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宋望瀟很小就失去了家人, 自幼在福利院長大,長大后考上大學,找了份還算可以的工作, 日子就這么平淡地過下去。
不過近幾日,她身上卻發生了幾件有些蹊蹺的事情。
先是工作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開小差,晃神,致使好幾次在會上都沒能聽清領導說的話;可每當她真正地床上準備入睡的時候,卻沒有半分睡意, 心中好像一直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往往都是睜眼到天明。
宋望瀟竭力回想了自己之前是否做了什么緊急的事情,可她連小時候多偷吃了兩塊餅干的事情都想到了, 卻還是沒能記起這個被自己壓在心中的事情。
她想著自己以后要找段時間去看看心理醫生, 或許是自己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 日子還得這么一天天地生活下去, 那份焦慮依舊如影隨形,她終于決定去醫院看看。
可她從醫院出來時候,手上拿著病歷單, 上看下看一點問題都沒有,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這份焦慮和壓力到底怎么來的。
或許是醫生給她開的藥起了作用,這晚她終于有了幾分困意,忙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意識漸漸沉在孤寂的夜色,寂靜無聲。
宋望瀟眼前恍惚, 只覺渾身寒冰凌冽蔓延全身,腦袋昏沉,她感覺自己的全身都在發燙, 可天好冷。
顫著睫毛緩緩睜開雙眼,落在她眼中的只有漫天飛雪。
這是哪。
宋望瀟意識模糊, 腦袋好重不想動彈一分,她只用自己的眼睛四處看著,而后在漫天飄雪中,看到了不遠處一穿著單薄白衣的長發女人。
是她!
宋望瀟掙扎著起身,眼睛緊緊盯著女人的背影,邁開沉重的雙腿朝著她跑去。
“等等!等等!”她的嗓音沙啞,落在寒風中很快被吹散,她很快跌倒在地上。
好痛。
全身上下像散架了般,根本無法動彈,她卻依舊死死盯著女人的背影。
不知為何,女人踉蹌的步伐突然頓住,宋望瀟看著她轉身,而后朝自己奔來,單薄的衣衫被風吹動,三千青絲隨風飄動。
宋望瀟怔怔地看著女人絕色的眉眼,一雙清澈眼眸滿滿映著都是她。
“你是誰?”她開口,想要伸手緊緊握住女人落在她身上的手,渾身卻使不上任何力氣。
眼前視線被遮擋,緊接著傳來柔軟的觸感,女人好似在她的耳邊說了些什么,但她聽不清,視線被遮住的那一瞬,宋望瀟整個人感知到一種失重的力量,拉扯著她不住地往下墜。
砰。
宋望瀟猛地坐起身,急促地喘著氣,窗外的大雨伴隨著幾聲雷鳴,透過窗欞一閃一閃。
宋望瀟喘著粗氣,渾身像是落入了水中全是汗,她晃晃頭,腦海中還殘留著幾分方才夢中的記憶,詭異的是,她依舊記不得那個女人的眉眼。
可她當時在夢中,的的確確看到了她的樣子,很好看,是那種攝人心魄的美。
她到底是誰?
宋望瀟心中顫顫,如影隨形的壓力和急切又再一次黏在了她的心臟,因為噩夢的緣故,宋望瀟也睡不著了,渾身汗水濕噠噠的難受,索性起身去洗了個澡。
擦頭發的時候,她拿起手機,發現昨天晚上福利院的李媽媽給她發了幾條消息。
【小瀟你這幾天有沒有時間,有位慈善家為福利院捐了些新的課桌板凳,院里找不到太多人手,你能來幫忙布置一下嗎。】
宋望瀟一邊擦著半干的頭發,一手拿著手機回復。
【什么時間?】
又看了看時間,發現天色還早,便將手機放下了。
簡單地做了頓早餐,看著時間準備去工作的時候,李媽媽給她回復了信息。
【周日。】
宋望瀟想了想,周日她沒什么事,于是答應了。
出了小區,雨不知何時停了下來,陽光落在地面,映照著地面片片水坑波光粼粼。
昨夜的夢早已被宋望瀟忘卻,這個夢她從小到大都在做,每次都是和今天一樣的遭遇,她早已習慣了,也就沒放在心上。
可是事情卻愈發不對。
從那一次夢到那個白衣女人開始之后的每一夜,宋望瀟只要睡著就會夢到那個場景,在夢中喚著女人,然后醒來時忘卻她的模樣。
宋望瀟也發現了不對,以前她會夢到那個女人,但是一年或許就夢到兩三次,小時候夢到的幾率很高,但是隨著長大這個夢就越發減小了很多。
不會出現這幾天都會夢到她的。
宋望瀟幾乎是下意識就將這件事同她最近的心悸和焦急聯系再一次,越想越覺得蹊蹺,便想著等周日仔細詢問一下李媽媽-
周日,大晴天,宋望瀟幾乎是天沒有亮就感到了福利院,昨夜她滿滿想著的都是那個女人,后半夜好不容易有了幾分睡意又一次夢到了她,宋望瀟越發想要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她和她最近的心悸又有什么聯系。
院門打開,宋望瀟穿著黑色風衣走了進去,一進門便看到了剛起床準備為孩子們準備早餐的李蘭馨。
李蘭馨30歲就在福利院工作,這一工作就工作了近30年,是福利院現任院長,也是她當時將發高燒昏迷不醒的宋望瀟抱回來醫治的,在宋望瀟心中,她早已是她的媽媽。
李蘭馨看到宋望瀟這么大一早就來了,有些驚訝。
“小瀟,怎么來得這么早,吃早餐了嗎,我去給你弄點。”
宋望瀟點點頭:“謝謝媽媽,我來幫您。”
兩人便一同走近了廚房,廚房里已經有了幾位廚師開始工作,宋望瀟便跟在李蘭馨的后面幫她打著雜,順便問一些問題。
“媽媽,您還知道您之前是怎么撿到我嗎?”
李蘭馨聞言笑了下:“這件事我可記得清楚,那是百年難遇的大雪天,我剛起床像今天一樣準備為孩子們做早飯,結果借著蒙蒙的天空,就看到你渾身蜷縮著倒在門邊,哎呦真是嚇我一跳,就趕緊把你抱回來暖暖了。”
說起這,李蘭馨的語氣有些氣憤,這大冷天的把一個幾歲還發著高燒的孩子就這么放在這里,這父母就是沒想讓宋望瀟活下來,還好小瀟自己意志力強硬挺過來了,現在還出落的這么好看。
宋望瀟微微彎唇,抿了抿唇又繼續道:“那您還記得當時外面還有什么人嗎,或者有沒有其他的腳印。”
“當時雪天這么大,腳印早就被雪掩藏了,我也沒發現有什么其他人呀。”李蘭馨道,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又要嘮叨那個白衣女人了?”
宋望瀟心一顫,低著眉不敢說話。
“你還想她做些什么,都過去二十多年了也沒見她來找你。”李蘭馨很明顯是將宋望瀟口中的那個女人當成了她的母親,宋望瀟想解釋又被李蘭馨的嘮叨堵了回去,她人六十,可身子骨依舊健朗,一串話愣是沒讓宋望瀟找到什么插嘴的地方。
“小時候你就經常說這個女人,還天天纏著保安調監控,但那天風雪大,監控短路了就不了了之,怎么又想起來這事了。”李蘭馨懷疑這都是當時宋望瀟發燒產生的幻覺,可她看著宋望瀟低眉的樣子,又忍不住心軟。
“算了,雜物室里面有一些舊物件,你當時發著高燒,迷迷糊糊地想寫東西,我就拿這些舊本子讓你寫,可以去看一看有沒有你想知道的。”她嘆了口氣,轉過身繼續手上的工作。
宋望瀟自知理虧,又狠狠黏著李蘭馨撒嬌,等她消氣了這才離開廚房。
此時外面已經亮了些許,稍大點的孩子已經起床熟讀功課,宋望瀟一身黑衣很快走走到了雜物室門口。
推開門便能聞到濃厚的灰塵和木頭潮濕的氣息,宋望瀟打開門咳嗽了幾聲,待灰塵落下才抬腳走了進去。她拉了下昏黃的老式燈,這才勉強看得清雜物室內的東西。
不大的雜物室,全被一些木頭和紙箱子填滿,每個紙箱子上都寫著日期,宋望瀟挨個走著,打開手電筒看著年份。
待看到了上面印著自己來到福利院時間的箱子時,她伸手將沉重的箱子搬下來,而后打開。
箱子里全是一些文具和壞掉的老式玩具,宋望瀟挨個仔仔細細看著,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些字跡扭曲卻能看得出寫著“宋望瀟”名字的本子。
宋望瀟輕輕將這些潮濕的本子拿出來,放在燈光能照到的地方,她一個個掀開本子,想看看自己當時到底寫了什么,卻不是一些習題就是摘抄課文。
她耐心地翻著,終于在一本泛黃的本子背面找到了自己之前寫下的東西。
一整個本子全是歪歪扭扭的字跡,鬼畫符般寫在紙張上,不難看出她當時發燒到底有多重,鉛筆圓潤卻又模糊的字跡映在她的眼中,宋望瀟竭力想看清自己到底寫了些什么,看到眼神發暈也只能勉強辨認出一個“江”字。
江?
那個女人姓江嗎?
宋望瀟再次翻著本子,卻發現一整個本子全是寫著同樣的字,歪歪扭扭卻極其用力,似乎想將這幾個字刻在心中永遠不忘記,可現在的她卻沒有任何記憶,心臟像是被重錘緊緊敲著,她不住地顫抖。
翻到最后一頁,卻不似之前那般全是她看不清的字跡,這一頁只用簡單的簡筆畫畫了一個勉強能看得出是個長發女人的模樣,而在這畫的旁邊,被人用力地寫下了兩個字。
或許是這兩個字的筆畫不是很多,又或者是寫字人書寫時極其緩慢而虔誠,宋望瀟幾乎是在一瞬間便認出了這兩個字。
妻子。
第92章
妻子?
怎么會是妻子, 那個時候的她不過六七歲,又怎么會在本子上寫下妻子兩個字。
宋望瀟滿目怔愣,不可置信, 她斂著眉一遍又一遍掃著這兩個字,企圖在腦海中不斷回憶還有什么字同這兩個字相像,可能搜索到的只有一個“妻子”。
半身似乎被這兩個字僵住,宋望瀟腦中亂成了一團漿糊,她抬手指尖輕輕觸碰這兩個字, 壓在因為筆跡用力凹陷下去的紙張,她甚至能感受到當時的自己寫下這兩個字時的情緒激烈和用力。
“妻子,你是我的妻子嗎?”宋望瀟啞著嗓子, 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 一股無名的傷感席卷她的全身, 她好想哭。
可她為什么什么都記不起來, 寫字的記憶,女人的面容,她一一都無法記起來。
“你姓江, 叫江什么呢,為什么二十年前你就是我的妻子了,那時候我才七歲,發生了什么,你到底在哪?”她的聲音抑制不住的哽咽, 眼角潮濕猩紅,心臟下意識地痙攣,好似有一座大山壓在她的身上。
“為什么, 為什么我什么都記不住,你到底是誰?”兩行清淚自她的眼角落下, 滴在滿是塵埃的地上,她抑制不住地哽咽,半彎下腰猶如對待珍寶般輕觸本子上女人的樣子。
“為什么我什么都記不住了,明明當時我寫這么多就是不想讓我忘記,為什么我還是忘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你到底在哪,為什么會是我的妻子?”即使什么都忘記了,宋望瀟卻還是能感受到心臟猶如被什么東西撕扯開的痛意,令她全身泛著劇痛,心中深處的那份沉重的壓力也如滔天般緊壓著她。
“我好想你,每次做夢都是你,既然你是我的妻子,你能來看看我嗎?”宋望瀟泣不成聲,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可心中就是漫著怎么也化不開的苦澀,即使看著的是一副簡筆畫,她亦能感受到萬分的苦楚-
仙界,密云漫步,暴雷陣陣劈在空中,狂風怒喝,卷著陣陣哀鳴,天地儼然如煉獄。
天地之中,于正中匯聚一團濃郁的愁云,自地上同天云之間形成一道狂風,席卷天地萬物,無不顯示出天道的暴怒。
所有的一切都被風卷起,被天道摧枯拉朽般摧毀著一切,萬里焦土看不到任何生靈。
江辭霜站在焦土中,一襲白衣宛若天地唯一的一抹色彩,手執浮冥劍,劍端嗡鳴,身形踉蹌卻堅毅朝著那道卷風走去,有淡光緩緩包裹著她的身子,不斷融進她的血肉中。
宋望瀟已被江辭霜親手送至這方世界之外,此間已無宋望瀟的任何蹤跡。
情劫已無,無情道破,自天化神,功法將成。
屬于天地的靈氣不住地朝著江辭霜涌去,打碎她靈海中蘊滿魔氣的內丹,重塑她的神魂精骨,這疼痛無異于將人淬骨抽筋又一塊塊拼湊重合,而江辭霜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眉眼微微蹙起,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的所有感知早已隨著宋望瀟的離開消散,她的喜怒哀樂俱滅,同一具有著自己意識的傀儡無異。
那道淡光自她現于仙界就融入了江辭霜的靈丹,連同數十次失去宋望瀟的記憶一同灌入她的腦海中,她緊咬著牙,忍著這份痛意,滿目凄楚。
原來,我曾經這么多次失去了你,原來你在我面前死去了這么多次。
好似恢復了些感覺,滅頂的痛意瞬間席卷了她,江辭霜眸中流露出深沉痛意。
她擠出一個笑,渾身痛到發抖,還好這次成功了,你不會再疼了。
想著,江辭霜握緊手中浮冥,抬劍直指對面陰云。
天道似乎知曉了她的意圖,驚懼般停止了天雷,劃開天際的陰云中,一道陰毒的視線憤怒地看著江辭霜。
“你化神了!”它的聲音壓著怒意,死死盯著江辭霜,它沒有想到,江辭霜居然在沒有經過天雷也沒有飛上神界就這般完成了飛升。
這完全在它的計劃之外。
江辭霜神色冷淡,卻有光芒止不住地匯聚在她的劍尖,她看著那道縫隙,毫不畏懼地同它對視,喃喃道:“阿瀟安全了,我便也放心了。”
方才記憶恢復,她才終于明白自己輪回幾十次的意義在哪,天道的目標從始至終就不是她。
幸好,阿瀟已經安全了,乾坤石已碎,再也無人能擾到她。
她露出一個笑,凝著眉揮劍飛去,頓時天地動蕩,遮蓋天地的陰云不住地翻涌,天地的靈氣瘋狂的凝聚在江辭霜的身上。
天道神色嚴峻,幾乎是不可置信道:“吸收天地靈氣你瘋了嗎,不!不!哈哈哈,你不敢,殺了我這樣你也會死的!”它想調動神力對抗這靈力,卻因為自身方才調動天雷已經消耗了眾多的力量,此刻宛若魚肉,天雷還未成型就被江辭霜身上浩蕩的神息斬碎。
本來大肆使用神力是因為它知曉等江辭霜飛升上神后它就能獲得江辭霜的神力加上宋望瀟體內乾坤靈氣的力量實力大增,不曾想偷雞不成蝕把米,只能看著飛升上神的江辭霜揮劍斬向自己。
“竟敢同天神相抗,忤逆天道,這樣這樣你也會死的!”天道終于感受到了幾分怕死的驚懼,它瘋狂將僅剩的神力鑄成天雷,企圖阻止江辭霜的攻擊。
江辭霜嘴角溢出鮮血,身子由于被自然的威壓震到滿身溢血,握劍的手卻未曾松開半分,聞言她彎唇。
“不重要了。”
愛的人已經安全,她的生死與否,早就不在思慮范圍-
宋望瀟最終還是將那個本子帶了回去,她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不知道她的長相,亦不知曉自己為何在二十年前就將她認為是自己的妻子。
但宋望瀟不想放棄,冥冥之中她覺得那個人和自己的緣分還沒滅,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她六七歲就知道妻子的含義,但是知道找到了這個江妻子,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宋望瀟斷去了一切社交,每日下班后就窩在房間仔細研究這本字跡扭曲的本子,翻來覆去的研究。
可是那個女人的名字太過復雜,她當時發高燒時寫的字也太過歪七扭八,仔細辨認也不過多辨認出了一個部首為“舌”的字。
舌?
甜、亂、舐、敵?
她到底叫什么?
為了能多夢到女人,宋望瀟開始試著吃藥強制自己入睡,想讓自己記住女人的面容,但在夢中卻依舊無法控制的動作,一次次重復相同的夢境。
她恍然明白,這或許不是夢,而是當時發生的真實的事情,女人真的因為她的呼喚停下了腳步走向她,又狠心離開。
而她那忘卻女人面容,或許也不只是簡單的發燒記憶力弱。
宋望瀟心中像浮上了一層慘淡的云,終日下著雨,而她站在雨中,看不清任何方向。
她的狀態幾天下來變得極其憔悴,一點精神都沒有,同事紛紛想讓她去看看醫生,宋望瀟只是淡淡一笑,沒說什么。
又是一日,宋望瀟下班回到家,下意識地拿出那個本子,準備翻閱,放在一旁的手機卻不適時地響了起來。
她微蹙眉,點開手機,是同事發來的消息。
【望瀟,我剛剛看小說,你猜怎么著,女配的名字和你一模一樣,也叫宋望瀟。】
宋望瀟:【哦。】
同事:【哎呀別這么沒興趣,你這幾天忙得瘦了好多,壓力肯定很大,我把鏈接發給你,你就當娛樂看一看,記得全文背誦,小心穿過去。】
緊接著是發來的鏈接。
宋望瀟嘆口氣,本想關上手機繼續研究本子上的字,可一種莫名的情緒驅使著她的注意力落在方才同事的話上,最終還是耐不住好奇心點開小說,發現這女配的名字和自己真的一字不差,一股濃重的違和感撲面而來,她斂著眉點開仔細看了看。
文中的“宋望瀟”是一個炮灰女配,宗門弟子,又蠢又笨,知道了宗門的陰謀想跑卻沒跑出去,反被倒打一耙抓住按到仙魔大戰殺了祭祀。
文中用了短短一章就把“她”的一生寫完了,宋望瀟看著卻覺得非常不對,她總覺得“宋望瀟”應該已經從宗門里逃了出去,仙魔戰場上也不是被宗門的人殺死,而她的這份違和又是從何而來,仔細回想卻又什么都發現不了。
宋望瀟皺著眉,將這份奇怪的感覺壓下,手指在屏幕上不自覺翻了一頁,她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了最上方的文字上,在看清最上方的三個字后,視線猛地頓住。
江辭霜。
第93章
江辭霜。
宋望瀟。
“咚——”手機自手中脫落, 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回蕩在寂靜的房間顯得尤為突兀。
宋望瀟眼神怔愣,身子因為方才看到的那三個字無意識地發顫, 直至好久她才找到了自己的知覺。
腦海深處連帶著靈魂都在顫抖,江辭霜這三個字猶如破開她心中那團迷霧的利刃,將她所有被遮蔽的記憶全部顯露。
浩蕩的記憶風吹海嘯般朝她涌來,腦海一時灌進如此多的回應令她腦仁都在發痛,她禁不住彎下身子倒在地上, 雙目猩紅,張開唇想說話卻發覺自己無論如何也發不了聲,全身都被一層滅頂的痛苦覆住。
她硬擠著自己的聲音, 從她的齒間擠出幾個字。
“江、辭、霜——”
意識深處的痛意令她忍不住蜷縮著抱緊自己, 可她的眼眸卻含著滿滿的苦痛。
她想起來了, 她全都想起來了, 她和江辭霜的相識相遇和相愛,她們之間發生了種種愛與恨,她全都記起來了。
同樣記起來的, 還有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那滴落在她額間的溫熱的眼淚。
宋望瀟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淚珠自她的眼中奪眶而出,宋望瀟緊緊抱住手邊的本子,抑制不住地抽泣, 聲音逐漸變大直至嚎啕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才想起來,江辭霜……”宋望瀟忍不住心中的疼痛,同時又為自己這么久才終于記起江辭霜感到痛苦。
腦海的記憶全部歸位, 她也能憶起當時在福利院門前江辭霜捂住她的眼時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么了。
“為什么要說你是一個罪人。”宋望瀟已經恢復些許清醒,她坐起身頂著腦袋的劇痛在僅她一人的房中時隔二十年回應江辭霜的話, 聲音沙啞。
“為什么要把我送回來,你到底要做什么!就這般把我拋下了嗎!”她忽地想起來在那昏暗的天色中那幾分在江辭霜眼底看不懂的情緒,此時此刻猛地就明白了。
那雙墨色漂亮的眼底全是對她的愛與不舍,江辭霜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讓宋望瀟陪在她身邊,也從沒想讓自己活著。
渾身宛若倒灌了冰冷的海水,宋望瀟全身發冷,連帶著骨頭縫都在漏著寒氣。
“這就是你讓我放心的方法嗎!”她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差點又昏死過去,扶著沙發艱難地緩了一會,口中依舊說著。
“讓我活著,你去赴死,你就沒想過我知道你死后根本不會活著嗎!”她怒道,心中的疼痛和憤怒將自己灌滿,她甚至開始譴責自己,為什么在當時沒有發現江辭霜的意圖,沒能在當時就阻止了她。
此刻兩人隔著兩界,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宋望瀟喘著粗氣,陡然跌坐在地上,一種莫大的悲涼覆在她的心頭,她突然很想哭,可她方才早已經把眼淚哭干,只能失神地坐在地上抱著懷中的本子發愣,一種荒涼頹然的氣息彌漫在她的身周。
“正是如此,所以才需要消掉你的記憶。”空中陡然響起一道蒼茫的聲音,落在宋望瀟的耳中宛若平地驚雷。
宋望瀟猛地回神,抬頭看向四周。
“誰?”她四處看著,卻沒有發現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微微蹙眉。
“你看不到我,這里的任何人都看不到我。”它道,聲音依舊蒼茫,仿佛藏著世間萬物。
宋望瀟低眸,凝著眉思索這聲音的來源。
“你是天道。”她淡淡開口,聲音異常地平淡。
“不錯,我是天道,但不是那個世界的天道。”它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贊賞,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每個世界皆有一位天道,掌管世間萬物,世界互不相通,天道亦無往來,各自安然無事,我便是這方世界的天道。”
宋望瀟聞言,緩緩抬眸,她微瞇著眼,藏著眼中的探究,渾身散發著凌冽的氣質,哪還有方才頹廢失落的樣子。
“你來找我做什么?”她道,聲音已經不再驚訝。
“你的記憶又一次沖破,世界出了亂,我自是要來修補。”
宋望瀟聞言猛地皺眉,她下意識地合攏五指做出喚靈劍的動作,自己卻沒有發現她的習慣。
“你要消掉我的記憶。”她咬著牙,渾身發顫,眼神死死地盯著房中的某處,時刻警惕著自己的身子出現任何不適。
“別擔心,本來是想的,但又覺得還是需要你自己決定。”天道緩緩而言。
“消掉記憶,從此以后在這里過著自己安靜平和的生活,再沒有打打殺殺糾纏著你,還是帶著這份記憶痛苦的生活下去,由你決定。”
宋望瀟聞言,緩緩低下眸子,好似在思考究竟哪個答案更符合她的心,天道卻忍不住輕笑一下,如果它有實質,那它此刻的面色定然是一種無奈的神色。
果不其然,宋望瀟抬眸聲音堅毅:“我要去找她,讓我去見江辭霜。”
“沒在這兩個選項之中,再做選擇。”天道沒好氣道。
宋望瀟卻不由著它的話來:“你剛剛說過‘每個世界互不相通’,可是我卻有兩個世界的記憶,那個世界的天道也說過什么‘乾坤石’,就說明是可以實現世界傳送的,你可以把我傳過去。”她的嗓音滿是堅決,哭過的眼眸脈脈有光緊緊盯著某處。
天道聞言猛地一頓,有些懊惱自己方才多嘴的那一句了,好不容易看著宋望瀟有些削除記憶的跡像,自己那一句話又讓她找到反駁了。
它咳嗽一聲,坦然道:“我的確可以將你傳回去,但這需要耗費我極大的能量,我為什么要耗費自己的能量平白無故做這種事?”
宋望瀟并沒有被它的問題問住,只是微微低下眸子,腦海中的所有回憶全部串成了一條線。
“因為魔氣。”
天道疑惑:“什么?”
“因為我體內的魔氣。”宋望瀟抬手緩緩放在胸口,只能聽到心臟的跳動卻感受不到任何氣息波動,但她知道,自己體內有著一些一直存在的氣息。
“仙魔兩族,靈氣魔氣天生為敵,但我體內的魔氣卻能詭異地同靈氣交匯而各不傷害,這絕對不可能。”宋望瀟凝著眼,放在胸口的手握緊拳,好似窺探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一定是對于你們天道有用的東西。”她深吸一口氣,再次將心中最深的執念喚出。
“我要回去,我要去見江辭霜。”
房內一片死寂,安靜到天道似乎從未存在,但宋望瀟卻依舊盯著空中,她知道它沒有離開。
良久,一聲笑嘆自空中傳來,幽幽落在宋望瀟的耳中。
“不錯,你體內的的確不是魔氣,而是同乾坤石一同出現的乾坤靈氣,有著逆轉時空隨意前往其他世界的能力,也便是如此你能在這兩界之內自由來往。”
“那方世界的天道,自己嫉妒化神之人,把世界玩崩了,又想取得你的力量篡奪此方世界的天道之位,它休想。”天道冷哼一聲。
一時接受了太多消息,令宋望瀟有些怔愣,她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了什么:“所以,它的目標從來都不是江辭霜,而是乾坤靈氣。”
“沒錯,江辭霜殺了你,獲得你體內的乾坤靈氣后化神,然后被它吸收能量,一舉兩得。也多虧了你的道侶,摧毀了乾坤石,還將你送了回來,又同它同歸于盡,這才沒釀成什么慘禍。”它呼出口氣。
“你說什么?”宋望瀟渾身猛地怔住,有些沒有理解天道口中的‘同歸于盡’:“什么同歸于盡,江辭霜她怎么了!”
她的情緒忽地波動起來,全身漫上寒冰。
“江辭霜,為護蒼生,只身犯險,已經同天道同歸于盡了。”它的聲音平淡,卻像擂鼓般深深敲在宋望瀟的內心。
“我不信。”她搖著頭雙眼發紅,渾身發著抖,“江辭霜這么厲害,怎么可能會……會……”她終究說不出來那個字,下意識地逃避。
“她怎么樣,你不是最清楚的嗎,那個世界已經歸于寧靜了,江辭霜護住了蒼生,她死——”
“她沒死!”宋望瀟不想聽到這個字,更不想聽著面前的天道說出這么離譜的話。
“我要回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沒見到她她就不會死!”宋望瀟好似陷入了魔怔般,在房間內走來走去,腳步發軟被椅子絆倒跪倒在地上,渾身吃痛,嘴中卻依舊喃喃著“她沒死。”
天道不忍看到她如此自欺欺人:“你回去又有什么用,她已經死了。”
“她沒死,江辭霜不會死的。”宋望瀟極其憤怒,怒目看向四周:“江辭霜不會死的,她說過要和我好好的生活的。”她說著,語氣不住地哽咽。
“讓我回去。”她的聲音苦澀,像含著沙子。
“你回去找到了她,然后呢。”天道不解。
“問她到底發生了什么,問她為什么要把我放在沒有她的世界獨自活著。”
“如果她死了呢,你會做什么。”
“死在她的身邊,和她埋在一起,她說過,要和我成為道侶的。”宋望瀟聲音沙啞苦澀語氣卻滿是堅定,“我還沒有答應她呢。”
天道語氣一怔,即使聽了許多遍她的話再聽到她這么說還是滿滿的震驚,良久,久到宋望瀟偏執的眸子已經失神,它才開口。
“我可以送你回去。”
宋望瀟回神,棕栗色眸子又重新點上了幾抹色彩。
“但是,乾坤石已碎,我無法控制傳送的時間,也不知道傳送時會出現什么差錯,這很有可能會令你重傷,將你送到之前的時間,甚至還會失去所有記憶,即便如此,也要去嗎。”
“自然。”宋望瀟堅定道。
“你真的不怕出了什么差池嗎?”天道疑惑。
“我若呆在這里什么也不做,就是最大的差池。”宋望瀟只道,手放在胸前緊緊攥著那處的衣服,那處是她的心臟蓬勃跳動。
卻只聽天道輕笑一聲:“這句話,我已經聽你說了幾十次了。”
宋望瀟眸色一顫,緊蹙著眉:“什么意思?”
天道終于沒再掩飾,作為旁觀者看了所有的它嘆了口氣,哀嘆這兩人的命運坎坷,將這一切盡數說出:“沒明白嗎,你已經傳送回去失敗幾十次了,而在你傳送之前,江辭霜也已經救你數十次了。”
江辭霜為了救宋望瀟,將自己分成兩部分,清醒地一次次謀劃自己的死局;而宋望瀟為了見江辭霜,輪回經歷數十次死亡卻依舊義無反顧。
第94章
聞言, 宋望瀟渾身猛地僵住,她不可置信地跌坐下,渾身發軟。
“江辭霜她, 救了我幾十次?”宋望瀟猩紅著眼顫抖著將這句話說出,她接受不了如此大的沖擊,只覺半邊身子都在發麻。
天道嘆了口氣:“輪回記憶會被之后的記憶覆蓋,你不知曉也是應當,只是你既然心意已絕, 我需得將這些事實告知于你。”
“為什么,要救我?”宋望瀟無措地看向四周,周邊寒冷的氣息不住地往它的身子里灌, 全身的血液都發發冷。
“這副場景已經重現了許多次, 你之前的那些話我也已聽了數次, 每次的輪回都是失敗, 依舊重蹈覆轍,一次次經歷相同的事情。”天道緩緩道,字字句句如利刃般剜著宋望瀟的心。
“所以, 江辭霜就這般送我走了幾十次,一次次重現了幾十次。”宋望瀟只覺心口發疼,痛到她渾身冒冷汗。
“江辭霜……”她捂住心口,緊皺著眉。
“的確,但每次輪回發生的時候都會發生細微的變化, 你這次輪回時也多遇見了一個人。”
宋望瀟聞言,緩緩抬頭,顫抖的眸子霧氣蔓延, 被燈光照出了幾分光亮。
“是那道聲音。”她忽地明白了:“你說江辭霜救了我數十次,那她這么多次救一定不會是只有她自己, 當時我穿過去之后在我的靈海里一直有一道聲音讓我赴死,它會救我,現在想來,它應當就是江辭霜的神魂。”
宋望瀟說這些的時候語氣發著顫,每思考一分將這些真相抽絲剝繭出來她的心便會更痛一分,原來江辭霜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經做了這么多,她卻什么都沒發現。
只覺心臟一陣陣痙攣,心如刀絞鮮血淋漓,她控制不住地悶哼一聲,竟然硬生生吐出了一口鮮血。
“我要回去,我要去見她!”宋望瀟嘴角流著血,鮮血染紅她蒼白的唇瓣,卻令她的神色更加堅毅。
“她做了這么多,我一定要親口問個明白!”宋望瀟心中發狠,好似被利刃攪動。
“你不怕再次輪回嗎?”天道于心不忍,開口問道。
“不會的。”宋望瀟恍然扶著沙發站定,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處,感受著那處的心臟跳動。
“這次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話畢,宋望瀟眼前的視線陡然變得模糊,只聽到耳邊一陣獵獵風聲,撕扯著她的意識,全身的骨頭似乎都被敲碎了重新組合,痛意令她精神恍惚。
宋望瀟緊緊咬著唇,直至將唇瓣咬破溢出鮮血也不想讓自己昏迷過去,死死守住自己的記憶,不讓它們再次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間,風聲消失,只留下了一片寂靜,宋望瀟便是在這一片死寂中忍著渾身的痛意緩緩睜開眼睛,她心中的焦急和擔憂早已將這份痛意掩埋。
眼前場景變化,房中的沙發等物件早已消失,換成了一處處茂密深邃的叢林,然后環繞在她身上的,是已經二十年沒有感受到的靈氣。
宋望瀟渾身陡然放松,伸手攥著胸前的衣衫,內丹在她的靈海內安穩落著,靈丹四周縈繞著緩緩靈氣,期間混著幾分明顯比周圍的靈氣光芒耀眼的靈力。
她的記憶還在,她沒有忘記任何事情,成功了!
宋望瀟再也忍受不住疼痛,“撲通”一聲倒在草地上,因為欣喜她淚眼婆娑。
她的體內有著江辭霜留下來的那三縷神息,如果她穿到過去回到徙翊宗,體內的神息依舊會跟著她存在,可彼時她和江辭霜還沒有相見,她的體內絕不可能出現這些神息,所以她只能傳送到同江辭霜遇見之后的時間。
不管如何,她有著記憶就是最好的結果。
宋望瀟緩了下發軟的腿腳,開始細細看向四周,她不知曉自己現在是來到了哪個時間,但她寄希望是江辭霜同天道交鋒之前,這樣她也好能同江辭霜相見。
宋望瀟心中總是惴惴不安,同時穿回成功的喜悅又落在心頭,兩種牽扯她的腳步愈發快速,連她自己都沒發現,這茂林的景色有些異常。
宋望瀟的修為依舊還在,身上的短袖也變成仙修常穿的衣衫,她驅使靈氣帶著自己奔向離此處最近的城鎮,剛一進城便馬不停蹄地去問街上的人今夕是何年。
但她忘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具體的年份,只能換了個問法,詢問他們知不知道江辭霜。
“江辭霜是誰?是城內新來的修仙者嗎?”
“不認識,她是誰呀?”
“什么江辭霜,不買東西就去一邊,別攔著我的生意。”
……
一連問了數十人,竟無一人知曉江辭霜,宋望瀟站在熱鬧的街頭,竟覺得全身發抖,那些她不愿相信的話再一次浮現在她的腦海,一字一句皆摧毀著她的意識。
江辭霜不會出事的,她絕對不會出事的!
宋望瀟寧愿相信自己穿到了江辭霜還沒有出現的時間,也不愿認下江辭霜已然隕滅的事實。
或許是她一人站在街頭許久,又或許有人知道一些消息,宋望瀟只覺得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回頭,見是一位不認識的女人。
“道友,你是否是在找江辭霜?”女人問道。
“對!”宋望瀟失落的眸子忽地顫抖起來,她抬手緊緊抓住女人的衣袖,生怕她跑了。
“你知道她在哪嗎?”
女人被她突然的動作嚇到,連連掙脫:“我不知誰是江辭霜,但是城中有位資歷頗深的修士,在此城威望很高,她或許知道一些。”
女人將手臂掙脫出來,忙不迭跑來了,末了還不忘為宋望瀟指了下路。
“就在那邊,你過去看一眼就明了了。”
宋望瀟聞言,作揖道謝,而后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朝著女人指向的方向奔去。
奔過幾條街,宋望瀟看到了那處閣樓,名為萬花樓。
花?
宋望瀟呼吸一頓,抬腳走了進去。
閣樓人很多,大多是一些修士前來求功法和拜師,皆站在堂外等候。
宋望瀟潛入人群中,不住地看向四周,并未看到閣樓內有什么花,內心的期待緩緩減滅。
她站在人群中,準備等著那位資歷頗深的修士出來,卻被身旁的人碰了碰。
“你也是來參加拜師的嗎?”
宋望瀟回頭,是一個較年輕的少女。
“是。”宋望瀟道,她決定詢問一下這里的近況。
“道友可知曉這前輩的來歷?”
少女皺眉:“你不是來拜師的嗎,怎么連這都不知曉?”
宋望瀟一頓,訕訕笑道:“我之前一直呆在山林之間,這是第一次下山。”
少女了然地點頭:“原是如此。”她整理了下語言,正準備和宋望瀟講話時,視線卻突然看到了從不遠處出現的一位女修,頓時閉嘴。
“來了。”她只道。
宋望瀟循著她的視線看去,落在了不遠處的女修身上,微微蹙眉,總覺得這女修有點眼熟,可她翻遍了自己的回憶也沒記起這人是誰。
不知是否是她的目光太過疑惑,女修的視線掃過堂下一群人后,忽地同她對視。
而后,雙目震顫,面容姣好的一張臉上滿是驚訝和驚喜。
宋望瀟見她露出這么大的情緒波動,腦海頓時浮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整個人怔在原地。
“留采!”
留采也愣住了,她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里看到宋望瀟,欣喜和無措交加,她在臺上怔愣好一會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諸位,今日我家尊上身子有些不適,無法見人,這里是一些靈石,尊上為表歉意請大家喝酒,請大家移步醉仙樓把酒言歡,隔日再來。”她抱拳,一番話說得滴水不露,全然不似之前宋望瀟記憶中的孩童模樣。
堂下眾人頓時噓聲,亂說了些便準備離開,宋望瀟身旁的少女準備轉身,卻看到宋望瀟還站在原地,疑惑道。
“道友還不走嗎,今日算是見不到花閣下了。”
“花閣下?”宋望瀟喃喃重復這個名字,而后毅然決然抬腳,朝著堂上走去。
少女看著她的背影,喚了她兩聲沒有回應,便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宋望瀟緩緩踏上臺階,看向面前已經長高許多的留采,滿心恍然。
“留采?”她試探道。
“宋姐姐!”即使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再見到宋望瀟卻還是忍不住落了淚,她猛地向前緊緊抱住宋望瀟。
“這些年你都去了哪,為什么一點你的消息都沒有?”少女淚眼婆娑道。
宋望瀟也非常驚訝:“你還活著,那行聽和花歸塵是不是也在這里?”
“嗯。”留采松開懷抱,擦擦眼淚:“我師尊和花閣主都還好好的,當時大戰好多城鎮都被毀了,花滿城也一片荒蕪,我們就和閣主一起重新建造城鎮,救助百姓。”
她忍不住向宋望瀟說這些年的經歷,宋望瀟卻在心痛只余察覺到不對勁。
“當時大戰?那現在距離當時已經過去了多久?”
“五十年。”留采如實應道。
宋望瀟瞳孔震顫,怎會過去如此之久。
“江辭霜呢!那江辭霜在哪?”她忍不住心中的慌亂,茫然無措道。
留采呼吸一窒,她低下眸咬著唇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宋望瀟卻已經從她的反應中察覺到幾分真相。
“不、不會的。”宋望瀟搖著頭大喘著氣,意識有些空白,她潛意識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不會的,怎么可能?”宋望瀟緊緊抱著額頭,腦海深處泛著鉆心的疼,她抑制不住地低聲嗚咽,眼中綴滿淚水。
留采擔憂地扶著她:“你先和我去里面,讓我師尊看一看你的傷,而且我只是聽聞,當時大戰時花閣主在場,她知道的比較多,可能會有所不同。”后半句話說出時,她的語氣不住地削減,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她說的話。
宋望瀟最終還是被留采攙扶著進了閣內,她全身的力氣早已經在一日的折騰中耗盡,渾身沒有任何力氣像具傀儡,只憑江辭霜這一執念才有自己的動作。
走過廊道,宋望瀟這才看到遍地盛開的花,沁人心脾的花香縈繞鼻間,宋望瀟卻沒感受到任何輕松。
廊道盡頭是一間房,房門開著,還未走近宋望瀟便聽到自房中傳來熟悉慵懶的聲音。
“小留采,我這不是好好在這嘛,怎么就身子不適了?”女人隨意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拿扇,一身紅色衣衫映照得她肆意張揚,她飲下一口酒,緩緩抬眸,在看清留采身旁人的樣子后,猛地頓住,手中的酒杯也隨之落下,酒灑了一地。
“望瀟!”她猛地起身,奔走至兩人身前,一雙狐貍眼顫動著。
“望瀟!你……我……”她震驚到不知道說什么,只能愣愣地看著昔日好友的面容。
“你這些年去哪了?”她忍住情緒起伏,再開口時還是含著滿滿的哭腔。
“我以為你……”
宋望瀟抓住她的衣袖,腿腳發軟,嗓音苦澀。
“歸塵,你告訴我江辭霜在哪好不好?”她落下淚來,眼角猩紅。
花歸塵身形微怔,有些恍然道:“江辭霜她不是已經……”話未說完,就被留采的一記眼刀擊中,頓時閉了嘴。
“我求你告訴我江辭霜在哪好不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一定要見到她!”宋望瀟泫然泣下,眼神里含著滿滿的偏執,雙手死死抓著花歸塵的手腕。
花歸塵呼吸頓住,她垂下眼似乎陷入了糾結中,被宋望瀟抓著的手腕發疼,她咬牙深深吐出一口氣。
“好,我帶你去看她,但是人和尸你可能都見不到。”
第95章
“那年大戰, 天地混沌,萬物枯朽,花滿城同眾多城鎮一樣, 皆被天雷劈滅,幸好我同行聽留采已經提前將城中大部分百姓疏散才沒釀成慘禍。”
花歸塵御劍,領著宋望瀟朝遠處飛去,二人衣衫隨風飄動,隱隱能看到下方茂密的樹林。
花歸塵收回視線, 雖然身后并未聽到回應,她卻知曉,宋望瀟在聽她所言。
“后來我知曉是江辭霜那邊發生的事情, 便馬不停蹄趕了過去, 結果卻被那磅礴的氣勢遮擋在外。”花歸塵的語氣驀地低了下來, 似乎不忍回憶當初發生的事情, 那樣的一幕至今依舊存在她的記憶中。
“江辭霜為了天下,毅然決然飛升同它同歸于盡。”她的嗓音凝滯,感受到身后宋望瀟的渾身一怔, 卻還是咬著牙將這一切全部告知。
“她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尸首,遺言,什么都沒有,就好似完全消失了一般。那個時候, 天地很亂,多數仙魔高手皆隕滅在了那場天雷中,你也消失了, 我只能先擔負起照顧百姓的職責,想著等稍微喘息些再去找你, 誰知一忙便過去了五載。”
花歸塵抿唇苦笑了下:“整個仙魔兩界沒有你的任何消息,我原以為你也……”她的嗓音不住地哽咽,忍住哭腔繼續道。
“后來,我們在休整仙界的時候,驀地發現仙界的秘境突然打開,興許是被那一場天雷震動,在秘境內我發現了一處洞穴,也同時看到了江辭霜。”花歸塵驅使著劍緩緩下落,直至逐漸停在了一座山前。
宋望瀟抬眼看向這座不高大卻盡顯威壓的山,只覺得渾身震顫。
她知曉里面是什么,因此一顆依舊不死的心此刻徹底發涼,她緩緩抬腳,腳步虛浮踉踉蹌蹌朝里走著。
花歸塵想要扶著她,宋望瀟卻擺了擺手,她只能站在外面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洞穴內依舊是一番寒冷,好似終年化不開的冰,宋望瀟顫顫朝里走著,骨頭里都在發著冷。
眼睛逐漸能夠適應洞穴的黑暗,宋望瀟能看到洞穴深處坐立的數尊雕像,就好似從來沒有變過,無論多少年,依舊是這般安靜模樣。
可等她的視線卻落在了洞穴深處的一尊多出來的雕像之上,原本被壓制的情緒頃刻間洶涌起來,連腿腳都頓在了原地。
那處的空地,原本就是為飛升的江辭霜準備的,而現在已經被一座雕像填上,再沒有空余。
宋望瀟愣愣看著那處,渾身的血液都在翻涌,她顫著腳,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了出去,直至能看清整座雕像的全部模樣。
清冷的面容緩緩闔著顏,盛著霜雪的眉眼寒冰化開只剩下神對世間的憐憫,她板正盤坐著,同之前一幕幕在宋望瀟面前入定的樣子一模一樣,卻永遠都不會再睜開眼,也不會開口溫柔喚她“阿瀟”了。
宋望瀟只覺得渾身發麻,心中一直支撐著她走到現在的意念徹底崩斷,她控制不住地腿軟跌在地上,眸中滿是破碎。
江辭霜依舊是閉著眼眸,沒有任何反應,渾身粗糙的石壁反射著洞內幽暗的光。
宋望瀟顫抖著雙唇,想開口喚她的名字,卻只能從喉嚨中發出近乎絕望地嗚咽,她已經悲痛到無法說話。
清淚自眼角落下,她淚眼婆娑的緩緩靠近石像,抬起手指尖一點點撫摸石像的額頭、眉眼、鼻間,直至雙唇,指尖下的觸感卻已不再是柔軟光滑,而是粗糙。
宋望瀟心被鋪天蓋地的悲慟遮滿,她控制不住落淚,心臟百轉千回,每處血液都在哭訴著痛苦。
她抬起手,顫顫著擁雕像入懷,感受著懷抱中比江辭霜身子冰冷許多倍的溫度,終于克制不住嗚咽出聲,嚎啕大哭,淚珠落在石像上,濡濕一片。
她的江辭霜,她的江辭霜,她終于找到她了,可是……太遲了。
花歸塵站在洞外,聽著洞內傳出的悲慟的哭泣聲,心中自然也不好受,感慨為什么這兩個人會經歷這些,為什么這么重大的事情偏偏要她們兩個背負。
這座洞穴內,應當都是之前飛升化神的雕像,江辭霜也是其中一位,洞穴內刻著幾段文字,大概說的是這些仙族人雕刻石像的經歷,但應當有些杜撰,就比如這些雕像應該都是修仙者飛升上神之后坐化而來的雕像并非雕刻。
洞穴內雕像是一座,每一位皆是對蒼生做出重大貢獻的仙者,皆被天道篡取神力,就連江辭霜也為了消滅它失去生命,當真是最大的禍害。
花歸塵嘆了口氣,擔憂著洞穴內的宋望瀟,同時更加痛恨這為禍世間的天道。
不知過了多久,洞內的哭泣聲停止,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花歸塵忙平復心情,現在宋望瀟情緒已經瀕臨崩潰,她絕對不能展露什么陰郁情緒。
宋望瀟垂著眸緩緩從洞內走了出來,僅僅是不過一個時辰,她的狀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雙眼睛腫著,眸內黯淡無光。
花歸塵深吸一口氣,不忍見到她如此頹然:“望瀟……”
“謝謝你,歸塵。”宋望瀟開口抬眸看她,聲音像摻了一整碗沙,沙啞得不像話。
花歸塵無措:“無礙,那我們先回去吧,先讓行聽看一看你的身子,你今天消耗了太多神識了。”她擔憂道。
宋望瀟卻搖頭:“不用了,我想留在這里,陪著她。”她說著,目光緩緩看向幽深的洞穴,一雙失神的眼底逐漸漫出愛意。
花歸塵神色一頓,緊皺著眉走到她身旁想要勸她:“望瀟,這里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兇獸極多,你的身子還很虛弱,需要去調理……”它話說一半,卻突然對上了宋望瀟偏頭看過來的視線,也因如此,她直直望到了宋望瀟眼底露出的偏執和瘋狂,一瞬間她竟以為看到了江辭霜,呼吸一滯,要說的話竟全忘了。
宋望瀟一回頭,看向幽深的洞穴彎唇:“她一個人待在這里會很孤單的,我陪著她她就不冷了。”她的聲音滿含柔情,愈發像之前的江辭霜。
“江辭霜說,想和我結為道侶,我還沒答應她,等她回來了找不到我怎么辦?我要在這里等著她,等她一睜開眼就能看到我。”
花歸塵震驚顫著眸,不知道要怎么開口,江辭霜死了,可宋望瀟卻偏執地變成了江辭霜。
“望瀟,你是不是今天靈識消耗過多,有些意識不清了。”花歸塵試探著道。
宋望瀟搖搖頭,驀地笑了。
她很清醒,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清醒了。
江辭霜會回來的,她堅信江辭霜會回來找她的。
“世間不是說,一個人死去,她的所有靈識和神魂都會隨之消散嗎。”
花歸塵點頭:“沒錯,修仙者隕滅,內丹也會隨之破碎,修為和神魂都會消散回饋萬物。”她有些沒明白宋望瀟的意思。
宋望瀟聞言彎唇,一雙發紅眼眸露出幾分笑意。
她體內的屬于江辭霜的三縷神魂還沒有消散,江辭霜還沒有真正在這個世界消失,她還有機會,只要將這神魂從她靈丹內剔除還給江辭霜,江辭霜就能醒過來了。
好似在深海抓住了最后一塊浮木,宋望瀟獲得了生還的幾分喘息,心中重新燃起偏執的希望。
“歸塵,你知道有一種方法,可以將體內的神魂剔除嗎?”宋望瀟詢問的聲音太過淡淡,以至于花歸塵都沒反應過來她的問題有多駭人。
“什么剔除神魂之法!你在說什么,神魂乃是同修道者合為一體,哪有剔除之法!”花歸塵認定宋望瀟瘋了,再江辭霜瘋之后徹底變成了江辭霜。
“不是自身的,你不是說一個人隕滅,她的神魂也會消散嘛,可我的體內還有江辭霜之前予我的三縷神魂,只要將這些神魂剔除送至江辭霜身上,她會醒過來的。”
宋望瀟的聲音已經有些喜悅,像是得到了珍寶的孩童,抱著這份喜悅不撒手。
花歸塵凝著眉望向她,見宋望瀟眸中滿是堅定時,忍不住別過眼不去看。
“好,既然江辭霜神魂還在,就說明應當還有幾分存活的可能,我記得仙魔和魔族的藏書閣內有一些珍藏書籍,許是可以找到剔除之法既然江辭霜能將神魂予你,定也能將神魂還給她。”花歸塵安慰她道。
宋望瀟抬眼深情望著洞穴內的江辭霜雕像,一顆心炙熱又滾燙。
“我會見到她的,一定會見到。”
第96章
花歸塵最終還是聽著宋望瀟的話離開了秘境, 臨走時怕宋望瀟獨自在秘境中遇到什么危險,將一些丹藥和傳送符紙給了她。
宋望瀟莞爾接下,看著花歸塵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空中, 回頭看向身后那處幽深的洞穴,里面是她的妻子,是她的道侶,她的夫人。
鼻間再次溢著酸澀,她抬腳走入陰冷漆黑的洞穴內。
江辭霜獨自一人在這秘境內呆了數十載, 應當很冷,可洞穴內無法驅動靈氣,盡管宋望瀟很想一直同江辭霜呆在一處, 卻也無法解決自己在洞穴內待上稍微長的時間就會心痛的事情, 她只能另作打算。
宋望瀟在洞穴外建了一處小房子, 房子里面陳列的都是她托花歸塵買到的桌椅柜子, 還有一張小床,小床雖小,睡兩個人卻也已足夠, 宋望瀟希冀著江辭霜醒來的那一天。
每日晨起去洞中同江辭霜呆上許久,也不做什么就是陪著她,說些自言自語的話,等到身子不舒服再出來緩解,午間同晚間亦是如此, 直至臨睡才從洞穴內出來入眠,周而復始。
她也關注著秘境之外的剔除神魂之法,通過傳音符同花歸塵等人交涉著。
彼時世間恢復生息不過數十年, 仙魔二族亦不愿再有戰爭引起爭端,彼此相處和睦, 關系竟隱隱比大戰之前還要好些,宋望瀟從傳音符內聽到留采同她說的這些趣事,總是淡淡笑。
她又何嘗不知道,世間的這般繁華,都不是空穴形成,總有人會作出犧牲,是江辭霜同那些隕滅的俠士共同守住的。
天下之事江辭霜已做,而江辭霜之事,便由她來等。
兩族相處融洽,宋望瀟能得上古之書的概率便會愈發變大,這些年花歸塵幾人在建設世間的途中探訪了眾多秘地,皆沒有得到什么能夠剔除體內神息的方法,一次次飽含熱情,一次次又被冷水澆滅,宋望瀟心中多有愧疚,花歸塵幾人卻沒覺得有什么。
“此事無關于你,此番天下皆是江辭霜等護住的,若沒有她們,又怎會有世間開得如此鮮艷的花。”花歸塵無所謂道,“你不必如此擔憂,而且我這些年總是要去仙魔兩界的,目前世間生靈基本恢復生息,我的貿易也可以重新開始了,這是好事。”
彼時宋望瀟正站在她建造的房子之前,手中那些同秘境各處摘下的緩解寒冷的草藥,準備熬煮一些,便握著泛著淡淡草藥香的藥,在一片靈氣中同花歸塵道。
“歸塵,謝謝你。”她眼角微潤,忍不住道。
“道謝就有些見外了,我們是朋友,自然是要這么做的。而且我今日,有個人要帶給你。”她說著側過身,顯露身后的身著湛藍衣衫的女人。
女人執著一柄扇,看著宋望瀟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宋望瀟看到女人,隱約覺得自己在哪里見過她。
“宋道友,別來無恙啊。”女人收起折扇,背過手走到她面前。
“你是?”宋望瀟疑惑。
“此位是牽邸宗宗主余音,是大戰時為數不多沒遭到天雷的城鎮之一內的宗門。”花歸塵頓了頓,思索著開口:“也是你之前呆過的徙翊宗的后身。”
她說著,一柄扇便落在她的唇間令她住嘴:“花閣主虛言,切不要將我宗門同那背叛之人牽扯于一身,已經過了百年,若不是你提,誰還知徙翊宗。”
余音收回扇子,目光落在宋望瀟的身上,見著她明顯有些憶起的樣子,彎了彎唇。
“我聽說,你在找能夠剔除神魂的方法。”
宋望瀟眸間微亮:“余宗主知曉這種方法?”卻見余音緩緩搖頭,剛懸起的心陡然掉入深海。
“別這么氣餒,這世間本就沒有什么剔除神魂逆轉的法子。”余音道,“花閣主都同我說了,剔除神魂之法沒有,但是降低修為從修仙者變為凡人,這法子我還真有。”
宋望瀟失落的眸子蒙上一層色彩:“還請余宗主細細說來,我真的非常需要這個方法。”
卻聽余音哂笑一聲,將扇子往懷中一甩:“都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果然,小輩就是沒有規矩。”
宋望瀟見自己失了禮儀,忙轉身請人進去。
花歸塵走到她的身邊同她小聲說道。
“不必往心里去,余宗主最近總被小輩纏著,心多有憤恨。”
“小輩?”
“當時大戰時余宗主受了傷,被那女修小輩救下,而后兩人就一直糾纏到現在,我記得那女修我們認識,好像叫稽——”
走在前方的余音轉過身,坐在椅子上,發出的聲響打斷了兩人交談,她目光淡淡掃過兩人,開口。
“雖不愿多提,但是宋道友之前是徙翊宗之人,應當也知曉徙翊宗一宗的做派有多令人不齒,當時牽邸宗建立時,便將那處宗主府圍了起來設為禁地永不進入,而后同江辭霜做了交易,將那處開出一條通道,后面的事,宋道友也知曉我就不多贅述了。”
“當時,宗主閣內還有一批未能處理的邪祟書籍,這段時間我去看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這個。”她說著,拿出一張被撕下來的紙頁,遞給宋望瀟。
宋望瀟接過,只看到一些印著繁雜字跡的圓形陣法。
“這是一本能將仙族之人的內丹煉化,將為普通人再入魔族的書籍,應當是當初徙翊宗那些人化魔所用的方法,因此便沒有驚動天,此書太過邪祟,我只將你需要的那些陣法撕了下來,其余的皆焚燒。”余音扇著扇子。
“這一頁便是記載著能讓人從仙族人減為凡胎的方法,變為凡胎后,你的靈氣便會消散,那些神魂自會剔除而出,就是不知道到底此法有多兇險。”
“多謝余宗主。”宋望瀟緊緊握著這張紙張,心中翻涌海水,她激動得想哭。
這么多年,終于、終于找到了方法。
余音聞言笑了下:“你也不問一下,此法兇不兇險,會不會對身子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不必,就算肝膽寸斷,我也要試,這是唯一的方法了。”宋望瀟癡癡看著這張紙張,不放過上面記載的每一個字。
余音站起身,看著宋望瀟激動的樣子,緩緩離開:“時間到了,本尊要回去了,就不多待了。”
宋望瀟折好符紙:“我去送您。”
余音拿著折扇擺了擺:“不必。”她轉頭:“對了,江辭霜醒了之后,記得告訴她,她還欠我一套茶盞呢。”-
此后數日,宋望瀟看著手上的這張符紙,搜尋著所有她能收集得到的東西,不過好在秘境內靈氣充沛,陣法所需要的東西,大部分已經得到,其他的東西也由花歸塵在仙魔二界買了過來。
那便就只剩下最后的陣引:施陣之人的心頭血。
這日,花歸塵行聽皆來到了秘境,看著宋望瀟開啟此次陣法,做好了一切如果陣法失敗的補救。
宋望瀟站在陣法中間,拿出一把刀,鋒利刀尖映著慘白的光,她冷冷看著,而后毅然刺入了胸膛,眾人皆屏住聲息,不敢言語,留采卻已經別過去眼不敢看,偷偷窩在師尊懷里掉眼淚。
宋望瀟卻只是輕輕蹙了下眉,忍著痛意將劍刺得更深了些,鮮血自劍端緩緩流淌,滴滴落在法陣正中間,霎時,陣陣光芒自法陣中而起,遮住宋望瀟的身形。
花歸塵下意識要沖過去,卻被一旁的南桑拉住,眾人緊皺著眉盯著那處白光。
白光自純白色逐漸被鮮血暈染成紅色,再逐漸恢復成原本的純凈,光芒削減直至徹底消失。
自方才還是站著的宋望瀟陡然倒在地上,渾身發抖緊皺著眉吐出一口鮮血,雙目震顫。
眾人忙奔至全身發軟的宋望瀟身旁將她扶起,行聽抬手放在她的手腕,面色凝重,而后速速喂給她一顆丹藥。
宋望瀟卻沒先將丹藥吞下,她啟唇,唇瓣顫動,綻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意。
“成功了。”
她硬撐著沒有一絲力氣地身子起身,踉踉蹌蹌地就要進入洞穴,被眾人攔下。
“你的身子現在已經是具凡胎,況且還受了這么重的傷,進入那處洞穴連江辭霜你都看到就暈了,先把這些藥喝了。”行聽焦急端出湯藥。
宋望瀟聞言,抬眸看向她,顫著手端著湯藥,一飲而盡,苦澀滲入唇舌,她忽然想起之前同江辭霜呆在這里時每次喂江辭霜湯藥時喂給她的那枚果子了。
好想吃,好想見到江辭霜。
休息了些許,宋望瀟恢復了些意識,這才顫著腳步走進洞穴。
同之前相比,她只覺得這次洞穴內的陰冷像有實質般化為利刃刺著她的身子,每走一步都要緩好久才能繼續。
可等她走到了石像之前,卻依舊沒有看到任何變化,江辭霜依舊是穩穩坐著,一身清冷寒冽。
宋望瀟身上的力氣忽地就沒了,肩膀塌了下來,心口汩汩流著鮮血,一雙眼眸死寂。
眾人相視一看,忙將她扶起。
“或許是靈氣還不夠,三縷神息要獲得的靈氣比較多,我們再等一段時間。”花歸塵推測。
宋望瀟轉頭,一雙近乎于絕望的眼睛祈求般盯著她。
“真的嗎?”她的聲音沙啞,藏著濃烈的無法宣泄的情意和苦痛。
花歸塵呼吸一頓,慌亂中忍不住別過去眼,不敢回答,咬著唇眸中滿是霧氣,她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虛妄。
無人回應,宋望瀟頹然低下了頭喃喃自語:“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那我們快走,人聚在一處不利于辭霜凝結靈氣,我們快走。”她說著抬手拉扯著眾人離開,可她的腳步發軟,根本無法行走,才剛抬腳就忍不住朝下倒去,幾人忙扶住她,卻看到她抬起頭時一雙眼眸的絕望。
“一定是這樣的。”宋望瀟依舊不甘地喃喃,潸然淚下,陰冷的風刺入她的骨中,卻不及心中疼痛的一分-
因為陣法,宋望瀟靈力驟降修為極其困難,且那一刀身子落了隱患,想要徹底治愈需要很長時間,幸好秘境內最不缺的就是靈草。
宋望瀟依舊是一人獨居在秘境內,身子的傷不容許她進入洞穴,她只能在身子好一些進洞穴內看一看江辭霜,出來后再喝湯藥治愈,好一些再進入,行聽勸過她不要如此頻繁,卻被她落在耳后,如此循環數年。
一日,宋望瀟照例去林中尋找靈草,最近秘境的靈氣有些紊亂,她一般常去的地方生不出草藥了,只得另尋他處。
行走半日,宋望瀟終于找到了最后一株草藥,她慢慢走過去想要摘下,心口卻因為耗費太多提起陡然一痛,而后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她忍不住扶住一旁的樹,虛弱地等著咳嗽停止,卻逐漸咳出了鮮血。
額間滲出冷汗,宋望瀟撐著樹緩了緩準備起身,便是此時,仿佛微風拂過山林,掠起驚蟬之音,草木微晃,溫波靈氣涌入心間,緩解著她的痛意。
宋望瀟身形頓住,還未抬起頭,視線便被一株草藥遮住,拿著草藥的是一只白皙柔嫩的手。
宋望瀟呆愣著看著那只手,終于意識到抬眸,順著手臂向上看去,清冷絕色的容顏映在她的眸中。
那人穿著一身白色羽制衣衫,三千青絲垂在身后隨著微風緩緩飄動,眉眼微彎,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
她彎著腰溫柔看著身前人,見宋望瀟望向自己,彎唇,墨色眸子溢出點點柔和星光。
“是這株草藥嗎?”
第97章
宋望瀟呆愣愣地看著身側的女人, 全身的動作都僵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體內因為咳嗽涌上來的傷痛都因自己的恍惚變得輕緩。
江辭霜手執靈草, 清冽的溫和的靈息如柔水般朝宋望瀟涌來,治愈著她體內落下來的傷。
她的目光落在宋望瀟滲著血的唇瓣上,她眸色一緊,將靈草放在袖中,轉而拿出一張干凈的手帕, 輕柔擦拭著她的唇瓣,血色染在純白手帕之上,她的眼神依舊萬分溫柔, 如水般注視著宋望瀟。
宋望瀟想張唇說些什么, 可滿腔愛意在心中涌動, 她根本無力支撐自己說出綿綿情話, 緩緩抬手,手掌覆在江辭霜微涼的手背,觸感再也不是以往十幾年中粗糙的石爍。
江辭霜低眸, 看著兩人相碰的手,眼眸微顫,指尖在宋望瀟的嘴角微微發抖,卻忽地感受到溫熱的濕潤,她忙抬眸, 撞入宋望瀟一汪霧氣迷蒙的眼眸,心口像被一雙手狠狠攥著,呼吸不得。
薄唇翕動, 墨色眼底是再也無需任何掩飾的濃烈情意:“阿瀟……我的阿瀟。”
宋望瀟握緊江辭霜的手,朝懷中一扯, 面前清冷如謫仙的白衣仙者就這般落入了她的懷中,二人緊緊相擁,自相碰之處燃燒出炙熱溫柔的火。
“江辭霜……江辭霜。”宋望瀟手緊緊抱著江辭霜的腰身,用到想要將眼前人揉進骨血中的力氣,頭埋在江辭霜的脖頸黑發之間,深深地嗅著她身上清冽的香氣,終于再也克制不住,一聲一聲喚著她的名字,哽咽著落下淚。
江辭霜眼角微紅,含著同樣也蘊滿了潮濕,她比宋望瀟更想將自己永遠融進宋望瀟的身體中,再也不離開。
“江辭霜。”
“嗯。”
“江辭霜。”
“我在。”
“江、辭、霜……”
“阿瀟,我愛你。”
宋望瀟再也忍不住哽咽,在她的懷中哭泣,二人互相淚眼婆娑地看向對上,看著對方濕潤的眼眸,竟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江辭霜這一覺沉睡了太久,連她自己都不知曉她混沌的意識到底經歷了多少歲月,問及宋望瀟才得知,距離那場同天道的戰斗,竟然已過去了六十七年。
宋望瀟五十年后回到此界,在秘境內陪伴了她十七年。
原來,她竟離開了六十七年,江辭霜心中泛著苦澀,她不敢深想這些年宋望瀟恢復記憶后要如何忍耐對她的思念過日。
“江辭霜,你當初是不是想將我一人放在那邊,任由我忘了你。”宋望瀟死死抓著江辭霜的手臂,生怕她再從自己身邊離開。
彼時二人已是在宋望瀟建造的房子里熬著藥,面前的藥爐內火焰嗶啵響著,在寂靜的氛圍中添幾分響聲。
江辭霜聞言,添柴的手稍微頓了頓,她側眸看向身旁秋后算賬的宋望瀟,心中驀地嘆了一口氣。
“你難道不知道,你離開了,我一個人也不會活下去的。”宋望瀟嗓音苦澀,好不容易消腫下去的眼睛又要落下淚來。
江辭霜拿起手帕,輕柔擦拭她的眼角:“阿瀟當時,不也是和我想的一樣嗎。”
二人為了對方活下去,皆不約而同選擇了犧牲自己的生命。
宋望瀟稍稍垂眸,攥著江辭霜手臂的手更緊了些。
江辭霜淺笑,抬手托著她的下頜看向自己,她的眸子映著藥爐的火焰,在此刻搖曳著陣陣火光,燒著她眸中的偏執和瘋態。
徐徐向下,她握住宋望瀟的手放置自己唇下,極為虔誠的覆上一吻。
“不會了阿瀟,再也不會了,此后百年、千年、萬年,亦無人能分開我們。”
她眸中的癡纏愛意像化為了實質的鎖鏈,緊緊纏著宋望瀟的身子不愿松開一分。
宋望瀟亦是不愿掙扎,江辭霜鎖住她,抑或是她困住江辭霜,她都無所謂,只要兩人永生永世再不分離。
江辭霜說,她同天道做完最后一場斗后,就沒了什么意識,等她再有靈識的時候,第一瞬感受到的便是宋望瀟抱著她落下來的那滴淚,炙熱地灼燒著她岌岌可危的靈識。
當時她同天道同歸于盡,靈識和神息同天地融在一處,世間萬物的發展都在她的靈識之內,也因此知曉了些意外之事。
譬如,她們所在的這方世界之外,還有許許多多同這一般的世界,她當時將宋望瀟送過去的就是另一方世界;譬如,這些世界之間并不是完全沒有聯系,每個世界都蘊含著乾坤之氣,可以實現世界之間的流通,而宋望瀟便是那乾坤之氣在世間化形而成,所以她可以肆意在兩個世界游走,隨她而生的乾坤石也亦可以行此事。
聽了江辭霜說的這些,宋望瀟大致明白了。
這處世界的天道為了自己的權威不被破壞,將之前化神的眾神設計殺死,斷了世間飛升的路,卻不曾想千萬年后它的靈氣枯竭需得要世間化神之人供養,世間也被它弄成了一番亂象,而它已經不屑于看守這方被它弄得烏煙瘴氣的世界,決心篡奪乾坤之氣奪去其他世界的天道之位。
宋望瀟便是它所要的乾坤之氣,所以它才想借江辭霜之手殺了宋望瀟獲得她體內的乾坤之氣,等江辭霜飛升后再設計殺了江辭霜奪得神力同乾坤之氣。
真是一舉兩得的法子,宋望瀟嗤笑一聲。
“這天道好生貪婪!”她罵道。
不過江辭霜這番話,倒讓她想起了一件事。
“我當時是看了朋友給我的小說,才知道你和我,因此恢復記憶來到這里的,難道那部小說是真的?”
江辭霜凝眉,她雖不知曉宋望瀟口中的“小說”為何物,但應當是和凡間的話本子差不了多少。
“應當是的,各方世界之間的聯系都應當在這方世界體現,小說也許就是聯系途徑,或許我們還能在話本子里找到你說的那方世界的痕跡。”她莞爾。
宋望瀟了然地點頭,心中暗暗想著如果是真的,她倒想帶著江辭霜去現代逛逛,這樣想著,她忽地憶起方才江辭霜同她說的那句話。
“所以,你是知曉自己發生了什么?”宋望瀟期盼地看向她。
江辭霜手拿著勺,舀著湯藥,目光溫柔地落在藥上。
“嗯,我能感受到你的淚,能聽到你說的話,獨獨無法回應你。”她的目光逐漸變得晦暗,好似又想起了當時宋望瀟抱住她肝腸寸斷地哭泣嗚咽聲,一顆心像被放進了冰水中刺著。
她想開口,想訴說對宋望瀟的情意,可她的身子只是一尊石像,任她如何都做不了,甚至有的時候她會恍惚以為這是自己臨死之間的幻覺,還好宋望瀟幾乎每日都會去找她,她亦能感受到宋望瀟的愛意,幫助她凝結靈息。
江辭霜溫柔地彎唇,一襲白衣隱約染上了皎潔的月色。
房間內忽地沒了聲音,她疑惑地轉頭,便看到宋望瀟刻意避開了她的視線,她心口一窒,正欲開口詢問目光卻落在了她藏在黑發中的緋紅耳畔。
“你都聽到了?”宋望瀟試探詢問,手指下意識地蜷縮,她當時在江辭霜石像旁思念心切,說了許多連她自己都記不得的話,如果江辭霜都聽到了……
“都聽到了。”江辭霜溫柔的聲音從她的上方傳來,宋望瀟腦海緊繃的一條線徹底斷開了,她紅著一張臉抬頭,撞進了江辭霜一雙深邃的幽泉中。
“我聽到,阿瀟說同意和我結為道侶。”江辭霜蹲下身子,連帶著身上沾染著的清淡的湯藥氣息一同落在了宋望瀟的鼻間。
目光交匯,鼻間距離咫尺,宋望瀟能看清她的雙睫,因為眼眸中的興奮顫動著,她的胸膛內心臟劇烈跳動。
“我是阿瀟的妻了。”江辭霜喃喃道,語氣竟有些哽咽,宋望瀟抬手,輕柔撫摸她的臉頰,一雙眼眸同樣溫柔如水。
“阿瀟,也是你的妻。”宋望瀟顫著語氣道。
江辭霜再也按捺不住,向前吻住宋望瀟的唇,草藥的氣息徹底裹住宋望瀟,溫潤著緩著她的情緒。
宋望瀟閉眼,唇舌相抵,加深了這個吻。
夜色翻轉烏云,月光灑落人間,秘境內靜謐無聲,唯聽到草木被微風吹動的窸窣聲,落在夜中亦點上溫柔。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房中的滾燙的湯藥霧氣已不在,房中交織纏繞的聲響才終于停止。
江辭霜恍然推開宋望瀟,強制讓兩人分開,她喘著氣,唇瓣紅潤,眸光瀲滟,身前的衣衫已經被扯開大半,里衣凌亂,露出月光。
宋望瀟睜開迷蒙的雙眼,疑惑地看向身前人。
“藥還沒有吃。”江辭霜艱難地開口,聲音含著情.谷.欠,腰肢發軟,便是這樣,她也要整理好衣衫,起身端起已經有些涼的湯藥。
宋望瀟清醒過來,捂著唇瓣陡然失笑,她的妻子這么這般可愛,情到深處還記得要喝藥。
江辭霜蹲下,舀起一勺湯藥,送至宋望瀟唇畔,宋望瀟望著她一雙情動不已的眸子,欣然飲下,之前總要皺眉喝下的湯藥此刻卻泛著陣陣甜意。
宋望瀟乖巧地飲下這碗湯藥,甚至喝完后還細細品了品,卻被江辭霜將一枚青果塞進了她的口中,頓時清甜溢出。
她愣了愣,是之前她同江辭霜在這里經常在喝湯藥后摘的一種用來緩解苦澀的果子,不知道江辭霜是怎么采到的,這些不只是口中,連心中都泛著絲絲甜意。
宋望瀟是真沒覺得苦澀,她彎起唇,抬眸看向江辭霜,卻見她的目光失神地盯著她的胸口處。
宋望瀟神色一頓,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凌亂的衣衫中,她的胸口處有一道血紅的傷疤,是她之前取心頭血時落下的病根,也是她夜夜疼痛難忍的緣故。
傷疤倏然落在白皙柔嫩之間,異常突兀,現在傷疤周圍落至星星點點紅痕,皆是方才江辭霜情動時忍不住憐惜落下的,可此番清醒過來,她感受到的傷痛竟比之前還要疼痛幾分,顫著睫隱隱要落下淚。
宋望瀟忙不迭慌張起來,她慌亂攏好衣衫,伸手接過江辭霜手上的藥碗放在一旁,輕柔抱住她,雙手落在她的背后輕拂安慰。
“其實不痛的。”她沒說謊,當時宋望瀟一心只在江辭霜身上,這種疼痛早被她心中的思念和急切蓋了過去。
江辭霜埋在她的胸前,濕著眼蹭開她方才攏好的衣衫,指尖輕點在她的傷疤上,心中苦澀地無法言語。
“阿瀟……”她不知要說些什么才好,忍著眼睛的酸澀,再次在那傷疤上虔誠落下自己一吻。
宋望瀟呼吸微促,垂著眸子目光落在她的發頂,溫柔地吻上去。
夜很深。
第98章
夜深, 秘境深處漫著幽深溫順的靈氣,自中心的山脈逐漸蔓延而來,溫潤地包裹著一切。
洞穴旁的木屋中, 燭火相映而不滅,在微風的吹動下搖曳著火焰,為房中帶來幾分光亮,燈火搖曳中,不時生出幾聲旖旎聲響。
宋望瀟身子靠在床頭, 一襲黑發隨意地垂在身側,遮擋住了大半景色,她微微垂著頭, 松開輕咬的唇舌, 溫柔地吻了吻。
跨坐在她身上的女人身子不由地顫了顫, 腰身拱起主動靠著她, 仰著頭緊咬著唇卻也無法控制細碎的聲音溢出。
江辭霜睫毛微顫,失神的墨色的瞳孔內搖曳著燭火,映在紅色紗帳中, 半遮半掩。
窗邊的香爐蕩出裊裊煙霧,自空中盤旋同窗戶罅隙中灑落的月光融為一體,紛紛揚揚裹著床帳。
月光落于指尖,宛若流水順著手臂落下,沾染床鋪, 水珠被映照著,也泛著幾分銀色。
江辭霜垂著頭緩解幾分迷離,拿回身子的主動權后, 深情地看著宋望瀟,額間滿是細汗, 兩人鼻間相抵呼吸交錯,她低頭同同樣在微微喘著氣的宋望瀟接吻,房內的聲響止住,唯有月光傾灑。
便是在如此寧靜的良夜,忽地響起一陣窸窣聲,宋望瀟一個沒留神,被江辭霜推倒跌在床上,她顫著眉,緩緩睜開迷蒙的眸子,一雙棕栗深瞳中蕩著疑惑。
江辭霜交叉坐于上,覆身抬手輕撫宋望瀟的臉側,將她臉龐的碎發溫柔地別到耳后,眷戀地吻了吻,再抬眸看向宋望瀟依舊有些沉淪的眸子,忽地彎唇,覆上去同她接吻,煙波瀲滟,溫柔地蹭著。
“阿瀟的身子如此虛弱,要多治療幾次才好。”
房內靈氣溫柔如流水,潺潺纏在二人身上,進入靈脈治愈著宋望瀟身上的傷勢,同時為她脆弱的靈丹運著靈息。
靈海內一時間靈氣濃郁,宋望瀟忍不住輕哼一聲,濕潤的手掌忍不住攥緊床鋪,想要緩解這一瞬的充裕。
靈識如深海水波,隨著進退,同時滋潤她身上各處的傷口。
身上溫玉微涼,緩解著她體內的熱意,她不住地渴望靠近著份涼意,只是在不斷靠近輕蹭中,那份濕潤的微涼也逐漸被她染上了熱意,最后徹底滾燙。
月生夜中逐漸落下,天地已然染上一層耀眼的光,染紅天際層云,宋望瀟抱著自己已經亂成一團的頭發昏昏欲睡,她貧瘠的感官只能感受到身旁女人在幫她清理,意識混沌前的最后幾分,她禁不住地想。
自己不過就是受了些傷,怎么就一點都反抗不了,江辭霜不也是變成石像坐了幾十年嘛!
太不公平了!
宋望瀟朦朧的意識是被未關緊的陽光喚醒的,她蹙著眉頭側身想要換一個姿勢去避開這份灼人的陽光,只是身子正準備動,便被放在腰身的手臂緊緊箍住動彈不得。
宋望瀟昏沉的意識陡然清醒,而后忙睜開了雙眼,落入她眸中的便是江辭霜閉著眼熟睡的睡顏,一睜眼就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再加上如此近距離,宋望瀟的心跳忽地止住。
她張唇,緩緩吐出一口氣,眼波溫柔地描繪懷中女人的睡顏,心中寧靜的同時又泛著甜意。
十幾年的等待,數次的希望落空,終于在今天全部都拋之腦后,在她的夢境中渴望著無數次的場景終于真正出現在她的面前。
如果說昨天的全部她還怕是自己陷入了這秘境的幻境之中惶恐不安,今日便是徹底將她的忐忑消散,唯有滿腔熱烈的愛意涌動。
目光婉轉柔和,落在江辭霜的身上宛若愛人親切的呢喃,宋望瀟就只這般望著她,直至視線落在了她脖頸下方逐漸蔓延的星星紅點,耳畔忽地紅起,那還忽地回憶起昨夜發生的事情,這下連帶著視線都灼熱了起來。
她慌忙別開視線,這才睡了一兩個時辰,她動一下身子都有些酸痛,可不能再這么了。
宋望瀟抿了抿唇,暫且壓下那些情緒,她回想起昨夜江辭霜說的話,緩緩閉上眼睛運用功法,發現自己原本虛弱的靈丹周邊縈繞著許許多多的靈息,且運用靈氣時那些疼痛消減了許多,她真的有在好轉。
宋望瀟微微蹙眉,再次抬眸看向身旁的江辭霜,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紅痕,心下疑惑,難道江辭霜昨夜真的是想幫她恢復靈氣。
如此想著,再加上只睡了一兩個時辰就醒過來,宋望瀟只思考了一會便又徹底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宋望瀟只覺得臉上好癢,閉著眼迷蒙中還以為是小獸在啄吻自己的臉,她緩緩睜眼,便看到江辭霜正在溫柔地看著她。
宋望瀟也隨之彎唇,剛準備開口她的視線就被微涼的掌心蒙住,唇瓣也隨之被人吻住,只剩下鼻間縈繞的清香和愈發清醒的觸感。
“阿瀟身上的傷好得很快。”江辭霜輕柔咬著她的唇瓣,逐漸吻到她的耳畔繼續咬著。
“嗯。”宋望瀟顫顫的聲音自她的喉嚨發出,黑暗的視線令她的觸感越發明顯,她甚至能感受到江辭霜鼻間噴灑的滾燙氣息,甚至忘記了反抗,任由江辭霜抱著自己吻著。
此話說完,宋望瀟沒有得到回復,而覆著她的掌心也被一條羽制絲綢替代,布料微涼,遮擋的視線卻也不全,宋望瀟能朦朧看到發生的一切,就好似陷在夢中。
江辭霜抬手放在她的胸口,感受著她靈海出的靈氣翻涌,彎唇笑了笑。
“如此甚好。”
“可是。”宋望瀟咽了咽唇,昨夜昏暗未能看清的場景此刻在這朦朧絲綢下看得真切又模糊。
“你這般,要做些什么?”她顫著聲音,身后去握江辭霜落在她身上的手。
江辭霜聞言一笑,覆身向前吻了吻宋望瀟紅潤的唇,她也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昨夜一場月色,她也有些累,只是單純地不想宋望瀟同她過早地離開這處。
想著,她伸手同宋望瀟手掌相合,覆上宋望瀟的唇,輕柔笑道:“幫阿瀟運行功法,可好?”
宋望瀟疑惑:“運行功法還需蓋住我的眼嗎?”
“自然是要。”江辭霜說著已經讓宋望瀟盤腿坐下,自己也在她身前坐下,她只穿了件單薄的里衣,全然不可擋住所有,三千青絲隨意落在身后,便顯露了身前。
便是透過朦朧視線,宋望瀟也能看出這番場景,一時忍不住低頭避開視線,雙耳緋紅,她好像也知道了蒙住眼睛的必要了。
她垂著眼,等待許久,皆未聽到江辭霜的動靜,不由地抬眼看向她,卻看到江辭霜一雙深邃的雙眼定定看著她。
察覺到視線,江辭霜彎唇,她俯身牽起宋望瀟的手,放在唇邊眷戀地吻了吻,而后緩緩靠近,距離咫尺。
“阿瀟……”江辭霜蹭著宋望瀟的臉側,緊緊抱住她,將頭埋在她的脖頸之中忍不住紅了雙眼,喃喃道:“我的阿瀟。”
方才只是想起兩人之前經歷的幾分波折,她便忍不住紅了雙眼,心中蔓延著酸楚。
她手放在宋望瀟的肩上,緩解自己突然的感情,不過好在,以后這些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
江辭霜抬眸,深沉地看著宋望瀟,眉目柔情肆意,她禁不住心中情意,忘卻方才說的什么,倏然抬頭吻了上去。
宋望瀟便也閉眼,同她一起沉在愛海中。
不知過了多久,自門外突然傳來幾聲叩門的聲響,宋望瀟模糊的意識陡然清醒,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到門外傳來的熟悉的聲音。
“宋姐姐,你在家嗎?”
第99章
宋望瀟的意識徹底清醒, 她猛地睜開雙眼,見江辭霜依舊吻著自己,伸手想要將她推開。
緊貼的唇瓣分開, 江辭霜不耐地皺了皺眉,抬眸看向宋望瀟的視線都帶上了幾分嗔意,門外的敲門聲還在繼續,她卻像沒聽到般繼續貼了上去想繼續。
宋望瀟伸手握住她的雙肩,看著她搖了搖頭, 而后指了指外面。
江辭霜這才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房外,目光頓顯怨憤,她揮手, 想要將門外的人嘴閉上, 卻被宋望瀟攔住。
門外的聲音還在不放棄地喚著:“宋姐姐, 你在這里嗎?我師尊為你身上的傷又尋了幾味藥材, 你來試一下看看管不管用?”
留采疑惑著皺著眉,手依舊在門上扣著,她將耳朵趴在門板上聽, 能聽到里面傳來聲響,為什么宋姐姐就是不回話呢。
許是看到自己的徒弟這番樣子,行聽有些看不下去,拎著留采的后脖頸的衣衫將她拉了回來。
“師尊,宋姐姐在里面。”留采道。
行聽微蹙眉, 抬眸看向這間房的房門,宋望瀟的身子因為剔除神魂的緣故本就虛弱,需要她半月前來診治一次, 可今日已是傍晚,宋望瀟居然還關著門呆在里面, 難道……
“會不會是宋姐姐的身子的傷又加重了,連聲音也發不出了!”留采驚慌地看向行聽,直把行聽還未成型的猜測打散,并且成功跟著留采的猜測偏離。
行聽陡然瞪大雙眼:“快將門踹開,如若是這般,宋望瀟現在或許還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宋望瀟的傷本就無法治愈,如果真是這般,或許性命垂危,二人當即就要施法踹開,余光中瞥見了遠處從洞穴出來正慌忙奔來的花歸塵和南桑兩人,行聽當即喊道。
“宋望瀟在里面有危險!”
花歸塵的臉色也不似往常那般冷靜,活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聞聽此言,神色更是怔住,跑也不跑了,直接施法瞬移于此。
“她怎么了!”
行聽皺著眉正欲回答,便是在這時,幾人身前的房間門“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眾人的目光也順勢落在了打開門的人身上,而后陡然怔住。
白色羽制衣衫披在身上,三千青絲散落身后露出白皙清冷的面容,陽光順著門被打開逐漸落在她的身上,為她本就淡雅的氣質渡上幾分柔和,江辭霜視線掃過眾人愣住的眉眼,彎唇輕笑。
“諸位別來無恙。”她的聲音清冽,卻含著幾分沙啞,如流水擊在粗糙石澗。
眾人的視線緊緊落在她身上,目瞪口呆,還是提早看到江辭霜石像消失的花歸塵最先恢復意識,她抬眸擦過江辭霜的身子看向她的后方,便看到宋望瀟也衣衫凌亂披著一層外衣地站在床邊,二人視線陡然對上,皆看出了對方的幾分尷尬之意。
花歸塵猛吸一口氣,回過神來僵硬移開視線看向江辭霜,而后作揖。
“清懷仙尊恢復真身,花某由衷祝賀。”
江辭霜望向她,也隨著作揖,她身上披著的衣衫隨著動作微微垂落,將她耳后連同脖頸處的星點紅痕皆顯露出來,圍觀的幾人目光頓時驚住,驚訝之余慌忙移開視線。
南桑目光落在江辭霜脖頸處,又看向她身后同樣穿著衣衫的宋望瀟,神色了然,彎了彎唇。
她對上江辭霜不善的視線,暗自咋舌。
她知曉,江辭霜還記著自己之前想要宋望瀟的身子做傀儡的事情,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居然還記得此陳年舊事,不由得低下眸暗笑世間敬仰的清懷仙尊竟然如此記仇。
“我們先去別處等待,煩請清懷仙尊和宋望瀟來洞穴一趟。”南桑收回情緒說道,一手握著花歸塵的手腕,一手扯著行聽和留采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江辭霜的目光落在眾人的背影上,良久才收回有些冷淡的視線,關上房門轉身的時候,眸中再次蘊滿情意。
宋望瀟已經穿戴好衣衫,此刻只覺得尷尬讓她全身無措,方才幾人在門外的聊天她皆聽到,每聽到一句都恨不得隱進土地里面,此刻對上江辭霜投過來的視線都顯得有些無奈,神情又哭又笑。
她走過去,替江辭霜將身上垂落的衣衫穿戴好,將她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后,溫聲道:“我幫你把頭發梳好。”
江辭霜不語,卻向前一步抱住了她,將頭埋在她的脖頸深深蹭著,分明是不愿意結束剛才的親昵,方才圍繞在她身周的清冷氣息蕩然無存。
宋望瀟被她的發絲蹭著有些許癢,彎著唇淺淺笑,她歪著頭蹭著江辭霜的發絲,看到她凌亂長發中露出的幾分緋紅的耳尖,心湖像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般蕩起陣陣漣漪。
原來,江辭霜也并不是表面上這般冷靜,她心中暗笑,也隨之消散了幾分尷尬。
宋望瀟讓江辭霜坐下,輕柔為她梳著頭發,目光如水般落在鏡中她的身上,江辭霜看著鏡子中的宋望瀟,眼神亦是十分溫柔,二人的目光在鏡中交織,生出曖昧纏綿絲線,久久不愿移開-
洞穴內,在陰冷潮濕的氛圍中,愣住的幾人才終于徹底清醒起來,行聽下意識看向洞穴深處江辭霜石像所在的地方,看到那處的確沒有任何痕跡,忍不住掐了下徒弟的胳膊。
“乖徒兒,你疼嗎?”
“疼。”留采疼得皺起眉,伸手捂住手臂,疑惑看向行聽。
行聽愣愣點頭:“看來是真的,江辭霜真的恢復真身回來了。”
有著道侶的陪伴,宋望瀟身上經年不愈的傷勢應當能夠加快痊愈,她這般想著。
“看來望瀟所說皆是真的,也不枉她這么一番苦難。”花歸塵倏然笑了笑,盤腿欲坐下,還未行動就被一道靈氣牽扯著拉了起來,她疑惑看向靈氣來源,聽南桑道。
“地上潮濕。”
她只得撅了撅嘴,站起身靠在南桑身側。
眾人聊得火熱的時候,宋望瀟和江辭霜也將門打開走了出來,二人皆穿戴整齊,牽著手走至洞穴之外。
洞穴內陰暗潮濕,宋望瀟和江辭霜的身子都比較虛弱,是萬萬不可以在里面聊天的,眾人便又移到了宋望瀟的院子中,在院中石椅上坐下。
江辭霜坐在宋望瀟身旁,身姿板正,端起茶盞為自己和宋望瀟倒了杯茶,而后拂袖端起一杯茶慢慢品著,全身清冷氣息散出,在艷陽天也不覺得有多么炎熱。
“我聽留采說,行聽為我身上的傷勢找到了些更有用的草藥。”宋望瀟不忍看到幾人不言語讓氣氛冷下去,主動開口。
行聽點頭:“的確。”她看了看宋望瀟身旁的江辭霜,江辭霜啟唇:“但說無妨。”
行聽于是放心開口:“你身上的傷勢有些不同尋常,亦是無法用平常的草藥來治愈,我近日偶然獲得一株靈草,將其拿來煉化后發現可以有效治愈關于神魂不足的癥狀,你應當可以一試。”
她道,自衣袖中拿出一個精巧小玉瓶放在石桌之上,玉瓶溫潤剔透,映著柔和的光。
“多謝行醫師。”宋望瀟道。
“先讓我照例診斷一下你體內的傷罷。”行聽開口。
宋望瀟心中一顫,深吸一口氣,即使有些躊躇還是將手伸了過去。
行聽未發現她的異常,照例將手搭在她的手腕處,屏息凝神探究宋望瀟體內的靈氣,而后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忽地挑眉,睜眼詫異看向宋望瀟,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神情。
宋望瀟本來就因為昨夜同江辭霜玩得太過怕被行聽看出來心中顫顫,此刻看到她這番神色心中更是涼了大半,只覺得身子都因窘迫僵住,還好她另一只垂下的手被身側的江辭霜牢牢握住,二人體溫交織。
江辭霜的手心溫度依舊微涼,宋望瀟同樣能感受到她的緊張,本以為是和自己一樣對于這件事被發現的窘迫,細細想了下才發現她實際上是擔憂自己的身子出了其他的差錯。
宋望瀟本緊繃著的心忽地被注入了甜意,她低下頭彎唇,那幾分不自然也隨之消散。
行聽松開手,默默看向眾人注視的目光,忽地笑了下,將方才放在桌上的小玉瓶收回自己的衣袖中,蹙眉自顧自點頭。
“原來,還可以用這種法子。”她喃喃道,啞謎般令眾人摸不著頭腦。
“罷了,此藥方你現在是用不到了。”她道,“你體內的靈海現在靈氣充裕,且靈氣不斷為你殘缺的神魂補充氣息,假以時日,你剔除的神魂會再次煉化回歸的。”
“真的嗎!”宋望瀟激動道,她下意識看向身側的江辭霜,見她也溫柔地注視著自己,眼眸里盡是笑意。
“當然,我的醫術現在可是最精湛!”行聽應道,毫不謙虛地吹捧自己,而后她的視線落在了江辭霜身上,開口詢問。
“清懷仙尊恢復真身,自是仙魔兩族盼望之事,現魔族已經恢復生息,仙族也開始養精蓄銳,不知仙尊有何打算?”
宋望瀟聞言,也將視線放在了江辭霜身上,等待她的回應。
江辭霜身負天下大任,而現在她已經挽救人世間蒼茫萬物,宋望瀟也想知道江辭霜之后想做什么,即使很好奇,知曉江辭霜無論做什么她都不會再同她分離,心中還是有幾分緊張。
江辭霜聞言,垂下眸子彎唇笑了笑,而后抬眸看向宋望瀟,一雙墨色幽深瞳孔同她期待的目光對視,薄唇翕動。
“此事聽我夫人的。”
第100章
宋望瀟聞言, 心臟下意識地痙攣,再看向江辭霜眼中如水般溫柔的眼眸,整個人好似也被沉入了她的愛意之中, 隱在三千青絲之中的耳尖微微泛紅,像被江辭霜的視線燙到了般匆匆別開視線,垂下的眼眸微微彎著。
半晌,沒有聽到其他任何的聲音,宋望瀟心生疑惑, 緩緩抬眸看去,看到其他幾人落在她和江辭霜身上的奇怪眼神,剛換下去的緋意又被染了上來。
花歸塵挑著眉看向面前的兩人, 忍不住心中哀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這么青天白日就在這里調情, 她心中暗自咋舌嘆息。
卻不曾想垂下的手腕也被身旁的人溫柔握住, 頓時腰身都被嚇到挺直了起來,她忙清了清嗓子。
“也對,幾十年已過, 當年那場戰爭留下的隱患基本都被清除,仙界和魔界的關系也趨于穩定,日后的安穩生活還很長久。”
她清嗓子,岔開了話題,同時又將目光落在江辭霜身上。
“不知清懷仙尊是何時恢復的真身, 可還有傷?”
江辭霜聞言,終于肯將目光從宋望瀟的身上移開:“昨日。”
花歸塵深吸一口氣,憑借著自己幾十年做閣主的經驗才沒當場露出什么震驚的表情, 昨日恢復的真身,今日就開始稱夫人了!
她看向宋望瀟, 見宋望瀟已經沒有剛才的局促,反而聽到江辭霜的回答后默默地對著幾人彎唇點頭。
花歸塵訕訕笑了下:“那看來我們今日前來還真是來對了時間呢。”
宋望瀟彎唇:“嗯。”如果不是她現在身上還有著方才的吻痕的話。
眾人此番前來,是為了半月一次的照例為宋望瀟查看身上的傷,得知江辭霜已然恢復,且宋望瀟身上的傷勢正在快速痊愈的時候,便更是覺得沒有什么留下的必要,很快便準備離開。
站在秘境出口之處,花歸塵幾人祭出靈劍,準備御劍而行,宋望瀟和江辭霜站在離眾人不遠處握著手同她們告別。
花歸塵剛把劍御起,轉頭就看到不遠處的宋望瀟和江辭霜,看到宋望瀟露出的由衷的笑容,忽然就覺得心中被針刺了一般。
這十幾年,她看到的宋望瀟不是冷著一雙眉,便是滿目皆是柔骨思念,而像今日這般綻開的笑容,已不知多少年沒有見過了。
她鼻間突然有些許酸澀,轉身走過去緊緊抱住宋望瀟。
“我們還在那座城,若有時間,等傷好之后,就去我那。”她微紅著眼眶,眼睛掃過宋望瀟和江辭霜,感慨這兩人的不易。
宋望瀟彎起唇,眼角有淚花閃爍:“嗯,一定會的!”
秘境的大門重新被人關閉,再次陷入一片恬靜,宋望瀟看著虛幻模糊的結界,將心中的那份酸楚壓下。
再轉身,便撞入了江辭霜溫柔深邃的眼瞳中,她露出一個笑容。
江辭霜微微皺眉,眉眼間滿是擔憂,抬腳走過去,伸手輕輕撫摸她臉頰的碎發,輕柔別到耳后。
她又何嘗不知道,宋望瀟等待的這幾年,無望的孤寂和凄冷到底伴隨了她多少日,隨著她的阿瀟入眠,驚醒,再懷著希冀入睡。
江辭霜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她忍不住傾身抱住了宋望瀟,本就濃烈的愛意好似永遠也燃燒不盡般,將兩人的苦澀和難言盡數燒成灰燼。
這兩日的時刻親密,令兩人的不安全感都被滿足了大半,宋望瀟只是抱著她,就已經消散了眾多情緒。
她想起方才行聽的問題和江辭霜的回答,忍不住開口。
“你想要離開這里嗎?”
江辭霜聞言,抿唇笑著:“我已然說了,這事都聽阿瀟的。”
滄海幾十年,遠看不過一粒微塵,可這幾十年就已然讓兩人的思念達到的頂峰,江辭霜不想兩人再分開,同阿瀟呆在此處,就這般寧靜溫馨的生活,是她之前在魔宮,日日夜夜所期盼的。
“阿瀟在哪,我便在哪,我不會再離開阿瀟的。”她緩緩地,一字一句極其清晰地說著,言語皆是深沉的偏執,手緊緊抱著宋望瀟的腰身,像是鳥兒進入了歸巢的林,就永不會再放手。
宋望瀟由著她抱著,不但沒有覺得窒息,反而異常享受江辭霜的這番話,她驚覺,自己和當時被困在魔宮想要自由的自己,心境已然不是一般了。
宋望瀟不由地笑了。
那又怎樣呢。
江辭霜在何處,何處便是她的歸宿-
距離大戰已過數年,恢復元氣的仙界又再次傳來一個好消息。
傳聞中百年一開的秘境將在近日開啟,不時仙界諸宗門將會在秘境之外匯聚,共同入內尋求秘境珍寶。
仙界千里,幾乎每一個茶館酒館都在談論此事,就連街邊攤販也有人在竊竊私語。
而在一處城鎮的一處酒樓中,堂上的說書人正講著話本子上的故事,堂下也有人忍不住圍在一起交談。
“秘境還有不到半周就要開啟了,你可想好你拿些什么秘寶了嗎?”
“我的靈劍近日壞了,我想去秘境內尋一把趁手的靈器,不是說這秘境內的隨便一個靈器都已經修出了器靈了嗎,如果有了一個,豈不是修為劇增!”
“你以為秘境能隨便讓你拿走,我可聽說,這秘境內的所有東西的確是珍寶,就是看你有沒有這條命拿回來了,聽說之前幾次開啟,死在秘境內的修士數都數不過來!”
“你說起這個,我還聽說過一件事,上一次秘境開啟,有魔族也進入了秘境之內。”
“魔族!魔族魔氣不是和靈氣相撞嗎,怎么會進入秘境,那不是自找苦吃嗎?”
“不過好像那個魔族是百年前由仙族墮入魔族的一位仙尊,只可惜那位仙尊已然在那場混沌大戰中,為蒼生隕命了。”
“我聽說,那位仙尊好像又回來了,有許多人都曾在仙界和魔界看到同那位仙尊長相一樣的人。”
“真的?!”
幾人交談的聲音越發嘈雜,直直吵醒了離幾人不遠處的一處桌旁的女人。
女人闔著眼,戴著帷帽坐定著,一身白衣散發著清冷的氣息,只是不知面容也能感受到她渾身的低壓,便也沒聽到嘈雜的聲音了。
江辭霜繼續閉著眼,直到鼻間縈繞了熟悉的清冽的香氣后,才彎唇抬眸看向眼前人。
“阿瀟。”她掀開帷帽,眼中溢滿愛意和嗔意。
“阿瀟來得好慢。”
宋望瀟彎唇笑著,自她手中緩緩浮現一盤精致的糕點:“本來是很快就同歸塵敘完舊的,來的路上看到了這個,心想你會喜歡,便買了些。”她將盤子放在桌上,眼眸脈脈有光地看向江辭霜。
江辭霜看著她的神色,抬手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口中,桂花的清香頓時充斥于口中,很是清甜。
宋望瀟見狀綻出笑容,正準備坐下便被江辭霜喂了剩下的那半塊糕點,她欣然咬下,的確很好吃。
她坐在江辭霜身旁,聽著堂上的說書人講話。
近段時間,她總是很喜歡和江辭霜來到仙界或者魔界,沒有人知道她們是誰,亦自由自在,宋望瀟非常喜歡這種生活。
不過近段時間,民間開始流傳起清懷仙尊歸來的消息,搞得江辭霜只得先戴上帷帽了。
倒不是因為怕被認出來,相反,宋望瀟特別希望世人認出來江辭霜,知曉傳聞中的清懷仙尊做的諸多事情,但是江辭霜怕這些人擾了宋望瀟同她同游的性質,便已然決定帶上帷帽。
宋望瀟看著自家夫人的一張絕色容顏就這般隱在這帷帽之中,深深吐出口氣,暗暗吃了好幾塊糕點平息怒火。
江辭霜本看著堂上的眼睛聽到聲響移向她,露出星點笑意,她身后倒了杯溫茶給宋望瀟。
“別吃這么急。”她溫柔道。
即使隔著紗帳,宋望瀟還是能感受到面前人的溫柔笑意,她嘆口氣握緊江辭霜的手。
“看完這場戲,我們就回去吧。”
江辭霜微笑:“阿瀟不想再多逛逛嗎?”
宋望瀟搖頭:“這次來這里本身就是來找歸塵她們的,現在已經同她們見了面,而且這里沒有我們兩個人呆在一起舒服,還不如回去。”
她伸手探進帷帽中,輕柔觸著江辭霜的臉側,江辭霜半闔著眼,輕輕蹭著她的掌心,心中蔓延陣陣愛意。
她自然知曉宋望瀟說這番話是不想讓她多想,心中便也更生不出任何不應,更何況,宋望瀟去哪里,她便隨著她去哪里。
“都聽阿瀟的。”她道。
宋望瀟臉上露出笑意,只覺掌心好似被什么啄吻了下,有些微癢。
“方才,這些人在聊些什么?”她問道。
江辭霜動作頓了下:“應當是在說半周后的秘境開啟的日子。”
宋望瀟挑眉:“竟又要開啟了嗎,原來已經過去了這么長時間了。”她和江辭霜,已經在秘境內呆了數十年也不覺得枯燥。
想著,宋望瀟忍不住笑了。
“秘境內的珍寶的位置,我都已經知曉的差不多了,還有很多兇獸的位置我也摸清楚了,沒什么好玩的。”她道。
江辭霜動作停住,伸手掀開紗帳神色復雜看向她。
“阿瀟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情。”
“什么?”
“秘境開啟之后,我們的房子也會被他們發現的。”
宋望瀟神色一頓,臉上的笑意徹底僵住:“不會吧,那房間里我搜羅的那些書冊……”
“或許都會被看到。”
“蹭——”的一聲,宋望瀟猛地站了起來,捉住江辭霜的手腕就要離開。
“我們快回去布置隱息術。”她匆忙道,一雙白皙臉頰此刻泛著粉意。
江辭霜啞然失笑:“不是說要看完這出戲再走嗎?”
“還看什么,再晚點家里的戲都快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