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凜冽
一望無盡的松林里, 一人不足以環抱的粗壯樹干被基地車輕松撞到,堅實的履帶將枝葉和雪一起攪拌均勻,再統統碾進潮濕的凍土中。
“說實話,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基地車超載的樣子, ”聽著駕駛艙外吵鬧的人聲,白孚小心地降低了行駛速度,“也不知道這樣的運輸還要進行幾次。”
“不管怎么說,這次都要感謝你們, ”秦鈺放下手中記滿了名字和基本信息的表格, “我真的沒想到,你們在被我欺騙和襲擊后,還愿意冰釋前嫌……”
“這個呀, 都是為了救下更多的幸存者,日行一善嘛, 誰讓向璈想當個老好人呢~”
“那你呢, 只是聽她的話嗎?”秦鈺來了好奇心。
“倒也不是, 但我的確對當個活菩薩不感興趣,只不過我媽媽很久之前說過, 人類必須團結在一起才能對抗末日,清除輻射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英雄壯舉, 只有讓更多人活下來才有希望。”
“團結……呵,還真是奢侈的用詞。”
“想開一點兒, 指望人人都去當舍己救人的圣母當然不現實,但為了達成讓更多人一起獲利的雙贏還是可行的, 就像你的煉煤廠需要大量的工人, 在這樣的前提下收留無家可歸的幸存者不也能讓你自己獲利更多嗎?”
“你說得對,”秦鈺略微有些慚愧, “是我狹隘了。”
“好啦,事已至此,還是把精力放在提防聯邦上吧,高層能容忍你的小動作,可不代表冰山不打算在你身上找補回面子,”眼見著窗外的景色熟悉起來,白孚將車速進一步放緩,“快到了,前面應該就是……”
轟!
側面的樹林突然飛出數顆焦油燃/燒彈,強行逼停了搖晃不止的基地車,車內的幸存者們似乎認為是白孚等人要設計害他們,紛紛吵鬧著要從窗戶跳出去。
“安靜,都安靜一點兒,”白孚連忙掏出武器,并來到人群聚集的走廊大喊道,“基地車雖然受損了,但現有的裝甲依然足夠保護你們的生命安全,所以怕死的就不要出去!”
然而無時無刻不在的死亡威脅讓幸存者們長期處于神經緊繃的狀態,當這種威脅真正出現在眼前時,所有人的思維都像是繃斷了的弦,他們不安地躁動著,想依靠本能的動物一樣試圖躲開迫在眉睫的威脅。
“可惡,是聯邦的人,”秦鈺和小狼也躲到了窗臺下,抬眼觀察著車外的情況,“領頭的人是冰山,他發現我們的行蹤了?”
“我怎么知道,但現在得想辦法解決他們,”勸阻了幾次都失敗后,白孚也退到了車門的位置,“現在大家根本不會聽我們的,只有擊退了第一波攻勢才能讓大伙兒冷靜下來!”
“你想沖出去作戰?就我們兩個人!”
“不然呢?有本事去把你的人叫過來!”
“算了,來不及了,”獵人團的慘狀秦鈺還歷歷在目,她可不想在還未弄清狀況前就讓自己的人傷亡慘重,“你有什么特殊武器嗎?”
“有!”
白孚拖出一個大號的木頭箱子,里面滿滿當當裝了三十多個酒精燃/燒瓶,此外還有一個形似澆水噴壺的玩意兒,不過里面的液體是淡黃色的。
“這是我提取出的蝎毒稀釋液,可以麻痹敵人,不過極寒天氣下可能會生效得很慢,”白孚丟給秦鈺幾個燃/燒瓶,“用這個讓他們暖和一點兒吧!”
自制燃/燒瓶的結構很簡單,秦鈺多瞄了幾眼就會用了,她掏出隨身的打火機,將瓶口微微濕潤的棉花點燃,下一秒就拉開窗戶丟了出去。
嘭——
被凍到水分稀少的松樹和灌木幾乎瞬間就燃成了一片,大火借著突如其來的風勢迅速蔓延成災,盡管聯邦士兵的防護服大多具有防火隔熱的作用,但量誰也不敢真的浴火奮戰,只能四散開來尋找新的進攻路線。
“干得漂亮,車上的人群也鎮定了不少,”白孚回頭望了一眼,“一鼓作氣趕走他們吧!”
呼呼——
白孚的話音剛落,車外的風就向著更大的趨勢發展,掀起的彌天大雪更是分分鐘就壓斷了幾棵孤單的新樹,而這種征兆與她之前經歷過的無比相似——這是暴風雪的前兆。
鵝毛大的傾盆暴雪登時就被烈火烤化,然而未被及時蒸發的雪水卻澆在了被火附著的樹木上,潮濕的木材迅速停止了燃燒,而酒精本就不是耐燒的燃料,不一會兒的工夫,原本的燎原之火就變成了零星的小火苗,在暴雪中悲戚地呼救。
“真是天助我也,”冰山的聲音從密林深處響起,每說一句都在離基地車更近一分,“秦鈺,你已經答應過與聯邦合作了,為什么還要干這種兩面三刀的事?”
“我……”
秦鈺當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盡管她更多是為了阻止更好的發展,但從事實上來看就是她先后背棄了獵人團、叛軍還有聯邦,總不能直接回答是覺得冰山會出爾反爾吧?
“還有你旁邊的這個小家伙,”冰山從樹林中走出來,眼神轉向了躲在車里的白孚,“如果我的情報沒出錯,你和你的母親都是聯邦的人吧?聯邦對你們母女不薄,為何要協助獵人團對抗我們!”
“為了救人,為了讓更多的弱者也有棲身之所,”白孚回想起了母親說過的話,“這個回答你還滿意嗎?”
“哼,愚蠢,你們的負隅頑抗根本救不了任何人,”冰山站到一塊巖石上,居高臨下地睥睨眾人,“二隊,把她們都揪出來!”
砰!砰!砰!
沒有人回應冰山的指揮,戰場上響起的只有數聲槍響,冰山皺著眉頭一瞧,只見一輛冰車正迎著暴風雪向自己的方向駛來,車上的人披著用巨蝎甲片制成的全身防/彈衣,開槍的速度快到讓人看不清。
“是向璈!”
“又是你,黃金獵人的后代,”冰山瞇起眼睛,警惕地換上了威力更強的大口徑武器,“看來你依舊不打算加入我們。”
“為了控制雪原而想要殺害秦鈺,能干出這種事來的人可不是值得我信任的人,”向璈跳下冰車,一步步地走邁向對面的敵人,“更別提你剛才還想把先背叛的帽子扣在別人頭上。”
“哈哈,看來你知道了不少,只可惜就憑你的實力不足以改變什么了。”
“是嗎?”向璈冷笑了一聲,“那么被叛軍偷掉了物資火車的你,算不算既弱又傻?”
“你說什么!”
趁著冰山驚愕的一瞬間,向璈立馬鎖定了躲在灌木叢中的機槍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了他和一旁的守衛。
“該死,不管是你還是叛軍的混賬東西,今天你們一個都跑不了,”回過神來的冰山明顯惱羞成怒,指揮所有人都把槍口對準了向璈,“干掉她!”
砰!砰!砰!
屹立在暴風雪中的向璈卻猶如開了鎖頭掛一般,依靠著夜視儀附帶的熱感應技術,她的每一槍都能無比精準地實現一擊斃命,而快槍手的能力更是讓她能卡在敵人開槍之前就先一步擊殺對方,一個人就壓得對面二十幾個人無法反擊。
“他媽的,你們打的什么玩意兒!”
“軍士長,她打得太準了,”一個僥幸只被擊中胳膊的士兵溜到了冰山身后,“而且她身上的防/彈衣削弱了可能造成的致命傷,就算我們好不容易命中了,她也能頂著傷和我們打!”
“沒用的廢物,少給我找借口,”冰山一腳踹開他,“一邊去,老子親自來收拾她!”
在場的士兵已經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但相應的,中了幾槍的向璈也明顯出現了體力不支的征兆,極寒天氣、傷口失血加上還要抵抗射擊的后坐力,她的注意力和反應力都在肉眼可見地下降。
“看看你的樣子,就像一條傷痕累累的喪家之犬,”眼見著向璈朝自己移動的速度愈發緩慢,冰山得意地瞄準了她的腦袋,“還要比比誰的手速更快嗎?只要我扣下扳機,你就死了。”
向璈用盡全身的力氣抬起了槍,然而偏偏這時的暴風雪又大了幾分,肆虐的寒風奪走了她最后的一絲力量,她的槍口顫抖著,看來是無法瞄準冰山的致命點了。
“該結束了,雖然我很欣賞你的實力,但我還是不能放任一個對我有威脅的家伙存在,”冰山輕笑著,將手指搭在了扳機上,“所以永別了,像你的父母一樣去死吧~”
“不要,”基地車的玻璃猛地被人撞開,“向璈!”
砰——
一枚來自側面的子彈擊穿了冰山的手腕,他扭過頭,驚訝地看著摔在雪地里的白孚,沒想到這個槍法一向不怎么樣的家伙會沖出來攻擊自己,更重要的是她還打中了。
而就在他停滯的這一秒種,向璈終于穩定住了顫抖的槍口,瞄準他的頭部扣動扳機。
“是該結束了。”
砰!
血液混著腦漿從冰山的頭顱中灑出,融化了地上新下的凈雪,這位失敗的陰謀家先生終于為他的背叛付出了代價,可喜可賀。
第182章 最后的阻隔
“主席, 我們有了一個壞消息,”屏幕那頭的聲音頓了頓,大約是在思考該用什么樣的情緒去表達, “冰山死了。”
“是叛軍?”
“不, 是幫助過荒野城和避難所的那兩個小家伙,我們得到的消息是由于冰山插手雪原森林的能源問題,而引發了當地的利益沖突,這才導致了后面的事情發生。”
“這個該死的混蛋, 我明明讓他去對付叛軍!”主席實在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意了。
“叛軍也有了新的動向, 他們離開了雪山,時間上和冰霜獵人團差不了幾天,且同一時間內大裂谷兩側均爆發了不同程度的戰斗, 但由于冰山和他帶進去的人都死了,我們無從得知更詳細的內容, 只能通過早期已傳回的信息進行合理推測。”
“叛軍離開了?我希望這不是個壞消息。”
“應該不是, 因為冰山和當地的某個幸存者組織簽訂了煤礦開采協議, 此后不久叛軍就開始收拾東西撤離了,我想應該是他們無法再從中攫取利益, 所以決定避免沖突提前離開。”
“煤礦的事情我聽說了,可如今冰山已死, 幸存者們還情愿讓聯邦介入煤礦開發嗎?”
“關于這件事,我剛才聯系過該組織的領導者了, 她表示愿意繼續履行煤礦的開發協定,但不允許我們大批轉移中基層人員了。”
“果然, 聯邦在這件事上吃了虧, 幸存者們就不會再允許被嚴格控制了。”
“主席,我還是建議您接受這項要求, 雪原森林的煤礦儲量很大,且臨近大裂谷的輻射帶,即便只考慮經濟收益和科研價值也是百利一害,況且叛軍和獵人團都撤離了,只是多給幸存者們一點兒自治權也無傷大雅。”
“這種事不用你說我也明白,只是我總覺得這一系列的事情背后有什么關聯,如果這次開了個壞頭,日后會不會有人故技重施……”
“主席,我們目前需要更多的時間和資源來恢復實力,但不代表未來會一直如此被動,只要先挺過這段日子,將來總會有機會揪出搞小動作的人,何必為了一個擔憂而放棄現成的資源。”
“你說得對,我想高層的其他人也是這個想法……糧食署那邊有新要求嗎?”
“您是想說開拓一塊新的土地?恕我直言,在科研基地對抗寒基因的研究取得突破性成果之前,能滿足耕種條件的土地少之又少,與其繼續在北極尋找氣候合適的地方,不如早日把凈化新區的安排提上日程,說不定能就此開辟出第二基地。”
“說的也是,那不如讓鐵路局改一下方案吧,把鐵路改個彎,從聯邦出發后途經煤礦場,然后再取捷徑抵達避難所舊址。”
“在雪原森林增加一個新的鐵路樞紐?”
“啊對,你看我,一著急連話都說不明白了。”
“應該是可以,不過大裂谷北側已經有一個因鐵路而建成的小鎮了,在過近的位置增加一個新的鐵路樞紐可能會帶來一些很麻煩的后果,而且途經大裂谷會增加額外的工程量,鋼鐵的需求也會激增。”
“不是有傳聞說大裂谷和雪山附近有大量鐵礦嗎?”
“都過去這么久了,”那人的聲音有些遲疑,“就算有估計也被叛軍挖光了吧?”
主席這會兒卻不說話了,輕扣著桌面等待對方領悟背后的意味。
“難道說……我明白了,您是想挖礦為理由往雪原森林增派人手?”
“最好還是有一些,”主席輕聲咳嗽了幾下,“總部的人口越來越多了,如果不想辦法分擔出去一部分,那些失業的平民早晚要搞出大亂子的。”
“明白了,只是雪原森林的自然條件十分惡劣,恐怕不能夠承載多少人口。”
“唉,現在我是徹底后悔對大獵人團使用輻射武器了,否則資源豐富的自然保護區完全可以成為一個新的大型聚居點。”
“主席,開弓沒有回頭箭,您還是盡快物色一個新目標吧,不然大家真的要去開發白區了。”
“我知道,今天的討論就此結束吧,記得盡快開啟對煤礦的開發。”
嘀——
半個月后,雪原森林。
“聯邦的人后天就到了,”秦鈺走到基地車前,身后的人還提著不少東西,“正好極夜期也結束了,你們今天就收拾好東西離開吧。”
冰山死后的這段時間里,秦鈺為了報答二人的救命之恩,負責起了全部的燃料以及向璈養傷所需的住處,并給她們搭了個臨時車庫用于維修基地車。
向璈也在熊洞中找到了布雷莎留下的工具和材料,種類齊全,數量也是盡可能往多里準備的;此外她還遺留了幾桶柴油,但向璈把它們轉交給了幸存者們,用于啟動舊世界遺留的拖拉機。
她們還通過匿名的方式間接告知了聯邦物資火車的事,為了挽回損失,聯邦及時追回了被摻雜輻射的食物,只是他們并沒有多余的物資用于補全被叛軍盜走的部分,最終火車只能以不滿載的方式再度出發了。
極夜終究有過去的那一天,只是當太陽再次照耀到這片大地上時,很多事已經不一樣了,而很多人也再回不來了。
“別著急趕我們走嘛,”白孚接過秦鈺送來的箱子,從縫隙里稍微瞄一眼,就知道是留著路上燒的煤炭,“向璈說要給你們準備些禮物。”
“什么?”
“沒什么,”正說著話,向璈就拎著幾個袋子走了出來,“按我們那邊的新年算的話還差一段時間,不過這里也沒條件推算農歷的具體日期了,那就按照新世界的紀元來吧——新年快樂!”
說罷,向璈丟給白孚和秦鈺一人一個袋子,秦鈺還在好奇地猜測里面會是什么,而白孚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一袋子蜂蜜糖。
“別惦記吃糖了,我看你就是在找借口,”白孚把她懷里的幾個袋子隨手分給搬東西的工人們,然后揪著向璈的耳朵上了車,“快走吧,再晚一點兒就要跟聯邦撞上了!”
二人吵鬧著登上了修復完好的基地車,秦鈺則指揮手下清理出一條路來,讓她們能暢通無阻地離開。
“你今天倒是心情不錯,”檢查完了車上的系統和物資,白孚又回到了駕駛艙內,“不像前幾天一樣心事重重了?”
“今天早上收到了獵人團的來信,他們已經順利離開極寒地帶了,”正在開車的向璈沒空去看她,只是輕微地點了點頭,“氣溫回升后,傷員的狀況也會好很多,不需要額外的藥物治療了。”
“啊,那還真是難得的好消息,”白孚的心情也舒暢了不少,“看來你也不再為布雷莎的事自責了?”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向璈的語氣難得平靜,“當初我不再當雇傭兵就是出于內心的譴責,如今我也沒必要為了滿足一個悔過自新的好人形象而刻意去完成什么事,畢竟無論我做什么都無法彌補過去的錯誤,還不如以后遵從內心的善意多救一些人。”
“你能想明白就好,之前我都以為你要鉆牛角尖鉆到死了呢~”
基地車緩慢地穿過堅實的冰橋,這里的輜重車已經全部被布雷莎帶走了,一切都好像從未發生過,戰斗也好,欺詐也罷,都結束了。
“過了大裂谷北側的緩沖地帶,就是我們行程的最后一站了,”向璈的眼神黯淡了一瞬,“聯邦,我們來了。”
第183章 初入聯邦
“事情已經遠遠超出我們的控制了, 昨天的沖突只是一個小小的信號,恐怕更大的危機就在這幾日內,我們已經到了不得不采取行動的時刻了。”
“我該怎么做?”
“不, 你什么都不要做, 作為自始至終都沒有表明自己立場的人之一,你是我們當中最有可能活下去的,如果我們失敗了,你就必須作為內線留在他們之中, 并不斷爭取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權力。”
“他們很警惕。”
“是, 但這也說明他們還能夠保持清醒,不至于為了眼下的利益而自毀長城,尤其是針對掌握技術的高價值人才, 這也是你能夠進入他們之中的理由。”
“您希望我怎么做?”
“活下去,無論是工兵團還是大獵人團, 都需要一些尚且存活在總部的自己人才能堅持下去, 所以生存是你最重要的任務, 沒有之一,只要在外的大家還能接收到同伴的信號, 心中就還會有希望。”
“我記住了。”
“好,那么從今天開始, 拋棄過去的一切幻想吧,如果我們都死了, 你就是新計劃的領導者,你的代號是——捕鯨人。”
滋滋——滋滋——
五年后, 聯邦西南入口檢查站。
“哈!”
向璈把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丟在地上, 然后像碰瓷的老太太一樣癱在基地車邊上,嘴里還時不時喊著“腰疼”、“腿麻”之類的哀嚎。
“快起來, 別想把工作都丟給我干!”白孚放下手中的箱子,然后對著向璈的屁股踹了一腳,“你確定要把車上的物資都賣了?這樣一來,我們以后就很難再回到廢土了。”
“咋地,你還挺懷念荒野求生的日子啊?”向璈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再說了,這也是沒辦法的選擇,那么大一輛基地車開進去肯定會瞬間暴露身份,咱倆總不能背著幾百斤的物資徒步走進去吧~”
“唉,說得也是……”白孚摸了摸基地車結了一層冰殼的外表,雖然這不是自己的東西,但長達半年多的旅程已經讓她對這輛大家伙有了不小的歸屬感。
“只是賣物資,又不是賣車,”向璈見狀,便隨口安慰了幾句,“別忘了咱們初遇時不也是一窮二白?要是聯邦待不下去,大不了就從頭再來嘛!”
“不……只是我這些天一直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算了,”白孚煩躁地撓了撓頭,拎起了地上的大號包裹,“走吧,需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天黑就進不去了。”
似乎是預料到了外來者會把身上的破爛們換成錢,聯邦在每個入口外都設置了一個大型物資回收站,只是給出的價格遠低于城市內部,甚至連金錢置換都要額外收取15%的服務費。
“喏,價格都在這里了,”老板看來沒少從崗位上撈油水,在食物匱乏的末世居然還能把自己喂得油光滿面,短肥的手指幾乎有些抓不住板磚厚的價格本,“自己看。”
官方開設的收購站都會進行定期查賬,數據更是能精確到小數點后兩位,完全不具備討價還價的余地,向璈只好默默接過價格本,翻找著計算自己這一筆能換來多少啟動資金。
食物不方便攜帶和保存,于是除了肉干和蜂蜜糖,其余沒吃完的食物全部賣掉;布料什么的冬季做衣服基本全用光了,但皮革還剩了一些;油脂和蜂蠟也賣掉,倒不是這些東西沒用了,只是負重實在超太多了。
武器、子彈、醫療用品等肯定是要留下的,先不說城里的價格得多高,萬一遇到危險難道要現場去買嗎?
唯一糾結不已的是各類工具和設備,錘子扳手什么的還可以視情況而定,但像高速離心機、真空冷凍干燥機、凝膠過濾層析儀之類的根本賣不出手,留著還帶不進去,只能和基地車一起藏起來吃灰。
“我當初就不該從布雷莎那里買這堆玩意兒,”向璈思前想后,只賣了個腳踏縫紉機和石臼,“貴得要死還用不了幾回,更重要的是脫不出手去!”
“好啦,小點兒聲,別被老板聽到了,”白孚把準備好的物資擺在柜臺上,然后把老板叫了過來,“就這些吧,多少錢?”
“按信用點算是1110個,但信用點在城里用著可不方便呀,不如就在這里換算成別的貨幣——比如黃金,”老板一看就沒少用兌換服務賺差價,一套連招打得行云流水,“剛好我們這里……”
“停,打住,不需要,”向璈不用聽就知道他在惦記什么,“在哪兒換都一樣,我們進去看看再說。”
伴隨著老板不怎么友善的注視,二人帶著幾個密不透光的背包繼續向前走,踏過僅能夠到腳踝的薄雪,一條由水泥鋪設的道路很快便展現在面前。
聯邦所處的位置被山脈阻隔了絕大部分冷氣流,北面的大海又時常送來一些溫暖的海風,因此即便緯度更高,冬季也只有零下二十幾度,比起雪原森林動輒零下五六十度的極寒天氣,實在稱得上一句氣候宜人了。
檢查站是全密封的,持槍的聯邦士兵二十四小時守在道路兩側,再往前一點的崗亭也是全密封的,堅固的雙層防彈玻璃下只留了一個遞東西的小口,全方位防止有人試圖物理闖入——這里只是進入聯邦的第一道坎,但卻比后面的都要難以應對。
“是城里的還是外來者?有沒有公民證或居留證?輻射病相關的體檢做了沒有?”
排在前面的一個拾荒者已經被連環問題搞得瑟瑟發抖了,他一個一路靠著撿垃圾從廢土跑到聯邦的普通人,從哪兒搞這么多亂七八糟的證件和報告。
“什么都沒有呀,那得先填一下基礎信息,”檢查員摸出足足一指厚的表格,隨意地丟給拾荒者,“填完了再處理后面的手續。”
“內個……我……我不會寫字……”
“嘖,又是這樣,”檢查員不耐煩地指了指一旁的長桌,“那邊有記錄員,你說他寫,填完了再過來!”
拾荒者唯唯諾諾地離開了,下一個補上的應該是因故外出的城里人,只見這人嫻熟地摸出好幾份證件和一份體檢報告,外加一張不到巴掌大的硬卡片,而檢查員也難得放松了一下,檢查無誤后往卡片上戳了個洞就放行了。
“還有四五個人就輪到我們了,”向璈歪著頭小聲交流道,“現在怎么辦?”
“你別急,我記得之前我媽媽留給我一個能證明身份的東西,”白孚已經貼身的物品都掏出來,開始現場翻箱倒柜了,“但那至少是十二年前發行的特殊通行證了,鬼知道現在還有沒有效果!”
“那完了,這檢查員看上去也就二十幾歲,不把你那東西當假/證就謝天謝地了。”
此時的白孚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向璈倒是還記得保持表面上的鎮定,但大腦已經進入思維風暴了。
她們身上為數不多能證明身份的就是獵人證和伊萊瓦的密信,但前者會瞬間暴露真實信息,后者更不可能在這個時間點拿出來,那么此外既能證明身份又不至于把信息全暴露出來的就只剩……
“伊萊瓦給的黑鐵徽章!”
“哈?”
“那東西我檢查過了,上面沒有任何個人信息,包括名字與編號,而與之對應的牛皮本此前已經被燒掉了,”向璈沖白孚使了個眼神,“只要故事編得好,就不愁沒人會相信,況且這可是瀚海給我們的~”
明白了。
假裝成避難所的普通士兵,再借著徽章的來歷使勁往瀚海身上靠,而瀚海作為一個失敗的叛徒,與他有牽連的自然待不下去,只能北上投奔聯邦總部。
“你確定這么說不會被人盯上嗎?”白孚還是憂心忡忡。
“沒轍了,被人察覺總比卡在門外強,大不了等進去了再造一套假身份唄。”
于是二人便裝摸做樣地打起了格式,先由白孚遞上已經泛黃變脆的特殊通行證,但不說明來歷,那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果然不認識,向璈就立馬跳出來說是路上撿的,然后掏出徽章開始講故事。
“雖說時間什么的都能對上,但這種事還是太難以驗證了,”檢查員表現得十分為難,“我一個小打工人可做不了主,不如……把我們上級叫出來?”
“不用了,這兩個人我認識。”
幾人齊刷刷扭頭一看,卻發現某個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一旁,好像是在專程等候這二位似的。
“可是,長官……”
“沒什么,放她們進去就好,就安排在……居留五區吧,”一只眼的家伙笑得頗為得意,大概是這種身份地位的轉換確實令人陶醉,“不過還是要向上級匯報的,走常規程序就好。”
檢查員立馬開出了兩張電子卡,只不過是用紅色的塑料殼子包裝。
向璈接過電子卡,卻不馬上進去,而是站在原地和獨眼對視了幾秒,后者卻聳了聳肩,既不打算跟她們一起走,更不打算在這種地方敘舊。
“都填好了!”
恰好這時那個拾荒者端著一摞填滿的表格跑了回來,而檢查員顯然不會花心思一頁頁地翻看,只是隨意瞄了幾下,就用掃描儀把信息錄入電腦,然后同樣開出了一張電子卡——用藍色塑料盒包裝的。
“嗯,你也是居留區的,不過在六區,和前面這兩個人一起進去吧~”
靠,原來只要填完表格就能進去嗎?早知道這樣還編什么故事呀,直接編兩套假身份不是更安全!
懷著滿腹的牢騷,二人和喜笑顏開的拾荒者一起通過了檢查站,正式進入了聯邦總部所在的大城市。
第184章 居留區
“吱吱吱——”
身為北極凈土的原住民, 旅鼠們并不知曉基地以外的世界發生了怎樣的巨變,對于這些腦袋小小的家伙們而言,它們只看到了自己的家園從祖先時的荒蕪苔原變成了如今的鋼鐵城市。
不過這并非是一件壞事, 人類帶來的科技植物極大地豐富了這群小家伙的食譜, 它們開始效仿曾在南方叱咤風云的遠親們,在人類的聚居點充當神出鬼沒的盜賊。
“嗷嗚!”
“過來,你還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白孚費力地抱起小狼, 連拖帶拽才把它弄進了一棟破舊建筑內, 防止被道路上的行人發現。
由于檢查站禁止動物通過,二人只能趕制了一個超大的皮袋子,把小狼偽裝成食物和毛皮才蒙混過關;然而城內亦有每日巡邏的警衛隊, 于是可憐的小狼終于失去了戶外活動的自由,只能在室內當起了看門狗。
“嗚~~”
眼巴巴地目送那只小旅鼠離開后, 小狼委屈地趴在房間角落里發呆, 只是現在的它已經不再是一只幼年狼了, 充裕的食物供給和輕微輻射引發的基因突變讓它的體型甚至略微超越了成年灰狼,眼下的小房子對于它實在狹窄地難受了。
“呼——看來這個所謂的居留區是專門收留難民的, ”擦掉桌面上能當毛毯揭下來的厚重灰塵,向璈才勉強敢把背包卸下來, “和貧民窟的鐵皮棚屋有的一拼了。”
“這樣也好,難民區缺乏管制、魚龍混雜, 更方便我們避開審查和監視,”白孚倒是真不挑地方, “要是獨眼真把我們安排進內城區, 我還要懷疑他是不是不安好心呢。”
居留區位于外層隔離墻和內層城墻之間,一旦發生沖突完全就是個炮灰聚居地, 這里的房子自然也不會往好里建,都是拿內城區剩下的邊角料隨意拼湊的,隔音差已經是常規了,畢竟這墻體薄得都讓人懷疑是不是為了方便拆遷。
為了容納盡可能多的人口,每個房間都只有十幾平方米大,且只有一張三人床、一張小方桌和一個柜子,沒有廚房和衛生間,甚至連垃圾桶都要交錢才給。
“呵,居然還送了一張傳單,上面有附近所有黑工廠的聯系方式,”向璈一打開柜子就看到了那張顯眼的傳單,“聯邦還真是‘貼心大方’呀~”
“我離開的時候聯邦可還沒開始搞待遇差距,”白孚望著窗外不怎么賞心悅目的景象,心里的陌生感愈發強烈,“沒想到才過了十來年,就已經分化出截然不同的若干城區了。”
“正常,生存都成問題的時候,人們自然會盡可能團結平等;但當環境稍一寬松,資源略一富裕,人們就不再掛念那些美好的幻想了。”
“……那再以后呢?聯邦一直在致力于建造新世界,可他們既說不清新世界是怎樣的,甚至都放棄描繪舊世界的記憶了。”
“你問我?我又能說什么呢,”向璈輕哼了一聲,“先收拾好裝備吧,如今身上的資金有限,我們要盡快找到伊萊瓦所說的接頭人,否則早晚會被聯邦的人抓起來的。”
然而對于如何尋找接頭人,向璈并沒有頭緒,伊萊瓦只說那人在警察局工作,但聯邦可不止有一個警察局,萬一那人住在內城區……不用萬一,有能力隱瞞上層的肯定不會在外城打雜,只是這樣一來事情可就麻煩多了。
咕——
“唉~事已至此,先吃飯吧,”折騰了一整天的向璈已經肚子空空了,身上除了硬得跟石頭一樣的肉干什么都沒有,“走,出門,難得有錢就要吃頓好的!”
“喂,你省著點兒花錢,我們后面還指不定要購置什么東西呢……”
“知道啦,知道啦,就奢侈這一次而已,我平時花錢不比你摳門?再說了,餐館可一向都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商業街位于臨近隔離墻守軍兵營的地方,其目的自然是為了方便士兵外出采購,不過這里能提供的商品服務極其有限,尤其是主客多為打黑工的拾荒者或難民,就算上了好東西他們也買不起。
“旅鼠……供應站?這什么破名字,賣寵物的嗎?”向璈伸直了脖子張望一圈,感覺出來的人更像是拎了一袋子生肉,“嘶……吃旅鼠?”
“也只能這么辦了,”白孚向她解釋起來,“旅鼠作為本地生物,沒接觸過輻射變異,安全;而且這小東西繁殖速度極快,往往上一窩才剛吃完下一窩就長大了,確實是最適合平民的肉食——雖然它最初被養殖是為了獲取皮毛制作手套和帽子。”
“我更好奇,這里的肉食站不會只供應旅鼠吧?”
向璈說著,扭頭搜尋了一會兒,不僅意料之內地沒發現其它可購買的肉類,還發現了一個情理之中的主食供應站——賣土豆的。
謝邀,吃了三四個月的土豆子了,再吃真吐了。
單調的飲食種類幾乎是這里的常態,蔬菜水果是萬萬沒有的,高級一點兒的肉食——比如打獵獲取的馴鹿肉、麝牛肉和海豹肉大概率也只供應內城區;主糧作物恐怕在科研基地搞出可通用的抗寒基因之前,也只能將就著繼續吃土豆了。
“呃……我記得靠近內城城墻的位置有賣燉魚的,還有面餅子賣,我們還是去那邊吃吧?”
魚毫無疑問是養殖的魚,盡管北洋的海洋受輻射污染并不嚴重,但大多數小體型的魚類依舊難以正常生存,只有大體型的深海魚以及海豹、鯨魚等哺乳動物搬到了聯邦圈出的過濾海域勉強生活,也就一些更新迭代速度夠快的極小型生物靠著瘋狂繁殖搶先突變出了抗輻射基因,霸占了廣闊的海洋。
“這餅子居然真的是摻了面粉,”向璈對著餅子的橫截面端詳了半天,嘴角流下了感動的淚水,“這荒郊野嶺的地方真的能種小麥嗎?”
“我記得小時候看的書上有寫,聯邦培育了一種生長周期極短的速生小麥,”白孚翻出所剩無幾的鹵肉醬,混在魚湯里增加風味,“而在極地南端有一些污染程度很輕的平原地區,它們的四季溫差很大,在極其短暫的夏天可以勉強達到小麥需要的光熱條件,于是聯邦就趁這段時間進行大規模種植,然后將收獲的面粉囤積起來留到食物匱乏的冬季吃。”
“但量肯定不會很大吧,否則聯邦也不會抓緊研究抗寒作物了,”向璈又把餅子撕成小塊,這次果然發現了些許端倪,“嗯,讓我看看,土豆粉、松果粉、木屑粉、爛魚干粉……居然沒加豆粕,看來聯邦窮得連豆子都吃不起了。”
“看破別說破,你念得我都吃不下了……”
白孚把只咬了兩口的餅子揣進包里,默默喝著大半都是水的魚湯。
嘭——
“你他媽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街頭突然爆發出一陣激烈的爭斗聲,向璈立馬端起碗將魚湯一飲而下,旋即便拉上白孚躲到了漆黑的墻角邊。
“我要檢查的是工作證,”滿臉橫肉的巡邏隊警察揪起一個瘦小還斷了一條胳膊的難民,抬手隨時準備給他一個耳光,“不是電子卡!”
“我……我還沒有工作……”
“沒有?”巡邏警察漲紅了脖子,鉚足了勁把他摔在地上,“各種傳單都快貼到你臉上了,你是瞎子嗎還看不見!”
“那都是些重活兒,我只有一條胳膊……”
“別給老子找借口,”巡邏警察給了他一巴掌,那人趔趄幾下,險些把牙給吐出來,“你們這些窮鬼來的時候就沒幾個子兒,到現在還沒找工作,我是不是真的要懷疑你靠著什么見不得光的手段來養活自己了~”
“沒有!我絕對沒干過壞事,這些天都飯錢都是問朋友借的,等過段時間一定會還上的!”
“真的嗎?”巡邏警察挑了挑眉,向前一步逼到了那人的面前,眼中還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光。
“向璈,我們……”
“我就說怎么檢查站那么輕易就放人進來,看來聯邦真的很缺人手,”向璈拽住了白孚的胳膊,輕聲沖她搖了搖頭,“走吧,我們現在的身份比他還危險,在找到接頭人之前不能貿然行動。”
白孚低下頭沉默了一陣,最終還是轉身跟向璈一起離開了。
“她們安定下來了?”
“當然,”獨眼坐在桌子對面,向上級匯報最新的進展,“只是為了不引起過多的懷疑,我把她們送到了居留區。”
“也好,這次的計劃本就力求不要打草驚蛇,”上級背對著獨眼,寬檐的軍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這兩個小鬼跟絕大多數反對我們的勢力都有聯系,暗中盯緊她們,說不定就能借她們之手揪出總部的內奸!”
“話雖如此,但她們目前并沒有表現出要跟聯邦高層接觸的跡象;而且我不建議盯得太緊,向璈的反偵察意識很強,如果被她發現,搞不好會把我們往錯誤的道路上引。”
“無妨,本身就是賭一手運氣,抓到就是賺了,況且我們需要的是完整的證據鏈,這可不是兩個外來的年輕人能捏造出來的。”
“既然如此,那我會盡量在暗中觀察的。”
“嗯,對了,”那人忽地又想起一件事,“關于避難所的流亡組織……”
“截止到今天,十六個檢查站入口均沒有發現符合條件的可疑人員,”獨眼搖了搖頭,“‘北極熊’也在外圍部署了搜查小隊,但依舊一無所獲,我懷疑那幫人提前行動的話只是個謠傳。”
“還是要小心為上,伊萊瓦活著的時候沒少給我們添堵,我不信她親自挑選的接班人會有多老實。”
“情報局會派人去找的,但聲勢總歸不能太大,畢竟我們已經過了一個多事之秋了。”
“你心里有數就好,就這樣吧,主席還在等著我去開會呢。”
“是。”
第185章 接頭人
“誰?誰在那里!”
咔——
城墻上的士兵拔出空彈匣, 將壓滿子彈的新彈匣塞進槍中,然后右手里又拿了一個備用彈匣,左手則拔開保險, 插上垂直握把端直了槍, 貼著墻邊一步步靠近聲音的來源地。
“嘖,安全意識和警惕意識都比以往的士兵要強,恐怕我們沒機會直接翻墻過去了,”向璈從高聳的城墻側面跳下來, 堆在墻根下的積雪成了良好的緩沖物, “還是找點兒更切實際的辦法吧,比如先打聽下正常進入內城區的要求是什么。”
從夜市回來的第二天,二人就兵分兩路把外城區翻了個底朝天, 結果也正如預想中的沒有任何收獲,這意味著那個神秘的接頭人幾乎只會在內城區, 而這正是最棘手的地方。
“想搬進內城區住?”
守在入城口的咨詢員摸了摸上唇的一小綹短黑胡子, 打量著面前這兩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滿足條件的年輕人, “那你們得有更詳細的身份證明和對城市發展有重要作用的一技之長,還有賣得下內城區一整套房子的錢才行, 畢竟聯邦可不敢提供租賃服務。”
“呃……”白孚嘗試著詢問道,“我們不住下, 只是進去辦點兒事,一會兒就出來!”
“那依然需要全套的身份證明, 以及一套來自權威機構的完整體檢報告,最貴的那一種, 這也是為了檢測你們有沒有攜帶輻射;最后, 你們還需要一個來自內城區的公民或一位在聯邦工作的官員為你們進行身份擔保,這樣你們才能夠獲得進入內城區七十二小時的資格。”
這條件怎么看都像是在難為人, 尤其是最后一條,門都進不去怎么可能從內城區拉來人,至于認識聯邦官員什么的,要真有這人脈也不可能被分配到居留區長住。
“我們……也不需要那么長的時間,只要進去一下下就好。”
“那可不行,”咨詢員見這兩個人是沒錢沒后臺的,頓時便仰著頭用鼻孔看人,“聯邦有聯邦的規矩,受不了可以隨時選擇離開嘛~”
“我們的確有很重要的事,是要去見一位很重要的高官,”向璈深吸了一口氣,故意擺出了極其凝重的神情,“如果耽誤了秘密情報送達,你們可擔待不起!”
原本,這種虛張聲勢的表演咨詢員和守衛們都看膩了,但向璈是真的當過兵的,從氣勢上還真能把在場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而最近也確乎是多事之秋,內部的高層們也斗得不可開交,不能完全排除所謂的秘密情報就是假的。
“如果你們不信任我,可以派幾個士兵跟我一起進去,等見了那位長官,自然可以證明我的身份。”
“喂,向璈……”白孚小聲提醒著,她在擔心會不會把伊萊瓦留下的內線給暴露出來。
但向璈卻不在乎,畢竟那位接頭人要是真有點兒本事,不會連一點兒逢場作戲的道理都不懂,否則暴露也只是個遲早的事。
唯一的問題,其實在于她們能不能在士兵失去耐心之前和接頭人會上面。
“這個嘛,也不是不能商量……”咨詢員猶豫地摸著下巴,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懷疑對方的真假,而是在思考對方所在的派系值不值自己網開一面,“只是調兵的時刻不歸我管,還是要通知一下守門的軍官。”
“那就請您盡快吧,我們趕時間。”
咨詢員將信將疑地進了城墻內側的一間小屋,這個房間的隔音極好,外面的人根本無從知曉他們談了什么,于是二人便擺出了一副焦急樣,盡可能地降低門口士兵的懷疑度。
“好吧,”過了好半晌,咨詢員才捏著一張有上級批示的臨時通行證,并用剪刀一次性剪掉了三分之一,“你們只有三個小時的時間,期間我們的衛兵會全程跟隨,如果事情不像你們所說的那樣,那就怪不得我將你們送進監獄了!”
“明白,我們會在規定時間內出來的。”
白孚賠笑著接過臨時通行證,內城區的道路她更熟悉一下,自然就成為了這支隊伍的領頭人,而向璈則扮起了負責保衛安全的隨身保鏢,甚至回頭瞪了士兵們一眼,讓這群對“秘密行動”頗感好奇的家伙學會保持距離。
內城區的建筑分布明顯比居留區要整齊不少,這里是獲得永久居住權的聯邦公民所生活的地方,這幫人要么是聯邦草創之時就前來投奔的原始股,要么是末世極度稀缺的技術型人才,亦或者是中高級軍官以及其家屬們,總之,他們是決定著聯邦是否穩定的中堅力量。
而警察們在這群人面前就不再是可以作威作福的大爺了,他們終于回歸了維持治安這個最基本的工作,甚至于連管理一些基礎事務的資格也被剝奪了,結果就是在面對前來詢問的白孚都表現出了十分溫和友善的態度,與巡邏隊的家伙們截然相反。
“這態度未免有些好過頭了,”從第七個警察局走出來的時候,白孚感覺士兵們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不對了,盡管向璈總能及時編出合適的理由,但士兵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可能……是今天的運氣不好,那位官員休息了,所以不在工作崗位上……”
士兵們只覺得她在糊弄鬼,傳送秘密情報這種事肯定要提前通過氣,怎么可能連日期都沒核對和就擅自跑回來送情報?這不純粹等著挨罰嘛!
“臨時轉移地點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對吧……”
幾句蒼白無力的解釋過后,白孚還是決定抓緊時間直奔下一個警察局,畢竟三個小時的限制結束前,這幫士兵應該不會把自己強行抬出去,因此還是趕緊找人吧。
咚咚咚——
“內個……你們好,”白孚緊張地打了個招呼,然后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重復著那條唯一的線索,“請問你們這里……有沒有一個腦門上有彈孔狀疤痕的警察隊長?”
望著眾人面面相覷的反應,白孚的心又涼了半截,她抿了抿嘴唇,還沒等在場的人給出答復,就準備去尋找下一個警察局碰運氣。
“喂,你是在找我嗎?”
聽到回復的白孚心中瞬間重燃起希望,她猛地停住腳步,身體還未做出具體的反應,頭就先急不可耐地扭了過去,然而當她看到與她搭話的人既不是警察,更沒有伊萊瓦所描述的特征時,茫然的感覺瞬間讓她愣在原地,眼中滿是洶涌的失望和警惕。
“哈,我不太像你要找的人,對不對?”
那人戳了戳自己的腦門,白孚瞇起眼睛仔細看,其實也能隱約看出那里的皮膚紋理和周遭的不太一樣,但又的確找不到形似彈孔留下的疤痕。
“不過我可是城里唯一符合你描述特征的人了,只是疤痕早在幾年前就因為某些原因被去除了,而警察也有一段時間不干了。”
白孚還是警惕地和她保持了一定距離,口說無憑,誰著到這借口是不是她現編的。
“你不信就算咯,反正要找人的是你,”那人見白孚不為所動,就假裝要離開這里,“你也可以去其它幾個警察局再問一圈,不過我敢肯定你不會找到第二個人了,畢竟可不是每一個幸運兒都能被子彈打中腦袋卻不死的。”
白孚并不擅長當場作出決斷,然而她并不能現場詢問向璈的意見,緊盯著她們的士兵可都以為她才是負責領導和傳遞消息的那個,如果這時候出了岔子,能不能平安走出這個門都難說。
怎么辦,怎么辦,搞到了急中生智的時刻!
“不管你信不信,再不說話我可要走了哦~”
“停,我相信你,”白孚沒有掏出那封密信,而是清了清嗓子道,“副部讓你明天傍晚六點去一趟居留六區,碰面的口令會有另外的人通知你的。”
副部是伊萊瓦曾經的稱呼,但不同于管理者這個避難所特有的稱謂,在聯邦總部里可以有無數個副部,根本不會引起士兵們的警覺;至于對方能不能聽懂,自然就是分辨她身份的辦法了。
“好,”那人笑了一下,“我記住了。”
“事情辦完了,諸位,”白孚終于松了一口氣,對著隨行的士兵們擺出勝利的姿勢,“現在你們該護送我們出城了,對吧?”
“真沒想到你們的見面對象居然是糧食署的處長,”領頭的中士小聲嘟囔了起來,“不過我怎么覺得你們不像是很熟的樣子呀?”
“第一次做這種任務不行嗎,怎么,還不許別人有實習期呀!”完成了任務的白孚都有膽子還嘴了。
“誰會派實習的干這種工作呀,”中士也不客氣地懟了回去,“我看你們這就不算什么秘密情報,害的我和兄弟們白緊張一場。”
“緊張是好事,這說明你們的防衛工作足夠嚴謹嘛,”剛才一直注視著那人的向璈終于回過神,幫著白孚解除了沖突。“等下次匯報工作的時候,我們會為你多說幾句好話的。”
“這還差不多!”
白孚卻注意到了向璈的反常,她故意走慢了幾步,卻不回頭,只是用很小的聲音多問了一句,“怎么了?”
“沒什么,”向璈的神色恢復如常,“只是覺得我們或許不該……不,沒必要質疑已經發生的事,我們回去吧。”
第186章 可疑分子
傍晚的人流是最為密集的, 尤其對于夜間點不起燈的居留區而言,這是漫長的工作后唯一能出門閑逛的時間,連一向喜歡苛責眾人的守門士兵都閉了一只眼, 放任大伙兒自由地溜去其它區會見親友。
“六區的巡邏警察居然比五區要少?”向璈捏著半只沒撒調料的烤旅鼠, 混著用松子油煎出來的土豆片吃,“獨眼那個混蛋真就是在難為我們!”
“好啦,他肯放我們進來就謝天謝地吧。”
白孚緊張地掃視每一個從街上走過的人,昨天她還是太過緊張了, 居然忘記說明具體的碰面地點在哪里, 搞得二人這會兒不得不在整個居留六區像大海撈針一樣找人。
“你也放寬心一點兒,誰一開始安排接頭都會有些許小瑕疵的,”向璈卻并不覺得這是值得擔心的事, “至少你沒有露出什么明顯的破綻,不是嗎?”
“可萬一她找不到我們怎么辦?”
“不, 她一定會的, ”向璈把骨頭渣丟進路邊的垃圾桶中, “她昨天不是就精準地找到你了嗎?”
“昨天?你說她是故意的!可……”
“偽裝成一次巧合的偶遇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人們總是很樂于接受自己偶爾來一次運氣大爆發;更何況你詢問了那么多個警察局, 肯定會有人把消息報上去。”
白孚癟了癟嘴,總覺得自己還是被教訓了。
“啊, 你看,來了吧~”
向璈的話讓她重新回到了現實, 只見一個穿著黑色便衣的人走了過來,先是看了白孚幾眼, 接著又打量起了向璈, 似乎心里產生了些許疑慮,但最終還是選擇與白孚搭話道:“我是來通知您接頭口令的。”
哈, 那個討厭的家伙居然用我昨天的話反過來調侃我?
“那個人呢?”氣呼呼的白孚故意減去了言辭中的敬意,“別告訴我你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當然不是,請跟我來這邊。”
黑衣人引著二人走上了居留區正中心的主干道,這里布滿了行人和各類小攤,卻鮮少有車的痕跡出現,甚至連一輛自行車都是蹲一晚上都未必能看到兩位數的稀缺度。
然而一輛黑色的民用越野車就那么大搖大擺地停在了路中央,引得路邊的圍觀群眾紛紛駐足觀看,這么高調地進出毫無疑問會被巡邏隊匯報給內城區的高層們,以至于向璈已經在心里問候這位接頭人的十八輩祖宗了。
“糧食署的處長外出自然是要坐車的。”
甫一上車,那位倚在副駕駛上的家伙便向二人解釋了起來,見向璈的面色未有緩和,她甚至接著補充道:“反正每一個進城關卡都要出示身份證明,偷偷摸摸才更容易引起警覺吧?”
“那么希望你已經為自己的行為編好了合情合理的措辭,”向璈對這個行為古怪的人沒什么好臉色,即便她才是需要別人幫忙的一方,“我們都干過什么事,想必你心里也知道個七八成吧?”
“知不知道,好像不在于我?”
白孚立刻掏出伊萊瓦留給她們的密信,信口的火漆印章連一絲劃痕都沒有,看得出她這幾個月里一直都保存得很小心。
“唉~我親愛的老同學,她還真是到死都那么固執,”那人接過密信,卻沒有拆開看的意思,“而且還是跟以前一樣腦子不記事,明明上次秘密聯絡時我都告訴她換部門了,她居然還以為我在干警察。”
“伊萊瓦可不是健忘的人。”向璈皺起眉頭提醒道。
“十三年當然不屬于健忘的范疇,”那人還真做出一副懷念往事的樣子,“從她選擇離開總部起,我們就再沒見過面了,連通訊的次數都少得可憐……而且她是個謹慎過了頭的人,每次通訊都絕不談及工作,時間也短得令人發指,我都快記不清她的聲音了……”
“她說你會帶我們見一位高官,”向璈強行打斷了這段故作煽情的回憶,“我希望現在就是在去那里的路上,畢竟時間是很貴重的東西。”
“呵,貴重嗎?也許你覺得是這樣吧,”那人揮了揮手,示意黑衣人把車開進核心區,“聯邦為重建計劃付出了二十多年,到如今還是卡在開頭,鬼知道他們許諾的新世界在什么地方~”
向璈完全不想搭理這個自說自話的家伙,在她看在,這個特征不符又急于自證的家伙過于可疑了,如果不是只有這一根救命稻草,她才不會冒著風險上這趟賊車。
“內個……關于你的身份……”于是白孚接過了打探信息的重任。
“我姓馮,名字你們現在不需要知道,”那人狡黠地沖白孚一笑,“我跟伊萊瓦是同學,從小學一年級往后都是;只不過她帶著信仰去了廢土搞生命線工程,而我只想為了安全留在聯邦當個小警察,然而前兩年有個長官看中了我,就把我調去了糧食署,現在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處長了。”
你這不是能一口氣把事情說清楚嘛。
“那你要帶我們去見的高官是誰?”
“他的來頭可大了,那可是聯邦核心決策層的大佬之一,曾經領導過免疫體計劃的元老級人物,雖說五年前鬧完政變后他就不怎么出面了,但在北極科研基地還是頗有面子的~”
免疫體計劃?北極科研基地?
白孚愣了一下,這兩個名詞單挑一個出來還沒多大問題,但如果關聯在一起,就只能推到十八年前促使自己誕生的那一系列事件了。
“我們到了。”
那人率先下了車,而向璈拍了下白孚的肩膀,才把她拉回了現實中。
進入燈火通亮的核心區,白孚才來得及打量那個古怪的接頭人,不同于時刻一副備戰模樣的伊萊瓦,她的老同學還有心思打理一頭長發,身上的衣服也是精心挑選過的,反映著來自城市有錢人的奢侈氣息。
但向璈還是捕捉到了不一樣的地方——準確地說是一絲不自然感,那種刻意假扮出的漫不經心和自己曾經的拙劣演技一模一樣,不,應該說是更加刻意,刻意到了故意要引起自己懷疑的地步。
“你在擔心什么?”
進了電梯以后,向璈突然開口道。
“啊,居然被你發現了,”馮處長笑了笑,表情終于比之前稍微嚴肅了那么一丁點兒,“有人在盯著我們。”
“你說過不會被發現的。”向璈的聲音冷峻下來。
“別緊張,是你們的原因,”那人一直在盯著向璈看,“我猜你們過檢查站時拿到的是紅色電子卡,那意味著你們的身份并未得到認可,但出于某些原因依然準許入境,只不過在所處區域變化時會觸發警戒系統,然后就會有人來監視你們的行蹤。”
“那怎么辦?”向璈卻不抬頭看她。
“沒事,只要見到那位高官,一切就都解決了。”
電梯門再次打開,二人在這位馮處長的帶領下進了一個房間,此時已是下班時間,整個樓層都見不到仍在逗留的人,只有這間辦公室還亮著燈。
“你們終于到了,”木桌后的老人轉過椅子,兩鬢花白的他看上去依舊身體康健,低溫與輻射均無法讓他的壽命有所減短,“快過來坐,冬季終究還是冷得人難受,喝一杯熱蜂蜜水吧。”
姓馮的很自然地就坐下來,而向璈則多看了幾眼,雖然她也選擇了坐下,卻只是把茶杯捧在手中取暖,并不打算喝一口;只有白孚望著老人的模樣有些出神,她敢篤定自己小時候見過他,可實在記不清對方是誰了。
“看來你還對老頭子我有些印象,”高官說話時總有一股懇切的勁兒,估計以前沒少干游說的工作,“或許白教授的選擇是對的,我也很高興你真的長大了,身體還挺健康。”
“啊,你是!”
一些細碎的回憶突然閃過白孚的腦海,隱約拼湊出了來自久遠之前的模糊童年。
“關于你母親的事,我也聽說了許多,很抱歉我沒能夠挽留她,”高官慈愛地摸了摸白孚的腦袋,像一個老人在安撫自己的后輩,“但既然你回來了,我也會盡力滿足你的要求,就當是對你們母女的補償。”
“我建議您還是先看過伊萊瓦的信,”像是為了報復二人在車上的不配合,馮處長故意在這個時間點打斷對話,“您的這位熟人可是牽扯進了不小的事情上,尤其主席還在那場失敗的氣頭上,要是這時候被人打了小報告,那可就……”
“這里會打小報告的也只有你吧?”向璈把她給懟了回去。
“別吵架,把信拿來給我看看。”
高官的語氣溫和中又透露著威嚴,姓馮的閉了嘴,起身遞上了伊萊瓦的密信。
“唔……原來如此,沒想到這段時間發生了這么多事情,”高官摩挲著散發著油墨味的信紙,久久說不出話來,“知道了,我會為你們安排一個假身份的,至于去處……就暫時把你們安排到糧食署吧?”
“給她當手下!”向璈指向了自己對面的馮處長,“您確定?”
“看來你們相處的不太融洽,不過她的確是自己人,而糧食署也算舊軍黨滲透程度最輕的部門之一了。”
“嘖……”
“就這樣吧,向璈,”白孚并不想讓老人感到為難,便主動接受了這一提議,“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有一個能名正言順在內城區活動的身份,不是嗎?”
“好吧,那你們慢慢敘舊,”向璈猛地站起來,雙眼直視著面帶勝利微笑的馮處長,“走吧,處長大人,不該帶你的新手下熟悉工作嗎。”
第187章 外來者
沙沙沙——
燕皎俯身穿梭在干枯稀疏的低矮灌叢中, 枯枝上的細雪被掃到了她身穿的熊皮大衣上,隨后又跟著她的動作均勻散開,將原本棕色的偽裝染成了一只白色的北極熊。
然而她并不是“北極熊”。
恰恰相反, 那個名叫“北極熊”的家伙可能已經盯上了自己, 燕皎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嗅到了他們武器上的鐵銹味,就緊緊追逐在她的身側,如影隨形。
“別自己嚇自己,”扣上圓滾滾的熊皮帽子, 燕皎自言自語地安慰著, “如果他們真的發現了我,早就該采取行動了,而不是直到今天還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
可這并不代表她的處境有多么良好, 聯邦已經將她的照片發到了每個檢查站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靠偽裝蒙混過關;加上自己身后還帶著一些人, 想輕裝潛入的計劃大概也要破產了。
失敗也好, 這本來就不是場自愿的行動。
三個多月前, 避難所的流亡隊伍才剛剛脫離危險,大部分人就因為伊萊瓦的死叫囂著要回去報仇了, 資歷尚淺的燕皚沒有足夠的威望平息大家的怒火,只得同意讓原本開春才實行的破壞計劃提前到了現在。
然而這場破壞行動的初衷本就無關復仇, 它的本意是在冬季結束后依舊能將聯邦的注意力吸引到其它位置,好讓人數龐大的流亡部隊能有充足的時間搭建新的避難所, 避免接連的戰斗耗光了流亡部隊的精力。
但上一次的戰斗其實已經起到同樣的效果了,布雷莎的下場讓聯邦的損失已經遠遠超出了戰前雙方的預估, 這意味著聯邦無法在冬季結束后立刻組織第二場遠征, 甚至樂觀一點兒,他們可能連小股的騷擾隊伍都拉不起來了。
所以我們過來是為了什么?
從踏上極地的第一寸土地起, 燕皎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直到她的一行人抵達隔離墻角下,答案依舊沒有冒出來的跡象。
繼續搞破壞絕對是犯不著的,聯邦的損失過大可能會影響到原定的重建計劃,那對于廢土的人來說可不是個好結果;但要說斬首行動之類的,一來她并不擅長刺殺,二來這太容易暴露了,把仇恨都吸引到避難所身上不是明智的選擇。
為了不讓這次行動淪為寒假旅游,燕皎只能選擇隨機應變地搜集一些情報,這樣就算聯邦還要對流亡隊伍下手,她也能早做準備。
“唉,也不知道向璈她們到沒到聯邦,”望著隔離墻嘆了口氣后,燕皎選擇在被發現之前離開這里,“要是有個內應幫我一把就好了,這樣下去可就真要磨蹭到春天再無功而返了……”
咔——
“所以你為什么要跟她吵架?”白孚把向璈推進房間,反手還掛上了門鎖,“我們才剛來,人生地不熟,現在她是唯一能幫我們的人,你把關系搞僵對我們的行動有任何好處嗎?”
“是她的安排有問題!”向璈摘了帽子,氣鼓鼓地坐在床沿上,“把我外派,讓你一個人留在科研基地?這純粹就是別有用心!”
“我承認這個方案有風險,但她說的話不無道理,”白孚也跟著坐在她的對面,試圖說服這個頑固倔強的同伴,“你的身份很危險,拋去掉這一路上做的事,單就是你——或者說原主的出身就值得聯邦把你抓進去拷問了!而我一個人行動就不一樣了,有我媽媽的身份和高層的擔保,就算他們知道了路上發生的事,我也還有爭辯的余地……”
“只是一次爭辯的機會,他們有無數種方式來收拾你,”向璈無比堅定地否決了她的辯護,“這場行動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尤其是對我,我冒了這一路的風險就是為了去研究基地調查輻射的事,如今到了關鍵時刻卻要把我排除在外?!”
“我可以幫你,我一直在幫你!”
“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憑什么讓我相信你能一個人完成兩項任務!”
眼見著辯論逐漸淪為了爭吵,白孚煩躁地擺了擺手,讓兩個人都暫時閉上嘴,待到二人之間的氛圍稍有緩和,她才接著說道:“你應該再相信我一次,就像你以前做過的那樣。”
“不,這次不一樣,”向璈也壓制住火氣,讓自己的言辭盡可能聽上去誠懇,“我們都看到了,你所信任的那位高官并沒有伊萊瓦所描述的那般位高權重,他只是一個移居二線還瀕臨退休的老頭,而他為我們指派的那個幫手也并不值得我們信任,這都會讓你無法預判危險來自于哪個方向——這一次,我們是唯一的‘外來者’。”
“以前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在落日城我們有沙漠獵人團做外援,在黑市好歹有瘸子給我們看車,自然保護區也有瀚海和荒野城的人們……我們不光有幫手,更重要的是我們能確信這些幫手就算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會毫無征兆地給我們背后捅刀子,但那個姓馮的——你信得過她嗎?”
“我會小心地提防她。”
“你防不住!這里到處都是聯邦的人,你連躲藏的地方都沒有!”
咚咚咚——
“處長說車隊還有十五分鐘就準備好了,”門外的人不等她們允許,就擅自開口傳達消息,“如果車隊出發時還沒有人上車,她就默認你們放棄接下來的一切行動了。”
“這個混蛋,居然想逼迫我們聽她的安排!”向璈一把抄起提前收拾好的背包,然后猛地甩在了白孚的身上,“你去外派。”
“什么?”白孚瞪大了眼睛看她。
“這是最安全的選擇,”向璈不顧她的反對,從白孚的背包里取走了電腦,“她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兩個人都留在城里不保險,所以你離開,如果局勢有變就直接躲進雪地里,剩下的就像在雪原森林一樣,你懂的。”
“我在聯邦里待過,留在城里的應該是我!”
“但我比你更擅長打巷戰,而且我必須親自去調查輻射的事,”向璈把刀和汽/油彈都留給了白孚,“你放心,我答應過會讓你回歸在聯邦的生活,絕對不會主動惹事的。”
“你……”
“記得帶上小狼,車要開走了。”
白孚默然地點了下頭,她心里明白也許這是更加明智的安排,但那種急于將她排擠出行動之外的情緒還是被她捕捉到了,或許真的是處于安全,也或許這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分別做鋪墊,但無論是出于什么動機,這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她突然察覺到自己并不是這個小團隊的一份子,而只是一個買了長途車票的客人,如今她離開了基地車,這場旅途也已經結束了。
吱——吱嘎——
沉重的鋼鐵閘門被老舊的堅冰擠壓出直戳耳膜的噪音,燕皎摸了摸耳朵,徒步穿越造雪帶的痛苦并不因她的離開就消散,被凍掉三分之一的外耳廓已經發黑發硬,即將結出猙獰可怖的疤痕。
不過比起這個,更值得關注的還是身后的噪音,冬季的隔離墻總是會被凍得像永久凍土層一樣結實,而為了不破壞這層天然的防御,大部分閘門也都會處于長期緊閉的狀態。
除非有車隊要出來了。
她回過頭,果不其然,二十幾輛包著雪地迷彩色保溫墊的大型運載車從閘門處緩緩駛出,而且上面帶的絕大部分都是設備和人,這種規模的車隊如果并未因為戰爭或廢土重建,就只能是去往某個超大型的資源基地了。
“看來我們的隊伍可以縮減人員了。”
燕皎快步朝著遠處樹林中的營地走去,聯邦附近的大片苔原根本沒有良好的遮蔽物,于是她不得不把營地安排在了幾十公里外的稀疏松林中,一路上還要躲避“北極熊”和他的搜查小隊們,實在不是個輕松的活兒。
“喂!”
連口熱水也顧不上喝,燕皎便拍醒了那個總躲在睡袋里瑟瑟發抖的家伙,極地的寒冷對于沒經受過訓練的人來說太過苛刻了,但眼下必須把她從溫暖的被窩里拽出來了。
“你干什……阿嚏——”抹了把鼻涕,那人又趕緊扯了塊不知道什么動物的皮毛,像裹被子一樣包在了身上,“凍死我了……”
“現在可不是喊冷的時候,你不是要找你的同伴嗎?”燕皎把自己的熊皮大衣披在她身上,但沒把帽子也給出去,“看到那輛大車了吧,追上去,我敢確信你的朋友們一定在車隊的終點站等你。”
“你開什么玩笑!我連站起得來力氣都沒有了,怎么可能去追車?”
燕皎白了她一眼,本著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累贅送出去的原則,她干脆拽著她的胳膊把人拖出了營地。
“喂,輕點兒呀,胳膊要斷了——我去,我去還不行嗎?好歹讓我先拿上東西吧!”
“已經替你帶上了,”燕皎晃了晃另一只手里捏著的背包帶子,旋即一把塞進了她懷里,“我不能露面,接下來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去吧,就像攔公交車那樣——雖然我也不知道你說的公交車到底是什么東西。”
那人抱著背包咽了下口水,戀戀不舍地回頭望了眼還有余溫的睡袋,終于還是一步一個雪坑地離開了。
第188章 第二糧食基地
“報告上尉, 前方有人!”
白孚忽然北車外的一陣交談聲吵醒了,她放下懷里暖烘烘的小狼,從身后的窗口探出頭去, 車隊的最前方似乎有一個很熟悉的人影, 幾個人高馬大的士兵圍住了她。
“您好,我要去找我的同伴……你們能不能載我一程?”
“想什么呢,小鬼,我們這可是軍用車, ”士兵像提小雞一樣把她挪到路邊, “一邊去,要問路就到檢查站那邊,別在這里礙事。”
“讓她上我的車, ”白孚認出了那個在路邊抱著行李的可憐蟲,便沖著上尉招了招手, “這人我認識, 就是個破平民, 沒什么好擔心的。”
上尉聳了聳肩,揮手讓士兵照辦, 于是士兵再一次把她提起來,丟進了白孚所在的車廂內。
“哎呦!”
“你怎么會在這里?”親眼看著車門被關上, 車廂內也沒有其他人同行,白孚才嘗試著詢問這個打扮得都快認不出來的熟人, “那邊發生什么了嗎?”
“嗨,還不是你們非要把我留在避……”
“噓——”
白孚瞪了一眼這個依舊口無遮攔的家伙, 而陸鹿則撓了撓頭, 似乎尚未理解對方的意思。
“我問你,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怎么可能, 我一個人哪來這么大的本事!是那個燕……”
白孚打了個手勢,表示說到這里就足夠了,陸鹿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合著這組車隊上的不是自己人,很多話不能明目張膽地說出來。
“你被挾持了嗎?”
“怎么可能!”白孚揉了揉太陽穴,說不清該如何解釋眼下的處境,“總之,我很安全,但又不是你想的那種安全,有的話能說而有的話不能說,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問,你答。”
陸鹿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至少后半句是這樣。
“你來這里干什么?”白孚刻意咬重了“你”這個字。
“我來找我的同伴呀,”一說這個陸鹿可就不困了,急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開了話匣,“就是跟我一起來的那幾個人,他們之前不是去投奔聯邦了嘛,我在那邊實在待得不習慣,就想來這邊找他們!”
“你確定他們真的加入聯邦了?”
“不確定,所以才說找嘛~”
不是來搞破壞的就好,否則自己還真不知道該不該讓她半路下車。
接下來二人都沒有提及避難所相關的任何事,尤其是和同行者有關的事,盡管白孚明白燕皎的到來絕對是個破局的機會,但此刻被集中監視的她絕對不適合介入那邊的行動。
“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呀?”陸鹿想抱著小狼取暖,卻被大尾巴掃了一嘴毛。
“去第二糧食基地,那里是糧食署管轄下的最大生產區域,”白孚掏出一張地圖,用手指比劃出車隊的行進路線,“你看,這個地方叫大裂谷,從這里以北都是聯邦的控制區域,但能管轄的土地不代表能利用,大片的永久凍土層就算沒被輻射污染也無法被開發利用,人們管這些地方叫做白區。”
“也就是說,聯邦雖然占了這么一大塊地,實際上未必就要比廢土的大型組織闊綽多少?”
“……你要這么說也沒問題,但由于極地在舊世界未被開發過,因此油氣等能源儲量遠比廢土要龐大,且更便于開采;而且聯邦掌握了大量的科技和武器,這可不是廢土幸存者們短時間內能追上的。”
“哦~所以還是聯邦更厲害一點兒,對嗎?”
白孚沉默了一下,最終決定無視她的提問,強行把話題拉回正軌,“總之聯邦只能在白區的包圍中尋找適合開發的土地,由于它們的位置相當分散,聯邦必須從總部額外調一部分人力去外派開發,為了免除交通不便而造成的運力浪費,派出去的人會直接圍繞著資源點定居,建立一個基本相當于定居點的生產基地。”
“根據每個基地的產品不同,它們被分給了糧食署、能源署和冶礦署三個部門管制,而進一步的工業生產則被移到了總部或附近的工業城,由總部的工業部門直接管控。”
“由于生產基地離總部有一定距離,為了防止它們脫離控制,每個基地能生產的物品都很單一;比如我們要去的糧食基地,除了吃的外,衣物、裝備、設備零件乃至蓋房子的混凝土都要從外運輸,而且還要定期進行一次人口核查。”
“人口核查?”陸鹿一聽,頓時兩眼放光地問道,“那能不能通過人口數據篩查來查找其他人的位置?!”
“呃……原則上可以,但你要考慮權限問題,我不覺得以咱們兩個的身份能調出如此機密重要的信息。”
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滅了下去,兩個人逐漸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境地,車窗外閃過拔地倚天的煉鋼高爐和儲油罐,刺鼻的氣味還未飄到附近就被凍結。
隔著吸音板的駕駛室很安靜,其它車隊里的士兵們也只是在高唱著消遣的歌,仿佛沒有人注意到這邊剛才談論了什么,但白孚的心緒仍舊忐忑不安,沒來由地總覺得有一雙耳朵在聆聽著她說出的每一個字。
無論怎樣,時隔十二年再回來的她已然無法再像幼時那般自由了,不管變的是聯邦還是自己,這里都失去了可以被稱得上是家園的資格,但離開了這里,也不存在第二個可以安然停留的地方了。
不安和茫然再一次涌了上來,支撐著她一路前行的愿望又破滅了,而她一時也找不到新的目標來填充空虛的內心。
“嗷嗚~”
終于睡夠的小狼伸了一個大懶腰,然后“噔”地一下跳起來舔她的臉,向她索取睡后午餐。
“好了,老實一點,”白孚暫時放下了亂作一團的思緒,從背包里拿了塊牛肉干,車上沒有熱水泡開,她就直接丟進小狼嘴里當磨牙棒用,“一邊吃去~”
“嗷……”
咚!
運載車突然一個急剎,把白孚和小狼都猛地摔在地上,車隊的前方還回蕩著極其雜亂的聲音,讓人分不清是發生了什么。
“發生什么事了?”
“啊!是趙學長他們,”一直趴在窗戶邊張望的陸鹿大聲喊道,“他們果然在這里,還有好多牛!”
牛?
白孚也從狹窄的金屬窗中探出頭去,只見車隊已經停在了距離基地入口不足百米的地方,然而一大群似乎是人為養殖的北極麝牛堵在了大道上,它們聲嘶力竭地吼叫著,大概是受了驚或發了狂;而領頭的牛背上坐著一個熟悉的年輕人,正是那幫大學生里領頭的學長。
“怎么回事,”白孚急忙下了車,帶著小狼一起走到車隊從前數的第二輛車,這里正是上尉所在的車輛,“基地養殖的麝牛群怎么發狂出逃了?”
“我怎么知道……”上尉煩躁地嘟囔了一聲,然后從車窗探出頭,對著靠近大門的一棟建筑大喊,“魯蒙斯!滾出來管好你的牛!”
話音剛落,牛群里就有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抬起頭來,看上去不到四十歲,頭發和胡子都剃得很短,腦袋上頂著一個黑色的麝牛皮帽子;然而等他站直了身體,其他人才發現他的個頭足足有一米九還要高,加之體格壯實,活像一只站起來的大熊。
“眼瞎就別嚷嚷,老子一直在管!”
魯蒙斯沒好氣地瞪了上尉一眼,然后繼續嘗試把麝牛們趕回基地,可領頭的幾只麝牛極不正常,無論用什么方法都難以安撫。
“他是誰?”跟下車的陸鹿多嘴問了一句。
“第二糧食基地的治安官,一個很厲害但脾氣很暴躁的家伙,”上尉并不想跟這個攔車的小平民多費口舌,但礙于白孚還在這里,他還是耐著性子回答道,“由于他父母曾經是開養牛場的,所以他還兼職管理基地的麝牛——不是主業,只是有空閑了才過來看一眼。”
“但他現在一直耗在這里,看來麝牛的狀況很不對勁,”白孚瞇著眼觀察了一段時間,差不多也注意到了部分異常,“尤其是領頭的幾只公麝牛,它們和后面大部分受驚應激的普通麝牛不同,更像是……瘋了。”
“嘖,別是瘋牛病吧?”上尉也有點兒坐不住了,“這幫混蛋,八成是為了貪飼料錢又喂了什么不該喂的東西了!”
不,不像是,它們的癥狀很像自己見過的……
咯—咯—咯—咯—
這個聲音是!
白孚剛才只向前多走了幾步,隨身攜帶的蓋革計數器居然就響了起來,于是她半信半疑地將蓋革拿在手里,快步走到了發狂麝牛的身邊,顯示盤上的指針晃了幾下,最終指向了輻射程度更多的一端。
“喂,小姑娘,這里很危險,”魯蒙斯對于有人亂跑這件事感到很不滿,尤其這些人還是從總部來的,萬一出了事搞不好還要自己擔責,“不想死就滾遠點兒,這群麝牛可是很會欺軟怕硬的!”
“我知道麝牛為什么會發狂了,”白孚沒有聽從魯蒙斯的勸阻,反而高舉起手中的蓋革計數器,“有人對牛群投放了輻射物質!”
第189章 默示
送走了白孚, 向璈的心里放松了許多。
伊萊瓦所指的高官是白孚所熟悉的人,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與親近的人相處過久總會放松警惕, 而片刻的松懈就可能釀成大患,這使得她不得不交換兩人的處境,以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然而白孚的話也不無道理,自己不熟悉聯邦的結構, 賞金獵人的身份也很容易引起旁人的警惕, 因此為了讓接下來的行動能順利些,她必須盡快搜集足夠多的情報。
“看來她過來了……”
接她們入城的黑色越野車停在樓下,向璈把重要物品全部藏起來, 然后挎上背包下了樓。
馮處長今天是穿著工作服來的,由于要考慮保暖性, 聯邦的冬季制服基本大同小異——清一色的厚皮襖, 上下級的區別也就僅限于裝飾的精致度和多少了。
“嗯, 原來你沒跟著車隊一起離開呀,”一直靠在車邊假寐的她注意到了向自己走來的向璈, “怎么,對我的計劃有異議, 想自己行動?”
“怎么可能,只不過我們商討了一下, 還是白孚跟著車隊出去比較合適,”向璈扯出一個再明顯不過的假笑, 擺明了是在陰陽怪氣, “至于我,那當然還是需要處長大人幫幫忙, 搞一張能進入北極科研基地的通行卡咯~”
“這個嘛……好說,”雖然跟預想中的結果差別大了去了,但自己硬挑毛病只會把關系搞的更僵,向璈可不是那種容易哄騙拿捏的性格,“不過需要多等幾天,審批的流程可麻煩得多,而且他們的辦事效率……你懂的?”
“具體要等幾天呢?”向璈依舊擺著一副惡心人的假笑。
“七個工作日內吧,我會催他們快一點兒的。”
“哦,那我們就下個星期再見叭。”得到準確信息的向璈登時變了臉,轉身就準備離開此地。
“喂,向璈,我可不記得得罪過你哪里,你這種態度也不利于我們接下來的合作,”馮處長見她今天三番五次的挑釁自己,語氣中都添了幾分無奈,“而且你現在的表面身份是糧食署的員工,我讓你留在城內也是要干活的,否則上頭檢查的時候我可瞞不住。”
“這大冷天的請一天假也不是什么難以解釋的事吧?還是說聯邦的工作連這點兒人性化都沒有,連一天請假的機會都沒有?”
“那倒不是,但有些工作可不是什么時候都有的,”她晃了晃手中的名單,“比如給各部門的官員們派送物資,這可是能光明正大進出中樞機構的唯一機會。”
“哈,處長大人那么精明的人,難道不覺得我暴露身份然后被活捉的概率更大?”
馮處長愣了一下,她收起名單,望著向璈背影的眼神逐漸被一陣陰翳遮蔽。
“我先走一步了,工作什么的明天再談吧,反正這本就是一場逢場作戲的偽裝罷了。”
向璈堅決地邁步走出了糧食署的總部大門,沒有人跟上來,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個恨不得抓緊暴露身份的怪人,然而無論目光的主人是善意或是惡意,都沒有人做出更進一步的行動。
街道上的人流不比前幾天要少,不過大家都在為各自的生存忙碌著,無暇關注身側多了一個格格不入的陌生人——對于生活在聯邦中的普通民眾而言,每時每刻都在涌動的暗流并不是值得他們注意的事情,即便他們也曾為這幾個月來的失敗扼腕哀慟,即便這一系列事變的后果全都要由他們承受。
冬末的空氣依舊冷得刺痛氣管,向璈哈了幾口白氣,跟著攢動的人流盲目拐了個彎,盡管拒絕馮處長的時候很堅定,她卻沒有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只能游蕩在偌大的城市中,漫無目的地尋找目標。
“要談一談嗎?”
猛地抬起頭,街對面是再熟悉不過的人,向璈忍不住自嘲了一下,果然每次自己落魄的時候都要求助于這個家伙,也許當初就不該幫這個家伙奪取首領之位,可惜自己沒有再選一次的機會。
“好久不見了,獨眼,看樣子你混得很不錯,”踢掉鞋底的雪泥,向璈走到老熟人的面前,“在戈壁時我可是坑了你一次,怎么,來尋仇了?”
“嘶——你不提我都快忘了,現在你一說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獨眼擺出一個很為難的表情,“要不要我去軍方告發了你?他們可是至今都還惦記著避難所的那場大敗呢~”
說著,兩個人都笑了起來,只不過一個是假笑,而另一個是苦笑。
“好了,說正經的,咱倆合作了這么多次,我可不舍得失去這么一個合作伙伴,所以跟我來,我這次可是來報恩的。”
向璈不情愿地跟上了獨眼的腳步,若非形勢所迫,她其實不想再跟這個唯利是圖的土匪頭子有任何瓜葛了,他們壓根就不是一路人,反倒是布雷莎跟他更像是同類。
說起布雷莎,要是那天在火車站沒鬧掰,自己還真不至于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然而要是不和她決裂,自己可就又要變回曾經那個麻木不仁的向璈了。
獨眼在聯邦這段時間倒真的沒白待,才走了沒幾步,就帶著向璈拐進了一條她幾乎沒注意到的陰暗小巷,巷子里別說監視的便衣了,連個監控都不存在。
而正當向璈以為走到死胡同時,獨眼又帶她跳上了一棟三層高的小樓房,沿著墻壁轉到側面,正下方就又多了一條小路,來回反復幾次后,二人已經移動到了一條完全陌生的街道,只是街邊的建筑似乎不太對勁。
“妓/院?你帶我來的這是什么鬼地方!”
“別誤會,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種人,”獨眼連忙擺手澄清道,“交換重要情報總要找一個能掩人耳目的地方,這里魚龍混雜,而且絕對沒人能想到我們會來這里。”
確實,我自己都沒想到呢。
但來都來了,向璈還是滿臉別扭地走了進去,周圍不堪入耳的聲音讓她忍不住想去捂住耳朵,所幸獨眼提前定好了房間,讓她不至于在這個鬼大廳里待太久。
“我可不相信你會單方面給我什么,”鎖上了房間門,向璈又恢復了嚴肅的神情,并揀了個開闊易逃的位置坐下,“說吧,交易的內容是什么?”
“很簡單,養寇自重,”獨眼掏出一瓶隨身帶來的甜酒,在糧食稀缺的時期這可是奢侈品,“估計是前幾次的失敗都跟情報不足脫不了關系,我從冰橋回來后就被調進了情報部門,巧了嗎不是,第一道工作就跟你們有關。”
“我這么快就被盯上了?”
“可能要比你想的晚,不過從你殺死冰山后就的確成為重點關注對象了,只是比起一網打盡,情報部的長官更希望撈一筆大的~”
“大的?呵,那你又想從我身上搞到點兒什么?”
“這要看你有什么,況且我還有幾位競爭者,”獨眼在桌子上擺開幾張卡片,上面沒有圖片,只有寥寥的幾個小字,“除我之外,聯邦還派了三個人參與這場行動,雖然名義上他們歸我指揮,但我卻連他們的名字和身份都一無所知,只留了三個代號供我聯絡——‘雪狐’、‘海豹’和‘北極熊’。”
“嚯,你們這是準備開極地動物園?”向璈半開玩笑著抿了一口甜酒。
“就地取材嘛,沒派什么‘旅鼠’、‘馴鹿’就可以了,”獨眼似乎也對這堆代號深感無奈,“不過你可別因此放松警惕,他們的威脅度可遠比你想的要大。”
“一口氣派了數員大將,我緊張過度還來不及呢,只是真的有必要為我下這么大的力氣?”
“當然不只是你,”獨眼另外遞給她一份文件,“我們在廢土的情報站點傳來消息,據說避難所的流亡大部隊派人來聯邦了,領頭的還是跟你認識的人~”
向璈拿酒杯的手停頓了一下,她記得燕皎在分別時提過這件事,不過那會兒定的時間是開春,此后她也沒有機會聯系過避難所,對于他們的行程一無所知了。
“當然,我們目前還沒有抓到人,那個家伙狡猾得很,每次我們帶人趕過去時都鋪了個空,不過我們還是掌握了那群人的大致活動范圍,估計再有個幾天就能逮到了。”
獨眼這話是幾個意思?想引誘我去聯絡他們,然后引蛇出洞一網打盡?不,這太明顯,他該知道自己不會上鉤的。
“別多想,我的為人你應該清楚,”獨眼大概看出了她的想法,然而他的保證卻更加令人不安,“我不希望有人從我手中分一杯羹,所以……該有一個合適的人替我解決他們。”
“對自己人下手?真夠狠的,但我怎么確定這不是你們的陷阱?”
“判斷權在你,我只是給你一個提議,”獨眼忽然遞給她一個形似罐頭的金屬盒子,盒子是完全密封的,沒有一絲開口,“這里有你需要的東西,你可以帶回去查看。”
向璈接過盒子,沒有多說,直接把它揣進了口袋。
“祝我們在正式成為敵人之前,還能進行一次可靠的合作,”獨眼的話都在盒子里了,于是他對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愿幸運保佑你~”
“我更希望身邊的人可信一點兒。”
向璈只撂下一句不冷不熱的話,就離開了。
望著她逐漸走遠的背景,獨眼卻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他摸出了一個新的酒杯,倒滿,然后哼著歌等待下一位客人的到來。
“看來你的行動很順利,”門口響起了同伴的聲音,獨眼卻懶得抬頭看他,“既然你那么受她信任,為什么不就此制定一個計劃,而要大費周章的換我出手?”
“換你出手?你還是先保佑自己能從她手中活下來吧。”獨眼對他的自信嗤之以鼻。
“你真覺得她有那么大的本事?她在糧食署的所作所為可不像一個聰明人該做的。”
“姓馮的本身就干的不是人事,但考慮到她也在我們的懷疑名單上,這么安排倒還真挺引人深思的;至于向璈,只是故作姿態來吸引暗處的敵人主動出擊罷了,這不,魚就上鉤了嘛~”
對面的人知道獨眼說的是自己,頓時臉色變了幾分。
“我已經把我現階段能做的都替你做了,接下來的發展可就由不得我了,”獨眼起身,準備離開這個嘈雜的腌臜之地,“也祝你能活著回來吧,避難所的小老鼠還需要我去盯著呢,恕不奉陪。”
第190章 指引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一起將目光投向白孚手中的蓋革計數器,那個精密的小玩意兒還在“咯咯咯”地響個不停,那急切而均勻的聲音幾乎要和心跳聲融為一體。
“開什么玩笑, 這里可是綠區!”魯蒙斯第一個叫嚷起來, “除非有人刻意投放了輻射物質,否則不可能無故出現輻射癥狀!”
“那您可真的要考慮一下這種可能了,”上尉很快認可了白孚的推斷,并用責備的眼神看向負責安全工作的魯蒙斯, “或者證明一下是蓋革計數器出了毛病。”
“夠了, 我知道你想指責我,那我也該為已經發生的事行使下我的權力,”身為治安官的魯蒙斯當然是第一責任人, 不過他可不會放任鍋壓到頭上,“這事兒是剛發生的, 兇手不會跑得太遠, 我會下令立即封鎖周邊、進行徹查的。”
“封鎖?等等, 如此大張旗鼓可能會引起恐慌的。”
“抓到罪犯才是平息恐慌的唯一方式,輻射結晶可是特級管制品, 一般人絕對搞不到,這里的麝牛又是專供總部的, 所以我們必須馬上采取行動,這事兒小不了!”
“那這幾頭牛?”
“立刻處理掉。”
魯蒙斯從墻邊的架子上取過一把大口徑獵/槍, 瞄準發狂的麝牛就是一槍,被打碎頭顱的麝牛連哀嚎都沒能發出一聲, 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軟綿綿地倒下了;其余受驚的普通麝牛也都背被這槍聲震懾住, 紛紛像木偶似地呆站在了原地。
“可惜今年又少了許多斤肉……”
上尉惋惜了一下,不再反對治安官的提議, 轉而帶著通訊兵準備向上級發送報告。
車隊上的人開始配合魯蒙斯手下的衛兵封鎖各個進出口,為了趕時間,他們行動的異常匆忙,甚至無暇安排一下大功臣白孚該去哪里,于是被無視的她只好幫著牧場工人一起安撫余下的麝牛,并把它們趕回該去的地方。
“剛下車就出了這么大的事,我真是倒霉透頂了,”同樣牽著一頭麝牛的陸鹿一直在后面嘀嘀咕咕,“老天爺啊,快送我回家吧,我受夠這個充滿災禍的世界了——”
“安靜一點,”領頭的學長趕快制止了她的抱怨,“那個大個子可不是個好脾氣的,小心被他聽見后收拾你!”
“話說你怎么跑到這里養牛了,”被夾在中間的白孚覺得自己應該問點兒有價值的問題,最起碼也要把話題拉回正軌,“而且其他人呢?”
“實不相瞞,那天我們沒有聽從你的勸告,連夜駕駛房車去找了聯邦的人,起初他們對我們很友善,并對我們的加入展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原因你肯定也清楚——災變之后整個世界的教育體系就完全崩潰了,想找個能把字認全的年輕人都難,更何況是我們這種現成的大學生。”
“可很快我們就發現事情不太對勁兒,當我們隨著大部隊返程時,他們沒收了房車,還派人監視我們;等到了這里之后我們才發現情況更糟糕,總部內的原居民十分排外,我們擁有的專業知識也不符合聯邦的需求。”
“但所幸我們比完全沒文化的難民還是強了不少,于是就被打包送到了這個分基地,這里的總負責人丟給我們一大堆舊世界遺留的書籍,讓我們學會之后充當育種員或獸醫。”
“獸醫?哈哈哈——”一聽這幫家伙淪落到這種地步,陸鹿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么笑,好歹包吃包住呢,再說你留下不也是這個待遇!”
“停,都別吵了,”白孚干脆讓這兩個都安靜一點兒,“既然我們都暫時需要留在這里,那就不要內部爭斗,有這時間還不如想一下如今的處境!”
“想了有什么用,還不是寄人籬下……”
白孚無視了身邊的抱怨聲,她把麝牛趕進圍欄里,然后專心觀察周遭的情況,衛兵們已經封鎖了一切可能的出口,并逐步對整個糧食基地進行全面包圍,如此大費周章,看來是篤定了這里會有圖謀不軌之人。
可是,為什么?
自己只是提供了一種可能性,這幫人就像是瘋了一般地尋找兇手,到底是為了找一個推脫責任的機會,還是等著自己開口的早有預謀?總不能是真的把投毒當做唯一的猜測吧。
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白孚干脆放棄了揣摩這幫人的心思,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衛兵稀少的區域游蕩,種植工人們基本都被集中到了一起進行審訊,白皚皚的田間小路上沒有人走過,她便在這里調查了起來。
“這條路是通往林區的,”走到一半,白孚突然注意到了一條完全沒有腳印的小路,“雪是早上新下的,整一上午都沒有人走過的痕跡,應該沒必要調查了吧?”
“啾啾——”
一只拳頭大的幼鳥忽然落到了雪地上,濃密的絨毛讓它無懼冰雪的侵害,它張著小翅膀在雪地上走了幾步,然后一個大跳落在了那條被雪覆蓋的小路上,低下頭,歪著小腦袋瞅了幾眼,最后從雪中啄起了一個暗黃色的小谷物粒。
“誒,這不是冬季產的作物吧?”
白孚快步走到小鳥身邊,輕輕扒開最表層的新雪,幾個零星散落的干癟麥粒正以極不規則的形態排列在小路上,若非這個季節并不是小麥的種植期,恐怕還真會以為只是意外散落的幾個谷殼。
“看方向是往松林去了,”松果普遍在秋末冬初成熟,這會兒早就被采集干凈了,松林里也就沒了人,“這到底是誰留下的線索?怎么辦,要不要回去打報告?”
幫她找到線索的小小鳥已經飛走了,白孚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先把小狼牽過來,用他敏銳的嗅覺判斷一下是誰掉落的。
“嗷嗚~”
當白孚問及是否有人類的氣味時,小狼卻疑惑地搖了搖頭,這個答案多少過于出乎意料了,除了人類,還會有什么動物能從幾百里外的倉庫偷出小麥,然后長途跋涉到這里再丟下?
“喂,你站在這里干什么,”身后猛地想起了那位治安官的聲音,白孚回過頭,除了他還有幾個衛兵也聚集到了這里,“地上的血有被刨開的痕跡,難道你發現什么線索了?”
“呃……是又不是,”白孚攤開手掌,把撿到的麥粒遞給魯蒙斯看,“小路上有幾個排成線的麥粒,我本以為是有人留下的破綻,可讓小狼嗅過以后卻發現不是人類留下的。”
“呵,什么動物還能有這等本事,”魯蒙斯向前幾步,將近三十厘米的身高差給白孚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你確定?”
“你可以自己進去看看,反正我還沒進去過……”
“那就一起吧,”治安官不由分說地把白孚拉進了隊伍,“別想耍什么花招,這個時節可很少會出現生面孔。”
白孚牽著小狼,不情愿地走在了隊伍的前排。
幾人沿著小路進入了松樹林,高而密集的樹枝交錯在一起,兜住了那些不痛不癢的小雪,因此這里的地面也沒有被新雪覆蓋,排列得極其稀疏的麥粒就這么暴露在眾人面前,指引著他們繼續深入。
“嗯?怎么到這里就沒有了,”最后一顆麥粒終止于一棵大松樹下,魯蒙斯翻找著被松針覆蓋的濕潤泥土,卻始終沒有發現第二顆麥粒的蹤跡,“怎么回事?是麥粒用光了還是那個混蛋長翅膀飛了!”
“您要不……抬頭看看?”白孚輕聲提醒了一句。
魯蒙斯猛地抬起頭,只見一只羽毛華麗的北極燕鷗正昂首站在枝頭上,嘴里叼著一個裝滿麥粒的小小口袋,不消說肯定是哪個小偷給它的遷徙口糧,只是北極燕鷗似乎還不太習慣使用袋子,總有一個開口斜向著地面,把好不容易搞來的食物都回饋給了大地。
“該死!哪來的鳥!”
還沒等衛兵們掏出鳥/槍,察覺到殺氣的北極燕鷗就拍了拍翅膀,叼著小布袋遠走高飛了,只剩下治安官和他的衛兵們留在原地無能狂怒。
“那個……長官,我們還是回去吧,”白孚覺得沒有必要在這里調查了,為了防止魯蒙斯待久了更加憤怒,她嘗試著把這大塊頭勸回去,“既然這只是一起烏龍事件,那說不定留在基地里的士兵能有所收獲呢?”
魯蒙斯慪氣地哼了一聲,領著衛兵們離開了這里。
“呼,總算結束了,”白孚也趕緊跟上衛兵的足跡,“小狼,別玩兒雪了,我們該回去吃飯了!”
“嗷~”
小狼的叫聲和平時不太一樣,像是有意在提醒白孚什么,于是她再次回頭打量了那棵松樹一下,然而這次她才發覺樹干上有被灼燒過的痕跡,只是深色的樹皮和炭黑過于相近,加上那符號寫得非常大,以至于離得近了反而看不出來,只有后退幾步才能看清上面的端倪。
“這個符號,我好像在避難所見過,它的意思應該是……離開!”
“喂,你在磨蹭什么?”
身后的衛兵正在急切地催促,為了防止他們也注意到異常,白孚趕緊抱起小狼追了出去,至于“離開”背后的具體含義,也只能等到這件事結束再細細思考了。
第191章 背棄的代價
回到糧食署的臨時宿舍, 向璈開始擺弄那只全密封的金屬罐頭,這東西的確來自于某種食物的包裝,只是原有的開口處完全被錫或鋁之類的金屬封死了, 她必須用噴火/槍將它們慢慢燒化, 還要確保里面的東西不會損壞。
“真是給我找麻煩,”向璈給噴火/槍的罐子里裝了些酒精,總算是恢復了它原有的功能,“但愿里面的情報值得我費這么大力氣。”
好不容易把蓋子取下來, 里面卻裝滿了蓬松的棉花, 在棉花的正中心又摸出了一個小巧的電子裝置,向璈撓了撓頭,一時還真想不到該怎么用它, 總不能插進從黑市繳獲的那臺筆記本電腦里吧?
“不行不行,胡老板的電腦里可能存放著基因工程的資料, 搞出問題來就得不償失了。”
這時的向璈開始無限后悔基地車不在身邊了, 否則自己還可以用一下中控室里的拼裝臺式電腦, 或許這幾天該找個機會出去,也可以試著在城里找一家網吧, 順便熟悉一下城市的布局。
而且自己方才的異常舉動并沒有引來更多的注意,盡管這并不能完全證明糧食署是多么安全的地方, 但至少盯上自己的人確乎不打算及早動手,加上獨眼也確認了這一點, 也許自己可以嘗試著擴大在糧食署的行動。
“總之現在用不了這個東西,”向璈將電子裝置放在貼身的口袋里, 然后燒掉棉花, 再把殘灰和罐頭殼子一起丟進室外的大垃圾箱中,“還是先去城里轉一圈吧。”
考慮到剛才出門時發現路上有檢查身份證件的警察, 向璈還是決定拾起在糧食署的偽裝身份,至少要先接一個能讓自己名正言順在城里活動的工作。
咔——
“喲,這不是上午頂撞了馮處長的新員工嘛~”
負責分配工作的同事果然記住了向璈,而向璈隱約也記得有人提起過他,是個管不住嘴的話癆。
“你們都聽見了?”向璈多少還有點緊張和后悔。
“這倒沒有,馮處長的保鏢在附近攔著,誰敢上去偷聽啊!不過你離開時處長那無話可說的表情,在場的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得,這下想跟姓馮的修復關系也夠嗆了,還是將錯就錯吧。
“話說你怎么又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天真的不干活兒了呢。”
“這個……”向璈完全沒想到會有這么個多管閑事的家伙來找自己問話,只好現場隨口編了個理由,“我想了想,還是應該提前熟悉下工作,免得明天手忙腳亂的。”
“啊,那還真是可惜,處長已經把今天的好差事都交給別人了,只剩下開貨車這種費力的工作了。”
開車?那還真合我心意了。
“沒事,我不挑,你隨便給我一個就好。”
“唔……好像沒有比較近的任務了,”話癆完全就是在自說自話,根本沒聽見向璈回答了什么,“去城東三區吧,雖然中間要經過市中心,但對新人來說算是比較輕松的路線了——哦對了,我記得你是最近才從外城搬過來的,應該還不熟悉路線吧?正好我手頭的事情忙完了,不如給你當一次向導吧~”
向璈很想拒絕這個過分熱情的家伙,但對方絲毫不給她反對的機會,直接拉著她就上了車,見實在拒絕不了,向璈也只得接受這個提議,路上也能問些問題。
“先去城門口的倉庫裝車,從糧食署的大門出去,走大路先南后西,拐彎的時候我會提醒你的,”話癆沒幾句就介紹完了任務內容,然后開始沒完沒了地說其他事,“我猜熟悉工作什么的只是個借口,其實你一個新人也挺怕招惹處長的吧?”
“真不是……”
“其實你完全不用怕她,那家伙的人緣可沒好到哪里去,尤其是在上層那里,”這人又開始無視向璈的話,自言自語般說個沒完,“有好幾次被糧食署駁回的決議都是她提出的,據說也包括這次跟避難所的戰斗,要不是糧食署不給提供無限期的糧食,說不定這次就打贏了呢!”
“呃,不可能的,戰略失誤不是后勤能救回來的……”向璈嘟嘟囔囔地吐槽了幾句,不過既然提到了她熟悉的事,多少也來了點兒聊下去的興趣,“不過話說回來,她這么干沒人收拾她嗎?”
“軍方反正是有一肚子意見,不過對她倒稱得上是無計可施了——除了那個把她調過來的頂頭上司一直護短外,聽說還跟她的某些神秘后臺有關系,畢竟五年前換了領導層后,她是為數不多跟舊主席走得很近卻還能被提拔的人,有人說是聯邦想借她的關系去套伊萊瓦的情報,但他們并沒能得逞,而更具體一些的幕后消息就無人知曉了。”
這么看姓馮的倒也不能一口咬定有問題,左右搖擺的墻頭草或身不由己的中間派同樣符合她的行為,但無論是哪種可能,都讓向璈更加堅信不能向她透露太多信息。
“說起來你還是處長花關系調進來的吧?那你們的關系不應該這么糟糕呀,還是說你也有什么難言之隱?”
“貨都裝載完畢了,”這個話癆不值得浪費力氣交好,于是向璈干脆無視了他的疑問,“我們下一步要去哪兒?”
“哦,一路往東走就可以了,城東三區的物資站點離中央廣場很近,過去就能看到——不過大家一般都不愿意走這條路,沒人想在開車的情況下經過中央廣場。”
“為什么?”向璈已經駛出倉庫了。
“因為那里經常會有游/行活動,來自各種組織的!”
話癆難得形容不出那里的場面,于是決定讓向璈親眼見一下,順便又把話題扯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向璈也只好敷衍地應和兩聲,就當是車里載了只蒼蠅;好在這位向導也沒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每走到一個地方就給她介紹一番,也算滿足了她收集城市信息的初衷了。
不過很快,吵鬧的蒼蠅就不止一群了。
“你看,我就說這里百分百會堵車吧,”明明耽誤的也是自己的時間,但話癆似乎表現得很驕傲,“現在我們有更多時間聊天了~”
“夠了,”向璈煩躁地打開窗戶,探出頭打量占據了大半條公路的人群,“他們都是誰?”
“最鬧騰的那群現眼包是是反輻射技術組織的,他們堅持認為輻射是萬惡之源,要求聯邦禁止一切利用輻射的研究,不過大家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需要輻射的研究太多了,比如我們吃的抗寒土豆就是用微量輻射變異出抗寒基因,再大規模篩選、提取和應用的,所以這就是一群傻子而已。”
“傻子有這么多?”
“沒有……其實大部分人都是對聯邦有意見的,從五年前新主席上臺起他們就時不時鬧幾次,”話癆對這群人的態度并不贊同,甚至看向他們的眼神中還包含了些許鄙夷,“說實在的,新高層其實干得沒有那么差,三大工程受輻射異常的因素更多,但總部這些年一直平穩運行,我想不通這群刁民為什么總鬧事。”
向璈對這種說法并不認同,她把腦袋從窗外挪回來,望著他說道:“能讓我說幾句嗎?”
“啊?你說。”
“我聽說在三百多年之前,有一個名叫霍布斯的社會學家寫了一本書叫《利維坦》,里面就提到了人與人之間最初為了爭奪生存資源,而造成了原始的互不信任、猜忌互戧,他將其稱之為‘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
“呃……這跟現在有什么關系?”
“別急,讓我說完,”向璈搖上了車窗,“其實在輻射危機初期,人們也是這樣的想法,陌生人不可信任,甚至于每個人都可能為了一口食物互相背叛,于是人們只能各自而戰,通過拒不合作來保護自己。”
“然而情況并沒有因此變好,這種孤立根本無益于挽救人類的命運,它既不能改變末日,甚至不能保護自己——一個人太過渺小羸弱,而輻射無孔不入。”
“只有合作與信任才有重建文明的可能,就像原始的人類創造舊世界文明那樣,末世的幸存者也必須建立一套能維系信任的秩序——《利維坦》中提出必須有一個能力超越所有個人的巨靈來懲戒傲慢的背叛者;而許多年后的“社會契約論”則給出了更先進也更具有可行性的答案,即由國家或社會這種能夠集中實行權力的存在來懲罰背叛契約的人——具象化到如今就是聯邦。”
“在草創時代,聯邦的民眾將他們的部分權利或主動或被動地讓渡給聯邦,聯邦則負責維系信任契約的正常運行,對于為自己謀取私利的個體進行及時處置,以賦予廣大民眾安全感,而自身權利得到保障的民眾也有義務從事勞動生產,為聯邦的基本運行提供物質基礎。”
“但不幸的是,最先打破這份契約的罪人恰恰來自聯邦內部,舊軍黨為了自己的利益先一步背棄了共同合作的約定,從而打破了穩定的信任關系,而這種猜忌的惡果也很快反饋到了新的執政者身上——民眾不再對聯邦抱有寬容與耐心,而舊軍黨也必須每年都做出一點兒業績來,才能以此從民眾那里博得一點信任,并得到生產物質資源的支持。”
“而當這種期許無法得到滿足,至少達不到大多數民眾想要的結果,脆弱的信任契約就會迅速崩潰,民眾會盡自己的一切努力向聯邦索取本屬于他們的那一份利益,然后退化到原始的、充滿猜忌的叢林法則中。”
“不過也好,最后的那一部分還沒發生,現今的聯邦至少還有能力穩固他們的統治地位,”前方的民眾略微讓出了一點空間,向璈就趁機開車穿了過去,“但年前的一系列失敗已經動搖他們的穩定了,如果新的一年聯邦再干不出成績,后果可就不是我能預料的了~”
“嗯……沒聽懂,”話癆瘋狂搖了搖頭,不過從表情來看他還是聽進去了一些,“但你這文化水平確實值得處長費心思把你調進來!”
抬舉了,我就是一個只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菜雞,要不是為了及早擺脫雇傭兵的身份,我才不會去學這堆亂七八糟的知識呢。
而且向璈可不認為聯邦或者說是舊軍黨會坐以待斃,一群會用雷霆手段挑起政變的人絕對不會甘心在既定規則下聽從民眾的要挾,如今的隱忍不發很可能只是在等待時機,而他們可能會采取的措施估計也不是能輕易預料的。
但這跟眼下的向璈關系不大,隨著貨車逐漸靠近資源分配站,一個令人欣慰的消息已經完全占據了向璈的心頭——終于能讓這個討厭的話癆下車了。
第192章 不存在的兇手
排查仍未結束, 但晚餐時間依舊如期而至,這倒不是聯邦有多么人性化,只是零下二十度的低溫會極快地消耗人體能量, 如果不及時補充食物, 可能會被凍死在室外。
死頭牛還是小事,要是真鬧出人命來,魯蒙斯這個治安官可真就當到頭了,于是縱使他再怎么不情愿, 還是主動敲響了開飯的銅鈴。
“果然又是煮土豆塊, 我就不該報什么期待,”白孚用木勺把土豆碾成泥,再把額定分配的烤馴鹿肉切碎拌入, “唉,日復一日的吃這點兒東西, 早晚有一天會營養不良的。”
“你這純粹是在基地車上吃得太好了, ”陸鹿又端著盤子湊過來, “我們來的路上可是會刨草根吃的!”
白孚很想讓這個容易說漏嘴的家伙閉嘴,但公共場合又不能直接提醒她什么, 只好扭頭去和還在發牢騷的上尉聊天,“長官, 上頭有回復了嗎?”
“嘁,還不是一句模棱兩可的嚴肅處理?誰知道什么程度才算的上是嚴肅啊!”盤里的食物已經被上尉攪成一坨了, “不過上頭這倒是把自主權下放給我和魯蒙斯了,這種情況可不多見。”
“那以前是什么樣的?”
“以前?以前也沒出過這種事呀, ”由于白孚是馮處長安排進來的, 上尉對她還是盡量保持著耐心,“不過總部的中高層們一向很熱衷于追責, 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追到糧食署大樓去質問署長,無非就是想以此證明糧食署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想趁機收回一部分權利,可今天真出了大事他們卻不吭聲了,真是古怪!”
看來這次的事件還真不正常,恐怕總部的高層早就知道會出這種事,而他們的目標應該是想從這里抓個人。
欲擒故縱嗎?好像還是不太對勁。
如果目標是投放輻射物質的兇手,那他們應該像探案一樣先調查線索,然后再通過推理一步步鎖定真兇,而不是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整個糧食基地里搞地毯式搜尋,這只會給兇手留下銷毀證據的機會。
還是說這個兇手跟上頭有點兒關系,所以才故意留出時間銷毀線索,好名正言順地放走兇手?
那也不對呀,要放人還搞得這么聲勢浩大,最后查了幾天卻沒找出真兇,不會搞得當地民眾更加人心惶惶嗎?還是說又要找替罪羊頂鍋了?
白孚抓破腦袋也沒有想明白其中的邏輯關系,但不管從哪個角度看,自己這個外來的都不會有什么危險,反正要離開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時候,而那個神秘的指示也沒有留下更多信息,索性就在這里等上一段時間吧。
“這位小姐,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一個不茍言笑的瘦小男人突然坐到了白孚的身邊,手里還拿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白孚仔細回憶了一下,想起他是治安官身邊的副手,應該是負責詢問和記錄的。
晚飯時間還在工作,你拿多少工資呀這么敬業?!
“唔,我倒是沒有意見,但作為一個事發后才抵達現場的外來者,為什么要問我?”
“只是例行排查,每個人都要問一遍。”
撒謊,陸鹿的那五個大學生同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了一下午,也沒見你跟他們說過一句話,就直接跳過到我這里了?他們可是這段時間一直在基地里工作,無論是嫌疑還是知道的信息都應該比自己多吧?
但白孚不打算和這里的人鬧僵,反正她不認為自己會說出被人抓把柄的話,“既然這樣,那就請您問吧~”
“您今天下午有沒有發現什么可以信息?”
“這可不是專業的詢問,”剛聽到第一個問題,白孚就輕微皺起了眉頭,“事發時間在上午,您應該從我出發時的行程問起。”
“抱歉,但我們已經知道您在抵達之前都和車隊在一起,”副手并未因白孚的打斷而產生額外的情緒,“這點上尉已經證明過了。”
是嗎?我怎么記得你也沒盤問過他呀……
“那您也沒必要問我下午的行程了,因為我把麝牛牽回去后就一直在跟我久別重逢的朋友們打牌,直到吃飯,這點您同樣可以從他們口中得到證明。”
“……我聽衛兵們說您發現了一些遺落的谷殼?”
“那您應該去問您的上司,我跟治安官大人同行去尋找的,最后只發現了一只調皮的北極燕鷗,這點您同樣可以去和其他人驗證。”
被連續兩次堵了回去,副手多少也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他起身道了一聲“打擾了”,然后就捧著筆記本飛快離開了。
呵,怎么不去問我旁邊的陸鹿了,她是半路上車的,嫌疑度高得一批好嘛~
白孚默默對副手拙劣的演技感到悲哀,估摸著回去肯定要被魯蒙斯一通訓斥了,不過話說這幫人怎么老往自己身上使勁,難不成這場戲真就是為自己一個人演的?
然而不管白孚此刻身處如何危險的境地,她都沒有就此逃跑的打算,原因無他——非不愿也,而不能也,她又沒有向璈那種強悍的行動力,否則早就找機會翻墻跑了。
也罷,敵不動我不動吧。
“啾啾——”
沙沙沙——
低矮的灌木叢中突然鉆出一個身披樹葉的“野人”,手里還攥著一個同樣被樹葉包裹的望遠鏡,目送著那只叼著麥粒袋的北極燕鷗飛入城中。
“果然,是來自城內的圈套,”野人身邊又鉆出一個帶著熊皮帽子的家伙,只是手里沒拿望遠鏡而已,“幸虧白孚沒上他的當,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領隊,要我說那‘北極熊’就純純缺心眼,他自己下的毒怎么可能把咱們給套出來?”
“怎么不可能,陸鹿跟著進城了,白孚可能會覺得我們也跟在附近,甚至進一步認為是我們投放的輻射結晶,加上北極燕鷗留下的線索,萬一她為了幫我們有所行動,不就剛好被‘北極熊’抓住把柄了?到時白孚被抓了,難道我們要袖手旁觀不去救她?”
“可是她沒這么干耶,還是說那小鬼不想幫我們?”
“我倒覺得是情報部的人在安排上出了問題,”燕皎簡單思考了一下,同樣覺得這個計劃很奇怪,“仔細一想,最佳選擇不應該是白孚在城內、向璈被外派嗎?只有向璈才可能主動去做風險極大的事,白孚就算想干……說難聽一點,她有這個能力嗎?”
“您的意思是,這一套本來就不是為白孚準備的?”
“暫時只能這么解釋,雖然我也不明白聯邦為什么會一手好牌打得稀爛,”附近的道路上有人經過,燕皎連忙拉著“野人”離開了此地,“但這么拖下去總歸不是辦法,就算情報部用最低級的純人力搜查,以他們投入的人力物力也早晚會把我們揪出來。”
“那該怎么辦?”
“不能坐以待斃了,既然白孚自身都不安全,那我們就只能冒著風險嘗試聯絡向璈了,也只有那個家伙才有為我們破局的能力了。”
咚咚咚——
“誰呀,大半夜的來敲門,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白孚打著哈欠走到門口,冬天的夜里格外冷,基地里又不給供暖,她甚至連睡覺都要裹著皮襖,這會兒倒是方便夜間出門了。
“是投放輻射的事情有結果了,”門剛一來拉一條縫,白孚就認出了門外是治安官手下的衛兵,“兇手是從避難所的流亡組織里跑過來的,現在已經被抓捕歸案了,正在討論如何定罪呢。”
看吧,抓不到兇手就開始找替罪羊,只能說避難所真是個萬能背鍋俠。
“哦,知道了,”白孚回答得很是冷淡,雖然更大的原因是她現在真的凍得慌,“所以為什么要來半夜通知我?”
“呃……治安官大人看您挺在意這件事的,加上輻射也是您最先發現的,就想著通知您一聲,好讓您……睡個好覺。”
“那就替我謝謝治安官大人吧,審訊的事也辛苦他了,我睡得挺好,不用他老人家費心了。”
白孚說完,不等對面反應就關了門,揣著袖子回了宿舍。
其實她也拿不準兇手的身份是真是假,陸鹿既然出現在了這里,那避難所的人肯定是要有所動作的,只是她不認為伊萊瓦訓練的精銳會用如此拙劣的手段,而且目標還只是……幾頭麝牛?
當然凡事都有萬一,萬一那群來的人就是這么蠢呢?不過這并不影響白孚的所作所為,被抓了又怎樣,她可沒有千里劫法場的魄力。
愛咋咋地,洗洗睡吧。
第193章 變局
情報部例行會議, 電子頻道。
“啊哈,看來某些人的計劃失敗了~”一進入連線,“海豹”幸災樂禍的聲音就率先鉆入耳中, “看看我說什么來著?隨機應變!明知道兩邊都不會按照計劃走, 還非要按原計劃執行,活該!”
“呸,不就是行動沒帶上你嗎,一天天就知道指責我們, ”被戳到痛點的“北極熊”也不甘示弱地嘴上反擊, “咋,你那邊有什么妙計成功了?”
“夠了,我警告過你們不要打草驚蛇!”上司的呵斥讓通訊頻道瞬間安靜了不少, “誰來給我一個解釋,為什么計劃非但沒有絲毫推進, 反而快要把我們的部署全部暴露出來了?”
“是姓馮的, 她的安排和我們的要求完全不一樣, ”最先做出回答的依舊是“海豹”,不過話里話外總有推卸責任的意味, “我們的計劃是讓向璈出城與避難所的老鼠們匯合,然后一網打盡;而白孚則留在城內, 利用她童年時的關系網深入不完全受情報部控制的部門中,并引誘出潛藏已久的‘捕鯨人’。”
“可實際情況卻完全反了過來, ”姍姍來遲的“雪狐”也幫腔道,“事后我又去找了她一次, 可那個混蛋墻頭草拒絕給出任何答復, 還讓我們注意點兒!”
“如今兩邊的警惕性都拉到了最高,多少也是拜那個混蛋所賜, 如果不是她在剛入城的時候故意刺激向璈,我們的計劃也不會有那么大的推行阻力……”
眼瞅著“海豹”和“雪狐”一唱一和地推卸責任,上司的火氣逐漸壓不住了,然而坐鎮中央的他并沒有能當場掏出來的證據,只好用低沉的聲音訓斥道:“行了,這是情報部的任務,難道你們還想把責任都丟給外人?!”
那兩個家伙瞬間安靜了下來,輪到“北極熊”匯報城外的進展,“報告,我們發現了一個曾被短暫收留在避難所的家伙,雖然對方只是平民,但至少能證明避難所的人的確活躍在城外,只是我們仍然沒能追蹤到具體的行跡。”
“他們留下了一個平民,然后就再也沒現身過?”
“按照目前已有的情報,是這樣。”
“哼,你覺得他們這是警惕還是足夠隱蔽,海豹?”
突然被點名的“海豹”愣了一下,思忖后答道:“憑我的推斷應該是前者,避難所目前沒有急需要達成的目標,匆忙行動反而會引火上身,所以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確實更符合他們目前的利益需求。”
“那你們下一步要怎么做?”
“城外的話,我不贊同繼續在白孚身上浪費時間,她的作用不該是針對避難所的人,而是該先等幾天,待她放松警惕后再找理由調回城中;向璈這邊暫時還沒有進一步的行動,考慮到她的不可控性更大,我建議讓雪狐繼續暗中盯著,如果她和任意一方接上頭了,我們再決定該如何采取行動。”
“北極熊”和“雪狐”都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他的提議。
“嗯,現在確實不宜采取大動作了,就先按你說的辦,如果再出意外,你們三個就都別想干了!”
“明白。”
“還有,為了方便你們的行動,我給你們找了個幫手,”上司說著,給“海豹”發了一個通訊連接,但顯示為不可接通,“她的身份與代號不需要你們知曉,到了該出手的時候,她會來主動你們的;以及她的級別權限遠在你們之上,不需要向你們回報具體的行動內容。”
這相當于間接剝奪了“海豹”的指揮權,然而他卻并未對其提出的計劃有何異議,此舉更像是在表達對“海豹”的不信任。
“記住,我們的最終目標是揪出‘捕鯨人’,而伊萊瓦是目前最后與那家伙有過直接聯系的人,所有在伊萊瓦臨死前與她見過面的人——總壞我們事的那兩個小家伙也好,潛伏在城外的避難所蟲豸們也罷,她們都是可能攜帶相關信息的人,但不要讓她把我們帶進坑里去。”
“知道了。”
“就這樣吧,散會!”
噠噠噠——
次日一早,向璈就從糧食署隨便領了一個路程特別遠的任務,七拐八繞后找了一家位置偏僻的網吧,開始破譯電子裝置里的信息。
“這是……聯邦總部的隔離墻結構圖?不對,是隔離墻的布防圖!”
獨眼把一個完成的情報拆分到了多個文件夾中,單獨打開任意一個,都只能得到一張極其簡略的總部地圖,這種劣質品在任何一個雜貨店都可以花兩個信用店買到。
然而將全部的信息都整合到一起后,就得到了完整的隔離墻布防圖,包括每個位置都多少名士兵、他們的隊長以及換崗時間,甚至連隔離墻內部有多少個密道和暗示、哪些地方適合埋伏敵人都標得一清二楚。
最重要的是,它標注了“雪狐”的活動時間和手下數量。
“這是安保部的玩意兒,獨眼是怎么搞到手的?”
網吧里人多眼雜,向璈飛快地瀏覽了一遍,將重要信息全部印刻在腦海后便關掉了文件,轉而隨便找了個游戲偽裝起來。
顯然,獨眼希望自己幫忙干掉的人就是“雪狐”,而這個人會在固定的時間段去隔離墻的某個位置活動,從地圖上看那里只是一截普通的城墻,但向璈還是注意到了那附近有一塊缺少標注的地方,而“雪狐”要去的應該是那里。
當然,這也可能是一個圈套,也許自己抵達那里時會發現,“雪狐”早已布置好了重兵捉拿自己,但即便是毫無意外的刺殺也是有風險的,因此向璈并不擔心這個問題。
重要的是,殺死雪狐后自己該怎么做?
肯定不可能繼續按照獨眼的指引走,這小子現今的身份是聯邦的人,從根本上就不再跟自己是一條線上的了,一直按他的意思來最后只能給他刷業績。
但離開了他,自己就又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了。
這時的向璈隱約開始后悔把白孚送出去了,或者從一開始就不要和姓馮的鬧僵,虛與委蛇也總比獨立行動要好一些,反正不管是否跟著她干,自己都已經被人盯上了。
再或者,可以試著聯絡避難所的幫手們——當然不是現在,而是等自己去過北極科研基地之后,如果此后沒有值得調查的地方,自己就可以找機會翻出城墻,從此消失在聯邦的監視下,然后再聯系避難所一起從外部進行反擊。
但無論是哪種選擇,現在都不是個動手的好時機,至少也要等自己把需要的信息拿到手,再考慮是留下還是離開。
盤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向璈便起身關上電腦,回到貨車上繼續今日份的工作。
即便早已過了極夜期,地處極北的聯邦依舊天黑得非常早,加上因電力不足而幾乎沒有啟用過路燈,下午五點多室外就完全黑了下來,像她這種干室外工作的可就不下班不行了。
“真羨慕你們這種在外頭開車的,”剛才還埋頭整理資料的話癆兄一見到向璈,又自來熟地跟她聊了上來,“天一黑就能下班,不像我們,還得點著燈繼續理賬……”
“那你怎么不說到了夏天甚至極晝期的時候要一天干十幾個小時呢~”
“你又沒趕上那個時候,”話癆白了她一眼,忽然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不對,你的宿舍不就在糧食署內部嗎?現在黑燈瞎火的去外面干什么?”
“散步,不然這一晚上都窩在宿舍里干嘛,補覺嗎?”
向璈不想跟他解釋太多,但為了不惹人生疑還是隨口搪塞了幾句。
極北的夜間也和白日一樣干燥,即使坐落于海邊也無法改變這一點,向璈揉了揉被寒冷干燥反復折磨的鼻子,裹著厚重的外衣在幾乎無光的街道上漫步,沒有燈光也沒有極光,甚至連月亮的影子都找不見,只有高高的北極星恒久不變地懸在頭頂上,為迷茫的行人指引方向。
沒有人出現在街道上,長期生活在聯邦的居民們早已適應了變化無常的晝夜,天剛一黑就集體窩在家中,在太陽下一次升起之前,也就只有她這樣的另類才會在室外活動。
但這也有一個好處,至少那些想監視自己的人無處可藏了,無計可施的他們只能像影子一般跟在她的身后——比如現在這位。
啪!
閃著銀光的斧子落在黑衣人的耳邊,他張望了兩下,發現自己已經被引入了一條沒有監控的小巷,而被自己跟蹤了一路的家伙終于放下了若無其事的偽裝,用稱得上是兇狠惡煞的表情威脅著自己。
“是誰派你來的,”向璈撿起斧頭,架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說不出來,我就地解決了你!”
“別這樣,我不是情報部的走狗,”黑衣人連忙擺了擺手,然后往西邊的隔離墻指了指,“有人想見你。”
“見我需要跟蹤嗎?”
“大街上不方便說話嘛,你挑的這個地方就挺好,不是嗎?”
話音剛落,黑衣人猛地一閃身,真的像影子一樣融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向璈還想去追趕,然而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對方的氣息就完全消失不見了。
“這人身手不凡,剛才是故意讓我發現的,”向璈心里一陣后怕,要是這人真的圖謀不軌,說不定自己此刻早已命喪黃泉了,“也好,既然他有這種能耐,那讓我去西隔離墻應該也不是多此一舉的陷阱。”
這樣想著,向璈便快步去了西邊。
第194章 助力
以向璈現在的身份和權限, 最多只等走到內城墻的大門口,能夠再往外一點的人,要么就是專門為居留區供應站送貨的, 要么就得去找上級要批示。
而即便離開了內城墻, 想要越過隔離墻也絕非一時,為了貫徹聯邦“來了就別想走的”宗旨,各大檢查站的安保和審查都極其嚴密,如果沒有萬無一失的準備, 想強闖基本就是死路一條。
這時候, 就該那張隔離墻布防圖派上用場了。
向璈閉上眼睛略微思索了一下,大概把自己要去的位置對應到了腦海中的地圖上,再根據具體情況規劃出了兩條路徑——向上翻墻, 或是走內部的暗道。
前者風險性極高,而且一旦被發現影響的不止是今夜的生死存亡, 還會導致自己失去進入科研基地調查的機會;后者倒是安全, 但高度考察自己記憶力的同時, 還需要一把能打開暗道門機關的鑰匙。
“鑰匙……情報里說鑰匙在隔離墻的總指揮官那里,這可不好拿呀。”
也或許不該全部依賴自己的力量, 那個人特地跑來給自己送信,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堵在門內出不去吧?
于是向璈在門口的倉庫等了一會兒, 果不其然,那個黑衣人很快又回到了這里, 手里拿著一把能打開暗道的鑰匙。
“怎么,不打算報上自己的來歷嗎?”向璈挑開一只眼, 雙手揣在褲兜里, 沒有接下鑰匙的意思,“做了好事就急匆匆地離開, 你說我日后該去什么地方感謝你這位活雷鋒呢~”
“嘿嘿,我只是受人所托,其他的一概不知,”那人見向璈遲遲不接鑰匙,干脆隨手丟在了地上,“快走吧,換班時間要結束了,希望你還能記得暗道的布局。”
向璈皺了下眉,這人知道的未免太多了,難不成是獨眼送來的幫手?
但轉念一想,獨眼要是有這種手下也不必來跟自己談合作了,況且就算真是獨眼的人,也不值得自己交出多少信任。
短短思考了幾秒鐘,那人就再一次消失在了向璈的面前,她搖了搖頭,最終還是無奈地撿起了鑰匙,借助黑暗的庇護潛入到了隔離墻的腳下。
暗道除了定期檢修外不會讓任何人進入,這反倒方便了獨自在里面晃悠的向璈,除開唯一需要躲避的交叉口攝像頭,其余部分都是千篇一律的黑暗與逼仄,倒是很映襯這時的氛圍。
再次見到隔離墻的墻根時,向璈已經安然來到了城外,但周遭并沒有等待自己的人,她往前多走了幾步,突然腳下被絆了一個趔趄,俯身仔細查看才注意到泥土有被刨過的痕跡,挖開,一個通用型號的普通通訊器顯露在泥土之下。
“通訊器?”向璈熟練地撥弄了幾下,卻發現搜尋不到任何可連接頻道,“奇怪了,誰會給我一個不能用的通訊器?”
她又試了試其它功能,直到進入留言部分才發現有一條靜靜躺著的訊息。
“是我,你應該還記得。”
聲音剛剛響起,向璈就聽出這段音頻來自于燕皎,看來這就是避難所那邊派來的小分隊,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么,但她還是屏氣凝神地聆聽后面的內容。
“我們目前一切順利,暫時不會被聯邦發現;但‘北極熊’咬得很緊,這讓我們也沒有機會實行任何行動,我知道你的處境可能也不算好,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只有在這場嚴密的搜尋中破出一個缺口,才有執行下一步的可能。”
“我需要你幫我,我們在城中有一個內應,但不敢貿然與其聯絡;如果你能幫我在城中制造一場大事故來轉移聯邦的注意,我們就能找到打入聯邦內部的缺口。”
“你是我們目前唯一能求助的人,所以一切以你的安全為重,我們會在城外蟄伏等待,直到你為我們創造反擊的機會,over。”
錄音播放完畢,通訊器徹底成為了一塊死沉的磚頭,向璈擔心帶回去會被人發現,又重新把通訊器埋回了地下,趕在巡邏隊走到這邊之前退回了暗道。
“拿來。”
剛回到內城的向璈還在調整思緒,某個討厭的聲音又再次響起了來,她抬起頭,只見黑衣人正沖著自己伸手,“什么?”
“鑰匙啊,不放回去會被發現的!”
向璈多少帶了點兒不情愿地把鑰匙拋回去,也不管黑衣人有沒有繼續跟蹤自己,就轉身往糧食署的方向走去。
搞一個大事故嗎?
聯邦內部矛盾重重,制造沖突并不是很困難的事,但向璈卻陷入了深深的猶豫中——一旦聯邦再次陷入不穩定的狀態,進入北極科研基地的許可就會被拖延,她已經為了回去等待了太久,如果這次變故影響到了原有的計劃,回去的時間不知還要拖多久。
但距離通行卡批下來還要將近一周,如果等到從那里回來再配合燕皎行動,她能堅持這么久的時間嗎?
忽然,向璈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像是要把某種想法從腦海中趕出去似的。
笨啊,向璈!
只要你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這邊發生的一切和你有半毛錢關系嗎?你只是一個被坑騙到異世界的外人,這一路上的所作所為,歸根結底不都是為了回家嗎?現在離開的機會就在眼前,你還要節外生枝什么!
向璈刻意將步子邁得很大,她走得越來越快,迎面吹來的寒風狠狠刺進肺里,痛感讓她的思維都變得鈍化。
走吧,你已經為他們做過太多了!現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隱藏和等待,至于這里的人最后會怎樣是很重要的事嗎?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就不要妄圖改變他人的命運了,你曾經的殺伐果斷都去哪里了!
她回到了糧食署,剛下班的話癆同事還想跟她打個招呼,可她一點兒機會都沒有留下,就急匆匆地跑回了宿舍。
就這樣,暫時忘掉今晚的事吧……
嘀嘀嘀——
“海豹”站在潔凈到幾乎像是消失不見般的落地窗前,狡黠的眼睛飛速俯瞰著這座漆黑的城市,曾經來到這里之前,自己還曾對它抱有諸多的幻想,可如今只剩對這藏污納垢的世界施舍一絲嗤笑罷了。
茶幾上的通訊器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坐在沙發上泡起了茶,待到杯子里的茶水逐漸涼到半溫不熱,他才假笑著接通快要掛斷的通訊。
“長話短說,”頻道里的那位也真不愧是上級欽點的新領導,居然對他的怠慢沒有表現出半分不滿,反而干脆利落地聊起了正事,“向璈出城了并拿到了避難所遺留的通訊器,但那人很狡猾,使用的并非實時通訊而是留言,我們依然無法定位到這幫家伙。”
向璈和避難所會面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她又怎么獲知通訊器的位置,為什么自己的人什么消息都沒傳回來?
“海豹”摸了摸沒有胡子的下巴,開始對這位空降的幫手有了些許興趣。
“避難所的人嘗試過聯絡‘捕鯨人’,但他們使用的是臨時搭建的新頻道,一次通訊后這個頻道就被廢棄了,我截獲了部分內容,但仍無法確定‘捕鯨人’的位置與身份。”
“海豹”想了想,回了一句:“你需要我們做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讓向璈幫我們尋找那群人的位置,至于‘捕鯨人’,那是我的目標,不需要你們擅自插手。”
哼,八字沒一撇的事就想獨吞戰果了嗎?那就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我想你還是信任一下我們這群同事,雖然‘雪狐’和‘北極熊’確實沒有想的那么靠譜,但我對向璈的了解還是遠在你之上的。”
“不需要,我的任務是針對‘捕鯨人’,而不是幾個被嚇唬幾下就緊張兮兮的小孩,反倒是你們該注意一下,不要再出現今晚這種疏忽了。”
“老虎第一次見到人類也會緊張,但不代表它不會吃人。”
通訊的另一端冷哼一聲,什么也不再說就掛斷了,討了個沒趣的“海豹”收起通訊器,獨自在空曠的房間內踱步。
對面都對向璈的行程了如指掌了,按理說應該也知道留言的內容,可這人卻什么都不告訴自己,這算什么?要把同事當炮灰嗎?
可惜,從來都只有我算計別人的份兒,還沒有幾個人能把我當傻子糊弄呢。
“幫手?我看就是來搶業績的,”飛快撥通了另一個通訊,“海豹”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別等了,想辦法把白孚搞回城里吧。”
“這個時候?這和你早上制定的計劃可不太一樣,”“北極熊”的聲音有所遲疑,“你跟上頭和那個新幫手商量過沒?萬一又跟上次一樣搞砸了呢?”
“再等就沒我們的事了,向璈已經跟燕皎——就是你要抓的人接上頭了,現在正是該采取措施的時候,再不出手,那位新同事可就要把咱們得功勞都搶光咯~”
“這樣嗎……我明白了,等著吧,最晚后天她就會回總部了。”
掛斷了通訊,“海豹”終于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沙發上,等待著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場好戲上演。
來吧,該讓情報部的家伙見識一下輕敵的后果了。
第195章 步步緊逼
壓低了新買的鴨舌帽, 向璈轉進了一條靠近居留區的破舊街道,專屬于窮人的蒼蠅館子和雜貨店密密麻麻地擠在兩側,隨意堆在門口的垃圾讓她連上只有三級的臺階都要花費一番心思, 圍裙上滿是油污的服務員更是看得人食欲不振。
倒胃口的向璈只好沖服務員擺了擺手, 然后快速掃視了一圈店內的顧客,當目光鎖定到一張擺滿了食物的邊角位小桌時,她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坐在了早來一步的顧客對面。
“菜都快涼了。”獨眼對她的遲到抱怨了一句。
“我現在要假扮一個剛入職的奮斗員工, 怎么可能隨時拋下工作去城里閑逛, ”向璈沒有摘下帽子,只是將寬大的帽檐轉到了側面,“而且你約定的這個地方也忒難找了……”
“難找才能甩開情報部的耳目, 不然我直接去糧食署找你豈不是更方便?”
“別嘴貧,快說你找我是什么事!”
土匪頭子又從隨身的包里掏出一瓶酒, 仿佛缺這兩口喝的就找不到談話的氣氛, 雖然這在向璈眼里就是單純的炫富, “你的小跟班可能要被提前調回城里了。”
“白孚?”獨眼平靜的語氣反而給了向璈更大的震撼,她急忙壓低了聲音, 嘴里還塞了幾口食物讓聲音不那么清晰,“她才派出去沒幾天吧?而且我沒有從糧食署得到任何消息。”
“你只是一個新員工, 要什么事都先讓你知道那不更令人生疑?再說了,你那上司的安排本來就不怎么走尋常路, 上次把你們分開就出了不少事,現在突然調回來指不定要干什么呢~”
向璈本來就對馮處長疑心重重, 被獨眼這么一說更加擔憂起來, 甚至懷疑這又是聯邦的一個陰謀——是要單獨針對白孚,還是準備將她們二人一網打盡?向璈不知道, 她感覺自己像一只被悶在黑罐子里的蒼蠅,找不到可以出逃的縫隙。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聯邦幾乎每天都有新的動作,而自己寄予希望的等待根本無濟于事,如果不做出正確的反應,被收拾掉只是時間問題。
“你比我以前見到的要緊張得多,尤其是跟沙漠時的初見相比,”獨眼也注意到了她的異常,他挑了下眉,“怕了?”
“沒有,也不關你的事,”向璈深吸了一口氣,“我只是覺得事情愈發超出控制,基本與我一開始的預想毫無沾邊了。”
“我們本就無法預知未來,更何況你這一路上摻和了太多不該碰的事情了。”
是我的錯嗎?大概,但即便再給我一次機會,恐怕也只會重復以前做過的選擇。
“糾結過去沒有意義,我需要盡快脫離聯邦的掌控,”向璈拒絕沉溺在對過去的反思中,優先解決眼前的威脅,這是她從雇傭兵生涯中學到的重要一課,“現在想來那張通行卡或許只是緩兵之計,我不能繼續按照她安排的路走下去了。”
“那也許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獨眼又拿出了那天的話題,“幫我解決一下競爭對手,也能讓你的壓力減輕不少~”
“然后呢?”
獨眼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向璈會把這件事拿到臺面上說,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剛才的神態,“有些事不需要說得那么明白。”
向璈不說話,她知道獨眼的意思,當另外幾個追捕者被清除掉后,他們之間也不可避免地會回到敵對狀態,然而這種關系變化的具體時間點卻不是當中的任何一方能夠掌控的。
“這件事的風險太大,我需要更多的幫助,”向璈思索了一會兒,決定把獨眼也拉下水,至少不能讓他一個人坐收漁翁之利,“由你來準備一場針對糧食署的行動——什么都可以,來幫我分散你那幾位同事的注意力。”
“嗯,也不是不行……”獨眼似乎真的在思考其中的利弊,“但為什么是糧食署?”
“當然是敲打一下我那尊敬的上司,”回想起姓馮的那始終隱晦不明的態度,向璈就氣不打一處來,“前腳把我送進困難的處境,后腳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工作去了,這可很難不讓人有點兒意見。”
“好吧,那就這么說定了,行動的時間是?”
“就在今天晚上八點,我會提前埋伏在‘雪狐’的活動地點,等你那邊動手后我才會行動。”
這明擺著是把獨眼架在火上烤,然而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他也沒有拒絕的余地,只能回以兩聲干笑,“哈,看來這次我是清閑不了咯~”
“既然決定了,那就早點兒回去準備吧,”向璈留下一桌子沒怎么吃的菜,起身要離開這里,“散會!”
叮叮叮——
“白菜蘿卜湯,也算是換口味了,”白孚用勺子攪拌了幾下,結果只有零星幾個蘿卜片子浮上來,“還真是湯啊,半片蘿卜都不舍的多放是嗎?”
極地的晝夜時間總是反復無常,而分基地的簡陋條件又無法支持精確地確認時間,于是早晚兩餐就固定和日出日落綁定,而午餐則僅限夏季這種白晝過長的時節;像今天這種上午九點天才蒙蒙亮的冬季,白孚還要先餓著肚子工作一個多小時,才能換來一頓如此粗糙的早餐。
所幸像她這種從總部來的特派員不需要干太繁重的工作,只需要挨個核實糧食基地報上來的數據是否真實,以及調查有沒有被瞞報的特殊事件——例如前兩天鬧得沸沸揚揚的輻射事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工業癱瘓的世界果然和古代沒什么樣,”陸鹿和她的大學生同伴們也跟著坐了過來,大約是覺得白孚是一條好抱的大腿,這幫人算是糾纏上了,“聽說我們這里還算是有電力供應的發達地區了,更靠近廢土邊境的荒涼基地還要點蠟燭呢~”
“大裂谷南邊的雪原森林也是靠煤油燈度過極夜期的,這應該是北極地區的常態吧?而且聯邦其實不缺電,只是過于惡劣的環境讓輸電設備無法鋪設,才導致只有總部及周邊基地有電量供應。”
“聯邦不缺電?”許久未見的小個子提問道,“那為什么晚上連路燈都不開?”
“呃……那可能是理論上不缺電,但實際開發出了些問題……”
白孚也很想問為什么,她不明白為什么十二年不見,聯邦居然越混越拉了,明明自己小時候路燈都是開到晚上十點才關的呀?難道是人口數量和城市規模越來越大,原有的發電系統跟不上了,而聯邦又為了省錢才遲遲不肯擴建?
“咳咳,大家都先別吃飯,出大事了!”
治安官那粗獷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食堂門口,白孚和其他人都紛紛丟下壓根就沒動幾下的筷子,好奇地打量這一行風風火火的家伙,想看看這次又出了什么“大事”。
魯蒙斯這時卻不再明說了,只是反手從拿了一份車隊成員的早餐,然后將帶有一根長探測針的精確蓋革計數器放了上去,上面的數值變了幾下,隨即便響起了危險的“咯咯”聲。
食物里有輻射!
眾人連忙把盤子推到一邊,而治安官和他的衛兵們則又在食堂中抽了幾分食物,結果是供給車隊成員的全部含有微量的輻射物質,而供給普通基地工人的全部安全。
“這是什么意思?”旁觀了整個檢驗過程的上尉憤怒起來,“有誰想要謀害總部的特派員?!”
“不,這種程度的輻射不致死,萬一你們當中有誰身體恢復并匯報了這件事了,總部那邊只會更加難以交代,”魯蒙斯攔住了準備質問總負責人的上尉,旋即側耳輕聲道,“我更傾向于這是某種篩選。”
“篩選?”
上尉想了想,是明白自己車隊上有個身份特殊的關系戶,而且那小鬼敢近距離接觸被輻射感染的麝牛,相比除了身份還有其它特殊之處。
“呼~還好我是跟大家一起打的員工飯,”陸鹿放心地撿起木勺,但很快又擔憂地看向白孚,“你說為什么要專門給你們特派員投放輻射,難道是為了……”
“噓——”
當上尉將目光投向自己時,白孚的心里就全都清楚了。
用輻射來作為檢驗指標,要尋找的只能是自己這個能夠抵抗輻射的半免疫體,而知曉免疫體計劃和自己存在的人,只可能在總部的中上層內。
這就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針對,從自己踏上聯邦的土地起,暗中盯梢的人們就開始行動了。
“陸鹿,我想我該離開了,”白孚的視線依舊鎖定在食物上,但卻在不動聲色地同身邊的人說悄悄話,“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跟你的同伴繼續留在這里吧,畢竟敵人的目標是我而不是你們。”
“那我們還能再見面嗎?”陸鹿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一定會,”白孚半是安慰半是許諾地微笑道,“我還要幫向璈尋找讓她和你們都順利回家的方法呢~”
這時上尉已經拿定了主意,他清了清嗓子,示意食堂內的人都安靜下來,“茲事體大,為了特派員們的人身安全著想,我們將于明天一早返回總部;糧食基地的諸位也不必擔心,我們會請求上層進行一場徹底的檢查,將危害諸位的罪魁禍首繩之以法!”
惶恐的人群并未因上尉的話而放心多少,但白孚已經明白沒有選擇了,無論背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自己都必須盡快脫離這個危險的地方,至少要先去跟向璈匯合。
倒掉碗里一口沒動的蘿卜湯,她跟著車隊成員們一同起身,離開了這張由陰謀和危機支撐的網羅。
第196章 反殺
“雪狐”靠在隔離墻的塔樓上, 寒夜的風讓人難耐,但他的心卻興奮到火熱。
當獨眼來通知他可以動手時,他就開始為今夜的行動做準備了, 上頭的老東西們行事太過謹慎, 也讓他難以從這場多人行動中撈到足以令其滿足的功勞,于是就有了今夜的鋌而走險。
在他看來,按兵不動的跟蹤根本毫無作用,眼睛能看到的永遠都不甚全面;倒還不如活捉她們其中的一個, 要是能審問出什么那最好, 問不出來也可以要挾另一個幫自己尋找線索,這樣做風險反而更小。
只是一個賞金獵人而已,真不知道上頭的老東西怎么想的, 都這種時候了還要讓敵人搶占先機嗎?
數以百計的情報部武裝人員早已潛伏在了塔樓的每一個角落,隔離墻上的小型哨戒炮也已經披上了黑色的偽裝, 他們一如寂靜的黑夜, 耐心等待著獵物上鉤。
嘭——
重重地摔下車門, 獨眼的心情并不想明亮的星空那般美好,原本只是想當一個作壁上觀的幕后黑手, 結果最后還是被向璈推了出來。
但他已經沒有拒絕的余地了,白孚明天上午就要回到總部, 如果到那時還不能和向璈建立深度合作,自己就真別想插手這場行動的安排了。
既然注定安定不了, 他也不介意把水攪得更渾。
深吸了一口氣,獨眼帶著一大群全副武裝的士兵踏過了糧食署的大門, 上一次情報部傾巢涌入此地還是五年前, 如今再現這么大架勢,糧食署大樓里準備下班的員工們紛紛停下了離開的腳步, 躲在桌子底下給上級打報告。
咣啷——
掛著根鐵鏈子當擺設的大門被猛然推開,馮處長帶著十幾個同樣攜帶武器的人走了出來,算時間大約是獨眼的車還在半路上,這幫人就開始做準備了。
還真是消息靈通。
獨眼輕蔑地哼了一聲,沒等對方開口就先說道:“怎么?是署長他老人家癱了,還是全糧食署就你一個處長?怎么每次出大事都是你出面?”
“這點兒事就不必勞煩其他人了,”馮處長黑著臉,看來對獨眼的突然襲擊很是不滿,“倒是你們,我可沒聽說過情報部現在可以隨意入侵其他部門了。”
“入侵?不不不,我們只是來查點兒東西。”
“糧食署直接對主席和核心會議負責,什么時候輪得到情報部核查了?”
“我們的確是奉了最高層的命令喲,”獨眼從身后摸出一張蓋有鮮紅印章的手令,故意在對方面前抖了幾下,“你看,主席親批的呢~”
馮處長只是隨意掃了一眼,臉色就立刻變得更黑了,“呸!什么時候造假的也敢這么明目張膽了?想死也不用這么趕早吧!”
“是真是假可不取決于我,而是取決于我有沒有搜出什么東□□眼露出一個無賴的笑臉,擺明了今天是非要搞出點兒事情,“還請處長讓開一下,不要妨礙我們辦公,免得事后被扣上一個包庇的名頭。”
“看來你們是鐵了心要從我這里找出點什么了,”馮處長沒有挪步的意思,仿佛要跟獨眼硬杠到底,“不過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讓你們情報部堅信糧食署出了問題?”
“出賣線人可不是遵守職業道德的行為,還請見諒。”
“也罷,看來今晚這事是不可能和平解決了,”馮處長突然松了口風,主動讓出了一條通往大樓的道路,“那就搜吧,要是搜不出點兒什么,你就等掉腦袋吧!”
獨眼笑了笑,對她的威脅置之不管,他當然明白剛才的拖延時間是為了藏點兒什么,或者讓他以為藏了什么,就等著最后看自己一無所獲的樣子,但都無所謂,他早就和向璈準備了后手。
讓手下散開四處搜查,獨眼本人卻只帶了幾個隨從進了宿舍樓,臨時宿舍里的人大多是外勤人員,這個時間早就下班休息了,情報部的突然闖入讓他們瞬間惶恐不安,要么藏起來,要么對著他破口大罵。
然而獨眼無視了耳邊的嘈雜,徑直奔向了向璈所在的房間,撬開門鎖,桌面上果然擺著自己送出的電子裝置——這是二人早就約定好的,除了讓獨眼不至于無功而返,也可以把向璈從糧食署帶走,至于下一步是進監獄還是轉移到其它地方,就不必讓馮處長操心了。
“處長大人,看來您的手下不是很老實啊,”獨眼剛下了樓,就遇上了追來查看情況的馮處長,“讓我們猜猜這里裝了什么?”
“這東西是從哪里搜到的?”
“內部事務,無可奉告。”
獨眼趾高氣昂地收起電子裝置,轉身就要招呼收下回車上,可還沒等他走到門口,糧食署的大門就忽然被關上了,而馮處長則掏出了一個正滴滴作響的通訊器。
“情報部部長的電話,怎么?不想接?”
隔離墻上的風又冷了幾分,“雪狐”給自己多加了一件外套,假裝視察工作一樣在墻上的過道間晃悠,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個小時,糧食署發生的事都傳到守衛崗了,聽得他心里更加煩躁,可那個小兔崽子怎么還不現身?
難道自己被目標放鴿子了?
他越想越氣,在寬厚的隔離墻頂上來回踱步,隨身的守衛們都離得遠遠的,生怕被拉去變成上司發泄怒火的對象。
幾只北極鷗燕落在塔樓頂尖,“啾啾”聲叫得“雪狐”心煩,他揮了揮手,但和人相處慣了的北極鷗燕并不怕他,反而一唱一和地嘲笑他的窘境,偏偏這時候還不能開槍——墻下的士兵們可都把這當作信號。
“你們傻愣著干什么!隨便來個人,把它們給我趕走!”
守衛中主動站出了一個人,他的帽子大出幾個號,看上去并不合身,可漆黑的隱蔽了這一點,讓心生煩躁的“雪狐”沒有生疑。
那人拿了一根短桿子,爬到塔樓中間用桿子去敲擊屋頂,感受到震動的北極鷗燕們瞬間不安起來,振翅飛向了無盡的夜幕,而完成任務的士兵快步跳下來,殷勤地跑到“雪狐”身邊邀功。
“報告,鳥都被趕走了。”
“我知道!一邊待著……嗯,你的聲音怎么不太對?”
話音未落,那頂大了不止一圈的帽子突然被扣在了自己臉上,士兵舉起手中的短桿,在北極星光芒的照耀下,“雪狐”這才看清那是一桿漆黑的突擊步/槍,而緊貼在面前的士兵正是自己的目標!
“你怎么……”
沒有片刻猶豫,向璈立刻對“雪狐”扣下了扳機,然而對方也確實對得起精英的名號,瞬間抄起身邊的防彈盾牌擋下了襲擊,然后猛地一跳拉開了距離。
“來人,給我把她拿下,要抓活的!”
等候多時的士兵幾乎同時被槍聲喚醒,他們按照計劃有序地封鎖了一切逃離出口——甚至包括并沒有被啟動的暗道,然后才頂著防彈盾牌從兩側的樓梯蜂擁而上,準備搶占這個來之不易的功勞。
所幸高大的隔離墻讓士兵們需要走的路線大大加長了,讓自己還有了那么五六分鐘的掙扎時刻,只要能在他們之前殺死“雪狐”即可;然而在那之前,她還要先清理掉潛藏在塔樓內的哨戒炮。
哨戒炮的個頭不大,隨手扔在地上就可以使用,短小的炮口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只要頭頂的紅外感應器檢測到敵對目標,就會立刻開槍打斷敵人的腿。
然而“雪狐”在隔離墻上安裝了一整排的哨戒炮,其數量之多讓向璈根本無法一次性解決掉,一旦讓這群小玩意兒有了開槍的機會,自己幾乎沒有躲閃的可能。
“唯一的方法就是用一點群攻武器,”向璈掏出白天準備好的捆綁炸/藥包,那是一大塊烈性炸/藥上綁了一圈酒精燃/燒瓶,只要掉在地上就會立即爆炸,“你覺得呢?”
“雪狐”心頭一緊,連忙邊后退邊問道:“你想跟我同歸于盡嗎?”
“錯了,死的只有你一個人!”
如同方才開槍時的當機立斷,向璈決絕地將炸/藥包丟向“雪狐”,然后都不看一眼具體的結果,就頭也不回地從隔離墻上跳了下去。
轟——
爆炸掀起的熱浪瞬間將她掀飛出去,捂住胸口被震出的劇痛,向璈艱難地抬起眼皮,將正下方那一片漆黑的蔚藍盡收眼底。
剛才她上來的時候,就發現隔離墻的最北段是修在海岸懸崖上的,從這里墜落,正下方就是結滿冰蓋的大洋,那里沒有防線和追兵,因為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從這里潛伏登墻——溫度過低的海水會讓人體迅速失溫,還沒來得及游到岸邊就一命嗚呼了。
大腦還沒能想出下一步該怎么辦,向璈就狠狠地墜落在了堅硬的冰殼上,下墜的巨大力量眨眼間就將冰層粉碎,而碎冰的反作用力撕裂了脆弱的皮肉,只在水面上留下了緩緩擴散開的殷紅。
而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向璈眼中只有如血一般燃燒的隔離墻。
第197章 墜落現實
火依然在燃燒, 它烤干了染紅大地的鮮血,讓這里仿佛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
向璈睜開眼,她的身上沒有傷, 只有沾滿了衣服的血跡, 它們來自多少個人?向璈不記得,她機械地從地上站起,撿起落在地上的突擊步/槍,擦掉槍口沾染的不知來自于誰的血肉。
這里是哪里?
問句沒有吐出口, 一個高大的雇傭兵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叼著煙不想說話,只是隨手遞給她一張照片,上面是老板想要的東西。
“最后一步了, ”見她沒有立刻接下,雇傭兵才慢悠悠地抽出半截香煙, 開口, “解決完最后的目標, 我們就能回去拿錢了。”
向璈默然地盯著照片上的東西,隱約記起了這次任務, 可結局是怎樣的?不清楚了,大概是每次任務都大同小異, 不值得在記憶中占據一席之地。
背上了槍,也記住了照片上的物品, 向璈直接快步走向了目標所在的地點,那里經過了幾輪轟炸后只剩了斷壁殘垣, 沒有敵方的正規軍駐守, 大人們在逃跑,孩子們在哭嚎。
她走了進去。
堆積的建筑碎塊已經讓這里看不出曾是座繁華的大城市, 原本衣著亮麗的人們也淪落到了衣不蔽體的程度,他們拖著蓬頭垢面的身體來到雇傭兵的面前,卻又不靠得很近,然后卑微地乞求一點食物和凈水。
而每次的結果也都一樣,雇傭兵們根本不搭理人,反而揮舞的手中的槍恐嚇他們,于是許多人逃走了,背井離鄉去尋找一塊沒有戰爭的土地;而少部分人仍遲遲沒有離開,并非不愿,而是缺少條件,或依然有親人被困在殘磚斷瓦之下。
向璈本想越過他們,但下一秒,一個身形佝僂的殘疾人抱住了他的腿,用沙啞的聲音向她討要一瓶干凈的水,血和著灰塵在那人的臉上形成了黑紅的污泥,看不清他的面貌和表情,但布滿血絲的眼睛依舊讓人心生憐憫。
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殘存的記憶碎片如浪花似地涌了上來,向璈揉了揉太陽穴,大概記起了那熟悉的所作所為——開槍殺了他。
如今的她當然不會重復那種行為,可身上并沒有可以施舍的物品,于是向璈試圖抽出被抱住的腿,打算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這時,那個見向璈遲遲沒作反應的殘疾人忽然掏出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奮起殘缺的身體向她的脖頸撲去,這個速度向璈完全可以開槍解決,但她不想,只是扭動身體躲開了攻擊。
砰——
槍聲響起得毫不意外,向璈回過頭,果然是那個雇傭兵干掉了他,這個高大的家伙又點起一支煙,面露不悅地向她走了過來。
“怎么回事,連這種貨色都對付不了嗎?平時都是怎么訓練的!”見向璈的表情仍沒有明顯的變化,雇傭兵又補充道,“不想死就記住我們的規矩,下次可沒人在出手幫你了!”
規矩?
向璈當然記得很清楚。
這些失去家園的平民總會報復入侵者的,然而謹慎又全副武裝的正規軍士兵實在太過難以下手,于是他們就把矛頭對準了更加作惡多端的雇傭兵們;而為了自身安全考慮的雇傭兵們,也會每攻下一個地方就不約而同地做同一件事——屠殺平民。
想到這些,向璈的心里又涌現出了熟悉的厭煩感,這種感覺是什么時候產生的,她不知道,但那種感覺卻是一日強過一日了,于是她不回話,只是緩慢地抬起頭,看到天空正如悲泣的大地一般龜裂、破碎。
“喂,向璈,你還在發什么呆?該去拿東西了!”
更多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翻騰,讓她記起了更多事,然而后續的內容無非仍是血腥的屠戮,無論哪次行動都一樣,一樣地讓人厭倦。
向璈受夠了。
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舉起槍口,瞄準了那位姍姍來遲的大老板,在被保鏢打成篩子之前扣下了扳機。
嘩啦——
子彈擊碎了脆弱卻真實的幻境,意識再度退回了無夢的沉睡。
嘭!
坐在一點也不舒適的硬木板凳上,獨眼不停地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白孚回來了,但剛一下車就被姓馮的接走;“雪狐”死了,向璈失蹤,電子裝置被上級沒收,連自己也被困在這鬼地方軟禁待審。
結果不該是這樣的!
思來想去,獨眼還是覺得自己就不該把寶壓在向璈身上,這個家伙永遠都不會按照自己的規劃行事,只是以往的結果基本都是好的,才讓自己忽略了這本身其實是個不穩定因素。
還有姓馮的,糧食署和情報部多少年來都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她一個小處長怎么可能隨手掏出部長的聯系方式,這當中肯定有問題!
思考著如何失算的獨眼反倒冷靜了不少,他意識到向璈那邊的結果也并非最壞,“雪狐”死了,但向璈還活著;而“北極熊”要尋找避難所的家伙,另一個不知名的上線則要尋找“捕鯨人”,臨時多調一個人可能會破壞已有的安排。
眼下能對付向璈的只有自己了。
牢記住這一點,獨眼開始思索話術,自己的計劃肯定是要全盤托出的,當然隱藏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雪狐”已死,口說無憑,而他生前也確實支持自己的計劃。
吱嘎——
軟禁室的門被打開了,然而士兵卻搬進來了一個帶話筒的攝像頭,看來上頭還是不愿意親自出面,抑或說明部長大人不打算從重處理這件事。
“這和你安排的計劃可不一樣,”上司冰冷的聲音從攝像頭邊的音響傳來,“靜觀其變怎么會變成這種結果?‘海豹’,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我……我的確是按照計劃走的,不過是另一套的計劃,”獨眼并不擔心上頭責怪自己,因為欺瞞上級的要求是“雪狐”提出來的,而他只是順手錄了個音,“那小子認為您的行事太過保守,反正只是一個沒有證件的外來者,直接活捉審訊不就行了。”
“混賬!你們就不怕暴露目的?”
“所以我們選擇讓她主動出擊,”獨眼連忙接上話茬,生怕上司誤會什么,“我會利用過去跟向璈的交情給她傳遞一些情報,比如電子裝置里的布防圖,以此來博得她的信任,并慫恿她主動對‘雪狐’下手。”
“這樣一來,就算雪狐綁架失敗讓她平安回來了,也能因此加強向璈對我的信任,而我則可以利用這份信任來加強對她的行動滲透,進一步指引她幫我們找出‘捕鯨人’的下落,只是……”
只是誰會想到他們打了個兩敗俱傷的結果,反而搞得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
“哼,你們兩個算計得倒挺好,居然敢不向我匯報就擅自行動了!看來是我給你的權限過高了,”上司的更多怒氣確實被吸引到了“雪狐”身上,但這不代表他對獨眼有多么寬容,“從今天起,你給我滾到城外去,聽‘北極熊’的指揮!”
“是。”獨眼不敢在這時候頂嘴。
“我給你將功補過的機會,協助城外的人捉住向璈和避難所的人,昨天晚上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但如果再讓她跑了,你也別想拿以前的功勞頂罪!”
“至于‘捕鯨人’的事,反正白孚已經回城了,我們就還有一次機會,但你不許再插手了,我會讓專門的人來解決。”
這算是把獨眼的權限一擼到底了,不過沒關系,就“北極熊”那點兒心眼,指揮權遲早會落到自己手里;而出城則給他了更大的自由——真兜不住底了就棄聯邦而離開,反正自己本來就不具備忠誠這種東西。
興師問罪到此結束,上司不打算提及糧食署的事,獨眼也不打算給自己找麻煩,姓馮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但那不是自己目前能查清的,還不如把麻煩丟給白孚去思考。
攝像頭很快就被人抬了出去,獨眼也重新獲得了自由,情報部沒給他在城內逗留的時間,就把車開到門口準備送他離開,獨眼對此也沒有異議,當然有也沒用。
反正事情還不到結束的時間,自己有的是機會算賬。
啪——
“總之就是這樣,”馮處長關上門,用很是真誠的眼神與白孚對視,“向璈不聽我的勸告,執意要對情報部的人下手,結果落得了現在生死不明的結果。”
“我們能去找她嗎?”白孚焦急地站了起來。
“很遺憾,情報部的人已經先下手一步了,不過向璈在之前聯系上了避難所的人,或許你可以寄希望于被他們救走了。”
“那我……”
“你必須留在城里,這樣至少能分擔一部分眼線,如果連你也出去了,情報部就會把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城去,你覺得自己能趕在百十個專業特工之前找到向璈?”
白孚頹喪地坐在單人沙發上,本以為城外的局面夠糟糕了,沒想到城內會亂成這樣,向璈說得對,這里遠比想象中的危險,自己不該掉以輕心的。
“振作一點,那家伙的身手可遠比我想的要好,你應該對她多抱一點希望,”見白孚一直是悶悶不樂的狀態,馮處長便開口安慰了幾句,“而且還有一個好消息,北極科研基地的通行卡批下來了,雖然僅限一人,但可沒說具體是哪個人。”
接過那張藍色的薄卡,白孚的眼中又多了一絲希望。
“你們的裝備我也從情報部弄出來了,都沒動過,”馮處長指了指桌子上的武器和電腦,“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你就能進入那個藏滿機密的地方了。”
第198章 新方案
嘩——
冰冷的海水拍在冰蓋上, 沖刷掉了邊緣的赤色血污,遠處的鯊魚嗅到了這股氣息,卻礙于聯邦拉起的水下防護網而無法靠近, 只得焦急地在附近徘徊。
刺骨的寒意從身下涌來, 反復刺激這早已疲憊不堪的神經,從刺痛到麻木,向璈甚至覺得自己快要適應了極北的極端天氣,直到溫熱的水花撲濺在皮膚上。
“是……白孚嗎?”
“很遺憾, 你的小跟班已經被接進城內了, ”熟悉但又許久未聽過的聲音響起,把向璈的意識一點點換回現實,“現在你跟我們一樣, 都是聯邦的通緝犯了。”
用力挑開沉重的眼皮,明亮的藍色瞬間刺入了眼中, 天空和大地都融成了一樣的光景——在天空一般蔚藍的大海上, 漂泊著白云似的巨型冰蓋。
自己還活著。
意識到這一點后, 向璈的狀態瞬間好了不少,她張了張干裂的嘴唇, 還沒蹦出幾個音節,一旁模糊的人影就往自己嘴里灌了些熱水, 味道很苦,但意外地提神。
“我這是在?”
“在北冰洋岸邊的一塊漂浮冰蓋上, ”那人立刻接上話茬,并解釋道, “原本我們只是想抓幾條魚填飽肚子, 沒想到又多了一張吃飯的嘴。”
看來自己是被人從海里撈上來的,嗯……也不算是壞事, 至少撈到自己的不是情報部的人。
喝了熱水,向璈的身體漸漸恢復了些許力量,她晃了晃脖子,本想支撐著坐起來,結果這時一個白絨絨的小煤氣罐突然鉆進了自己懷里,壓得她沒了力氣。
“唔,這是個什么東西?”
又用了些力氣睜開眼,向璈才看清壓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只還沒換毛的小海豹,這個好奇的小家伙正探頭探腦地觀察面前的人類,然后張了張嘴問自己要吃的。
“這是我們在野外撿到的小海豹,它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被北極熊吃掉了,”旁邊的燕皎正在保養武器,見向璈基本清醒了過來,便轉過身和她說話,“雖然我們的食物也快見底了,但這年頭動物的日子更不好過,能救一只是一只咯~”
“咳咳,”向璈沒心思說閑話,抱著小海豹勉強把身體撐了起來,“現在是什么時間了?”
“第二天下午——按照你往隔離墻扔炸彈的日子為基準。”
“不是你讓我搞一場大動作的嘛……”
“問題是,大過頭了,”燕皎把小海豹弄到自己懷里,并隨手拿了條魚喂給它,“現在不光是情報部的人,連負責管理隔離墻的防衛軍也在滿世界找你,別說再搞點兒小動作了,我們現在連進城都費勁!”
“我只是……覺得這樣能一舉兩得,”向璈還想再起來一點兒,但很快她就感到整個背部都火辣辣地疼,胸腔內更是火燒一般地喘不上氣來,“我這是?”
“你傷得很重,從幾十米高的隔離墻上摔下來可不是開玩笑的,沒折斷脊柱只能說你命大,”燕皎又把向璈按倒在冰蓋上,“但你的肺還是被折斷的肋骨刺傷了,背部更是有大片的深度傷口,加上海水的低溫侵蝕,你現在不躺個十天半個月可能都無法正常行動。”
“我沒有那么多時間休息,城內還有很多沒處理的事,還有白孚……突然把她調回城內肯定不會是好事!”
“那你為什么要跳出來?繼續蟄伏在城里不好嗎?”
“……我只是難以忍受那種被全方位監視的感覺,好像無論做什么事都不安全,敵人一直在暗中行動,而我練出個門都要克服諸多顧慮,那種環境……所以我想借此機會逃出他們的掌控,然后再找機會返回城內。”
“你太心急了。”燕皎淡淡地評價了一句。
“我……我不知道,”向璈忽然表現出一種仿佛被看穿的惶恐,她很想解釋什么,但情緒到了嘴邊卻組織不成語言,“從來到聯邦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很混亂,甚至……我想我在害怕。”
“害怕?”
“應該,但不是對死亡或失敗的恐懼,而是我很擔心……擔心會失去現有的一切。”
無論是牽連身邊的人被聯邦盯上,還是任務成功然后離開這個世界,每進一步都會讓自己離分別多近一點。
“想開點兒,我想這是好事,”燕皎反而輕笑了一下,“這說明你有了珍視的、不想失去的東西,而不再像之前那樣孑然一身了。”
“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不管前進還是后退,我好像都在離失去更進一步……”
“至少保持耐心,這個世界已經發生過那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了,萬一哪天奇跡降臨在你面前也說不定?就算真的沒有第三種選項,你也可以在分離之前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向璈總覺得自從伊萊瓦去世后,這小鬼就比之前要成熟了不少,如今甚至反過來教育自己了。
“你倒是沉得住氣,都到這種地步了還能保持樂觀。”
“習慣成自然嘛,”燕皎卻無奈地嘆起氣來,“每天被一大群人像攆小雞一樣追來追去,時間久了你也會冷靜到無聊的。”
海岸邊有腳步聲響起,向璈大概也猜到追來的是什么人了,便握緊了手邊的槍問到,“我幫你解決他們?”
“不,那樣太打草驚蛇了,”燕皎立刻站起來,嫻熟地招呼起還在冰蓋另一端撈魚的同伴們,“喂,趕緊點兒,要收拾東西撤了!”
幾人瞬間抄起身邊的木槳,像劃船一樣帶動著冰蓋往某個方向移動,其他人則火速收拾干凈背包;燕皎則抱著小海豹站在連海岸更近的一端,用望遠鏡觀察敵人的動向,順便問了向璈一句:“你還能站起來嗎?”
“沒問題。”
向璈強忍著肺部的刺痛,拄著槍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柔軟的鹿皮口罩過濾掉了空氣中的大部分寒冷,讓她呼吸上的壓力小了不少。
這時的冰蓋也已漂流到了另一片懸崖下,崖壁便有一塊看不出有什么異常的巨石,但幾個力氣大的人一起吧巨石移開,一條天然的山洞便呈現在眾人面前。
“從這里可以直通一片松樹林,”燕皎向她解釋,“借助樹林的遮蔽,我們可以迅速轉移到一個新營地附近。”
“讓我帶路吧,”向璈反過來提議道,“我們去基地車,車里還有一架無人機,可以提前觀測這幫人的動向。”
“你的車還在附近?也好,我也受夠露天睡覺的日子了。”
眾人飛快地鉆進山洞,排在最后的人負責把木槳沉入海底,然后用力將冰蓋往反方向一蹬,待它逐漸遠離了懸崖,那人才放心地把巨石挪回原位。
“接下來該怎么辦?”向璈在路上邊跑邊問,“我們不可能一直躲在野外,聯邦加大了搜尋力度,暴露只是時間問題。”
“我知道,進城肯定是早晚的問題,但其實我還沒想還該干什么,”燕皎擔心劇烈活動會加重她的傷勢,便刻意放緩了腳步,“你知道的,副部一向不希望對聯邦下手太重,畢竟不管怎么說聯邦都是執行重建計劃的主力軍,就算舊軍黨帶了私心,那也比讓廢土的幸存者長期孤立無援要好……”
“這種時候就別關照傷員了,”向璈察覺了她的意圖,反而強忍傷痛加了速,“快跑!”
燕皎只好重新把速度提上來,并接著說下去,“所以原來的計劃方案肯定不能用了,我就在前幾天嘗試聯系了一個城內的臥底,想試試能不能搞到點兒機密情報。”
“所以你們的入城計劃呢?”
“暫時沒有,局勢變化的太快了,那個線人的態度也很奇怪,不過我們還是約定了去一趟暫留區,那里可以找到幫我們進城的人。”
“暫留區?”
“嗯,也在外城,跟居留區挨得很近,但里面的大多是有錢人,只是普遍身份不明,推測是幫舊軍黨搭理黑色產業的,也有其他勢力的重要人物。”
“那你們為什么不去?”
“去不了,因為計劃是半路上才變更的,所以我們一開始就沒帶適合潛入的人!”
“該死,那就換我來,”接下來的行動有了眉目,向璈的狀態也看上去好了不少,“正好居留區我待過幾天,那邊的監視力度比內城區小了不少,溜進去轉一圈也不是不可能。”
“可你的傷……”
“我心里有數,不會影響任務的正常執行,倒是你們那個線人能不能想辦法把我也弄回內城區——我指的是秘密潛入,可不是姓馮的那種一戳就破的假身份偽裝。”
“那得看線人的能力了,最好能利用聯邦內部的一些事件,尤其是跟民意相關的,混進普通民眾之間是最穩妥的方案。”
一提到民意,向璈頓時記起了在中央廣場看到的游/行群體,如果能借助他們的力量掣肘聯邦,就可以給自己爭取到隱藏的機會,想到這些,她又覺得自己也不是白進去一趟。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眼見出了山洞,向璈立即帶著眾人往基地車的方向狂奔,“走,等回去我們把信息匯總一下,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回去的辦法了。”
第199章 北極科研基地
不同于喜歡在核心區扎堆的聯邦各部門機構, 北極科研基地坐落于最為偏僻的城北地區,除去排成一道屏障的家屬樓,這里甚至連一個普通人的影子都見不到, 儼然是一股未開發地區的荒涼。
然而越過遮擋視線的家屬樓, 一座極其龐大繁雜的園區便出現在白孚面前,它幾乎占據了總部東北角的全部面積,近十米高的金屬墻上貼了一圈藍色的燈條,將無關人等拒之門外。
“內個……我……”
“要進去是吧?通行卡出示一下。”
高大的保安沒有半點兒多余的表現, 簡單了當地伸出了手。
白孚連忙掏出那張藍色的硬卡, 伸手遞給比她高了一頭還多的保安,在抬頭的那一刻,她看到保安的臉上爬滿了形狀詭異的傷疤, 乍一看像是被火燒過或是被強酸腐蝕過,但仔細一瞧才覺得更像是輻射造成的細胞大面積死亡。
“嗯, 卡是真的, ”在機器上操作了幾下后, 保安點了點頭,把臨時通行卡丟進了一旁的粉碎機中, “不過小姑娘你來的有點早了,這才不到七點, 先找個位置等一會兒,八點我會叫你進去的。”
白孚不敢和保安對視太久, 便急忙拉著小狼跑去了大門對面的長椅上,還沒吃早飯的肚子正咕咕地抗議著, 她從包里摸出幾塊發黑的肉干, 掰碎了分給自己和小狼吃。
雖說沒到進入時間,但其實園區內的工作早就開始了, 昨天一整晚都輾轉反側的白孚五點多就趕了過來,結果仍舊聽到了里面嘈雜的儀器運轉聲,這讓她懷疑這幫人是不是一整晚都沒停工。
想這種事并沒有用,白孚摸了摸小狼的腦袋,嘆了聲氣道:“你說向璈現在怎么樣了呢?”
“嗷嗚~”
小狼很想說我只是一只動物,你能讓我說點兒什么?
“要是我早回來一天就好了,或許情況就不會這么糟,”白孚輕輕捋著小狼的毛,樣子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向璈說得對,現在的聯邦遠比以前更復雜危險,昨天下午我才剛回來,就感覺到有人在監視我。”
小狼拍了拍爪子,表示現在沒有人跟蹤。
“我知道,科研基地這邊查得很嚴,情報部的人不敢跟過來,”白孚很勉強地沖小狼笑了一下,“但我們不可能一直呆在這里,離開了這里會怎么樣?城外的向璈還能不能跟我們匯合?這都不是我們能預料的事。”
小狼覺得她一直這樣頹喪很不好,于是用牙輕輕咬了咬一旁的背包,讓她把心思放在接下來的事上。
“哦對,我應該檢查一下要用的東西,”白孚這才如夢初醒地從情緒中掙脫,從背包里摸出筆記本電腦和其它的零碎小玩意兒,“嗯……要問的事還真夠多,也不知道一天的時間夠不夠用。”
“嗷嗚~”
小狼不再打擾她整理資料,轉而安靜地趴在地上啃肉干了。
與幾乎沒什么人靠近的北極科研基地相反,這個時間的檢查站早已進入了門庭若市的狀態,每天想擠進聯邦的人都很多,但基本上除了進入居留區成為一名出力氣的黑工,就是連一開始的身份記錄都過不了關,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
向璈混在拾荒者的隊伍中,低著頭安靜地等待。
如今的傷倒是起了大作用——費力的喘息仿佛不久前感染過什么疾病,臉上未愈的傷口則像是被什么猛獸追趕過,向璈在上面涂了一層泥灰,再把頭發弄亂,披上破塑料布和垃圾袋拼接成的斗篷,倒還真和廢土來的拾荒者沒什么兩樣。
“把表填了,”檢查員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就惡嫌地把表格丟給她,“不識字就到那邊去!”
向璈唯唯諾諾地走到木桌邊,把表格遞給面前微胖的女人,然后在對方的詢問下報出自己提前編好的假信息,甚至為了真實性,她還故意磕磕巴巴地把細節說模糊了。
填好了信息表,向璈正準備松了一口氣,偏偏這時候情報部的人查到了這個檢查站,更糟糕的是,領頭的是跟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獨眼。
還真是冤家路窄。
獨眼大概也注意到了這邊,或者他只是恰好瞄了一眼,總之向璈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在看自己,而且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然而獨眼終究沒有開口叫住她,于是向璈也壓下心中的惶恐,接過電子卡就往門內走起,在二人擦肩而過的一剎那,一聲狡黠的輕笑穿進了她的耳中,再回頭時卻又一切如常了。
“小姑娘,到點了,快進去吧。”
保安表面上長得兇神惡煞,但說話時的態度可比檢查站的那群人要好不少,雖說也可能是他清楚來這里的人多少都有靠山,因而態度收斂了不少,但白孚還是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多謝叔叔。”白孚帶上背包,領著小狼一起過了大門。
園區里早有接待的人在此等候了,白孚打量了對方一圈,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大概是某個倒霉催的實習生,被領導打發出來干這種雜活了。
“其它區域都有很繁重的工作,沒有重要事項就不要過去,”實習生的樣子很是疲憊,干脆免掉了客套的歡迎語,直接切入正題道,“教授們都在中間的建筑內,你跟我來。”
白孚也沒向他多問,徑直走進了那個大型建筑。
中心建筑是個巨大的半球體結構,在北極科研基地剛剛成立的時候就存在了,大約是這些年擴建了幾次,它的空間遠比白孚記憶里的要大不少,內部的結構也變動了許多,讓僅存的那點熟悉感終究也煙消云散了。
“你要去那個部門?”實習生突然停下腳步問道。
“呃……”
白孚的腦子突然宕機了一下,她要問的事情那可太多了,免疫體計劃的后續、輻射危機的起源、基因工程的研究進度、三大工程的具體狀況以及胡老板和南方財團的問題,可能還有許多細枝末節的小問題,但她這一刻的確理不太清了。
“快一點兒,大家的時間都很緊張的。”實習生小聲催促道。
“那就……”白孚想了想,最終她還是最關心媽媽的事,“免疫體計劃還在運行中嗎?”
實習生的身體卻像是觸電了一般,他愣了好幾秒,然后用極其古怪的眼神盯了她許久,這才嘟囔著帶她進了電梯,按下了倒數第三層的按鈕。
“也就是說,免疫體計劃并沒有停止,而是還在秘密運行中?!”
白孚殷切地看向實習生,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確切的回答,但對方卻只是小聲地念叨她聽不清的話,卻遲遲不肯回答任何一個問題。
算了,能過去就好。
白孚只好把問題都咽回肚子里,手輕輕地把小狼往自己這邊拽了幾下,小狼也全程都很聽話,既不亂跑也不亂叫,安靜地像被輸入了指定程序的機械狼。
“到了。”
實習生終于停下了嘟囔,帶著白孚來到了空曠的走廊,沒有一樓大廳的人聲嘈雜,這里很安靜,安靜到走廊上居然連人都看不到幾個。
“這里是……”
“機密研究區,”實習生對白孚的態度明顯有了變化,“很多尚未公開或不便公開的項目都在這一層進行研究討論。”
“所以,免疫體計劃其實……”
“還在運行,”實習生又一次停下了腳步,指了指前方的一扇大門,“負責這項計劃的老教授就在那邊,我的身份不方便進去,你自己去吧。”
白孚點了點頭,讓小狼也留在門外,自己則又掏出了那張在檢查站沒能使用的老舊通行證,希望能借此證明自己的身份。
推開大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頓時撲面而來,白孚揉了揉鼻子,仔細觀察門后的情況——這里不是某個小房間,而是一個能同時容納數百人的大廳,貫通天花板的不透明玻璃把研究人員分割到了不同區域,盡管他們負責的是同一項研究。
“你是?”
頭發花白的老教授正在指點自己的學生,見到有陌生人來了,便客氣地上前迎接。
“教授,我……”白孚想了一會兒,終究是不知該怎么介紹自己,只好木訥地拿出泛黃的通行證,“您認識這上面的人嗎?”
“這……這是白教授的證件!”
教授只是瞥了一眼,整張臉就完全被震驚占滿,他急匆匆地接過通行證,將寫著個人信息的那一頁小心取了出來,手指緩慢又仔細地撫摸過每一寸紙頁,像是在反復確認它的真實性。
“您……”
“我認識,我當然認識!”老教授甚至舍不得把通行證還給白孚,“十八年前主持初代免疫體計劃的就是我們兩個!當時她是總負責人,我是二把手,我們一起造出了世界上最早的半免疫體,可惜……我聽說她后來出了事,那個被帶走的孩子也下落不明了。”
老教授的傷感讓白孚覺得自己不該去打擾他,但猶豫了一會兒后,她還是慢吞吞地開口道:“其實,我就是那個失蹤的半免疫體。”
第200章 答案(上)
房間內忽然安靜得可怕, 所有人放下了手頭的研究,齊刷刷地盯著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只有老教授的手抖了又抖,聲音在他的喉嚨里涌上來又吞了下去, 終于還是化作了一聲試探, “我知道這可能很冒昧,但……你能幫我拿一塊輻射結晶過來嗎?”
白孚知道他是在驗證自己,便默默地轉身走到冷藏柜前,從最下層取出了一個用鉛合金制成的小罐子, 擰開, 里面正安然躺著幾塊閃爍著藍綠色光芒的半透明小石頭,她徒手摸出一塊,當著眾人的面高高舉起, 然后又把一切都放回了原處。
這下再也沒人能質疑了。
“孩子,真的是你!”老教授再也無法遏制自己的情緒, 猛地將她抱緊了懷里, “你居然還活著, 那白教授呢?她是不是也跟你在一起!”
“不,媽媽她已經……”
“還是這樣嗎, 也罷,我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老教授見白孚不愿提及這方面的事,便善解人意地打斷了她的話, “我真沒想到你還能平安回來,感謝老天, 讓我們再度相見了!”
成為喜悅焦點的白孚卻沒有露出太多的情緒, 即使她還記得這位教授曾經確實對自己不錯,但這種被眾人簇擁的感覺是幼年的她從未感受過的, 一切都不一樣,甚至連如今的聯邦都不再是她能習慣的了。
所幸這種歡慶并未持續太久,為了不打擾其他人的工作,老教授很快就帶著白孚去了另外的房間,這里看上去像是個單人辦公室,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這讓白孚不像剛才那般緊張了。
“抱歉,我有些太興奮了,但我的確未曾奢望過一場相隔十二年的重逢,”老教授灌了一大杯茶水,才讓自己的表現不那么與身份相違和,“你能講講這些年都發生了什么嗎?當然,如果是你不想提的也可以省略掉。”
這會兒的白孚腦子也清醒了不少,她簡單梳理了下思緒,便把這十二年來的經歷都敘述了一遍,然而關于在黑市的經歷她并非省略,甚至還補充了諸多細節;反倒是從遇上向璈來的這段冒險被一省再省,有的部分干脆跳過不談。
前者是因為她已經決心面對過去的痛苦,后者則是涉及了太多關于大獵人團、避難所和叛軍的情報,實在不敢說得太細。
“還真是一場跌宕起伏的冒險,”其實后半段由于刪減太多,老教授根本就沒聽明白發生了什么,但出于先前的承諾他還是選擇不問,“不管怎么說,你回來了,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無論是誰都別想傷害你了。”
“多謝您的好意,但我不得不從這里調查到一些事情,”白孚隨便找了個借口,“一來是滿足我的一些疑問,二來就當是報答我那位朋友一路來的幫助。”
“說得也是,很多事其實都不該被隱瞞,”老教授非但不有所避諱,反而用很平和的態度坦誠道,“如今的聯邦隱瞞了太多事情,但他們本該有義務將這些秘密公之于眾。”
“唔,在切入正題之前,其實我還是想了解一下免疫體計劃的事。”
老教授笑了起來,似乎早就料到了她會問這個,“那就從頭講吧,雖然這已經是二十年多前的事情了。”
“早在舊世界時代,人們就已經發掘出很多關于基因的事情了,而微量的輻射可以人為地引發基因突變,而突變又可能誕生抗輻射基因,這也是科學界人盡皆知的事情,只不過末日前很少有人會真的這么做——誰會為了一個幾乎用不到的東西浪費精力?”
“但輻射危機之后,一切都不一樣了,抗輻射基因是拯救人類的至高法寶,于是在聯邦成立之初,就頂著財政危機的壓力大規模收購輻射結晶,然后讓我們大規模生產突變基因,并從中篩選可用的部分。”
老教授說著,從書架上取下一個旅鼠標本,解釋道:“這是我們的第一位試驗品,它標志著新世界基因工程的正式啟動。”
“而根據針對的對象不同,我們又被分成了兩大部分,其中一派主攻動植物方面,目的是為了研制出抗寒或抗輻射的高產作物,解決困擾人類已久的糧食問題,他們還有一個競爭對手——凈化工程。”
“以第一枚凈化芯的誕生為標志,最受聯邦重視的凈化工程應運而生了,他們的理念自然是通過環境改造來完全消除輻射,這是最符合大眾期待的,只要還有希望換回原來的家園,就沒幾個人愿意讓自己的基因被人為改造。”
“他們幾乎得到了全部的資源,金錢、材料、地位……甚至連這座科研基地最初都是為他們而建造的,而聯邦對基因工程的定位則轉變成了過渡品和備選項,只要我們能造出可以大規模種植的轉基因作物就好。”
“但真到了建設凈化新區的那一天,問題就出來了。”
“龐雜的凈化設施搭建起來太過麻煩,且需要提前建設好各種基礎設施——交通、電力、食物、材料等,這些都需要提前在廢土建設好,可偏偏現在的人類無法在廢土完成這些建設,三大工程是一次偉大的嘗試,但它的代價太過巨大,人類又能承受幾次?”
“起初人們寄希望于材料組能研制出廉價又好用的完美防護服,但材料學這種碰運氣的東西誰能預測呢?而且我們這一代人類明顯倒霉得很,至今連最簡單的普通防護服都是奢侈品,還極易損壞,指望新材料實在意義不大。”
“于是新的想法被提出了,人們希望有一部分什么能代替全體人類去搞建設,比如機器人,再比如只改造一小部分人。”
“機器人計劃從舊軍黨上臺就一直在運行,但不知道是出于怎樣的原因,高層一直對此遮遮掩掩,連研發組都從未入駐過北極科研基地,我對此的了解也是知之甚少。”
“而免疫體計劃則是二十年前就有的老項目,它甚至能追根溯源到舊世界時代,早在末日之前,就有少部分人認為自然演化跟不上現代科技的發展,提出要對人類進行基因改造,創造出更適宜科技時代的新人類,然而由于人體實驗違背了道德與倫理,這個想法始終不允許被應用。”
“聯邦成立后,為了試探出一個最可能拯救人類的辦法,免疫體計劃終于得到了官方的支持,但卻遭到了來自大眾的強烈反對,輻射、基因,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總會讓幸存者們聯想到先天畸形或患有基因病的同胞,人們對輻射的恐懼甚至超越了求生欲。”
“最終在聯邦的掩護下,我們的第一場試驗還是開始了,但付出太多代價的聯邦也提出了新的要求——既然大眾不接受自己被基因改造,那就創造一個不但能自身免疫輻射,甚至還能凈化外界輻射或治愈他人輻射病的高級免疫體,而我們最終只實現了第一個條件——這就是為什么你明明符合免疫體的字面定義,卻依然被叫做半免疫體。”
“而你的先天體弱也意味著這項技術并不能被普遍應用,聯邦需要強壯有力的建設者,而不是一個只能自保的實驗品,同時伴隨著反對者的呼聲愈發高漲,越來越多的人指責這個項目是在制造‘怪物’,我們的計劃被迫中斷了。”
“直到一支來自黑市的基因藥物輾轉到了聯邦總部,這項計劃才再度被高層想起,有人提議效仿黑市用人來生產抗輻射藥劑,但更多人秉持著‘不能靠犧牲一部分人來拯救另一部分人’的原則,斷然拒絕并銷毀了這支藥物。”
“免疫體計劃真正被重啟的那一刻,已經是三大工程破滅的時候了,輻射帶的異常表現讓人們意識到可能要與輻射長期共存,這讓原本抗拒的大眾終于接受了現實,一部分人站了出來,主動表示愿意接受基因改造,我們幾乎要重見天日了。”
“無論是將所有幸存者都進行改造,還是只改造一部分、然后讓這部分人去廢土建設凈化新區,都要比維持現狀好,聯邦決定重啟免疫體計劃,并加大對我們的資源投入。”
“可接踵而至的全都是壞消息,總部發生了劇變,舊軍黨上臺并大肆變動了原有的政/策,局勢的動蕩也為我們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民眾無法對新的高層保持信任,連帶著也反對由新政府主導的一切基因計劃。”
“而外部的混亂則更加危險,黑市、蝗蟲組織、大獵人團、避難所、叛軍以及大大小小的獨立庇護城,無論是誰出于什么理由反對現在的聯邦,舊軍黨都將他們統稱為‘反抗者’,他們的破壞也是顯而易見的,戰爭拖垮了本就不樂觀的財政,而舊軍黨居然真的寄希望于我們能制造一個基因怪物。”
“我拒絕了他們,但有人答應了,正當一切都在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時,幸好有一個神秘人將這條消息傳播到了民間,鋪天蓋地的反對差點要推翻了舊軍黨人,為了穩定自己的統治,他們被迫放棄了個打算。”
“但他們依舊希望有一個完美免疫體,大概是認為這可以洗刷自己的部分負面影響,只是先前的事情和愈發嚴重的信任危機讓這個項目依舊不能被大眾所知,我們仍在秘密地進行研究,但對外的口徑永遠只有一個——免疫體計劃已經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了。”
漫長的故事時間暫時告一段落,白孚眨了眨眼睛,默默消化這一系列自己所不知道的信息,過了好一陣,她才試探性地問了一個句,“那……現在的進展呢?”
“有一個運氣上的成果,但由于我們對外界的信息匱乏,實際進展并未有太大的突破。”
“也許我能提供一點兒資料,”白孚從背包里取出筆記本電腦,并打開了關于基因工程的資料庫,“這是我在黑市時從胡老板手中繳獲的東西,除了媽媽去世前的所有研究成果,還包括黑市在基因藥物方面的資料,可能對你們有所幫助。”
“這……”
只是略微掃了幾眼,老教授便興奮地拍起了手,嘴唇上的胡子都肉眼可見地在顫抖,“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聯邦一直以來只能采集到北邊的數據,關于廢土的更深處我們僅是略知皮毛,雖然這些記錄的時效性不高了,但對于我們的價值依舊難以估量!”
又往下翻了一些,當他看到各類基因藥物的臨床記錄時,臉上的表情又憂喜參半了。
“怎么了?”
“這東西絕對不能讓舊軍黨的人知道!”老教授連忙合上電腦,暗自慶幸里面的資料還有相當一部分沒被破解,“太珍貴也太危險了,如果被那幫混蛋看到,指不定就要讓我們效仿黑市生產基因藥物了。”
白孚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如今的聯邦可不是以前的聯邦,誰能保證他們有多高的底線?
“我會妥善處理這些東西的,但必要時可能會銷毀一部分,”老教授不想讓白孚擔心自責,便強顏歡笑道,“不管怎樣,這都是價值極高的科研資料,我代表全體研究人員感謝你。”
“那您能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嗎?”白孚順著問了下去,“我們在破解資料庫時發現上面有一個與蝗蟲組織類似的標志,您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知道,我怎么會不知道,只是某些人一直我們說罷了,”老教授突然冷笑一聲,旋即表情逐漸變得凝重,“黑市與蝗蟲組織背后的金主都是同一批人,而他們也正是四十年前那場大爆炸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