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應該回家了
神櫻樹,作為稻妻維系地脈穩定的核心所在,其重要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凈化污染、穩定地脈,五百年前坎瑞亞帶來的污染始終沒有徹底解決,但如果按著雷電真之前的構想將稻妻的地脈和璃月那般歸入黃泉的輪回體系內,那么只能依靠神櫻樹吸收凈化的污染,也可以在未來將這一切漸漸轉化為虛數元素,真正達到一個完美的平衡。
只是這畢竟不是璃月,是稻妻的土地,稻妻人接受黃泉鄉帶來的輪回轉生體系到什么程度,未來是否也能推行和古華一樣的模式讓人類自行選擇學習虛數魔術,這些就是稻妻的管理者需要思考的問題了。
如今雷電真以英靈之身回歸稻妻,比起還需要考慮新舊魔神交替更換的蒙德,稻妻的雷神在公眾認知之中自始至終都只有一位而已,雷電影在此之前便是一直以影武者的身份存在著,讓真重新掌權也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對比之下倒也無需像是蒙德那樣百般顧慮。
倒是因為雷電影這五百年躲在一心凈土依靠冥想躲過磨損、以至于對外面事情幾乎可謂一問三不知這件事讓雷電真發了一回脾氣,女王無意打擾姐妹重逢,便準備先去神櫻樹附近看看。
“去吧去吧,”雷電真一臉頭疼,身后是乖乖低頭認錯的雷電影,稻妻的問題比她想象得多,還需要不少功夫來慢慢縷清思路,除了三奉行的問題以外,神櫻樹與狐齋宮,八重神子和鳴神大社……這些事情都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
“神櫻樹目前是鳴神大社負責照顧,如果只說那里的話,那么神子的這個宮司一直都做得很好。”
雷電影溫聲道。
“正巧,真和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慢慢聊,你若是不介意的話,讓御輿家的主母陪你一起去如何?……你與她,應該也算是很久沒見面了。”
女王微微一怔,隨即笑著點點頭。
千代呀……
千年之后故人的久別重逢,卻并沒有什么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的氛圍,那是身著端莊和服的御輿家主母,她緩步走到了老師的面前,怔愣許久后,也只是緩緩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
“我為您帶路吧,老師。”
伊萊恩看著溫言細語為自己慢慢講述著稻妻各類傳說和見聞趣事的御輿千代,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用當年看待孩子的目光來對待她了。
可當千代因為她太久的沉默不知所措,小心翼翼望過來的時候,她的眼神和表情分明還是那個亦步亦趨跟在自己的小姑娘。
女王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頂。
——距離她第一次死去到現在,居然也已經過了這么久的時間了嗎?
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瞬息的時間。
而我在這段時間里……
“老師?”
千代注意到她瞬間恍惚的怔愣,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
伊萊恩的反應少見的有些遲鈍,但是千代也只是耐心地等她回過神來,然后才溫聲道:“我們到了,老師。”
鳴神大社,神櫻樹。
*
和前面能看到的完全不同,鳴神大社的內部險些沒亂成一鍋粥。
照理來說巫女們也都是見過世面的,可這一次畢竟是御輿家的主母親自陪同、雷電將軍特意囑咐過要好好接待的貴客,從得到消息到知道對方已經準備過來,前后一共也不到幾個小時的時間,哪怕是最靈巧聰慧的巫女也實在是折騰不出來什么好東西來招待這樣一位貴人。
好在御輿家的主母并沒有到了鳴神大社就要領著這位夫人去看神櫻樹的打算,眼見著其他的信徒和香客都沒離開,巫女們也能借著“事務繁雜暫時沒有太多人手”作為理由爭取一點收拾的時間。
神社前面看似穩定安詳一派和諧,后面卻是一片兵荒馬亂,尖叫不停。
“宮司呢!宮司大人呢!”
“之前說要去看看新稿子所以早上就去八重堂了,現在還在山下沒回來……”
“這都什么時候了那位大人還在……算了!”另一位巫女當機立斷拍板決定,“去把那一位請出來!應應急!”
一眾巫女紛紛倒吸一口冷氣,但她們也沒有人提出另外的意見,只能看著這里年紀最長的巫女一臉破釜沉舟的走向了神社最安靜的某個方向,神情間寫滿了憐憫的不忍。
*
仍在前面的櫻林中與老師交談的御輿千代并不急著領她去看神櫻樹,比起所謂的正事,她倒是更希望老師可以暫時放下那些太過沉重的東西,專注一些無需思考太多的小事。
如今的鳴神大社早已不是當年的神社,但哪怕只是一些值得懷念的細節和瑣碎的回憶,千代也依然希望可以借此從老師的臉上看到一些釋然的松弛感。
畢竟以她現在的身份和立場來說,這也是她唯一能為自己的老師所做的事情了。
御輿千代看著櫻花的花瓣落入老師的手中,忍不住輕聲問道。
“您喜歡這些嗎,老師?”
“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我很高興,千代。”
伊萊恩抬手摸過鬼女柔順的發絲,對她微微笑起來:“你在我身邊待的時間不算很長,我不知道那段過去對你來說又有什么樣的影響,但現在來看……你比我想象中過得還要好。”
千代眼睫微微一顫,輕聲問道:“您會埋怨我嗎,老師?”
埋怨她和其他人一樣選擇走出來,選擇放下那段過去,選擇不再執著下去。
但她的老師只是搖了搖頭,摸了摸她依舊白皙的臉頰。
“這樣就是最好的,千代。”
伊萊恩微笑著說道。
“你過得很好,很幸福,這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
已經成為御輿家主母的鬼女微微張了張嘴,可千言萬語百般酸楚最后也只凝在了她的唇角,化作了一抹最乖巧的微笑。
“嗯。”
她笑著,認認真真地和老師承認道。
我過得很好,老師。
振興了鬼族的榮耀,撐起了御輿家的名聲,在那之后遵循自己心意選擇了合適的對象,然后結婚生子,撫養后代,我度過了很多人艷羨的一生,雖然這里面仍有些許遺憾和難以忽略的酸澀回憶,但是這仍然是幸福又滿足的一生。
千代偶爾也會想,若是自己當年更強一些,更可靠一些,更值得信賴一些,老師是否能告訴她更多的東西,讓他們也可以幫忙分擔一些壓力,不至于強迫自己一個人走到那樣一個絕望的境地?
可這世間總是沒有如果的。
這對師生在櫻樹下溫聲閑聊,挑挑揀揀也都是在回憶一些當年的瑣事和如今對比的新奇事務,不遠處腳步聲窸窣靠近,伴隨著巫女們低聲下氣的討好聲,其中掩著一道刻意捏起的清澈聲線,聽著仍是十五六歲的樣子,也許是需要刻意端起巫女的架子,聽起來便有些雌雄莫辯的感覺。
千代想著者應當就是照顧神櫻樹的巫女終于來了,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不是八重神子親自迎接,但她也不是會計較這種小事的人,御輿千代帶著介紹的口吻笑著先一步轉過頭去,卻在與對方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和對方一起齊刷刷的愣在了那里。
千代:“……”
千代:“呃,你這是……”
對方語速飛快,斬釘截鐵:“我不是!”
千代:“但你的確是穿著……”
“那我也不是!!!”
伊萊恩跟著看了過去,也有些茫然。
她眨了眨眼,不太確定地轉頭看向同樣是滿眼復雜的御輿千代,輕聲問道:“你們稻妻……又把男孩子變成巫女了啊?”
御輿千代猛地扭頭,眼神隱隱有些崩潰:“老師您為什么要說又!?”
“我都說了這一套不靠譜!!!”那名身著白衣紅绔做巫女打扮的少年見當場被戳穿后氣急敗壞的從頭上扯下來假發用力扔到了地上,一眾巫女紛紛心虛掩面避開視線,極少數大著膽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很快也被對方毫不留情的打掉了。
只是他容貌精致身形纖細,即使穿著這一身巫女服也意外地沒有什么違和感,只是這一臉羞惱的少年在回頭看著千代復雜的目光,臉上也就只剩下了一片絕望的崩潰。
千代喃喃道:“我單單只是知道你在這里跟隨八重神子一起修習,先前問長正你在這里做什么,怪不得那孩子始終不和我講,只說你在這里格外努力不讓我來打擾……”
原本還努力想解釋些什么的傾奇者倏然沉默了下來。
千代看他那副神色放空一臉看破紅塵的平靜樣子,張了張嘴,試探著說道:“……就算你有這樣的愛好,老師不會嫌棄你哦?”
“我只是暫時幫幫忙而已,老師,”傾奇者聲音愈發低沉:“宮司大人經常有事不在,所以我偶爾會作為代宮司暫時出面……”
少年結結巴巴,卻發現自己越來越說不下去了。
伊萊恩歪歪頭,眼中生出幾分興味十足的好奇:“這是你的學生?”
御輿千代倏然一僵,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
女王沒有多說什么,她從自己昔日學生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熟悉的回護之意,像是生怕她會對傾奇者此時的樣子做出什么讓人難過的評價似的。
她看著那名少年和已經下意識站在了少年面前一臉緊張的千代,忍不住笑了起來。
“沒什么的,千代。”
自己站在這里,也可以看到神櫻樹的影子。
這件事就交給冥府七司去做吧,他們總能做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好。
看著千代的樣子,她忽然很想感慨——距離她第一次死去的時間,的確已經過去了太久太久了。
久得這一切都已經變化成了自己全不熟悉的樣子,久得千代這樣的孩子也已經成為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將軍,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人生。
也許是女王此時的眼神看起來實在是太過柔軟,千代眨了眨眼,問道:“怎么了,老師?”
“啊,沒什么。”
伊萊恩笑了笑,聲音聽起來很是輕快。
“只是忽然覺得……出來太久,我也應該回家了。”
第242章 夫君
在請仙典儀上的突發情況與海上毫無預兆的魔神災厄,似乎并未給璃月帶來太大的震撼和慌亂。
內有七星坐鎮,外有古華護法,絕大多數的璃月人都是一種尚未來得及沉浸其中就已經被告知事情已經結束的猝不及防,無論是請仙典儀上的帝君缺席還是海上的混亂都有一種好像和他們關系很大,但本質上又沒什么太大關系的茫然感。
至于請仙典儀之后是否要補辦再來一次,至少璃月七星和極少數得知內情的商人的態度來看,估計是不會了。
“咱們這位天權星,怕不是想要順勢而上,‘代王攝政’呢。”
有人意味深長的指了指上面,卻也沒多說什么。
帝君不在璃月,原來嚴格遵循神諭而行的璃月自然是璃月七星全權負責,只是這時間又準備持續到什么時候,璃月的帝君是否又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真的回來…自然也是看破不說破的一件事。
又有誰能說,這件事本身就沒有巖王爺自己的授意呢?
“只能說,下一任的璃月七星的選拔,怕不是要比過去更加嚴苛幾分了。”
璃月內部隱隱有了些許變化,卻也還沒到可以坦然明說的地步。
*
這些本來就是早就做好準備的,所以當一切發生之后,鐘離并沒有表現出太過明顯的態度,他不評價,不反對,也不去刻意關注。
對于一位往生堂的小小客卿而言,想要知道璃月的變化,單單是街頭巷尾能聽到的部分已經足夠了。
他現在更在意的是那只盤踞在雪山之上的黑龍,和被塵世執政的身份困在原地的風神不同,那只龍自由自在毫無拘束,只會追隨母親的腳步,換句話說,跟著他走肯定是能找到伊萊恩的。
可不久之前它就追著母親的腳步一同消失在了稻妻方向的海面上,鐘離看到了,可他沒有動,他還在思考。
好在這一次他思索的時間并未太久,因為還沒等摩拉克斯想好用什么理由去稻妻的時候,伊萊恩就已經抱著小小一只的黑龍杜林回來了。
只是調整了術式和元素循環的方法暫時縮小了外形,本質上和化成人形的若陀龍王是一個道理,鐘離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只黏糊糊趴在母親懷里小狗一樣搖著尾巴的小東西是怎么回事,他抬眼看著伊萊恩,對方抱著小龍向自己走來,和她之前每一次出門閑逛時回來的表情一樣。
鐘離的表情很平淡,平淡的讓伊萊恩有些詭異的心慌,她頓了頓,回憶了一下自己先前的經歷和海上發生的故事,遲疑一瞬后還是開口提醒道:“……我已經提前回來了,所以你不能把我帶回仙靈洞天哦?”
鐘離依然沒有說話,但也沒反對。
伊萊恩:“……”
她抱著小黑龍,神情嚴肅的向后退了半步。
女王很警惕地補充道:“……我就是隨口說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摩拉克斯?”
鐘離平靜頷首,從容回答:“我也只是想想,夫人。”
伊萊恩怒道:“想也不行!”
鐘離看著她,輕輕唉了一聲。
“我現在真的就只是想想,夫人。”他原本毫無自覺的冷淡神色終于稍微恢復了一點正常的溫度,往生堂的客卿先生伸手想要摸摸被伊萊恩抱在懷里的黑龍,杜林對于那只手興趣缺缺,一扭頭就把腦袋埋在了母親的手臂后面。
“是否要真的弄個飛沙走石出來”這樣平時看起來過于荒謬的想法在摩拉克斯的腦子里飛快掠過,他垂眼看著那只這會已經爬到了母親肩膀上把她的脖子圈起來哼唧著撒嬌的小龍崽,第一時間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嗯,還是算了。
“你這次回來的時間很快,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你早早回來準備的?”
不過鐘離很快就恢復了平日里那個體貼又細心的樣子,像是之前一本正經和她強調暗示自己“真的在想”的家伙不是他一樣;只是這次的情緒轉換稍顯突兀,連她也感覺到有些太生硬了。
伊萊恩看著鐘離故作若無其事地轉開話題和自己問起有關稻妻的故事,總覺得他這一次是有些半帶強迫性質地在要求自己不要表現出太多違和或者說讓她不舒服的地方。
是因為之前類似的情況讓她和他打起來了生出了幾分忌憚之心,還是單純地只是不想讓她再一次因為這樣的事情不開心?
女王眨眨眼,卻是在對方略顯茫然的注視中輕輕笑了起來。
“倒也不是。”
她笑吟吟的說道,笑得輕松又愜意,“只不過稻妻其實沒什么事情那啦,真回去后就不用我再想什么了,余下倒是有些事情需要告知冥府七司,我在那里呆的蠻無聊的,就早點回家了。”
她自認自己的話很正常也沒什么特別奇怪的地方,可也不知是那個詞刺激到眼前的男人,鐘離忽然一怔,看著她微微睜大了眼睛,愣了好一會后才不大確定地慢慢問道:“……夫人剛剛說什么?”
“嗯?稻妻沒什么需要我親自去做的事情,交給冥府七司就好?”
“……不,不是這個,”鐘離握拳抵在唇邊,聲音放得很輕,“后面那句?”
伊萊恩:“因為蠻無聊的,所以我就先提前回家了?”
鐘離怔怔看著她一副再自然不過的樣子,忽然就有些局促的轉開了視線,伊萊恩下意識追了過去,他卻是更進一步扭過頭,于是這瞎子不要說正常看著她,甚至連最基礎的目光對視都做不到了。
她眨眨眼睛,卻從對方鬢側垂落的柔軟發絲間看到了一點微紅的耳廓。
……哎呀?
女王看著這真正意料之外的反應,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哎呀?”
對方用一聲輕咳掩去了臉上的局促,只低著頭低低嗯了一聲。
“我早點回家了你不高興?”
“自然沒有。”鐘離的側臉看起來沒有任何破綻,只是他目光游移就是不去看妻子的眼睛,這個反應實在是太新奇了,新奇到伊萊恩忍不住主動走到他身邊看著他的側臉,笑瞇瞇的叫了一聲:“鐘離?”
“啊……嗯。”往生堂的客卿先生還是那副有呼必應的溫柔態度,哪怕是這樣也還是會配合著微微側過頭,故作平靜:“怎么了?”
伊萊恩眼中笑意更濃幾分,她一歪頭,又喊了一句:“夫君?”
這個詞被她喊得輕飄飄地,可鐘離幾乎是瞬間露出了錯愕又慌張的表情。
他反射性轉過頭看著伊萊恩,滿眼無措詫異藏都藏不住,原本被他面前壓在耳廓附近的淺淡紅色幾乎瞬間就順著臉頰彌漫散開,他對這一聲稱呼明顯沒有半點防備,甚至于效果好得令伊萊恩都覺得太夸張了,印象中沉穩莊重的巖神難得遇到需要抬手掩面臉頰來遮掩真實反映的情況,只是順著修長指節的遮掩,依然能看見他耳廓附近散開的紅暈。
……女王感覺自己好像找到了什么新奇又好玩的東西。
“我準備把杜林送去黃泉鄉,正巧真也已經回到稻妻了,有了雷神的許可,黃泉鄉的范圍應當可以進一步擴張,”伊萊恩笑瞇瞇的說了句正事,見鐘離的神色似乎冷靜了幾分,又緊跟著若無其事地喊了一次:“索性你現在也沒什么事情,等一下和我一起去黃泉鄉如何,夫君?”
鐘離用力咳了一聲。
他看似還算淡定,只是掩面的那只手再也不敢拿下來,耳廓更是已經紅得滴血。
“夫人,稱呼之類的可以慢慢來……”他的語氣里難得多了幾分討饒示弱的意思,伊萊恩倒是笑得愈發歡快起來,鐘離有些無措,也有些無奈,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阻止她,只是那雙石珀金瞳在慌張閃躲的過程中,不期然碰到了不遠處兩雙寫滿了冷漠的眼睛。
歸終單手托腮,一臉波瀾不驚;而若陀抱著手臂站在旁邊,同樣是滿眼看破紅塵的冷漠。
“那邊那對旁若無人追逐打鬧的夫妻,雖說現在這附近是沒有人,但也只是沒有‘人’而已。”歸終幽幽開口,猶如俯瞰人間的神明般從神態到氣質都不染人間煙火氣,看起來顯得與這片氛圍格外格格不入,“謝謝你們兩位還有空多看一眼我們,魔神雖然不死不滅,但沒有伴侶可以依靠的魔神的命也是命,大可不必如此。”
鐘離:“……”
“我真高興你的眼睛里還能看到我們的存在,”若陀幽幽道,忽然故作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歸終:“不過我們兩個是為什么過來的,我的朋友?”
“不知道耶。”歸終仍維持著那個坐在石頭上單手托腮的姿勢,“但肯定不是出于擔心才來的,我的朋友。”
若陀做恍然大悟狀:“畢竟他們兩位完全不需要別人的情緒呢,我的朋友。”
歸終徐徐點頭,無比沉重地嘆息一聲:“正是如此,我的朋友。”
在鐘離被這兩位冷笑連連的老友看得罕見地尷尬到不知該說什么時候,伊萊恩已經轉過身去捂住了臉,肩膀更是止不住的抖。
摩拉克斯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此刻臉上的紅暈已經散去,可當他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抬眼看著那邊兩個一臉唏噓一唱一和嘲諷自己的家伙,心上某種早已習慣的緊繃感倏然間散的一干二凈,像是忽然就可以無需去顧慮太多東西,又像是終于卸下了某種太過壓抑的東西,松開了某段緊繃了太久的神經。
他微微一頓,比起說些什么,卻是毫無預兆地直接笑了起來。
“我的錯。”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氣,隨即對著那兩個點點頭,笑著問道:“索性伊萊恩現在也有空,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第243章 夢碎現場
冥府對于黃泉之主隨隨便便就能搞個大的這件事已經很習慣了。
他們對生境并非一無所知,至于七星請仙典儀的當天究竟發生了什么大致也能隱約猜到幾分,只是這里面的關系和后續發展實在是太過混亂,黃泉鄉大多知曉內情的思考片刻后便選擇放棄思考,至于什么魔神混戰海上魔龍……嗯,還是那句話,反正最后肯定能給個說法的。
從黃泉冥府到輪轉鏡臺,又從虛數魔術到輪回體系……可以說,作為資歷最老的冥府七司之一,懷峰自認自己已經可以冷靜面對冥主提出的任何一種突發情況。
當然,是自認,自認。
冥主突然回來一般代表著有重大事情需要告知,收到傳召的時候懷峰也算是做了心理準備,只是聽完這一次女王的吩咐后,這位見多識廣的老爺子摸著胡子的手還是都有些抖。
“……自認可以做得到,是老夫的一種自我主觀評價,我這么說了不代表就真的能做得到,主子。”
“哎呀?余還以為這是璃月一貫的自謙之詞呢。”女王倒是笑吟吟的,一臉的不以為意。“總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放手去做了就是。”
懷峰摸摸胡子,清了清嗓子。
“請容老夫確定一次,您所說的大不了的事情,可是要讓冥府與蒙德和稻妻兩個國家的地脈彼此兼容共鳴,進一步擴張冥府的勢力范圍,以及將這兩國的生境之人同樣納入輪回體系之中?”
女王點點頭,懷峰緩緩深吸一口氣,用力揉了揉額頭。
娘誒。
懷峰張了張嘴,猶豫一會后又閉上了。
他需要緩緩。
“……您下次若是要搞個大的,是否能提前給個通知?”
女王只是笑而不語。
懷峰頓了頓,便自暴自棄道:“您繼續吧。”
“擴張冥府與地脈共鳴是第一步,至于輪回體系的進一步完善尚且需要時間,”王耐心解釋著,蒙德尚且還好,蒙德地脈本就有了英靈座作為基礎,想要直接吸收進來也很快;問題就在于稻妻,遠隔重洋且身為群島之國,雖有神櫻樹作為覆蓋地脈的核心所在,但相對而言實在是太過于分散了一些。
“不過雷神已經允諾冥府讀取神櫻樹的意識,最大的問題就是稻妻人的體質以及和他們對于輪回轉生這個說法的接受度如何,嗯……反正冥府七司也比余更擅長處理冥府事宜,交給你們去做吧。”
懷峰:“……”
您剛剛是不是輕描淡寫的隨口說了什么讓人加班的話?
但是最后懷峰也只是長長嘆息一聲,和過去一樣從容應了聲是。
伊萊恩看著已經陷入思考的懷峰,笑著問道:“看起來已經是有想法了?”
“算是有一些吧。”懷峰摸摸胡子,淡定道,“您曉得的,黃泉鄉的亡魂駐留數量日益膨脹一向都是個頭疼的問題,好在拓張冥府勢力范圍也算是一種內部的消耗手段。”
“誒,余還以為每年都會定期強行踢下去一批鬼呢……”
“當然了,主子,這個數量每年都有增加,”懷峰眉頭不動,“所以我說的是那些為冥府工作的,可有不少后輩單單為了上三休四的這件事就想要留下來不走呢。”
以及,資歷最老有的時候不是什么可以賣弄的資本,在黃泉鄉這種地方反而有一種“老而不死是為賊”的微妙氛圍,對于懷峰來說,最近幾年想要謀權篡位的叛逆后輩愈發的多了。
不知不覺也在冥府做了幾百年,但依然會覺得自己還是人類的亡魂,完全沒有得到類似于終于得以長生的實質感的懷峰摸摸胡子,幽幽嘆息一聲。
*
只是如此一來,不僅是冥府需要高速運作起來,就連古華山那邊也必須要有些新的準備了。
“倒是可以先從雪山入手,那里本就是芬德尼爾的舊都,理論上與蒙德關系不大也并未完整融入地脈之中,而且山峰上也有烈風之主當年留下的圣槍基座,說那里是我先前的領地之一也不算錯。”
伊萊恩慣例給出她的意見,如今倒也不必特意掩藏自己的身份了,女王雖然沒有明說,但先前那般混戰還是知道的不少,如浮舍彌怒這般早就知曉內情的夜叉姑且不提,其他不知道的,單單看看那只在冥主裙擺上爬上爬下叼著她手指當磨牙的小龍崽也能猜到個七八成了。
……等等,小龍崽。
直至此刻才反應過來自己一不小心忽略了什么關鍵信息的懷峰忽然一頓,目光迅速望向了端坐于首座上的冥主。
這位之前不是抱著靈貓就是和黑犬一起玩,一下子也沒注意到這次抱著玩的和過去有那么一些小小的不同,懷峰死死盯著這幼龍身上充沛純粹的虛數元素,不大確定的問道:“主子,先前忘了問,這是……”
“嗯?”
女王摸摸杜林的頭頂,幼龍乖巧在她膝上配合著做好揚起腦袋,那只手隨之撓了撓幼龍的下巴,溫聲道:“先前在雪山附近鬧過的黑龍杜林,也是我的孩子。”
“噗——!!!”
女王話音未落,不遠處的浮舍就已經一口茶水全都噴了出來。
懷峰僵住不動了。
他看了看那只黑龍,又看了看容貌堪稱完美無缺的黃泉之主,他沉思一瞬,抬手伸向了坐在自己身邊的胡老爺子。
“來,扶我一把。”懷峰淡定道,等到自己的手下有了些實感,這才轉頭看著黃泉之主,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這孩子……可是您親生?”
他剛剛想了,孩子不太隨爹也不是什么大問題,這位之前畢竟也是個最純正的蒙德血統,孩子隨母親也是很正常的。
“親生?”女王的表情卻是一臉疑惑:“余為何要親自生?煉金術不就行了么?順帶一提杜林本身也是煉金術的產物哦,所以他理論上沒有父親的。”
懷峰鎮定的點點頭,收回了視線。
他盤算了一下,若是陛下是這個態度,那么將來怕不是也不可能親自來了,換句話說,他想象中的,或是像帝君或是像冥主一樣的冥府小太子,很適合被花娘們隨便打扮的、亦步亦趨從臺上跑下來伸出手對自己喊“師父”的小殿下……
沒有了。
再也沒有了。
所有的想象,全都變成了眼前這個會叼著冥主的手腕慢吞吞磨牙的小黑龍崽子。
懷峰:“……”
懷峰:“…………”
他的小殿下,他的太子師之位,他的配享太廟,他可以放在胡老頭前面的牌子……
猝不及防之下,懷峰直挺挺地向后仰了過去,胡一生伸出手,隨之發出一聲滿懷悲痛的呼喚:“懷峰兄——”
浮舍維持著那個手扶茶杯的姿勢,滿臉呆滯地轉頭看向同樣是一臉空白的彌怒,茫然道:“你說我現在應該高興么?”
彌怒愣愣道:“又不是和帝君親生的孩子,有什么好高興的?”
他這句話忘了控制音量,伊萊恩若有所思的轉頭看了一眼,瞬間讓兩位夜叉噤若寒蟬。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你們這么執著要一個同時具備我和他特性的孩子……”冥主沉思片刻后,就再一次展現出她不合時宜的慷慨和寬容,溫聲道:“如果有必要的話,余也可以造一個出來。”
浮舍:“……”
浮舍:“你說我現在要是點頭了回頭是不是就得去黃泉里游兩圈。”
彌怒:“兄長倒也不必如此悲觀,也有可能是被金鵬先在腦袋上戳兩個洞也不一定呢。”
浮舍瞬間就不說話了。
因為女王陛下對血親后代這一概念的特殊認知,和她的確干得出來單靠煉金術創造生命就是為了滿足他們心愿這種事,以防萬一,浮舍決定把這個話題永久封印,最好是帝君永遠都不知道的那種。
*
除此之外,雪山的距離倒是不算太遠,本身也和璃月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那地方本就風雪不散人跡罕至,雖說理論上也算是蒙德境內,但更多也只是由蒙德的西風騎士團在附近巡邏環視,山上更多的是意圖探險的冒險家和好奇歷史的學者們,加上先前的黑龍杜林胡鬧一通之后,現在這里已經連騎士團的巡邏也很少見到了。
“從明蘊鎮這邊上去的話,倒是剛剛好的。”
“……其他的意思聽明白了,換句話說,就是讓古華先去探探路是吧?”歸終聳聳肩,沒拒絕這份突然的加班邀請,正巧之前璃月港護法讓不少孽畜的自信心空前膨脹,這一次讓他們接觸一下真正的神代遺跡也能讓他們冷靜冷靜。
“不過雪山的環境太特別,還是讓醫峰篩選一批弟子跟著一起去吧,”歸終簡單整理了一下手邊的東西,忽然疑惑道:“說起來,多托雷那家伙不是最喜歡這種場合了嗎?冥主親自吩咐的事情他可從來都沒錯過,這次人哪去了?”
“哦,”古華掌門神色微妙,他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笑容很是意味深長:“先前的璃月七星典儀,帝君對外的說法是前往魔神戰場不在此處,也不知曉那消息對外到底是如何傳的,不過現在能確定的是,璃月的確來了第三位至冬執行官在四處打探消息呢……多托雷教授覺得有趣,就和助教一起去看看情況了”
“……”
歸終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許久沉默后,她才收回視線,一臉欣慰地感慨一聲。
“冰之女皇……真是好人吶。”
第244章 野獸的直覺
愚人眾執行官的末席,公子達達利亞來到璃月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冰之女皇的命令是拿取塵世執政的神之心,只是派出的愚人眾執行官不在少數,因為種種原因始終不曾得手的卻一不小心就占據了大部分,比如說蒙德那邊的第八席因為復生的魔神而折戟沉沙,再比如說早早就來到了璃月的博士多托雷到了現在也沒有得手神之心……
不過這位的切片本就極多且都是獨立個體存在著,具體到了哪一個在執行什么任務誰也不知道,所以細說起來,倒也真不好說他成沒成功。
對比起來,達達利亞自然是不耐煩去花費心思去邀請冥主或是烈風之主中的哪一位的,那太麻煩了,而且沒什么意思,只是他發現當自己把目標定在璃月巖神的神之心以后,似乎從踏上這片土地開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和他對著干。
先是相對而言過分“安全”環境,靠近璃月港的位置姑且不提,荒郊野外的地方也是連盜寶團都找不到,野外除了四處散布的古華弟子就是陪人出行的古華弟子,好不容易抓到了看到了幾只在草坪上打滾曬太陽的幼龍蜥,卻發現那幾只能從古華弟子手上吃果子的龍蜥只是遠遠察覺到了水元素的波動,就立刻鉆入地下消失得沒影子了。
……如果只是這種情況,達達利亞勉強可以忍受。
要記住自己的正事,達達利亞。
他原本的計劃其實很好:璃月是與神同行的國度,換句話說想要搜尋神跡和仙家痕跡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至于那位執掌死域的冥主各種意義上都沒在他的考慮范圍內——反正是璃月的死神,又不會出面干涉生境的事情,那和自己一個活著的至冬人又有什么關系?
璃月的七星請仙典儀就是最好的入手時間,只是原來想要順勢大鬧一次的想法被突如其來的海上災厄折騰的亂七八糟,又是被裝出來的奧賽爾又是海上魔龍,緊跟著就是烈風之主和突然入場的雷神……老實說,在末席原本的構想中,這場面可絕對不會這么大的。
好消息是這次的混戰里巖神的確出現了;
壞消息是巖神出現之后就沒了影子,就像是璃月七星對外解釋的那樣,前往了某處不知名的戰場,具體歸期不定。
畢竟是不死不滅的神明嘛,對時間的認知肯定也和人類不一樣,動輒三五十年甚至上百年都很正常……至于這期間的璃月,自然是由璃月七星負責了。
熱衷于戰斗和混亂的愚人眾執行官的年輕末席,對著這個非但找不到巖神的影子、連史萊姆都翻不出來一只的國家陷入了沉思。
*
“……所以,沒辦法了,我也只能找我的好同事來幫幫忙,巖王帝君既然已經離開了璃月境內前往了神明的戰場,冥主總不會也跟著一起跑了吧?”
聚在北國銀行的愚人眾執行官中,笑容最燦爛的那位也是最年輕的,只是他看著自己面前的兩位前輩兼同僚,眉眼間也沒有多少實質上的尊重之情,達達利亞的目光從女士羅莎琳的臉上又落到了多托雷的身上忍不住笑了起來:“只不過我原本以為只能找到第八席的……沒想到二席也在呀。”
“先不要轉移話題了,末席。”女士抱著手臂,微微皺起眉:“所以你的意思是,從古華入手抓住冥主的命脈,或者干脆就是直接拿璃月生死邊界的平衡作為底牌,借此機會威脅巖神取得神之心?”
多托雷一抬眉,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聽著這法子可真熟悉啊,你說是不是羅莎琳助教?”
女士反射性咆哮道:“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助教!!!我和你不一樣還是愚人眾的執行官!!!”
多托雷慢條斯理地抬眼瞥了她一眼,相當明顯地唉了一聲:“好吧,第八席,那我們回歸問題本身,你覺得這個選擇如何?”
達達利亞以為他們說的是自己的想法,卻看到羅莎琳皺著眉頭上上下下把自己打量了一遍然后嘖了一聲,極挑剔地搖搖頭:“不太行,古華不收傻子。”
多托雷幽幽道:“古華的傻子還少么?”
“傻子和傻子也是有區別的,末席就是那種類型吧,”羅莎琳想了想,很肯定的點頭說道:“那種只會在卷子上寫解的類型,還是至冬字。”
達達利亞:“?”
達達利亞:“我一個至冬人不寫至冬字我寫什么……等等你們兩個在說什么?”
多托雷:“說起來……這次的卷子沒寫解的要扣分吧。”
羅莎琳:“扣完了,余下的你自己琢磨課堂分和平時實操課的成績吧。”
多托雷很無奈的嘆了口氣。
有那么一瞬間,達達利亞感覺自己被孤立了。
而且和在至冬的時候與其他執行官不大合得來的情況不一樣,是另一種更徹底也更嫌棄的方式。
“我們并非對你的計劃有任何意見,末席。”多托雷緩緩開口的那一刻,女士羅莎琳立刻就不說話了,而第二席的臉上帶了恰到好處的笑弧,慢悠悠地問道:“只是你是否明白用冥主威脅巖神這件事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達達利亞卻若無其事地一挑眉,反而笑了起來。
“女皇的確有意邀請冥主,可我并不認為巖神的妻子、守護璃月死域的黃泉之主會真的離開璃月前往至冬,對比而言,還是摩拉克斯的神之心更好到手一些。”
羅莎琳狐疑道:“這么聽起來這小子好像也沒有特別傻。”
達達利亞扭頭看著她:“你是不是覺得我聽不到你說話?”
“這件事我暫時保持保留意見,助教小姐,”多托雷對著女士點了點頭,即使對方看起來不但不想回應他反而還很想拎起茶壺砸到他腦袋上,但是對于這點小事第二席向來不會在意,他轉頭看著達達利亞,心平氣和地問道:“問個小小的問題,知道如何求兩個線性方程組的非零公共解么?”
達達利亞沉默一瞬。
“你現在說的是至冬人能理解的內容嗎二席?”
多托雷緩緩嘆了口氣,這次明顯比先前真心實意多了。
“……不太行呢。”
羅莎琳也心有戚戚地點點頭:“的確不太行。”
多托雷:“這樣的話連助教的工作都勝任不了啊,你說是不是羅莎琳助教?”
女士終于忍無可忍地抓狂尖叫起來:“那你放我走啊別抓我幫你批卷子改論文啊!而且說了多少次了我又不是冥主信徒你抓著我做什么!我放著好端端的愚人眾第八席不做就是為了在古華幫你改卷子嗎!?”
“不過畢竟也是愚人眾執行官級別的實力,用來做陪練應該是可以的,”多托雷再次微笑起來:“反正醫峰也是需要考試和實操成績的。”
達達利亞在旁聽著,越聽越覺得奇怪。
兩位執行官同時背叛的女皇和至冬的可能性太低了些,但是此刻多托雷的反應不由得他不多想,不由得瞇起眼睛狐疑問道:“璃月神之心的問題可以暫時放下不提,現在我怎么聽著兩位非但沒有幫忙的意思,還想讓我倒過來幫你們做點什么?”
多托雷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詫異之色:“居然也是可以反應過來的啊,羅莎琳助教。”
助教神情疲憊眼神滄桑,完全不想回應這句話了:“畢竟是末席呢,該怎么說呢……‘野獸的直覺’?”
“……你這句話真的就是在罵我了吧,八席?”
“這是夸獎。”多托雷面不改色的回答道,他在古華這么多年坐到了如今的這個位置,很多消息已經不是有意隱瞞就能瞞住的情況。
何況那邊也沒打算瞞著他。
冥主與蒙德的關系,與稻妻的關系,再加上冰之女皇從未變過的親近和好意,到了今天這一步,其他人的意思姑且不提,反正多托雷是對神之心和推動雙方合作完全沒有興趣了,與其浪費時間完成冰之女皇的任務,他還不如用這時間琢磨琢磨虛數魔術。
先是璃月,再是蒙德,其后又有稻妻配合,若是至冬的女皇到現在也沒有改變心意想要與冥主共享王座的話,那么提瓦特塵世七國,冥主理論上已經掌握了七分之四。
既然如此,誰是主,誰是君,他的信仰和忠誠又將歸屬哪一位……這真的很重要么?
只不過既然已經拿到了提瓦特近三分之二的掌控范圍,與其再花費心思逐一對付其他三國逐一收下,倒不如讓冥主做得徹底一點,直接從提瓦特的“根源”入手。
——虛數魔術的確是可以轉化來自深淵的污染的。
那么……
多托雷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了幾個許久不曾回憶的詞。
比如說,須彌,教令院,死域,魔鱗病,以及……世界樹。
若是他找個機會提出這個建議,不知道能不能順勢從冥主手中換來一些新的“好處”?
收攏過分發散的思維,多托雷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面前的年輕人身上,慢悠悠地答道:“并不是不配合,只是身在古華許多事情都相當受限,比如說大規模調動或是引發足以震動黃泉鄉的騷亂,首先就是這個資金問題……”
“哈?”達達利亞茫然道:“缺錢為什么不從北國銀行拿?不是允許外出公務的執行官可以調動資金嗎?”
達達利亞話音未落,就看到眼前的兩位執行官齊刷刷的沉默了。
不知過了多久,女士忽然問道:“你能調動的比我多吧?”
“當然。”多托雷從懷中取出屬于愚人眾執行官的代表信物無比自然地遞了過去,很愉快地笑了起來:
“我可是第二席。”
第245章 點綴樂園的星光
在兩位執行官的命令、以及玉京臺極快的處理速度下,難以想象的資金流從北國銀行流往了古華的方向,對此,其他人的反應姑且不提,倒是往生堂對此生出了幾分小小的意見。
胡桃一臉嚴肅沖入后院的時候,伊萊恩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怎么了?這么著急。”她聽完胡桃的嘀咕,還是不明白為什么這孩子這么緊張:“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是大事情,師父!”胡桃一臉嚴肅的強調起來,“這意味著古華又上升了一個新的高度!我身為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兼冥主座下令使,怎么能任由古華一家獨大呢!說出去不但丟往生堂的臉,師父您的名聲也不好聽嘛。”
伊萊恩滿眼無奈。
所以說,這毫無來由的攀比之心究竟是從何而來啊。
一旁坐著的鐘離若無其事地順口補了一句:“那應當說一句,都是夫人教得好。”
“客卿所言極是~”胡桃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坦然無視掉師父同時掃過他們兩個的目光,理直氣壯地強調起來:“正是嚴師出高徒嘛,師父這么厲害,我不努力努力,也稱不上是明夫人的關門弟子了嘛。”
但是無奈歸無奈,伊萊恩看著她板著一張小臉嘀嘀咕咕的樣子,還是好脾氣問道:“那你想如何呢?”
“反正古華說是接下來要去雪山那邊,再進一步就是蒙德的范圍了……”少女眼睛一彎,笑嘻嘻地說道:“我們去蒙德開分堂吧師父~”
女王無奈失笑。
“這也就是你這么說吧,”她搖搖頭,見胡桃黏黏糊糊湊過來撒嬌便也就順便摸摸她的腦袋,溫聲道:“只不過往生堂畢竟情況特殊,其他諸如風評一類尚且不提,退一步來講,你真的在蒙德開了往生堂的分堂,單單是這修習往生堂秘傳咒術的儀倌就要增加不少,在璃月尚且有璃月七星和千巖軍幫忙盯著,去了蒙德,你覺得你管得住他們?”
胡桃一愣,隨即鼓起臉,看上去有點不太服氣的樣子。
“好吧……”她單手托腮,悻悻嘆了口氣:“那看起來就只能本堂主親自陪著去一趟了,希望古華掌門能付得起本堂主的出場費,往生堂的老本行姑且不提,這種場合下要我親自出手可是很貴的。”
伊萊恩輕笑起來:“怎么,有古華在的地方還需要胡堂主親自出馬?”
“當然了,畢竟我們可是長期合作的關系嘛,各種意義的,”胡桃插著腰哼哼一聲,她忽然想起來什么,稍稍收斂了玩鬧的表情,稍顯認真地轉頭看著師父叮囑道:“對了師父,雪山和層巖巨淵那一帶最近情況稍有特殊,還有瑤光灘附近也有魔物出沒,你若是要出去的話,記得離類似于什么深淵啊,懸崖啊,沿海之類的地方稍遠一些。”
這卻是沒想過的。
“有什么問題么?”先一步開口詢問的是鐘離,胡桃也沒多想,坦然回答道:“嚴格來說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前段時間的海上魔神混戰,從海里面冒出來的好像不止是魔神和黑龍,不過聽相熟的千巖軍說,古華的反應很快已經去處理了,余下的只需要等玉京臺那邊的布告通知就可以了。”
伊萊恩點點下巴,若有所思。
這倒是她一不小心忽略掉的部分了。
不過倒也不奇怪,畢竟如果杜林是被擠壓環境的深淵強行沖上來的話,那么原本的深淵肯定也會受到相應的影響……只是就連巖王帝君自己都是慢半拍從胡桃口中得知的樣子,這倒是讓伊萊恩有些意外。
“很驚訝?”鐘離只是笑笑,神色是一種太過柔軟又安寧的從容。“我倒是覺得這很正常……也許是因為就連巖王爺也開始覺得,可以試著信賴璃月自己的力量了吧。”
女王想了想,也點點頭。
“那我先走了。”
雪山那邊尚且還好,可層巖巨淵的話,還是有必要多看了一眼的。
鐘離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只在妻子臨行前溫聲叮囑了一句。
“早些回來。”
*
細說起來,層巖巨淵其實才應該算是黃泉鄉真正的起始之地。
對于這片土地,王有懷念,有偏愛,也有些不可言說的奇異惆悵——這是一切的開始,也是象征著與過去的告別,她正是因為這里才成為了最初的黃泉之主,開啟了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三段人生。
女王感受著空氣中屬于故人和深淵的渾濁污染的混雜在一起的氣息,并不覺得意外。
估計這一步變化,就連深淵勢力自己也沒有預料到吧——無論是被妖精侵蝕了領土,還是被釋放了本體的蟲龍被迫擠出深淵在塵世七國的土地上流浪,這些都不屬于深淵原本的計劃。
他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深淵的公主告訴她,是復仇,是一場面向塵世七國和天理的復仇,深淵終將淹沒塵世的王座,奪取天空之上的權柄。
——但是這究竟又是屬于誰的愿望,屬于誰的野心?
也許這里面有相當程度是坎瑞亞的遺民轉化,他們心懷怨恨在所難免,但是既然連身為深淵公主的熒都能被蒙蔽那么久的時間,所謂的深淵,應當也不只是一種勢力存在著。
她看著那根本無法完整掩藏自己存在感的金發騎士,無奈道:“出來吧,那么漂亮的頭發也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藏起來。”
戴因斯雷布輕咳一聲,還是緩步走了出來。
他張了張嘴,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矜持又小心:“……大人。”
女王看著他,笑了起來。
“不敢稱我為王嗎?”
戴因搖了搖頭。
“‘王’太過沉重了,您已經付出了太多,”他垂下頭,聲音一如女王記憶中那樣溫和又恭敬:“何況這本就不該是屬于您的義務和責任。”
王微微開口,她的目光從戴因的臉上轉向提瓦特的星空,卻是說道:“但余職責范圍之內的義務,尚未完成。”
戴因斯雷布微微一怔,下意識看向了她的眼睛。
女王看著他,并未轉開自己的視線。
“——星與夜的樂園,尚未收容所有的靈魂吧。”
他怔愣著,不知沉默了多久,金發的騎士手扶胸口緩緩行了一個無比虔誠又莊重的騎士禮,他額錢垂落的發絲掩住了他的眼神,勉強開口發出的聲音早已變得沙啞又哽咽:“……是的,陛下。”
“那么篩選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女王微笑起來,她手中的梣木手杖重新點上了地面,目光望向了無光的深淵,在戴因斯雷布尚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向著那里走去。
“要記得把當年弄壞的‘碎片’好好收集起來啊,女仆隊長?不過如果遇到不屬于女仆需要清掃的部分也不用現在就急著處理,暫時可以先忽略掉。”
“是,陛下。”
戴因如此回答。
您依然是我們的王。
您依然是值得我們真心信仰期待著的王。
王永遠不會回頭,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但是那些他們自以為是該拋棄的東西、那些他們以為不該被王記住成為她負擔的東西,她卻選擇把他們再一次放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王不會回頭,但王也不會遺忘。
尚未完成的義務,同樣是這位陛下心中尚未欣賞到的風景。
五百年的流浪之后,騎士的腳步終于再次變得輕盈起來,他感覺到風掠過自己的眉眼和腳邊,也感覺到熟悉的黑犬在空間的裂隙中奔走游蕩,正如他始終堅持的那般,坎瑞亞無需復國,坎瑞亞也不曾死去。
英靈的王座,亡者的歸鄉,不容于世的生命將走入星與夜的樂園,主宰這一切的是三重境的主人,也是坎瑞亞最后的女王。
黃金王獸忽然奔向了更高處,騎士的腳步稍作遲疑,抬頭看向了在一處小坡上屈膝而坐的金發少女,她的身后站著沉默的深淵使徒,王獸守在她的旁邊,允許這金發的孩子撫摸自己的頭頂和飄逸的鬃毛。
“太慢了,戴因,你這樣也敢自稱是坎瑞亞的宮廷隊長傳說中的‘末光之劍’嗎?盡早和女王陛下辭職比較好吧。”
熒微微蹙著眉陰著臉抱怨起來,只是她的聲音聽起來已經不再疏離又冰冷,戴因斯雷布微微一怔,隨即輕笑起來:“那也要等我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務再說吧,熒。”
金發的少女只是輕飄飄地嘖了一聲,她跳起來拍拍自己的裙擺,卻是大搖大擺的向著另一個方向走過去。
“這些家伙交給你了,都是篩選過的,余下的就全都‘打掃’掉就好了。”
戴因只是看著,對于少女選擇了另一條路似乎并不意外,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多問了一句:“你呢?”
“我?”
熒背著手,回頭笑道:“這邊的事情有女王陛下接手了,我現在要去找某個笨蛋了。”
她逆風而行,卻走的蹦蹦跳跳,步伐悠閑又自在,身披黑袍者沉默地在她面前行禮跪拜,又不約而同地為她讓開了一條更加寬敞的路,深淵的公主卸下所有的鋒芒和冠于此身的榮耀與他們背道而馳,她感覺到風繞過她的手腳,讓自己的腳步可以比地上柔細的草葉與嬌嫩的花枝更加輕盈。
于是她便忍不住笑起來。
順著風的指引,少女找到了那與白色的小精靈一同前行的金發少年,她在高處偷偷張望著,注意到對方的軀體在一瞬的繃緊后便重新放松,熒瞇起眼睛,自高處一個迅速地俯沖,無比精準地直接跳到了那名少年的背上,果然成功壓得對方一個趔趄,險些直接趴到了地上。
“蹡蹡——!!!”
少女眉開眼笑地趴在他的背上炫耀自己的偷襲成功,空一個踉蹌后就重新站穩了腳步,很自然地伸手勾住妹妹的腿彎,把她穩穩地背在自己的背上。
小精靈小小的叫了一聲,隨即繞了幾圈,被少女的笑容安撫了稍顯緊張的情緒。
“下次這種突然襲擊打個招呼好不好啊,熒?”
“噫,那樣一點就不好玩了,才不要呢。”少女勾著兄長的脖子,略帶不滿的絮絮叨叨,“嗯……現在反正也沒什么事了,我們去璃月港玩吧?不過我沒帶錢,你來。”
“好~”
“我懶得走,走了好久好累的,你背我過去~”
“行行行~你是真祖宗你說了算……”
少年的腳步走得很穩,神色亦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當走到曠野處,熒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更遠處。
——先是一點微光閃爍,隨即是流星如光劃過純黑的夜幕,在靜謐的夜晚倏然照亮這片廣袤天空的,是一場如奇跡般美麗的星芒落雨。
“這是……提瓦特的流星雨?”
“……不是。”
熒的目光忽然變得柔軟無比,連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許多。
“——那是‘回家’。”
第246章 虛數之樹
深淵亦為禁忌。
禁忌本身不可觸碰。
這是提瓦特數千年不可打破的法則,神明亦要遵循。
可當人類的意志被引領進步走向未知的未來,禁忌卻可轉化為虛,在某個特定的節點中,固定的循環已經被循環自身的一部分不知不覺間漸漸打破,為其融入真實卻又不存在的力量。
當深淵的污染不再需要用污染理解,當所謂的禁忌早已不再是無法理解的東西,那么原本避諱千年的東西,也就沒什么好可怕的。
*
“……所以現在的深淵雖然還是污染的一種,但是和過去的情況也不太一樣了,和強化版本的史萊姆騙騙花也沒區別啦~只不過兩邊的心理落差估計還是有的,平日里碰到普通人還是會覺得束手束腳的在所難免,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做緩沖。”
熒的嘴里叼著烤吃虎魚的簽子,竹簽的另一端被她咬的一搖一晃,兄妹倆在璃月港隨意找了個地方看著,旅途如此漫長,自己一個人的情況和相伴而行能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風景,既然他們已經可以并肩坐在這里,自然也無需急迫這一時片刻的時間。
只是空聽著聽著,琢磨出一點額外的信息。
“我說熒……”他緩緩轉過頭看著自己滿臉愜意晃著腿哼歌的妹妹,幽幽問道:“在蒙德追著我打的那些深淵使徒,該不會也是你……”
熒:“……”
熒:“誒嘿~”
“不要在意這點細節嘛~”熒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了撞自己的兄長,“也是方便你鍛煉自己呀?這也是旅途的一部分,放輕松放輕松~”
“可是如果將整個深淵的問題全都交給伊萊恩的話,會不會讓她太勞累了?”派蒙此時已經和兄妹兩個徹底熟悉了,對待熒的態度和旅行者也沒什么區別,只是她聽了一會擔心的目標卻略有不同。
而面對這個問題,熒想了想,表情也變得嚴肅了幾分:“其實深淵被虛無之海淹沒了一部分,又被蟲龍占據了一部分后,余下的規模已經遠遠沒有你們認知中那么夸張了,用一個不太恰當的對比就是全盛時期的坎瑞亞和滅國之后的坎瑞亞吧?深淵的公主可以提前保護好坎瑞亞的遺民,但是其他的我也就‘無能為力’了。”
“可是,可是……”派蒙絞著手指,不安道:“可是這樣一來,深淵的問題就算解決了,可妖精和虛無之海的麻煩還是需要伊萊恩來解決吧。”
“——小派蒙說的這個,倒也不是什么沒有準備的麻煩。”伊萊恩的聲音冷不丁從兄妹倆的不遠處響起,比起眼睛瞬間變得亮晶晶的熒,空明顯就顯得矜持地多,派蒙噫了一聲,一聲感慨脫口而出:“好快!”
伊萊恩看了一眼漂浮的小精靈,淡淡道:“當然了,熒的前期準備做得很好,只需要完成最后一步就可以了,余下的部分拿去給古華練手都不太夠,自然也不需要我在那里停留太久。”
戴因想要陪伴國家的人民到最后一刻,至于在那之后這位末光之劍是準備開啟一段新的旅途還是就此歸隱,那就是他自己的自由了。
“我當然知道你很有把握啦……”派蒙悻悻道,“但是這次的麻煩不一樣,好危險的嘛。”
女王輕輕一笑,卻是反問了一句:“余迄今為止做出的選擇,需要面對的麻煩,哪一次不危險?”
“反正都不會比戴冠式更可怕……”
小精靈嘀嘀咕咕,把幾句感慨藏在喉嚨里,聲音輕得連風都聽不清楚。
“您看起來似乎不打算先回去?”伊萊恩站在那里的架勢似乎更多只是路過這里看他們一眼,隨時都會準備動身前往下一個地方,熒略有好奇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女王隨即點點頭,答道:“不久之前有人和我說了點很有趣的東西,璃月有句老話叫‘來都來了’,索性都出來了,那就先把問題全都解決了吧。”
“你們看起來還想在璃月逛逛?”伊萊恩看著這對金色的兄妹,露出一點溫和又柔軟的表情:“這是個不錯的地方,可以慢慢走走,如果沒錢了的話……嗯,我想現在的戴因應該很愿意幫忙。”
熒頓時拍手歡呼一聲,滿臉的幸災樂禍。
派蒙扭扭捏捏滿臉不安,遲疑好久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要去哪兒,伊萊恩?”
“去一趟須彌,看看‘樹’。”
女王答得輕描淡寫言簡意賅,派蒙愣了一下,卻是反射性喊起來:“不許去!”
她這一聲喊得太過猝不及防又太過急切慌張,連著雙子都跟著呆了呆,倒是女王的表情依舊一派淡定,感覺早已預知到了她這時的反應似的,只是很安靜的看著她。
派蒙癟著嘴,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就是、就是不許去嘛……”她怏怏不樂的耷拉著腦袋,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得空都有些心疼了,下意識看向伊萊恩,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少年還是反射性地想給自己最好的伙伴說幾句好話:“那個,夫人……”
女王垂下眼睫,她對著少年點了點頭,又重新看向了低著頭的小精靈,溫聲問道:“可你不該早在戴冠式的當日就知道我的決定了么,朋友?”
派蒙倏然一僵。
***
究竟是什么時候猜到的呢。
可仔細想想,好像是什么時候都不奇怪。
她沒有隱瞞,她也沒有刻意修飾,“風帶來故事,時間使之發芽”——這句話知道的人當然不多卻也并非沒有,可能如此隨意就能脫口而出、會在蒙德這樣的地方將時間的主人與風的主人放在一起提出的,從來都只有一位。
——她們本就是朋友。
只是時間如此殘酷又無情,將過往的劇本和故事腐蝕的面目全非,再也無人記住最初的模樣。
那對兄妹推搡著離開,將這里留給她們慢慢聊聊,伊萊恩的神態沒有任何變化,而派蒙的樣子看起來反而更顯得心虛,在女王在一處長椅上坐下時,猶猶豫豫好一會才重新湊了過去。
“我忘了很多東西,希望你不要怪我。”
“怎么會呢……”小精靈搖搖頭。
王對她笑了笑,眼中帶著了然一切的寬容和平靜,“和你說一些事情吧……在我曾經經歷的世界里,有一種畸形的世界,叫做異聞帶,是基于錯誤的發展,錯誤的選擇,某種不應存在的可能性而誕生的注定死亡的世界,它們始終存在,也注定要被毀去。”
派蒙不知道她為何忽然提出這件早已清楚的事,但她還是乖乖聽著,聽著女王平靜說道:“所以我在回來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在思考一個問題:既然泛人類史存在著這種單純因為選擇錯誤而誕生的平行世界,那么提瓦特是否也存在這種可能?”
因為不同的選擇,誕生出不同平行世界的可能。
派蒙,亦或者說時間之神伊斯塔露,她這一次不再逃避,而是點點頭,輕輕道:“當然也是……存在的。”
“我想也是。”
女王柔聲道。
比如說,迭卡拉庇安不曾知曉人民在風雪的痛苦和無奈,自此成為真正暴君的可能;
烈風之主選擇對抗高天和天理,為自己舉辦了戴冠式并迎來了滅國之災的可能;
以及在坎瑞亞正常的死去,消散掉屬于迭卡拉庇安的意識,不曾被某個人抓住手,自此化身成為抑止力的可能。
“你在舊蒙德的戴冠式上試圖阻止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應該失敗過,不止一次。”
回應她的只有沉默。
女王不以為意,平靜地說了下去:“所以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一個被我忽略了很久,但是必須要去想清楚的問題——提瓦特與泛人類史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哪怕阿賴耶真的愿意接受我這樣一位異世的神明,那么祂最初又是如何越過連抑止力也不曾誕生的提瓦特的世界壁,接觸到烈風之主迭卡拉庇安的?”
答案其實在她察覺到自己可以成為抑止力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了。
她失敗過,也成功過。
“存在著我成為‘抑止力’的可能,而正因為我已經可以成為‘抑止力’,所以才會出現阿賴耶與我簽訂契約的可能。”
這是一個永恒的莫比烏斯環。
時間一次又一次的將風送回最初的地點,讓一切走向了既定的命軌——連接起她與阿賴耶之間的關系,讓迭卡拉庇安一步一步地走向成為抑止力的未來,或者說,至少可以成為抑止力的未來。
但是她們都很清楚,僅僅是這樣還是不夠的。
無論是對于提瓦特還是對與她們自己來說,這種程度遠遠不夠。
只能止步于此了么?
只能爭取到這個程度了么?
“你現在又要阻止我去接觸世界樹了……在你明知道虛數魔術已經可以轉化污染的侵蝕之后,你依然要阻止我。”
女王輕輕嘆息一聲,終于轉頭看向了沉默不語的小精靈。
“告訴我吧派蒙,曾經的‘我’,又看到了什么?”
她安靜許久,終于開口。
“……那一次的你和我說,你看到了‘一棵樹’,‘一片海’。”
虛數之樹,量子之海。
在某一次失敗與毀滅的結局中,借由世界崩塌的裂隙,神明得以窺探到了世界之外的真實。
——那是她強行接觸的“未知”,也是提瓦特不可言說的“禁忌”。
巨樹生出阿僧祇的枝干,結下了那由他的花葉,孕育出無限的文明與世界,但是王也知道,而在那無數葉芽的間隙里,存在著新生與未來的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簡單解釋一下這個莫比烏斯環的邏輯:平行世界的女王真的成了抑止力,因為成為了抑止力所以才可以親自鋪墊自己可以和阿賴耶相遇的可能,也讓自己會成為抑止力的可能真實存在,穩定了這個前期條件之后,就開始自己刷自己開始瘋狂讀檔找全員HE線。
虛數之樹和量子之海屬于mhy宇宙的一個核心概念,反正崩鐵實錘了提瓦特也在這個世界觀里面,簡單搞一下。
以及女王不會成為星神啦,星鐵詞條里面說過星神本質已經升格為哲學概念的本身,換句話說除了命途的關鍵詞以外啥都不能干,就算保留自我意志也不可能做出任何違反命途關鍵詞之外的事情,違背命途的話星神沒得比誰都快,說的再直白點就是女王成了星神石頭就要守寡了(?)。
現在就是一口氣推完主線完結,其他零零碎碎的日常系就放在番外寫了。
第247章 理想的王圣
——伊斯塔露自認自己已經見過那個已經無限趨于完美的可能。
在那一次,風的君主不曾帶上白枝與靈玉的寶冠,她始終都是高塔的王,始終都是蒙德的神,她成為了那一次魔神戰爭的勝利者,成為了塵世七執政之一,蒙德的榮光得以保持到了最后一刻,她也擁有了屬于自己的神之心。
那是個平穩的,安定的,幸福的世界。
但是她說,這不對。
“這不對,這不該是我們想要追求的結局,這不該是真正屬于人類的世界。”
高塔的孤王伸手指著人類,同她問道:“他們若是離開了神明的庇護,只能依靠天空投下的時間才能獲得世界對話的資格,這樣的人類,這樣弱小的人類……真的能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來嗎?”
于是時間的主人同她的友人提出疑問,她問,你想要什么結局呢,迭卡拉庇安?
風的君主沉默著,過了好久后才給出了她的答案。
“余還坐在這里,伊斯塔露;作為蒙德的神,作為蒙德的王,余一直都在這里。”
——王想要一個只屬于人類的結局,一個不需要神明守護在這里的未來。
于是時之神答應了。
她一次又一次的答應了。
去賭一賭吧,迭卡拉庇安。
你既然已經能走到這一步,那么我愿意相信你能走到更遠的地方去。
……
“……可是,”
屬于伊斯塔露的聲音已經被風與時光一同磨損地面目全非,留下的是純真純白的精靈,但是此時小精靈的臉上再也不見平日里的天真無邪,她低下頭用小小的手捂住了臉,發出孩子一樣無助的抽泣:“可是,可是……為什么一直都是你呢,伊萊恩?”
被遺忘的是你,被拒絕的是你,被否認的也是你。
“因為我想這么做,派蒙。”
她如此回答。
“因為‘我’知道,只有‘我’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做出同樣的選擇。”
所以哪怕最初的迭卡拉庇安對未來一無所知,所以哪怕時之神已經放棄了再一次推動輪回,唯獨“她”,唯獨已經成為了“祂”的自己,依舊還是會繼續推動著一切的發展,去一次又一次的尋求那個真正理想的答案。
“這一次也是一樣的,派蒙。”
女王伸手摸了摸派蒙的發尾,先一步站了起來。
這就是最后一次了。
王如此許諾。
*
世界樹遭遇了兩次大規模的污染,第一次是源于須彌的赤王,第二次則是來自坎瑞亞的深淵爆發,第一次的災難是依靠著赤王的自我犧牲和大慈樹王的透支才勉強挽救了這個世界,可當時能做到的也只是驅逐,而非徹底讓其消失。
第二次,便是來自坎瑞亞的污染。
是時候了。
若要接觸禁忌本身,自然是由禁忌誕生的生命作為引領最為合適——黑龍杜林乘著夜色飛向了須彌的方向,璃月若有所覺,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伊萊恩對于自己這一次接觸世界樹有些小小的猜測,須彌的情況很特殊,幼生的神明被教令院束縛起來,對外依舊堅持著對大慈樹王的信仰——但這種自以為是的堅持和毫無自覺的傲慢究竟又能帶著他們走到哪一步,這不是她需要思考的問題。
而且……世界樹,亦或者說守護著世界樹的大慈樹王,似乎正在等著她的到來。
這是智慧之神保存的夢,夢境之主的力量,當烈風之主駕馭象征虛數的黑龍飛入須彌的星空時,她就已經來到了大慈樹王最后的世界。
王并不覺得多么意外。
杜林選擇在意識空間的入口處等候,女王看著那條遍布荊棘與混沌死域的通路,她的手中再度握住了止境之杖,樂園的妖精走過智慧之神最后掙扎的地方,走過一條浸透著絕望與痛苦的長路,她抬頭看向赤紅與黑日的天空,隱隱聽到了樹王最后的聲音。
在這條破碎苦路的盡頭,細碎的花與葉拼湊出最后一條細細的小路,而在那條路的盡頭,是這個世界的根源之地,也是大慈樹王最后的歸處——世界樹。
*
“你來了。”
那是如孩童般嬌小的神明,比起活著的魔神,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影子,一段意識的凝結體,但是當她微笑起來看著誰的時候,分明又是那個須彌最慈愛也最為智慧的大慈樹王。
“……嚴格來說,這次的見面已經推遲了五百年,但請你相信我,我一直在期待著這一天,烈風之主迭卡拉庇安。”
“你知道余會來,是么?”
“是的。”大慈樹王點了點頭,語氣依舊溫柔至極:“我了解你的一切,無論是迭卡拉庇安的部分,還是伊萊恩的故事,我也知道,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是樂園的妖精,她知曉自己的宿命,正如曾經的我一般。”
王看著她,隨即微笑起來。
“那么我應該不用解釋太多了?”
“本該如此的,但是現在的情況又有些小小的不同。”大慈樹王對著她搖搖頭,又說道:“如果你只是你,那么我會告訴你如何拯救世界樹,如何抹除最后的禁忌知識,可如今的你不只是你,提瓦特也不再是過去認知之中的提瓦特了。”
“——天理正在死去,迭卡拉庇安。不僅是因為祂自己,也是因為妖精的侵蝕越發可怕了。”
智慧之神認認真真的說道。
“所以呢?”王平靜地反問著:“你若是真的清楚一切,就該知道余是這片土地上最樂意看到這個結果的魔神了。”
“我想說的并不是這個,迭卡拉庇安,”樹王微笑起來,眼神中甚至有些太過柔軟的憐愛,“你是自由的風,哪怕是天空的王座也不該成為束縛你的存在,我知道你的理想,你的心愿,所以我想說的是,你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試一試呢?”
女王微微挑眉。
“嘗試什么?”
“提瓦特是個封閉的世界,也是個依靠自我輪回維系存在的世界,也許正如你的堅持一樣,這樣的世界縱然安穩又和平,可永遠也贏不來真正的未來……無論是屬于人類的,屬于元素生命的,還是屬于我們的。”
“如果虛假的星空注定要在不久之后徹底碎掉,那我們為什么不趁此機會,順著那‘自由的風’脫離這閉塞又老舊的軀殼,像是新生與繁衍的孢子一般飄向更遙遠的方向去呢?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來試一試,迭卡拉庇安?”
小小的神明伸出手,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王沒有伸手,卻也沒有反對。
“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是個□□的守舊派。”
“如果沒有其他特殊情況的話,我的確是。”樹王點點頭,并沒有否認烈風之主的意思,“但是現在有一個更好的選擇擺在我的面前:向前進一步就是一個全新的未來,退一步也不會變得比現在更壞,既然如此,我為何不選更好的那個呢?”
“我是代表了智慧的神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智慧本身的誘惑,神明尚且無力拒絕,更何況是更加脆弱又敏感的人類呢?”
樹王的表情顯出幾分落寞的悲哀和無奈的惆悵,她守護世界樹,知曉這世界上一切的變化,也知曉現在的教令院究竟是什么樣子。
“提瓦特不會只出現一次禁忌知識的污染,可說到底什么才是‘禁忌知識’呢?對于現在來說,虛數魔術已經解讀轉化現有所有的污染和禁忌,但誰能說未來某一天,是否也會存在虛數魔術也無法理解的知識,出現新的禁忌和污染?
我們現在當然可以認為所有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抱著現有的東西就此故步自封,可誰說未來的提瓦特不會像是現在的須彌教令院一樣,再過上幾百年,幾千年,再一次地把無法理解的知識視作污染的禁忌。”
王的眼神沒有變化,而樹王看著她的眼睛,已經滿足的笑了起來。
“這就是我在等你的原因,伊萊恩。”
因為我知道你明白。
因為我知道只有你最能理解。
“我曾摘下世界樹最純凈的枝丫,避開禁忌的污染,創造出了新生的神明,”樹王伸出手,握住了迭卡拉庇安終于遞出的手,止境之杖的力量讓她短暫恢復了完整的姿態,那姿容明麗神態端莊的女神用力握住了她的手,鄭重且無比認真的對她道:
“摘下名為提瓦特的樹枝吧,迭卡拉庇安……我會找準在另一棵樹上扦插的位置,為你做好一切的準備;你可以相信我,正如我選擇相信你一般。”
“但是記住,我們的機會只有一次,伊萊恩。”
妖精的女王正在準備沖破最后的壁障,機會只有一次,當世界的障壁破碎的那一刻,世界將展現虛假的星空之外那片更加廣袤無垠的寬闊宇宙和唯一的真相。
——即為“永恒的瞬間,終末的起源,一切真理與法則的誕生之地”。
虛數之樹。
*
他們的時間從來都不多。
當彼端的光之錨終于沖破了虛幻又脆弱的星空,那像是一場覆蓋了世界、也即將淹沒世界的飄飛落雪。
天空正在死去。
佇立于星空碎片盡頭的只有一人,她手中所執乃是樂園妖精的長杖,也是異變扭曲之后只能用來打倒敵人的槍,她立于天空之上,尋找著她唯一的目標。
——只需一瞬而已。
天空墜落下飄雪般的星屑,地面卻反而升騰起如夢的星光。
風的中央將矗立如劍的光塔,連接大海,連接天空,刺破暗與海的無光深淵,亦可將天空攬入囊中——
還記得么,摩根,什么才是圣槍的本質。
絕非對敵的武器,而是用以鏈接星辰,連接世界的閃耀于終焉之槍。
有人握住了圣槍的一端,解放了全部的拘束——可是這一次,卻并非為了對敵。
星之海,夢之鄉,人間理想之夢的盡頭在此匯聚,成就只屬于這個世界的光之塔。
愿象征人類的群星璀璨,愿迎風而生的繁花不敗。
——在那光的盡頭站立著的,正是理想的王圣。
看看吧,摩根。
你自己的堅持,你自己的驕傲,你最引以為傲的心血結晶究竟應該是什么樣子……
“但是你最好這一次給我看得清楚一點,摩根·勒·菲。”
烈風之主在風暴中緩緩睜開了眼睛,念出了最后的解放詞。
“——圣槍,拔錨。”
第248章 摩根
這是一場席卷了提瓦特的無名之雪。
很奇妙,他們頭頂之上的并非是熟悉的天幕,有的只是一片廣袤幽深的神秘未知的宇宙,有的只是一望無盡頭的星河萬里,和真正意義上無法理解的真實與未知。
那也并不是雪,而是天的隕落,是世界死亡時落下的雪白星塵。
但與之相對的,是地平線的盡頭升起的光之塔——光的紋路向著星辰宇宙的方向蜿蜒,像是樹的根系倒生舒展永無止境,又像是流淌新生之血的血管即將去奔赴一顆全新的心臟,世界樹在障壁破碎爆發出的掙扎是世界最后求生的意志,祂循著圣槍倫戈米尼亞德指引鏈接的方向去尋找著一個全新的錨點,大慈樹王將自己最后的意識融入其中,最大程度的催動世界樹的重生。
——這一切,摩根全都不感興趣。
妖精的女王手中握著已經扭曲異變的止境的長杖,她對這里的人類不感興趣,她對這里的神明不感興趣,她對這里所有對她或是展現出敵意或是好奇的所有存在都不感興趣,她只想走到那光之塔之中,去找一個人。
“你在哪兒,伊萊恩?”
她的聲音是柔軟的,輕怯的,不安的,像是她在妖精國時無數次輕聲呼喚她的妻子。
伊萊恩,伊萊恩。
她總是喜歡這么一次次的叫著她。
我的妻子,我的王后,我的英靈。
與我一同成就了只屬于我的妖精國,全心全意只是為了我而存在的神明,從泛人類史到異聞帶,從始至終都只屬于我的寶物啊……
他們把你藏到哪里去了?
把這些礙眼的東西都弄掉的話,我就能找到你了嗎?
“你究竟在哪里,伊萊恩?”
當摩根終于迫不及待地踏上了這片陌生的土地,她卻忽然從自己的的腳下感覺到一陣陌生而強烈的震顫,樹的根系與圣槍早在剛剛的那一剎那間就一同貫穿了天空與大地的盡頭,摩根感覺到崩裂的大地和不曾遮掩的來自世界的排斥與警告,巨大的裂隙在她腳下崩開無數紋路,她對這樣煞有其事卻毫無威脅的攻擊只有滿心冷漠的嘲諷,可妖精女王卻在一個不經意地抬頭的瞬間,看見了飛揚的裙擺與英靈飄逸的如銀長發。
“許久不見了,摩根。”
她的王后站在那里,對她露出再平靜不過的笑容。
在摩根錯愕的注視中,伊萊恩已經沒有絲毫遲疑地踏前一步,在她的面前跳下了無光的深淵。
“伊萊恩——!!!”
她終于失聲尖叫起來,反射性地跑過去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可當摩根的手指伸向半空時,握住她的卻又不像是溫暖柔軟的手指,她像是握著一縷風,一陣虛假的幻影,她的手指圈起,卻依然有一種空空如也的感覺。
祂分明還是妖精王后的模樣,可唇角的笑弧看起來又是那么的陌生。
摩根被抓住了手,被迫與她共同墜落。
看見如月光銀輝般美麗的長發被下墜的風托起吹向自己的身側,這像是一個被風所環繞的擁抱,可王后的頭發卻在她的身后融為了塵世的風,一陣散去實質的影子,她的手,她的眼,她的軀體,她的存在,終于與某個更加不可捉摸的、不可理解的龐大存在重疊起來。
這是她,也是祂。
被不列顛的神秘選擇的魔女清楚這種感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感覺。
——這是世界的意志,這是歸屬于世界本身的抑止力,自王血肉的獻祭中誕生,從無數次的輪回中奠定,超脫英靈之上,融合為世界之身。
當然了。
只靠妖精王后,不可能在贏過妖精的女王的前提下還能完好無損的離開,她有太多的不忍,也有太多的掛念,摩根可以放開手腳以毀滅整個世界為代價就帶走她一個人,但她的王后永遠也做不到。
就像是那縷被時之神推向最初的風一樣,她永遠只會選擇自己來做這件事,她永遠只會將自己視作需要付出的代價,她只會在砝碼上放上自己。
可這的確是有用的。
她拿自己來賭,賭的就是摩根除了她以外什么也不要。
……你真的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對付我,伊萊恩。
摩根徒勞的伸出手,試圖去抓住一個空蕩的軀殼,一個太過陌生的存在。
她忽然就恍惚想起了一點過去的影子,一段她被她看做那個時期最平凡不過的對話。
“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你要全心全意愛著我的意思哦,伊萊恩,相對的,我也會愛你。”
“妖精的很多屬性還是很難理解啊,比如說你這個隨隨便便就能說出這種話的習慣。”
“有什么關系嘛。”
仍然還是救世主的梣很愉快地笑起來。
“但是這份‘愛’一定是最純粹的,伊萊恩,你唯獨可以相信妖精此時此刻的心,我此時所說的話,一定是我最真實的心。”
那個時候的她還是會笑著的。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目的從自己變成了她的妖精國呢。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妻子成為了無血無淚的暴君,她再也不愿意看著女王的真心,連自己也無瑕再看一眼了呢。
這條下墜之路的盡頭是提瓦特的深淵,也是蟲龍奧伯龍最后的棲身之地。
世界樹的根系舒展扎根,托起整個即將崩塌的地面和世界本身,蟲龍盤踞在根系之上,看著風裹挾摩根墜入更深的海,當圣槍與世界樹一同將提瓦特定在更真實的本源之地上時,存在于提瓦特下方以深淵作為附著之物的妖精國也隨之一同被樹下的海所吞沒侵蝕。
像是穩定的礁石被浪潮沖刷下去的一縷突兀的沙塵,又像是新生的葉芽無意識地抖落掉一滴沉重的露珠。
……啊。
摩根看向那片空白的土地,她的國度再度只剩下了阿爾比恩的骸骨沉眠之地,尚且未來得及被量子之海吞沒。
就在提瓦特崩塌的那一刻,妖精國反而成為了提瓦特上升時最后一步的踏腳石,這個世界的世界樹將自己的根系貼在了虛數之樹的枝干上,而切開了和泛人類史聯系、自身也不過只是生命力衰竭的異聞帶的妖精國,便只能直接墜落,落入一片更加混沌的量子之海。
那雙手捧住她的臉頰,沒有實質的溫度,依然只是像一縷風在擁抱著她。
在只有一片荒蕪如白紙般空白的世界里,只有她的眼睛是最后的青空。
“在這片海中,繼續陪著你如海面上漂浮的泡沫一樣脆弱又荒謬的世界吧,摩根。”
摩根怔怔地看著那雙眼睛,她想要伸手去碰她,卻只碰到了一陣虛無的存在。
“伊萊恩。”
“伊萊恩,伊萊恩,伊萊恩……”
風中響起如少女般無助又慌張的啜泣聲,她惶惶起身,亦步亦趨地跑起來,去徒勞的追逐一陣風,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影子。“你要去哪兒呀,伊萊恩?”
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
你不要再丟下我,你不要不管我,你不要不愛我……
她跑的跌跌撞撞,連魔術也忘了如何使用,只是本能地去追逐著那一縷風消散的方向,直至筋疲力竭,終于跌坐在地。
太過慌張,也太過狼狽了。
“——哭得這么可憐,你是什么弄丟了玩具的小女孩嗎,摩根陛下?”
奧伯龍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正單手托腮,一臉興致缺缺。
摩根仍維持著那個愣愣坐在地上的姿勢,滿臉淚痕的看著他。
“不要哭啦。”奧伯龍重重嘆了口氣,“這里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弄哭了你呢。”
所以說,為什么自己這次又被扔下來了呢。
……啊對了,因為樹上不可以有蟲子,所以順手做了個清蟲工作是吧,懂了懂了。
“不要哭啦。”
奧伯龍又說了一遍。
他從懷里取出一包種子,蹲下去遞給了摩根。
“吶,你的‘新玩具’。”
這只是一包再普通不過的種子,但是足以能在這片空無一物的土地上種出最初的花。
……至于余下的,就交給“蟲子”來處理吧。
***
提瓦特,在新生的世界樹之前,一道玄色身影于此不知駐足了多久。
這里仍存著世界崩塌的那一瞬間直通深淵的裂隙,但是世界樹伴生圣槍尋覓到了一片新生的土地,它已經再度生出遮天蔽日的枝葉,止境之杖矗立于此,是創造世界的大母之證。
摩拉克斯伸出雙手,腕間流下如黃金般純凈的血液。
“素之銀鐵。地石的契約。
關閉四方之門,從王冠中釋放……”
在通往根源的彼端和瞬間綻放的華光之中,一只修長的手緩緩伸出,遞到了摩拉克斯的面前。
“星之海,夢之鄉,此世的三重境之主——”那雙青空一樣的眼與石珀金瞳對視后露出一點柔軟的笑意,她將手放在對方的掌中,笑著繼續說道,“以及,黃泉之主,巖神之妻,曾經的魔神之名已經成為歷史,現在的話,稱呼我為伊萊恩就好。”
“——試問,你就是我的御主么?”
摩拉克斯握住了她的手,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到底是誰,伊萊恩?”
他反問著。
女王挑起眉,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氣。
“你是我的御主,我的契約者,我的丈夫——”
“……還有,我的愛人。”
“你這次才算是說對了。”
他跟著點點頭,指尖劃過掌心與她重新十指相扣,聲音比風還要溫柔。
“我們該回家了。”
——正文end——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主線到此為止了家人們——(首先第一步發出咕咕咕的解脫聲音)
現在就是提瓦特被女王用圣槍釘到虛數之樹上,妖精國被直接扔進量子之海了,如果未來還有什么新的花活打臉那就是mhy的問題()
至于為什么打的這么快呢,簡單來說就是我不會寫打架(平靜)寫多了感覺就像灌水所以就這樣了。
擺爛.jpg
接下來就是完結慣常的碎碎念時間,其實一開始沒想寫的這么大的,誰能想到我一開始就是因為想捋一下提瓦特時間線順便搞搞老石頭結果給自己挖了這么大的一個坑……(望天),但好在截止到須彌之前的世界相關劇情夠我寫完一個故事,至于為什么加了fgo的2.6那是因為原現有的東西填不了所有的坑啊(疲憊.jpg)
截止到目前來說,感覺還算可以,能填的都填了,畢竟同人嘛,主打的就是一個滿足遺憾和開心就好,這本一開始我預期甚至收藏就只有幾千,純粹就是個發泄xp的自嗨文,想寫一個故事圓滿我心目中的提瓦特,金主爸爸們居然堅持陪了這么久看我各種瞎巴巴真的好感動噫嗚嗚噫……
現在就是愉快的番外時間,可以點梗番外啦~如果有重復想看的梗可以直接在該條評論下面點贊一下,根據點贊數量選擇先寫哪個,當然全都寫了大概是不太可能的(我的肝沒有那么好)
最后,愛你們,么么啾~
第249章 番外·幼崽
(番外寫法和正文會稍有差異,請注意)
1
反應最開始變得不對的是特瓦林。
他開始鬼鬼祟祟地在理想之城中到處飛來飛去找著什么——這地方目前已經快成為了蒙德著名的秘境之一,一定程度上已經堪比須彌的永恒綠洲在本地人和冒險家心目中的地位——城中只有英靈存在,而且要依靠地脈的回應才能決定自己是否能長久顯現身形,溫迪看著風龍四處叩叩敲敲探頭探腦爬上爬下,完全想不到有什么是需要他這副掘地三尺的架勢才能找出來的東西。
2
溫迪開始感覺不對勁,并熱情無比的上前準備幫忙。
“在找什么呢,要幫忙嗎?”
特瓦林的第一反應是想瞞著他,這很可疑。
但是特瓦林猶猶豫豫一會后還是偷偷摸摸告訴了他什么,于是理想的王城中變得鬼鬼祟祟的成了兩個人。
3
“你覺得我們能夠成功突破神官的護陣和首席騎士還不會暴露目標的可能性是多少?”
“可能性很低,但并不是完全為零,”特瓦林很誠實的回答,“所以我們為什么不去找萬能的陛下呢?”
溫迪嘆了口氣,風神如今是神裝的打扮,他寬大雪白的羽翼收攏聚合,在特瓦林的庇護下小心翼翼的把懷里包裹的白布掀開一點,露出一雙青空一樣純凈的眼睛。
這小家伙看起來還沒有到能理解人類感情和簡單情緒的時候,眼中倒映著所能看見的一切景色,風神重新將白布照在祂的頭頂,發出了一聲太過甜蜜的嘆息。
“那我們還需要突破璃月仙眾和摩拉克斯。”
溫迪也很誠實。
于是特瓦林沉默了。
4
“……可是我們不是本來就要把蒙德的擬態化身交給陛下嗎?”
特瓦林發出自己最真誠的反問。
5
是的,蒙德。
這以烈風之主的血肉和靈基滋養誕生了自我意識,又積累了數千年的經驗后,終于得以像是英靈召喚一樣,凝聚出自己的個體意志,祂理所當然地參考了唯一的對象,只是力量似乎不足以在維系正常的地脈運轉下還能保證一模一樣的成年人體型,所以在身形年紀上……有些小小的問題。
想想看吧,一個五六歲左右的、除了神態表情以外和伊萊恩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小號伊萊恩,而且因為不熟悉人類的身體外形,所以連走路需要人幫助。
現任風神發出了一聲比融化的奶酪還要黏糊的嘆息聲。
她很乖,也很溫順,像是個完全沒脾氣身體又柔軟過頭的大號貓崽兒,溫迪試探著把自己的臉頰貼在這小姑娘冰涼柔軟的臉上,對方也只是眨了眨眼,然后模仿他的動作,反過來也貼了貼。
風神更進一步發出了仿佛窒息一般的扭曲的嗚嗚聲。
6
如果蒙德會說話,那么祂就會表示,如果不是因為黃泉冥府拓張的范圍太過夸張,以至于自己雖然擁有英靈基座的基礎仍然顯得太過弱勢,那么祂也不會如此迫不及待地提前顯現自己的自我存在。
好消息是英靈座一視同仁,也幫忙穩定了祂的外形。
壞消息是靈基已經被固定了,祂如果要出來就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蒙德意志發出了一聲無人理解的嘆息聲。
7
想要媽媽。
8
但是明顯現在這樣過不去。
9
……這說明什么,說明這波風神不行。
10
蒙德的意志決定放棄這種太過迂回又麻煩的行為,準備直接順著地脈的鏈接直接沖到璃月那邊去。
于是在風神驚恐的尖叫中,他暫時失去了他可愛的小妹妹。
11
溫迪:……
溫迪:都是摩拉克斯的錯——!
12
眾所周知,若陀龍王是古老巖元素的化身,他的存在本身便與璃月地脈息息相關,當年若不是因為人類過分開采入侵山脈,他也不會磨損到需要封印的程度。
換句話說,璃月的地脈就是他的血肉。
13
但是現在他感覺自己的血肉里出現了異物感。
很奇怪,但是沒什么威脅的感覺。
歸終:“哦哦這個我知道!璃月港的話本子講的……呃,叫什么來著?”
歸終一拍手,堅定道:“有感而孕。”
14
若陀:“……我是男的,雄性,公的,有且只具備一種生理性別的巖元素生物。”
歸終:“這和你會懷孕有矛盾嗎?”
若陀平靜道:“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么。”
15
“這真的不是什么矛盾的事情,我的朋友,”古華的首席長老一臉真誠的說道,“因為古華是允許女弟子休產假的,但是這激起了一部分的男弟子的叛逆心理。”
若陀:“他們想要取消假期?”
歸終:“不,他們也想生。”
歸終:“多托雷教授批準了。”
若陀:“……這真的合適嗎我的朋友。”
歸終:“為什么不呢我的朋友。”
歸終:“而且醫峰都開始動手了,現在說不合適也沒用了我的朋友。”
16
若陀:“等等,這東西好像要出來了……!”
歸終:“哦哦哦要生了嗎!”
若陀開始認真思考絕交的可能性。
17
但無論如何,是個女孩。
歸終和若陀盯著這從地脈深處凝結誕生的類似于元素生命一樣的存在,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思。
歸終:“我想看摩拉克斯生。”
若陀:“這是可以說的話嗎?”
若陀:“但你也看到了,這孩子和我很親近,也算得上和我同宗同源同出一脈,按著璃月的規矩她應該叫我一聲大爺。”
歸終:“叫你大爺。”
若陀:“你怎么罵人呢我的朋友。”
18
但是無論如何,塵之魔神哈艮圖斯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飛沙走石——!
雖然這小東西一臉嚴肅的強調自己是蒙德的意志,是烈風之主的血脈,是最正統的地脈化身……
放在現在的塵之魔神的眼中,這些都不重要。
歸終在這孩子的臉上蹭來蹭去,發出一種類似嗚咽的嘆息聲,然后無比興奮地尖叫起來。
“先讓姑姑親一口!!!”
19
因為塵世閑游這種非常好用的理由,所以鐘離一路閑逛來到了絕云間。
眼前的畫面太過奇怪也太過具有沖擊性,特別是被歸終抱著隨意磋磨的這個活脫脫就是個小號伊萊恩的小姑娘。
能記住每一份契約、璃月港每一艘經過的船的契約之神認真思考了許久,生平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記了什么相當重要的事情。
應該不能……?
但是夫人自己經常忘記事情,細糾起來還真得不太好說啊。
巖王帝君沉默許久才把自己的注意力從那孩子的臉上挪開,很艱難的開口問道:
“……你們在干什么?”
20
若陀從歸終手里接過太過溫順的幼崽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對他很認真的點點頭:“讓孩子見見世面。”
隨即若陀龍王對著這片璃月的土地一揮手,氣壯山河,意氣風發:“看吧孩子,這都是你大爺給你打下來的江山!”
21
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你大爺?”
若陀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了。
“你怎么也罵人呢摩拉克斯。”
22
摩拉克斯:“不,我只是好奇為什么是大爺。”
若陀肅然道:“說什么呢摩拉克斯,你我生死之交千年摯友,難道還要計較這點細節問題嗎?”
摩拉克斯:“所以才問你為什么是大爺不是叔叔。”
若陀龍王:“這是現在的重點嗎摩拉克斯,我本就是古老的巖元素生物,順便證明我比你大一些難道不好么?你不是最忌諱年紀問題了么?我也可以吃點虧讓她直接叫我爺爺,我不介意。”
摩拉克斯用力揉了揉額頭。
23
“……無論如何,”貫虹長槊不知何時已經捏在手中,摩拉克斯深吸一口氣,慢慢說道:“這孩子應該用不著大爺。”
“把她還給我,若陀,”巖神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沉重:“不能讓你們繼續在這里帶孩子了了,對孩子教育不好。”
24
歸終在一邊嘖嘖嘖了好一會。
“明明這孩子自己都沒承認呢,帶入真快,”她唏噓道,隨即一轉頭擺出一臉燦爛的笑容對著蒙德柔聲細語地說道:“小乖乖,我是你歸終姑姑哦~”
25
被強行稱為飛沙走石的蒙德意志發出了一聲無力掙扎的沉重嘆息。
蒙德:“我不是飛沙走石。”
歸終的表情愈發慈愛了:“乖乖你這個臉本身就很沒有說服力。”
26
直到看到了慢了不少才走過來的伊萊恩,眼睛頓時一亮,脆生生的一聲喊出口:“媽媽!”
歸終:“你看你這孩子還說不是飛沙走石。”
27
女王自然知道這孩子怎么回事,看著她掙開歸終的手臂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抓著她的裙擺就把自己藏在了她的身后,伊萊恩看著這明顯是和自己一個模子出來的小姑娘神色依然平靜的可怕,但她一抬頭,卻被歸終的表情嚇了一跳。
28
塵之魔神看著那怯生生探出來一點腦袋看著自己的小的,和這個一臉平靜看著自己的大的,雙手覆在胸口上,一臉心滿意足的解脫之意。
歸終:“贊美許愿之神。”
歸終雙手交握,一臉虔誠:“……所以你孩子能不能借我玩玩,求你了。”
29
塵之魔神站在懸崖的頂端,雙手抱住一臉放棄掙扎的小姑娘,把她高高舉向了半空。
“生生不息!”
不知何時聚集在此的仙眾夜叉跟著很配合的啪嗒啪嗒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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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萊恩在旁邊看著,思路有一些小小的歪掉。
知曉圣槍術式的蒙德意志,還有這個畫面。
女王陷入了沉思。
……提瓦特版本雙重意義的獅子王?
第250章 番外·筑巢
那個孩子在嚴格意義上來來說,其實并未引起太大的騷動。
這一大一小兩個與其說是相似,不如說是一模一樣,當然了,這可不是說什么夸獎孩子像媽活脫脫一個模子出來的慣常說法,而是徹徹底底等比一比一的縮小,無論是眉眼輪廓還是還是一些更加細節的地方,完完全全就是一模一樣的。
若陀龍王他們平日里不會盯著伊萊恩仔細打量,所以她先前沒來感覺還好,如果連她本人一同在場,那么之前尚可忽略不計的違和感就會顯得格外明顯,畢竟再怎么說也是一片地脈,一座城市的意志化身,開始逗弄起來感覺不哭不鬧還算可愛,但實際觀察下來就發現其實也沒有一般普通孩子那樣靈動鮮活,只是在模擬人類的活動而已。
伊萊恩看著一群璃月仙眾風風火火的來又嘻嘻哈哈的走,而鐘離也只是很克制的摸了摸小家伙的頭頂,蒙德對異域的守護神自然沒什么天然好感,在母親懷里玩了一會后也就跑回去了。
為什么大家都要這么執著后代的問題呢。
鐘離牽起妻子的手,摩挲著她的手背。
因為那是我和你的孩子。
伊萊恩的眼神依舊有些空白的不解,那是尚未填滿的疑問和不想去追溯答案的刻意疏離,鐘離不想去強求這一件事,他對于妖精國絕非一無所知,妖精的體質,繁衍的過程,無論是妖精只會死后誕生次代還是單純用魔術來復制細胞來量產人類,哪怕到了現在,她也也許仍有幾分尚未察覺的心有余悸。
別害怕,伊萊恩,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問題。
即使他們都很期待。
即使他們都很期待……但我只希望你想所以才要點頭,不要總是遷就別人的愿望。
可是——
她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樣子,女王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笑著反問,你難道不想么。
鐘離便長長嘆息一聲。
他用手臂將妻子圈在自己的懷抱里,將下顎抵在她的頭頂,他的一只手被妻子抓著放在她的小腹上,那里依然平坦而安靜,但很快地他就選擇將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覆在伊萊恩的手背上,很安靜的拍了拍。
“你若是說我完全沒想過,那我絕對是在騙你。”
身為她的丈夫,他從不否認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曾經期待她會愿意和自己孕育一個共同的生命,摩拉克斯是璃月的君父,迭卡拉庇安是蒙德的母親,但是鐘離和伊萊恩卻還沒有一個單純屬于他們自己的孩子,孩子在幾乎所有已知的傳承的歷史中都象征著希望與新生,所以那些老朋友們才會如此興致勃勃的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他們當然喜愛孩子和幼崽,但是會如此偏愛之前以幼童狀態出現的蒙德,本質仍然是因為若陀他們會認為那是他們的孩子。
“因為是你們的孩子,所以才會如此偏愛”
而在他的理想中,那個孩子會擁有她的外貌和自己的眼睛,他可以調皮,也可以乖巧,至于脾氣像誰都很好,魔神永生不滅時光太過漫長,所以那個孩子完全可以不用承擔起父母的身上的重責,大可一輩子無憂無慮備受寵愛,他們所不能得的平凡又充盈的一生可以在那個孩子的身上得到延續。
孩子,孩子。
孩子究竟是什么感覺呢。
伊萊恩總是不反對自己成為母親的,她其實已經算得上撫養過很多的孩子,但是這些卻又和一個真心實意繼承了血脈的后代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鐘離感覺她被自己覆在掌下的手指忽然微微蜷起來,像是想要縮在他的庇護之下。
……那就試試吧。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極輕,連耳廓也泛起幾分淺淡的微紅,正確孕育一個孩子的過程,感受血脈傳承的過程,繁衍和誕生,新生和希望……
“魔神是否能具有這樣的能力姑且不知,但樂園妖精……沒記錯的話,是可以的。”
……她好像還沒搞明白自己在說什么。
摩拉克斯這樣想著,但他同時也聽見了自己的回答。
“好。”
巖龍不動聲色地低頭蹭了蹭妻子的頸側,唇角帶了點淺淺的笑弧。
“我們可以先試試,嗯?”
*
魔神是否真的能孕育子嗣尚且不提,但是風巖元素不反應倒是真的——好在虛數元素可以兼容一切,樂園的妖精的確也擁有孕育子嗣的能力,但也許是因為龍本身便是極難繁育的古老種,所以哪怕妻子甚至已經允許自己的小腹上被印上金色的巖紋,她看起來依舊沒有任何懷孕的跡象。
但就像他之前承諾的那樣,不急。
本就不是人間夫妻,需要用子嗣來捆綁什么利益關系,亦或是沒了孩子便是天塌地陷了無生趣,這只是一種更好的期待,一種全新的嘗試,比起那個真正的孩子,他更滿足于這種毫無芥蒂的親近和共同思考同一種未來的交流過程,他們各自有著屬于自己的故事,但是有關這個孩子的一切卻是他要與她一同勾畫想象的。
哪怕只有這個過程,鐘離也足夠心滿意足。
他在妻子的眉眼間印上和自己同色的丹砂描紅,他把他們交纏的頭發一同束起,他勾著她的手腕與她十指相扣,分明自己就是掌控契約的神明,卻還要煞有其事地在她腕上繞著牽緣的紅繩,和凡人一般念念有詞,虔誠祈求一個前緣再續的來生。
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
魔神孕育子嗣自然與凡人的反應截然不同,哪怕璃月仙家見多識廣什么大場面沒見過,但是一位魔神,或者說一位樂園妖精當真有了孩子究竟該是個什么反應他們也是一無所知。
一開始只是伊萊恩的日常變得懶洋洋地不愛動,比起黃泉冥府更喜歡待在仙靈洞天。
靈貓圈在她的身邊,或是墊在她的頭下或是環繞在她的身體左右,身形嬌小的幼崽便被它們的父母放在了女主人的小腹上,溫熱柔軟的毛絨一團熨帖著身體,讓剛剛清醒了沒多久的伊萊恩也重新變得昏昏欲睡起來。
鐘離成了被靈貓們齜牙弓背的警告對象,它們原本就本能恐懼著巖龍天然的威壓,平日里更不愛粘著他,對于這件事情他也早已習慣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只是不知為何最近寧可嚇得炸毛也要多多少少擋在他的面前對他哈氣,像是生怕他多靠進一步似的。
平日里也就算了,可最近的妻子變得嗜睡,懶散,拒絕思考和行動,雖然說她那副沒骨頭一樣隨時隨地就想要靠在自己身上瞇一會的粘人樣子他自然是喜歡的,如此變化實在是令人擔憂——
但是當他親自檢查了妻子的情況后,摩拉克斯還是在窗外愣了一整天都差點沒反應過來。
以防萬一,鐘離找了一眾仙家過來準備再確定一下。
歸終嘴上拒絕卻也沒含糊,眼見著歌塵浪市和留云借風也被一同請了過來便曉得這次的情況的確有些不一樣,這期間伊萊恩展現出了一種類似于貓咪攤開肚皮一樣柔軟平靜的的溫順感,雖然歸終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的確也有一種在蹭貓咪肚子的滿足感……
但是這一次還是有那么一點小小的區別的。
大概是小小的……吧。
歸終一臉恍惚的走出去,歌塵浪市和留云借風一臉茫然,同樣檢查了一番后,也就明白了為什么帝君明明都已經親自檢查過了還需要他們來多此一舉,該說不說的,如果是這個情況的話,的確值得如此鄭重對待。
留云借風沉默了好一會,第一個開口問道:“……說起來,生下來的孩子,將來吃的也是清心和琉璃袋嗎?”
歌塵浪市和歸終齊刷刷的轉過頭來,一臉驚恐地看著她。
無論怎么想都會營養不良吧?
肯定會吧,畢竟是龍啊。
啊,嗯……是龍呢。
于是一個新的問題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是胎生,還是卵生?
這個問題摩拉克斯認為就不用他們幫忙操心了,倒是若陀得知消息后興沖沖跑過來扔了一堆東西,并以巖元素龍王的身份認認真真地和摩拉克斯提了一句重點:“你知道如果是卵生的話,那么你這種級別的龍種孵化時間是以百年為基礎的吧?”
摩拉克斯感覺他這句話有些言外之意。
他當時不知道,也并不是沒想起來,畢竟不能指望一條璃月六千多歲也沒找到真正意義上同族同類的古老巖龍,能在妻子是樂園妖精的前提下提前預知所有的細節和疑問,但是伊萊恩身為樂園妖精太過純粹也太容易被感染的一面倒是在這期間展現的淋漓盡致——
簡單來說,她是被她肚子里那個感染的——她開始出現了一些類似于筑巢的行為,比起實際上的衣物,她更喜歡用魔術將附近的巖元素收攏起來,身上也開始出現了更多的石珀之類的裝飾物,天知道當鐘離第一次在她枕邊看到石珀的配飾時的心情,一顆沉靜千年的石之心幾乎瞬間就能融化成一泓春水,心甘情愿地順著她指尖的方向滴落流淌。
但是最后的最后,他也只是將一個又一個不曾影響妻子安眠的吻落在她的掌心,她的眉間,她柔軟的嘴唇,最后萬分珍重地吻上她小腹上那正運轉著巖元素的鎏金巖紋。
這是我們的孩子。
我尚且無法許諾這個孩子是否會成為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但我至少可以同你承諾,你曾失去的,你曾放棄的,你曾不舍而不解的,我都會和他一起,重新幫你一點點填滿。
我們可以一起變得完整。
至于現在的話……
“做個好夢吧,伊萊恩。”
第251章 番外·還錢
如果說須彌教令院有什么是恨得咬牙切齒無論如何也都能排到第一位,那么大概莫過于璃月古華了。
教令院已經開始使用虛空的時候,對面還只是初初起步;
他們追隨智慧之神的腳步四處廣泛招攬人才的時候,古華追隨璃月的冥主,選擇全都是死人和亡魂的黃泉冥府;
六大學派的學者前往璃月研究試圖合作的時候,古華的弟子和長老們說著根本聽不懂的什么“拉格朗日”“洛必達”等等亂七八糟的一些根本聽不懂的東西,而且那邊的側重根本就不是什么學術研究,比起教令院看中的課題成果和最后的論文報告,古華弟子反而會更在意一些在他們看起來簡直莫名其妙的東西。
古華不如教令院那樣直接分為六個學科,雖有明面上的“四絕”,可實際上分類駁雜,且各科互相之間都有交流,常見就是一個學生同時奔走于七八門內容中同時開始學習,如教令院這般作為某個學派的學生就永遠都是這一門的學者情況簡直少之又少,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你可以只學一門,但你很快就會發現只學一門根本就不夠用”。
而且古華并不依靠論文和課題來滿足條件,課堂成績,實操成績,筆試成績和野外拓展,不同的長老和不同的學科之間還有各自的考核項目,所以往往是教令院這邊負責合作的學者還在琢磨著如何遣詞造句寫好這次的論文報告,一回頭的功夫古華弟子已經像是放飛韁繩的瘋狗一樣竄的影子都見不到了。
……聽說古華長老慣常愛將本門弟子稱為孽畜,此言非虛。
于是前期幾次的合作都在中途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迫停止,之后的合作項目也都只能不了了之。
但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么還不足以撼動須彌教令院的自信心。
不過是二流野路子折騰出來的夸張戲劇罷了,根本不足為懼,哼。
當然,畢竟是最繁榮的璃月供養的學府,稍稍能折騰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教令院都沒有把古華放在眼里。
最初是素論派,研究地脈的學者被璃月往生堂當真可以牽引生死兩界的術法和逐漸成型的虛數魔術體系一次次推翻的所有已知結論,一個個看著被反復推翻的古代研究理論和最新的研究報告,以頭搶地恨不得當場跳崖自盡;
隨即是妙論派的機械相關,被教令院神代流傳下來的各類神代造物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剛剛緩過來沒多久,就發現璃月那邊的虛數魔術尚且還沒有來得及觸及神代的苗頭,但是理科本身就不是個講理的玩意,某種意義上他們現在進行的古老研究項目早已被對方襯托對比的變成了完全無用的東西;
不久之后又有研究歷史的因論派,因為教令院內部藏有太多蒙德神王時期的造物,歷史方面的相關研究也大多以蒙德為熱門題材開展課題,偏偏不久之前被死而復生的魔神驚得失聲慘叫手撕論文,被迫再度重蹈了素論派的覆轍;
沒過多久后的生論派也被來自古華璃月的多托雷教授接連開了數場講座打擊得不少公認的天才都失去了原來的信心,折騰得上上下下認知重塑,一個個腳步虛浮埋頭補課,昏昏然不知窗外日月變換,歲月幾何。
最后是明論派,本就是以星空為其研究中心的學派,也是自認為最冷門、最無關緊要、最不受影響的學派,僅僅只是研究一下天文學和星相學而已……但隨著天穹碎裂,星空崩塌,那一次在絕大多數提瓦特人看起來只是一場太過突兀的落雪,卻幾乎可以說是廢了一整個梨多梵諦學院。
好在此時的那位好心的多托雷教授特意趕來慰問一番,“我實在是太了解須彌教令院在畢業問題上的嚴苛程度了,”這位好心的教授如此感慨著,并積極表示璃月古華是和教令院完全不同的教學模式,如果明論派的諸位不介意的話,他可以帶頭幫忙開幾個課題,其他的姑且不說,合作回來以后保證學生畢業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他人還怪好的嘞。
不少明論派的學生為此感動的痛哭流涕,紛紛前往報名。
而與此同時,古華在做什么?
考試,刷分,挖魔神。
是的,虛數魔術本就是百年傳承下來的日常,理科相對虛數魔術甚至不能說是需要入門門檻的普通人難度,醫峰的更不用提,本就是一群冥主最狂熱的信徒,研究上頭的時候會拿自己第一個嘗試開刀的瘋子,而幾乎讓半個因論派都發狂暴走的魔神復生一事在他們眼里更是仿佛無事發生,倒是時不時就會和璃月的玉京臺遞交申請要求去海里面碰碰運氣,哪怕就只是挖個切片拿回去養呢?
就算養不成魔神,切一切送去食堂做海鮮鍋也是個不錯的注意嘛。
教令院的大賢者看著今年的年終報告和有關璃月古華的消息,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氣得厥了過去。
……這是教令院的恥辱!!!
*
和堅持在須彌的教令院不同,這一次的古華真的決定在蒙德開分院了。
這是萊艮芬德的心愿。
大的那個,還是小的那個,還是掛名的那個?
不不不,就是萊艮芬德,唯一的萊艮芬德。
這有區別么?
當然有區別了。
萊艮芬德的家主笑容爽朗,卻透著一種完全無法理解的疲憊和滄桑。
“我們會有很多個萊艮芬德,如果迪盧克未來娶妻生子,我們還會有未來的萊艮芬德,但是真正意義上的‘萊艮芬德’就只有一位而已。”
當日蒙德的英靈復生,其實這位紅發的老祖宗也已經醒了,但是他就是懶得去而已。
“我一不擅長武力,二不長于政斗,二則是對女王的忠誠遠遠稱不上狂熱的地步,比起其他身懷絕技的同僚們,我不過就是個小小的酒商,還是在后代的家中嘗嘗現在的蒲公英酒就行了。”
聽聽,聽聽。
“這說的是人話嗎。”
“……老頭子和我說說也就算了,萬萬不能讓那位老祖宗聽見啊。”
“沒關系凱亞,反正你不是萊艮芬德的血脈,從你嘴里說出來就不算是大逆不道違背先祖了。”
“誒……”
而萊艮芬德之所以會突然提起要以私人名義幫助古華在蒙德建立分院的原因,是因為這位喝了家中最老最貴的兩箱蒲公英酒的老祖宗,忽然就想起來一點在后代人看來非常沒必要想起來的東西。
“說起來家中地下的格式尚未改變,也就是說欠條還沒拿出來,對吧?”
欠條,什么欠條。
萊艮芬德家主頓時警鈴大作。
“如果放在我那個年代的話應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東西,畢竟你們應該知道,陛下是煉金術的天才,也是那個年代蒙德真正意義上最富有的存在,想要跟上她的開拓速度,這第一桶金至關重要……說得再直白點,我當年提前用了不少東西,折合一下的話,也算是欠了陛下一些錢。”
最初的那位萊艮芬德摸摸下巴,沉思道,“但是最近調查了一下教令院那邊和一些黑市相關的消息,看起來我當年用的東西還是蠻值錢的。”
……您能透個底么,祖宗。
你想要多透啊。
給個心理準備的那種。
“嗯……”
萊艮芬德瞇起眼睛,然后幽幽道:“你可知道高塔的寶庫?”
克利普斯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
“這些在舊蒙德時期都是沒資格放進寶庫的,大多是給學院用做參考或是放在其他地方當擺設,”萊艮芬德伸出一根手指圈了一圈,那里面包括了教令院只是用作對外展覽的藏品和一些已經在黑市賣出天價的東西,不太委婉的說道,“寶庫的東西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可以隨便拿的。”
克利普斯:……
溺愛是罪,陛下。
沒過多久后,克利普斯叫來了自己的兒子,很沉重的表示,你已經是個成熟的萊艮芬德了,是時候把家主之位傳承給你了。
迪盧克說父親你之前不還說我大逆不道心性幼稚距離正式成年還早一百年呢么。
克利普斯說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這個位置現在就是你了一定不要和我推辭。
于是當天的凱亞回家的時候就看到了一臉解脫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克利普斯和雙手交疊置于眼睛下方怎么看怎么陰氣沉沉的義兄,一臉的莫名其妙。
“這又是什么沒通知我的新型家庭倫理劇嗎?”
迪盧克:“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凱亞你想先聽哪一個。”
凱亞:“老爹看起來這么高興,應該好消息比較重要吧,先說好消息吧。”
“好的。”迪盧克很矜持的點點頭,“好消息是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我被強制接手了家主之位,手續和印章都完事了。”
“……呃,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算是現階段的好消息,但是沒區別了,壞消息呢?”
迪盧克:“壞消息就是,咱們家破產了。”
迪盧克:“所以下個月開始記得把西風騎士團的工資上交,我也會去天使饋贈打工,補貼家用。”
凱亞:“……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么。”
第252章 番外·交替(上)
那本該是個平平無奇的早晨。
平凡,普通,習以為常,第一縷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慣例無法透過垂落的厚沉床幔,但會從特意留下的縫隙里照到睡在外面的鐘離的眼睛上,所以他可以先幾分鐘醒過來,身邊躺著的妻子還睡著,孕育純血的龍種消耗了她大量的體力,并且因為自己“居然真的生了一顆蛋”,伊萊恩偶爾還是會對著自己的親生崽子露出相當復雜的表情。
一開始璃月仙眾還和這對父母一樣對這一顆蛋手足無措不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沒過多久這顆蛋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成長成了一個完全無法忽略的大小,又憑著它那堪比巖脊硬度的殼子飛快成為了一眾仙家手中的新樂子——看若陀龍王日常用尾巴把龍蛋扔著玩的樣子,摩拉克斯很難找到其他更合適的形容詞。
溫迪在這期間倒是展現出了類似于前輩和長兄一樣的氣場,他表示蛋殼本身就是最完美的元素吸收轉化的容器,所以倒也不必擔心這小龍崽會在沒有父母親自喂食的情況下還會營養不良,但是他想要親自帶龍蛋的的話還是大可不必;
對于鐘離來說,璃月仙家自然是最信得過的,幼龍破殼而出后仙家的興致更是不減反增,他自然是愛護自己的親生孩子的,但是對于那個被所有人寵愛著的幼崽,他倒是更想騰出更多時間照顧妻子。
按著過去的習慣來看,等他們起來后沒多久就會有某個仙人或是仙眾夜叉高高興興進來帶小龍崽出去玩了。
鐘離習慣性地伸手摸向身側的位置,那里一片空空蕩蕩,他伸長的手臂甚至直接碰到了床沿雕花的位置,他微微一怔,原本還有三分朦朧睡意瞬間煙消云散,瞬間坐了起來。
——他的身邊并不是枕邊人早早起來后不留余溫的情況,而是連痕跡和被褥也沒有,這是一張寬敞精致風格古雅的床榻,但也是一張明明白白地、只有一人在用的床。
一瞬的沉默后,他扯開床幔的動作甚至帶起了一點破空和布帛撕裂的細微聲響,屋內擺設陳放都無比熟悉,這是屬于璃月往生堂客卿的住處,鐘離甚至還能說出每一樣器具每一樣擺設的來處和時間,可在他的印象中,他早該幾十年前就已經離開了往生堂,和家人一同隱居在仙靈洞天了。
……怎么回事?
他怔怔起身,好在還能神色如常的換完衣服,重新露出屬于往生堂客卿的一面,眼前的一切都顯得如此奇異又陌生,客卿簡單檢查了一遍屋內的問題,發現大部分都和他記憶中沒有任何區別。
只有一點。
屬于伊萊恩……或者說這個時期還被稱為明夫人的東西不見了。
無論是她愛看的書籍話本和隨意放在桌子上的手稿和演算的草紙,還是她會隨手擱置在一旁的那些他買回來但是沒有興趣掛在身上的小玩意,玉佩,發簪,手鐲,耳墜……伊萊恩不愛過多累贅的打扮,連先前束發的石珀發飾都是哄了好久才愿意用的。
但是現在這些都沒有了,消失了,不見了。
——像是他們從未存在過似的。
此時有人敲了敲門,窗外影子被晨間暖光照的影影綽綽,鐘離神色一滯,反應過來那是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胡桃尚且還是少女時期的樣子,他想了想,還是上前一步開了門。
“堂主。”
開門的是一片平靜的往生堂客卿,胡桃彎著眼睛打了個招呼,不知是否是鐘離的錯覺,他總覺得少女的態度遠比記憶中要顯得疏離客氣許多。
簡單寒暄過后,他終于沒有忍住,開口問道:“堂主今早可見到夫人了?”
“夫人?”胡桃一臉茫然:“什么夫人?”
鐘離一怔,下意識答道:“自然是明夫人,我妻子,也是……”
也是你的師父。
只是他的后半句話還未來得及出口,就被胡桃一臉驚奇的反應看得愣住,小姑娘捂住嘴小小歡呼一聲,有些好奇的問道:“客卿居然成親了?太不夠意思了啊,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和本堂主說一聲……不過算了,什么時候有空把尊夫人帶來讓我也看看?”
……她是認真的。
這個世界也是認真的,真實的。
“抱歉堂主,”鐘離垂下眼,神色不曾有半分變化:“我忽然想到一件很要緊的事情,能否容我先離開一陣子?”
*
沒有。
哪里都沒有。
沒有明夫人,沒有歸元節,沒有黃泉冥府和往生的祝福,璃月港的過往行人討論著的都是巖王帝君之死,那么多人都在惶惶不安,不知所措;
業障未散,邪祟仍在,仙眾夜叉互相殘殺而亡,若陀龍王磨損發狂遺忘一切只能被封地下,不存在冥主,更不存在黃泉鄉,古華不過是千年之前就已經落魄失傳的小小流派,從來都沒有輪回往生的說法,人生來一世不存過去與未來,璃月從來都只有一位神明,共同創立了歸離集的塵之魔神早已在魔神戰爭之中就已經死去。
至冬的武者在巖王帝君已經“死去”的土地上肆無忌憚地大鬧一通,愚人眾的執行官按著約定取走了巖神的神之心用作日后的籌碼,因為天理仍在,深淵也在。
金發的旅人仍在尋找血親的路上,玉京臺的仙人送出祝福的禮物,記憶中風華絕代的仙人卻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沉默姿態,那雙蒼老而平靜的眼中再也看不見昔日的風采。
什么也沒有了。
……他本來以為是永遠不會變化的一切,本來以為是永遠都會陪在他身邊的一切。
——也是摩拉克斯原本已經做好了準備,清楚自己必然會經歷的某個未來。
他本可以接受這一切,可他卻偏偏已經親自經歷過了那個更好的未來。
她仿佛從未存在,仿佛他們從不認識。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只是……
如果他來到了這個未來,那他原本的世界里又是誰在作為“摩拉克斯”繼續存在?
***
有關這個問題,摩拉克斯大概要比所有人都要緊張得多。
——他如今所在房間雖然還是璃月風格,四處裝潢擺設也都完美符合他的審美品味,可就是那種不遠處放著女子外袍的刺繡屏風,近在咫尺的卻砂木梳妝臺,乃至于他完全之前只簡單瞥了一眼立刻就轉開視線的床榻……
這一切的一切,都請清清楚楚的說明了一件事。
這是某對夫妻的住處。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一覺醒來就已經在這里了,但是此時房間內空無一人,床榻已經整理完畢,桌上杯盞殘留水氣,房間主人應該是剛剛離去不久,而那不遠處屏風隔著的似乎是幼兒的搖籃,只是除了摩拉克斯無比熟悉的巖元素以外此處還流淌著某種全然陌生的全新元素。
他站在那里稍有幾分不知所措,無論是這屬于某對夫妻的私密臥室還是這陌生的元素,都讓摩拉克斯少見地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沒過一會,門外腳步聲漸漸靠近,他原本還以為是此處的房間主人終于回來,只是還沒等松口氣想好如何解釋自己的突兀出現,對方就已經大大方方開了門,應達和伐難一前一后走了進來,面龐紅潤,眉眼清明。
摩拉克斯看著這兩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臉上最后一點平靜也繃成了陰沉冷意。
……若說這是幻境,那制造幻境之人的用心也未免太過惡毒可怕了些。
褻瀆仙家,玩弄人心,若只是為了蠱惑心神他這樣就能動搖的話,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哎呀?”應達和伐難倒是一副狀況外的樣子,完全沒注意到對方壓抑的神色,只一臉奇怪的問道:“您今天怎么這個時候還在啊帝君?”
不等他反應過來,兩位夜叉先行了一禮,而應達似乎像是已經做了無數次類似的事情一樣,甚至無需摩拉克斯的回應就已經熟門熟路地就往另一側的屏風后面走過去。
火夜叉眉眼彎彎的哼著歌,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乖乖~乖乖~我們的小乖乖在哪里呀~今天是應達姐姐給你唱歌開不開心呀~”
摩拉克斯站在那里,始終不發一語。
只是他的沉默似乎讓人誤解了些什么,伐難一臉緊張的站在門口,時不時看著屋內的應達,璃月的巖王帝君忽然發現如果是按著自己記憶中的仙眾夜叉重現幻境,那么現在的這兩位夜叉對他的態度似乎遠遠不如記憶中的恭敬小心,又顯得太過熟稔自然了一些。
雖然陌生,看起來卻實在是太過鮮活。
伐難看著他稍顯嚴肅的樣子,想了想還是小小聲地解釋道:“浮舍大哥他們若是來了,就說孩子我們先帶走了哦?”
……孩子。
摩拉克斯終于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屬于璃月君父的一面讓他開始反射性的質疑起房間的這對夫妻居然會如此坦然遺忘自己孩子的行為,直到應達小心翼翼的抱著那個小家伙走出來,與那孩子對視的第一眼,巖王帝君的腦子里瞬間就只剩下了一片恍惚的空白。
那是個眉眼精致如畫的小姑娘,一看就是被萬千寵愛灌溉長大的孩子,她頸間掛著的是精致小巧符合孩童身形的長命鎖,塵之魔神的親手制作,用的是若陀龍王的剛玉王角,衣袍邊角紋繡花紋皆是各類護持咒文,就這一眼便能看出不下三四位仙家的手筆;更不用提她頭發上用風龍翎羽制成的發帶和雷櫻的腰墜……
這些身外之物,尚且都可無視。
真正讓巖王帝君愣在那里的,是這孩子的眼睛。
那雙剔透明亮,如石珀般純凈的淺金色龍瞳——
和他生得簡直一模一樣。
小姑娘眨著眼睛,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會,忽然就沉默著轉頭抱住了應達的脖子把臉埋在了她的頸側,裙擺之下一條雪白龍尾一搖一晃,眼見著就要蹭上摩拉克斯的衣擺,忽然極為明顯的一僵,隨即迅速繞回來纏上了應達的腰間。
她不曾說話也不曾流露出太多的反應,可這副態度卻忽然讓摩拉克斯手足無措起來。
……他這是被討厭了?
第253章 番外·交替(下)
摩拉克斯的疑問和自我反思并未持續太久,遠處已經有人和應達她們一樣從容進入,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對方與夜叉懷中幼龍的關系,且不提那兩張面容眉眼輪廓何其肖似,單單是那小姑娘原本拘謹纏好、忽然就像小狗一樣歡快甩來甩去的尾巴就已經能證明一切。
面對這位,應達他們露出的神態更是摩拉克斯全然陌生的熟稔親昵,他們稱她陛下,又笑嘻嘻地叫著夫人,幼龍只在應達懷里呆了一會就眼巴巴的轉頭看著母親,她倒是足夠乖巧不哭不鬧,伊萊恩轉頭看了一眼屋中靜立不動亦是不曾上前打擾的巖王帝君,已經伸手將孩子抱了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頂。
直至此刻他才稍有感覺,這一切似乎并不是某個敵人為他準備的虛假幻境,若是根據他的意識和回憶,那么巖王帝君過往經歷的一切重現已經是最大的磨損,大可不必創造出這樣一對陌生母女特意擾亂心神,何況這幻境周圍流淌的元素也絕非提瓦特所熟知的任何一種——比風更加厚重,卻又比巖更加柔軟,與這世界本身融合的恰到好處。
還是那句話,如果只是為了創造一個幻境讓他深陷其中,那么倒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摩拉克斯對著這位陌生的夫人點頭致意,他仍有太多的不解和疑惑,但一貫的好耐心讓他可以不著急去尋求那個答案……或者說,一個暫時還不是很想承認的答案。
伊萊恩等到應達她們離開之后,才對他道:“我不會與你說清我是誰,你應當不介意?”
摩拉克斯沉吟一瞬,點了點頭:“那便按著夫人的意思來吧。”
同樣的存在,同樣的稱呼,同樣的聲音。
可這一個稱呼之后的意思,卻是完全不一樣了。
女王心平氣和地嗯了一聲,神色平靜如常。
見她如此反應,帝君也知曉對方已經看出了自己是誰,之前有意無意避開的那個猜測被迫擺在了他的面前——是了,部下與夜叉可能看不出來區別和差異,但是若是換做了妻子和孩子,怎么可能看不出來眼前人是否是自己的枕邊人,是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想到這里,忽然感覺自己的出現多少有了些鳩占鵲巢的意思,帝君心中莫名生出幾分柔軟愧意,幼龍拍拍母親的肩膀,從她懷中看向摩拉克斯的眼神還有幾分孩童特有的懵懂好奇。
“這孩子是……”
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用孩子和一位母親開啟話題永遠是最好的切入點。
“我女兒。”
果不其然,對方的確回聲了,孩子的確是和他猜想的那般,也算得上是他的親生孩子。
小龍崽始終未曾起名,本來按著璃月的風俗,子女的名字大多繼承父母的期待和祝福,但這對父母卻想著倒也沒什么特別需要這孩子去做的,雖說也是祝福,可名字何嘗不是一種束縛一生的咒,他們始終都是用更加親昵的乳名和愛稱來代替。
倒是歸終他們,對這只小龍崽有著幾乎堪稱毫無底線的溺愛,亂七八糟的稱呼一會一變,什么乖乖甜甜心肝小寶貝……只有想不到沒有這群人喊不出來,就連冥府七司那幾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會找個機會抱著玩一會;
好在小龍崽完美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優點,乖巧溫順聽話守禮,哪怕懷峰把她抱起來允許她玩自己的胡子,小姑娘也只會認認真真地用自己隨身攜帶的小木梳替老人家梳胡子,更不用說日常幾乎有求必應,幫歸終整理文件給留云提供乳牙,就連若陀隨口一句沒見過“虛數屬性的龍到底什么樣”,小姑娘也會毫不猶豫直接變成原型,安安靜靜往他面前一盤隨便檢查。
……很好,連親娘那個一開始只是戲稱的“許愿之神”的屬性也被完美繼承了。
這可怎么辦呦。
一群長輩憂心忡忡,生怕小龍崽重蹈她娘當年覆轍,于是掛長命鎖的系辟邪鈴的繡鎮魂符的,像是當年被這孩子母親折騰出來的恐懼和不安終于在她的孩子身上與時間一起釀成了過量的溺愛,一股腦的全都扔給了這個小小的寶貝。
不長大也沒關系。
沒有被期待著去完成什么也沒關系。
最好一直都是父母懷中的寶貝,一直都是所有人手心里需要呵護著的孩子。
代償心理作祟。
風神巴巴托斯如此表示,并搶在雷神姐妹之前先一步動手,把小龍崽睡覺的被子都改成了特瓦林的翎羽做填充物。
也許正是因為這孩子對旁人好意來者不拒又會展現出十二分的溫順乖巧,于是一群長輩得寸進尺,成功在歸終的攛掇下把“飛沙走石”這個最奇怪的稱呼給保留了下來。
……歸終。
摩拉克斯慢慢重復著這個已經太久不曾提起的名字。
他的眼神看起來太過復雜,比起預期中的感慨和懷念,更多已經是一種完全無法理解現狀的空洞感和稍顯微妙的格格不入,像是磐巖的理性和六千年的沖刷與磨損讓他已經可以從容不迫地接受這個答案,可那些依舊柔軟的、依舊會疼痛和受傷的部分,卻反而為此生出一種太過陌生的慌亂。
“最近璃月無事,那些家伙這次應當是在削月筑陽那里小聚,你不去看看嘛?”
他聽見伊萊恩在問他。
而摩拉克斯搖了搖頭,只是笑了笑。
“不必打擾。”
他如此回答道,對著這雙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秘密的宛如青空般澄凈的眼睛,他似乎也沒有什么隱瞞自己的必要。
這不是他的世界。
……這也不是他的家。
他的出現絕對不是故友的重逢,只是不速之客的打擾。
在自己的世界里,巖王帝君已經是通過假死的方式離開璃月的視線,但是這邊不知情況如何,摩拉克斯左思右想,還是略帶了幾分拘謹地問道:“不知夫人可還需要巖王帝君做些什么?亦或者之前有什么沒來得及做的事情?若是不介意,我也可以代勞。”
可你與我并不相熟,與我相處,你應該會更尷尬一些。
摩拉克斯聽見她這樣說道,對方若有所思,忽然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
“不如這樣吧。
你對如今的璃月應當也算是陌生的,我找些你熟悉的來陪著你……帝君不必擔心,畢竟他們的話,你的確應當信任更勝我一些。”
摩拉克斯看著她,不知道是因為這個血緣相連的孩子帶來的牽引感,還是這個世界里唯二第一時間就認出他不是這里的巖神的關系,習慣了掌控一切的巖王帝君發現自己并不抵觸她的安排,也許因為她的確對這個世界的摩拉克斯太過了解,以至于連他這個“外來人”也找不到一絲一毫不舒服的違和地方。
沒有歇斯底里,沒有質疑和詢問,也沒有多余的情緒輸出。
——她如此淡定的接受了這個幾乎可以說是“同時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的父親”的事實。
……有些意外。
其他姑且不說,摩拉克斯即使沒有經歷過這個世界的一切,但他了解自己,能到了可以安心孕育子嗣的這一步,那么就說明這場婚事至少是兩廂情愿,情投意合的才對。
對于一個一模一樣卻又從本質上截然不同的存在,對她和孩子的態度又是如此的疏離又客氣,她能如此坦然接受并且立刻安排好之后的一切,摩拉克斯對于這位“妻子”的印象是有些驚訝……甚至是好奇的。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哪怕同為摩拉克斯,他的這份好奇仍然顯得太過僭越。
摩拉克斯的目光看向那躲在母親身邊的小姑娘,對方睜著一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巖王帝君。
他好像是爹爹,但身上又沒有爹爹的味道。
……真奇怪。
帝君看著伊萊恩安靜安慰自己女兒的平淡側臉,忽然就有些壓抑不住的好奇心,開口問道。
“為何幫我?”
“哎呀?你將這種程度看做幫助嗎?”
伊萊恩反而有些詫異,她的表情總是寡淡的,平靜的,眼中唯一的溫暖和憐愛只在母女對視的時候有所流露,當她重新抬起眼看著摩拉克斯,就又恢復成了那副平淡的樣子。
“我只是知道你如何愛著璃月而已。”
去看看你理想的世界吧,摩拉克斯。
女王抬眼看著他,溫聲說道。
巖王帝君若有所覺,遠處有人大步走來,若陀站在那里,第一時間是俯身去迎接那蹦蹦跶跶喊著“若陀叔叔”跑過來的小姑娘,笑嘻嘻地陪著配合做了幾個舉高高后,這才轉頭看向摩拉克斯。
“……也許我該對‘你’說聲好久不見,老朋友?”
帝君微微一怔,卻是笑著點了點頭。
好久不見了,老友。
*
——他的妻子說,去看看這個理想的世界。
可理想是個太過遙遠的詞了。
對與提瓦特來說,究竟什么樣才是理想的?
是璃月終于可以放手神明的攙扶,還是神明脫離了神職的束縛,亦或是這片土地終于得以對抗天理成功,正如自己和冰之女皇約定的那般,完成最后的契約?
無論如何,他們都已經付出了太過慘烈的代價和難以忽略的磨損。
這一切的一切,已經是連磐石也開始感覺到疲憊的程度了。
但若陀的腳步如此隨意又熟練,連帶著讓璃月的巖王帝君反過來成了成為了那個需要追隨在他身后聽他講解和指引的對象,對此,摩拉克斯感受到一種陌生的新奇和難以言喻的酸澀滿足。
他想起自己的老友,想起那個被封印鎮壓如此厭惡人類和璃月的若陀龍王,可這一個,卻是比“他”都要如此了解如今的璃月——
腳步沉重又疲憊的君王看見記憶中的璃月港,繁華熱鬧一如記憶中的模樣,可街上人群熙攘,街頭巷尾依舊散發著熟悉的酒香,不遠處十幾個古華弟子抱頭亂竄尖叫連連,后面是抄著書卷追殺而來的歸終和慣例追在她身后慌慌張張忙著阻攔的阿萍;
應達和伐難在攤子上嘀嘀咕咕抬頭討論,大大方方展露出自己夜叉的外形,時不時拎起點什么對著身后一臉認命幫著拎著兜子的金鵬比比劃劃,少年仙人神色冷淡到近乎麻木,看起來已經是陪著逛到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不止如此。
他聽見街頭巷尾的說書人念叨的故事,聽見茶館戲樓的方向飄下來的戲詞詩文,他們講俠義,講人心,講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他們也講仙人,講帝君,講仙魔志異奇幻怪談,但這里面開始出現了人的身影,出現了人的故事,仙俠傳說最后的落腳點更多的是人間客,人間事。
……是這樣的感覺么?
摩拉克斯怔怔想著,他感覺到自己正在往前走,越過了若陀的指引和那些記憶中的影子,他知道歸終看到了自己,也知道魈的目光望向了這邊,但是他們都沒有上前一步,那像是一個又一個飽滿柔軟的圓,只需站在那里就有一種足夠充盈的滿足感,所有人無需再去努力拼拼湊湊,只是為了將自己偽裝成一個足夠完整的模樣。
于是摩拉克斯的腳步繼續往前走著,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輕松,他從璃月港的這一頭一步一步走到了玉京臺,回頭看見一片繁華盛景,似有一縷人間煙火氣絲絲繞繞,將他們全部圈入其中。
就是這樣的感覺了。
摩拉克斯無比篤定的想著。
他們已經不再屬于這個故事。
但他們永遠都是這故事不可分裂的一部分,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這一切又需要花費多久的時間?
又需要用多少心血才能完成現在的一切?
若陀龍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后,耐心等著他回頭。
還想聽些什么?
若陀像是預知一般,先一步開口問道。
是想繼續聽璃月的故事,還是想聽“你自己”的故事?
好吧。
——那么,就來講講屬于“王”的故事吧。
講那千年之前的相遇和約定,講不打不相識的雙王和他們之間不曾明說那份的微妙默契,講那場大火,講那遺忘了神王的國,講她的廢墟,她的死亡,她的無處可歸與最后的黃泉鄉……
若陀講的很慢,摩拉克斯聽得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看著他的這副樣子,龍王卻是忍不住輕輕嘆息一聲。
……本該還想說另一個你如何愛她,但是現在的你眼中就只剩下了你的璃月你的子民,和一同存在于你記憶中的我們了。
你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哪怕是若陀,也不知該如何評判這究竟是對是錯,又是否足夠公平。
……這就夠了。
他忽然聽見自己的老友如此說道。
摩拉克斯看著這片景色,如此眷戀,如此滿足,如此欣慰,像是想要將這一切永遠的印刻在自己的腦海之中,僅此而已,已經再無奢求。
我知曉她與我疏離,但我應當表達一份感謝。
哪怕只是為了“我”自己得以看到這樣的畫面。
因為我已經知道我想要看到這樣的畫面。
我的璃月還能做到哪一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曾做到過。
*
但是很快地,摩拉克斯就發現自己不需要這么做了。
在他想要開口道謝的時候,另一個鐘離已經匆匆趕回了她的身邊,而那雙平淡又冷靜的宛如青空般美麗的眼睛,幾乎是在對方出現的瞬間就軟化了下來,放松了自己緊繃的肩膀。
直到那個鐘離將妻子抱入懷中的時候,他的懷抱仿佛才是完整的。
于是摩拉克斯站在那里,不曾開口打擾。
——這邊的自己是圓滿的。
無論是身為巖王帝君,還是身為鐘離,他都顯得太過圓滿了一些。
在很久之前,旅者曾經問過他,若是他與年輕時候的自己相遇,誰會贏?
當時的他答,自己知曉摩拉克斯全部的弱點,可那時的他意氣風發,不應該輸。
……他現在又看到了。
現在的鐘離,和那時候的自己,仿佛在這一瞬間得以重疊。
六千年的時光不曾為他帶來致命的磨損,他的那雙眼睛甚至還留著幾分少年時的銳氣和鋒芒。
摩拉克斯靜靜看著,最后也只是露出一個混雜了悵然和欣慰的微笑。
他想,應該就是這樣了。
最好的結局,讓自己去盡情想象也不敢想象的結局。
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見自己度過了太過圓滿又幸福的一生,也許旁人會嫉妒,會發狂,但是大可不必如此,嫉妒之心太過骯臟,爭搶和侵占另一個自己的心血更是毫無必要——
他想要后退一步,卻注意到那白發金瞳的小龍崽晃了晃母親的手,不知和她確定了些什么,跌跌撞撞地向著自己的方向跑了過來。
她的樣子太過可愛了,連帶著磐石冷硬的心也不得不一同融化,摩拉克斯配合著半蹲下來,也知道這孩子的父母就在不遠處看著,但是那又如何呢,孩子總是可以有些特權的。
小姑娘摘下脖子上的長命鎖,放到了摩拉克斯配合伸出的掌中。
摩拉克斯微微一怔,聲音有些微妙的酸澀:“……你要送我?”
幼龍點了點頭。
爹爹那邊有娘和自己,但是這個爹爹看起來什么也沒有,鎖是歸終姑姑和若陀叔叔一起做的,這樣一來兩邊都是三對三,很合理,很公平。
“不要不高興哦。”幼龍遲疑了一會還是沒有叫他爹爹,但仍然一臉嚴肅的強調道:“我在這邊給你補兩個,這樣我們都有兩個陪著。”
摩拉克斯看著她,忽然伸出手臂,用力抱住了這個小小的孩子。
這是血緣的延續,也是嶄新的未來。
他的懷抱和胸腔同樣伴隨著幼龍安靜又溫順的回應變得充實而飽脹,那枚小小的長命鎖,將會是他回去之后最珍視的寶物。
***
像是一縷煙,一陣霧,在下一個邁出腳步的瞬間就已經毫無預兆地回到了煙雨朦朧的璃月港,摩拉克斯有些恍惚地站在那里,手中還握著那枚帶著余溫的長命鎖。
于是帝君反應過來,這場夢已經醒了。
他想要去找找屬于烈風之主的故事,腳步卻又在走向蒙德的那一刻忽然停了下來。
還是算了。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有些緣分,最初不得強求,便永遠不可求了。
于是他只是握緊了那枚小小的長命鎖,重新走向了自己的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