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許知意為自己辯解:“哪有三心二意?”
人說話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停下手頭的動作。
關鍵時刻忽然停下, 強行剎車讓蔣司尋不上不下。
男人暗吸一口氣,繼續哄道:“沒三心二意。是我說錯了。”
灼熱不穩的呼吸灑在她鼻尖,在她唇間有下沒下地親著。
許知意對他磁性溫柔特別是哄她時候的聲音沒抵抗力, 微微垂眸不看他。
男人啞聲道:“累不累?”
許知意搖搖頭,“我從小就打球, 腕力還不錯。”說完,額頭抵在他身上,說這個干嘛。
蔣司尋笑, 親她頭發。
不舍得她太累, 覆在她修長柔軟的手指上,幫她一起。
許知意貼在他心口, 聽著男人胸腔劇烈的跳動。
男人的喘息聲略重又性感,她頭次見到蔣司尋這一面,自己竟不好意思起來。
突然他捧住她臉頰, 用力吻下來。
她裙子上未能幸免。
許知意沒想到自己這么能出汗, 額角有碎發貼在臉上, 身后用汗流浹背形容也不為過。
她反手摸了摸,背后裙子濕漉漉一片。
該出汗的不該是她。
應該是她面前的男人才對。
蔣司尋關掉水龍頭, 狹仄的空間慢慢平靜下來。
鏡面還被熱氣模糊著,看不清誰對誰。
蔣司尋想起什么,又打開水龍頭, 抓過她的右手放在水流下沖洗, 擠了一點薄荷清涼洗手液。
許知意抽過手,“我自己來。”
蔣司尋拿干凈毛巾打濕又擰干, 給她擦擦額頭。
她是真怕熱, 出了這么多汗。
許知意打開門,沒顧得上擦手, 推他出去,暫時不想也不好意思看他的臉,“你先出去,我沖澡。”
男人深藍色襯衫后背印了她兩個手掌印,仔細一看,他襯衫上除了她留下的水漬,也有被汗濕透的地方。
‘嘭’一聲,身后的門關上。
蔣司尋把皺巴的襯衫整理好,剛才她手上都是水就來推他,后背濕了大片,如此狼狽就沒再去前艙,待在休息間里打開舷窗看外面,云海層疊。
此刻想喝杯紅酒,房間里沒有。
床上有幾條裙子,知意試穿過還沒來得及收起來。
蔣司尋沒事可做,把裙子一條一條疊好,整齊碼放在床尾。
十幾分鐘后,浴室傳來聲音:“蔣司尋?”
“是不是沒拿換的衣服?”
“…嗯。”
幫他那種忙,雖然用不到腦子,但絕對會讓人沒腦子。剛才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拿,她就直接開花灑洗澡。
蔣司尋在疊好的一摞裙子里拿了一條,走了幾步又頓住,對著浴室問道:“只拿裙子?內穿的衣服呢?”
許知意哭笑不得,狼狽道:“…你說呢?”
總不能真空穿條裙子。
忽然她把花灑開關一關,剛才腦子進水了,怎么就沒想到讓他出去,許知意對著門口那邊拔高聲音喊道:“不用拿,什么都不用拿了。你去前艙回避一下。”
只要休息間沒人,她裹著浴巾出去就行,何必多此一舉讓他幫忙拿內衣。
蔣司尋:“……”他人已經走到浴室門口,“不早說,已經幫你拿了內衣,你穿還是我出去?”
許知意:“……”
足足安靜了十秒。
浴室的門從里面拉開一條縫,一只白皙的手臂伸出來,“衣服給我吧。”
蔣司尋見她滿手都是水,儼然忘記擦,將她的手在他襯衫衣袖上反復蹭了蹭,水蹭干凈,衣服給她,特地把內衣往她手指里壓了壓,“拿好,別掉地上。”
許知意輕輕關上浴室的門,手心手背的水都被他的襯衫擦干,突然想到第一次跟他去倫敦出差,他在她咖啡里加的那半包糖。
他對她總是那么細心。
洗過澡清爽許多,但從臉紅到耳朵,手一摸,滾燙。
只有幾平方的小浴室,她出來,男人隨后又進去。
里面潮濕悶熱,濕漉的空氣里充斥著跟她身上一樣味道的沐浴露清香。
許知意盤腿坐在床上,盯著那摞疊得整齊的裙子看,浴室里傳來細密的水流聲。剛才在盥洗池邊,蔣司尋最后關頭把她勒在懷里恨不得將她嵌進自己身體里的那股力道,刻在了她腦子里。
走神間,男人沖過澡出來,換上了一套黑色家居服。
食飽饜足后,疏冷的眉目間明顯神清氣爽。
許知意側臉看窗外,眼神不落他身上。
蔣司尋極淡地笑了一下,沒拿她的局促開玩笑,問道:“我好好抱一抱你,要不要?”
如果不需要,他去前艙倒杯酒,讓她安靜待著。
許知意轉頭:“要。”
赤腳從床上下來,他靠在房間的吧臺上,將她攬到懷里。
兩人用的是不同香型沐浴露,香氣交融。
男人低頭,磁性的聲音帶著蠱惑:“還需不需要別的?”
許知意一時間沒懂,茫然看著他,什么別的?
男人笑笑,說:“不需要腦子的幫忙。嘴就夠了。”
“……”許知意額頭抵在他胸口,沒應聲。
蔣司尋吻在她耳垂上,“想的時候,我隨時可以。”
許知意也不看他,拿手捂住他的唇,再說下去她又得出汗,實在不想洗澡,今天洗了兩遍,太累。
蔣司尋拿開她的手,將她的腦袋按在他懷里,“睡一會。”
許知意:“站著怎么睡。”
蔣司尋緩和她剛才的局促,打趣她:“你打雷都不醒,還講究睡姿?”
許知意笑,惱羞成怒般踮起腳尖去咬他的唇。
踮腳親著費力氣,蔣司尋低頭配合,任由她是親還是咬。許知意咬了幾下,然后慢慢地,由咬變成吻。
心跳太快,許知意結束這個吻。
她重新靠回男人的胸口,緊抱他的腰,“我睡一會兒。”
蔣司尋拉下舷窗遮光板,“睡吧,睡著我把你抱床上。”
其實根本不可能睡著,就算她打雷都不醒,但也不代表對睡姿沒要求,瞇著眼嗅著熟悉的氣息養神時,忽然腰上一緊,緊接著有只結實的手臂穿過她腿彎,男人將她打個橫抱抱起。
躺到床上,漸漸眼皮沉重。
醒來已經是六個小時之后。
蔣司尋只睡了四個鐘頭,換上衣服正在前艙加班。
許知意洗漱過去找人,瞅著身穿白色襯衫的男人,“你落地后還約了人談事?”只有重要場合,他才這么穿。
蔣司尋抬眸:“沒約人。”
許知意打量男人,“那你穿白襯衫?”
蔣司尋遞給她一杯溫水,“見岳父岳母,不能再穿那么花。得穩重點。那些鮮亮衣服陪你出去玩的時候穿。”
許知意接過水杯,倚在他身前的桌上喝水,“我媽說我和你才像兄妹,什么顏色衣服都能駕馭。”
“從來沒想過跟你做兄妹。”
“一開始也沒有?”
“沒有。”
蔣司尋把手里的筆放桌上,叫她坐下,指指她脖子里的帶子,“你把頭發都系進去了,我重新給你系。”
今天她穿的是藏藍系帶裙,可能剛才系帶的時候沒當心。
許知意看一眼他的座椅,這排是單座,她坐哪?
蔣司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腿,手已經抬起來準備好給她系帶。
昨晚兩人那么親密的事已經做過,再推三阻四顯得矯情,許知意握著水杯,看似大方坐下,只有自己清楚,腰和兩腿繃得有多緊,虛虛坐著,體重并沒有壓在男人的腿上。
蔣司尋笑,慢條斯理解開細細的吊帶,將剛才被系進去的幾縷長發撥到一邊,問她:“你多重?”
“很久沒稱了,不知道。”
“應該不止十斤吧?”
許知意笑出來,聽出男人在揶揄她,她現在這個姿勢,落在他腿上的重量大概就跟十來斤的東西差不多重。
水杯放在嘴邊,喝了兩大口,腰間放松下來,整個人在他腿上坐實。
男人單手捏住兩根藍色帶子,騰出右手往她腰間一箍,將她往自己懷里攬。
許知意從他膝頭被挪坐到他腿根。
隔著彼此的兩層布料,還是能感覺到不斷攀升的體溫。
她安靜坐著不敢亂動,還好手里有水杯。
男人給她系好帶子,沒抱她,拿起桌上看了一半的商業計劃書接著看。
許知意微微抬身,往前稍微挪坐了一點,與他腰腹保持適當的距離,終于不那么熱了。
男人加班,她坐在男人腿上,托腮看舷窗外不斷翻涌的云層。
空乘送來水果和一些面包,平日訓練有素,看見他們這么親密,沒有絲毫異樣,嘴角始終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許小姐,還有四十五分鐘左右飛機落地,您還有沒有其他需要?”
許知意強行淡定,回以微笑:“這些足夠,謝謝。”
空乘放下食物離開。
以往都稱呼她許總,現在是許小姐。
工作時許總,戀愛時許小姐,難為她們時刻區分稱謂。
面包與水果吃完,飛機落地。
與她第一次回家時一樣,是個明朗的清早。
所不同的是,看見父母,她不再那么拘謹,小跑著過去,擁抱住何宜安。
何宜安把懷里的花塞給丈夫,兩手接住女兒,溫柔笑著:“累不累?”
“不累。在飛機上睡了一覺,時差倒過來正好落地。”
許向邑把那束花順手遞給蔣司尋,等著抱女兒。
與媽媽膩歪了一番,許知意才轉頭看爸爸。
許向邑長臂一伸,輕輕抱住閨女。
“爸爸決定退居幕后,半退休。”
許知意沒當真:“又逗我。”
許向邑放開閨女:“逗你做什么。集團的瑣事我不再管,交給你哥,戰略性的決策我把把關,這不就等于半退休。以后你飛到哪,爸爸就能跟到哪。”隨后笑說,“正好騰出時間再替你打份工。”
蔣司尋及時插話道:“許伯伯,您不用退幕后,知意我來照顧。”
一家四口邊走邊聊,許向邑說:“我正好也想多陪陪知意。你交女朋友了,以后把精力多放在你們小家上。”
蔣司尋:“不影響。”
許向邑全當他客氣:“你怎么跟我們還見外。”
蔣司尋:“……”沒見外。
回去的車上,許知意同母親坐一起,另兩人坐在商務車后排。
何宜安瞅瞅女兒的眼睛,沒有紅血絲,素顏也看不出黑眼圈,看來在飛機上睡得不錯。
“不用倒時差的話,下午陪媽媽逛街?”
“好,正好去吃小吃。”許知意歡喜應下。
何宜安這六年逛街的次數比前二十年加起來還多,但凡有空就去商場里慢慢逛,給女兒挑選各種風格的衣服和首飾。
不僅喜歡逛街,還是各大高定秀場的常客,以前如果工作與看秀時間沖突,必定是以前者為重,現在都是提前讓秘書把看秀的時間預留出來。
知意身材高挑,穿什么都好看,加上自己嚴重的愧疚彌補心理,恨不得把所有好看的裙子都買回來,補償曾虧欠的那二十年。
回到家,蔣司尋親自把自己和許知意的行李箱送上樓,不讓其他人幫忙。
許知意若無其事跟在后面,小聲說道:“我爸和我媽一點都不懷疑我們倆。”
蔣司尋把箱子放到她房門口,沒進去,看著她問:“下午逛街,我和你穿一個顏色的衣服?”
許知意:“下午你也去?”
“嗯。陪你。”
“隨便。”她回答他上一個問題。
在家里他還是特別規矩穩重,沒多留,回樓下的房間。
之前常住過兩年,有自己固定的臥室,邊解著襯衫扣子邊往浴室走。
下飛機后洗澡換衣服再正常不過,所以當他穿著藏藍色襯衫下樓,許伯伯和許伯母都是問他怎么不在房間休息。
何宜安剛從花房里剪了鮮花,正給閨女插瓶,問道:“司尋,你不困嗎?”
“不困。”蔣司尋在這里慣來反客為主,給每人倒茶。
許向邑對著妻子道:“反正司尋下午沒事,吃過飯他在家睡覺倒時差,我陪你們逛街。”
蔣司尋接過話:“我也去。”
何宜安笑:“不用你陪我們。你跟許珩,你們倆打小就不愛逛街,以前想帶你們去店里買件衣服,拽都拽不出去。”
太熟悉也不好,對他脾性了若指掌。
蔣司尋平淡回道:“也不算陪你們,提前了解一下怎么陪女朋友逛街。”
“你瞧我這記性,忘記你已經交女朋友了。”何宜安把一朵淡藍色繡球剪枝,插進瓶里,淺笑著望向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那下午正好教教你怎么給女孩子選禮物。”
說起女朋友,何宜安忍不住問道:“有照片嗎,我和你許伯伯都好奇。”
蔣司尋:“手機里沒有。她跟知意一樣,不喜歡自拍,也不發朋友圈。”把所有可能看到照片的途徑提前堵上。
又道:“身高氣質和知意差不多。”
“誰的身高氣質和我差不多?”聊天被樓梯上的人打斷。
幾人齊回頭看過去,何宜安笑說:“你司尋哥的女朋友。”
許知意:“蔣總女朋友比我好看。”說完,與男人對視一瞬。
蔣司尋迎著她的目光:“沒你好看。”
許知意心頭突突直跳,瞬間詞窮。
何宜安只當他們是商業互捧,閨女和兒子兩人經常在飯桌上吹捧對方。
許向邑的關注點是那聲稱呼,拍拍自己的身邊讓閨女坐,“在家怎么還叫蔣總,喊聲哥就這么難。”
許知意緊挨著爸爸坐,把鍋甩給許珩:“我哥不讓我喊。”
許向邑:“不像話,等他回來我說他。”
許知意一臉淡定:“他不會承認的。”
這回的鍋牢牢扣在了哥哥的身上,她靠在爸爸肩頭笑出聲。
“笑什么。”許向邑反手摸摸閨女腦袋。
蔣司尋把自己喝過的一杯紅茶遞過去:“知意。”
許知意:“……”
他剛才還喝了一口呢,這么明目張膽。
她接過來,“謝謝蔣總。”
何宜安的花插好了,擺放在茶幾上,問女兒:“怎么樣?”
“有花藝大師的那個感覺了。”許知意點開手機連拍幾張,又把媽媽給她插的第一瓶鮮花的照片找出來,“爸爸你看一下,是不是不像一個人插的花。”
許向邑:“是不像,不在一個水平上。”指指之前那張,“這是六年前插的?”
“對。”許知意繼續往下翻,“還有,這都是。”
何宜安也坐過去看,驚喜:“你都拍下來了呀?”
“嗯。”
一家三口看起舊照片,坐旁邊的蔣司尋給他們拍了一張合照,直接發給許知意。
正看著插花的舊照,突然屏幕上跳出男人的對話框,明知他不會亂說話,但那一瞬,許知意的呼吸還是驟停,點開一看,是她與父母的合照。
許向邑:“這張拍的好,轉給爸爸。”
何宜安喜歡這個抓拍的瞬間:“也傳給我。”
“司尋拍照技術不錯,會選角度。”許向邑夸道。
蔣司尋笑說:“我是攝影業余愛好者。”
何宜安保存了照片,這幾年相冊里的照片終于慢慢多起來,始終遺憾的是,沒有一張與女兒小時候的合照。
“知意,晚上想吃什么?提前讓你爸訂。”
“在外面吃?”
“嗯。司尋跟我們一起去逛街,逛完順便在外面吃。”
許知意看對面的人一眼,男人正好也在看自己,她別開目光對何宜安道:“想吃粵菜。”
午飯后稍作休息,一家人出門去商場。
性格原因,許知意并不是很熱衷逛街,但她喜歡跟何宜安待在一起,于是逛街也成了一件特別幸福的事。
到了商場,她挽著何宜安走在前面,蔣司尋和爸爸跟在后面,兩人腳步緩慢,邊走邊聊,與她們隔著一段距離,保鏢進了商場后四散開來。
他們一行人并不惹眼。
她不喜歡前擁后簇,接受所有路人注視的目光,這樣剛剛好。
母女倆進了一家女裝店,“伯母。”蔣司尋款步從后面過來,“包我拿著,您方便挑選衣服。”
從小就當成半個兒子養,何宜安直接把包遞過去,笑說:“那就辛苦你了。”
蔣司尋拿過包,無聲把手遞到許知意面前。
許知意猶豫半秒,把自己的包給他拿著。
轉過身去,抱著媽媽的胳膊去試衣服。
許向邑跟了過來,關心道:“要不要給女朋友買幾件?正好讓你伯母給你參謀一下。”
蔣司尋:“準備讓知意幫忙選選,知意見過她。”
兩人移步休息區,喝著茶等試衣服的母女倆。
許向邑剛端起杯子,手機振動,另只手點開來,是養女的消息。
許凝微:【爸爸,我這邊交流會結束,明天的航班回國,我改簽了上海,想你和媽媽了,想去看看你們,可以嗎?】
猶豫掙扎兩天,最終將這條消息發出去。
按下發送鍵,心臟忐忑直跳,不知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既期待又害怕,只好把手機鎖屏丟一邊,站到窗邊看窗外的街景。
兩手抱臂靠在窗口,手指攥得胳膊生疼。
這兩天的交流會,她幾乎沒聽進去。
強迫自己去聽,但聽著聽著就走神。
自己不愿承認都不行,幾次見面,沈清風成功刺激到了她那根本就脆弱又敏感的神經。
第一次與沈清風見面是兩個月前的周六晚,赴約前她特意打扮了一番,自從回到親生父母家,她就沒再買過昂貴的衣服,一來經濟實力不允許再奢靡下去,幾件還買的起,但無法長久維持,二來平時基本泡在實驗室,都是以簡單舒適為主,于是找出何宜安曾經給她買的裙子換上。
秀場的經典款,不論是料子還是款式,沒有過時之說。
剛一見面,沈清風就夸她身上的裙子好看。
“這條裙子特稀缺,”說著,沈清風似是努力回想了一下,“我記性不行,想不起來了,反正是哪一年的春夏秀場經典款,我朋友也看中這條,不過她會員級別不夠,人家品牌方不給名額。”
“你這個命,讓人羨慕,養父母找回親生女兒,還是這么寵著你,這么貴的裙子,說買就買。”
她張張嘴,怎么都說不出這條裙子是在得知抱錯之前買的。
各回各家后,何宜安怎么可能繼續給她定做那么昂貴的衣服。
“你姓也沒改,還是姓許,許董讓你回自己家,是方便跟著你親爸做科研?”
哪是這個原因,是必須得回去,不改姓是她自己堅持的結果。
鬼使神差,她居然順著沈清風的話“嗯”了一聲。
沈清風:“蠻好。畢竟養了二十年,感情上比親生的還親。”
可那又怎樣,許知意容不下她,堅持各回各家。
沈清風不管她吱不吱聲,自顧自道:“我前幾天還在一家川菜館碰到許知意,跟你一樣,幾十萬的裙子當常服穿,她那件應該更貴,是今年的春夏高定改動款,還鑲嵌了寶石。”
“人家高定都是穿上重要的晚宴,她可好,穿著去吃川菜,也不怕不小心沾上油漬。”
“都說爸爸是女兒奴,我看何宜安才是標準女兒奴,給兩個閨女買高定買珠寶連眼都不眨。對你又盡心盡力培養。”
她用力握著手里的叉子,插不上話,也無話可插。
沈清風拿酒杯碰她手邊的紅酒杯,“你有何宜安這樣的媽媽,說真心話,好好珍惜。”
“你這條項鏈款式我還沒看過,是還沒上市的高珠嗎?”沈清風又問道。
她現在哪買得起高珠,是過了季的珠寶。
自己只好訕笑:“老款了,我媽買的。”
沈清風:“新款老款不要緊,跟你這條裙子很搭。”
六七年前的珠寶配六七年前的裙子,是很搭。
當晚從餐廳出來,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去的。
進了小區沒直接回家,直奔另一套她專門放衣服的平層。
參與了新項目后,她已經快兩年沒來這里,不敢面對這些,平常都是尚通栩帶著阿姨來打掃整理。
看著滿衣柜的成衣和高定,都是過去了。
那晚獨自一人在那套房子待到半夜,失戀的痛苦,失衡的心態,曾經何宜安的溫柔,許向邑的縱容寵溺,如今和蕭美樺冷冷淡淡的母女關系,一切令她痛不欲生。
內心像有一個巨大的黑洞,一點點吞噬著自己。
許凝微打住回憶,看一眼腕表,以為過去了很久,從發消息到現在,不過才短短一分鐘。
心跳到了嗓子眼。
不知爸爸會怎么回復。
她真的只是想回去看一看他們。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許向邑看完消息, 直接把手機放在蔣司尋面前。
“凝微的消息。”他道。
養女最終還是徹底崩了心態,許向邑自責又難受,畢竟自己與妻子把這個孩子從呱呱墜地養育到二十歲, 曾經的付出與疼愛是實實在在。
如今他與何宜安對知意愧疚到無以復加,給知意買衣服成了妻子的執念甚至一種病態, 就是因為以前對養女太過寵愛,而自己閨女無從享受過一天。
抱錯這事,孩子無過, 二十年, 從感情上,他與妻子都希望養女之后的人生能過得順遂。
沈清風的三言兩語, 讓養女好不容易建設好的內心全部崩塌。
他自責由于自己的原因,讓兩個孩子承受這么多。
難受的是,盡心盡力去培養的孩子就這樣放棄自我。
蔣司尋看完將手機還回去, “我對凝微說過不止一次, 讓她離沈清風遠點。她聽不進去。”
許向邑:“我幾年前就跟她說過。”
這孩子本就很難接受落差, 幾年下來好不容易面對現實,開始專心自己的科研, 被沈清風這么一刺激,潛意識里開始自暴自棄。
“沈清風早不找晚不找,專挑她剛完成一個項目, 有了一點小成績的時候。”
蔣司尋:“因為這樣最能打擊到尚教授。”
讓所有人看到許凝微的科研潛質, 再將許凝微的信念摧毀。
直到這一刻,許向邑也沒將尚通栩與沈清風聯系到一塊。
“凝微現在這樣, 您跟伯母打算怎么辦?”
“說實話, ”許向邑抿了一口水,“沒想好。”沒想到有什么兩全的辦法能把凝微的心態調整過來。
接回來是不可能, 他還得要知意。
這幾年他自己也被折磨著,不比養女好受,一開始是決定要把許凝微送走,割舍二十年的親情,那段日子,不敢去想。
然后就是知道知意小時候過得并不好,他經常整夜整夜睡不著,悔到心口都疼,特別想讓閨女回到嬰兒時的樣子,他再一把一把將她帶大。
但回不去了。
認回知意后,他們父女間也整整隔閡了六年。
抱錯這件事中,他們每個人都在努力調整往前看,只有凝微,還被困在過去的寵愛與奢華里,自己不愿走出來。
許向邑坦誠道:“就算把凝微接回來,時間久了,她心態還是會變成現在這樣。因為她會下意識跟知意比,我和你伯母做不到兩碗水端平,也不可能端平,虧欠知意太多。就算吃的住的穿的都能做到差不多,財產呢?那個時候就不僅僅是心態的失衡了。”
人性如此,誰都無法免俗。
所以,沒有兩全的法子。
能讓凝微徹底調整過來的辦法只有一個,兩人各自回到養父母身邊,凝微繼續過以前的日子。
但又怎么可能。
所以怎么能讓養女調整好心態,是難如登天的一件事。
蔣司尋道:“凝微要回來看看,您攔不住,她已經改簽到上海。”
許向邑:“不攔著,攔她做什么。”頓了下,“不是不想讓她回來看看。”如果凝微去家里,看家里大變樣,更受刺激。
就像知意再也沒回過養父母家,因為曾經生活的地方,跟自己再無關。家對于孩子來說,與房子不一樣。
“知意。”他對著正在挑衣服的母女倆喊了一句。
“爸爸什么事?”
“過來。”
凝微要來,閨女在家,得知會閨女一聲。
許向邑把手機給閨女和妻子看,“她大概連交流會都沒心思參與。”
何宜安微微嘆氣:“這孩子,她怎么能是沈清風對手,叮囑過她多少遍。”
許知意開始打字:“爸爸,我替你回了。”
“回吧。”
十來個字很快編輯好,發送給許凝微,許知意把手機給爸爸:“養育了她二十年,來看你們,來盡孝都是應該的。以后她得付出,而不再是索取,等她來看你們時,必須要讓她明白這一點。姥姥手術住院,我是怎么在床前盡孝,怎么細心照顧,她也看見了,以后等你們老了,她就按這個標準來。”
何宜安揉揉女兒的臉頰,“走,繼續挑衣服。”
母女二人挽著手離開。
許向邑看了一眼女兒的回復,簡單一句話:【幾點落地?讓司機去接你。】
手機終于在五分鐘后振動,漫長得比過了五年還久,許凝微三步并兩步跨到桌前,抄起手機。
心跳劇烈到快要窒息,顫抖著指尖點開爸爸的聊天框。
看到‘幾點落地’,瞬間淚如雨下,六年來所有壓抑的委屈如決了堤,許凝微坐在地毯上雙手抱膝,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擦干眼淚,把手機拿到眼前,目光定格在后半句‘讓司機去接你’,以前從國外回去,只要父母不出差,都會親自去機場接她。
她快速輸入:【國內時間,明天傍晚四點三十多落地上海。】特地選了這個時間到達,在家里吃頓晚飯,晚上跟爸媽多聊一會兒。
許凝微連著又發一條:【媽媽是不是不在家?】
許向邑:【在,都在。知意也在家。】
許凝微直接忽略最后一句,看著第一個字,心里還是難過的,何宜安在家也不再去機場接她。
當然,她也理解,一是因為許知意在家,顧及親閨女的感受。
二是,自己離開太久,六年的感情空白,再深的感情也經不起時間的消磨。這六年,何宜安已經把感情寄托都放在了許知意身上。
若再不去看他們,連那二十年的回憶都會慢慢變淡。
【爸爸你忙吧,明天就能見到你和媽媽了。】
許向邑:【嗯,注意休息。】
收起了手機。
“不讓她來,她心里有疙瘩,想不開。來了,她一樣受刺激。不管來不來,沈清風目的都達到了。二三十年過去,沈清風對我還是這么怨恨。”
蔣司尋斟酌片刻,在沒有結果時給希望,不知是好還是壞:“她可能跟尚教授也有過節,蔡秘書回港去查了,很快就能有結果。”
許向邑驚了下,腦海里的第一反應就是,總算看到希望:“那凝微還有救。”
如果沈清風抱錯孩子也是為了報復尚通栩,養女就會認命,認了之后心態說不定能慢慢平衡,回到正軌。
“她科研的天賦要是就此毀了,別說尚通栩,我都惋惜。”
“爸爸,看一下這件怎么樣。”
許知意試穿了一條白色長裙,裁剪簡單。
許向邑:“好看。”
“媽媽幫我挑的。”
“你媽媽眼光精準,當年戀愛那會兒,給我挑的衣服都不需要試穿。”
許知意打趣:“哎呀晚飯不用吃了,吃狗糧吃飽了。”
許向邑看向妻子:“你看這小孩,沒大沒小。”
何宜安笑:“那是你生的,忍著。”
旁邊的蔣司尋喝著水,看向她。
兩人對視著,許知意眼神詢問他意見。
蔣司尋道:“好看。”
許知意開心又心虛,“那就這條了,我去換下來。”
“知意。”蔣司尋放下水杯,喊住她。
對方轉頭,“什么事?”
男人起身:“幫忙選幾條裙子,我送人。”
許知意應下,又問:“選幾件?”
蔣司尋:“我自己定襯衫都是一打起定。”走到她身邊低聲說,“給你買也不能低于這個數。”
許知意看著他,嘴角壓不住:“那我就選十二件。”
蔣司尋:“我陪你去選。”
“好。”
兩人竊竊私語,眼神百轉千回。
店長站在一旁沒上前,這兩人估計戀愛了,眼神都快拉絲。
許向邑喊妻子到他旁邊坐,“讓他們自己挑,知意見過司尋女朋友,知道選什么樣的合適。”
何宜安看著不遠處的兩人,一個挑選,一個站旁邊看,默契到好像不需要商量,只要知意挑的,蔣司尋一聲不吱,直接轉交給店長讓包起來。
只見這個時候,蔣司尋指指模特身上的一件,問知意怎么樣,閨女看了一眼,搖頭,好像沒看中,然后蔣司尋便作罷。
何宜安心道,這到底是給誰挑衣服,怎么身份反過來了。
挑了一圈,沒湊到十二件。
蔣司尋:“再挑挑”
“沒有我特別喜歡的了。”
“那去挑幾件配飾。”
一旁的店長:“……”
果然是給這位許大小姐買的。
這戀愛談的刺激,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旁若無人,明目張膽。
加上配飾,好不容易湊到一打的數量。
蔣司尋拿出卡結賬,簽過字后把卡遞給旁邊的人。
許知意沒接:“不用給我卡,我卡多到用不完。”
蔣司尋:“先放你那里,你現在是我們家話事人,晚上吃飯你用這張卡結賬。”
許知意笑:“既然是話事人,那得讓我展示一下自己的財力呀。”
“下回你再展示。”男人說,“今晚我請未來的岳父岳母和老婆吃飯。”
許知意:“……”
聽到老婆兩字,心跳咚咚咚,完全超速。
她遞他一個眼神,旁邊還有人呢。
店長笑說:“我什么都沒聽見。提前祝二位幸福美滿。”
蔣司尋大方接受了祝福:“謝謝。”
【今晚蔣司尋請未來岳父岳母吃飯,哥,你呢,有空回來一起吃飯嗎?】
從商場出來,許知意發給許珩。
許珩在外出差:【我還在北京,怎么回去,以為我會變身術?】
他又發一條:【明晚我到家,讓他后天晚上請。多一個人是不是能把他吃窮?】
許知意笑:【那等你回來再請,蔣司尋的卡在我這,我有決定權:)對了,明晚許凝微也去家里,來看爸媽。】
許珩雖冷血,但也沒不近人情到不許這個妹妹回來看父母,對自家妹妹道:【你如果不想在家,我帶你出去吃。】
許知意:【不用,我和她之前在姥姥的病房經常碰面。早習慣了。反正我也不跟她說話,不影響我吃飯。】
吃飯的計劃因為等許珩,推遲到了兩天后。
晚飯最終在家里吃,許向邑給閨女下廚做。
蔣司尋把自己刷卡買的大包小包提到三樓,直接送到許知意房間門口。
許知意左右看看,有沒有阿姨經過。
蔣司尋笑:“做賊呢。”
“可不是。”許知意把人拉進來,反鎖上門。
蔣司尋把購物袋往地毯上一放,抓過她的手十指扣住,低頭吻住懷里的人。
許知意背抵在門板上,熱烈回應他。
自己的舌尖被男人接住。
眼前,昏天黑地。
換氣還是沒怎么學會,吻時深時淺。
許知意雙手扣住男人的脖子,吻著他唇角。
蔣司尋托著她額頭,按住她的腰,兩人身體緊密貼合,衣料顏色差不多,不仔細看分不出是她身上的藏藍裙子還是他的藏藍襯衫。
許知意還想著旗艦店里的那句話:“你之前在店里說,要請誰吃飯?當時你聲音小,我沒怎么聽清。”
蔣司尋吻她:“真沒聽清?”
“沒。”
“請許伯伯許伯母,還有你。”
許知意:“……你當時可不是這么說的啊。”
蔣司尋緩笑道:“不是沒聽清?”
許知意咬他的唇,“我還是不是你家的話事人?”
“是。”男人抵在她唇上,重復在旗艦店的那句話:“請未來的岳父岳母,”他特意停頓一下,“和老婆。”
許知意含住他的上唇,微一用力吮著。
男人抱緊她,吻深入。
“知意?”
門外,何宜安的聲音傳來。
兩人動作一頓,蔣司尋放開人。
許知意指指地上的那些購物袋,又指指衣帽間。
蔣司尋:“要不,不躲了。”
“那怎么行,把我媽嚇到。”許知意用氣聲說道,邊說邊推著男人過去。
“知意?”
說話間,何宜安已經到了門口。
給男人躲藏的時間,許知意先沒有出聲。
“叩叩”敲了兩下門。
何宜安過來給閨女送冰淇淋,“知意?”
男人拎著購物袋進了衣帽間,她這才放心去開門。
“誒,媽媽,來啦。”
房門打開,何宜安端著一盒水果冰淇淋。
“謝謝媽媽。”許知意忙接過來。
何宜安順口說道:“司尋是不是出去了?他臥室門開著,里面沒人。”
“……”
許知意舀一勺冰淇淋放嘴里,“不清楚,沒跟我說。”
何宜安:“那可能在衣帽間整理東西,我沒注意。”
“口感怎么樣?”她笑著問女兒。
許知意沒嘗出來,但也不想敷衍媽媽,又吃一口,“里面的草莓果肉好吃。”
“草莓干家里多呢,下次再多放點,你爸做了半冰箱的草莓干,專門留著給你做冰淇淋吃。”
自從知意回到這個家,丈夫快成為米其林三星大廚,現在連甜品和冰淇淋都不在話下。
媽媽下樓,她再次反鎖房門。
男人從衣帽間出來:“下回我不躲了。”
許知意笑:“委屈你了。”喂他一口冰淇淋。
“我不吃。”蔣司尋親去她唇邊沾的一點兒淡紫色,“把我給你買的項鏈找出來。”
許知意問:“你現在還記得項鏈什么樣嗎?”
“沒忘。”
許知意正吃著冰淇淋,讓男人自己去珠寶臺里找。
偌大的珠寶臺里堆滿各種首飾,蔣司尋一眼認出自己買的項鏈,取出生日給她買的那條。
許知意笑著看他,“要給我戴?”
“嗯。”
她在蔣司尋身前轉過身,有絲冰涼的鏈子落在脖子里,他干燥的手指卡上鏈條扣頭。
項鏈戴好,男人從身后把她抱住,在她臉頰吻了吻:“去樓下?”
“你先下去。”
“一起。”
他牽著她,到了樓梯口松開她的手。
兩人大大方方一前一后從樓梯下來,還一同去了廚房,許向邑只當他們是在樓梯上碰到。
聊天聊到路家,許向邑問起老頭子怎么看待他曝光了家里的丑聞。
蔣司尋:“爺爺沒打我電話,下周末家宴。”
“你這么一番折騰,老頭子那么敏銳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你想干什么。”他轉臉看蔣司尋,“你爸對你想爭奪路家家產什么看法?”
“以前是什么看法不重要,現在他聽知意的。”
正吃冰淇淋的人差點被一小塊草莓果肉給噎著。
許向邑與何宜安一頭霧水望向他。
蔣司尋不緊不慢道:“知意緩和了我跟我爸的關系,現在她是我們家功臣。蔡秘書都聽她差遣,直接越過我爸這個老板。”
能使喚動蔡秘書,向來只有路劍波一人。
許向邑笑著對自家閨女說:“爸爸必須得退幕后,盡快給你打工,以后我擔心競聘不上。”
蔣司尋:“……”
本意是慢慢透露知意與自己的關系,結果觸發退居幕后這個話題。
許向邑又想起:“蔡秘書回港調查沈清風,是受了知意的委托?”
蔣司尋頷首,“嗯。”笑說,“反正我使喚不動。”
蔡秘書回港后一直未聯系許知意,直到許凝微次日落地上海,司機將其接回家,許知意仍未收到他的只言片語。
熟悉的黑金色大門緩速打開,一眼差點不見盡頭的綠色草坪進入眼簾。小時候,她在這片草坪上與同齡玩伴嬉戲打鬧,爸媽就陪在旁邊。
遇到天氣晴朗時,過生日就在這寬闊的院子里,請上班里所有同學和要好的小伙伴,生日趴從中午到晚上。
歡聲笑語和漂亮公主裙是她對十歲以前所有生日的唯一印象。
心底的難過與委屈再次涌上來,許凝微暗暗深呼吸。
汽車停在別墅前,她忐忑推開車門下去。
養女到了,許向邑與何宜安迎了出去。
看到養父母,許凝微再也忍不住,眼淚直流。
“媽媽。”她上前抱住何宜安。
“不哭,高興的事怎么還哭了呢。”
許凝微眼淚流得更兇。
因為自己不覺得這次見面有多高興,心里都是痛苦和難過。
與那次在姥姥的病房擁抱一樣,何宜安的懷抱讓她陌生,許凝微站直,拿手背擦眼淚,“沒事,我是因為太開心哭的。”
何宜安笑問:“累不累?”
“還好,不累。”
許凝微又輕輕抱了抱許向邑:“爸爸,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許向邑:“你來看我們,怎么能叫給我們添麻煩。外面熱,進去說。”
許凝微挽著何宜安往別墅走,再也沒有了以前的親昵感。
以前放假回來,媽媽喜歡摸摸她的臉,再捏著她的手,一路問長問短,總有訴不完的牽掛。
司機把行李箱從后備箱提下來,很快追上了他們。
“何總,行李箱放哪?”
何宜安:“一樓西邊那個大的套房。”
“好的。”司機步伐大,兩三步就越過他們。
外人或許不清楚,可許凝微自己知道,一樓三個臥室,包括那間套房,都是客房,爸媽的房間在三樓,她和哥哥住二樓。
有室內電梯,爸媽就住在了頂層,房間連著家里最大的露臺,視野開闊。
二樓她以前的套房,現在變成了什么樣?是給許知意住了嗎?
就在胡思亂想間,踏進別墅。
幾乎是條件反射,許凝微來不及看別的,目光直鎖躍層格子窗前的人,許知意盤腿坐在地毯上,旁邊堆了一堆鮮花還有一只不規則花瓶,她手里拿著一朵芍藥,垂眸正在修剪多余的葉子,身著霧霾藍亞麻寬松吊帶裙,長發自然散落,眉眼間自帶清冷。
這一幕,安靜的就像一幅花園油畫。
許知意感覺到有人在看她,頭也沒抬,接著修剪芍藥,打算插一瓶鮮花放在餐桌上給自己吃飯時看。
把修剪好的那朵芍藥插進花瓶,拿手機拍了一張,發給蔡秘書。
【蔡秘書,我快熬成花藝大師了。】
蔡秘書:“……”
第一次見這么催人的。
【我手頭的資料暫時不足,還無法確定沈清風是否記恨尚通栩,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二十多年前兩人間接有過交集。】
確認沈清風是否記恨誰,太難,就好比找到沈清風換孩子的證據。
許知意:【感謝。有這些資料足夠,你回來吧,我親自去會一會沈清風。】
蔡秘書問:【許總,我回哪?】
許知意失笑,回復:【當然是誰發你工資你回誰那里。你這個級別的年薪,我付不起。】據她所知,蔡秘書跟在路劍波身邊十八年,手段了得,一直是拿分紅,百萬千萬的年薪,對方根本看不上。
許凝微的視線始終沒挪開,對方一舉一動都落在她眼里,沒想到許知意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笑。
“凝微,過來坐。想喝點什么?茶還是咖啡?”何宜安招呼她。
許凝微回神,走向沙發那邊。
走了幾步她愣怔,這才注意到別墅內完全變了樣。
連水晶吊燈都換了風格,以前客廳里有兩幅她鐘愛的古典主義油畫,如今被治愈系的花園油畫代替,這些花園名畫她都認識,爸爸這是把幾位大師的經典花園創作都從拍賣會拍了回來。
別墅再也找不到曾經的奢華,爸媽專門為許知意打造了一個溫馨又浪漫的家。
而此刻的她,是一個外人。
一個來做客的客人。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蔣司尋從樓上下來, 與來人簡單招呼一聲。
許凝微見他穿白襯衫,下意識以為:“司尋哥,你晚上有應酬?”
因為許知意在家, 這頓晚飯她還是希望蔣司尋能在家里吃,否則餐桌上就他們四人, 尷尬。
“沒應酬。”
何宜安笑著解釋:“司尋現在穩重了,不再穿那些鮮亮的顏色。”回家這兩天,只穿黑白藏藍這三個顏色。
這令她十分好奇, 女朋友到底什么樣子什么性格, 讓一個不婚的人愿意結婚,還能讓他把多年的穿衣風格強行改變過來。
茶幾上擺滿水果和各種茶飲, 蔣司尋問阿姨要了一個小點的玻璃碗,揀了幾個橘子放碗里,對許凝微道:“你坐。”
自己隨手拿了一杯紅茶, 邊走邊飲, 端著玻璃碗徑直去了格子窗前。
許凝微一直緊隨他的身影, 只見蔣司尋在修剪鮮花那人身前半蹲下來,手里喝了一半的紅茶往窗邊地上一擱, 那只玻璃碗放在地毯上,他拿了一個青橘剝起來。
修剪芍藥的人始終沒抬頭,專注自己手里的鮮花。
男人松弛隨意卻又無聲的姿態, 不像是哥哥對妹妹。
如果現在換成她是許知意, 心情不怎么好,坐在窗邊默默插花, 蔣司尋當然也會寬慰她, 但絕不是現在這個畫面。
他不會這樣半蹲在自己面前,會指指茶幾上的水果和各種巧克力, 對著窗邊喊道:“凝微,過來。”
然后問問她,怎么回事。
如果她不愿多說,他便就此打住,一個字不再多問。
蔣司尋有耐心,但不多。
至于親哥許珩,耐心就是他的奢侈品。
許珩見狀會問她:“誰又得罪你了?”
只有爸媽會耐心問她,各種安慰自己。
許凝微無法再回憶過往,想到曾經,心里就像被割了一刀。
何宜安此刻就坐在她旁邊,還親手給她倒了一杯咖啡,可她再不能靠在媽媽懷里尋求安慰。
許凝微端起咖啡,不禁又看一眼格子落地窗邊的兩人。
男人還在慢條斯理剝橘子,剪花的人依然沒說話。
何宜安也看過去,說不上哪里有點不對,但當媽的此時更關心閨女的心情如何。由蔣司尋在那陪著,那是再好不過。
“咖啡要再加點奶嗎?”她收回視線,問身旁的養女。
許凝笑笑:“不用了,剛剛好。”
何宜安微笑著問:“學術會怎么樣?”
她根本就沒有太多心思參與,浪費了尚通栩給她爭取到的這么一個大好機會。
但又不想叫養母失望,只能謊稱:“學到蠻多的,聽了那些大佬的發言,受益匪淺。”
當她開始粉飾自己的時候,許凝微意識到自己與何宜安之間的陌生已不再是單純的時間和距離造成的疏離。
以前如果自己沒認真干什么事,會一五一十告訴媽媽,從不掩飾。
任性卻也純粹,所以爸媽拿她的任性一點辦法沒有。
喜形于色,爸爸總這么說她。
許向邑交代了廚師做什么菜,從廚房那邊過來。
“凝微,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讓廚師做,不用客氣。”
許凝微握著咖啡杯:“隨便,我晚上本來吃的就少。”
養父母對她面面俱到,但聊天不會再深入,不會問她現在跟親媽蕭美樺相處怎么樣,也不會再語重心長說教她,更不會數落她任性不懂事。
反正一派和氣。
只有對客人才會這樣。
她突然特別懷念剛得知抱錯,還沒有各自回家的那段日子,爸爸替她準備了三份禮物給自己的親爸媽和妹妹,對于她不想去機場送人,爸爸生氣地數落她,還說‘我不管你誰管你?’
那個時候,他們還將她當成自己孩子。
然而現在,許凝微思及此,沒忍住,余光又瞥向落地窗前的兩人。
蔣司尋終于剝好橘子,橘絲也一點點剝掉,旁邊沒有垃圾桶,連橘皮帶橘絲又放回玻璃碗里。
掰了一瓣自己吃,然后將其余的遞給她。
許知意把好不容易修剪好的一朵放進花瓶里,擺放著芍藥小聲說道:“我爸媽都看著呢。”
蔣司尋:“我現在是哄你高興,就算抱你一下,他們都不會懷疑。”
許知意:“……”
蔣司尋見她不接橘子,又掰了一瓣放自己嘴里,再次把橘子遞她面前:“不吃?”
許知意始終沒抬頭看男人,拿了一朵芍藥繼續修剪,壓著聲音:“你吃過的再給我,旁人一看就覺得關系曖昧。”
男人低聲道:“我以前哪次給你剝橘子,不是先吃一瓣再給你?許伯伯和許伯母應該早習慣了,你自己別先心虛。”
“……”
許知意想知道:“我當初第一天回家,你給我的那個橘子,專門給我剝的?”
“嗯。”
“不是你怕酸,吃不完?”
蔣司尋:“不是。”
許知意不禁回憶:“那天吃的橘子和巧克力,我現在都還記得什么味。”
哥哥給她帶的70%黑巧,他給她剝好的橘子,酸苦在舌尖融合。
“等我一下。”
男人說著站起身。
余光里,黑色的西褲越來越遠。
蔣司尋問正在喝茶的許向邑:“許伯伯,巧克力家里有嗎?”
“有。在冰箱。”許向邑讓他自己去找,又道,“都是特別苦的黑巧,你不一定吃得下。”
“不是我吃,哄知意。”
許知意:“!”
心跳到了嗓子眼。
這個‘哄’字落在許向邑與何宜安耳朵里,就是女兒心情很低落,蔣司尋特地借著巧克力來提醒他們。
“蔣司尋!”許知意出聲警告,生怕他再說出更讓人臉紅的甜言蜜語。
平時都是蔣總蔣總喊,說了多少遍讓她改稱呼,沒用,當聽不見。
今天居然直呼其名,許向邑看向閨女,看來真不高興了,嫌蔣司尋多嘴,泄露她的情緒。
等晚上找閨女聊聊。
何宜安心不在焉抿一口咖啡,閨女今天一天的心情都不錯,根本不在意許凝微來不來,難道是把難過隱藏的太好,自己沒注意?
不應該呀。
六年相處下來,閨女在她面前是真開心還是假高興,她是能感覺出來的。
開始懷疑和反思自己,是不是對孩子的了解依舊不夠。
等晚上,她要找閨女好好談談心。
本來還沉浸在悲傷里的許凝微,也暫時顧不上自己難受,視線在許知意與蔣司尋之間來回逡巡。
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都不見得會親密地說出‘哄’這個字。
可蔣司尋偏又如此坦蕩大方說出了口,還是當著對方親爸親媽的面。
男人進了廚房,身影不見。
許凝微還沒收回目光,是自己想多了嗎?
很快,蔣司尋拿著一塊巧克力出來,再次半蹲在許知意面前。
她曾戀愛七年,情侶間的那種曖昧,怎會不懂。
不是說許知意跟商韞相親聯姻,眼前這一幕,又是什么情況?
蔣司尋把巧克力遞過去,“70%黑巧,跟你那天吃的一樣。”
許知意剪了一片葉子,“你還記得?”
“記得。”蔣司尋低聲問,“幫你剝開?”
“……我自己剝。你剛說哄我,就不怕我爸媽發現什么?”
“就是想讓他們發現。”
許知意放下剪刀,接過巧克力剝開咬了一口。
男人掰了兩瓣橘子送她手里,指尖似有若無蹭到她手心,酥酥麻麻。
“我爸我媽還在看我們嗎?”
“沒一直看。還得招呼許凝微。”
她每吃一口巧克力,蔣司尋就掰幾瓣橘子給她。
許知意細細嚼著巧克力,“你怎么不說話?”
“說什么?”
“隨便。”
一個橘子吃完,蔣司尋又從玻璃碗里拿了一個剝:“算上今天這次,你一共喊過我四次蔣司尋。”
許知意終于抬眸,男人半蹲著,她坐著,比自己高出太多,“那我以后多喊。”
這時院子里緩緩駛進來一輛黑色越野車,許珩從機場回來。
外頭夜色四合,房里亮,從外面看屋內一清二楚。
許知意順手從邊上拿了朵芍藥,沖窗外揮揮。
許珩大步流星跨進別墅,在玄關處找自己的拖鞋找了半天,每次只要蔣司尋回來,他的所有鞋子都被擺在鞋柜最下面一層。
脫下西裝給了阿姨,“謝謝。”然后對著客廳的人打聲招呼,“凝微來了?”
許凝微驚喜:“哥。”
許珩點點頭,“你坐。”
由父母招待著,需不著那么多人陪,徑自走向偌大客廳里最礙眼的那個存在。
蔣司尋剛剝好橘子,掰了兩瓣給許知意。
許珩走近,放低聲音:“在我家這么放肆?”簡直目中無人。
蔣司尋幽幽道:“這也是我家。”
“……要點臉!”
許珩心氣不順,伸手就去拿他手里剝好的橘子。
蔣司尋反應快,手往后一撤,對方沒搶到。
因為是屈膝半蹲著,身體重心本就不穩當,這么一躲,瞬時失去平衡,往旁邊歪過去,他旋即用另只手撐在地板上。
手上一用力,起身穩回去。
許知意剛才沒注意看,還以為許珩推了蔣司尋一把。
這兩人現在看對方一百個不順眼,碰到一起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勢。
她智慧阻止兩人起沖突:“爸爸,我哥搶我橘子還打人。”
許珩:“……”
他哭笑不得,握著妹妹的腦袋就是用力一揉,“哪只眼看見我打人了?嗯?”
“許珩!你放開你妹妹!”呵斥聲在客廳回蕩。
“你多大了!一回來就雞飛狗跳!”
欲加之罪。
什么時候雞飛狗跳了。
許知意推開哥哥的手,“把我頭發弄亂了。”
“你該!下回再讓你亂告狀。”
“我已經告過你黑狀,你就等著爸爸收拾你吧。”
許珩沒當回事,告狀就是她的家常便飯,他瞅一眼花瓶:“你插了一個晚上的花就插成這樣?我瞇著眼隨便往花瓶里放都比這個強。”
許知意:“……”
蔣司尋護短,覷他:“你瞇著眼插一瓶給我看看。”
許珩這回真的推了旁邊的人一把,“讓讓。”
他本來想盤腿坐下,身上的西褲不方便,于是像蔣司尋那樣,右腿屈膝半蹲下來,將花瓶里高矮不齊的花全抽出來,拿起地毯上的剪刀,咔嚓咔嚓快速修剪。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這些年花藝師是怎么插花,他偶爾也會瞅幾眼。
蔣司尋把整個橘子給許知意,并叮囑:“拿好了。”
許知意笑:“他不敢搶。”
許珩將一把修剪好的花重新插瓶,斜一眼旁邊的人:“我幫你照顧齊正琛照顧這么多天,不該慰勞我一個橘子?”
蔣司尋:“是他照顧你吧。”
許珩:“……”
蔣司尋轉身找管家,叫管家幫忙再找一把剪刀和一個花瓶來。
“怎么,”許珩瞅著未來要成為自己妹夫的人,“也要跟我學插花?”
蔣司尋不愛搭理,問對面的人:“巧克力還要嗎?我再去拿一塊給你。”
許知意搖頭:“夠了,馬上就要吃飯。”
管家拿了剪刀和三四只花瓶,大小都有,還準備了清水。
蔣司尋挑選了最小的一只精致透明花瓶,修剪了兩朵芍藥,長短不一,綠葉保留,插在瓶里偎依在一塊。
倒上半瓶水,把掌心大的花瓶放許知意面前:“送你的。”
許知意抿唇笑:“謝謝。”端起來觀賞,愛不釋手:“原來芍藥這樣插瓶也好看。”
蔣司尋一直這么插芍藥,倫敦臥室的露臺上,他經常剪兩朵放花瓶里。
母親插瓶芍藥向來只用一朵,從小看多了無形中受到影響,到他這里改成兩朵。
蔣司尋替她拿過還沒吃完的橘子,給她剪刀:“你也試著插一瓶。”又給她選了一只花瓶備用。
許知意拿了一朵修剪,男人伸手接住被剪下來的多余的花枝和葉子。
她笑著,無聲看男人一眼,蔣司尋也看她,把她吃剩的橘子放在了自己嘴里。
旁邊的許珩受不了,沉聲警告:“你再這么肆無忌憚,你看我還替不替你擋著。”他將人擋在了里面,父母根本看不見蔣司尋在干嘛。
蔣司尋:“擋不擋無所謂,你來之前,我就這么肆無忌憚。”
許珩順順氣,不跟他一般見識,對妹妹道,F1大獎賽的門票已經寄到,讓她空出那幾天。
“帽子也到了,三頂,上面有你喜歡的賽車手的親筆簽名。”
蔣司尋問:“有沒有我的票?”
許珩:“我為什么帶你?給自己找氣受?”
蔣司尋:“不用你帶,我不跟你們一塊去。”
在他們互相擠兌的時間里,許知意插瓶插好,插了三朵。
蔣司尋主動拿過來:“這瓶送我。”
“好。”許知意則端著他送的那瓶。
無人再關心許珩插花插得怎么樣。
沙發那邊,許凝微一杯咖啡還沒喝完,冰咖啡已經變成常溫。
格子窗前那幕,像是自己世界之外的認知。
那樣虛幻不真實。
頭一次,與何宜安聊天分了神。
七點一刻,一桌豐盛的家常菜擺上桌,所有人移步餐廳。
許知意與哥哥聊著九月份新加坡站的大獎賽,何宜安走在他們后面,閨女裙子上沾了一小片灰綠花葉子,她快走半步,捏走花葉子,又輕輕拽了拽被閨女自己坐得有點發皺的地方。
許知意回頭,見是媽媽,又轉過身繼續跟哥哥說話,而何宜安側臉交代管家,把桌花擺上。
許凝微目睹了這個小插曲的全過程,當事人壓根沒當回事,可她卻醋到心里去,這種細微到無需言語的小細節,才是親昵。
那一點微枯的葉子,粘在寬松的又是霧霾藍顏色的裙子上,不細看根本看不到。可何宜安卻發現了。
以前媽媽的注意力都在她一人身上。
餐桌前擺了六把餐椅,分在長桌兩邊。
許凝微猶豫著,坐哪里,以前自己都是靠著媽媽坐的。
這一回,她沒先坐,瞅一眼許知意。
“蔣總,我坐你旁邊。”許知意笑著看向男人。
蔣司尋把旁邊的椅子稍往后一拉:“過來。”
她平常都是坐爸媽中間,今天坐在了蔣司尋和哥哥中間,正好有個借口可以光明正大挨著蔣司尋坐。
男人把筷子送她手里,又幫她把餐巾鋪好。
“我自己來。”
然而他卻置若罔聞。
許凝微收回視線,對面三個位子都坐了人,她順勢坐在了何宜安旁邊,上首是爸爸,她對面是哥哥許珩。
以前一家吃飯,也是差不多的座次,她和爸媽坐同側,蔣司尋與哥哥坐餐桌另一側。
今天與以往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中間座的許知意。
無數次,她希望抱錯這件事是個夢,夢醒后爸媽還是她的爸媽,她也不認識許知意這個人是誰。
“凝微,嘗嘗菜怎么樣。”許向邑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哦,好,謝謝爸爸。”
這頓飯從頭至尾,氣氛都很融洽,他們將她當成來家里做客的客人,以許向邑和何宜安的為人與涵養,自然不會讓她有丁點尷尬。
桌上的菜都是誰喜歡吃的放誰面前,管家與廚師安排妥當,他們做事向來仔細,不會出現哪道菜里出現誰忌口不吃的。
從菜到湯,到最后的餐后水果,她面前這一份都是她愛吃的。
養父母如此周到,讓她想到一個詞,賓至如歸。
她甚至想著,許知意會不會有意無意向她炫耀一下,比如跟爸媽表現得多親昵,然而沒有。
一頓飯下來,對方只專注吃自己的,偶爾會轉臉小聲跟蔣司尋說句什么。
“最近實驗室忙不忙?”何宜安問道。
許凝微剛要回媽媽,手機振動,一看屏幕,是親爸尚通栩的電話。
尚通栩并不知道自己來上海,她忙拿起來直接按斷,生怕被旁邊的何宜安看見是誰打來。
不安又愧疚。
她打開微信,回復尚通栩:【爸爸,什么事,我在忙。】
尚通栩:【中午飯吃了沒?去吃頓好的。如果暫時不想回來,在倫敦多玩幾天,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許凝微從沒這么愧疚過:【我明天回去。】
放下手機,她向何宜安解釋一句:“我親爸的電話。”
何宜安笑容溫和:“沒關系,以后就直接說你爸爸,不用再加一個親字,你許爸爸不會吃醋。”
許凝微張張嘴,卻不知道要說點什么。
對面,許知意吃完了餐后水果。
“爸爸,我回房間開個會。”
許向邑:“你去忙你的。”
許知意捧著那瓶兩朵的芍藥上樓。
沒到半分鐘,蔣司尋也起身,“我去看看知意。”
許珩:“……”幽幽道:“沒聽到知意說她要開視頻會?你別去礙事兒。”
蔣司尋:“我是她老板,有沒有會議,我能不清楚?”
這話令人無法反駁,又十分信服。
許向邑關心閨女,下巴微揚:“你去看看知意。對了,冰箱里的草莓干,你給她拿兩袋上去。”
又道,“左邊第二個冰箱。”
許凝微發現養父現在對廚房貌似十分了解,連哪個冰箱里有草莓干都清楚,以前可是從不進廚房的人。
如今,家里的一切都讓她陌生。
三樓,許知意剛進臥室,手里的花瓶還沒放下,走道有腳步聲傳來。
門沒關,半掩著,男人直接推門而入,手里還拿著兩袋草莓干。
“你怎么敢直接上來!”
蔣司尋抱住她,“上來看看你。”
許知意:“我要開會。”
“…什么會?”
“跟蔡秘書的視頻會,有些資料不方便傳。”許知意看腕表,“跟他約了五分鐘后。”
男人放開她,把吃的送到她的小書房:“我在這不影響你們開會。”
結果蔣司尋在她房間只待了幾分鐘,被許珩給叫走。
與蔡秘書開過視頻會,對所有資料了然于心。
許知意去浴室沖了一個熱水澡,一直盤算著該怎么收網。
頂著半干的頭發,拿了一袋草莓干去露臺吹風。
六年下來,露臺枝葉繁茂,花團錦簇。
淡淡的花香混合著柑橘香薰,沁入呼吸。
月色下,像置身在夢幻的油畫里。
她嚼著草莓干,在想著沈清風和尚通栩的矛盾。
心里想著事,沒注意到樓下草坪上有人。
許凝微跟養父母聊了一會兒,借著消食,在院子里四處走走。
每一寸地方都是回憶。
不經意抬頭看別墅三樓,忽然目光怔住,看到了露臺上的許知意。
那個房間之前是何宜安的書房,是媽媽在家里的私人空間,擺放了很多收藏,書房是爸媽結婚時就有,沒想到現在改成了許知意的房間。
手里的手機振動,是條短信,余額變動通知,賬戶收到了六十萬。
尚通栩又發來消息:【明天回來前去逛逛街,給自己買幾件好看的裙子。】
許凝微用力咬著唇,眼淚快掉下來。這得是爸爸攢了多久的私房錢,她怎么可能拿這些辛苦錢去揮霍買裙子。
【爸爸,我有衣服穿,柜子里還有那么多連標簽都沒拆的。】
等她再抬頭,露臺上已經沒了人。
有敲門聲,許知意過去開門,蔣司尋端了一杯冰飲上來。
“…你膽子現在越來越大。”
“許伯伯知道。”
“跟你說件事。”許知意讓他進來,關上房門。
蔣司尋看手表:“一分鐘夠嗎?”許伯伯還在樓下客廳等他。
許知意長話短說:“我后天還要飛趟倫敦,沈清風記恨尚通栩這種事,比抱錯的證據還難找,只能攻心。”
蔣司尋看她:“你要去找沈清風?”
許知意點頭:“攻心當然得當面。”
“沈清風不在倫敦,最近應該回港了。”
“家宴她也去?”
“嗯。”蔣司尋將人攬到身前,“你不是想見她?我帶你去路家的家宴。”
“……你們家家宴,我去不合適。”
男人吻她,“沒什么不合適。”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去路家的家宴, 她必須得知會父母一聲,許是這么多年工作上的默契,還不等她說出口, 男人已經有了安排。
“許伯伯和許伯母那邊,我來說。”
許知意兩手繞在他腰間:“以什么借口?”
路家那種規格的家宴, 不是尋常人家聚一起吃頓飯那么簡單,家宴不過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路老頭敲打幾個兒子才是目的, 期間不可避免就要說到家丑。
她一個外人參加, 反正不管什么借口都很荒唐。
蔣司尋看腕表,不能再逗留, 在她臉頰和脖子間吻了吻,放開人:“我有辦法。”
男人關上門匆匆下樓,許知意獨自站在門口若有所思片刻, 給遠在曼哈頓的李珂打電話。
“下周我去港島, 一直待到周末, 你抽空飛港島一趟,我們碰個面。”
李珂沉默了兩秒:“好。我回去正好看看我父母和哥哥姐姐他們。”許知意一旦跟沈清風正面剛上, KEVE早已易主這件事便是紙包不住火。
沈清風如果知道自己苦心經營二十多年的KEVE科技,如今是許知意的,不瘋也得半瘋。
這些年沈清風放心把KEVE交給她管理, 不是對她有多信任, 而是她有把柄在沈清風手里。
收網時,那必定是魚死網破。
許知意又交代李珂幾句, 收線。
樓下客廳, 蔣司尋剛在沙發上坐下,許凝微從院子里進來。
去路家家宴的事, 暫且沒提。
茶幾上放了三種口味的自制冰飲,他隨后拿了一杯,嘗一口,青檸味。
養父母坐一起,許凝微沒坐中間,靠在何宜安旁邊坐下。
養母給她一杯飲料,笑容依舊溫柔,但少了從前的寵溺:“外面熱吧。”
“謝謝媽媽。”許凝微接過玻璃杯,順手把手里的香薰包擱沙發扶手上,“還行,今晚有風不算熱,就是蚊子多,拿了香薰包還被咬了幾口。”
她嘬一口酸酸的消暑飲品,“我爸剛才又給我打電話了,他不知道我來上海。”
語畢,養父母都看向她。
許凝微放下杯子,往何宜安旁邊挪了挪,緊挨著養母,這六年的難過實在無處宣泄,也為之前在養母面前掩飾自己而惶恐,何宜安這么敏銳的人,又是手把手將她帶大,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怎會瞞得過。
她害怕與養母就此生疏,連浮木都抓不住的那種感覺太糟糕。
“媽媽,我下午其實對你撒謊了,學術交流會,我根本什么都沒聽進去。”她抬手抱住何宜安,“媽媽,再給我抱一下。”
眼淚順著鼻翼淌下來。
何宜安輕輕拍了拍養女的背:“不哭。”
如果在六年前,凝微這么抱著她哭,她會難過到跟著掉眼淚,那時心里只有養女,凝微在曼哈頓生病發燒了,自己必須要飛過去看一看才放心。
二十年的養育,從小抱在懷里甚至舍不得凝微自己走路,那些感情早就長在了肉里,剔除的時候,抽筋剝骨一樣的疼。
疼了好幾個月。
知意回來,舊傷口慢慢愈合,新傷卻一道一道落在心口上,因為自己與親閨女之間始終有道看不見的隔閡。
缺失了小時候的依賴與親密,成年后的親情總是浮于表面,都在竭力展示自己最好的那一面給對方。
六年下來,她與知意已經很親密,但那種親密總是少一點小時候的無所顧忌。她也在努力,想讓閨女在自己這里可以肆無忌憚,想什么便說什么,不必擔心她這個當媽的怎么看。
自己的孩子,能怎么看,再差也是香的。
忍不了時也會忍,沒辦法,自己生的。
許凝微太想念這個懷抱,哭得肩膀微顫。
何宜安給養女順順氣,“哭出來就好了。”
許凝微想說,好不了。
“我回去這幾年,我爸對我特別好,好到我有時無地自容,覺得根本不配做他女兒。”
“和蕭美樺,十次回家有九次吵架。媽媽,不是我任性,我也想好好跟她相處,也想跟她像你這樣,可她不喜歡我。”
何宜安:“蕭美樺就那個性格,你不能說她不愛你,當初發現知意不是親生的,她那么著急找你,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許凝微滿臉都是淚,從養母懷里起來,拿紙巾擦臉:“她現在又這樣,那還不如不找。”
蔣司尋出聲:“不找,你到時回家的情況會更被動。”
許凝微擦了一半的眼淚,淚眼朦朧看向對方。
如果蕭美樺不找,那就沒有許知意,而是尚知意,為什么被動的是自己。
蔣司尋:“因為沈清風不會讓你們好過。你不是和她接觸過幾次,她是做事不求結果的人?”
許凝微啞口無言。
“就算知意沒去獻血,頂多晚一兩年知道自己身世,不會晚太久。”
許凝微忘了用紙巾,拿手背擦擦另一邊臉上的淚,不愿相信。
蔣司尋直言:“換了孩子,沈清風既擔心被發現,又擔心不被發現。結果二十年過去,你們兩家都沒發現,你跟知意各有各的優秀,沈清風那人,怎么可能解恨,想方設法她都會讓許伯伯知道現在養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等許伯伯發現你不是親生的,你說許伯伯是會找親的,還是不會?”
許凝微的心直往下沉。
許珩下樓就聽到這句,又對著自己親爸重復一遍:“爸,你是會去找你親閨女,還是不會?”
在場被點名的許向邑:“……”
許凝微不敢看養父,端過玻璃杯緊緊攥住。
許向邑:“我和你媽媽跟蕭美樺一樣,傾家蕩產也會找。”
許凝微此刻終于體會到,蔣司尋說的那句‘不找,你到時回家的情況會更被動’是什么滋味。
如果蕭美樺沒發現血型不對,那就是爸爸媽媽去找許知意,她的處境就會特別尷尬。
喝了一口冰水,許凝微看向蔣司尋:“沈清風主動透露消息,就不怕爸爸找她算賬?”
蔣司尋:“怕,也不怕。你不懂一個內心扭曲的人的心理,不能拿正常人的想法去反推她。沈清風找到我大伯,想嫁給我大伯時,她就已經做好讓尚教授和許伯伯知道自己閨女不是親生的準備。”
蔣司尋還想再說什么,被許向邑那邊打斷,妻子突然紅了眼眶,他忙攬過肩頭,“怎么了,哭什么?”
當著幾個孩子面哭,何宜安自覺失態,“沒事沒事,想到以前了。”拿手指輕拭眼角,剛才提起蕭美樺找孩子,她就不自覺想到,知意那幾個月是沒有家的,所有東西都在那個出租屋里。
又想到女兒喊的第一聲媽媽。
“你們聊。”說著她已經起身,對丈夫道,“你陪凝微聊聊,我去樓上看看知意。”
何宜安輕輕拍了下養女的肩:“跟你許爸爸他們聊完,早點睡。”
許凝微努力微微一笑:“好。媽媽晚安。”
讓她早點睡,看來何宜安不會再下樓。
樓梯上,何宜安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臥室里,許知意靠在床頭看KEVE的報表,敲門聲響。
響了兩三下,沒人出聲。
肯定是蔣司尋偷偷摸上來,另一邊是父母的臥室,他不敢聲張。
許知意下床,抄起床尾的勃艮第紅男士襯衫,邊走邊套在吊帶睡裙外。
門外,何宜安擦擦眼淚。
平時敲門前都是先喊閨女,今天鼻音重,堵得透不過氣。
門從里面拉開,“你膽……媽媽。”
許知意恨不能把門關上,就當互相沒看到。
何宜安笑著:“這件襯衫沒見你穿過。”
難過的情緒壓住了驚訝,也沒心思想別的。
許知意:“…我們遠維高管的新年團建服,蔣總定的,說預示開門紅,新的一年紅紅火火。”
編得連她自己差點都信了。
“媽媽,你怎么了?”
她給何宜安輕輕擦淚眼。
“沒事,他們在樓下聊到你跟凝微抱錯,媽媽想到剛跟你見面的那個時候。”
許知意抱抱何宜安,“都過去了。媽媽你去樓下吧,我沒事的,今天是跟蔣總鬧著玩,沒難受。”
“不去了,陪你說說話,等我幾分鐘。”
何宜安回自己臥室,卸了妝換上舒適的家居服,手機丟在床頭沒帶,去了女兒房間。
許知意心虛,已經把那件‘團建服’收到衣柜里。
母女倆靠在兩人座的寬大沙發里,何宜安將女兒攬在懷里。
其實沒什么刻意要聊的,就想抱抱女兒。
許知意把自己的腿搭在何宜安腿上,想象著如果自己再小一點,應該也是這樣賴在媽媽身上。
“蔣總和我哥也在客廳?”
“嗯,說到蕭美樺當初著急找凝微。”
許知意想著,如果是爸媽先發現許凝微不是親生的,會去找她嗎?
找她,就意味無形中傷害到許凝微。
以他們當時對許凝微的感情,大概不會。
何宜安垂眸,看趴在自己懷里的閨女:“怎么不說話。”
許知意抓著媽媽的手指摳了摳:“不想說。”
手指被摳得難受,何宜安哭笑不得,鼻音格外重:“怎么跟你哥一樣,你哥小時候就喜歡摳我手指。”
“你就不問問,如果當時是我們先發現凝微不是親生的,會不會去找你?”
“那……”你們會去找嗎?
剛說一個字,被叩門聲打斷。
“知意,我能進去嗎?”說話的人是許向邑。
何宜安對著門口那邊:“進來吧。”
拍拍女兒,“坐好了,我給你爸讓座,不然他又得吃我醋。”
對面還有個復古單椅,她坐過去。
人進來,何宜安指指女兒旁邊,“你坐,正好回答你閨女問題。”
許向邑問:“什么問題?”
許知意先問對方:“爸爸你怎么也上來了?”
“我和你媽媽陪凝微聊了一晚,該聊的都已經聊過,你哥跟司尋在樓下陪著。”說著,在閨女旁邊坐下,又問道,“讓我回答什么問題?”
何宜安:“剛才說到是蕭美樺先發現孩子抱錯。”
許知意看著爸爸:“如果當時是你們先發現許凝微不是親生的,會不會去找我?還是找人私下打聽,知道我過的不錯,就不再打擾?”
“散盡家財也得把你找回家。所以當時蕭美樺急著找自己閨女,我特別理解,換我,我比她還著急。因為你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里,過得好不好。甚至,你會害怕她還在不在這個世上。”
許向邑平復一瞬。
“知道你過得不錯那也必須得接回來,沒有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十年培養不出來,那就二十年。”
“當然,爸爸也犯過錯,說了不該說的話,讓你難受了很久,但不管是因為當初不舍得凝微,還是再多給她時間調整,我和你媽媽從來沒想過不把你們換回來。”
“如果是我們先發現,不會因為舍不得凝微難受就不去找你,或是偷偷找你。我們不會瞞著凝微,但肯定會給她幾個月時間調整。”
“你在別人家過得再不錯我也不放心,別人對你再好,我想,應該不會有我對你好。”
許知意伸手抱住爸爸的脖子,頭靠在爸爸懷里。
以前總是遺憾,這輩子沒機會跟自己的親爸這樣撒一次嬌。
她何嘗不想回到小時候呢。
許向邑抱住女兒,六年來,終于感覺到與女兒之間,徹底沒了隔閡。
臉哭花了,許知意擦擦,從爸爸懷里起來。
許向邑:“對了,我剛說錯一句話,更正一下。”
“哪句?”
“其他人對你再好,我想,應該不會有我和你媽媽對你好。”
這次把媽媽帶上了,許知意眼角還有淚,笑了出來:“脫口而出的才是心里邊的實話,后改的不算。反正媽媽也聽到了,改也沒用。”
何宜安笑著對閨女說:“晚上聽到有打人的動靜不用管。”
許向邑哈哈笑,“我回去向你檢討。”
許知意找了條毛毯裹身上,父母互換了位置,她靠在何宜安肩上,聽他們說了很多沈清風年輕時的事情。
再一看時間,已經凌晨兩點多。
翌日,許知意睡到上午十點半才起。
哥哥不在家,聽管家說,一早親自送許凝微去機場。
父母上午去了公司,蔣司尋約了人談事。
就她閑人一個,午飯也是自己吃的。
快傍晚時,收到蔣司尋的消息,發了一家餐廳定位給她:【帶上你的卡,今天你結賬。】
一天沒見到他人,許知意問:【你今天穿什么顏色襯衫?】
蔣司尋:【白色。】
何宜安熱衷給她買吊帶裙,每個款式集齊所有顏色。
許知意挑了一條白色的與昨天同款的亞麻吊帶裙,戴上蔣司尋送她的項鏈,化個淡妝出門。
今天是一家五口的第一次正式聚餐。
她最后一個到,主位留給了她。
許珩:“你請客主位你坐。”
許知意看一眼蔣司尋,膽子被他給帶大:“今天是蔣總請客,我只是替老板刷一下卡。蔣總,你過來坐?”
蔣司尋看著她:“我跟你誰坐都一樣。”
許知意:“……”
到底不是他對手。
許珩在他們兩人中間,馬上就要受不了。
“爸,我和你換個位子。”
許向邑瞅著兒子:“坐哪吃不一樣?”
許珩:“當然不一樣,他們兩人一言不合就踢我。”
“……”
許知意:“誰踢你了?”
許向邑說:“踢你也活該,誰讓你不準知意喊司尋哥。”
許珩忍無可忍:“我就想知道誰造的謠?”
許知意笑出聲,顛倒黑白:“除了我,誰還告你狀。我說爸爸要收拾你,你還不信。”
蔣司尋把話題岔過去,看向對面兩位長輩:“下周我們家家宴,我帶知意去。”
桌上突然異常安靜。
所有目光齊刷刷看向他。
許向邑:“…你帶知意?”
生怕自己聽錯,遂又重復一遍。
蔣司尋點頭:“對。”
許珩明知故問:“你為什么要帶知意?”
蔣司尋:“你們家家宴我能來,為什么不能帶知意去我家家宴?”
“……”所有人,包括許知意都一時語塞。
這個邏輯,看似沒毛病。
許向邑:“你帶知意去港島玩幾天沒問題,但你爺爺設的家宴,不是一般家宴。”
蔣司尋轉而又道:“沈清風那天也到場。”
許向邑與何宜安頓時明白,閨女想跟沈清風正面交手,不再多言:“你們倆看著安排吧。”
許珩側眸,看一眼蔣司尋,故意捉弄:“要不,你跟知意在一起得了,正好家宴見家長。”
語畢,被妹妹在桌下踢了一腳。
許知意呼吸一緊,像被扔到了過山車上。
許向邑板起臉呵斥:“你瞎說什么!這能開玩笑!司尋有女朋友。”
何宜安:“沒大沒小就算了,現在連個分寸都沒有。”
許珩端起水喝,側眸問旁邊的人:“你什么時候交的女朋友?”
蔣司尋:“問你妹妹。”
許知意:“……”
還在過山車上沒下來呢,又來一波。
她含糊其辭道:“我剛知道不久。”
事關沈清風,還又是閨女第一次跟對方交鋒,許向邑不敢當兒戲,叮囑閨女:“她最擅長挑撥攻心,不知到時怎么對付你,做好心理準備。”
許知意笑笑:“我百毒不侵。”
聚餐的隔天,她與蔣司尋飛往港島。
同時收到蔡秘書的消息,沈清風已經回港。
飛機上,許知意望著舷窗外凝神半刻,轉身問身邊的男人:“你覺得沈清風會挑我什么弱點攻擊?”
蔣司尋:“不一定是弱點。她這個人,出其不意。”
許知意看著男人,一路上他都沒抱她。
“親我一下。”
蔣司尋低頭銜住她的唇,很輕地親了一下。
許知意反含住他的唇瓣:“在想什么?”
蔣司尋:“沒想什么。”解釋道,“沒抱你是怕打擾你想事情。”然后將人圈在懷里。
許知意道:“我唯一的弱點就是你。”
男人問:“怎么說?”
“色令智昏。”許知意勾住他脖子,開玩笑道:“沈清風要是讓你臥底我身邊,我分分鐘交代。”
蔣司尋笑:“彼此。”
他將人收緊在懷里,頂開她的唇。
許知意抓住男人腰間的襯衫,呼吸里都是他身上的沉冷氣息,舌尖被他抵住。
一個吻,兩人意亂情迷。
從前艙親到休息間。
許知意背靠在休息間窄窄的吧臺上,被面前挺拔的男人攏在懷里,男人溫熱修長的手指將那小塊黑色布料往邊上撥了撥,指腹靠上去。
許知意像觸電般,渾身一顫。
推著他胳膊,一種來自身體的本能去阻止。
臉埋在他脖子里,剛才自己嘴里溢出的那聲‘嗯’,羞恥卻又跟蔣司尋從未有過的親密。
蔣司尋沒再探入,整理好她的裙擺。
摟住她的腰,將她抱起來吻著。
“晚上住我房間?”
許知意:“不要。我有正事。懷疑你是沈清風派來的臥底。”
蔣司尋失笑:“接下來幾天我是不是還要跟你保持距離?”
許知意:“最好。”
她說完,男人加深了吻。
……
港島接連下了四五天的雨,家宴那天仍舊是個陰天。
蔣司尋帶許知意早早來到老宅,讓她有時間熟悉一下家里。
爺孫倆單獨在書房會面,“你帶外人來做什么?”
蔣司尋慢慢品著茶:“您說呢?”
路老頭子:“不管怎么說,沈清風現在是你大伯母,是路家人。別在家宴上鬧出什么事,其他我不管。”
蔣司尋沒搭腔,轉頭看窗外,不遠處的海灣因為雨天,不如平日里清朗。
院子里,許知意拿了條披肩裹在身上,品著茶賞海景。
她麻煩管家莊伯知會沈清風一聲,來了到左邊院子找她。
晚輩找晚輩,莊伯會讓人傳個話。
可一個晚輩找長輩,而且還是讓這個長輩親自過去見她,長幼有序,怎么也不合規矩。
況且,她是外人,沈清風是路家人。
換別人,莊伯一笑置之。
但她不同,因為親爸是許向邑,給的是首富的面子。
讓一個長輩去見晚輩,不是下馬威是什么,莊伯懂,沈清風自然就更懂了。
“呵,讓我去見她?”
莊伯告訴她,許知意人在哪。
前院和左院都是賞景的絕佳地方,但今天家宴,前院人來人往,不清凈。
沈清風本不想去,奈何莊伯都親自來請,總不好拂面子。在路家,莊伯代表的是路老頭的態度。
精致的高跟鞋聲越來越近,直至在她旁邊那張椅子前停下。
許知意沒轉頭,喝自己的茶。
女人也沒刻意打招呼,撫了撫裙子,往椅子里一靠。
許知意:“今天我找你,只有兩句話,這是第一句。”
沈清風:“做事這么干脆利落,你跟蔣月如很像,和虞睿更像。”
許知意不關心虞睿是誰。
沈清風笑笑:“你只有一句話想跟我說,那我的話有點多可怎么辦?”
許知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風大,攏著披肩,也不看她。
沈清風:“Luna是你第一個帶教,她沒跟你提過虞睿?可能你去實習的時候,虞睿早就是過去式,寧允風頭正盛,Luna只顧八卦寧允與蔣司尋,忘記自己老板還有個白月光。”
“你對蔣司尋有意思,不會不知道曾經有個港島富家女為追人,讓家里出資設立了家族基金交給遠維管理。那人就是虞睿。”
許知意抿一口茶,當初她以為是寧允,港島,富家女,正好都對上。原來是虞睿。
沈清風:“跟你一樣,虞睿一開始沒敢表白,借著這支基金,時不時去蔣司尋辦公室。”
“誰知道路劍波和寧董安排了他與寧允認識,也許只是吃個飯,但寧允直接在朋友圈直播了兩人的相親,港島兩大頂級豪門千金,向來都是被眾人比較的對象,這讓虞大小姐的面子往哪里擱。”
“蔣司尋什么都隨了他爹,對虞睿有好感,但放不下姿態去哄人。”
“虞睿傷心之下,與另一位豪門公子訂婚。”
“蔣司尋還有一樣隨他爹,破罐子破摔,當年路劍波想娶我,有賭氣的成分,我知道。誰叫我愛他,還是想嫁給他。”
“蔣司尋明知虞睿介意寧允,他依舊和寧允不清不楚相處了三年。知情的,知道他們是互相利用,應付家人,但外人不知情呀。”
“知道虞睿最喜歡什么顏色嗎?紫色,鐘愛香芋紫,咖啡杯也喜歡用香芋紫。”
“直到你出現,蔣司尋可能才慢慢放下虞睿。”
“你請我來,我總不好空著手,這份見面禮,不知你喜不喜歡。”
沈清風長發被吹亂,拿手壓住:“你想對我說的那句是什么,洗耳恭聽。”
許知意微笑著:“許凝微心態徹底崩了,恭喜沈總,報復我養父尚通栩成功,終于解了二十八年零三個月的恨,一會兒家宴再奉上我的見面禮。”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沈清風戴著墨鏡, 無法捕捉到她在聽見‘報復尚通栩成功’時的眼神波動。
許知意也沒刻意捕捉,只需要亂掉對方的心神,目的便達到。
沈清風笑笑, “那一會兒家宴見。風大,先失陪。”
她拿出包里的防曬長披肩, 抖開來直接系在腰間。
綢緞披肩垂落在黑色裙擺上,壓住裙擺的同時又增添了一抹亮色。
尚通栩這事似乎對她沒絲毫影響,步履輕盈, 搖曳生姿, 對著化妝鏡,邊走邊整理被吹亂的頭發。
做了那么久的發型, 就不該在院子里待。
余光里,一道深藍身影出現。
沈清風收起鏡子抬頭,老公正在等自己。
路劍良指間的雪茄燃了一半, 瞅著盛裝打扮的女人, “你就是不穿, 他今天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沈清風非但不惱火,笑容還很深, “我要是不穿,就怕你不樂意。”
路劍良被噎,冷哼。
“你到底不了解你四弟, 他今天會看我的, 為了讓你心里不舒坦,他也會看。”
沈清風輕壓著好不容易理好的頭發, 沒空在院里跟他扯嘴皮子, “我已經幫你把虞家這張牌握在了手里,除非許知意隱忍的功夫了得, 不去找蔣司尋對質。”一旦許知意去問關于虞睿的事,接下來,蔣司尋必定會跟虞家保持距離。
“記得兌現你的承諾。”女人只留下一個婀娜的背影。
不論是她讓蔣司尋與許知意之間有了嫌隙疙瘩,還是讓蔣司尋和虞家慢慢疏遠,路劍良承諾把路家跟商韞家合作的那個項目送給她負責。
爆丑聞這件事,不是他疑心太重,是蔣司尋野心太大,想爭奪路家下一任話事人的位子。
他不得不防。
在港島,避不開跟虞家合作,除非舍得放棄巨大的利益。
那董事會也不允許,簡直兒戲。
許家和虞家,蔣司尋總得舍棄一個,魚跟熊掌,他怎么可能讓這個侄子都得到。
路劍良捻滅還沒抽完的雪茄,款步進了別墅里。
左邊院子里,今天山風肆意,許知意再次攏攏披肩。
莊伯叫人給她換了杯熱茶,送茶的阿姨問道:“許小姐,你不冷?”
“不冷,我怕熱。”
許知意握著茶杯,再次望向眼前的海灣,山海相擁,如果是個沒風的晴天,坐在這里能欣賞到醉人的景。
撈起矮桌上的手機打給蔡秘書,“我想了解一下虞家。”
蔡秘書:“包括虞睿嗎?”
許知意笑,“戳人,你比沈清風還擅長。”
蔡秘書:“……”
“那就順便了解一下。”
“虞家在港島的實力,許總你應該了解,與寧允家不相上下,路家跟虞家的合作相當密切,想當路家話事人,平衡并維系好跟各大家族的利益關系,這是最基本的。”
“虞睿比蔣總小兩歲,今年三十,未婚。跟前未婚夫在婚禮前分道揚鑣,兩家把新聞壓了下去,取消婚禮的原因外人不清楚。許總,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去打聽。”
許知意:“…這倒不需要。”
蔡秘書繼續:“虞睿屬于事業型女性,取消婚禮后在媒體面前公開不婚,她父親掌管家族大權,去年,她進入了集團核心業務板塊。往后,自然少不了與路家打交道。”
“她和蔣總之間的具體感情狀況,我不了解,不過她以前的確跟蔣總走得很近。當時也是除了許凝微外,唯一一個蔣總會給對方認真慶生的異性,不像敷衍寧允的生日宴。”
手機里太安靜,蔡秘書頓了下:“我是不是比沈清風說的還多?”
許知意開玩笑道:“所以我說,戳人,你比沈清風還擅長。”
“抱歉。”
蔡秘書突然不敢再多說話,生怕幫了倒忙。
許知意言歸正傳:“沒關系,你就算不說,沈清風也會慢慢透露給我,她最喜歡鈍刀割肉,不會一次性給我痛快。”
又問蔡秘書:“設家族基金追人,也是這位虞家大小姐?”
“是。但不知怎么會被傳得沸沸揚揚,她本人非常低調。”
“好,我明白了。”
“許總,還有其他需要我再補充的嗎?”
許知意索性一次問明白:“虞睿喜歡什么顏色。”
這可把蔡秘書問住了:“十分鐘后我給您答復。”
用時稍長,十六分鐘后,蔡秘書回消息:【香芋紫。禮服十件里有五件都是香芋紫,喜歡香芋紫劍蘭,連咖啡杯碟都是這個顏色。】
許知意:【感謝。】
放下手機,又嘬一口茶,茶已經不熱。
既然沈清風扯出虞睿,那虞家大小姐就不可能只是一個簡單的存在,香芋紫咖啡杯不是重點,蔣司尋也不會睹物思人,重點是虞睿這個人,既出現過在蔣司尋之前的生活里,以后他掌管路家的家業,兩人工作上還會有交集。
如果她去找蔣司尋,那沈清風此次挑撥的目的就達到了。
不找,她自己憋著,時間久了能憋出內傷。
反正不管她接還是不接這個‘見面禮’,沈清風都是贏。
許知意把茶杯又端到嘴邊,還沒碰到嘴唇,杯子被人奪過去。
“沒感覺到我過來?”身穿黑色襯衫的男人在她面前半蹲下,今天她坐在椅子上,比他高出一頭。
蔣司尋把冷掉的茶放桌上,兩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坐風口不冷?被風吹傻了?”
許知意:“被你帶來的風吹傻了。”
男人失笑,兩手穿過她身后,將她攏抱在身前,“我帶了什么風?嗯?”
許知意圈住他脖子,逗他:“讓我黑化的風。”
蔣司尋:“沈清風挑撥了你什么?”
許知意與男人對視,一般的挑撥糊弄不了他,而且沈清風也不會用對付許凝微那樣的低段位對付她。
蔣司尋低聲問:“怎么不吱聲?跟我有關是嗎?沒事,你直說。只有你不愛我了這件事能刺激到我,其他刺激不到。”
許知意俯身,臉貼在他側臉上。
男人順勢將她抱得更緊。
她沉默不語,還又這樣貼近他,似在安撫。
蔣司尋只想到一個可能:“沈清風又離間我和我爸了?是不是暗示你,我在外面還有個親弟弟或是親妹妹?”
許知意:“……”
沒想到他連這些狗血情況都想到了。
蔣司尋:“只有這樣的事才能讓我和我爸徹底離心。我們父子鬧崩,我大伯最高興。”
放開懷里的人,“外面冷,回屋里。”
他又道,“外面有沒有弟弟或是妹妹,當面問我爸,省得我大伯在這件事上做文章。”
許知意的手被男人牽著,她往回抽,“在你爺爺家,注意點。”
蔣司尋回頭看她:“莊伯都看出來我跟你什么關系,你覺得爺爺眼神不好是嗎?”
“就我爸媽沒看出來。”
“因為我在你家住的比你久,從開始就照顧你,到哪去都帶上你。”
許知意反握住男人的手指:“沈清風這個人,不單純是挑撥,她會讓人無盡內耗自己。”
蔣司尋:“所以我媽當初毅然決然離婚。”
許知意突然站定:“我不能跟她耗。”
蔣司尋也停下來,他不清楚她的計劃,看樣子有所變動,“再考慮幾分鐘。”
“不用。”
許知意當即給李珂打電話,讓對方暫時別離港。
她給沈清風準備的見面禮還不夠分量,直接加到最大誠意。
李珂在電話那頭:“許總,你冷靜一下,家宴上直接告訴沈清風KEVE是你的,她得瘋。”
許知意:“就是讓她瘋,瘋了才沒時間再內耗我。”
交代好李珂,掛了電話,她轉臉對身邊的男人歉意道,“你家的家宴,注定沒辦法一團和氣了。”
表面上的假和氣,也辦不到。
蔣司尋:“沒事。讓我爸先攪這攤渾水。爺爺要怪,只會怪我爸。”
許知意:“……”
剛走到前院,堂哥堂姐的車一前一后駛上來。
許知意看過去,第一輛車下來一位與蔣司尋年紀差不多的男人,眉眼間能看出路劍良的樣子。
第二輛車下來兩位女士,一看就是路劍良親閨女,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場面上的假客氣還是需要的,互相點個頭,寒暄兩句。
大堂姐最不想見到他,問聲好,挽著二堂姐快步離開。
當年大堂姐在他面前笑過他數遍:你要有新媽咪咯,四叔要娶那個狐貍精。
誰能想到二十多年后,回旋鏢回到自己身上。
結果是自己的父親娶了那個狐貍精,沈清風成了他們的親媽咪。
長輩全部到場,小輩不帶另一半也不帶孩子,沒有小孩子的歡鬧聲,偌大的餐廳顯得格外安靜。
蔣司尋是今天小輩里唯一的例外,帶了許知意過來。
在餐廳,許知意再次與沈清風碰面。
對方笑容優雅,錯身時問道:“送你的見面禮,鑒別過真偽了吧,是不是相當有誠意,一點水分沒有?”
又溫溫柔柔問道:“你送我的禮物呢?我等著拆箱。你可能不知道,我這個人需要不斷靠驚喜活著,平淡的日子,實在乏味,了無生趣。”
許知意笑笑:“開飯后準時奉上。”
沈清風:“期待收到許小姐送我的驚喜大禮。”
路劍良睇她一眼,在家宴上,向來沒人敢放肆,讓她收斂點。
許知意錯身走過去,沈清風臉上的笑也瞬間消失,二十八年零三個月,這么具體的時間,到底是誰查出來的?
又是怎么如此精準推算出來的?
所有人都落座,蔣司尋旁邊卻空了一個位子。
許知意小聲問道:“路伯伯呢?”
蔣司尋:“他不喜歡等人,每次吃飯都最后一個來。除了等過我等過你,連我爺爺也得等他。”
許知意震驚,也受寵若驚,想到第一次跟路劍波在倫敦的碰面,等了她將近半小時。
菜上桌,客廳那邊傳來莊伯與另一道熟悉的聲音。
沈清風沒管住自己的余光,瞥了過去,男人終于姍姍來遲,一身純黑西裝,那么多人等著他,他卻慢條斯理。
人到齊,蔣司尋第一個拿起筷子吃起來。
路老頭又氣又無奈看著自己最小的兒子與最小的孫子,一大家人就他們父子倆先吃起來,邊吃邊小聲交流什么。
別人是聽訓,他們是真來吃飯。
許知意吃了一小塊從來沒吃過的糕點,軟軟糯糯,又不是很甜,正合她口味。
自己這個外人參加家宴一點都不妨礙老頭子訓話,因為她聽不懂粵語,連猜帶蒙能聽懂一兩句。
身旁的男人轉臉,把筷子送她手里,又給她夾了菜,“先吃,我爺爺說什么跟你沒關系。”
許知意:“……”
接過筷子。
于是二十多人的餐桌上,老頭子在發飆,其他人要么低頭看餐盤,要么端起手邊的杯子佯裝抿一口。
就連沈清風都安安靜靜喝著溫水。
卻見他們一家三口人,吃得津津有味。
沈清風看一眼斜坐對面的男人,隔得遠,看不清他身上的西裝是否有暗條紋。
不禁,她又看一眼旁邊氣質與他如出一轍的蔣司尋。
這父子倆能在老頭子這里恣意妄為,而其他三個兒子及孫輩都老老實實聽訓,是因為路劍波不花他老子的錢,老頭子管不了,其他兒孫的所有財富都是從老頭子這里繼承,不敢造次。
路劍良唯一的不孝就是違背老頭子的意思,與她直接領證。
但領證后還是去了老頭那里請罪,任由父親痛罵。
罵過還不夠,老頭子直接把大兒子手里的一部分電訊產業分給二兒子與三兒子打理,以此敲打。
路劍波如今的財富具體有多少,怕是連他本人都數不過來。
年輕時賺到了第一桶金后投資車隊,投資歐洲豪門俱樂部,退休后,身影時常出現在大獎賽的現場以及各大聯賽的球場。
蔣月如是最聰明的,孩子小時跟著她,長大了送到路劍波身邊去花老子的錢。
想到孩子,沈清風指尖不由用力握了握杯子。
餐桌另一邊,三人還在吃著。
莊伯嘆口氣,親自過去給他們布菜。
許知意小聲說:“謝謝莊伯。”
蔣司尋拿公筷給父親夾菜,慢悠悠道:“多吃點,今天要對付你心上人,晚飯你不見得有心情吃。”
話落,肩膀上有只大手壓下來,莊伯小聲說:“食不言。”
給他們一家挑了一些喜歡吃的菜,莊伯離開去忙自己的。
路劍波瞅一眼兒子:“知道我心上人是誰,你就對付?”
蔣司尋:“既然不是你大嫂,那就爛在肚子里,最好別說。”
路劍波被大嫂這個稱呼刺激得突然沒了胃口,別人惡心他就算了,逆子也來惡心他。
蔣司尋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老頭子也剛好講完,發話讓他們吃飯。
“爺爺,聽說我有個親弟弟還是親妹妹,這事您知道嗎?”
直接炸開了鍋。
反應最激動的就是沈清風,直直盯著路劍波。
路老頭子懵了,看向混賬小兒子。
路劍波卻看向自己兒子:“誰說的?”
蔣司尋:“你就回答有還是沒有。”
路劍波:“哪兒來的?AI合成的?”
桌上所有人都差點被嗆死。
路劍波這才對老頭子不緊不慢解釋:“司尋當年早產,月如身體不是很好,我沒打算再要第二個孩子,結扎了。”
沈清風怔了數秒,自嘲一笑,將半杯紅酒一口喝光。
曾經她在他跟前的表演,簡直就像一個笑話。
路劍良覷她,遞給她一杯:“不夠我這里還有。”
餐桌另一邊,許知意端起果汁壓驚,原來蔣司尋說自己的預產期比許珩晚,是真的,不是瞎編亂造。
她偏頭看男人一眼,蔣司尋正好也看過來,“怎么了?”
許知意笑:“你早產還長這么高。”
蔣司尋啞然失笑。
這時,路劍良對著自己四弟說了句:“難怪。我說你怎么忙到只生了司尋一個。”
話里的陰陽怪氣,誰都聽得出。
路劍波淡笑,端起酒杯,“不如大哥命好,四個孩子,多子多福。”說罷,做了一個隔空敬酒的動作。
四個孩子,多子多福,如平地驚雷。
許知意看看堂哥堂姐那邊,才兄妹三人呀。
她小聲問身旁的男人:“你還有堂弟或是堂妹沒來?”
蔣司尋:“都來了,就三個。”
許知意:“……”
這是被親兄弟直接爆料有私生子。
路劍良的臉僵了一瞬:“四弟真會說笑。”
路劍波:“說笑方面不如大哥,但當爹我比大哥強一點,盡心盡力為我兒子。我兒子就是改了姓,也不用擔心他爹不認他。”
直戳路劍良的心臟。
路老頭夾了一塊糕點吃,廚房專門給他做的,快被知意那丫頭吃光。
老大什么德行他這個爹明白,只是沒想到在外面還有風流債,能讓老四當面點出來,那必定是證據在握。
“知意,覺得這糕點怎么樣?”
一句話,結束了兄弟倆的對峙。
許知意笑笑:“特別好吃,我吃了好多。”
路老頭:“晚上讓廚房再給你做。”笑容可掬道,“你在遠維這么多年,也不去幫家里,你爸爸沒斷你零花錢?換我,你這么不聽話,早就把你卡停了。”
到底經歷過大風大浪,知道自己突然多了個孫子,也能面不改色與她說笑起來。
許知意:“我爸不敢停,停了我媽媽不饒他。”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她就著話說下去,“我也不是一直幫蔣總做事,私下有做自己的副業。”
路老頭子喜歡這么通透的小姑娘,你想要找話說,她就主動找話題。
“什么副業?方便分享一下嗎?一起致富。”
許知意笑:“我小打小鬧,怕您瞧不上。”
在桌下,她輕踢了一下男人。
蔣司尋接話:“她受尚教授影響,從小對AI醫療感興趣。”
“尚教授?”路老頭一時沒想起來。
“知意養父。”
路老頭點點頭。
蔣司尋繼續:“許伯伯給她的零花錢她攢起來投資了一家醫療科技公司,目前主做3D打印骨骼和皮膚,未來主攻3D打印.心臟。公司現在有點規模,剛進入國內市場。”
沈清風聽到跟3D打印有關,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路劍波結扎這事,目前主做3D打印骨骼和皮膚,而且剛進入國內市場,怎么說的好像是KEVE?
心臟呼哧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路老頭子:“那看來規模還不小。”
蔣司尋:“在您眼里可能不夠看,一家沒上市的公司,市場估值在十五億美元這樣。知意是這家公司最大的幕后股東。”
路老頭子:“叫什么名?等上市那天,我得去捧場。”
“謝謝爺爺。”許知意親口回答,“公司叫KEVE醫療科技。”
只聽‘砰’一聲,玻璃杯摔在復古黑金花巖板上,四分五裂,紅酒濺了滿地。
沈清風極力維持表情,“不好意思,不當心蹭掉了。”
腿上也是酒液,她對路劍良道:“我去個洗手間。”
拿上包,已無法鎮定。
去了一樓離餐廳最遠的洗手間,幾乎是甩上門,連掏幾下才掏出手機。
電話響鈴不到兩秒,對方接聽。
李珂:“我一直在等你電話。”
沈清風不敢置信,說話都有了顫音:“你什么意思?”
“我把手頭的絕大部分股份轉給了許知意,除了遠維,其他幾家風投機構的股份,也都在年初轉到許總名下。”
李珂特意強調,“是她私人名下。許向邑給的前二十年的零花錢,何宜安給的前二十年壓歲錢,她全拿來投資買KEVE的股份。”
饒是沈清風平時再處變不驚,此刻也無法冷靜,KEVE是她辛苦半輩子才打拼出來的,怎么能拱手讓人,還是讓到許知意手里!
這六年,她為KEVE科技能順利打開國內市場,東奔西走,結果給許知意做了嫁衣。
沈清風恨不能將李珂千刀萬剮,打開水龍頭,咬牙低聲怒吼:“李珂,你怎么敢的!”
李珂已無所謂后果,該來的擋不住。
如履薄冰六年,今晚總算能睡個踏實覺。
沈清風抓住水龍頭,新做的指甲被劃壞,水流從掌心無聲淌過。
“今天這筆賬,我會好好跟你算。”
李珂平靜自顧自道:“有些手續的經辦人,還是你秘書。至于許知意是花多少錢讓你秘書反水,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天文數字。”
“對了,是路劍波和蔡秘書查出你跟KEVE的關系,如果不是他了解你,憑著那么一點點蛛絲馬跡,換別人根本查不出。”
每個字都似一把把鋒利的刀扎向她,沈清風忽然笑出來,看著鏡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路劍波到底是有多恨她,他怎么下得去這個手。
打開包,從里面抽出紙巾,一點點清理腿上的紅酒漬。
“你轉告許知意,我不會讓她好過。”
李珂:“這句話,也是許總讓我轉告你的。”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沈清風連電話都沒掛, 手機直接摜在盥洗池里。
一聲悶響,水池里水花四濺,屏碎掉。
身后傳來‘咔噠’關門聲, 她這才從鏡中看到來人,一襲白裙, 之前散下來的頭發已高高盤起,眉眼間一副勝利者姿態的狂傲。
沈清風恨到想一把掐死她,對著鏡子里咬牙切齒:“你還敢來!”
許知意步伐閑適, 走到盥洗臺前, 打開另一個水龍頭,慢慢悠悠沖著手, “我有什么不敢來。沈總發瘋,怎么能沒有觀眾。發瘋足夠的話,我還有打賞。”
“許知意別以為我不敢弄死你!”說話時, 沈清風已經掐向許知意的脖子, 還沒碰到, 卻被對方一把鉗住脖子,一只手被反剪, 她還沒反應過來,許知意將她整個人往盥洗臺上猛地用力一撞,下了死手掐著她脖子把她的頭往后壓。
沈清風沒想到對方反應這么快, 還又這么狠, 自己后背懸空在盥洗池上,腰快要折斷, 腿被裙子包裹, 又被許知意給抵住,抬也抬不起來。
有那么一瞬, 窒息到感覺就快要離開這個世界。
她瘋了般求生,掐住許知意手腕,想去推開。
許知意手腕被抓得生疼:“放開!再動信不信直接掐死你。”
說話時扼喉的力道又加大。
保鏢教過她怎么扼喉,她心里有數,但沈清風不懂。
沈清風真怕許知意掐紅了眼把她直接掐死,只好停止掙扎,不再推掐許知意的手腕。
許知意手上的勁又加了一把:“我告訴你,比瘋你比不過我,你把我換了二十年,每一分鐘我都想弄死你!”
無法呼吸,沈清風滿臉痛苦。
許知意略松手:“下次掐人脖子前,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打得過。我打了十幾年球,你是手勁有我大,還是反應比我快?”
松開人,她對著門口那邊:“進來吧。”
洗手間的門隨即推開來。
脖子被放開那一瞬,沈清風像從鬼門關回來,心口悶疼得快炸開來,她兩手撐在盥洗臺上大口呼吸,突然一怔,從鏡子里看見一個寸頭男人進來,眼神平幽犀利,讓人不敢對視。
她對這個男人有印象,許知意的司機兼保鏢,寸步不離身。
男人進來后也沒有上前,只是安靜站在門邊。
許知意在水龍頭下沖手,又擠了半手心的洗手液,仔仔細細搓著。
“我不是當年的蔣阿姨,也不是許凝微,更不是那些你斗贏了的女人。她們怕你瘋,怕你報復。我不怕,我就怕你不瘋不報復。”
她從鏡中看一眼驚魂未定的女人,“你以為KEVE到了我手里,換孩子這事就能一筆勾銷了?KEVE不過是個開始。”
手沖洗干凈,拿紙巾輕擦手腕上的掐痕,轉臉示意后面的人把包給她。
沈清風慢慢緩過神,瞅著鏡子里的許知意,包都沒自己拿著,還將頭發盤了起來,是有備而來。
剛才自己被憤怒沖昏頭,沒想到這一層。
想到被對方掐住脖子,最后還不敢掙扎,氣勢上徹頭徹尾輸掉。
從來沒這么狼狽過,沈清風做個深呼吸,關掉水龍頭,把已經摔關機的碎屏手機撈出來甩甩水,拿毛巾擦干凈丟包里,對鏡開始補妝。
朱唇黑裙,與家宴剛開始時并無兩樣,唯一礙眼的是,脖子里那道充血的紅痕,短時間內怕是消不掉。
沈清風解下包帶上的絲巾,直接系在脖子上。
門口那邊,許知意從包里找出一條早已準備好的手腕絲巾,系在右手,疊戴了兩條手鏈,與裙子十分相稱。
簡單補個口紅,開門出去。
兩人一前一后從洗手間回到餐廳,剛才有保鏢看在門口,沒人能靠近,別人不知洗手間發生了什么。
明艷又端方的兩人,儀容得體,回來時臉上都掛著恰到溫柔的笑,桌上其他人,連路老頭都想不到她們瘋子般在洗手間干了一架。
人坐下,蔣司尋拉過她的手,指腹在淡雅的絲巾上輕撫,不敢用一點力,與女人對視,“不是答應我不打架。打人交給我。”
許知意湊近他小聲說:“沒忍住。正好滅滅她威風。”
蔣司尋:“還有哪個地方傷了?”
“就手腕。”
“贏了?”
“嗯。”
蔣司尋不知該說什么。
一物降一物。
餐桌另一邊,路劍良壓低聲音質問坐下來的女人,為什么不回他消息。
一共發了五條,一條沒回。
沈清風笑著:“你四弟不是在這嘛,還怕我偷偷私會他?”
路劍良:“聽他結扎,你心都被扎了幾個窟窿吧。”
“不是幾個。是十幾個。”
路劍良吃癟,真想一把掐死這女人。
沈清風撐著腮,靠近他問,想不想跟她有個孩子。
路劍良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她,自己孫子孫女都有了,有病啊,再去生孩子。
毫不留情打擊她:“就算我想,你還生的出來?”
沈清風笑:“不用我生,不是現成有一個?”
路劍良直直打量她,沒應聲。
沈清風開門見山:“你在外面那個孩子多大?”
路劍良低笑一聲,打太極:“路劍波說什么你就信什么?”
“不是我信他,是更相信你在外有風流債。”
“……”
“那么多年不認回來,看樣子對孩子媽也沒什么感情,直接認個私生子回來,你兒子閨女不會讓你。如果這個孩子是我的呢,有什么理由不把他帶回來?”
路劍良慢慢收起臉上的諷笑,又深看一眼女人。
沈清風看出自己老公眼中的動搖,“應該是個兒子,而且能力還不錯,不然你不會糾結認不認。”
路劍良沒否認。
外面那個兒子比許知意還大一歲,能力上,遠超自己的大兒子。
沈清風直截了當:“孩子我幫你認回來,我不關心他多大,長什么樣,也沒興趣真的當他媽。我給你認兒子,你把跟商韞合作的項目給我,不是由我負責,是股權送我。另外,再給我點零花錢,不低于九位數。”
“這點錢對你來說,灑灑水。”
她看腕表,“給你三分鐘時間考慮,過了這個家宴,你增加籌碼我都不會幫你。”
路劍良拿起酒杯,一連飲了兩口。
沈清風身體再次傾向他:“路劍良,你四弟已經直接跟你宣戰,他是要幫他兒子奪回路家控制權,我和你是一條船上的,你自己看著辦。”
那個項目對他而言只是萬千項目中的一個,零花錢說多不多,只是想給不想給的問題。
路劍良又啜了一口酒,“下午我就讓秘書去辦。”
沈清風比他還爽快,看向主位的路老頭:“爸,剛才四弟說的沒錯,劍良多子多福,有四個孩子。”
本來要快要散席的家宴,因這話再生波瀾。
喊舊情人四弟,當眾爆料自己老公有私生子,沈清風的癲狂,今天路家人徹底見識到。
路老頭卻若有所思幾秒,讓她繼續往下說。
沈清風:“孩子是我跟劍良的,當初他違背您的意思非要娶我,就是為了孩子,但他當時又顧及……”說著,眼角從路劍良三個子女身上一掃而過,“六年里我跟他鬧過很多次,他總說馬上就讓孩子認祖歸宗,馬上了快六年,孩子今年都二十七了,我實在看不到希望。上次我去倫敦找四弟,就是想問問四弟該怎么辦。”
“……”
沈清風有多愛路劍波就有多恨他,這種恨又與恨別人不同,從來沒想過要去報復他,只能惡心他幾句。
至于那個孩子是不是她親生的,老頭子并不關心,只要是他兒子的種就行。
“爸,今天您給做主,孩子能不能回來?”
“爺爺!”老大家的長子撂下一句,“有他沒我!”
路老頭對其他人揮揮手:“你們都回去吧,老大一家到我書房來。”
餐盤里還有最后一塊糕點,許知意本來還想夾過來吃掉,剛才在洗手間那一架,把吃下去的東西基本耗光,誰知這個時候路老頭宣布散席,所有人都起身,她只能放下筷子。
蔣司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直接伸手拿過糕點塞她嘴里。
“……”
許知意笑,把整塊糕點吞嘴里。
蔣司尋轉頭叮囑莊伯:“別忘記晚上送糕點到我那。”
莊伯無言以對,都這個時候了,還惦記著吃呢。
出了大門,蔣司尋問父親:“大伯那個孩子是誰的?”
“孩子的媽媽,我不認識。這個不重要。”路劍波邊快步下臺階邊說,“如果不是你回來爭家產,你大伯不見得會認。”
沒人爭,下一任董事局主席的位子自然是大哥家的大兒子,因為司尋,現在有了變數,大哥認外面的兒子回來是給自己多一份贏的籌碼。
“你跟知意先不用管你大伯家,讓他們自家先內訌斗起來。”
路劍波已經快步走下臺階,蔡秘書打開車門,又沖臺階上的蔣司尋與許知意略微頷首打個招呼。
人坐上去,黑色加長版汽車緩慢駛離老宅。
許知意坐上蔣司尋的車,回男人在港島的海景房,距離老宅的車程不是很遠。
到了車上終于可以徹底放松,整個人懶懶地靠在椅子里,今天的家宴,耗了她不少精力。
“沈清風愿意替你大伯認下這個孩子,不知交換條件是什么。”
蔣司尋把她手腕絲巾解下,已經紅腫,從車載冰箱拿瓶冰水捂在上面。
這才回:“股權和現金。她現在一無所有,最需要這兩樣。首選跟商韞合作的那個項目。你和商韞相過親,算是我情敵,選商韞合作,在她看來最保險。”
許知意:“沈清風肯定想不到,商韞還要跟我一起賺錢。”
男人瞅她:“商韞還真打算不計較名分?”
“他就是開玩笑嘴上那么說。”
“我看他不像開玩笑。”
“……你別亂吃醋。”
許知意手腕壓在冰瓶上冷敷,手指不閑著,把絲巾扣在男人手腕上,還打了一個漂亮的結。
蔣司尋就這么看著她玩了一路。
回到公寓,許知意先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端著往自己房間去。她住的臥室與蔣司尋的那間一墻之隔,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海。
蔣司尋瞧著她手里的酒杯:“怎么不在客廳喝?”
許知意:“泡澡時喝,太累了。”今天在老宅與沈清風這一面,身心俱疲。
蔣司尋摘下腕表,“下午沒事,你睡一覺。”
“你呢?”
“我也補一覺。”昨晚他跟曼哈頓那邊開會開到凌晨四點半,睡了兩三個鐘頭就起來。
許知意只泡了二十分鐘,淡淡的青檸精油很安神。
一杯酒沒夠喝,穿上睡衣,又去酒柜倒了一杯。
路過隔壁房間,房門緊關。
沒有任何困意,就像剛知道抱錯那段時間,精神異常亢奮。
拿著高腳杯,許知意去往露臺,邊走邊給蔡秘書發了一條消息:【我想知道沈清風替路劍良認孩子,拿到的好處是什么。】
發過消息,手機擱桌上,人靠在椅子里。
望著山與海,她居然不自覺聯想到虞睿家老宅好像也在深水灣道。
及時打住內耗,喝了兩口紅酒轉移注意力。
“怎么沒睡?”
客廳里,蔣司尋的聲音傳來。
許知意轉臉,男人洗過澡換上了深色睡衣,她迎著他如潭的眸光:“還不困,等困了再睡。”
蔣司尋拎把椅子在她旁邊坐下,“什么都別想,先玩幾天,再不玩,你這個長假算是白休。”
許知意把腳搭在他腿上,“你陪著我,怎么能算白休。”
蔣司尋起身,彎腰將她整個人抱起來。
“誒,你干嘛。”她手里還拿著酒杯,重心不穩,慌忙中另只手攥緊他衣領,衣領被她給扯變形。
蔣司尋坐下,把人放懷里。
她背靠在男人懷里,看不見他臉,眼前是山海環繞。
許知意慢慢放松下來,嘬一口酒,“我第一次去遠維,在電梯里,你怎么一下就認出我來了?”
“不是說過,看過你證件照。”
“我想聽的不是這句。”
“因為你聰明,能力強,跳級、修雙學位都不耽誤你馬術比賽,還熱愛F1賽車,又漂亮,在我這里很特別,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
許知意滿意,把酒杯給男人:“都給你喝了。”
蔣司尋笑,單手攬著她,接過酒杯把剩下的紅酒喝光。
把空酒杯放桌上,再次抱起懷里的人,他人也隨之站起。
許知意兩手抱住男人的脖子,“你要抱我去哪?”
蔣司尋:“跟我一塊午睡,我看著你睡。”
許知意心臟撲通撲通,“我躺你床上更睡不著。”
男人看著她,“你沒試,怎么知道睡不著?”
他的房間與她那間一樣的灰白色調,連床單都是淺灰色。
人被他放在枕頭上,許知意呼吸徹底亂了,根本就不需要試,現在她就可以明確告訴他,睡不著。
“要不,”她跟他商量,“我睡你床,你去我床上睡。”
“用不著,換來換去麻煩,我抱著你睡。”
人已經覆下來,蔣司尋吻上她的唇,隨之而來的是他身上強勢沉冷的氣息。
許知意:“你起來吧,我覺得我現在能睡得著了,而且很困。”
說完,兩人都是啼笑皆非。
許知意把臉埋在他懷里,自己從沒這么丟人過。
蔣司尋克制著收起笑,她是真的擅長破壞親吻氛圍。
他把自己一只胳膊放在她腦袋下給她枕著,將她半圍在懷里,另只手與她十指交扣。
“我不做別的,家里也沒有工具。”男人親著她耳朵,“還欠你一次幫忙,需不需要?”
許知意當聽不到,不吱聲。
蔣司尋的唇落在她下巴上,然后往下。
許知意清醒地知道,這么親下去會親到哪里,大白天的,她還沒做好那個準備,總要有個緩沖,摟住他脖子。
兩人對視一瞬,蔣司尋親她的唇,這一次,給她心里緩沖的時間,沒再往下親。
男人嗓音沉啞:“不能讓你吃虧,你幫我一次,我還兩次。”
許知意主動吻他一下。
得到無聲的應允,蔣司尋銜著她的唇輕吻,手往下落。
在飛機上有過一次,許知意還記得那次過電的感覺。
今天與飛機上一樣,依舊是黑色的布料。
隔著布料,微微輕捻。
許知意溢出的聲音被男人悉數吞下。
舌尖探入她口中,她呼吸不穩。
指腹也同時從布料邊緣探進,貼上。
摩挲著,直到被浸潤。
男人今天的吻與修長的手一樣溫柔,清淺輒止,沒有太深入。
可即便這樣,許知意依舊呼吸困難,潰不成軍。
在他懷里十幾分鐘,趕上了慢跑一個小時的運動量。
平復下來,許知意臉埋在他懷里不愿跟他對視。
蔣司尋連抽數張紙巾,懷里的人不讓他給清理,他再次吻住她,哄著她,一點點擦干凈。
人累了,許知意很快睜不開眼。
蔣司尋起身,用剛才的紙擦擦自己的手。
許知意不記得什么時候睡著的,再次睜開眼已經晚上七點多。
這大概是她睡過最久的一次午覺。
簡單洗漱,去餐廳找吃的,老宅那邊送來的糕點還熱乎。
蔣司尋給她一杯溫水,目光在她臉上沒挪開。
許知意:“你別看我。”
男人還在看她:“等真在一起了,我是不是還得離家兩天?”遞塊糕點給她,“你中午打架的氣勢去哪了。”
許知意被氣笑,“那怎么能一樣!”
奪過糕點塞嘴里,抄起手機去露臺。
蔣司尋對著她背影,緩笑出來,哄她:“好了,不生氣。”
“三分鐘內不想理你。”她指指手機,做個打電話的手勢。
蔣司尋于是沒再出聲,把糕點和水杯送去露臺。
許知意找出爸爸的電話撥出去,向父母匯報了今天中午與沈清風見面以及家宴的情況,不過洗手間那個插曲直接略過。
許向邑叮囑閨女:“當心點,防著沈清風會發瘋。”
許知意想說,你閨女比她還瘋。
父女倆聊了半個多小時。
掛斷電話,許向邑才看到二十分鐘前許凝微發來的消息。
【爸爸,沈清風今晚給我發了郵件,說了很多,我沒管。】
“沈清風又聯系凝微。”他對正在加班的妻子說道。
何宜安從電腦屏幕上抬頭:“你怎么知道?知意告訴你的?”
“凝微自己說的。”許向邑把手機給妻子看。
“這孩子只找你,從來不找我,就因為是你的原因導致沈清風換孩子。那晚陪她聊了那么多,她還是鉆牛角尖,陷太深。”何宜安把手機還給丈夫,“你不用回,以后都不用再回,我來回。”
許向邑:“你把尚教授跟沈清風之間的過節跟她講清楚,讓她知道利害關系。”
何宜安拿過自己手機,思忖之后開始打字。
很長的一條,長到從來沒發過這么多字的消息給誰。
編輯好,又從頭到尾看一遍,直接發送。
凝微,晚好。
想和你說說沈清風換孩子這事,她和你爸爸尚教授有恩怨,二十八年前,尚教授曾因跟她競爭對手公司合作,導致沈清風公司破產,她一無所有,因此懷恨在心,想報復你爸爸。
事已至此,換孩子這件事中,再去判定尚教授與你許爸爸各占多少責任,已無意義。
在我這里,我就當各占百分之五十,互相扯平。
所有真相已經大白,我們每個人都該像六年前那樣各自歸位。
這應該是我給你的最后一條消息。
如果再當斷不斷,你,你許爸爸,以及我們兩家人都會深受其亂。好好珍惜愛你的家人,你走不出來,不愿從心底接納他們,他們會傷心。
你如果再自暴自棄,那沈清風正好成功報復了尚教授。
也別對我和你許爸爸抱有太厚的濾鏡,人心禁不住細想。
以前那么愛你,是以為你是親生的,自然毫無保留,得知抱錯時對你的不舍,是情感本能的反應。
二十年的愛和付出,割舍跟割肉一樣,太疼了,不愿去面對。
可一旦過了割舍的疼痛期后,只會想著對自己的孩子好,人就是這么自私。
我也不例外。
我和你許爸爸太明白這種人性,所以親子鑒定報告出來后,我們倆堅持讓你和知意各回各家,不是養不起兩個孩子,而是人性如此。
反正我了解自己,肯定是經不住人性考驗的,不可能把自己辛苦賺的萬貫家財給別人家的孩子花。
我想換作任何人都做不到。
畢竟你有自己的父母,是抱錯而不是領養。
有感情不假,但那些感情是建立在你是親生的之上。一開始不愿放手不愿割舍,等人慢慢恢復平靜,一切都會理智。
當初在曼哈頓,你把黑卡還給你許爸爸時,他直接收了下來,這就是人性最真實的反應。
所以最后你即使打電話給知意,想一起留在家里,我心里也沒任何松動,還是堅決讓你回到你親父母身邊,因為他們對你的愛比我們要真。
這是從人性考慮,讓你回去。
從感情上,我不想虧待自己閨女,往后只想好好愛她一個。
曾經的愛是真的,不舍是真的,如今六年過去,對你再也揪心不起來也是真的。
我想,尚教授對知意也是如此,因為他的愛都已經傾注在了你身上,再也分不出來。
你看,真話多尖銳,人心多不可直視。
所以萬不得已,沒人會把心底最真實的想法示人。
至于養育之恩,無需再回報,這是以前我們心甘情愿的付出。
好好與你父母磨合相處,這個過程不易,別遇到一點不順就灰心放棄,我們跟知意也磨合了六年,甚至現在還在磨合著。
不管什么原因,感謝曾經出現在我和你許爸爸生命里二十年。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和你許爸爸愿你以后前程似錦,幸福喜樂。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何宜安給養女發過消息, 又給閨女打了一個電話,沈清風在失去KEVE之后再次聯系許凝微,是借養女讓他們一家不安寧, 還是另有打算,暫時無從得知。
“凝微不會再影響到你爸, 該說的我已經跟凝微說清楚,以后不必再聯系。沈清風會不會繼續報復尚教授,就她現在這個不穩定的情緒, 很難講, 你適當提醒一下尚教授。”
“我已經提醒過。”許知意又捏了塊糕點,小小咬一口, 海風吹著發絲,清涼撲面,她消化幾秒何宜安的前一句, 還是不敢置信:“媽媽, 是怎么樣一個不必聯系?”
何宜安笑:“我家閨女傻了。是不是今天跟沈清風碰面累壞了, 腦子轉不動,不聯系還能是怎么樣一個不聯系?”
她把給養女的消息轉發給閨女, 對著手機道:“收到沒?你自己看。”
那么長一條,許知意吃完一塊糕點消息還沒看完。
看到最后,端起水杯喝了半杯水才覺得真實。
“那以后你和爸爸就完完全全是我一個人的了。”
何宜安聽著心疼:“這六年里也是。”
“我知道。我指的是最近沈清風挑撥許凝微這事。”許知意把憋在心里的話說出來, “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是爸爸的原因才被換, 許凝微心態崩掉,連我, 我都做不到不讓她回家看看。媽媽, 你懂那種特別糟糕卻又沒法去改變什么,不想管她但又良心不安的那種心情嗎。”
“媽媽懂。”
所以沒人知道她有多恨沈清風, 讓自己與父母之間永遠隔著一個許凝微,但總算最后柳暗花明。
“可能我心里從小到大太渴望父母能偏著我,導致心里有點扭曲,見不得你和爸爸分一點關心給許凝微,就希望你們只愛我。”
“別瞎說,怎么能叫扭曲,你爸都多大的人了,不是照樣吃尚教授的醋,我的醋他都吃。”
許知意又看一遍那條長微信,“換我,我不一定能這么直白,謝謝媽媽。”
“你還真傻了,謝什么。”
“因為以前不敢想。怎么說呢,畢竟你養了她二十年,我從來不敢奢望。真話最傷人,別說是對自己養大的孩子,就是對認識很多年的朋友,有時都下不了那個狠心。”她自己做不來,所以從不強求父母。
何宜安也跟閨女推心置腹:“現在還好,第一回的時候是真難。”
許知意好奇:“第一回說了什么?”
“親口告訴凝微,抱錯了就得換回來,我沒打算養兩個。難是因為,前一天還是自己親生的,她打算用獎學金請我跟你爸爸吃飯。說的時候,凝微剛落地曼哈頓沒幾個小時。那時對你,”何宜安頓了下,“說實話,人生第一回見,剛處了幾個小時,還沒什么感情。我在醫院陪你那兩天,一直在想,我該怎么去跟你親近。后來借著離開,抱了你一下。”
許知意一直記得那個擁抱,“媽媽,你剛知道抱錯時是什么心情?”
“人懵了。齊正琛他爸打電話時,我們正準備吃午飯,你爸接到電話不相信,后來看到你照片,我們飯沒吃就去了機場。齊正琛他爸說,你很優秀,家里人很疼你,他們一家是看著你長大。我們又了解到你養父母的條件不錯,養父是TOP2的教授,還是科研大佬,姥姥姥爺都是高知,心里總算安慰。”
可能不想他們心里難受,齊正琛爸爸就沒提蕭美樺從小偏心小閨女。
“當時告訴過凝微各回各家后,也打算和你攤開聊,結果你高燒一直不退,我和你爸在醫院陪著你,尚教授還是不放心,你睡著后,他都是寸步不離,趴在你床邊睡。”
“看尚教授那么不舍得,想著也不急于一兩天,非要在你燒還沒退時說這些。反正做親子鑒定時跟他提過,結果出來肯定是要把你接回家,他心里有數。”
“等你退燒,身體差不多恢復,沒想到凝微又病了。那天在視頻里,凝微哭著問我,能不能多留在我身邊一些日子,母女二十年,我拒絕不了,也舍不得,就答應了。”
“所以各回各家的時間,又往后推。”何宜安再次停頓,“當時不知道你跟蕭美樺關系不怎么樣,之后連個家都沒有。”
許知意愣了下:“爸爸說,是他舍不得許凝微,不放心她,才委屈我多留在養父母家。”
何宜安也怔住,看向沙發上的丈夫,緩了好半晌:“是我,不是你爸。那天他沒說錯,沒有人會比他對你更好,我都趕不上。”
許向邑走過來,輕輕抱了下妻子,抽過她手里的手機,對著聽筒道:“知意,你媽媽很愛你的。”
許知意知道爸爸擔心什么,“放心,現在不會跟媽媽有隔閡了。”
如今父母都是全心全意愛她一個人,剛才聽到何宜安的話,一點波動沒有,但如果換在六年前知道,那肯定會特別傷心。
因為當時,她最在意何宜安愛不愛她。
“爸爸,謝謝你。”
許向邑笑說:“你不用謝,一會讓你媽媽謝我。”
通話結束后,許知意握著手機,盯著暗下去的手機屏看了許久。
蔣司尋大概猜出她們母女聊了什么,抬手抱抱她,拿著水杯去給她添水。
許知意把手機輕放在桌上,如果沈清風當初沒換孩子,她在父母身邊長大,那該是怎么樣的一種幸福。
如今,只能憑空去想,去幻想何宜安是怎么抱小時候的她。
手機振動,蔡秘書的消息:【沈清風替路劍良認回兒子,路劍良給她與商韞合作的那個項目,另加兩億港幣。沈清風今晚的航班飛去了北京,不知道那么著急是去做什么。】——
翌日清早六點半,許凝微在家旁邊的早餐店吃早飯。
假期結束,今天必須得回實驗室,想過請假,可再這樣下去,她連自己都養不活,許知意大概會看自己笑話。
剛吃了一口豆腐腦,對面一襲紅裙的女人坐下。
早餐店拼桌再正常不過,因為自己眼睛微腫,不想抬頭,許凝微自顧自吃著碗里的豆腐腦,嘗不出是甜是咸。
“是咸口的好吃,還是甜口的好吃?”
沈清風的聲音。
許凝微猛地抬頭,女人溫婉一笑,“好吃嗎?我也打算來一碗,好多年沒吃過豆腐腦。”
沈清風打量著面前還在震驚中的女孩,眼睛水腫,看來昨晚哭過,哭得還不輕。
“你養父母跟你斷絕關系了?我沒猜錯的話,理由就是許知意所謂的查出是我換了你們倆,而且還是因為記恨尚教授。”
“如果真是我,就憑許向邑的本事,六年還能讓我這么逍遙?”
“但我記恨許向邑是真的,如果不是他,我當年早跟就路劍波結婚。”
“其實你養父母對你算不錯,但畢竟人家有自己的親閨女,親閨女不容你,你覺得何宜安還會像以前那么對你?”
這句話直戳許凝微心臟,她不敢去想昨晚何宜安那條長消息。
沈清風捕捉到她眼里一閃而過的痛苦,“KEVE現在是許知意的,你應該也知道,來找你,是真誠邀請你去我項目的研發中心。”
“你如果不想跟我接觸,覺得我挑撥你,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出現在你面前,以后讓商韞那邊的人聯系你。”
她直接拿出聘用合同給許凝微,“待遇都在這上面,白紙黑字,你在其他地方干十年不如在我這里一年。”
許凝微看一眼合同封面,沒接。
沈清風直接放她手邊,“這不是我私人給你的待遇,你如果同意,直接去人事部那邊簽合同走流程。”
她瞅著許凝微身上的衣服,“這套衣服也不便宜,想要維持這種生活水準,靠那點工資,你覺得現實嗎?許知意隨隨便便一件衣服,你忙活一年都不一定買得起。”
許凝微終于出聲:“別提她。我是我,她是她。”
沈清風笑,“但你心里不甘,不是嗎?換我我也不甘心。以前出去玩一趟,百萬千萬隨便刷,過個生日,禮物多到房間堆不下。現在呢,買條貴點的裙子都要肉疼半天。許向邑是慈善家,一年捐出去多少錢你應該比我清楚,他缺那點養你的錢嗎?不缺。”
許凝微捏著瓷勺,指尖泛白。
第一次,她反擊回去,用的是何宜安在消息里的那句,“我有父母,又不是領養。再說,我也沒窮到需要資助。”
沈清風笑得更歡樂:“如果你真能這么想,你還至于眼睛腫?好了,不是看你笑話,我比你還慘,現在一無所有。”
她反問一句:“你覺得自己有我慘嗎?至少你現在有家人,有疼愛你的父親,你有學歷,有天賦。我呢?”
許凝微這次平靜看了一眼對方,但沒吱聲。
沈清風:“我都沒被許知意打倒,你這點挫折又算什么。只有自己活得更好,對方心里才不痛快,你說是不是?”
許凝微依舊沉默。
沈清風笑笑,自顧自道:“你來我這邊的研發中心,既能拿到高薪,還又不荒廢你的天賦。你親爸那關可能不好過,畢竟他先入為主,覺得是我換了你們倆。”
理由,她已經替許凝微想好,“你可以這樣跟你親爸說,就說假裝答應我,其實是報復我。”
許凝微直直盯著她:“你就不怕我真報復你?”
沈清風好笑:“你報復我什么?退一萬步,就算是我換了你跟許知意,你是最不會恨我的那個人,不是嗎?”
許凝微舀了一勺豆腐腦放嘴里,沒吭聲。
沈清風:“以前可能還想挑撥你,利用你讓許向邑不安寧,現在人家都跟你斷絕關系了,我挑撥你還有什么意義?”
斷絕關系是事實,卻又如此刺耳,許凝微無意識咬了一下唇。
沈清風:“以前拉下臉找你,是許向邑的面子,今天是你自己天賦的面子。”
人都喜歡聽好聽話,許凝微面色稍緩。
沈清風繼續:“以后你賺你的薪水,專心做你的科研,我做我的生意。我生意做大,你水漲船高,等你財務自由,在業內也有了知名度,有一天你會感謝我。我想不出你報復我的理由在哪。”
該說的已說,點到即止。
她起身,指指那份合同,“留給你,有空仔細看看,如果想好了,直接去人事,公司辦公地址就在津運大廈。”
許凝微知道津運集團,商韞家公司。
從早餐店出來,沈清風吩咐司機去機場。
這趟北京之行是專門邀請許凝微去研發中心,她看中許凝微的天賦,更看中許凝微身后尚通栩的資源。
許向邑以后也不可能再無條件贊助尚通栩實驗室科研經費,對她而言是個機會。
等許凝微去了她那邊,了解她是認認真真在做項目,再由商韞出面找尚通栩合作,會更容易一些。
想要翻盤,必須得跟尚通栩團隊合作。
手機振動,路劍良:【哪天回來?】
沈清風:【別說你一天都離不開我。】
路劍良冷哼:【周二晚,肖家在港的一個項目啟動,晚上有酒會,你趕不趕得上。】
沈清風:【連夜我也得趕回去。】
肖家與寧家是摯交,老一輩創立了肖寧集團,總部在倫敦,到現在都沒分家,算是一個奇跡,畢竟親兄弟都為了利益爭個你死我活。
除了共同持股的肖寧集團,兩家各自有自家的商業版圖。
肖家的項目,寧家肯定捧場,自然也少不了虞睿家,更少不了路劍波,他跟肖寧兩家關系最要好。
沈清風:【他去吧?】
路劍良:【都結扎了,你還念念不忘呢。】
沈清風沒愛回——
差不多的時間,蔣司尋也收到宴請。
邀請函是父親讓人送來,只有一張,上面沒具體寫邀請誰。
許知意打開反復看了看,開玩笑說:“不會是送給我的吧。”
男人回她:“不是。”
“……跟你開玩笑,你非得說實話。”
許知意又看一遍邀請函,默默放回吧臺上。
蔣司尋去書房找了一只鋼筆,親自動手填名字。
許知意托著腮,趴在吧臺上看他寫,“像你這樣的,刷臉就能進去,邀請函上根本不用寫名字。”
說著,她瞥見他下筆的第一畫不是蔣,忙湊近看:“你怎么寫我名字?”
蔣司尋:“上面寫你,下面寫我。”
許知意看他:“你要帶我去?”
“本來就是邀請我們兩人,你看許伯伯和許伯母的邀請函,什么時候給過他們兩張?不都是一張。”
“那不一樣,我爸媽是夫妻。”
男人寫好了前兩個字,開始寫‘意’,回道:“我和你很快也是。”
說著,將人拽到身前,筆給她:“我名字你來寫。”
許知意被他圍在懷里,周圍都是他身上雪松木的清冽味道。
“酒會都有哪些人?有我熟悉的嗎?”
蔣司尋:“寧允應該去,她最近在港。其他人你見過,應該沒有熟悉的。”又道,“我們家人除外。”
許知意想到了沈清風,在他懷里轉身,眼神剛對上,男人似乎知道她心里所想,說道:“沈清風肯定到場。”
這樣的場合怎么會少了她,丑聞風頭剛過,她勢必要跟路劍良同框出現,證明夫妻關系并未受到影響。
沒有了KEVE科技,路劍良是她唯一的底牌,她不會輕易放手。
許知意在他唇上吻了吻,這才轉過身去繼續,剛寫完一個蔣字,又轉頭看身后的人:“寧允還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了吧。”
“知道,跟她說過。”
許知意放心,轉回去寫中間那個司,寫了一半,再次轉身,“你后來雖然澄清跟寧允是互相利用,但有些人根本不信,都喜歡按自己預設的方向腦補吃瓜,到時看到我跟你一塊出現,那不得引起騷動。”
蔣司尋:“不用管他們怎么議論,反正我是清清白白跟你在一起。”
許知意真想來一句,有多清白。
男人問:“想說什么?”
“一下忘了。”許知意老老實實轉回去寫名字,剛要落筆,再次轉身,這回話還沒說出口,男人眸光很深,“不用一直回頭,邊寫邊說。”
“我不是想看著你說嘛。”
蔣司尋:“你這樣蹭來蹭去。”
他話說一半,許知意卻聽懂了,耳朵被火燒云染過。
“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
這人還一本正經回上了,許知意推他一把,欲要轉回去把‘司’補完整,卻被男人環住肩膀帶到懷里,吻鋪天蓋地而來。
許知意手里還拿著鋼筆,生怕筆尖戳他身上,只能拿遠,任由他吻著。
吧臺上,手機不停振動。
蔣司尋結束吻,手機有電話進來,單手抱著人,點了接聽鍵。
路劍波問逆子,邀請函看到沒。
又道,邀請函是他一個人的。
蔣司尋看一眼懷里的人,對著手機問:“什么意思?”
路劍波:“我帶知意過去。”
蔣司尋依舊是那句:“什么意思?”
路劍波想起兒子四歲半的那個暑假,哭著說我要回家,重復了好幾遍,現在想來,應該每一次的意思都不一樣。
他耐心解釋:“因為你帶著過去,不夠分量。還用再說得直白一點嗎?”
蔣司尋:“……”
路劍波:“你告訴知意,那天當是女兒陪父親參加宴會,怎么挑禮服,她心里自然有數。”
許知意此刻就貼在男人的懷里,電話另一端說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掛斷電話,蔣司尋把手機丟回吧臺上,若有考慮,還是決定讓父親帶著許知意去參加這次的晚宴。
在港島幾大家族面前,他說話的分量與父親比,不是一個量級。
許知意這次來港沒帶禮服,只帶了幾條適合家宴的長裙,現買來不及,于是打電話給何宜安,讓人從上海家里送一套過來。
聽說是陪路劍波參加酒會,媽媽給她選了一套立體花仙女系列高定,多層薄紗,禮服并不是隆重繁復款,但裙擺飄逸,仙氣十足。
酒會那天,造型師也從上海趕到港島。
裙子太仙,妝容自然得淡,淡到遠看以為是素顏。
傍晚,路伯伯的司機來接她。
蔣司尋與她一起下樓,今天他穿了黑襯衫,自從收起亮色的襯衫,每隔一兩天就能看見他穿這個顏色。
黑襯衫在他身上顯得禁欲,成熟沉穩,格外有男人味。
連她這個天天與他在一起的人,都忍不住會多看幾眼。
進了電梯,蔣司尋交代她:“酒會上別亂看。”
許知意笑:“這不應該是我叮囑你的嗎?”
蔣司尋:“我自覺,不會看別人。”
許知意后知后覺,他就是想表白一下她。
她問男人,酒會上會不會去找她說話。
蔣司尋:“后半場我帶著你。”
下電梯時,許知意抱他一下,“我等你來找我。”
出了公寓樓,黑色加長版轎車已經停在門口,保鏢打開后車門,看見車里的人,她微一怔,受寵若驚:“路伯伯,您怎么還親自來了。”
路劍波:“換成你爸,你爸不得在電梯口等著幫你按電梯鍵。”
許知意輕笑出聲:“那倒是有可能。”
她把裙擺整理好,對著窗外揮手。
路劍波沒打算載兒子一起,滑下車窗,讓逆子自己開輛車過去,酒會結束后他就不送知意回來,他們自己回。
今天這個酒會,如果不是為逆子與知意,他沒想參加,因為沈清風必然會去,他去之后,必定引起騷動熱議。
汽車駛離,路劍波問還在看窗外的人:“最近有去看你蔣阿姨嗎?”
許知意回頭看路伯伯,思忖著怎么回。
路劍波真的是怕了她和逆子這兩人,一到關鍵時刻就沉默,想撬嘴都撬不動。
“隨便說說,說什么都行。司尋從來不跟我說他媽媽。”
許知意:“路伯伯您想聽什么?”
路劍波:“不知道。”
“您跟蔣阿姨應該沒可能了。”
“不是應該,是肯定。”蔣月如那個脾氣,做了決定就不會再回頭。他當年求她,她都沒原諒。
別說后來又發生了那么多事。
路劍波:“所以,有時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樣。”
“蔣阿姨生活很簡單,天天忙工作,全年無休,晚上喜歡一個人在院子里看電影,一個人在院子里吃飯。就這些。”
一直到宴會廳所在酒店門口,路劍波都沒再說話。
從車上下來,路劍波叮囑她,晚上跟在他旁邊就行,想吃東西的時候告訴他,“我們一起去吃。”
許知意:“……”
宴會上的父女檔飯搭子。
“路伯伯。”身后有人喊。
許知意與路劍波同時轉身,只見一襲淡紫色長裙的氣質美女走來,短發,淡妝,丹鳳眼里帶著一抹淡笑。
紫色長裙裁剪簡單,無任何多余裝飾。
他們說的是粵語,許知意聽不懂。
寒暄過,對方看了一眼她,路劍波改用普通話介紹道:“許向邑老許家的寶貝女兒,許知意,剛出生時我沒把她看好,這不長大了我得好好帶著。”
又轉臉對她說:“虞家的虞睿。”
許知意淡笑:“幸會。”
虞睿回以淡笑:“久仰。”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蔣司尋的車在兩分鐘后到達, 此時酒店門口寒暄的三人已經進去。
男人剛要下車,許凝微打來電話。
“開到停車場。”他吩咐司機,同時關上車門。
許凝微經過兩天反復糾結, 決定重新開始,普通的開始已激不起自己對生活的斗志。擁有過二十年的奢華, 出行基本私人飛機,就連出游都是司機保姆和保鏢一堆人隨行。
就算許向邑將她回家之后的人生道路鋪平,可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司尋哥, 我打算去津運那邊的研發中心。”
津運旗下的醫療公司, 能讓她感興趣的項目,大概只有跟路家合作的那個。
蔣司尋不多言, 只問道:“考慮好了?”
“嗯。去之前我想向你確認一下,沈清風她是想好好做項目嗎?如果不是,我就不過去。”
“她對賺錢倒從來不兒戲。”
“好, 那我有數了。”
許凝微此刻正坐在自家另一套給她放衣服和包的平層里, 看著滿屋的過去, 她不想再被困住。
“司尋哥,我不想去恨了, 這六年,我太累。”她實話說,“沈清風給的條件一般人拒絕不了。”
“我去那邊不是想報復誰, 也不會去做傷害誰的事。”
“去其他研發中心, 我一點提不起精神,渾渾噩噩, 去津運那邊, 至少我不會荒廢自己專業。我找不到別的可以走出去的路,只有這一條。”
“我也瞧不起自己, 可我不知道怎么辦。”
蔣司尋等了片刻,見她不再往下說,這才出聲:“恨還是不恨,都是為了讓自己好過。恨是有仇必報,不恨是以德報怨。”他客觀評價,“這個項目自身前景非常不錯。”
“謝謝。”她實在找不到人訴說,只有蔣司尋還能在這種時候寬慰她兩句。
“凝微,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別浪費你的天賦,好好跟尚教授相處。”
“會的。”許凝微說自己已經把資料準備好,會盡快去把名字改過來,改姓尚,以后她再說與尚通栩是什么關系,就不用再解釋那么多。
她在蔣司尋面前沒掩飾為何改姓,“搞科研,我爸的名字比許爸爸有影響力。”
“尚教授心里也明白你為什么這個時候改姓。但改過來,他也會高興。”
蔣司尋看腕表,“我在酒會這邊。”
“那你忙。”許凝微結束電話。
蔣司尋下車,款步前往專梯。
這家酒店是路劍波名下產業,四舍五入等于他的,每次過來都是乘坐他親爹的專用電梯。
從專梯到宴會廳要經過一處觀景休息區,維港盡收眼底。
寧家大小姐與虞家大小姐在這里狹路相逢,虞睿本想轉身回宴會廳,轉念又一想,憑什么每次都是她躲對方。
宴會廳里各種虛與委蛇,太煩。
她端著紅酒杯坐在觀景臺的這一端,另一端的寧允今天一襲正紅禮服,明眸皓齒。
兩位大小姐是出了名的一位鐘情純紅,一位獨愛淡紫,且都不喜歡珠光寶氣,衣服總是款式簡單無配飾。
寧允側眸,似笑不笑抿著紅酒道:“別等了,他今天不會來。”
虞睿冷笑:“怎么,什么時候成我肚子里蛔蟲了?”
“很多年前就是。”寧允依舊笑容明媚:“你取消婚禮,不就是因為對他念念不忘,怎么看你未婚夫都比不上他。可惜,他不婚,你的期待再次落空。兩月前,你找他飲下午茶,想過要找他和好表白吧,但你又拉不下面子,張不開嘴,最后應該只談了工作。”
“他要爭奪路家的控制權,你是最高興的,以后他會長期留港,一年至少得有半年在港。”
“他和我在一起的那三年,你是羨慕我,嫉妒我,還是恨我?”
“虞大美人,我這個蛔蟲是不是還算合格?”
虞睿抿了一口紅酒:“這么關注我,寧允你活得累不累?”
寧允笑了幾聲,愉悅爽朗,還帶著兩份幸災樂禍:“不累呀。怎么,這些年,你活得很累?”
話剛落下,專梯那邊有腳步聲。
路劍波已經在宴會廳里,她們都知曉,于是不約而同看過去。
男人正垂眸回人消息,腳步緩慢。
寧允失算,看見許知意是同路劍波一起來,以為蔣司尋有事脫不開身,或者暫時離港趕不回來。
“還以為你今晚不來呢,怎么沒跟路伯伯一起。”
蔣司尋抬眸,眼前的畫面不常見,她們兩人從小就被拿來比較,從那時候開始就不和,即便出席活動,私下也不會有交流。
他沖虞睿頷了頷首,回寧允:“他只帶知意。”
寧允起身,與他一同進宴會廳。
走幾步又回頭叫休息區的女人,“走啊,一起?”
對方沒理會她。
寧允無所謂,同蔣司尋聊起來。
走遠,蔣司尋說道:“非得爭執?”
寧允無辜狀:“沒啊。你不是聽見了,我那么友好地喊她一起。”
蔣司尋懶得掰扯。
宴會廳里,衣香鬢影。
今晚來的都是各大家族的人以及生意場上的合作伙伴,沒有誰圍著誰眾星捧月,三五聚一起閑聊打趣。
誰來誰走也不會引起過分關注,唯有沈清風到場時,引起騷動。她們不八卦沈清風與路劍良,對路劍波與這位成為大嫂的舊情人格外感興趣,畢竟前不久路家丑聞占據各大平臺熱搜榜多日。
蔣司尋進宴會廳時,眾人的注意力正被沈清風吸引,正好省去了各種寒暄,他順手從侍應生托盤里拿杯酒,去敬今晚酒會的主人。
還沒找到酒會主人,被大伯喊住。
寧允對身旁的男人道:“一會再聊。”自覺先行離開。
伯侄兩人移步人少的休息區。
路劍良迫不得已才來跟侄子做交易,老頭子雖然最終同意讓他外面那個私生兒子認祖歸宗進族譜,也會分得一定家產,但為了平息大孫子的怒意,直言,認回來的那個不得進入集團,直接堵死成為繼承人的可能性。
如果大兒子與蔣司尋爭高下,其實無需開爭都能看到結局,趁自己還沒卸任,總得為自己幾個子女爭取更多的利益。
他開門見山:“你對路家本來也沒什么興趣,無非是因為許知意跟沈清風。你退出競爭,該給的股份給你,我可以和沈清風離婚,讓她一無所有,盡量再找些證據給你。你不是就想為許知意出這口惡氣?”
蔣司尋輕晃著酒杯,淡笑:“我現在對路家感興趣了。”
路劍良傾身,與侄子輕碰酒杯,緩聲道:“為了得到路家,可以犧牲許知意的仇恨是嗎?許知意如果知道,你說她會作何感想?”
蔣司尋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起身前說了句:“我從來不做讓步的交易,也沒誰能威脅得了我。路劍波都不行。”
人還沒離開沙發,沈清風過來找自己老公,她瞧一眼蔣司尋,又瞅瞅路劍良,這兩人不會感情好到喝酒閑聊。
對蔣司尋,她一向笑容滿面:“跟你大伯聊什么呢。”
蔣司尋:“聊怎么讓你一無所有,交換我退出路家的競爭。”
路劍良臉上一僵,沒想到侄子當面挑撥,與路劍波一樣的德行。
沈清風維持笑容:“那看來沒談妥。”
又掃一眼路劍良的表情,心暫時放回肚子里。只要沒談妥,路劍良不會舍棄她這顆棋子對付蔣司尋。
蔣司尋拿上空酒杯離開,跟虞睿正面遇上。
面前這個男人,讓虞睿愛恨不能,這些年每次面對他,那種無力感滲透到身上每一個細胞里。
他從來不低頭,不愿放下姿態。
蔣司尋把空酒杯放回侍應生的托盤,又拿了一杯。
虞睿直直看他:“寧允欠我一句道歉。”
男人大概沒想到她舊事重提,遲疑了半秒:“什么道歉?”
“設立基金追你,全網沸沸揚揚,就是她買的熱搜,她不承認,到了現在,你是不是還要維護她?”
虞睿意難平,這事在她心里這么多年,始終過不去。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她跟蔣司尋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當年寧允在與蔣司尋相親后,也許不是相親,蔣司尋說只是一起吃頓飯,但寧允卻在朋友圈文字直播相親。
底下朋友留言起哄,寧允默認,還都一一調侃回去。
他們相親第二天,她就被港媒爆出設立基金追蔣司尋,各種夸大事實,把她描述得多慘。
喜歡的人跟死對頭寧允在一起了,她成為圈子里飯后茶語的談資。
蔣司尋花錢撤掉熱搜,能刪的盡量刪去,但網絡上的東西怎么刪得盡。
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那么大的委屈,那時到底年輕氣盛,找他去鬧,要求寧允登報致歉。
男人說:寧允不會那么做。
他寧愿相信寧允,卻不信她。
那天,她和他大吵一架,當著他面刪掉他所有聯系方式,第二天便從紐約返港,之后再也沒聯系。
直到現在,她也沒再加他的聯系方式。
不是沒想過加,自尊心不允許。
兩月前那次飲下午茶,是彼此的秘書聯系確定的地方。
寧允沒說錯,那天只聊了工作。
虞睿再次執著:“我們認識那么多年,你為什么不信我說的,事事偏心她?那個時候你們認識還沒多久。”
蔣司尋看她,還是曾經那句:“虞睿,不是我偏心,是寧允不會做那種事。”
虞睿覺得好笑又難過,自嘲道:“這不是偏心是什么?你信她的時候就已經是偏心了。算了,我不跟你爭,讓事實說話。”
打開手包,她從里面拿出幾張資金往來的憑證,“當年爆料的那幾個狗仔工作室,在那幾天收到的來自寧允舅舅身邊工作人員的轉賬。除非沒做,不然總會有蛛絲馬跡,我查了好久才查到。”
蔣司尋翻看,轉賬應該是真。
作假的證據,虞睿也不可能拿給他。
“蔣司尋,你后悔嗎?”
男人沒說話,抬頭四處尋找,終于看到寧允,直接喊人:“寧允。”
“來啦。”寧允聊得正歡,對友人歉意兩句,過去找蔣司尋。
“喊我干嘛?”綽約多姿走來,她對蔣司尋無男女之情,因此任何時候都落落大方。
蔣司尋把轉賬憑據給她:“自己解釋。”
寧允睜大眼睛,回憶轉賬人的名字,好像眼熟。
虞睿看著紅裙女人:“我不接受和解,必須登報道歉,然后掛在熱搜一周。”
說完,她轉臉去瞧蔣司尋,男人已經抬步走開。
寧允拿手機拍下憑證,原件還她:“別看了,他已經心有所屬。”
虞睿眼里明顯閃過震驚,不敢置信。
即使再好奇,她不至于去問寧允關于他的感情狀況,把憑證胡亂折了兩道塞進手包。
他不婚,圈子里無人不知,什么時候有了喜歡的人?
寧允收起手機,爽快道:“我回去調查,如果是我家人干的,這賬我認,給你登報道歉。”
虞睿輕笑:“在我跟前就別演戲了,你家人做什么還瞞著你不成。當然,你可以甩鍋到你家人頭上。寧允,若你敢作敢當,我也高看你一眼,熱搜上掛一天,免你六天。”
她給寧允期限,兩天內,要看到報紙上的道歉信,過時不候。
從宴會廳出來,虞睿拿出手機,直接撥打了蔡秘書的電話。
蔡秘書看到虞大小姐的號碼,頭是疼的。
自己最不擅長在女人之間左右逢源。
只是這通電話,不接也得接。
“蔡總,打擾了。”
“客氣,虞小姐有什么吩咐?”
虞睿笑笑:“吩咐不敢,想問件私事。”直截了當,“蔣司尋喜歡的人是誰。”
“今晚在酒會現場。”
她在酒會看到的唯一生面孔就是許知意。
恰巧,對方又是陪同路伯伯過來。
“好,我知道了,感謝。”
虞睿掛電話,對著夜幕下的維港怔神許久。
不經意轉臉看到觀景臺另一邊坐著人,剛才打給蔡秘書的電話,不知被沈清風聽去多少。
但明顯,對方等著挑撥自己與蔣司尋的關系。
想拿她當棋子,沈清風還不夠格。
“路太太,辛苦等我發呆這么久。我這人做生意不看對方是誰,喜歡的人也好,討厭的人也罷,對我而言沒區別,反正最后留在我這里的是錢。就算寧允哪天找我合作,這筆生意,我照樣接。”
說完,虞睿拿上酒杯離開。
沈清風兀自失笑:“虞小姐自作多情了,我如今沒那個閑工夫管你跟誰合作,最好你能同蔣司尋合作下去。”
對方的腳步沒停留,越來越遠。
沈清風揉揉額角,自己出來只是透透氣,至于虞睿打電話給誰,她現在一點不好奇。
路劍良隨時打算過河拆橋,結束婚姻,現在她顧不上其他人,眼前要緊的是,趁婚姻續存,盡量多從路劍良那里弄錢投到津運的項目上。
男人從來靠不住,只有自己的錢會無條件愛自己。
許凝微在半個鐘頭前回復她郵件,愿意加入津運的研發中心,但以后不想再跟她碰面。
此時,宴會廳里。
幾經周折,蔣司尋終于見到酒會主人,敬了對方一杯,閑扯幾分鐘。
正好看見父親帶著許知意在與幾人熱聊,他對酒會主人說聲失陪,過去找人。
許知意感覺到余光里有道黑影靠近,轉臉看過去,男人與她只有幾步之遙,她淺淺一笑打聲招呼:“哥。”
蔣司尋笑笑,注視她眼眸:“喊錯了吧。”
許知意改口稱呼道:“蔣總。”
旁邊正在與路劍波聊天的幾人都知道許知意在遠維任職,所以她稱呼蔣總,他們只當是兄妹間在斗嘴。
路劍波瞧瞧身側倆孩子,矛盾終于鬧起來了。
他對其他幾人道:“你們聊,我帶他們兄妹去吃飯,不吃對不住廚師。”
眾人哈哈笑,已然習以為常,每次宴會,認真吃飯的只有路劍波。
現在又多了蔣司尋跟許知意。
酒會上的所有食材都是當天空運過來,米其林大廚現場烹飪。
葷素食分開,品類豐盛。
路劍波轉頭問:“知意,想吃什么?”
許知意快步跟上路伯伯的步伐,“我今晚吃素餐。”
路劍波:“我養生,也吃素。”
蔣司尋吃素吃不飽,讓侍應生幫自己多加了一份牛排。
三人找了張空桌,蔣司尋想挨著許知意坐下,奈何對方又往路劍波那邊挪了一個位子,“路伯伯,我靠你坐,說話方便。”
蔣司尋凝視她:“怎么了?”
許知意不看他,把餐巾鋪好,即便長輩就在身邊,她沒半分顧忌,喜怒直接說出來:“不高興了,不想理你。”
剛才喊他哥,是給路劍波在外人面前的面子,可不是給他。
蔣司尋看向對面的父親:“爸,你去旁邊那桌吃。”
路劍波優雅鋪餐巾,“知意靠我邊上坐,不愿搭理你。”說罷,抬起頭,“怎么看都是你去旁邊桌。”
“……”
蔣司尋沒心思玩笑,“爸,你如果勸分不勸和,百年之后,說不定真的難以瞑目。”
逆子這是詛咒他。
他曾說過,如果看不見逆子結婚生子,自己死不瞑目。
路劍波沒懟逆子,暫且給他在喜歡的人面前留幾分面子,對知意說:“就他這個態度,三月兩月別搭理他。”
許知意笑笑:“都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聽勸。”
蔣司尋打開手機發消息給她:【酒會上沒看別人。你想知道什么,晚上回家跟你解釋。】
對面,桌上的手機振動。
路劍波瞅一眼頭像,是逆子的消息。
他拿起手機對著許知意的臉一掃,屏幕解鎖,“知意,我幫你把有些人拉黑了。”
許知意:“……”
蔣司尋:“……”
微信拉黑,路劍波把手機擱回去,對這個侄女掏出肺腑之言:“你輕拿輕放,他以后都不當回事。”
對許知意,他有著強烈的內疚感,如果不是年輕時混賬出軌了沈清風,怎至于讓她與父母分開二十年。
因為太愧疚,看不得她現在受丁點委屈,對自己兒子也照下狠手不誤。
許知意點的餐好了,蔣司尋沒讓侍應生去端,親自過去端過來,餐盤里只有幾根烤胡蘿卜。
看樣子心情很不好。
餐盤放到她面前,男人順勢在她邊上坐下。
所有餐都陸續烹飪好,侍應生送過來。
一張六人餐桌,三人卻擠一塊,面前根本不夠放餐盤。
許知意叉了一根胡蘿卜,嘗一口,側臉對路劍波說:“味道真不錯。”她以前從不吃胡蘿卜,剛才是路劍波推薦給她,說那個大廚擅長烤胡蘿卜。
蔣司尋:“我也嘗嘗。”
從她餐盤里叉了一根過來,又把自己切好的牛肉要分一半給她,許知意拿手擋住自己餐盤,“我只想吃點素食。”
她根本不朝自己看,他連與她對視的機會都沒有。
路劍波把餐盤遞過去:“送不出去也難為情,給我吧。”
以蔣司尋的性格,換以前不可能給,今天不僅給了,而且態度還不錯。
不指望親爹替自己說話,但求路劍波別再火上澆油。
“知意。”路劍波語重心長,“別輕易心軟。”他又對逆子說道,“談戀愛哪有不吵架的,好好哄一哄,一天哄不好,第二天繼續。”
“你們倆吃,我去找你二伯。”路劍波端著餐盤離開。
蔣司尋抬手去拿她手機,動作不及對方迅速,許知意一把按住,拾起來放進包里。
男人看著她,“把我微信加回去。”
許知意:“暫時不想加,有事郵件聯系。”
“不方便。”
“用慣了一樣。過去幾年里,我們基本都用郵件聯系,從來沒耽誤過工作。”
過去幾年是他最不愿提及的,她只能靠晉升爭取到跟他開視頻會,才能見到他。蔣司尋放下刀叉,沒顧及是在酒會的用餐區,還有其他人在旁邊,抱了抱她。
“那天家宴,沈清風說的跟虞睿有關是嗎?”
許知意沒否認。
“知意,不是我給自己找借口,我認識虞睿,給她慶祝生日,那時我還不認識你……”
話被打斷,“我知道。加上今天,我已經聽過三遍,不想再聽具體細節。”
蔣司尋微頓:“還有誰跟你說這些?”
蔡秘書是無心之說。
今晚在酒會,她不認識的一個人,不是特意對她說,是跟路劍波聊起,八卦道是否要跟虞家聯姻,說前兩個月還看到蔣司尋和虞睿飲下午茶。
路劍波笑回:他們為何一起喝下午茶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兒子今晚回家沒好日子過是一定了。
對方瞬間反應過來,之后不再聊虞睿。
她與蔣司尋聯系很少,想見也見不到的那兩年里,他大多時間不在紐約,不是在港就是在倫敦。
當時聽那人一說他與虞睿見面喝下午茶,忍不住會難受。
路劍波看出來,對她說了句:你倒是挺能忍,從家宴忍到現在,不必要忍著,以后虞家那邊的合作,我親自來負責,你無需顧慮什么。
應該是蔡秘書把事情原委都告訴了他,路伯伯知道沈清風在家宴上找過她。
蔣司尋:“還有哪件事不高興,你可以直接問我。”
許知意拿水杯碰一下他的杯子:“都是過去的事,沒怪你。我自己消化消化。”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蔣司尋不知她為何突然碰杯, 他端起自己的配餐酒,杯口放得很低,回碰過去, 這才抿了兩口。
“我爸替你把微信拉黑,就是不希望你再忍著, 你怎么還要自己消化?把不高興轉我身上,自己別忍。”
許知意切了一段胡蘿卜,叉子抵在上面頓住:“可能從小自己消化慣了。”
叉起胡蘿卜咬一口, “我十來歲的時候跟蕭美樺吵過一架, 那次也是因為她偏心尚粲然,我太難受就跟她頂嘴, 晚上飯都沒吃,蕭美樺半個月沒理我,我喊她媽媽她也不睬。那時候還小, 天天被當空氣很難受, 后來是我正式道歉, 還保證以后再也不頂嘴。”
“蕭美樺總算回應我,我又高興又委屈。那次我花了好多天去消化掉所有難過的情緒。”
“自從那次之后, 不管蕭美樺多偏心妹妹,除了跟二哥說說,我都是自己消化。時間久了, 就習慣性會這么做。”
“后來我爸媽沒第一時間選擇我, 我給了自己三個月的時間。”
然后就是他,那幾年見不到他的時候, 她就會翻看六年前九月份之前他們發的那些消息, 她都快背下來。
說到這里,許知意又切一段胡蘿卜:“說實話, 如果不是路伯伯拉黑你,我這輩子大概不會拉黑你,除非你犯了原則性錯誤。”
沉默許久。
她抬頭看向男人,“路伯伯都已經手把手教我怎么可以隨心一點,我想試著改一改。”
把盤子里所剩不多的胡蘿卜兩口吃完,放下叉子從包里拿出手機。
蔣司尋看她點開微信往下翻,她聯系人多,工作群多,即使休假,每天也有幾十人找她。
往下翻了很久,找到齊正琛的對話框。
他是看著她把齊正琛的對話框置頂,因為自己被路劍波拉黑,如今齊正琛又成了她的唯一置頂。
許知意沒看他,不知道他現在是什么表情。
“其實當時我并不想取消二哥的置頂,我又怕你不高興。二哥對我太好,好到我這輩子無法回報。當然,你對我也特別好,那些好我一直記在心里,給我換了演唱會的票,在我難受的時候帶我去酒吧,陪我吃你不喜歡的龍蝦面。但在我這,沒人能超過二哥。我爸媽都超不過。”
她鎖屏手機,放回包里。
蔣司尋拿了干凈餐巾,給她輕拭嘴角:“可以不置頂我,能不能先把我加回去?”
許知意堅決道:“不能。”然后看著他說道,“你不是讓我把不高興轉你身上?現在轉了,你又不接。”
蔣司尋不再要求加微信,說道:“我接。”
“我坐路伯伯的車回去。”許知意拿包走人。
男人一直目送她,直到她在路劍波身旁坐下。
用餐區另一邊,寧允讓侍應生把她的餐食放到虞睿對面,自己也慢慢悠悠跟過去。
兩位大小姐從來不和,今天同桌進餐,周邊人紛紛投去打量的目光。
寧允剛才去補了妝,紅唇嫵媚:“看見他是怎么對許知意了吧。人家生氣都不愛搭理他,硬往前湊。”
“以前,你可能覺得自己在他那里特殊。”說著,下巴沖許知意那個方向努了努,“蔣司尋先追的人。”
虞睿意興闌珊吃著自己餐盤里的食物,不搭理對面的女人。
寧允拿出手機,解鎖點開對話框,推到虞睿面前,“是我舅舅做的。”她沒有任何狡辯,“我手寫道歉信給你道歉,要登在什么報紙,多大版面,你定。”
虞睿瞅都沒瞅,“我能把證據給你,就不會冤枉你。”其實她的父母當年便知道是誰干的,沒聲張是因為父母也不想讓她跟蔣司尋有牽扯。路家在幾大家族里最亂,路劍波的渣又人盡皆知,渣很容易遺傳。
母親沒接觸過蔣司尋,不了解他為人與性格,固有的偏見很難改,希望她以后的老公能簡單一些,所以當時她跟蔣司尋斷了聯系,正合母親心意。
寧允認錯態度認真:“掛熱搜幾天?從哪天到哪天?”
虞睿:“登報不需要,熱搜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也不稀罕。”現在蔣司尋有了喜歡的人,還又被路劍波認可,再登報鬧那么大動靜,不是自取其辱?讓人又看一遍笑話。
寧允雖然對眼前的女人實在沒好感,但因為當初自己舅舅干的好事,讓一個女孩子當眾被嘲,她有罪惡感。
“那你想讓我怎么補償?”她主動問對方。
虞睿:“當時他說我無理取鬧,讓他給我道歉。我還想聽他親口回答我,當年的事,他后不后悔。”
“……那你還不如殺了我。我以死向你謝罪。”寧允指指自己,自嘲一笑,“你真太瞧得起我。你覺得我有那個本事,讓他給你道歉?”
虞睿無動于衷:“那是你的事。你想沒想過,如果不是你,我跟他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是加深她愧疚感呢。
寧允瞅向遠處的男人,讓他低頭道歉?
難度恐怕比讓路劍波等人還大——
許知意在路劍波旁邊又吃了塊甜品,草莓口味,不是很膩。
路劍波轉臉問身側的人:“能堅持到明天再把他加回來不?可別心一軟,晚上回去就原諒他。”
“……”許知意笑:“我爭取堅持兩個月。”
路劍波也跟著笑:“我看懸。”
“這樣,如果你能堅持兩個月,堅持到你生日前,我送你件夢寐以求而且是你以前從來沒想過的生日禮物。”他拿出激勵政策。
許知意在腦子里猜半天,自己缺什么?
跑車,不缺,許珩送了她好幾輛。
最感興趣的3D打印公司,現在她是最大股東。
“英國的莊園嗎?”
這回換成路劍波無言,失笑半晌,“莊園以后給你們,但現在不能給。里面有我婚紗照。”
“對不起,提到您傷心事。”
“沒事,蔣司尋時不時提。”路劍波回到正題上,“這個禮物你應該想不到。”他沒再賣關子,告訴她是某車隊的股權。
“你爸說凌加資本是給你的,股權到時就轉到凌加資本名下。”
許知意喝水壓驚:“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路伯伯你換一個獎勵。”
“錢能買到就不貴重。如果能讓你可以肆意一點,不需要事事那么懂事體貼,那就更不算貴重。”要不是因為他,她就能在父母身邊長大,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
路劍波內心自責,笑笑:“不過這個獎勵對你來說很難拿到,得堅持兩個多月不加蔣司尋,就當他撞我槍口上了。活該。”
許知意考慮數秒,做個OK的手勢。
坐在對面的路家二伯嘴巴驚得合不攏,自家四弟只對自己兒子大方,跟老頭子都斤斤計較。
“路伯伯,二伯,你們聊。”她又對路劍波道,“路伯伯我先去車里。”
路劍波頷首:“先去消化消化這個禮物。”
“我得緊緊抱住餡餅。”許知意笑著離開。
待人走遠,二伯放低聲音:“你瘋了你,錢當水灑出去呢。”
路劍波似笑非笑:“我這錢,是替你買個心安,不然半夜,我怕鬼敲你門。”
二伯眼底一驚,瞬間又恢復平靜:“你替我買什么心安?怎么,你還懷疑我換的孩子不成?”
“孩子當然不是你換的。可存檔資料,你后來動了手腳,什么都查不到。”路劍波一瞬不瞬盯著自己二哥,“醫院你分管,只有你親自動手,才會查不出來一點痕跡。路劍良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昧這個良心!”
二伯:“路劍波,你別天天疑神疑鬼!”
路劍波嗤笑:“我倒是希望自己疑神疑鬼。”
沈清風應該抓到路劍良不少黑心事的證據,這兩人不怕彼此過河拆橋,反正各自有對方把柄,不會輕易往外透露。
“你以為許向邑和許珩是傻子是嗎,指向沈清風,但一點證據都沒有。二哥,好自為之,我勸你在司尋跟路劍良爭控制權的時候,別添亂。”
二伯冷聲道:“別以為你是我弟弟,你就能信口雌黃!證據呢?我銷毀檔案的證據呢?就憑你一張嘴?”
路劍波放下刀叉,拿餐巾拭了拭嘴角:“我這人想做什么從來不需要證據。司尋和知意之后遇到任何不順,賬我算你頭上。”
餐巾一丟,起身去找路家三伯。
另一邊。
許知意剛從宴會廳出來,與沈清風迎面遇上,想躲都躲不開。
沈清風除了家宴那天在洗手間發瘋失態,任何時候都是笑容優雅到位,相距不到兩米時,她主動說話:“這么急著走?吵架了?今天見到虞睿本人是不是才真正感受到我送你見面禮的誠意?”
許知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真要感謝你送的見面禮,治好我戀愛腦。前幾天商韞說我戀愛腦,我還懟他,現在發現他是對的。我明天離港,跟商韞約好談合作。”
聽到她與商韞合作,沈清風臉上的笑再維持不住。
許知意:“當初轉移KEVE的股份瞞著你,是想讓你替我打工賺錢,畢竟我只擅長投資,怎么管理經營,怎么開拓市場不是我長項。六年,你讓我身家翻五倍,辛苦了。”
她直接明牌,“津運那個項目,我也看上了。北京見。”
人信步從沈清風旁邊經過。
原地站了數秒,沈清風又返回觀景臺冷靜。
不用想,又是路劍波,否則許知意不會不顧大局直接跟蔣司尋冷戰,自己所有的計劃都毀在他手里。
許知意回到車里,蔡秘書也在。
打聲招呼,她抵在車窗上看窗外一輛輛駛過去的汽車。
機械又無聊。
想到車隊的股權,心情瞬間恢復明朗,以后看大獎賽再也無需門票。
【以后我帶你去看大獎賽(笑而不語)】許知意發給哥哥。
許珩:【不指望。先把今年的陪我看了再說。】
許知意:【肯定陪你去看,以后蔣司尋排在你后面。】
許珩:【吵架啦?】
許知意:【沒。】
許珩:【等回來,我找他算賬。】
許知意眼睛熱熱的,發了一百塊錢紅包。
此時坐在副駕的蔡秘書手機響了,見是老板逆子的號碼,直接掛斷。
【蔣總,有事?】
蔣司尋:【知道你在車上不敢接,下車接我電話。】
蔡秘書:“……”
弄不清自己什么心理,他們小情侶吵架,當著許知意面,他不敢接蔣司尋電話,但如果此時蔣司尋坐上車,許知意打自己電話,他想都不想,立即接聽。
下車走出老遠,蔡秘書回電話過去。
蔣司尋開門見山:“你跟知意說了我和虞睿什么?不是找你算賬,你原話告訴我,方便我道歉。”
蔡秘書努力回憶,盡量還原。
最后他又補充道:“還說了香芋紫劍蘭,和香芋紫咖啡杯碟。”他好心提醒一句,“蔣總,倫敦的家里有那個顏色的咖啡杯。”
蔣司尋:“知道了。”
素來記性好到過目不忘,今天一條一條記到手機備忘錄里。
酒會還在進行,自己提前離開。
酒店樓下,父親的車停在路邊。
車窗緊關,直到他走近車后門站定,車玻璃依舊沒降下來。
看不見車里的人,蔣司尋對著車內說道:“我先回去了。”
隔著一扇玻璃,男人又站了兩秒,轉身走向自己的座駕。
許知意看著男人的座駕駛離,猶豫著一會兒回到家,要不要問問他,與虞睿認識多久了。
回到海景公寓才十一點鐘,客廳只有一盞落地燈亮著。
從露臺看出去,遠處璀璨迷離。
蔣司尋在落地燈下寫著什么,抬眸問她,想不想吃宵夜。
許知意在酒會上吃了甜品,沒有任何饑餓感:“不用。”沒著急去換下禮服,在旁邊沙發坐下。
光線暗,看不清他在寫什么。
“公司群發的郵件,你看到了吧?”她問道。
蔣司尋:“還沒看。”但也猜到是什么,在許知意休長假之初,他就與表弟蔣盛和商量好她的任命。
他與她之間只是情侶,不再是上下級。
男人道:“恭喜。明天給你慶祝。”
許知意:“以后再說,明天我回北京。”
剛才在回來路上,她還思忖以后該用什么語氣向蔣司尋匯報工作,沒想到半路接到她以前的帶教蔣盛和的電話,蔣盛和是遠維的另一個股東,電話里告訴她,公司已經同意她之前的請辭,重新任命,任命今天生效,以后她將是遠維的全權負責人,無需再向蔣司尋匯報工作。
不用匯報工作,那意味著,連工作郵件都無需再發。
蔣司尋收筆最后一個字,看向燈下的人,落地燈光在她臉龐投下兩道長睫毛的剪影,她正安靜看著他。
他把手里的紙張遞給她,“你是看我寫的,還是聽我給你解釋?”
不管什么感情的回憶,錯過之后,寫成文字就會顯得意難忘。
許知意不想看他的意難忘,沒接那張紙:“你說,別太詳細。”
蔣司尋:“我什么顏色衣服都有,你是知道的,紫色跟她沒關系。那個香芋紫咖啡杯,當初買的時候,因為剛給你點贊過一條動態不久,腦子里自動閃過那個顏色。”
“你可能會覺得這個理由牽強,荒謬。”
“‘被漂白的凝夜紫’,配圖是兩個香芋口味冰淇淋。不知道你自己還有沒有印象。”
怎么能沒有。
冰淇淋是她隨手配的一張圖。
凝夜紫是他當天穿的襯衫顏色,而她穿了雪青,像是他的襯衫被漂白。
“兩個月前喝下午茶,是聊工作,秘書訂的地方。”
“我沒她聯系方式,她刪了我之后,誰都沒再加誰。”
“今天酒會上多聊了幾句是因為之前一個誤會,設基金追人鬧得沸沸揚揚,是寧允舅舅爆料出去。”
許知意:“你們認識多久了?”
蔣司尋看著她:“很多年,沒具體記。”
許知意點點頭,何必問那么詳細,難過的還是自己。
“你忙吧,我去睡了。”
她剛起身,男人放下那張紙也站起來,“知意。”把她拉進懷里。
蔣司尋抱緊身前的人:“只是認識久,不是像齊正琛那樣對你那么好。”
許知意望著男人深邃的眼底,“我知道你也沒錯,就是我心里有點難受,連消化都消化不了了。六年……聯系不多的那兩年里,我經常會想,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你在曼哈頓時,只要你在公司一樓電梯口遇到我,都是我提前在那等著你的,每次電梯來了我不上,假裝在打電話。”
“我想見你見不到,但你跟她喝下午茶聊工作,我奢望都奢望不來的,所以我吃醋。”
男人雙臂箍緊她的腰,比第一次在飛機的盥洗臺前箍得還要緊。
許知意:“你放開我,別抱了,抱也沒用,我暫時不會把你加回來。”
蔣司尋越抱越緊:“不用加,等你高興了再加。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北京。”
“我哥在北京,等著收拾你,你還是別回去。”
蔣司尋:“更得回去,不然你氣怎么消。”
他垂眸看她,“你當時陪許珩看的那場球賽,我也在,在球場另一邊。我知道你也在。人太多,沒碰到你。”
許知意怔了一瞬,忽然推他一把:“別賣慘。”
“……”蔣司尋順著她,“好,以后不說這些。”
許知意感覺腰快被勒斷,“放開我。我明天還要早起趕飛機,要早點睡。”
蔣司尋只好放開人,手掌在她腰間輕輕揉了揉。
許知意推開他的手,不給碰。
男人再次把她抱懷里,“以后,我向你匯報工作。晚安。”在她額頭落了一吻。
蔣司尋把手寫的那張解釋折起來壓在邊幾的花瓶下,這里面比較詳細,她又不愿看。
抄起沙發上的手機,邊打字邊松開領口的扣子。
【明天我回北京。】
許珩:【你別指望我幫你。】
蔣司尋:【不用幫我,你幫知意就好。】
許珩:【你怎么惹到她了?】
蔣司尋:【見面聊。】
他現在想說的是:【今年知意的生日,我給她慶祝,不在家里吃。】
許珩:【你是應該好好給她慶祝一次。以前我還納悶她怎么過生日不喜歡人多,連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不請來。】
現在明白了,因為人一多,她就需要應付別人,只有他們一家四口再加上蔣司尋的話,人少安靜,她就能多跟蔣司尋說上幾句話。
過去那六年,蔣司尋只有重大節日和她生日去他們家,平時因為忙,很少再過去吃飯。
當時他們一家也當蔣司尋是忙到沒空,原來是有意避開了。
蔣司尋:【知意最近如果有發朋友圈,你截圖給我。】
許珩:【?】
旋即又反應過來:【你被屏蔽了?】
蔣司尋:【被刪了。】
許珩:“……”
妹妹終于出息。
以前就算摁著她手指,她都不會干拉黑人這種事,在她那里這是非常傷感情的舉動。
【你們倆分了?不應該。她哪舍得跟你分手。】
蔣司尋看著最后那句話,心頭不是滋味:【沒分。我爸替她把我刪除。】
許珩:【這就說得通了。】
還以為妹妹出息了。
【她明天應該就會加回你。】
他嘆口氣,妹妹估計要自責一夜,明早說不定就把人給加回來,再順便發一百塊錢紅包補償。
蔣司尋不管她會不會通過,先主動添加表明態度,在備注里寫道:【晚安。那六年里,我也很想你。】
許知意看著后面那句,到底路伯伯是過來人,知子莫若父,知道她扛不住蔣司尋的溫柔,于是給她那么大一個激勵。
第50章 第五十章
翌日早上, 他們離港返京。
兩人夜里都沒睡好,在飛機上補了一覺,睜開眼便已經落地。
許珩過來接機, 給妹妹買了一杯熱咖啡。
見到人,輕輕抱了抱。
“小心燙。”他把咖啡給妹妹, 盯著她眼睛看,一眼就是昨夜糾結失眠,但還好, 只有一點黑眼圈, 沒有水腫。
“我還擔心你夜里哭。”
許知意:“沒那么脆弱。”
沒睡好是真的。
咖啡只買了一杯,沒有蔣司尋的份。
許珩握著妹妹腦袋, “走了。”轉臉又問蔣司尋:“你坐我的車還是自己回去?”
男人推著許知意的行李箱:“一起。車里當面聊。”
許知意沒拒絕,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兩人可以心無芥蒂。
許珩想到的他們吵架唯一可能, 妹妹想去逛逛街, 蔣司尋沒陪著, 其他實在沒有能吵架的矛盾點,不論是做項目, 還是對付沈清風,他們倆一向有默契又互為對方著想。
只有在逛街上,蔣司尋有可能會拒絕妹妹。以前許凝微讓蔣司尋一起出去逛逛, 對方就兩個字, 不去。
不是沒空,就是不去。
別說許凝微, 連自己母親何宜安的面子, 蔣司尋有時都不一定給。
坐上車,車門把外面的一切聲音隔絕。
許珩出聲:“說說吧, 為什么惹知意不高興?如果是因為逛街,我家的大門以后你別想再進。不想逛街,就別找女朋友。”
“跟逛街沒關系。他都主動陪我逛。”
許知意坦言:“因為虞睿。”
商務車里,蔣司尋坐在前一排,調整座椅,與他們兄妹倆面對面。
男人正對她,許知意眸光落在他臉上一瞬,他看向自己時,她別開臉看窗外。
許珩知道虞睿,那么多年沒提過,差點忘記這個人。
他看著妹妹,猜測:“虞睿又跟蔣司尋表白了?”
“我不知道,你問他。”
蔣司尋:“沒。”
話是對許珩說,眼神卻在許知意身上。
“我私下對虞睿怎么樣,有多好,”他看一眼許珩,“你知道,你告訴知意。我說了她可能覺得我在哄她。”
許珩不是故意拆臺:“你們怎么相處,我真不知道。你們見面,我又不是每次都在場。”
蔣司尋:“……”
許知意側眸盯著哥哥:“連你都見過虞睿?”
許珩:“嗯。一起吃過兩次飯。”
蔣司尋瞅著未來大舅哥,有些細節,許珩說出來,比他這個當事人更有說服力:“你說說我和虞睿的關系,這個你總清楚吧?”
十分清楚。
許珩對妹妹道:“他跟虞睿很小就認識,暑假經常一起玩,你說感情有多深,那倒不至于,一年頂多在一起玩十幾二十天。”說著,他問對面的男人,“多了還是少了?”
蔣司尋:“差不多。”
他也不記得具體多少天,誰會去記那些。
許珩繼續對妹妹說,“不像你和齊正琛那么深厚。但又是看著對方長大的,感情肯定跟成年后認識的朋友不一樣,有份親近感。”
只有對許知意,他說話才耐心十足。
許知意之前也差不多猜到是這樣的關系,蔣司尋與堂哥堂姐關系一般,在港島那邊,大家族里差不多年紀又能玩到一起的,虞睿是其中一個。
許珩:“蔣司尋對虞睿沒男女之情,這個我確定,但他私下對虞睿怎么樣,我真不知道,編也編不出來。”
他知道的都如實告知,小情侶之間的事,就算是親哥,摻和多了也不好。
“剩下的矛盾,你們自己解決。”
許知意把咖啡給哥哥,讓幫忙拿著,“我睡會。”從包里找出眼罩戴上。
那句沒男女之情,壓在心頭幾日的石頭終于卸下,突然間特別困。
理智上,自己明白無論他對虞睿什么感情,即使有過好感,那也是在認識她之前,不該計較。
可就是忍不住吃醋。
吃了幾天醋,太累。
蔣司尋從許珩手里拿過咖啡杯,“給我。”
將剩下的半杯喝完,椅子轉回去。
回市區的路上,他靠在椅背里閉目養神,將自己所有的喜好都捋了一遍,確定沒有哪個是受虞睿影響。
知意喜歡的歌手,最喜歡的幾首歌是因為齊正琛,他曾經在心里吃過醋。
【在我心里特殊的人,從頭到尾只有你一個。】
許知意下車時就收到蔣司尋這條添加請求,他已經將好友申請的備注當成臨時聊天框。
男人已經不在車上,到了市區就被許珩放下來。
許珩見她還沒睡醒的樣子:“吃過午飯下午接著睡。”
“沒時間,約了人談事。”許知意推開車門下去。
她告訴哥哥,自己假期結束,約了商韞聊合作。
進家門后,許知意用冷水沖臉,又喝半碗消暑湯,終于清醒過來。
往沙發里一陷,心里好歹輕松。
許珩疊了一條冷毛巾,敷在妹妹額頭,“躺好,別動。”
“你干嘛,我又沒發燒。”
“腦袋不漲?”
“有點。”
許珩靠在妹妹旁邊坐下,雙腿交疊,替妹妹摁著毛巾,“夜里自責一夜吧。”
許知意不承認:“哪有。”
“沒想過半夜把蔣司尋加回來?”
“……”
“在我跟前你還怕丟什么人。”
許知意偏頭與哥哥對視,“我一點都不想跟他吵架。”
“我知道。”
“冷靜下來后,我又后悔那么對他。”
“今天蔣司尋一解釋,心完全軟了吧。”
許知意:“反正我不難受了。”
許珩揉她腦袋,“不難受就好。”母親總盼著她能在他們面前任性肆意一點,大概是沒可能,她太懂事——
蔣司尋回到家,母親正靠在沙發里看書。
退休后母親的生活更單調,只剩看書看電影,偶爾許伯母來北京出差,兩人約著喝下午茶。
蔣月如瞅著兒子的兩個大行李箱,看架勢要在家里住一段日子。
“你最近怎么開始戀家了?少在家待,別氣我。”
“我最近兩個月都住家里。”
“北京有項目?”
“知意有項目。”
蔣月如當兒子是協助知意:“我看盛和發了朋友圈,知意現在是遠維資本負責人,以后有的辛苦了。”
她合上書,稍有沉默,“你爸年輕時做的孽,結果搭上你和知意。”兒子為知意去蹚路家這攤渾水,知意拼命把遠維運營好,只有路劍波置身事外,不時還爆個丑聞。
蔣月如自責:“我也有錯,當年如果聽你姥爺的不談那個戀愛,就不會有換孩子這事。”
蔣司尋寬慰母親:“不談戀愛那不就沒有我了。是我爸的錯,別往身上攬。”
打開箱子,拿出精美的禮物盒,里面是枚胸針,他放母親手邊,“知意給你挑的。”
“你們還去逛街了?”
“嗯,酒會前一天沒事,知意要去逛。”
“家宴上沒出什么岔子吧?知意應付得過來嗎?”
“她跟沈清風在洗手間打了一架,沈清風差點沒被她掐死。”
“……”
蔣月如震驚到忘記打開手里的包裝盒,擔心道:“那她自己傷沒傷著?”
“沒算傷。她是帶著保鏢過去堵人。”
蔣司尋又從箱子里拿出一個盒子,里面是領帶。
蔣月如:“你領帶泛濫,平時又幾乎不用,怎么還買。”
蔣司尋:“知意送我的。”
昨晚酒會前,他們關系還一切正常。
逆子大大方方,蔣月如沒多想,以為是知意感謝逆子帶她去家宴。
“顏色不錯。”她夸道。
蔣司尋本來是打算告訴母親,他與許知意在一起了,結果現在鬧了矛盾,有父親在里摻和,哪天和好還是未知。
蔣月如問起:“正琛最近怎么了?”
蔣司尋打領帶的手微頓:“他又怎么了?”
她因為退休無事,每天下午都去療愈室放松兩個鐘頭,誰知一周內在心理醫生那碰到齊正琛四次。
這個頻率有點高。
蔣月如只字不提心理醫生:“我哪知道他怎么了,看他心情不怎么好。”
蔣司尋:“他心情就從來沒好過,正常。”
蔣月如:“……”
蔣司尋借故送行李箱回房間,給齊正琛打去電話。
在馬德里見過后,一直沒聯系。
電話很快接通。
“現在怎么樣?”
“能接你電話,死不了。”
“你最近還又來我家看我媽了?”
“沒顧得上。蔣阿姨是不是不舒服?我下午就去看看。”
蔣司尋站在落地窗前,對著樓下花園突然陷入沉默。
“不用來,我媽身體正常。”又道,“我最近在家。”
齊正琛決定不再瞞著他:“蔣阿姨一直看心理醫生,我一周碰到她四次。她看了很多年。你多關心關心她。”
那一瞬,蔣司尋什么都聽不清。
“你早就知道我媽去看心理醫生?”
“也沒多久。”
“你自己現在怎么樣?”
齊正琛:“我沒事,基本接受了。對她好點。”
通話結束,蔣司尋在窗邊一站就是十幾分鐘。
回神,到衣帽間拿了衣服去沖澡。
再回到樓下已經是午飯時間,蔣司尋若無其事在母親對面坐下。
蔣月如做過手術后少食多餐,只有碗底一團米飯,菜也十分清淡。
母子閑聊,蔣司尋先從遠維項目說起,半天繞回來,“媽,等這邊項目確定下來,你跟我回曼哈頓。”遠維資本的總部在曼哈頓,許知意現在是負責人,往后大半時間都會在總部。
蔣月如:“我去曼哈頓干什么?”
“你現在退休了,一個人在家太冷清。”
“慢慢習慣就好。”
蔣月如半調侃,“你又沒孩子給我帶,過去我不可能跟你同住,家里還是我一個人,照樣冷清。”
蔣司尋:“你想帶孫子孫女,肯定滿足你。”
蔣月如手一擺:“得得得,不逼你結婚,我可不是你爸,你不結婚不生子我就死不瞑目。”
不由地,她感慨道,“人這一輩子,怎么不是過。”
蔣司尋問:“媽,如果讓你幫我介紹對象,會幫我介紹什么樣的?”
蔣月如首先把許知意排除在外,“我身邊沒合適的姑娘介紹給你。司尋,別為我活。”
蔣司尋道:“不是為你。”
手機振動,寧允的消息,于是這個話題就此打住,沒再深說。
寧允:【你已經離港?】
蔣司尋:【嗯。有事?】
寧允:【想問問你,什么情況下,你會跟虞睿道歉?】
蔣司尋:【沒有任何情況。】
寧允揉眉,得到這個回答一點不奇怪,在自己預料內。
“媽,趁這兩個月,你讓阿姨把你常用的東西打包,再回曼哈頓我肯定是要把你帶上一起。住我房子隔壁或是附近。”
蔣司尋吃完上樓,邊走邊給莊伯發消息,如果爺爺午休醒來,提醒他一聲。
莊伯害怕了:【你這是又要爆料什么?】
蔣司尋:【不爆料,在家庭群里說幾個事。】
莊伯依舊無法把心放回肚子里:【別氣你爺爺。】
蔣司尋:【肯定會被氣到,您在旁邊看著一點。】
下午兩點二十,路老頭午睡醒來。
莊伯送杯水過去,欲言又止。
路老頭:“司尋又叫你做什么?”
“要在家庭群里說幾個事情。不知道是什么事。”
“反正不是好事,他有好事不會跟我們說。”路老頭頓了頓,“司尋心里一直對我不滿,我知道。不滿我袒護他大伯。把我手機拿來。”
莊伯把眼鏡與手機一并拿來,“司尋性子隨老四。”
路老頭無奈道:“一個模子刻出來。”
他發語音給這個最不聽話的孫子:“你有什么事要說?”
蔣司尋直接發了一份文件在群里,最先點開文件的是沈清風。
越往下看,沈清風的臉色越僵,是路劍良對自己四弟做的那些黑心事的證據,蔣司尋從哪里找的這么齊全?現在所有人都能看見這些證據,她再也沒有什么可以拿捏路劍良。
蔣司尋@路劍波:【看看跟你關系最好的大哥,是怎么在你背后捅刀。你離婚,你大哥推波助瀾,功不可沒。】
他又在群內@路劍良:【當年,你是最盼我爸媽分手的人,你怕我外公外婆家的背景,擔心我爸媽辦婚禮后,有岳父家支持,搶你話事人的位子。】
蔣司尋隨后@二伯:【知意出生時的檔案,你最清楚怎么回事。那天我爸在酒會找你吃飯,應該是警告你。他沒事不會主動找人拼桌。】
此時,手機前的路家三伯抹了抹額頭,昨晚酒會,四弟也找他一起吃了點餐后水果,不過四弟什么都沒說。
路老頭用力摁著額角,還好家宴那天沒當面爆,否則,桌上能直接打起來。
蔣司尋又在群里@爺爺:【我們家里人持股加起來三分之二還多,現在就當是開股東大會,爺爺,您持股最多,下一任,您選誰?我,還是大伯家。必須選一個。】
除了路劍波,手機屏幕前的每個人都屏住呼吸,敢威脅老頭子的人,除了路劍波,蔣司尋是第二人。
路劍波私發給逆子:【你是要逼死老頭。】
蔣司尋:【本來還想多忍幾天,等路劍良卸任再一個個清算。現在知意被刺激地難受,我不知道沈清風到底跟她說了什么。】
又道:【路劍良必須提前卸任,如果他不愿意跟沈清風離婚,那就一起算賬。】
路劍波:【你這六年,就忙著找你大伯怎么捅我刀子的證據了?】
蔣司尋:【你不敢找,我替你找。】
路劍波:“……”
蔣司尋繼續回:【還忙著跟其他股東合作,運作之后的董事會選舉。核心業務的高管層,安排了一些人進去,大概就這些。】
路劍波:【其他股東的票,你應該用不上,到時董事會選舉,你二伯和三伯,會選你,加上我的票。現在就看你爺爺的態度。】
蔣司尋:【爺爺只能選我。不選,利益受損的可就不是大伯一家了。】
另一邊,路劍良收到老頭子的語音消息:“你怎么看?”
蔣司尋威脅他提前卸任,問他怎么看?
路劍良冷嘲一笑,他能怎么看!
“爸,您就任由蔣司尋肆無忌憚,目無長輩?我還有一年才卸任!”
路老頭:“是你自己作!看看你干得那些好事,我給你兜了多少底!你要不娶沈清風,會惹來這么多麻煩?”
路劍良:“不是我干了什么好事,是您一直偏心四弟,他有了兒子您就偏心他兒子。”
路老頭不再廢話:“你主動提出請辭,就以身體已不適合操勞為由,這樣大家臉上都好看。”
路劍良沒心情再發語音:【您是一點不顧我們父子情分。】
路老頭:“我只顧路家大局利益,否則,你們一個個喝西北風就能長大?”
路劍良沒有辦法,誰讓集團46%的股權都在老頭手里。
這就是老頭最狠的地方,九十歲的人,股權緊握。
他不能與老頭鬧翻,不然那46%的股權,最后分不到自己多少。
路劍良讓步:“我提前卸任可以,我兒子進入董事會。爸,您也不能太偏心您小孫子。”
路老頭:“你先去群里表態。”
路劍良@蔣司尋:【我身體不適,已經打算向董事會請辭,你說你爺爺會選誰?】
消息一出,他幾個兒子女兒都打來電話,他一概沒接。
路老頭這才在群里表態:【老大身體不是很好,集團事務又多,小馳你多替你爸爸分擔一些,下周我會轉讓6%的股權給你,以后好好做事。】
老大家的兒子懵了:【謝謝爺爺。】
路老頭:【老二老三家,對等現金和其他產業,具體秘書會聯系你們。好了,今天家庭會議到此,你們去忙。】
路劍波私發給父親:【就我家沒有,我是不是也得替我兒子爭取點什么。】
路老頭:“權利都給了,還想怎樣?”
路劍波:“錢更實在。”
路老頭:“這些年,我私下給你的錢還少嗎?”小兒子不爭不搶,所以他總是會補貼現金,加起來夠買幾十架飛機。
路劍波:“已經花完了。”
路老頭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我還能不留給司尋嗎,你叫他安安分分,早點結婚,別成天氣我。”
“司尋結婚前,你跟月如總要見一面吧,商量一下孩子的婚事。一同去知意家給聘禮。”
路劍波:【我想,她不見我。】
他問逆子,戀愛的事有沒有跟蔣月如說。
蔣司尋:【本來要說,你不是讓知意把我拉黑?等和好再說。】
路劍波沒再吭聲。
上次去北京還是六年前,沒見到她。
蔣司尋:【我媽至今都在看心理醫生,你最好別出現在她面前。】
退出聊天框,抄起車鑰匙出門。
許知意住在另一個別墅區,兩家相距三公里。
路上不堵,很快抵達。
許知意下午約了商韞談事,換好襯衫高腰西褲,略施淡妝,正要出門。
人正在樓梯上,聽到院子里有汽車聲,透過格子落地窗往外看,瞧見是蔣阿姨家里的車牌。
人從別墅出來,車窗恰好滑下,她看見駕駛座男人的側臉。
“蔣總。”許知意打聲招呼,卻打開后車門坐上去。
蔣司尋從內視鏡看她,“不坐前面?”
許知意:“不方便,我還要開筆記本。”
蔣司尋側身,從副駕拿過鮮花,轉身遞給后座,“讓你難受了幾天,是我沒做好。”
許知意先是看了幾秒眼前的一大束紅玫瑰,這不是他第一次送花,以前過生日,他也會包一束,但花的品類很雜,多姿熱鬧,一看就像是送給妹妹的。
“謝謝。”她接過花。
蔣司尋轉身回去,系好安全帶,“晚上我訂了餐廳,給你慶祝升職。”
許知意:“和商韞那邊一個下午聊不完,還要等著跟波士頓那邊的合作方一起開個視頻會,估計得晚上九點多結束,商韞說到時一起吃個飯,我已經答應,沒法和你慶祝,改天。”
蔣司尋:“沒事,我已經跟商韞說過,請他一起慶祝。”
許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