊要’的東西。
初靜沒有說話,她靜默的站在原地,終于,她抬腳走了過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興奮、憐憫、惡意……
初靜驀地笑了一下,自從被帶來莊園之后,她就不笑了,像尊高貴清冷的雕塑,誰也無法捂熱一塊石頭,剔透的眼眸,盛著細碎的星光,如同山巔融化的雪,一瞬間便是春暖花開。
慕寒盡晃了晃神,就這么一瞬間的功夫,她就拿走了放在桌上的槍。
“慕少!”
幾名黑衣保鏢焦急的呼喊著。
誰都沒想到會發(fā)生這一幕,慕寒盡黑沉著臉,語氣沉沉:“小乖,放下木倉,我不會容忍你第二次。”
初靜知道這是沒有用的,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安全極為看重,能被他隨意放在一旁的木倉,不是殺傷力不足的玩具,就是沒有子彈。
這么多人,除了他的心腹,不會有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人具備殺死別人的能力。
刺耳的木倉聲。
不是初靜開的,而是她中彈了。
段江離想也沒想便從黑衣保鏢手里奪過木倉械,朝著初靜開了一木倉。
“寒盡,你沒事吧?”段江離的目光帶著真切的關心,仿佛于她而言,對方是比她生命還要更重要的存在。
腕骨被擊中,幾滴鮮血迸濺到臉上,但木倉沒有丟,迅速被完好無損的手接住了。
初靜調轉木倉口,冷冰冰的木倉械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她揚著唇,一滴血珠順著雪色的長睫滴落,頹靡妖冶。
慕寒盡臉色一下就變了:“不要!”
第 43 章
好生氣啊。
最讓人難以接受的, 從來都不是來自于仇人的惡意,因為早知他們的惡,所以也不會對他們抱有任何期待, 就算他們做出再突破下限的事都不會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這就是他們能干出來的事啊。
但有那么一種人,她平時與你關系親厚, 她對你的感情不似作假,可到了關鍵時刻, 她立馬就會權衡利弊,然后毫不猶豫的拋棄沒有價值的你,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選項。
初靜能夠接受段江離成為默不吭聲的旁觀者,不畏強權的總是少數人, 她理解旁人的退縮、怯弱和顧忌。
在幫慕寒盡前, 她隱晦的向她提醒過離開這個國家,這就足夠了。
她并不無辜,可世界上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初靜不會因為罪魁禍首太強大,轉而就遷怒到別人身上。
沒有誰欠她的,她只是會因此感到有些難過而已, 只要人還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 這些情感就是避免不了的, 知道之后斬斷這些,不要放在心上就好了。
可是她主動說會幫她的, 她只是太弱小了, 只能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
初靜信了。
怎么會不信呢?她們是同門師姐妹,她隱藏的愛慕, 初靜也并非全然沒有察覺。
但段江離沒有挑破,初靜便也當作不知, 但她并不會將之視為困擾。
對方的愛并無褻瀆之心,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克己復禮,無愧于人。
這樣的情感,初靜雖不會回應,卻也不覺得是一件多令人煩惱的事情,或許等哪一天對方放下了,多年之后再回想,也會覺得這是件美好的往事。
然而有些人是不能踏進愛河的,他們一旦一腳踏進了愛河,如果不能取得好的結果,就不會再上岸,寧愿被淹死,然而他們被淹了,不會期待救援,也不會安靜等死,只會忍不住拖所有人下水。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不是什么懼于權勢,不是什么被逼無奈,是自知沒有希望后毫不遲疑的‘廢物利用’。
利用她搭上了慕氏,利用她制造了謠言,利用她成功讓慕家默認了慕寒盡和她的關系,也讓慕寒盡相信,她是真心愛慕于他。
有權有勢的人,面對真心愛慕自己又并不反感的追求者,總不介意給出些自己并不看重對對方而言又是實實在在有用的利益。
初靜知道這個世界并不美好,但她也從來都不覺得有多黑暗,可他們每一個人,都在竭盡全力撲滅她身邊的光。
這張臉成了原罪,他們總是因此就將她高高捧起,捧得太高了,又心理不平衡,覺得她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怎么還真把自己當神了。
他們好像沒有正常的感情一樣,不是呆在一個極端,便是呆在另一個極端。
正常情況下她不會愛上任何人,那就讓她變得不正常。
所以他們總是選擇在她情緒變幻最激烈時趁虛而入,越是徘徊在生死邊緣,有些情緒就越是容易被挑撥出來,誤把錯誤的認知當成愛。
初靜不明白,不愛一個人難道也有錯嗎?
不會因為感情而催生出嫉妒、自私、偏執(zhí),難道也有錯嗎?
直到很久之后,初靜才看明白,段江離不是得不到就毀掉,她就是個瘋子,步步緊逼,只為了能夠攻破堡壘。
喜也好,悲也好,她就是要以最慘烈、最決絕的方式讓初靜永遠永遠都記住她,她要初靜見山不見恢弘,見海不見壯美,她要初靜一生都只看得見一個名字。
在危險壓抑、黑暗環(huán)繞的境地里,唯有愛與恨,會是黑暗中令人堅守的一抹光。
失魂喪魄,遺恨侵蝕,初靜真的忘不掉,釋懷不了,這是以愛之名的屠殺,段江離是她見過內心最扭曲、最割裂、最狡詐的人。
所以好生氣啊,她竟然成功了。
她放不下,忘不掉,再也無法平和的看待這個世界。
眼底閃過一抹極其復雜、晦暗的色澤,可她的容顏看上去依舊那樣的出塵脫俗,猶如謫仙。
初靜牽起一抹笑,聲音溫柔極了:“跳下去。”
段江離愕然:“什么?”
“我說,跳下去。”初靜蒼白的臉上蕩漾著幾分暖意,冰涼的指尖勾著胸前的吊墜,“江離會聽話的,對嗎?”
段江離動了動唇,一股濃郁的檀香味在平臺上彌漫,她吸了一口氣,躊躇的站在洞口邊緣。
雪白的積雪掩蓋了一切痕跡,看不出下面離平臺有多高,J市已經下了好幾天的大雪了,下面的積雪可能已經堆積有一米多厚了,但當重物砸下去如果著陸的姿勢不正確的話,或許就是死亡的結局了。
跳下去?
段江離遲疑,她還沒有到視生死為無物的程度。
容不得她遲疑,大貓已經輕手輕腳的來到了她身后。
面對貓科動物,最不應該做的便是背對著它們,這會激起它們本能的狩獵欲望。
它猛地躍起,寬厚的虎掌沖著段江離的后背便是一推。
猛然受到沖擊,段江離大腦空白了一瞬,她下意識蜷縮起來護住頭部,但還沒等她做完這些,整個人便已經陷入了厚厚的積雪中。
冰涼刺骨的雪包裹著她,腿部傳來一陣劇痛,像是被什么刺穿了一樣,段江離掙扎著要站起來,又有些使不上力。
初靜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塌陷的積雪遮擋了她的身形,只有烏黑的發(fā)絲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顯眼。
大貓蹭著初靜的大腿邀功,初靜摸了摸它,按下一旁的機關,平臺緩緩下降。
有大貓在前面開路,初靜走得并不困難,大雪掩埋了深谷中的罪惡,但這些也不過掩耳盜鈴,雪一旦被掃開,地面的森森白骨便暴露了出來。
很難想象在如今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地方,層層疊疊的骨頭在這里堆積著,分不清屬于人還是屬于動物,宛如一個恐怖的萬人坑。
初靜走到段江離面前,她看著實在可憐,骨刺刺穿了她的小腿,鮮紅滾燙的血液染紅了白雪,臉色因為疼痛而變得蒼白,不自覺冒著冷汗,在原地瑟瑟發(fā)抖。
她臉上的笑容深了深,蹲在段江離面前,冷寒的指尖點了點她鼻尖:“你還好嗎?”
段江離抽著冷氣,凍得直打顫,溫熱的血液一離開皮膚就好像要被凍住了一般,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不敢真的哭出來,零下的溫度,任何液體暴露在空氣中都很危險。
仙神一樣的容顏,悲憫的神情,渾身上下都找不出絲毫戾氣,與她的行為太割裂了,仿佛一個完整的靈魂被分割成了兩半。
“冷。”段江離顫栗著,凍得聲音都在打顫,她也分不清是冷的還是疼的,大概都有吧,都在不停的刺-激著她的神經,備受煎熬。
“沒關系,很快就不冷了,”初靜剔透的粉藍色眼眸情意綿綿,“我會融化你的。”
段江離:“…………”
初靜捏了捏她的臉:“為什么不笑?你不是說只要我開心就好嗎?”又伸手扯著向上提拉,語氣飽含深意,“要我?guī)湍阈幔俊?br />
怎么幫?
段江離有些悚然,她怯怯地牽起唇角,鼻頭紅紅的,溫熱的眼淚在眼眶中已經快要溢出來。
初靜情不自禁的湊近了一點,微涼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面上,拽著胸鏈,使她的身子貼了過來。
段江離伸手抱緊了她,她身上向來冰涼,在此時卻成了唯一的熱源,那點微薄的熱量猶如飲鴆止渴般,讓她渴望得到更多的溫暖,只能不停的收緊,往她懷里鉆。
初靜唇邊輕輕勾起一抹笑,撫著她烏黑的長發(fā),突地向下拽,嘴唇貼了過去。
她的神情安謐專注,出乎意料的親吻得并不兇狠,反而纏綿柔情,段江離被凍得僵硬的肢體,都因此有種要軟化的感覺。
果然如她所說,在融化。
漫天飛雪下,她干凈、純澈,也是引人墮落的本源。
那種天生的神性,帶著與生俱來的與凡塵的格格不入,如同被邪-教-徒崇拜的神明,有著讓人瘋狂的原罪。
皎白與混沌交織。
明知是不會將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神明,依舊吸引著無數人前仆后繼。
如天邊之月,高山之雪的神明,在施舍著她那點可憐的悲憫,垂憐著污濁的人。
心臟在不合時宜狂跳。
段江離近乎暈眩地看著初靜,被凍得僵硬的身體,傳來近乎扭曲的、可怕的悸動感,不自覺輕-顫著,叫人分不清是因為什么而顫抖。
初靜不再流連于她的唇,緩慢的、纏綿的移到了下巴、脖頸……
在眼中滾動著、遲遲不愿落下的眼淚,也控制不住的溢了出來,一切都好似水到渠成,春過雪消,情不自禁的讓人忘記危險沉淪其中。
段江離一陣失神,思維像是短暫的與身體失去了聯(lián)系,等回過神來,一切都仿似幻想一般,充滿了古時志怪小說一般的黃粱美夢。
初靜戳著她的臉,驚奇地看著她:“真叫我驚訝,你是……發(fā)-情了嗎?”
她用了一個對人來說,算得上是侮辱性的字眼。
段江離別開臉,柔嫩豐潤的紅唇緊抿著,蒼白的臉上卻反常的帶著暈紅,她沉重的呼吸著,瞳孔微微有些渙散。
分不清是身體瘋了,還是被凍到出現(xiàn)幻覺了。
她的身體實際上應該是已經感受不到觸碰,凍得快失去了對外界的感應了,可她的大腦卻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危機,沉溺在了初靜的眼神中
那虛假的、迷幻的、蘊藏著不存在的情感的眼睛里。
第 44 章
零下的溫度讓段江離沾著淚珠的眼睫都凝了霜, 顫巍巍的,烏黑的發(fā)絲像是墜著一粒粒雪白的珍珠,如同被從溫室中被帶到酷烈環(huán)境的玫瑰, 腴潤嬌嫩的的軀體隨時都會衰敗枯萎,埋葬在這漫天飛雪當中。
初靜伸手, 愛憐的撫摸著她冰涼的臉,幽聲道:“小可憐, 你還好嗎?”
她的神情是那樣的真誠悲憫,語氣是那樣的溫煦云詭,但荒謬的是,任何人都無法從她身上找出一絲虛情假意的成分, 仿佛她是真情實意的憫惜你所遭受的一切, 讓人乖謬難言,連怨憤都生不出來,只有發(fā)自內心的畏怯。
段江離已經有些失溫了, 僵著手拽住初靜的衣袖,哀求地望著她。
她毫不懷疑,再在這冰天雪地呆下去, 她是真的會死的, 事實上, 她現(xiàn)在已經感受不到腿上的痛楚了,失去了對雙-腿的掌控。
它們埋在雪堆中, 仿佛即將成為雪下被掩埋的白骨中一員。
初靜眼尾勾著一抹詭色, 她笑笑,一把將人拽到近前, 抱了起來。
段江離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初靜相信如果自己再不采取措施, 她埋在雪里的手會毫不猶豫撿起一塊斷骨朝她刺來,之所以現(xiàn)在還沒有動手,純粹是因為大貓的存在,不過真到了緊要關頭,她是不會顧忌大貓的。
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她都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初靜站起身,周圍的溫度對她來說似乎沒有多大影響,她淺聲喚道:“大貓。”
“吼!”
在周圍望風的大貓聽見初靜叫它,立馬沖了過來,但眼看到了近前都沒有減速,叫段江離情不自禁閉上眼。
三四百斤的龐然巨物壓在身上,就算原本沒有事的身體也該有事了。
初靜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只見大貓四腳著地,加速一個甩尾,猛地擠開段江離,并順勢一倒,將腦袋歪進了初靜懷里。
段江離:“…………”
故意的吧?這絕對是故意的吧!
初靜拍了拍大貓的腦袋,將段江離拉起來抱到大貓的背上,老虎的身體結構注定了它們不能成為坐騎,不僅人會不舒服,老虎也會不舒服,但冬季的大貓毛發(fā)厚實,膘肥體壯,卻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床墊。
大貓不情愿的甩了甩腦袋,但有初靜盯著,到底沒將段江離甩下去,慢吞吞朝著洞口走去。
這個自然形成的深谷是個天然的深坑,除了鳥類幾乎任何哺乳動物掉進來都只有等死一條路可走,唯一出去的通道便是慕家開鑿出來、將猛獸放出來的地下通道,連接著繁-殖各種猛獸的地下基地。
比起國外家庭豢養(yǎng)得溫順得幾乎沒有野性的猛獸,慕家更偏好將動物培養(yǎng)成兇殘的獵手,吃人、吃同類、吃兄弟姐妹父母,甚至還專門豢養(yǎng)著患有狂犬病的動物來打擊競爭對手,要不是后來慕家的動物產業(yè)做得太大,怕被人懷疑到自己身上,那各種因為野生動物攜帶的病毒而死亡的權貴恐怕每年都會冒出數十起來。
之所以會有這個地下基地,當然不是為了培育出合格的寵物型猛獸,而是為了歷來所有權貴都忍不住去追尋的一個目的——長生。
為了避免被人察覺,也為了熟能生巧,一開始自然是在動物身上進行基因編輯最好,大貓便是那個基因編輯的產物,不過整個項目都只有大貓這一個存活的個體,且不具備繁衍后代的能力,但它們一開始的目的確實是實現(xiàn)了——大貓擁有了突破種族界限的壽命。
雖然通過各方面的檢查,大貓仍然是個半成品,但這依舊給這個不被看好的項目注入了強心劑,在初靜重生前,已經有數百人死在了這個項目中。
可惜……
嘲弄的笑容出現(xiàn)在初靜唇畔,她撫摸著段江離的長發(fā),像是在摸一具冰冷的尸體,從長發(fā)一路往下,輕輕落在她的腰肢上。
段江離坐得并不穩(wěn)當,跟騎馬不同,馬在有馬鞍等工具的輔助下,平地行走時是很穩(wěn)當的,但老虎卻不行,但好在四周的溫度逐漸上升,讓她的體溫也開始跟著回升,目光便不自覺的打量起四周來。
跟地道上面的環(huán)境不同,地下通道被各種材料鋪平,泛著機械特有的冷光,明亮的白熾燈照亮著通道,兩側每隔一段距離就有攝像頭的存在,讓人很懷疑暗處是否隱藏著殺傷力極大的武器,一旦有陌生人闖入就會立馬發(fā)起攻擊。
不過初靜顯然沒有帶她參觀這些的意思,很快就回到了風格原始的地洞中,泥土的腥味和硫磺味彌漫在四周,大貓行走在其中,溫度越來越高,地洞也開始變得濕潤,白蒙蒙的霧氣在洞穴中彌漫。
是溫泉。
段江離腦子里快速閃過這座莊園的布局,她確信自己應該是不在山莊附近了,莊園雖然很大,但所占據的山頭在j市并不起眼,不過山頭后便是連綿的山脈,屬于自然保護區(qū),平常鮮有人煙。
因為這個原因,很少有人關注這個山莊,畢竟富豪們對自己的安全還是很在意的,山頭連接著野外就導致附近總會有野生動物跑過來,用來度假都怕晚上睡得不安穩(wěn),所以J市周遭的莊園交易市場很少有人關注這里。
她垂眸看了眼腿上的貫穿傷,因為溫度原因,沒有及時處理的傷口此時已經不再流血了,斷骨仍然卡在上面,但好在是從側面穿透的,并沒有傷到骨頭,以段江離淺薄的醫(yī)療知識來看,似乎除了可能會留疤以外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畢竟這種低溫環(huán)境下,似乎也沒有病菌生存的空間,感染的風險不算大?
但段江離依舊焦躁,她又不是醫(yī)生,這種心理安慰式的認知并不能改變結局,可初靜現(xiàn)在依舊沒有回去的打算,她又上哪里去找醫(yī)生?
她的腦子有些亂,以至于并沒有注意到霧氣繚繞的溫泉色澤并不對勁,但很快她就顧不得這些了,大貓竟然沒有在溫泉前停下來,而是直接走了進去。
段江離下意識拽住初靜。
“別怕,”初靜噙著笑,“這是藥池,只有慕家嫡脈的人才能進入的地方。”
段江離嗓音沙啞:“什么藥池?”
“抵抗各種病毒侵害身體的,”初靜有問必答,“就是有個小小的缺陷。”
慕氏研究基因這么多年,自然也是出過一些對人有益的成果,雖然做不到延長壽命,但身體強健、免受大多疾病困擾卻不是問題。
段江離聞言倒不意外,各大家族在投資自己上都從來不會吝嗇,段廷龍每年也會花費上億注射生命科技的Ⅱ型長生藥劑,據說是能夠延緩細胞衰老以此達到長壽的目的,不僅如此,他還養(yǎng)著幾個器官供應體,以避免真的出現(xiàn)什么意外時找不到合適的供應器官。
不過段家只是個二流家族,也就是在段廷龍吞并了段夫人家里的企業(yè)后他才能負擔得起這些,所以段家也只有他能享受得了這些,但如慕家這種頂級世家,嫡系很多都是從小就會開始注射這些。
當然,外界傳得神乎其神的一些說法段江離是不太信的,頂尖家族確實把持著許多好東西,可要說他們突破了如今科技的局限擁有了跨越了時代的科技產物那是不太可能的,畢竟他們也不是沒有對手,真出現(xiàn)了這種東西,那些老東西早就因此而開戰(zhàn)了,哪來的如今的世界和平。
段江離眸光變幻不定,她突然懷疑,初靜當初那么瘋狂的對慕家開戰(zhàn),是不是就是為了慕家暗地里的研究成果?
初靜身體是肉眼可見的不太好,被各種病癥折磨,還有被當下科技斷言的活不過六十的不治之癥,換做誰面對這些都會不甘吧?更別提她還掌握著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的資源。
這似乎也解釋了她明明脆弱得像是瓷娃娃,又為什么會擁有與這些截然相反的旺盛精力、不符合常理的力氣。
是這樣嗎?
段江離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她試圖將已知的雜亂線索串成一條線,但沒等她理清頭緒,就被當下的情況打斷了思緒。
難以言喻的痛感刺-激著她的神經。
很難形容那種疼痛,仿佛將每一塊骨頭都打碎,然后重新續(xù)接,再打碎、再續(xù)接,宛如沒有盡頭一般連綿不絕,讓她本能的、控制不住的要逃離這個藥池。
段江離一點都不覺得痛死會是種夸張的說法。
但沒有用。
初靜就站在岸邊,一旦她有想上岸的想法,初靜就會把她按回去,段江離甚至被迫嗆了幾口水,這下連五臟六腑都跟著痛了起來,面色慘白,宛如要死了一樣。
“乖,很快就好了。”初靜面帶疼惜地看著她,仿佛是真心實意的為了她好。
她并沒有誆騙于段江離,這確實是慕家嫡系和對家族做了巨大貢獻才有資格享用的東西,只不過他們都得先建立耐受,花費數年時間讓身體適應,畢竟慕家人又沒有受虐癥,沒有誰會對自己這么狠,雖然缺陷無法避免,但想辦法將缺陷降低到自己能接受的程度總是可以的。
段江離搖著頭啜泣著,氣喘地咳了咳,嬌生慣養(yǎng)的人,縱然對外人對自己都足夠狠,卻難以抵抗這種深入骨髓的酷刑,就像很多人都以為自己能夠在刑訊逼供下咬死不松口,事實上卻是連第一輪都抗不過去就會全都交代了。
她看著實在可憐又狼狽,克制不住的悲鳴起來,彌漫的霧氣讓初靜圣潔的容易更添了幾分縹緲的仙氣,始終就那樣看著她,清清冷冷的笑,太上無情般的漠然。
段江離最終也沒能從藥池里逃出來,反而因為劇烈的疼痛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界限,直接痛昏了過去。
第 45 章
大貓游到段江離身下頂著她, 避免她沉下去,壓著耳朵,虎腦因此變得很圓, 重新露出水面時不禁動了動耳朵,控制住想甩頭的沖動。
作為貓科動物中少數不排斥水還很喜歡水的生物, 大貓并不理解段江離在藥池中的行為,貓科動物對疼痛往往都有著絕佳的忍耐性, 更別提除了一開始下水的幾次外,大貓后面并沒有感受到下水后有多不舒服。
它將濕漉漉的大腦袋擱在岸邊,望著初靜。
初靜低頭打量著段江離,烏黑稠密的長發(fā)披散在她背后, 慘白的臉, 朦朧的霧氣中身上的那一抹紅燦亮得耀眼,包裹著曲線婀娜的軀體。
舌尖輕輕劃過上唇,勾著一抹清冷的弧, 初靜溫聲道:“大貓,把她帶上來。”
“吼!”
大貓小心的落爪,不讓背上的人掉下來, 初靜伸手摸了摸她滾燙的臉頰, 箍住她柳葉般的腰將人抱起。
她漫步到一旁的暗門, 推門走了進去,用寬大的浴巾擦了擦段江離身上的水, 玩味的撥弄了一下她胸前的胸鏈。
片刻后, 初靜剪掉她身上紅霞似的吊帶裙,閃耀的胸鏈掛在她身上, 是欲與美完美結合的阿佛洛狄忒。
初靜幽幽地看著眼前妖冶的風景,眼神露出幽暗。
她快要忍不住了。
想看她墜下懸崖, 想看她垂死掙扎,更想……殺死她。
但是不可以的。
粘稠的惡意將她包裹,初靜柔下眼神,糜惡得冶艷,涅白的指尖點了點段江離鼻尖,慈悲惜憐地看她:“這么可人,誰舍得傷害你呢?”
溫柔到寒悚的語氣,若是被人聽見了必然會因此怵然,菩薩低眉似的神情,歹毒瘋狂的心,是惡鬼都畏怯的癲妄。
她幫段江離穿上袍子,抱起對方,轉身便看到大貓健壯的前肢扒著門,濕漉漉的毛發(fā)像松針似的炸開,毛絨絨的耳朵貼著腦袋,將一顆本就巨大的頭顱顯得更加碩大。
她不禁挑眉,笑了下,抬眸瞧它:“大貓,你在做什么?”
在害怕……
大貓前肢落在地上,慫慫地伏低身子叫了聲。
貓科動物多少都有點神經質在身上,哪怕再通人性,兩個不同的物種之間也不可能做到心意相通,初靜并不在意,關了門,溫聲對它道:“這兩天就別出去了,生病了就不好了。”
大貓發(fā)出噴氣聲告訴初靜自己聽到了,見她走遠,連忙溜回巢穴,吃了口肉壓壓驚。
……
…………
“咳咳……”
喉間的癢意讓段江離不自禁咳嗽起來,從黑暗中重見光明,她近乎自然而然的瞇起眼一邊咳嗽一邊觀察起四周來。
熟悉的環(huán)境,熟悉的消毒水味……
垂眸看了眼身上的病號服,段江離蒼白無力的手按了按太陽穴。
還好,醒來是在醫(yī)院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深深吸了口醫(yī)院香甜的空氣,喉間的癢意卻揮之不散,一杯盛著溫水的手出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
段江離抬眸望向她,對方正以一種欣賞地眼神看著自己,讓人為之怵惕。
她雙手接過水杯,汲取著杯中微薄的熱量,張揚的眉眼怯弱的斂著,小口的喝著水,色澤淺淡的唇因此蒙了層水光,燈光下閃熠發(fā)亮。
初靜-坐在床邊,撫摸著她的烏發(fā),病弱的玫瑰花瓣都打著蔫,竭力收攏著身上的刺。
段江離問:“我的腿……?”
“好著呢,”初靜勾著眼尾,笑笑說,“創(chuàng)傷面積不大,就算留疤也不會明顯。”
段江離:“…………”
不應該會留疤的,只是穿透了皮肉而已,又不是被剜去了一塊,以現(xiàn)在的醫(yī)療水平和研發(fā)的藥物,只要從傷口誕生之初就開始注射藥劑,到愈合時痕跡便能淺得幾乎看不見。
圈子里一些對容貌不滿意的人去整容時,都會注射immaculacy系列的藥物,這樣開刀的地方在愈合后就很難被看出來,猶如天生。
雖然注射一支就要一百萬,還需要連續(xù)注射到病愈,但高昂的價格并不能阻止眾人對它的青睞。
“醫(yī)院里的immaculacy缺貨了嗎?”燈光下,段江離的貓眼含著一汪春水,像只袒露肚皮的獅子貓,溫軟喑啞的嗓音巧妙問她。
“沒有哦,”初靜微笑地看著段江離道,“但是你不能注射。”
“……是我惹阿靜生氣了嗎?”段江離眼底的光冷了點。
“怎么會呢,江離最聽話了,”初靜眸子里充滿了笑,“immaculacy會與你體內的藥物沖突,不適合注射。”
“…………”不祥的預感。
她啞聲,“什么藥?”
“當然是藥池里的啊,”初靜歪了歪頭,“江離想的是什么?”
當然是成癮性的藥了。
圈子里的權貴想徹底掌控某個人時,往往會選擇通過藥物手段來達成目的,那些藥物與du品幾乎沒有差別,是很難靠單純的意志力抵抗住的。
它們之間唯一的差別不過就是不會折磨注射人的皮囊,畢竟人要是變得不好看了,權貴們也會覺得敗興。
“沒什么,”段江離抱住初靜的腰,囁聲,“我只是太害怕了,以為阿靜要拋棄我了。”
畢竟只有失去興趣的寵物,才會無所顧忌的下手。
“怎么會呢?”初靜溫柔的撫著她的發(fā),“江離這么乖,誰會舍得丟下?”
段江離扯了扯唇角,倦怠的將頭埋在她腰間,實在有些精疲力竭。
也許是被注射過麻醉或鎮(zhèn)痛類藥物,這會兒她倒是沒覺得腿上有多不適,非要說不適的話,除了對昏迷前的情景心有余悸、太陽穴隱隱作痛外,就是胸前了。
那個胸鏈竟然還在!
上面鑲嵌的碎鉆壓在身體上實在談不上舒服,并不適合戴著在床-上休息。
初靜撩開她的發(fā),露出她纖長盈潤的頸項,宛如高貴美麗的白天鵝。
而她想要做那個擰斷天鵝脖子,啖其肉的惡鬼。
指腹輕輕摩-挲著,激得段江離一陣顫栗,分不清是害怕還是單純的不適,初靜臉上笑意濃烈,愈發(fā)幽暗地眸光盯著她。
伸手牽掣住段江離的前頸,食指抵著她的下巴,段江離被迫仰頭,眸中溢出淚珠,哀哀喚她:“阿靜。”
雖然初靜向來都穩(wěn)定發(fā)瘋,可這一次是不是有些太頻繁了?
“噓。”
初靜湊近她,鼻息噴灑在她后頸,惹得她不禁打了個顫,發(fā)出沉重的呼吸聲。
寒涼的貝齒咬住了她的后頸皮,像是要碾碎一般。
“嗚……”
段江離只覺得她積壓了半年的瘋都在一夕之間爆發(fā)了,但她明明這半年間也沒有安分過,只是沒有這一次這么過分而已。
段江離被鍛煉得十分堅韌的神經,這會兒也實在有些扛不住,她這都不是陰晴不定了,而是神志不清了吧?
受什么刺-激了?
她捏緊床單,以一種極其難受的姿勢后仰著頭,段江離忍耐的皺著眉,眼中不由溢出生理性的淚水。
“老板……”
林助理推門而入,看著眼前的場景聲音不由卡了一下,慌亂的關上門。
這是她一個小助理該看的嗎?
林助理實在沒有想到開門后會看到這樣的場景,畢竟病房的門都并沒有關嚴實,誰知道會看到這樣刺-激的場景。
這這這這合適嗎?
她顫著聲對屋里說:“老板,時間到了,再不走就晚點了。”
林助理覺得自己要被發(fā)配邊疆了,她現(xiàn)在跟老板說自己什么都沒看到老板會信嗎?
但林助理發(fā)誓,自己真的什么都沒看到,只是那個場景太讓人臉紅心跳了。
面帶淚痕的美人紅著眼眶,艷若桃李,被迫仰著頭,身心都被完全掌控,雪白的發(fā)絲與她的烏發(fā)糾纏著,黑與白的極致對比,難以言喻的色氣在空間里涌動著。
老板看著清清冷冷的,標準的禁欲系,沒想到私底下竟然會這么欲,好狂野,感覺下一秒就要把她拆吃入腹。
天哪,那位段小姐不會就是因為……太激烈才住院的吧?
甩甩頭,林助理努力將那些信息甩出去,看了眼手機上的行程安排和時間,不禁有些著急。
是不能拖延的公事啊,真的很想進去把老板拉出來啊!出錯了是上百億的損失啊!為什么都在路上了突然要過來一趟啊!
初靜沒有被突然的變故驚到,安撫性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唇角勾著:“好好養(yǎng)病,我先走了。”
段江離眸子里蕩蕩漾漾的盈著水霧,仰頭看著初靜的背影,心中冷靜的想,她該離開了。
人的閾值是會被不斷提高的,她并不覺得之后初靜會收斂,妄圖改變一個人的思想,比改造自己還要困難得多。
走到門口時,初靜突地回頭,段江離心頭一跳,下意識攥緊床單。
初靜微笑,眼眸彎彎:“江離想自己開個公司試試嗎?等回來我教你。”
她璀璨的粉藍色眼眸與人凝視對望時,有種難言的憫憐深情,沖她溫柔的笑著,回頭時唇角的弧度還沒有壓下,帶著點小心機暴露的狡猾。
直到病房的大門被關上,段江離都沒能回過神來,良久,她驀地悶笑一聲。
哈~
真有意思……
第 46 章
初靜并非只是隨口說說, 還很快就將開公司的事情落實了,段江離很確定這一次初靜總算不是在坑她了。
她通過迂回手段注冊了幾家公司,名義上, 法人代表和老板乃至股東都找不到段江離頭上,這基本算是全世界資本的常規(guī)操作了, 他們不僅讓自己的消費大多經由各種皮包公司報銷,并且通常都準備好了資產轉移的門路。
也就是說, 未來公司就算破產清算,也不會影響她本人,財產由她繼承,債務卻由別人接盤。
基本生意做到十幾億以上的人都會去做這樣的準備, 這樣就算破產了也能舒舒服服過一輩子, 初靜為了霍氏忙活了這么久,其實主要忙活的并不是打擊霍氏目前經營的項目,而是為了切斷這個資產轉移的缺口。
這是很難做到的, 正所謂狡兔三窟,越是頂尖的家族在這方面做的準備工作就越多,所以慕氏被初靜解決后她才會讓人又敬又畏。
畢竟這種資產轉移的門路事關身家性命, 尤其是慕氏這種在J市扎根百年的大家族, 各方面都根深蒂固, 幾乎只能隨著國家一同走向滅亡這一種可能存在,初靜創(chuàng)造的卻是一個奇跡。
當然, 如果說個人花銷通過公司還能算是合法薅羊毛的話, 那后一種玩法對社會對國家來說就是毒瘤了。
牢是法人坐,債務另有人擔, 但這些被推出來的倒霉蛋也沒有資本去還錢,到了最后, 破產公司的實際老板依舊瀟灑,倒霉的則是得不到補償的債權人和拿不到工資的打工人。
各大銀行基本都有因此而起的爛賬,隨著資本在國內盛行,這種情況出現(xiàn)的也開始頻繁起來,不是體量大到一定程度的企業(yè),多數都會選擇在兜不住事發(fā)后破產跑路。
如果沒有人制止亂像的話,段江離覺得或許Z國也會變成H國那樣因為財閥把持著國內百分之九十的產業(yè),導致這個國家已經快亡國了。
嗯……它們國家去年出生的新生兒僅有兩萬多,雖然他們國家的總人口數也不到一億,但這個數據依舊很可怕。
然而財閥們自然不會因此就停止自己的行為,資本是沒有國家這個概念的,更何況,就算如此,受苦的也不是他們,反而H國的財閥已經因此在深入研究克隆人和強制婚配、社會化撫養(yǎng)以及買賣人口來為自己培養(yǎng)‘工蟻’了。
對此其它人都并沒有因此產生什么負-面的看法,更別說因此警醒了,各國資本權貴們都在默默看著H國財閥的操作,如果他們這種做法成功了,那毋庸置疑,所有資本都會開始效仿,如同封建社會時的結構一般,蟻王蟻后高高在上,兵蟻維護著‘秩序’,工蟻勤勤懇懇的為了這個制度獻上一切。
但這一切都需要經過三四十年才能證明結果如何,離現(xiàn)在生活在當下的人都太遠了,所以哪怕有人通過翻墻到外網知道一些H國的事情,卻也并不會因此就聯(lián)想到自己。
段江離對此就更沒想法了,她當然知道那樣的未來對她也是沒有什么好處的,但那又怎么樣呢?世界生來就是不平等的,人和人也是不平等的,弱肉強食、叢林法則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就算真的有那樣的未來,也不過是將這一切展現(xiàn)得更赤l(xiāng)uo而已。
就如同如今的她面對初靜,并沒有什么不甘、仇恨、怨恨,無論是對初靜還是段廷龍,段江離都是真心實意的沒有覺得他們的行為有什么問題,她現(xiàn)在唯一搞不懂的就是初靜究竟想做什么。
真的很有意思啊,看上去她與這世界上的財閥、資本沒有什么兩樣,可有些時候,又總讓段江離聯(lián)想到一些歷史上的群體。
現(xiàn)在初靜所做的一切就更讓段江離搞不懂了。
先讓她在股市中鍛煉,培養(yǎng)出還算不錯的承受力、洞察力和大局觀,再通過公司去實際操作,這么一通流程走下來,只要當事人資質不算太差,基本就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了。
若不是清楚初靜那瘋瘋癲癲的性格,段江離險些都以為初靜有養(yǎng)成的愛好了。
畢竟圈子里確實有少部分人愛這么玩,拿出個幾千萬開個公司讓情人拿去玩,不過做生意這種事確實是沒法強求,只有少部分人才能抓住這個機會,等金主玩膩了,自己也不虧。
但問題是,這種事情拿出個幾千萬已經算是極限了,而按照初靜的玩法和期望,運氣不好的話能燒十幾個億進去。
雖然不管弄破產幾個公司最后都影響不到段江離,可想也知道,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這時候沒找你算賬,未來也是會的。
真的看不明白。
但段江離并不打算拒絕,并非篤定自己能吃掉糖衣扔掉炸-彈,就是單純的、特別想看初靜要做什么。
人骨子里就有作死的基因在,越是未知,越讓人恐懼,也越讓人情不自禁。
當窗外的雪已經停下,夜幕降臨時,段江離身上的感知也開始恢復。
不知道是藥池的作用還是心理因素,段江離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開始變得很敏感,病號服摩擦著身體時有種輕微刺痛的感覺,但將衣袖翻折后卻發(fā)現(xiàn)用料做工都沒有問題,也沒有線條,皮膚更沒有泛紅,手摸上去更沒有什么感覺,仿佛刺痛是一種錯覺。
神經也在隱隱作痛,仿佛是還記得先前那番痛不欲生的滋味,腿更是疼得明顯,但或許是之前體驗過更難以忍受的痛苦,段江離這時候反倒沒想過去吃止疼藥。
畢竟身體是有耐藥性的,這種東西還是留在關鍵時刻比較好。
但忍耐性的提高,并不代表段江離可以將這一切都視為無誤,精神因為疼痛很難集中,時不時大腦便會控制不住回憶起那種痛徹心扉的痛楚,以至于坐立難安,出了一身汗。
這樣是不行的,身體得不到充足的休息最后難受的還是自己,她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開始仍然會時不時走神,但很快就漸入佳境,讓她一度忽略了腿上的傷口。
直到初靜到來,才打破了這種狀態(tài)。
她發(fā)完瘋之后就變正常了,清冽的眉眼隱隱帶著一種生來就有的悲憫溫柔,將帶來的保溫桶放在一旁,猶如一個普通的探病家屬。
“餓了嗎?先吃飯吧。”
或許是這兩天的工作讓初靜的理智重新占據了主導,段江離觀察了一下,確定她似乎不打算整什么幺蛾子。
事實也果然如此,很正常的餐飯,甚至考慮到是帶給病人的緣故而做得滋補又清淡,段江離嘗了一口,并不是莊園廚師的手藝,這也不奇怪,廚師又不是只有莊園才有。
她確實餓了,跟誰過不去也別跟自己身體過不去,生理和心靈上的雙重沒胃口buff也不能阻止段江離填飽肚子,更別提味道確實不差。
初靜笑意吟吟:“看來你很喜歡。”
段江離點頭。
初靜問:“你明天想吃什么?”
時間在一問一答中很快流逝,初靜正常的時候還是很樂意跟人演溫情脈脈的,段江離一邊回答,一邊在心里計著時,推測著她這一次能忍多久再發(fā)瘋。
可惜這次沒等段江離確認自己猜對沒有,護士先上門換藥了。
因為用的是可吸收線,段江離腿上被縫合的傷口并不需要拆線,幫她縫合創(chuàng)口的醫(yī)生手藝也很精湛,至少保證了傷口愈合后不會留下丑陋的蜈蚣狀疤痕,至于旁的段江離已經不指望了,畢竟沒有注射藥劑干預,不留疤是不可能的。
第一次換藥時段江離便已經覺得傷口慘不忍睹了,或許是因為沒有及時處理的緣故,又或許是當時是摔傷的,傷口周圍都是青黑一片,看上去十分不忍直視。
以段江離的心里承受能力來說,這還不至于叫她崩潰,反而每次換藥都能平靜的觀察恢復情況,這一次也是如此。
“咦?”
因為淤青漸漸淡去的緣故,本來的膚色也逐漸顯露出來,然而不知是不是皮下有瘀血的緣故,青黑褪下后,膚色上就顯露出了顏色不算深的紅。
這些紅巧妙的分散著,又并沒有擴散的很遠,看過去猶如一朵玫瑰花瓣般重重疊疊。
段江離問換藥的護士:“這是什么?”
護士眨了眨眼,按壓了一下,溫聲道:“不用擔心,只是普通的皮下出血而已。”
段江離瞇了瞇眼,不再多言,普通的皮下出血呈現(xiàn)出的明明更多的淤青、烏黑的樣子,再巧合也不可能這樣吧。
更別提,別的地方都不出現(xiàn),剛好就出現(xiàn)在了兩邊縫合的創(chuàng)傷處。
在看到腿上淤青時,段江離就覺得它們太密集了,但也有想過會不會是昏迷時磕到了,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等護士走了,段江離不禁問初靜:“是阿靜做的嗎?剛好把傷口遮住了,看上去很好看呢。”
初靜不禁撫摸上她的臉,“我就知道江離會喜歡的。”
“這是怎么做到的?”段江離婉順的貼著她的手,好奇問。
這并不是刺青,看著也不像是染料,反而有些如同胎記一般,是從皮肉中透露出的色彩。
初靜笑瞇瞇地:“是胎記哦。”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紅胎記好像是會擴散的?”段江離實在沒想到,初靜那次發(fā)瘋能整出這么多幺蛾子出來。
第 47 章
“不要怕, 邊緣整齊的紅胎記蔓延速度是很慢的。”初靜張口便又說了一個壞消息,聽得段江離眉心不由跳了跳。
她不知道那些權貴養(yǎng)著的研究院究竟都研究出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竟然還想辦法制造出了人為胎記這種難以言語的東西。
要知道, 胎記可并不是個好東西,并不僅僅是會對外表產生影響, 還有可能發(fā)生病變,紅胎記便是容易出現(xiàn)結節(jié)以及很容易在受傷后長時間的出血不止。
另外, 胎記的形狀是很自由的,如初靜這般能天生白化病能白化得反而像是造物主恩賜的才是少數,像紅胎記有百分之八十都長在臉部頸部,可想而知對一個人的外表、身心的影響有多大。
而這種被研究出的人工胎記似乎能控制形狀和位置, 大概是能夠戳中一部分人的xp。
畢竟有些人覺得世界上根本沒有完美符合自己審美的人, 把情人帶去醫(yī)院連整二十幾次的事情不是沒有,可想而知會有多少人對這種胎記感興趣,反正這種東西就算對健康有危害也危害不到他們自己身上。
段江離再一次疑惑, 初靜究竟是跟哪個研究院有所牽扯?還是全盤接收了慕家研究所的成果,不然怎么會擁有這些目前市面上還并沒有流通的科技造物?
不對,好像已經流通了……
段江離突的想起, 去年某部通過小說改編的電視劇, 其女主被稱為天選女主, 因為她的背部有著跟文中女主描寫一致的火鳳胎記,長相不差, 學歷也不算低, 以至于憑借那部劇一躍成了頂流,粉絲更是封建迷信現(xiàn)場, 吹女主如果放到古代那必定是天生的皇后命。
她記得這么清楚純粹是這個人給她簽約的公司帶來了極大的利益,并且不出意外憑借著這個無可取代的記憶點還能撈金撈上個幾年, 甚至圈子里某些比較迷信的,也確實透露出了點風聲要到了那個女星的八字去算命格合不合,據圈子里八卦的小姐妹說,今年春節(jié)已經去見家長打算領證了。
段江離突然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她不禁看向初靜,貓眼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阿靜,這個胎記可以消除掉嗎?”
段江離可以想象到,如果她以這種有‘胎記’的形象出現(xiàn)在社交場合中,會造成怎樣的沖擊,畢竟她從小到大沒少出席過各種宴會,她有沒有胎記大家都是清楚的,必然會因此傳到那一家耳朵里。
雖然她并不清楚這是哪家設下的騙局,但段江離一點都沒有了解的興趣,她只知道,如果這件事由她揭露出來,那家人肯定是不會感謝她的,反而會暗中記恨她。
畢竟你既然知道,為什么不私下偷偷聯(lián)系?為什么要堂而皇之打他們的臉?害他們故意丟了這樣一個大臉,成了圈子里眾所周知的笑柄?
封建余孽型的家族,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寧愿打腫臉充胖子、裝瞎子,也要護住自己的顏面。
初靜貼向她耳邊,低聲呢喃道:“當然可以,只要停藥,幾個月內就消失了。”
“副作用呢?”這么簡單就告訴了自己答案,段江離總覺得還有后招等著自己。
初靜歪頭,“一個胎記而已,能有什么副作用?”她眸色晦暗,“江離帶有偏見看我,我好難過。”
她捂著胸口,“江離總在傷我的心。”
段江離:“…………”好無言以對,別說她之前做的那些事,就算沒有那些,她也很難帶有正面的情緒不去懷疑她的目的動機。
她沉默,突的把手放到初靜心口。
初靜彎了彎唇,露出一抹莫測的弧。
“江離是想非禮我嗎?”她的目光移向段江離的腿,一臉遺憾,“可是醫(yī)生說了,江離需要靜養(yǎng)。”
段江離眨了眨眼:“阿靜騙人,你明明一點都不難過。”
很早就想這么做了,一個人怎么會沒有活氣呢?怎么會就那么像披著人-皮的鬼呢?從地洞中回來時段江離就在想了,頂尖家族既然都有保證家中子嗣從小就健康聰穎的辦法,那初靜是不是也通過科技手段解決了自己身上的問題?
她仔細回憶過國內幾個頂尖家族,后代子嗣竟然真的沒有出現(xiàn)過幾個紈绔,這不是家教好不好就能解決的問題,而是各方面待遇的提升本身就注定了對意志力的瓦解,如歷史上知名的明君,少有從出生起就一帆風順的,大多都是幼年時期經歷了很多事情,才能在掌權后掌控住一切。
而頂尖家族的子嗣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父輩將他們庇護在羽翼下,根本不會經歷什么風雨,哪怕從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也不代表著當事人一定能夠變成精英。
資質平庸這種事情本身就是天生的,再精心教導也提升不起來,可那些頂尖家族的子嗣,卻似乎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煩惱。
一般來說,家業(yè)通常都是由長子繼承,哪怕私生子再多,一般也影響不到婚生子的地位,可是能跟頂尖家族聯(lián)姻的女性,本身為了自己的健康著想也不會生下太多孩子,萬一出生的這幾個資質都不好怎么辦?
但神奇的是,這些家族就像是得天眷顧一般,每一代的繼承人都很優(yōu)秀,這一點只是慕寒盡因為性格原因在圈內格外出名而已,可并不代表其它家族這一代就不行了。
兩個同樣優(yōu)秀的基因,未必就會將自己優(yōu)秀的一面都遺傳給孩子,段廷龍那么多個孩子,找的情人大多也都長相、學歷、情商都不差,可他的孩子同樣也有長相平庸、性格不忍直視、資質也難堪大用的孩子,那些孩子也沒有像段嬌那樣有后盾,但一點都不影響他們驕橫,無論母親怎么循循善誘都屢教不改。
在這之前,段江離對這種現(xiàn)象是沒有過多關注過的,那不是她該操心的事。
而初靜呢?
人類本就是在一步步踏進神明的領域,段江離偶爾都會鬼使神差的想,初靜真的還是一個人嗎?
這次算是得到了一點驗證吧,初靜還有正常人該有的心跳,不然段江離偶爾真的會生出一種她非人的錯覺,腦洞大開的想著她體內也許有一大半器官都變成了機械造物。
畢竟人造器官在如今并不罕見,人體并不神秘,也并非無可替代,腦接芯片甚至都已經在一些國家的軍隊中實行了起來,如果無法實現(xiàn)肉-體長生,段江離也相信很多資本大鱷會毫不猶豫的摒棄孱弱的血肉,選擇機械長生。
以初靜的瘋狂而言,段江離覺得自己的這種推測也并非全無可能。
初靜噙著一抹笑,目光從她身上掃過:“那說明江離不用心,才會察覺不到我在難過。”
段江離并不反駁,但如果一個上位者的情緒能夠輕易被察覺,那她遲早會被掀翻的,她察覺不出才是正常的,她是對人的情緒感知比較明顯沒錯,可這又不代表著她跟某些神醫(yī)一樣,看一眼病人就知道她哪里有問題。
她要有那能耐,早就把段廷龍拉下馬換自己當家主了。
……
…………
日月如流,轉眼J市的冰雪便到了已經開始消融的時候,段江離腿上的傷口也愈合了,并沒有出現(xiàn)增生,但玫瑰胎記卻是留了下來,段江離日日觀察也沒見它有淡化的趨勢。
然而她也沒有服藥,段江離很確信這一點,初靜不至于在這件事上搞遮遮掩掩的手段,從她一開始主動透露就說明了她的想法。
或許是時間太短了吧,段江離并不是很在意,現(xiàn)在離夏天還有一段時間,并不會暴露出來,就算真的到了夏天還沒有消失,也可以用遮瑕之類的化妝品掩蓋掉。
這個年節(jié)過后,國內圈子里并沒有發(fā)生什么大事,倒是帝國從去年起就傳得沸沸揚揚的繼位風波徹底塵埃落地,老國王將在今年春天退位,將王位繞過了幾個被看好的王子,反而隔代傳給了孫子輩,一個在政治斗爭中父母雙亡的十九王子的長女西格莉德。
西格莉德?lián)碛幸活^黑色的卷發(fā),在帝國王室普遍金發(fā)的特征中格格不入,幼年時期多受排擠,當然,在帝國黑色和金色都屬于貴族的象征,西格莉德倒是沒有因此遭受太多質疑,只是有些時候與眾不同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這本跟段江離無關,只是初靜的母親嫁給了帝國的王子,因此老國王的傳位典禮初靜也是有資格參加的。
初靜一開始起家并非在國內而是在帝國,有著一個王室做后盾讓她并沒有像其它商人那樣在帝國寸步難行,不過后期初靜選擇入駐鐘氏而舍棄原本從零開始創(chuàng)立的基業(yè),曾經段江離還不太理解,現(xiàn)在想來應該是里面一開始就摻雜了太多利益交換,反而可能沒有鐘氏來得不受掣肘。
畢竟鐘氏被初靜打怕了,根本不需要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鐘氏就會隨著她的意志而轉動。
更別提,那個公司最后竟然落在了西格莉德手里,很難不讓人懷疑兩人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勾結在了一起。
而更讓段江離沒想到的是,初靜竟然打算帶她一起去。
要知道,這樣的場合帝國更多的是邀請的各國政要、總統(tǒng)高官,留給商人的位置很少,國內幾個頂尖家族肯定是有份的,而段家就算是段廷龍也得費一番功夫才行。
第 48 章
段江離總是很難理解初靜的腦回路, 但她并不打算拒絕。
全球如今現(xiàn)存的王室有二十幾個,但唯有帝國的王室仍然擁有著與曾經一般無二的超然地位,仍舊掌控著對帝國的實際掌控能力。
也因此, 帝國的加冕禮沒有人會不給面子,畢竟總統(tǒng)可以下臺, 首相能被木倉擊,而帝國的統(tǒng)治者卻永遠都只會是王室。
帝國的加冕禮一直都嚴格奉行著傳統(tǒng), 只在春季百花盛開時舉行,因為新王登基時會相應的放出優(yōu)惠政策,如同Z國古時候的大赦天下,是以自古以來這天便是從上到下都萬眾矚目的一天。
段江離跟隨初靜乘坐私人飛機過去, 很快就到了帝國的首都。
帝國皇室的加冕禮向各方都發(fā)出了邀請函, 但因為人數原因,邀請函上也寫明了希望大家都能乘坐商業(yè)航班,以免造成機場擁堵和影響航班起降。
帝國算不上是個小國, 所以大多數都不會拒絕這個建議,但依舊有部分國家的官員享有特權,只是段江離沒想到初靜竟然也會在這類人中。
甚至下了飛機后, 還有專門的車隊迎接, 將她們帶到了一座城堡。
段江離由衷的意識到, 初靜在帝國呆的那些年或許不僅僅只是開創(chuàng)了公司,只是因為帝國極度排外, 導致國內并沒有聽到太多風聲而已。
畢竟如果只是一個普通商人的話, 怎么想都不可能得到這種待遇。
甚至,他們還稱呼初靜為‘閣下’。
在帝國, 只有擁有爵位的貴族才能被如此稱呼,甚至看他們的態(tài)度, 初靜的爵位還不低。
段江離的帝國語學得一般,作為一個在國際上以排外聞名的國家,除了旅游以外大多數二代們都不會選擇來到帝國。
故而自然也不會有人放著適用范圍更廣的語種不學而去學習-帝國語,所以她也就能聽得懂一些日常用詞,還是最近惡補出來的。
因此直到到了城堡,段江離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似乎是初靜的城堡。
與其它國度不同,帝國首都的城堡不允許外人購買,只接受皇室賜予,數量稀少,很多新興貴族甚至只能選擇住在莊園里。
雖然無論從舒適度還是別的方面來說,其實莊園往往比城堡更好,但在帝國城堡才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一個貴族如果沒有城堡甚至是要被恥笑的。
比起國內住的莊園,城堡的采光實在算不上好,仿古的蠟燭燈照亮著城堡,看著就有一種壓抑的、陰沉的氛圍。
段江離覺得初靜應該不太喜歡這樣的環(huán)境,畢竟這里并不‘白’,但外界幾乎沒有地方住了。各大旅館除了被皇室清場用來接待客人的以外,其余小旅館也被各國游客給占據了,想找個合適的地方住都難。
一切都是初靜安排的,段江離不關注這些,也無權置喙,為了倒時差,早早便上樓休息。
但不知是不是身處異國他鄉(xiāng)的不適應,沒能睡上太久段江離就醒了過來,拿出手機一看,晚上九點。
她下樓覓食,隱隱約約聽見說話聲,從樓梯向下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最近一上網必定能看到的臉——西格莉德。
在老國王宣布繼承人前,西格莉德并不為人所熟知,大眾普遍看好的繼承人選中也根本沒有她的存在,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擠掉自己的叔叔們上位的,甚至還讓他們在社交媒體上保持了緘默。
西格莉德有著一張標準的西方美人的面孔,碧藍如洗的眼眸宛如深邃的海洋,段江離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禮貌的退去,并不打算偷聽。
帝國的下一任繼承人造訪,必然會跟隨著許多守衛(wèi),她可不想被當成可疑人員。
不過,僅僅是剛才那零星的幾眼,段江離就已經得到了不算少的信息。
帝國的下一任繼承人,西格莉德,她看初靜的眼神實在算不上清白。
西格莉德并未察覺有人曾下來過,她更好的掩飾著自己的情緒,憂愁地嘆息著:“老師,我有些不安。”
初靜淡淡笑著:“不安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否走在正確的道路上,老師,帝國會因我而毀滅嗎?”西格莉德看向初靜。
初靜看著桌上的燭火,眉眼平靜:“我只知道,寧可痛苦,不要麻木。”
前世今生,她一直都是如此踐行著的。
“……您說得對。”想到過往的遭遇,西格莉德平靜下來,帝國從未變得文明,表面的榮光下早已是暗潮洶涌。
商人無法接受自己所獲得的利益三分之二都要用來打點貴族,民間有幸出國的年輕人正試圖掀起一場場起義,其中或許還夾雜著某些貴族對王室的虎視眈眈。
但不管是哪種情況,西格莉德都清楚,帝國需要一場變革,王室限制不了帝國人民獲取外界的一切,走私手機的案件層出不窮,他們不會永遠都只看得到帝國的一切,且習以為常。
王室試圖讓科技只掌握在上層人手里,不讓底層接觸信息,甚至將手機等與外界溝通的器械視為違法犯罪,但不斷有人將從帝國首都所看到的一切帶回去,他們不會永遠都被蒙在鼓里。
畢竟,帝國這么大一塊肥肉,不是排外就能讓其它國家不覬覦的。
歷來變革者都不會有好下場,背叛自己的階級會讓她舉世皆敵,而她幫助的人也不會感激她,他總會死的,正是看到了這一點,他們才默許了她的上位,因為她從來都不是老國王認可的繼承人,但他們需要她幫他們躺雷,讓真正的繼承人接收一個安全的、甜美的果實。
但沒有關系,西格莉德心里想著,她死去時,會把老東西心愛的繼承人和叔叔們都帶下去一家團聚的。
畢竟,他們早已不是親人,而是生死仇敵。
理想遏制著她的欲望,談完正式,西格莉德才忍不住問:“老師,她是你的愛人嗎?”
初靜笑了笑:“你覺得呢?”
西格莉德心想,她要是知道就不問了,從初靜將她從慕家手里拯救出來時她就知道,初靜跟普通人是不同的,她的眼中萬物皆可憐,所思所想總叫人琢磨不透。
初靜沒有教過她政治,也沒有教過她爭權,可初靜讓她看到了一個難能可貴的東西,讓她的靈魂得到了升華。
這樣一個人,西格莉德很難想象什么樣的人才會成為她的愛人,她與所有人之間都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西格莉德沒有再問,她只是有些忍耐不住內心的欲望,但問出來之后,一切涌動的情緒又莫名其妙平靜了下來,想了想,她說:“慕氏的殘余勢力我已經找到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出現(xiàn)在我的加冕禮上。”
初靜頷首,唇角揚起別有深意的弧:“不用阻攔。”
西格莉德驚詫一瞬,便點頭應下。
……
…………
一直交談到深夜,西格莉德才離開,加冕禮的舉行在五天后,初靜并未出去交際,也沒有去見名義上的母親,反而帶著段江離在首都逛了一圈。
作為帝國的首都,大街上反而看不到多少腐朽的痕跡,該有的公共設施一樣不少,流浪漢也早早被驅趕,道路兩邊都用鮮花點綴著,一派繁華,看上去與所有現(xiàn)代化的城市沒有任何區(qū)別,頂多就是古建筑多了一些。
但細節(jié)處仍然處處暴露著封建,比如帝國至今還遵循著什么階級穿什么衣服,在國外他們管不著,但在國內,如果有人逾越了卻是要被送上法庭的。
可以說,帝國是個比國內還腐朽的圈子,但也正因為這種強權,帝國反而擁有著全世界最知名的醫(yī)學公司,因為他們并不禁止拿貧民做人體實驗。
無論國際上如何譴責,他們都死豬不怕開水燙,加之各種利益的交換,也多得是高官權貴幫他們遮掩,畢竟醫(yī)學想要發(fā)展離不開人體實驗,自愿捐贈的大體根本不夠,帝國是各種瘋狂的想法能夠實現(xiàn)的地方。
只要能夠得到帝國貴族的支持,那么無論多喪心病狂的想法,都是有實現(xiàn)的可能性的。
在初靜之前,慕家就一直與帝國來往密切,所以在初靜暴露出藥池時,段江離才不覺得驚訝。
能在帝國混得那么如魚得水的家族,說沒有同流合污,誰會信吶?
加冕禮當天,直到初靜穿上伯爵規(guī)制的禮服時,段江離才知道她得到的爵位。
鑲有白色毛邊的紅色絲絨禮服,華麗又莊重,禮帽上有著金銀色的鑲邊,雪白的發(fā)絲被盤起,眉眼因此顯得更加突出。
這種古典的禮服,讓初靜身上的非人感顯得更重了,情不自禁就能讓人聯(lián)想到復蘇的惡鬼、擁有漫長壽命的吸血鬼。
兩人到來時,會場已經來了不少人就,加冕禮有外場和內場之分,全程直播,內場來的都是高官政要,外場則是通過各種渠道得到邀請函的人。
但盡管如此,對眾人來說也并非白來一趟,畢竟他們本質就是來擴展人脈的,階層太高的反而攀附不上,外場正合適。
路過外場時,段江離看到了段廷龍,不知道這一次又是因為什么原因,段夫人再度缺席了,然而這樣的場合并不適合帶情人來,所以最后跟在段廷龍身邊的竟然是段嬌。
不知道是有人教過她還是最近一年的遭遇讓她成長了,現(xiàn)在的段嬌看著倒是成熟了不少。
第 49 章
很多人都試圖以婚姻來實現(xiàn)階級跨越不是沒有道理的, 因為這確實是一條成功的捷徑。
段廷龍努力了一輩子也只能在國內當螃蟹,一到了國外不能說寸步難行,但也確實得謹慎做人。
而她僅僅是靠著初靜的提攜, 就得到了以往連面都見不到的國際人物的聯(lián)系方式。
內場出現(xiàn)的人體量都算不上小,因此任何一個新面孔都值得注意, 段江離注意到他們似乎對初靜都不算陌生,不過遠算不上友好。
略略一想段江離就明白了, 慕氏是Z國四大頂尖家族之一,且這些年一直隱隱有壓其它家族一頭的勢頭,沒有誰不想成為第一,乃至一個國家的無冕之王, 而能做到這種程度, 其關系網必然是錯綜復雜的。
可初靜這一動手,卻不知道無形中影響了多少人的布局和利益,自然會對初靜有敵意。
Z國作為一個人口大國, 歷來都有很多國家的資本將目光移過來,很多扛不住的企業(yè),早早就變成了外資。
段江離暗暗記住幾個情緒不太對勁的人, 能這么明顯的展露出情緒, 可見損失確實驚人, 也不知道慕氏私底下究竟涉足了什么產業(yè),會讓被影響到的人連表面風度都不顧及了。
內場除了官媒以外, 是沒有媒體記者的, 所以眾人也沒有表現(xiàn)得過于矜持,氛圍并不肅穆。
帝國并不是一個神權國家, 三百年前便將神權打敗,此后加冕禮就都不在教堂舉行, 而改為了王宮。
中午十一點時,加冕禮正式舉行,接近三百人的樂隊奏起莊嚴的樂章,內場的人也各司其位。
隨著老國王將代表權利的權杖和王冠都交給西格莉德,這場盛大的加冕禮也正式結束。
不過真正的熱鬧,卻才剛剛開始。
加冕禮之后,王室會一連舉辦七天舞會,以此來歡迎新王的到來和給予貴族充分的投誠時間及利益交換。
這些就與初靜沒什么關系了,她的爵位更偏向榮譽性質,所以不在此列,但宴會肯定是要參加的,誰都不會嫌自己的人脈多。
晚上的舞會并不分外場與內場,亮如白晝的大廳里,杯觥交錯,政商界名流云集。
初靜被西格莉德叫了去,現(xiàn)場只剩下了段江離,但她的身邊卻并沒有因此變得冷清,如眾星捧月般站在名媛夫人中,得體矜持的笑容,猶如燦爛的春光。
“怎么什么好事都讓她占了啊!”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一眾名媛看著段嬌不加掩飾的神情,不禁默契的離她遠了些。
一個下午的時間,足以讓初靜和她身邊人的資料都擺在她們面前,看在段江離和段嬌好歹有些血緣關系沒準能曲線救國份上她們才湊過來的,沒想到會這么拎不清。
她們還以為段家派段嬌到帝國潛伏這么久,就是為了利用初靜的關系網打開局面呢。
真晦氣,原來是個腦子不清醒的。
段嬌并沒有發(fā)現(xiàn)周圍名媛的疏遠,她受不了,她過得這么慘,消費還受限制,爸爸不給她多余的錢,媽媽每次也是錢一要多就掛電話,害她在帝國被別的名媛們看不起。
她都這么慘了,段江離卻過得比以前還好!
憑什么啊!
那個鐘初靜是眼睛瞎了,腦子不清醒嗎?!私底下玩玩也就算了,怎么還把她帶到這種場合上來!
段嬌瞪著眼,但她根本接近不了段江離,這種場合也容不得她下黑手,更別提段廷龍離開之前還特意警告過她,再接受不了,她也只能老老實實的。
她也不傻,段夫人從來不管公司的事,就是個泥塑,她以后要是想拿到公司只能看段廷龍的臉色,自然不能在對方沒死之前就忤逆她。
段江離注意到段嬌的視線,但并沒有在意,這是帝國王室舉辦的宴會,就算真有人能下黑手,也絕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她面不改色的跟眾人交談著,幾個大國的官方用語段江離都有著能夠日常交流的水平,因此也并不存在什么溝通障礙,正杯酒言歡間,異變陡生!
大廳的燈光一瞬間突然全部都黑掉了,緊隨而來的便是激烈的木倉擊聲。
人群發(fā)出一陣驚慌的尖叫聲。
感受到未知的液體迸射到自己身上,段江離不動聲色的蹲下,脫掉高跟鞋。
局面對她來說很不利,燈滅前她身邊圍了不少人,這導致她此時根本無法后退,好處是有她們當肉盾,她受傷的風險無疑小了很多。
只是剛才的木倉聲已經讓一部分人失去了理智,選擇了在黑暗中移動,段江離憑著記憶試圖躲到桌下,但沒有成功。
這些襲擊舞會的恐怖分子似乎進行了周密的布置,且攜帶了精良的裝備,讓他們在黑暗中如臨白晝,段江離只覺后腦驟然一痛,從短暫的暈眩中回過神來,身上便已經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劑,口鼻皆被捂住。
短暫的掙扎被淹沒在人群的混亂當中,段江離不由想到被叫走的初靜,是巧合嗎?
無從得知。
大廳很快便重新恢復了光芒,只是場面卻顯得十分凌亂,不知是混亂中被中傷還是主要的打擊目標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身上還有踩踏的痕跡,王室迅速出來收攏殘局,將來賓都一一安排好。
這場事故,必然會成為接下來連續(xù)一個月國際新聞的常駐嘉賓,讓原本喜慶的氛圍也因此蒙上了一層血色。
這注定了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初靜聽著來人的回報,神色平靜得連一絲起伏都沒有,壓下眼中的暗涌:“那么陛下,我先告辭了。”
西格莉德頷首,偏頭看向身邊的人,唇角帶著莫名的笑意:“記得處理干凈一些。”
一場意外,政敵不慎被誤傷,只能怪他命不好,不是嗎?
西格莉德可沒興趣陪他們慢慢玩,將寶貴的時間都浪費在勾心斗角上,只要明面上找不出破綻,群龍無首的情況下,誰又會為了他們出頭?
……
…………
深夜,初靜收到了一個視頻。
畫面中,女主角看不見臉,也沒有聲音,只能看到一頭色澤柔亮的長卷發(fā),苦苦掙扎,拼命逃跑。
初靜挑了挑眉,關掉手機上-床睡覺。
另一頭,一片黑暗中,段江離聽到明顯說話經過變聲的人說:“頭兒,沒有回應。”
另一個人口吻沉著:“急什么,對面肯定在查信號發(fā)射地,該急的不是我們。”
“你想讓阿靜開救我?”段江離平靜道,“那你們恐怕要失望了,我不過是阿靜養(yǎng)的小寵物罷了。”
領頭人瞥了段江離一眼,沒搭理她,誰家玩物能被帶到這種場合來?
知道劫匪們不會信,但段江離相信,他們很快就會信了。
“頭兒,會不會是那幾段視頻里出鏡的人露出了破綻?”有人按捺不住。
“哪來的破綻?身形可是找的最像的,親眼看都不一定能看出毛病了,怎么可能視頻里就出問題?”
段江離:“…………”沒準就是看到了視頻,初靜這才晾著呢。
畢竟人家癖好特殊,就好這一口。
不拿段江離本人來拍視頻,劫匪們也是有考量的,正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慕家的渠道都被打擊得差不多了,這次孤注一擲都還有人聯(lián)系他們讓他們‘順便’清理一些人,可見渠道被滲透得有多厲害。
剛好初靜被叫走,那剩下的就全靠自由發(fā)揮了。
一艘沉船,沒必要太盡心盡力,免得自己也被記恨上。
當然,首領也知道自己一旦被抓住,肯定是逃不了一死,但只要不把事情搞得太糟糕,那逃跑之后也就不會被不惜一切追捕,到時候隱姓埋名改頭換面就能活下去。
唯一可慮的就是那號稱連總統(tǒng)昨天拉的屎是什么顏色都知道的情報組織,但……
不著痕跡的瞥了眼跟自己生死相交的兄弟,首領想,金盆洗手自然得連自己人都瞞著,不然遲早是會被發(fā)現(xiàn)的,到時候結果不過就是從為這個人賣命變成了替另外一個人賣命罷了。
那多不值得。
首領老謀深算,也極沉得住氣,商量完畢后,就立馬安排了幾個人看守,自己回去休息了。
其實看不看守區(qū)別并不大,段江離眼睛被擋著,根本看不見東西,手腳也被捆縛著,雖說之前已經搜身過了,可富豪為了自己的安全誰知道留下過什么后手,自然還是這樣比較放心。
畢竟以如今上層享有的科技水平,誰也不敢保證會有什么肉眼發(fā)現(xiàn)不了的東西。
甚至這群人還用金屬探測器等東西在段江離身上掃了一通,尤其是她留下了不明顯疤痕的腿部更是被關注的重點。
往體內埋定位芯片已經是上層的常規(guī)操作了,據說某些實驗室這幾年都開始研究腦接芯片了,能夠傳輸信息,讓人幾分鐘內就學會一套拳法,可見綁架這一行確實是越來越不好混了。
他們的防備,卻是苦了段江離,但作為被綁架的,這也沒什么可抱怨的。
雖然初靜精神不太正常,可這不代表她就會來救人,段江離冷靜的收集信息,為自己的逃跑做準備。
第 50 章
首領沒有想到鐘初靜竟然會真的一點行動都沒有, 這著實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
要知道他們也不是隨便聽到個緋聞八卦就胡亂綁人的,而是經過周密、詳細的調查的,確認兩人關系穩(wěn)定, 絕非逢場作戲才如此,尤其是前段時間調查的人發(fā)現(xiàn)鐘初靜竟然隱秘的為了段江離開辦公司, 這才讓段江離徹底入了他們的眼。
畢竟拿對方不重視的人去威脅對方,那不是搞笑嗎?
可偏偏鐘初靜人際關系實在簡單, 父母就不說了,一個早不知道在哪兒了一個都再婚了,她寧愿站在西格莉德的陣營里都不愿意幫繼父一把,可見關系有多疏遠。
只有段江離是一個突破口。
但誰也想不到都已經一個星期了, 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地里, 鐘初靜竟然都沒有試圖去尋找過段江離,這就讓眾人覺得很棘手了。
在一個地方停留得越久,他們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們這一次可不僅僅只是針對了鐘初靜,還順手接了好幾個私活呢!
這讓眾人都不禁有些焦躁:“首領,咱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首領來回踱步, 凝重道:“再試試, 最后一次。”他看了看表, “今晚十二點沒有回應,我們就立馬撤退。”
眾人聞言不禁松了口氣, 帝國可是私刑明面上都不禁止的國家, 未必比其它不禁木倉的國家好多少,他們也不放心呆在這里, 見首領有了決定,都不由輕松起來, 將目光移向段江離。
段江離被看得心頭一緊,除了伙食不太好以外,她這幾天其實沒有遭受過什么虐待,畢竟在他們眼里她還是很重要的,可段江離知道這種局面很快就會失去了。
他們這次談話連變聲都沒有,一點也不避諱她,可見已經下定了決心。
一群亡命之徒要逃離追捕時可不會心地善良的放跑俘虜,而是會選擇殺死俘虜。
好在,她這幾天也不是白白浪費光陰。
同一時間,初靜的手機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張照片。
這一次,是段江離的正臉。
她的衣襟上染著血,唇瓣是沒能及時補充水分的蒼白干燥,沒有看向鏡頭,只能看到眼角的淚珠。
下方還附帶了一個地址。
或許是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這一周以來對方并沒有每天都發(fā)送信息給初靜威脅她,反倒除了第一天以外就再也沒聯(lián)系過她,就等著她主動上鉤,可誰知她竟然真的完全沒有理會過,顯然,現(xiàn)在他們的耐心耗盡了。
初靜斂著眸子,唇角微微揚起,蒼白的白熾燈打在她臉上,如仙似魔。
……
…………
天空應景的下起了暴雨,不停砸落在廢棄工廠的鐵棚上,讓眾人心底都不由蒙上了一層陰霾。
雖然他們并不迷信,卻也認為這并不算是一個好兆頭。
大雨雖然能掩蓋痕跡,可同樣也會妨礙他們行動,畢竟這樣的大雨天鮮少有人出門,他們人數不少,一旦行動起來別說事后了,當下都很難不被注意到。
潮濕陰冷的空間內,破舊的廠房內還漏著雨,廠房盡頭,有些零星的雨點砸落在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上,段江離咳嗽了一聲,小聲問詢:“可以將我換個地方嗎?”
無人理會。
段江離又小聲問了一句。
這次終于有人注意到她了。
離十二點只剩下十幾分鐘了,鐘初靜仍然沒有回應,因此眾人也對此不抱希望了,如此一來,段江離自然也沒有必要關注。
但刨除這些而言,她依然是一個值得他們關注的女性。
無論是從長相還是身材來說。
都是朝夕相處的同伴,撅個屁-股都知道要拉什么屎,首領不由皺眉,警告了一句:“彪子,別誤事。”
“頭兒你還不知道我嗎?速戰(zhàn)速決,肯定不會耽誤事兒的!”被稱作彪子的大漢嘿嘿一笑。
首領:“…………”
跟其他亡命之徒不同,首領是有妻有子的,并不是掌握在主家手里的那些,而是暗地里他自個兒找的,畢竟就算見慣了生死,偶爾也會有想體會平凡生活的時候。
雖然她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們眼里老實本分的丈夫、父親背地里干的什么勾當。
“你想要做什么?”段江離下意識后退,掙扎間,綁在眼睛上的綁帶落了下去,她瞇起眼,看到了廠房中站著的幾個大漢,旁邊還有一群人隨時注意著周圍的情況。
她帶著水色的眼眸讓彪子不禁眼前一亮,雖然早知她長得好,可也沒想到眼睛暴露出來后會增色這么多。
段江離瞇著眼,盡量適應許久未見的光線,記住了廠房幾個燈管的位置,瑟縮的蜷縮在椅子上。
彪子興奮的上前。
段江離漂亮的貓眼微微瞇起,猶如盯上獵物的貓科動物,一眨不眨地看著對方過來。
眾人都不認為一個嬌小姐能進行什么有用的反抗,但他們很有興趣觀賞這一幕,只是彪子熊一樣的身軀將椅子上的段江離擋了個嚴嚴實實,以至于他們都沒有注意到,段江離手上綁著的繩子不知何時竟然松了開來,猛地抬起雙-腿給彪子來了一下。
伴隨著彪子的一聲慘叫,椅子也翻轉到了地上,段江離接住因此掉出來的手木倉,另一只手微微活動,就如同變戲法一般,腿上的繩索也掉落了下去。
眾人見狀,不禁愣了一下,實在是她這幾天表現(xiàn)得都太溫順了,跟以往遇上的那些千金夫人沒什么差別,讓他們下意識都放松了警惕,慢了半拍才把木倉對準她。
她看上去那樣的柔弱,身上都找不出多少肌肉,也看不出訓練的痕跡,誰也想不到她竟然能這么快就讓彪子失去了行動能力,盡管這也有彪子粗心大意的原因,可這也不是那么簡單就能辦到的。
段江離漂亮的貓眼泛著冷光,毫不猶豫抬手便是砰砰幾木倉,頓時便讓廠房陷入黑暗,于此同時,幾聲木倉響也同時襲來,全然不顧還在段江離身邊的彪子。
對亡命之徒來說,同伴的安危遠比不上自己的安危重要。
一群人憑著記憶蜂擁而至。
倉庫亂成一團,木倉擊聲頻繁響起,甚至還有手榴彈爆炸的聲音,慘叫聲也接連不斷。
段江離冷靜如初。
段家的子女,都是受過被綁架后該如何自救的專業(yè)訓練的,畢竟段家的子女那么多,并不會出現(xiàn)其它豪門那般因為是獨苗苗而舍不得下手的情況,反正這個廢了還有那一個。
而段家的子女也很清楚,要是他們真的被綁架了,段廷龍是不可能會救他們的,找專業(yè)人士來訓練他們,都已經算是對方難得的父愛了。
段江離學得比他們更早。
畢竟她母親原本背后的家族可不是什么體面、無害的家族,堪稱當地最大的惡勢力,敵人多得數都數不清,自然得從小就學起,段廷龍后來開展的那些自救訓練,人手甚至都是從原本江家所掌控的地下勢力中抽調的。
不過身手再好,也不可能一次性對付那么多的人,說到底她又不是什么被專門培養(yǎng)出來的殺人機器。
可這群人身上帶著的好東西不少,殺傷力也足夠,偏偏他們自己投鼠忌器,可段江離卻沒有顧忌。
自然,他們顧忌的也不是段江離,而是怕影響到自己,畢竟都是亡命之徒,要是一不小心沒把同伴炸死,同伴一怒之下朝著他們投擲炸-彈怎么辦?
彪子還好說,誰都知道他必死無疑,自然不會有所顧忌,可之后就不一樣了。
大雨傾盆,木倉聲不斷。
初靜-坐在密不透風的防彈車上,唇角揚起冷戾的弧度。
這樣大的動靜,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下也沒有完全被遮掩下來,然而四周的人卻沒有絲毫進去查看的想法,擺明了不在意同伴的死活,只在意自己的任務。
轉瞬即逝的閃電下,用特殊涂層涂抹的防彈車也反射-出了一點不明顯的光,立即便是木倉聲大作。
初靜開門,找到掩體遮擋自己的身影,毫不猶豫向著發(fā)聲處攻擊。
她的步伐猶如鬼魅一般,就那樣在黑暗中走進了倉庫,很重的血腥味,大雨帶來的泥土腥氣都遮掩不住,狂風驟雨不停的擊打著鐵棚,什么都看不見,沒有人敢打開手電,怕自己成為最顯眼的目標。
聲音會暴露位置,燈光也會暴露位置,黑暗中作戰(zhàn),本就是他們最擅長的本事。
“江離?”
一聲木倉響。
初靜眉頭都沒皺一下,準確無誤的調轉木倉口-射擊,一聲木倉響,再無聲息。
宛如死神一般,沒有人能阻擋她的步伐,好半晌,走到倉庫盡頭。
血腥味更濃了,伴隨著刺鼻的硝煙味。
“江離?”
安靜,極致的安靜,沒有呼吸聲,也沒有心跳聲,仿佛所有人都同歸于盡了。
黑暗中,只能聽見一陣腳步聲,準確無誤的停在一具尸體前。
初靜蹲了下來,撲鼻的檀香味縈繞在濃郁的血氣中,憑添了一抹邪意。
冰冷的器械抵在眉心。
初靜噙著笑:“江離不歡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