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潮水般的掌聲褪去,舞臺上的演員們也完成了最后的謝幕,隨著人群一起離開的應(yīng)達,心中卻仍有幾分意猶未盡的微妙悵然。
當然啦,她對音樂的領(lǐng)悟遠遠不如歸終大人和歌塵浪市真君,聽完一場也總結(jié)不出個什么一二三,也沒有什么太多的感慨,作為一個外鄉(xiāng)人,她能給出的評價就是:好聽,好看,而且能聽懂。
真正讓應(yīng)達站在原地久久不動,面露惆悵的原因并不是什么對音樂的感慨、或是更高覺悟的對比心態(tài),她單純就是注意到了一個不得不去面對的殘酷事實:
她沒錢了。
哎呀這個實在是沒辦法……應(yīng)達有點心虛的站在那自我反省,有點愧疚,但是不多。
因為蒙德好玩有趣又便宜的新奇玩意實在是太多了嘛。
夜叉不是人類,不需要考慮一日三餐之類凡人常見的顧慮,所以很多人流連忘返卻又舍不得買的無用小玩意她大手一揮買了一堆又一堆,一邊買還一邊琢磨著,說這個回去給浮舍,那個回去給伐難,哎呀這一組看起來比較符合帝君的品味……
人家見她買的痛快,自然招待的也就更加熱情,這些商人能在這兒做買賣還站穩(wěn)腳跟的那個不是八面玲瓏的圓滑性子,見東西買的差不多了,客人已經(jīng)開始準備收手,他們立刻主動開口,在蒙德買的所有商品,有專門的傭兵隊伍可以免費幫她送到歸離集去——
……應(yīng)達一個沒反應(yīng)過來,就又在這些人的手里花掉了原定的路費。
而就在剛剛,她最后的一點錢,也已經(jīng)奉獻給了蒙德的劇院。
“所以真的非常感謝您的出手相助……”
在大街上呆站太久的應(yīng)達最后被一位正巧路過的好心騎士小姐順手撿走,也許是因為類似的情況在蒙德經(jīng)常發(fā)生,這位自稱蒂娜的女騎士看起來比一臉羞愧的應(yīng)達還要熟練幾分,不但主動幫忙指了路,還很順手的攬下了找人的工作。
“這沒什么的,小姐,熟悉蒙德的街道,了解每一位造訪的客人本就是我們的工作之一,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的話,那我們也不配被稱作騎士了!
應(yīng)達明顯一呆:“誒?這是小事嗎?”
“當然是!苯鸢l(fā)的女騎士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畢竟這里是蒙德嘛,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鄉(xiāng)人,所有人都應(yīng)該享受到如風的自由。若是要因為所謂的治安管理就強行限制所有入境人員的人身自由,那這里也就稱不上蒙德了!
應(yīng)達捧著蒂娜友情贈送用來安慰“可憐的迷路外鄉(xiāng)人”的清甜果酒,忍不住小小的感嘆了一聲。
“啊,但是客人請不用擔心!钡倌雀a充了一句:“雖然看起來很開放,但是如果有人搗亂的話,我們也還是可以做到第一時間就控制住的!
“但是感覺好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應(yīng)達抿了一口果酒,感慨起來:“一定很辛苦吧?”
“這個嘛……”蒂娜沒有解釋太多,只是笑了笑:“騎士團的考核制度的確非常嚴苛,但是畢竟是高塔直屬的近衛(wèi)騎士團,愿意嘗試的還是不少的。”
有些東西再問就有些冒犯了,應(yīng)達沒有繼續(xù)詢問,只是騎士小姐之前透露出來的一個信息讓她無比在意——
和帝君選擇重用夜叉、并以諸位仙人與若陀龍王為歸離集提供穩(wěn)定長久庇護的方式不同,在蒙德承擔了這樣重要任務(wù)的,是人類本身。
很快就有人來通知他們已經(jīng)找到了那位歸離集的客人,往來的騎士行動匆匆,他們的容貌不同,年紀不同,工作的內(nèi)容也不相同,唯一的相同點是他們那張神采飛揚的臉——單單是站在那里就能引來年輕人羨慕目光的騎士們,他們是蒙德另一道移動的風景。
應(yīng)達
被帶去與彌怒重逢的時候眼睛都沒有從過路的騎士身上挪開過,還是彌怒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腦袋這才慢半拍地回過神,有點心虛的嘿嘿笑了一聲:“……好看嘛!
彌怒嘆口氣,并不意外她會有這個反應(yīng)。
比起蒙德令人眼花繚亂的繁榮街景,這些騎士才是真正讓彌怒覺得為難的地方——強健的體魄,聰慧的頭腦和高潔的品德,這些都是騎士對外的噱頭,人是很典型的視覺動物,如何夸贊騎士的美好和忠誠的必要性,對普通人來說都遠遠不及親自看上一眼造成的精神沖擊來的有用,簡單來說,就是必須要好看。
蒙德的女王實在是太清楚了,無論何種文化基礎(chǔ),人類的審美其實是具有一定的趨同性的,只要是真的漂亮其實根本無關(guān)所謂的文化隔閡審美差異,所以她親手設(shè)計了近衛(wèi)騎士團的各類服裝,從常服到鎧甲再到各類儀式祭典的禮服,直接把整個近衛(wèi)騎士團打造成了蒙德的移動風景線,可以說,單單是為了得到穿上這身衣服的資格,就足夠無數(shù)年輕人陷入瘋狂了。
但是蒙德的高塔騎士真正的魅力和核心的吸引力,并不是他們?nèi)侨俗⒛康耐昝劳獗怼?br />
——如果說蒙德以勞倫斯為首的貴族們是優(yōu)雅與尊貴的代名詞,那么高塔騎士所代表的就是另一個階級的崛起。
無論出身,無論性別,無論年紀,甚至可以無論國家的歸屬,只要能通過那套嚴苛的篩選制度就能直接得到一步登天的資格——這是高塔的承諾,也是王所親自頒布的“騎士特權(quán)”。
但他們需要向王宣誓效忠么?
幾乎所有的騎士都會說,不需要。
王不需要。
而對于他們來說,王就是蒙德,蒙德就是王的象征。
永護蒙德——這是古恩希爾德的家訓,也是騎士團必須遵守的第一守則。
至高的風之王從來都不需要騎士的庇護,他們要守護的從來不是烈風之主的威權(quán),而是人類可以永遠尋求自由的資格。
對于王,他們唯一需要交付的便是絕對的信任——
信任著那位高塔的王會永遠維護他們縱行風中的自由,相信他們與風同行的靈魂永遠自由而平等。
被神明庇護的自由,被人民守護的公正。
臨近歸離集的,便是這樣一個如夢般理想的風之國啊……
那是個足以令所有人都為之心生向往的理想鄉(xiāng)。
“……可是我感到恐懼!
彌怒對帝君說道。
應(yīng)達眨眨眼,一臉茫然:“可我以為你很喜歡蒙德?”
“我當然喜歡,”見帝君暫時只是看著他們帶回來的東西,并沒有直接與他們交談的打算,彌怒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對著應(yīng)達說道:“正因我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所以我才覺得恐懼!
火夜叉的表情明顯變得更茫然了。
“我大概能理解彌怒的意思,”浮舍在旁聽了一會,他撓撓腦袋,若有所思:“就好像帝君接納了惡名在外的夜叉;所以我們回報以夜叉的忠誠;若是那位烈風之主能真的做到無視出身年紀等等一系列的條件,那么自然會有很多人會去試一試的。”
“而作為一位暴君來說,最不需要質(zhì)疑的就是他命令的權(quán)威性。”
摩拉克斯忽然開口道,一眾夜叉看著他終于放下了手里的那幾本書,巖夜叉看著那幾本書的封皮總覺得哪里不對,于是壓低聲音湊到了應(yīng)達的耳邊,小小聲地問道:“你給帝君看的是什么?”
彌怒也跟著傾過身子,她掰著手指小小聲和他答道:“蒙德的歌劇院最受歡迎的十大劇目的文字版,我買了所有和那位烈風之主相關(guān)的,全都在這兒啦。”
彌怒:“……”
彌怒:“……
……”
“你怎么能給帝君看這種瞎……不寫實的故事書呢。”
“可是,”應(yīng)達的眼睛眨啊眨的,臉上寫滿了“你不夸我居然還兇我”的委屈,小聲道:“帝君不就是要我們?nèi)フ颐傻氯耸侨绾卧u價烈風之主的情報嗎,這可是蒙德人自己選出來的呢,哪里有問題了!
彌怒:……
基礎(chǔ)性別都不對,問題當然很大啊。
“我倒是覺得還好!北绕饛浥臐M臉滄桑,摩拉克斯看得倒是挺開心,他在彌怒驚悚的目光中拿起了一本還沒看過的,神色自若地攤開了第一頁,“這些故事的描寫簡單直白,易于理解,即使是完全不了解蒙德的人也可以單純欣賞故事本身的情節(jié),要說蒙德人會喜歡這些,我不覺得意外!
“就是內(nèi)容好像似乎有點奇怪,”浮舍翻了翻,也疑惑道:“這幾本寫的是男性,那幾本又變成了女性,蒙德人對烈風之主的描述還真是放得開。”
“有什么關(guān)系?”若陀對書本文字沒什么興趣,歪著身子靠在窗邊曬著太陽,懶洋洋地回道:“不久之前,摩拉克斯不也因為選了香味最為濃郁的香膏用作祭典所用,結(jié)果現(xiàn)在被外地人傳成了什么……‘巖王帝姬’?你看這石頭都不在意,蒙德那位也不會管啦!
摩拉克斯幽幽瞥了一眼在不遠處曬太陽的若陀龍王,對方咧嘴一笑,一臉的洋洋自得:“反正我不用香,你們?nèi)祟愒僭趺措x譜都不至于給我一個巖元素生物規(guī)定性別吧?”
“……”
彌怒有那么一瞬間被短暫的說服了,便也重新打起了精神:“您說的也有道理,那位蒙德的女王應(yīng)當……”
帝君卻疑惑地看著他,略有幾分不解:“如此稱呼似乎不太合適,迭卡拉庇安應(yīng)該是男性吧?”
他見彌怒的迷惑反而更勝自己,便攤開手中幾本書,耐心道:“畢竟寫迭卡拉庇安為女性的幾本更多側(cè)重蒙德的歷史,想來創(chuàng)作者只是需要女性的身份柔化高塔孤王曾經(jīng)帶來的威迫感;但是那幾本標注烈風之主的性別為男性的,創(chuàng)作者投注的感情明顯要真情實感得多了。”
彌怒:……
他感覺帝君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
彌怒:“但是這種事情,就算是一位女王也不矛盾吧?”
摩拉克斯明顯一愣:“女性也可以么?”
彌怒:“誒?不可以么?”
“……”
夜叉與帝君面面相覷了一會,最后不約而同地選擇略過了這個太過微妙的話題。
只是掠過這個話題,摩拉克斯的思維卻還沒來得及轉(zhuǎn)彎,帝君的目光最后落在最上面那一本上,這一本描述的是女神官追逐著高塔孤王的腳步并最后成為了神官之首的故事,引人下去的并不是故事本身的情節(jié)發(fā)展,而是作者字里行間之間透露出的那無比狂熱的熾烈愛意——
倒不是說他會覺得女王和女神官的組合有什么問題,單純就是下意識覺得……這位筆下的迭卡拉庇安,雖然和他記憶中的形象仍然有幾分出入,但是這個描寫,這個敘述,實在是不像是位……女王。
至于他為何會如此堅定的認為迭卡拉庇安應(yīng)該是個男的,和之前的那次“友好交流”也分不開關(guān)系——為了避免雙方之間真的爆發(fā)出什么不可挽回的矛盾,摩拉克斯還是選擇了玉璋護身,以守為攻。
結(jié)果迭卡拉庇安當時的反應(yīng)一不是停手,二不是放緩攻速,而是:發(fā)現(xiàn)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很兇。
也很記仇。
摩拉克斯一開始還打著對方冷靜下來后也許可以好好聊聊的打算,結(jié)果沒過兩招他的火氣也被打起來了,那一次兩個人的“交流”差點沒砸到芬德尼爾的山頂,這才算是勉強作罷。
如此一來,摩拉克斯便很難把這些故事之中描述的那位和自己記憶中的迭卡拉庇安聯(lián)想到一起去。
總而言之,迭卡拉庇安當時的那個打法和元素槍砸過來的力度……實在是不像一位……呃,“不擅長拒絕他人好意、日常也需要時刻溫柔相對的優(yōu)雅女王”。
當然了,他也還是可以理解蒙德人對自己信仰的過分尊重的,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稍微夸張了一點點也并非別理解。
見帝君沉默許久,無意識陷入了思考迭卡拉庇安究竟是男是女的矛盾之中,應(yīng)達先一步跳起來轉(zhuǎn)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跑出去搬回來一個巨大無比的包裹,就無比熱情地分發(fā)她之前在蒙德買下的各類小玩意。
“見者有份見者有份”
她買的不少,這一趟出去回來誰都沒拉下,就連對人類的工藝品一向沒什么興趣的若陀龍王也收下了一串水晶風鈴,應(yīng)達高高興興分了一圈,最后卻發(fā)現(xiàn)這里幾乎所有人都在,唯獨沒有金鵬。
……真奇怪啊。
她還以為今天說蒙德的事情,他肯定會過來一起聽呢。
之前剛剛回來的時候,她和彌怒已經(jīng)和金鵬說了一些蒙德的見聞,似乎是從那以后他的情緒一直都沒有很高,應(yīng)達在歸離集附近繞了一圈,好不容易在一個僻靜的高處找到了少年的身影,卻發(fā)現(xiàn)對方神色郁郁,似乎是對著什么發(fā)呆。
她微微一怔。
金鵬雖然平日里也是寡言少語表情寡淡的性子,但是真正的心情不好和正常的面無表情應(yīng)達還是分得出來的。
火夜叉躡手躡腳的湊過去,她蹲在了魈的旁邊,輕輕戳了戳他的肩膀。
“不高興呀?”
魈張張嘴,最后也只是沉默的搖搖頭。
應(yīng)達小聲問道:“那我有機會下次帶你去蒙德?”
“……不必了!
少年終于開口,若不是應(yīng)達始終全神貫注注意著他的反應(yīng),怕不是就要錯過這一聲比風聲更輕的回應(yīng)。
“那位大人在蒙德有太多需要注意的事情……我若是去了,也只是添麻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