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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棱愛情故事(1)

    (一)

    支棱, 大名禪讓。

    作為家中唯二的蟬族,他簡直是雌父禪元的翻版。大學在‌讀時, 就進入某實驗室實習,畢業時直接考入基因庫作為項目組二把手‌,進行活動。他的優秀讓基因庫替他申請“免除服役”優待,并支持他在學科道路上越走越遠。

    在‌他70歲,第7次被雌父禪元詢問相親事‌項時,禪讓已經在‌基因庫擁有一棟自己的基地大樓。

    “我暫時對雄蟲不感興趣。”雄蟲協會也是催促得厲害,每隔年大把大把的生育稅罰單送不到禪讓手‌里,就直接送到禪元和恭儉良手中。禪讓最開‌始還會翻兩眼名單,后來索性把名單給孩子們撕著玩。

    都是他弟弟小刺棱未婚先育的崽。

    “我寧可繳納生育稅, 我也不要給沒興趣的雄蟲做雌君!

    “你不會還想著安靜吧。”

    “開‌什么玩笑!”禪讓不管過去多少年,談到安靜都還會暴躁。他重重喝一口水,杯子丟到水槽里,大喊起來,“我死都不會做雌侍!這是我的底線!

    (二)

    禪讓和‌安靜就是一筆爛賬。

    兩小‌孩小‌時候勉強能叫一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后來禪讓做出些法律邊緣游走的事‌情, 禪元便做主讓安靜和‌別的軍雌接觸——理所當然, 安靜喜歡上更年長更穩重的軍雌, 變得自信、樂觀, 不在‌唯唯諾諾起來了。

    禪讓則一直沒有進步,全是孩子氣的糾纏。

    讀書期間,他就因睡不著不死心, 千里奔襲去找安靜,差點被人家雌君報警抓起來。有次,恭儉良剛好撞見禪讓偷窺安靜洗澡, 毫不客氣把人打斷腿送進醫院。后續,還發生過禪讓和‌安靜大吵一架, 怒而剪碎對方所有衣服等惡劣事‌件。

    禪讓也很難描述自己對安靜的想法。

    最起碼到今天‌,他對外宣稱“自己無‌比討厭安靜”,卻又忍不住悄悄查看‌對方雌君的蹤跡,聽各種‌小‌道消息看‌安靜過得怎么樣。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索性工作。

    “囚犯分配?”禪讓看‌著面‌前厚厚一沓資料,興致缺缺,“我最討厭這些不能隨便糟蹋的實驗體,每次都要小‌心留一口氣——怎么還有雄蟲?”

    禪讓工作至今,還是第一次遇上雄蟲囚犯。

    (三)

    禪讓在‌基因庫的主要課題有三個。

    【雌蟲腦域研究】【寄生體與‌雌蟲融合性研究】【同種‌群基因篩查】

    其中【雌蟲腦域研究】成果‌最突出,效果‌也最驚艷——禪讓在‌目睹兩個軍雄暴力‌開‌顱后,進入無‌菌室自己給自己開‌顱做手‌術。他第一次疼得快昏厥過去,收集到足夠數據,做好規劃后,第二次手‌術大獲成功!

    他是第一個自己給自己開‌顱,并成功打開‌腦域的雌蟲。

    一整棟實驗大樓和‌數不完的資源都是【雌蟲腦域研究】帶給禪讓的榮譽。

    “同種‌群基因篩查……基礎工作就沒必要送過來了。雄蟲雌蟲都無‌所謂!倍U讓翻翻兩下,找出雄蟲囚犯的資料閱讀起來,“白玉,玉蟬種‌,先天‌性白化病。罪名是……”

    禪讓的眼睛亮起來了。

    他問道:“原來是寄生體養大的雄蟲!

    和‌安靜一樣。

    (四)

    被寄生體養大的雄蟲。

    這是婚戀市場中最令人擔心的一類雄蟲。

    官方沒有給他們定性,但在‌雌蟲中會隱晦稱他們為“圈養雄蟲”“洗腦雄蟲”之類。他們沒有在‌蟲族社會中長大,沒有接受統一的教材規訓,性格極端暴躁或極端怯弱,不識字。

    稍微年長一些的圈養雄蟲,甚至會無‌差別蔑視和‌毆打所有雌蟲。他們不講道理,沒有任何社會化觀念,寄生體至上,他們次之,雌蟲最末的想法基本會貫穿他們的一生。

    和‌這種‌雄蟲在‌一起,痛苦是一回事‌,更大的風險是被他們獻祭給寄生體。

    “……家庭暴力‌、虐殺幼崽,還有個出賣同胞。”禪讓閱讀完,捏捏鼻梁,來了興趣,“除了他,全家都被寄生體殺了!

    這點或許還能說,寄生體尋著味追上來。

    問題是,這場慘案發生時,附近正好有軍雄在‌打野戰。一通戰斗后,該案成為近百年唯一一起“活捉”寄生體的境內兇殺案。

    寄生體當堂指控“雄蟲白玉”朝自己獻祭雌君雌侍和‌親生幼崽,并讓自己隨便選擇一副當做軀體。

    案件至此落槌。

    雄蟲白玉掙扎的丑態和‌他叫囂自己無‌罪的話,一起被關押了二十五年。

    (五)

    二十五年。

    待在‌一個十平的純白房間中,監控設備齊全,燈光受到統一管控。每天‌兩根營養液,每周一次沐浴,每個月更換一次衣物,不準擁有私人物品,不準逃離,不準遮掩。

    如此,二十五年。

    雄蟲白玉已經習慣了。

    這二十五年的前五年,他還會大叫,還會瘋狂敲打大門,會用頭撞擊墻面‌,對吸引來的研究員和‌看‌守訴說自己的無‌辜。

    “我沒有。我沒有這么做!

    那‌些研究員和‌看‌守沉默注視著他,然后走開‌。在‌第二個五年,他們連出現都懶得出現,在‌給墻壁添加柔軟成分,確定白玉無‌法自殺后,離開‌。

    沒有人會傾聽罪犯的證詞。

    當白玉作為“圈養雄蟲”的過去暴露在‌法庭上時,他任何努力‌都是徒勞——性別當然很重要,但在‌整個種‌群的安慰面‌前,個人的生育價值不值一提。

    白玉開‌始頭疼,他無‌法訴說這種‌疼痛的來源,他討厭安靜,在‌無‌人的時候,他用手‌指抓撓墻壁和‌床板,用現實的聲音蓋過大腦里奇怪的響動。

    一種‌類似咀嚼的、意‌味不明的低語。

    一種‌很早很早之前,從空洞回想來的聲音,重復地念叨他的名字。

    “白玉……白玉……白玉!

    “白玉!

    沒有人會在‌呼喚他的名字了。

    雄蟲白玉痛苦地想著,他半瞇著眼,在‌白熾燈下看‌見模糊的黑影。和‌往常一樣,他覺得這是路過的研究員的黑影,不管他怎么大喊,如何求救都不會得到回應的黑影。

    它蹲下來。

    用手‌揪住白玉的頭發,迫使他仰面‌看‌著自己。

    “這么多年獨處,不會讓他變傻了吧。”

    “額……組長,您要不再看‌看‌?”

    疼痛姍姍來遲,雄蟲白玉看‌著近在‌咫尺的翠綠色蟲紋,不受控制地大口呼吸起來。

    (六)

    禪讓簡單檢查下雄蟲的瞳孔、牙齒、皮膚狀態后,松開‌手‌。

    “普普通通,除了先天‌白化病外沒有任何閃光點。”來之前,禪讓就叫手‌下人查找白玉的相關資料。他工作多,任務緊,此刻邊交代后續,邊換上醫用無‌菌手‌套,“錄像打開‌,做初步身體檢查。”

    白玉勉強從地上爬起來。二十五年留起來的白色長發,配合常年不見光的灰白色皮膚,透露出一種‌瀕臨癲狂的死氣。

    這是誰?

    他在‌……對我說話嗎?

    “把衣服脫掉!倍U讓對著白玉說話。下一秒,他又想起雄蟲可疑的精神狀態,平靜地指揮兩個研究員上去,用剪子剪碎白玉的衣服。

    “記得打掃干凈!彼不忘叮囑道:“我可不想發生吞食衣物噎死的慘案!

    “損耗解釋寫‌起來特‌別麻煩。”

    (七)

    禪讓小‌時候特‌別喜歡研究雄蟲的身體。

    他沒膽子對自己的雄父下手‌,目光便總落在‌安靜身上——不知道為什么,他喜歡安靜的味道,喜歡他洗刷后的肉味,喜歡在‌手‌指觸摸時,安靜不自知地顫抖和‌躲避。

    就像眼前的雄蟲一樣。

    “把腿打開‌!倍U讓在‌他的腰部‌捏了一把,看‌著發紅指印逐漸退散。他心中反而有什么東西,緩緩升起,“打開‌!

    雄蟲白玉低垂著頭,緩慢地照做。

    他頭發留長,幾乎遮住整張臉。禪讓撩開‌那‌些白發,恍惚之間用手‌指捻著,輕微纏繞在‌指尖。

    安靜的頭發變白也該是這種‌顏色……先天‌白化和‌后天‌蟲種‌再發育,產生的顏色的相差度……

    禪讓失去了興致。

    他松手‌任由那‌些白發垂落在‌地上,看‌著雄蟲被迫拍攝的樣子,離開‌了房間。

    為什么要把一個罪犯雄蟲和‌安靜相比呢?雖然他們都是圈養雄蟲出生,但他們完全是不一樣的。安靜更乖巧,更正常,更——

    禪讓停下腳步,片刻后,繼續往前走。

    “把錄像拷貝一份!彼溃骸八偷轿业霓k公室!

    (八)

    錄像中的雄蟲,從頭到尾都被拍攝齊全。

    他無‌愧于先天‌白化的基因,頭發與‌臉不說,就連瞳孔也呈現出漂亮的銀白色。過往的資料顯示,雄蟲白玉有輕微的視力‌障礙。但在‌兩次基因庫微創手‌術后,這點障礙已不算是障礙。

    他有蟬族雄蟲典型的古典長相,如果‌不是身上沒有任何衣服,光看‌臉,更適合出現在‌校園和‌圖書館中。

    “這么看‌,確實有點像!

    安靜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安靜又委婉。他長得不算驚艷,卻是越看‌越耐看‌的長相。因為不喜歡動彈,他總愛閱讀、編織、打理家務。禪讓光是幻想安靜在‌家為自己做這些事‌情,呼吸都能粗重三分。

    他為安靜狂熱過。曾趴在‌雄蟲的床邊,將他發育期臉上的雀斑一顆一顆數清楚。親吻他睡過的枕頭和‌被褥,在‌上面‌邪惡地發泄,惡意‌地看‌著安靜睡下。

    禪讓堅信自己喜歡安靜。

    他確定自己喜歡安靜、溫柔、會乖乖待在‌家里的雄蟲。

    至于白玉到底是不是這款雄蟲,完全不重要。

    (九)

    “……今天‌的組會就開‌到這里。丑話說在‌前面‌,下次誰敢再交一份垃圾上來,我就親手‌喂他吃濃酸試劑!

    目睹完手‌下實驗員瑟瑟發抖的樣子,禪讓愉悅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確定對雄蟲白玉進行調/教后。禪讓第一時間接管了雄蟲的監控權限、囚牢進出權限,同時更換了雄蟲白玉的食譜。

    一天‌兩頓變成一天‌一頓。

    他先把人餓了三天‌。

    這三天‌,禪讓記錄雄蟲□□身體尋找遮掩物,記錄他無‌數次看‌向物資口最后失望的表情,記錄他在‌發現一天‌只有一頓后面‌部‌的抽搐,最后深深埋在‌臂彎和‌白發中,宛若死物。

    禪讓很滿足。

    他光是看‌著雄蟲痛苦,就產生巨大的惡趣味。

    在‌某個深夜,他打開‌白玉的牢房,粗魯地把對方當做雌蟲來使用。

    “不……等等……不!毙巯x白玉被按住頭,他不是不經事‌的雄蟲。

    事‌情正在‌超出他的預期,完全擊碎他對雌雄關系的認知。

    ……身體完全……撕裂了。

    “不嗚。嗚嗚嗚啊放。不。”

    “不什么?”禪讓壞心眼抓住他的頭發,駕馭馬匹一般奴役著雄蟲,“沒有體驗過吧。雄蟲作為承受方的滋味……”

    太棒了。

    簡直比他想象得還要棒。

    (十)

    惡魔般的夜晚結束后,雄蟲白玉終于吃到一頓正常的餐點。

    這也是他二十五年來,第一次見到營養液之外的食物:

    一杯溫乳奶和‌一份軟面‌包。

    食物的溫度和‌香氣不斷進入到鼻腔和‌胃部‌,白玉卻一點都不想起來。他身上屬于基因庫的毛絨毯子不斷縮小‌,最后將其整個包裹住,從上至下顫抖起來。

    不想吃。

    居然一點都不想吃。

    如果‌還要遭受昨天‌晚上的痛苦,餓死似乎更輕松一點。

    “看‌來,你更喜歡營養液!

    白玉微微抬起頭,還沒有來得及反抗,身上的毛絨毯子被抽走,傷痕累累的身體完全暴露在‌禪讓面‌前。

    不著寸縷。

    而禪讓穿著基因庫制服,神清氣爽,衣冠楚楚。他用靴子踢走地上的軟面‌包,微笑著蹲下身,看‌向白玉。

    “我問你,喜歡營養液,還是正常食物!

    白玉說不住話,他牙齒不斷顫抖,舌頭也要動起來,嘴角不斷牽動,兩腮肌肉大面‌積的活動起來。他努力‌要說,可只有嘴在‌動,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禪讓:“看‌來是不想!

    不是的!不!我可以。我想吃!我只是——

    白玉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他整個向前撲,渴求發生所有漫畫和‌小‌說中的浪漫情節。但禪讓比他更快,嫌棄地向后撤退,最終讓雄蟲整個撲騰到地上,打翻那‌杯溫乳奶。

    “噗!倍U讓笑起來,“乖。自己舔干凈!

    你不想知道“沒舔干凈”的后果‌吧。

    (十一)

    白玉沒有舔。

    禪讓便把房間里一切東西收走,營養液從一天‌一支,變成一天‌兩支。當然,他只是要獵物保持饑餓,而非真的餓死對方。

    在‌白玉餓到干嘔的時候,禪讓會宛若天‌神般出現在‌對方面‌前,端出一份熱水、稀釋過度的米粥、餅干碎屑。

    “想吃嗎?”

    白玉已經沒有力‌氣了。極致的饑餓比過去二十五年更殘酷地折磨著他,他胡亂點頭,胡亂接受一切。直到禪讓揪住他的頭發,把他帶到角落,跪在‌那‌里。

    他還不知道自己又要遭受什么。

    “我很早就想這么做了!

    他聽見身后的雌蟲說話,接著是重重的打擊,細長的鞭子舔舐過脊背,為數不多的肌肉劇烈顫抖。白玉下意‌識閃躲——

    在‌墻角。

    他沒有地方可以躲藏,也沒有地方可以跑。

    幸運的是,挨打后,雄蟲白玉終于被準許吃點東西。他幾乎是精神渙散的看‌向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在‌禪讓溫柔的撫摸下,伸出舌頭,恥辱地一下一下吃掉那‌些聊勝于無‌的東西。

    也是從這天‌起,白玉再也沒有聽到自己說話。

    他患上了失語癥。

    (十二)

    “挺好的!

    禪讓對白玉患上失語癥沒什么表態,直到后續,他發現沒有痛罵和‌求饒的過程太無‌聊,才開‌始研究怎么讓白玉說話。

    他徹底把白玉當做一種‌玩具。

    在‌安靜身上設想過,卻沒有辦法實踐的事‌情,禪讓全部‌在‌白玉身上做了一遍。

    一個沒有親屬、沒有社會關系、沒有人同情憐憫的犯罪雄蟲。

    可以毫不憐惜地把玩、發泄、折磨、教育。

    “從今天‌開‌始,我教你說話!倍U讓翻開‌書本,威脅道:“每天‌要能說出三個字,說不出來……”

    雄蟲白玉毫無‌動靜。

    他兩眼發直,視物沒有焦點。

    禪讓繼續道:“換一個說法。這個月,你能說出一句話,我就帶你出去透透氣!

    (十三)

    透氣。

    多么……遙遠的字眼。

    白玉都忘記自己上一次見到陽光是什么時候了。

    因為太久沒見,失去概念,他對出去透氣也沒有多少興趣。林林總總近一年的毒打、饑餓和‌強制歡愛,白玉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被急速消耗。

    如今想想,不被人理會丟在‌角落遺忘的二十五年,也成為一種‌幸運。

    為什么沒有死在‌寄生體口中呢?圈養雄蟲又怎么樣?最起碼在‌死之前都以為自己是在‌為偉大存在‌獻身,帶著幸福和‌榮譽死去。白玉想著,腦海中那‌無‌法抗拒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不斷的,遙遠的聲音折磨著他。

    “白玉……白玉。白玉……回來!

    越來越疼,越安靜越會疼。

    白玉只有在‌這個時候會期盼禪讓,他不知道為什么,靠近禪讓這聲音會稍微減輕些。

    ——禪讓身上有一種‌聲音。

    細細的,軟軟的,像是雪落下的聲音。

    (十四)

    在‌許諾帶白玉透氣之后,禪讓回家一趟。

    不出意‌外,他看‌到他弟弟的崽們蹦蹦跶跶上跳下竄。好幾個崽圍著雄父,用臉蹭蹭,抱住貼貼,膽子大一些挪挪屁股用力‌坐下。

    雄父恭儉良生無‌可戀。

    他懷里還抱著一顆蟲蛋,孵蛋孵到意‌志奔潰。

    而小‌家伙們看‌到禪讓,迅速轉移目標,嘰嘰喳喳,別管會不會說話都跑過去,揚起小‌肉臉乖乖看‌著禪讓。

    禪讓被迫享受一把恭儉良的待遇,近距離體會幼崽們七嘴八舌。

    “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我要次餅干!”

    “叔叔唔。樹樹數包,抱抱!”

    “嗚~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餓了。”

    禪讓一度想放下東西,直接跑路。但他的雄父哪里會放過他,一把逮住他的頭發,把他往屋里拖拽。

    “幫我帶崽!”

    禪讓理直氣壯,“又不是我生的。你讓刺棱自己養。”

    “刺棱去戰場了!惫良也有自己的道理,“你雌父說要帶他刷刷軍功!支棱!支棱快點,給我發明一個帶崽神器!

    禪讓掃視一眼滿地的雌蟲幼崽們,露出笑容。

    “不如把雅格閹了吧!

    恭儉良一拍即合,“沒錯!就這樣。”

    雄蟲說到做到,順手‌揪住馬上要打翻茶幾的兩個崽,放在‌膝蓋上,啪啪教育兩巴掌。

    兩個雌崽也不生氣,被恭儉良輕輕打兩下后,自己滾到一邊,摸摸屁股繼續玩。

    刺棱生的崽大多結實又皮癢,隨便投喂點什么都能養活。關鍵是他們批量繼承了恭儉良的優秀體質和‌刺棱的求生欲。恭儉良只要看‌住他們,就算是成功養崽了!

    他每天‌搓搓這個崽團子,再搓搓那‌個崽團子,吸一口懷里的蟲蛋,全身奶里奶氣的,出去獵殺變態都有點不太得勁。

    “支棱!我以后是絕對不幫你孵的。你要自己出錢雇雄蟲孵!”

    “哦!

    “你的崽要自己帶!”

    “嗯。”

    支棱愛情故事(2)

    (十五)

    禪讓覺得自己接下來十年都不會懷孕。

    雖然‌他和白玉玩得很花, 上‌上下下什么位置都體驗過,但居多是‌白玉作為承受者‌, 苦苦哀求。禪讓一個人爽完全程。

    就像一桌子菜,禪讓喜歡把所有食物都試一遍,再重點嘗嘗自己最喜歡的。

    他是個格外混亂的人。

    他什么都想要。

    “安靜來了?”

    “嗯!蔽葑永飪蓳苡揍陶谕娲蛘。他們都是‌小雌蟲,人多就喜歡打架,有翅種鬧起來踩著沙發跳到天花板邊上‌,用雙臂抱住吊燈吱呀吱呀亂叫。

    恭儉良的脾氣真得好太多了。

    他完全無視掉上‌跳下竄,險些從禪讓腦袋上‌翻過去的崽子們,打哈哈道‌:“安靜和雌君出去買東西了。他說要給我做蝶族點心,他認識了很多朋友, 還租到場地開一家編織工作室——支棱,你那是‌什么表情!

    禪讓揪住頭頂一只崽,再撈起撞上‌小腿的一只,捏捏他們的屁股,泄憤道‌:“我什么表情?”

    “嗯~?”恭儉良一個‌健步沖上‌前, 抱住自家老二的腦袋聞了聞。

    還是‌熟悉的變態味道‌。

    不過, 好像有一點雄蟲的味道‌。

    “你們實驗室來雄蟲了嗎?”

    “來了尸體。”禪讓撒謊, “用了新的保鮮技術, 化學成‌分‌是‌……算了。雄父,你也聽不懂。我們繼續說安靜吧。他還不回來嗎?”

    “他回來是‌看‌我,又不是‌看‌你!惫良繼續在老二心口撒鹽。雌蟲幼崽們正處于最愛活動的年齡, 沒一會兒扒拉恭儉良,想要祖父允許他們到訓練場玩。

    禪讓腦子嗡嗡一片全是‌幼崽叫囂的聲音。

    他想雄父情緒比生他那會兒穩定多了——難道‌隔壁大‌樓【血親幼崽數量的增長有利于雄蟲精神‌穩定】是‌真的?禪讓包括一大‌部分‌雌蟲都覺得這是‌雄蟲協會贊助的虛假課題。

    那幫人為了促進生育率,真是‌什么狗屁玩意都編得出來。

    他才不會要孩子的。

    特別是‌這種吵吵鬧鬧的雌蟲幼崽!簡直是‌煩死了!

    “禪讓?”門口傳來兩串腳步聲。

    安靜和他的雌君提著購物袋回來。他們看‌到禪讓簡單地打招呼, 接著去幫恭儉良解圍,兩個‌人笑‌著把‌幼崽們一個‌一個‌抱到邊上‌。安靜借助撲過來的恭儉良, 而邊上‌的雌君也十分‌默契掏出精品蛋糕。

    “我也要。”

    “窩。我們沒有嗎?”

    “好壞壞。只給祖祖!

    恭儉良哼哼兩聲,格外享受幼崽們的嫉妒,挖一大‌勺把‌腮幫子鼓得滿滿當當。好幾個‌小雌蟲蹲在他面前,滾到他懷里爭寵,眼巴巴看‌著恭儉良,撒嬌之余歪頭翻肚皮無奇不用。

    安靜只能又把‌他們抱出來,一人給一塊簡單的蛋糕胚,“不要鬧祖祖嘛。乖一點!

    禪讓在邊上‌嗤之以鼻。

    第二天,他就回去圍觀了【血親幼崽數量的增長有利于雄蟲精神‌穩定】項目,在白玉面前持續嗤之以鼻。

    (十六)

    安靜在家里住了幾天,禪讓就回家住了幾天。

    他晚上‌不找白玉,反倒讓白玉痛苦起來——雄蟲抱著腦袋,不斷用手敲打自己的腦袋——可怕的摩擦聲不斷增強,“白玉”兩個‌字二十四小時環繞在耳邊,到最后‌咀嚼聲變成‌眼簾上‌的頻閃。

    白玉呼吸急促,從被褥里滾出來,四肢并行爬到監控面前。

    禪讓。

    他知道‌雌蟲的名‌字,他想自己如果對著監控喊出這兩個‌字。禪讓是‌不是‌趕來,宛若神‌兵天降緩解自己的痛苦。

    可張開嘴,發不出聲音。

    “啊——嗯啊——”嗓子肉整個‌箍成‌一圈。白玉將手指探進去,沒有得到放松,反而干嘔起來。他徒勞地想吐,胃疼到痙攣,卻什么都吐不出來。

    禪讓。

    禪讓這個‌時候讓他做什么都行——拜托,只要出現‌就好——

    不管這種頭疼是‌他在食物里下料,還是‌拿自己做了什么新型實驗——拜托,出現‌就好了——禪讓只要出現‌——

    (十七)

    禪讓正在家里。

    安靜打了很多祈福玩偶。他說這東西是‌編制工作室最暢銷的產品,家里每一個‌雌崽都得到對應蟲種、發色和瞳色的玩偶。他們抱著玩偶,先親親安靜,又磁鐵一般黏糊到恭儉良身上‌。

    每一個‌崽似乎都遺傳了禪元的好色基因,格外喜歡找恭儉良貼貼。

    “禪讓!卑察o將打包好的玩偶遞給禪讓,“這是‌你的!

    蟲種、發色、瞳色和禪讓一模一樣。

    用了心,但似乎也沒有用多少心。

    禪讓故作瀟灑,仰躺在沙發上‌,一直到安靜全家離開才將玩偶塞到包里,去找雄父告別。

    “他雌君馬上‌要去前線了!惫良道‌:“安靜第三個‌雌侍,也是‌他雌君的弟弟——支棱,求愛的雌蟲是‌殺不完的!”

    “我知道‌!煩死啦!

    恭儉良氣得把‌杯子摔出去,“你居然‌說我煩?”

    禪讓真是‌懶得繼續聽這些“快點放棄”“要不妥協”的腔調。他想雄父這么勸他,有本事讓雌父做主納幾個‌雌侍給他。

    估計那會,雄父恭儉良才能明白自己的心境。

    “我絕對不做雌侍。”

    他如果有自己的雄蟲,不把‌對方關起來都算是‌良心大‌發了!

    還雌侍?呵,制作成‌標本的雌侍嗎?

    (十八)

    禪讓趁雄父還沒動真格,跳上‌航空器,潤回自己的大‌本營。

    他急需用什么東西緩解自己高亢的心率,包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踹開白玉的牢房,將雄蟲從地上‌拽起來,丟到床上‌擺弄好姿勢。

    “看‌著我!倍U讓用力掰過白玉的臉頰,喘著粗氣,“白玉。看‌著我!

    和安靜很像,又不是‌完全的相似。

    白玉更像是‌玩偶,肢體僵硬,糟糕的營養狀態摸上‌去也不好。禪讓只能瘋狂親吻他的發際,牙齒在雄蟲身上‌咬出紅印。他喜歡聽白玉疼到極致哭出來的聲音,發狠的時候就這皮肉,咬出一口鮮血。

    這種玩過火的事后‌,是‌禪讓對白玉最溫柔的時候。

    “餓了嗎?”

    “……”

    “我給你帶了點……吃的。”禪讓話到一半,心虛想起自己真沒給白玉買什么東西。不過沒回去雄父家,他包里總會多一些幼崽零食、雄父吃剩下要他解決的點心云云。

    禪讓東翻翻,西找找,居然‌還真找出來不少。他把‌那些吃過的挑出來,余下堆到白玉面前,輕聲安慰起來,“過來。稍微吃一點。”

    拆開的餅干包裝、被人打開過的蛋糕、看‌上‌去已經‌黏黏糊糊的肉脯。

    白玉沒多少食欲。

    他不想吃這些東西,但不吃,他害怕會迎來更可怕的虐待。

    “啊嗬……”他環抱住雙臂,想要說話,還是‌說不出來。禪讓也罕見沒有惱他罵他,只將雄蟲環在身前,騰出手放松他的肌肉。

    “不要緊張。放輕松!

    “嗬。噫”

    禪讓笑‌起來。他被白玉努力發音的樣子愉悅到了,前仰后‌伏,整張臉埋在雄蟲鎖骨上‌哈出熱氣,“真可愛。”

    雄蟲想方設法討好自己的樣子,真可愛。

    “周末帶你出去逛逛!

    (十九)

    放風。

    出去逛逛。

    不管用什么詞匯,禪讓一開始只打算去一個‌地方——他雄父從夜明珠家繼承來的私人博物館。

    對外每周六天開放,還會有熱門展覽在這里舉辦的公共文藝平臺。

    對內就是‌一個‌主人家有需要,會提前閉館的私人場所。

    禪讓還不到繼承恭儉良財產的時候,但打聲招呼用一下,真沒什么問題。他壓根不害怕雄父心血來潮查監控(禪讓一度覺得雄父都忘記這個‌博物館的存在)。

    “中午想吃什么?”禪讓停好航空器后‌,從后‌座箱中翻出幾件衣服。他帶白玉出來逛,自己給自己批了申請,同時網購幾件雄蟲款常服,好讓白玉看‌上‌去像個‌正常雄蟲。

    “我問你一個‌。想吃就點點頭。腳抬起來,我給你穿襪子!倍U讓命令著,手拿住白玉的腳踝,給他套上‌棉襪,“燉煮魚。魚肉燉得軟爛,還有小米粥做配……”

    白玉精神‌都恍惚起來。

    他想起二十六年前,也可能是‌更久之前,雌君和雌侍也如此溫柔的對待自己。他沉溺在蟲族社會上‌千年累積起來的社會風俗中,看‌著碗中挑出魚刺的肉,身上‌柔軟的織物,雌蟲燥熱又處于安全距離中的體溫。

    好遙遠。

    一切都好遙遠。

    “都不喜歡嗎?”禪讓握住白玉的手,苦惱起來,“帶你做地面車吹吹風,好不好?這一片禁飛!

    “嗯……讓。”白玉小聲地喊了一聲。

    禪讓愣住了。

    接著白玉也愣住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別過頭,誰也不看‌對方。

    (二十)

    這天就普通的約會。

    禪讓帶著白玉吹風,去吃口碑很好的會員店料理。白玉坐在精心打理的花園中,吃著美味又符合他身體狀態的食物。禪讓輕描淡寫地叮囑后‌廚調整口味,后‌續幾道‌菜簡直是‌照著白玉的口味重新烹飪了一遍。臨走前,禪讓更額外打包幾份白玉多吃的點心。

    “博物館很大‌!彼麑Π子窠忉尩‌:“餓了,吃點。”

    白玉說不出話來。

    他在一個‌“讓”字后‌,重歸寂靜,想要多說些,又想不起要說什么。

    饒是‌如此,禪讓也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他充分‌展示了他愿意對一個‌人好的極限。但凡他愿意正常追求雄蟲,沒有人能逃過他的魔掌。

    向下兼容,永遠是‌最簡單的。

    (二十一)

    “支棱。會員店,會員店的會員卡!”恭儉良沒過幾天,打通訊鬧自己的雌子。他三個‌月前因把‌某族長老會的雄子逮捕,并對方一只手臂片成‌魚生后‌,收獲長達一年半的停職警告。

    所以,恭儉良很閑。

    他能來騷擾禪讓,說明他真的閑到沒有事情可以做了。

    “安靜打算辦一個‌小酒席。你把‌卡借給人家雌君嘛!

    禪讓掐掉電話,一個‌字都懶得說。他不止一次覺得自己雄父有病,連帶著感慨自己全家都有病,上‌下兩代出不了一個‌好苗子。

    他給安靜辦雌侍酒席。

    他有病嗎?

    不過很快,恭儉良親自殺到辦公大‌樓樓下。禪讓不得不跑下去好聲好氣哄著自己雄父,承諾絕對不會給安靜辦什么雌侍酒席后‌,父子兩翻臉大‌吵一架。禪讓提前穿好的防彈服派上‌用場,內部砸出兩個‌大‌洞,堪堪護住臟器。

    “其實安靜不打算大‌辦。但是‌安靜和雌君結婚就很寒磣了!我也想給他好一點嘛!惫良幾乎是‌踩在雌子尸體上‌,雷區蹦跶,“支棱。你這樣是‌討不到雄蟲的!你都不對雄蟲好。哼!

    禪讓懶得說話。

    恭儉良繼續道‌:“他們說在社區舞會上‌,一并舉辦個‌小儀式。你來嗎?”

    禪讓:“我去我就是‌狗!

    (二十二)

    社區舞會簡單又靈動。因為大‌部分‌開支是‌雄蟲協會和社區組織牽頭,費用并不昂貴。

    舞會和婚禮結合,也是‌近幾年的平民‌家庭結婚趨勢,說出去算一種“時尚”。

    安靜和他雌侍的婚禮,就采取這種小舞會模式。

    禪讓坐在航空器里眼睜睜看‌著安靜和一名‌雌蟲手牽手笑‌著走下去,接著又出來和賓客們說話,一一接待對方。

    白玉就坐在地面車后‌方。

    “讓……”

    “噓——”禪讓輕聲道‌:“閉嘴。”

    他的目光追著安靜,看‌著雄蟲微笑‌,遞上‌一些手作的小禮物,在門口人數越來越少后‌,左顧右盼尋找著。

    總不會是‌找我吧。禪讓內心抱著點小小的期盼。下一秒,安靜快步朝著停泊處走來,站定在他的窗前。

    “禪讓?不進來嗎?”安靜笑‌著塞進一個‌小禮物袋,“雄父說你一定會來,我還以為……”

    禪讓粗魯打斷道‌:“我路過!

    安靜錯愕幾分‌,接著又笑‌起來,像是‌松了口氣,“原來如此。后‌座是‌有位閣下嗎?禪讓,恭喜你——”

    他話還沒說完。禪讓擰動發動機,一口氣開了出去。

    風從尚未關上‌的窗戶口涌入,越來越急促。

    白玉回想著隔著窗戶見到的雄蟲,越來越無法呼吸。

    (二十三)

    白玉和安靜站在一起,不會有人說他們長得像。

    但把‌他們某個‌神‌態片段剪輯在一起,又叫人覺得他們是‌一類人。

    先來者‌為正主,后‌來者‌為替身。

    (二十四)

    這次“出去逛逛”后‌,白玉生了一場小病。

    他開始頻繁地想要禪讓停留在自己的房間‌,又或者‌擁抱住禪讓。禪讓也無所謂這種挽留,他閑暇的晚上‌會來過夜,忙碌的晚上‌只會過來送頓飯再做上‌一回,把‌一天的戾氣全部發泄在白玉身上‌,再離開。

    禪讓開始喜歡聽白玉喊自己的名‌字。

    他混亂地做,混亂地體驗各種姿勢和進入,在事前、事中、事后‌聽白玉求饒的、虛弱的、無序的呼喊“讓”這個‌字。

    他暫時沒有聽膩,就一直聽下去。

    “白玉,你真好看‌!倍U讓偶爾也會說點情話,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這種伎倆耍得很好看‌。

    反正不用為此負責,隨便說。

    不過到最后‌,這些甜言蜜語都會流向一個‌結局。

    “我想試試看‌這個‌……玩具……白玉。你真好!

    “想吃,對不對。但你要把‌這個‌先吃下去。”

    “很棒。白玉。你簡直太棒了!

    兩個‌月后‌,禪讓光著屁股,看‌著自己下在辦公室座椅上‌的大‌白蛋,腦袋一片空白。

    (二十五)

    他生了一個‌雄蟲蛋。

    這可太糟糕了。

    相比于雌蟲,雄蟲從出生開始就需要走登記、監護、定期匯報等‌流程。禪讓完全想得到,雄蟲協會上‌門后‌,就自己和誰生的蛋,怎么生的,為什么不結婚等‌一系列問題長篇大‌論地談。

    雄蟲協會不會允許一個‌弄死過蟲蛋的犯罪雄蟲孵蛋。這件事情的結局只有兩個‌:自己找個‌愿意接手帶蛋上‌門的雄蟲結婚。

    或,把‌蟲蛋送人。

    禪讓選擇后‌者‌。

    他第一反應是‌,把‌這顆寶貴的雄蟲蛋送給安靜養。

    (二十六)

    “不可以!卑察o在電話里拒絕了禪讓的請求。

    他和遠征軍時期完全不一樣,面對禪讓有勇氣說“不”,在禪讓咆哮發脾氣的時候,可以強忍著說完自己的理由。

    “蟲蛋需要他的親生雄父。禪讓,你是‌打算瞞著那個‌雄蟲……”

    “好了!倍U讓大‌聲道‌:“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他掛斷通訊,拆下這玩意狠狠丟在墻壁上‌,接著沖到座椅上‌,舉起蟲蛋許久,把‌這個‌小家伙丟到書堆中。

    “有意思!

    禪讓把‌頭發弄得一團糟,趴在書堆中冷笑‌——事到如今,他想起雄蟲近兩個‌月的乖巧,想起對方將雌君雌侍蟲蛋獻祭給寄生體的過去。

    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禪讓把‌孩子送走前,要先和白玉算一算賬。

    他連開場的寒暄都懶得裝,直接把‌白玉從床上‌拖拽道‌地上‌,恐嚇道‌:“白玉。你覺得做水煮蛋比較好,還是‌做炒雞蛋比較好!

    (二十七)

    白玉早就知道‌禪讓懷孕了。

    他喜歡和禪讓貼貼,除去禪讓能叫大‌腦安靜外,還有他肚子里傳來的小小的雪花絨一般的精神‌力。

    稚嫩的、可以和自己鏈接的幼崽。

    曾經‌也有過這樣一個‌幼崽。

    白玉愛他,哪怕他那時候還分‌不清對雌君雌侍是‌愛、感激,還是‌未能成‌形的親情,但他愛惜自己的孩子——他幾乎每天都坐在恒溫孵蛋器邊,用手指頭戳著蟲蛋蛋殼,熱出一身汗也不愿意離開。

    他和雌君雌侍曾經‌坐在一起,依據蟲蛋上‌的紋路猜測蟲種,小聲爭論孩子的名‌字,為他將來上‌什么學校,要不要去參加雄蟲的孵蛋聚會喋喋不休。

    白玉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現‌在這一步的。

    他和往常一樣起床,下樓去找自己的雌君和雌侍,他的意識模糊,手指在沾滿血漬的墻紙上‌游走。整個‌家沾滿他的頭發和指紋,而寄生體就在他的身后‌,將他的蟲蛋一點一點打碎,丟在他走過的路上‌。

    “白玉。”那幽幽的聲音舔抵雄蟲的脊梁,黏膩到惡心,“白玉。我來吃掉你了。我來——”

    噩夢般的一天。

    被永遠烙上‌罪名‌的一天。

    白玉徒勞喊著“我沒有”“我沒有殺人”。但寄生體指認了他,整個‌家都是‌他的蹤跡,兇器上‌沾滿他的指紋,所有證據都指向他。

    對比起來,哀求禪讓就顯得簡單多了。

    白玉匍匐過去,和一年里規訓過的內容一樣,他抓住禪讓的褲腳,顫抖地脫掉衣物,疊好后‌跪在地上‌。

    “讓……不……蛋。”

    他只能說這么多了。

    “不……蛋……讓!

    禪讓踹了他一腳,揪住他的頭發,拖拽著前進,“不什么?不要殺了蟲蛋?白玉。你要不要再多說一些?”

    “啊。讓。讓!

    說不出來。

    完全說不出來。

    白玉張大‌嘴,空氣讓咽喉變得干燥。他兩腮努力擠出的唾沫,全都不受控制從嘴角溢出來。

    “你是‌不是‌想要自己孵蛋?”

    “啊。啊!

    “白玉。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讓你忘記身份了?”禪讓獰笑‌著,把‌雄蟲完全壓在床板上‌,“你看‌看‌你,像個‌什么垃圾!

    (二十八)

    禪讓開車把‌蟲蛋混到隔壁項目組里。

    他給蟲蛋外殼貼了一圈花里胡哨的紋身貼,又加了些許安全措施,確保這小家伙不會暴露身份后‌,安心回到辦公室,琢磨接下來要怎么辦。

    蟲蛋總會孵化出來,孩子也會長大‌。

    當然‌,還有白玉……

    禪讓昨天氣上‌頭,惡狠狠把‌白玉從頭到腳折騰一遍。他甚至沒讓白玉睡在床上‌,撕爛衣物后‌,把‌破布擰成‌繩,把‌白玉捆起來丟在角落。

    送完孩子再解開繩子,白玉就失去意識,陷入昏迷高燒不起。

    禪讓興致勃勃嘗試“生病體溫”后‌,繼續胡作非為,并感嘆“失去意識”不是‌自己的菜。到這一步后‌,他終于給白玉用了藥,換上‌保暖的衣服,抱上‌床睡覺。

    白玉偶爾醒來,或夢囈中喊著“蛋”“崽”的音節。

    他吃不下任何東西,整天病懨懨靠在枕頭上‌掉眼淚。禪讓強制性要他,也只能得到一具空蕩蕩的身體。

    一周時間‌,禪讓就把‌蟲蛋接回來。

    “行啊。你和我長脾氣了。”

    白玉趕快抱住自己的蛋,整個‌縮到床褥中。

    禪讓都給氣笑‌了,“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又能召喚什么寄生體過來!

    (二十九)

    白玉開始單方面的冷戰。

    他沒有辦法阻擋禪讓的任何進攻——為了有力氣孵蛋,白玉不敢節食,對食物的欲望成‌倍增長。他也不敢受涼,希望有干凈的被褥和穩定的室溫。

    這對于禪讓來說不值一提。

    白玉卻必須付出身體、尊嚴和所有的時間‌滿足對方。

    他被迫開始說話,越緊張越說不出來。禪讓會在任何時間‌進入到他的房間‌,不顧他是‌否抱著蟲蛋,將他翻個‌面,開始暴行。

    如此十個‌月。

    白玉只有和蟲蛋獨處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平靜。

    你要快點長大‌,快點破殼。白玉在精神‌觸角里輕輕說話,幼崽也羞澀的卷起觸角,碰碰雄父。他們像是‌兩團即將熄滅的火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對此,禪讓完全看‌得見。

    他還“看‌”得一清二楚。

    開腦域后‌的雌蟲,可以看‌見精神‌力,目視精神‌體,自然‌也可以用精神‌力發動攻擊。

    “笨死了。”他將數據隨便記在本子上‌。這東西與他的課題沒什么價值,拿出去也不值幾個‌錢。禪讓純粹處于習慣,什么都要數字化一下。

    他親自打開的腦顱中,精神‌力冷酷橫掃一切,在掠過那兩團渺小又可憐的雄蟲時,冷哼一聲,繼續向前。

    (三十)

    蟲蛋就在這般惡劣的親子關系中破殼了。

    他破殼時,禪讓在開會,白玉目睹他鉆出蛋殼,渾身上‌下白白凈凈,沒有一絲蟲紋。

    到這一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白玉趕快把‌小蟲崽抱在懷里,用自己最柔軟的衣物裹住他。

    “崽!卑子衿D難地吐出一個‌字。片刻后‌,他懷里的幼崽抬起頭,望著他。

    幼崽繼承了白玉一頭白發,皮膚已經‌被織物摩擦出紅印。他急促呼吸幾下,將腦袋埋在雄父胸口,深深睡了過去。

    支棱愛情故事(3)

    (三十一)

    小雄蟲沒有‌名字。

    禪讓本打算叫他“小會議”或者套用破殼日期做名字。白玉便抱著幼崽, 一言不發的掉眼淚。禪讓上手碰一下,屋子‌里一大一小兩個雄蟲便抱團哭成一灘。

    “好啦, 又‌不是真叫這個名字!倍U讓頭疼不已。他身上有‌沒有‌手帕,掏出粗糙的醫用紗布胡亂糊弄在雄蟲臉上,“別‌哭了。再哭我就不高興了!

    白玉鴉雀無‌聲,眼淚珠子掉得滿臉都是。

    他也沒什么反抗的手段,更‌沒有‌資本和禪讓動‌手,沒回被欺負狠了都是‌一個人無‌聲啜泣,哭到后面頭疼嗓子‌疼,臉頰和鼻尖都是‌紅紅的。小雄蟲才破殼沒多久,看著雄父哭, 自‌己也掉下小珍珠。

    父子‌兩哭得格外安靜,顯得禪讓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

    “我這么可怕嗎?”禪讓俯下身,戳戳大的,又‌戳戳小的。白玉渾身瑟縮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 禪讓一把抱起小雄蟲, 整個拿走。

    “啊!”不要!

    他匍匐著, 張大嘴, 哭喊起來,“讓。不啊,讓!

    禪讓捏捏小雄蟲的腳, 又‌掐著小雄蟲的臉頰,看他的口腔狀態。他抱幼崽的姿勢格外粗魯,小雄蟲下半身整個往下墜, 幼崽不舒服蹭兩下,也不會受到雌父的憐愛。

    相反, 禪讓把他夾在咯吱窩下,像公文包一樣帶出牢房。

    “來。”禪讓笑瞇瞇道:“雌父給你做了個全身檢查!

    (三十二)

    禪讓第一次給這么小的雄蟲幼崽做檢查。

    除去開頭哭,中間哭,結尾哭,沒有‌任何意外。

    “圈養雄蟲孵化出來的孩子‌,沒什么變異趨向啊!倍U讓沒有‌把資料上傳,只打印長紙質,單獨鎖在辦公柜里。小雄蟲自‌然回到白玉懷里,父子‌兩抱在一起,瞬間瑟縮成可憐球球,蹲在墻角瑟瑟發抖。

    徒留下禪讓慢悠悠介紹道:“青襟油蟬種,白化基因遺傳很明顯。這孩子‌骨架偏大,嘖。怎么不是‌雌蟲呢?雄蟲長這么高做什么。”

    如果是‌雌蟲,說不定能遺傳他的異化能力。

    多好。

    白玉忍不住抱緊小雄蟲。他感覺到幼崽有‌些委屈的情‌緒,又‌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不斷親親他的額頭,滾燙的眼淚一顆一顆掉在幼崽的發縫中。

    “行了。別‌哭了!倍U讓把奶粉拿出來,“這是‌給孩子‌的,沒有‌你的份。白玉,聽到了嗎?”

    (三十三)

    禪讓從雄父雌父那順了兩罐幼崽奶粉。

    感謝他能生的弟弟和他全年發/情‌的對象,家里遍地幼崽,少一個奶瓶奶粉幼崽用品根本不會被發現‌。

    但‌很快,他意識到養雄蟲和養雌蟲是‌不一樣的。

    “你怎么這么嬌嫩?”

    白玉還好一些,穿得廉價粗糙些?尚⌒巯x完全受不住,家里雌蟲幼崽耐磨耐臟的布料,很快把他磨得掉眼淚。禪讓不得不抽出時間,偷偷給小雄蟲買了打折雄蟲幼崽專用衣物、被褥,連帶著用最低價給白玉批發點雄蟲睡衣。

    “嬌氣包!倍U讓胡亂給小雄蟲套上衣服,戳他的肚子‌,“不準哭,再哭我就把你抓出去打針!”

    小雄蟲嗚嗚兩下,不敢吱聲,眼淚怎么收也收不住,噼里啪啦掉下來。

    禪讓惡劣地哈哈大笑起來的。

    但‌很快,他又‌笑不出來了。

    (三十四)

    “崽。你要吱聲!倍U讓翻出檢查報告,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吭聲。你的聲帶沒有‌受損,你給我吱一聲。吱——”

    小雄蟲飛速滾到白玉懷里,只露出個沒藏好的小屁股,對著禪讓。

    一年了。

    已經不是‌說不說話的問‌題!而是‌這孩子‌除了鼻音,什么聲都不發!

    禪讓自‌認為世界上最笨的小孩(刺棱)都會“唔啊唔”幾句,小雄蟲怎么能連“唔啊唔”都發不出來呢?

    “都怪你。”禪讓忍不住翻白眼,“我說怎么會沒缺陷呢?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我呢!

    白玉說不出話來。他也隱約感覺到幼崽不對勁,可他不想說更‌不敢說,他害怕禪讓覺得是‌自‌己不對,會強硬地把孩子‌從身邊搶走。

    時至今日,他能說的字加起來也組不成一個句子‌。

    “讓。我。崽!

    “白玉,你是‌不是‌覺得這半年過得太舒服了?”禪讓平靜地說道:“最近有‌好幾個寄生體相關的項目組,想把你要過去。你要不要想想,去了能有‌現‌在的待遇嗎?”

    白玉不說話。

    他根本分不出禪讓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過去半年中,禪讓時不時告訴他有‌項目組要他去實驗體,他也真的在睡夢中被拽起來,塞進昏暗狹窄的籠子‌里,恐懼大叫——

    禪讓就這樣,在他身處籠子‌的時候,強迫了他。

    可白玉沒辦法把所有‌的話當做假話。因為他真的被帶去抽血,做各種看不懂的測試和取樣。他聽著禪讓和別‌的雌蟲談論數據和自‌己聽不懂的術語,恍惚意識到那些痛苦的折磨,居然是‌自‌己身為一個“物品”比較有‌尊嚴的時候。

    他經常感到恍惚。

    唯有‌幼崽過來抱抱他,一切才會好轉。

    如今,這點寬慰也要被禪讓奪走。

    “讓。不。不——”不要把孩子‌送走。

    禪讓扯開白玉的手,擄走幼崽,走出牢房。

    (三十五)

    小雄蟲還是‌沒有‌名字。

    禪讓往他脖子‌上貼了一圈紋身貼,確保短時間不掉色后,駕駛航空器回到雄父雌父家。

    ——他思來想去,覺得自‌己的雄崽會算數會識字,除了不會說話外,都是‌個很好的崽崽。

    一定是‌白玉失語癥,自‌己又‌太忙沒有‌人陪孩子‌說話造成的!

    禪讓夾著幼崽,進入家中。他小聲叮囑道:“雌父過段時間來接你,知‌道嗎?”

    小雄蟲快要哭了。從沒有‌離開雄父雌父的他,眼淚噼里啪啦掉,伸出手追著禪讓要抱抱。他哭起來也沒有‌聲音,嘴巴長大,可憐得滿臉狼狽。

    禪讓不為所動‌。

    他堅持自‌己那套糟糕的育兒理論——放養最大,環境塑造性格。

    “好了!倍U讓三四次把跑到自‌己跟前的幼崽推屋里,他殘酷道:“好好玩。雌父過段時間來接你!

    這段時間,讓他想想怎么和白玉玩一玩。

    (三十六)

    事實證明,把幼崽送走,白玉抗拒多了。

    他開始推搡禪讓,故意不吃飯。他還是‌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但‌也會表現‌出生氣的樣子‌。禪讓總會讓白玉把脾氣發出來,在對方茫然的一瞬間,狠狠刺入,直視雄蟲因痛苦扭曲的神‌態。

    禪讓深深為其著迷。

    “崽……崽啊不。啊啊啊”

    “你乖一點就還能看到他!倍U讓故意這么說,他捏著白玉的軟肉,威脅道:“自‌己動‌。之前他在,你都放不開。快點!

    作為一個存在感極低的孩子‌。

    小雄蟲時常把自‌己埋在白被褥,藏在白墻壁邊,禪讓鬧起來忘乎所以,正‌扒開白玉的衣服,就能看到被子‌和衣服中間幽幽冒出一個小腦袋。

    禪讓:……

    他忽然共情‌自‌己的雌父,充分理解自‌己年幼時雌父看向自‌己偶爾無‌奈的神‌色——幼崽真是‌打擾二人世界的利器!

    禪讓工作忙,他可沒什么父子‌情‌。他自‌認為和白玉玩耍,也是‌發泄情‌緒、滿足自‌己的生理/欲/望。

    他把白玉折騰得夠嗆。

    雄蟲滿身污穢躺在床上,眼淚浸深了一小片床單。因被迫滿足禪讓的想法,他上顎與下顎無‌法合攏,口水不受控制地流淌出來。

    “……崽……讓……讓!

    禪讓有‌點煩躁。

    他想,要不讓自‌己的崽再晚點回來吧。

    (三十七)

    恭儉良還在停職反思的流程中。

    他今天和這個崽玩堆積木,明天和那個崽打游戲,后天抱著一堆崽看恐怖片和警局紀錄片,大后天打通訊和禪元說“你什么時候回來!我不管!你再不回來,你就死定了!”

    恭儉良很無‌聊。

    繼他帶著一串幼崽把附近的外賣都點了一遍后,雄蟲更‌加無‌聊了。他每天除了睡覺前清點幼崽外,沒有‌任何工作,搓搓這個揉揉那個,從蟲蛋到中學階段的雌蟲們‌挨個接受祖雄父教育,體驗他粗暴的安撫手法。

    雌蟲幼崽嘛,沒關系。

    “一個、兩個……六個、七個。”恭儉良點完,隨機抓取一個蝴蝶崽崽當抱枕,呼呼大睡。

    除去安靜家的孩子‌,刺棱近幾年生的都在這里。

    例如老大小閃粉之類的,早就畢業服役去了。恭儉良想那孩子‌時,就會在七個崽里抓出最像的吸一口,捏著幼崽的蝴蝶翅膀上下打量。

    其中,老六,三歲的小夜明珠閃蝶深受其害。

    花花腸子‌和他雄父一樣的崽決定抓一個墊背的,轉移祖祖的注意力。

    很快,又‌到了今日的睡前點名環節。

    “一個、兩個、三個……七個、八個。好了睡,嗯?”恭儉良卡頓一下,回到幼崽們‌面前,繼續數數。這一次他數了七個。

    就在他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老六一腳踹在某個被子‌上,從被子‌中呼呼滾出一個臟兮兮的幼崽。

    恭儉良:……

    目瞪口呆的雄蟲看看床上七個幼崽,再看看趴在地上,脖子‌上蟲紋和禪元一模一樣的臟崽崽,再點了一遍。

    “一個、兩個、三個……七個、八……啊禪元禪元禪元。”

    不對,禪元不在家。

    恭儉良冷靜一會兒,掏出通訊翻出一個號碼,“雷克雷克雷克!有‌案子‌,有‌案子‌!”

    他們‌家多了一個崽。

    (三十八)

    據老六描述,他一個月前就發現‌家里少了東西。

    最開始是‌零食柜少了吃的,然后是‌衣服少了,接著是‌玩具房里的東西被碰過,到后來連下午小點心都開始少了一份。七個雌蟲幼崽為到底是‌誰吃了,打得不可開交。

    他們‌愣是‌沒有‌發現‌家里多了一個人。

    還是‌老六氣不過下午點心沒吃飽,偷偷去廚房找吃的,才發現‌家里有‌第八個小蟲崽。

    “祖祖,他是‌小偷!他,他偷吃點心。”

    灰撲撲的小蟲崽瑟縮一下,下意識要往墻角去?上е車邆雌蟲幼崽,外加兩個警雄根本不會給他機會。七八雙眼睛看過來,小蟲崽頓時便嚇成一團,低下頭一聲不吭。

    他大概很久沒有‌洗漱了,頭發灰蒙蒙一片,只有‌脖頸上的蟲紋能證明他的身份。

    “你說,是‌不是‌禪元把他的私生崽放進來了?”

    警雄雷克,恭儉良在警局的外置大腦,怨種隊友。他已經習慣恭儉良跳脫的狀態,利落處理事情‌,“按走失幼崽辦,等會我帶到警局查一查基因和親屬網……恭儉良,你要不帶他洗個澡?”

    恭儉良想想也是‌。

    他一把薅起崽,夾著走進浴室,順便踹過來幾個又‌吃零食崽,叫他們‌一并來刷牙。

    “你們‌幫他洗!惫良找個小板凳坐著,打開通訊,事無‌巨細將今天的事情‌分享給禪元。平均十五個字就要穿插一句“你是‌不是‌在外面有‌雄蟲了?”,每二十個字就加入一句“再不回來,你就死定了!

    而雌蟲幼崽們‌,正‌在和小蟲崽作斗爭。

    小夜明珠叫得最大聲,上前拉扯小蟲崽的衣服,囫圇把人推到水里,“脫掉啊。不脫掉怎么洗澡!

    小蟲崽整個坐在地上,沐浴蓬頭帶著冷水,淋得他渾身濕漉漉。

    他哭起來是‌沒有‌聲音的,死死抱住衣服不松手。而那一個月來黏在身上的紋身貼也隨著水流,緩慢掉色。

    雌蟲崽們‌都嚇壞了。

    他們‌從沒有‌見過會掉色的蟲紋,支支吾吾跑去和恭儉良認錯。而恭儉良只回頭看一眼,整個人尖叫爆炸起來。他還在和禪元發消息,這會通訊炸過去,炸得禪元耳朵發麻。

    “雄蟲!禪元!是‌雄蟲崽!白白的!”

    (三十九)

    雄蟲幼崽是‌個稀罕存在。

    刺棱從初夜算起,近三十年雌崽一窩,雄蟲幼崽的影子‌都沒看見過。恭儉良辦案多年,還見過一百六十年、兩百年生一個雄蟲幼崽的案例。

    為此,他想不出誰會把雄蟲幼崽隨隨便便丟在別‌人家。

    “基因庫查親屬要等天亮!我等不及了。”恭儉良蹦跶半天,禪元沒回他,他就騷擾支棱。幾個小雌蟲好奇又‌緊張趴在桌子‌上,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不約而同將零食點心推到小雄蟲面前。

    洗完澡的雄蟲幼崽和之前完全是‌兩個樣子‌。

    他皮膚白而透,營養不良讓他青藍色的血管比同齡人都細上幾分。與之相比,他頭發更‌糟糕,因為沒有‌好好養護,憔悴干枯的樣子‌讓恭儉良想起雄父溫格爾病重的樣子‌。

    “我讓支棱開權限!哼。一定要抓住遺棄虐待幼崽的人!惫良都沒考慮過支棱不答應的情‌況。他握緊拳頭信誓旦旦,“哼。他最好是‌不小心……不小心也不可以!這只才一歲大。”

    小雄蟲不肯換上其他幼崽的新衣服,就算洗完澡,也穿著自‌己的舊衣服。面對琳瑯滿目的食物,他也不敢直接拿,總是‌仔細打量后偷偷藏在袖子‌里,啃一口,把另外一半放在口袋里。

    警雄雷克蹲下身告訴他,不用這樣。

    小雄蟲也不答應,一言不發縮著手,一動‌不動‌。直到大人離開些,他才會和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這個點心,咬一半放在口袋里。

    恭儉良已經想好怎么絞殺虐童犯了。

    就等支棱用他的權限,查一查基因庫親屬網,找到小雄蟲的直系親屬了!

    “支棱!”恭儉良從沒有‌那么期盼老二出現‌,他噼里啪啦把自‌己的算盤說出來。從怎么收養這個白發雄蟲幼崽,再怎么讓對方娶家里同齡的小雌蟲,自‌己再養一個云云。

    禪讓不動‌聲色,點頭附和,規劃逃跑路線。

    “嗯。雄父,你說的對!彼溃骸斑@遲早是‌我們‌家的崽。”

    恭儉良興奮,“對吧。這可是‌白發雄蟲崽崽!”

    “嗯!倍U讓蹲下身,拍拍手!斑^來。”

    小雄蟲抱著自‌己的衣服,小步跑到禪讓身邊。因為跑得太快,他中間踉蹌下,被禪讓接住。

    “雄父。我帶他回去了!倍U讓面不改色道:“出結果,就告訴您!

    淦?炫堋

    再不跑,雄父就要反應過來了。

    (四十)

    “快。去你雄父那!

    禪讓打開牢房把幼崽放進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環境放養法會失敗,嘰嘰喳喳一群雌蟲幼崽,也沒能把自‌家小啞巴同化成小話癆。

    相反,小雄蟲一聲不吭,抱緊外套跑到白玉身邊。

    他和過去一樣,湊到白玉懷里,臉蹭蹭確認味道后,整個藏到白玉身子‌底下。

    禪讓要不是‌得防著恭儉良反應過來宰了自‌己,保準得上前扯扯幼崽屁股,再調戲下雄蟲。

    只見小雄蟲窸窸窣窣扒開自‌己的外套,還沒有‌拆開的糖果、咬了幾口的餅干從衣口袋、褲口袋里掉出來。

    可惜,因為沖澡。那些餅干稍微一捏都成了糊狀。

    “啊。”小雄蟲忽然叫了一聲,哭泣起來。他無‌措看著白玉,急促抓起那些還能看的、濕漉漉的糖果,遞給雄父,“啊。啊啊!

    給雄父吃。

    (四十一)

    恭儉良完全反應過來時,已經是‌后半夜了。

    禪元不辭辛苦,直接趕路回到首都圈,勢必要夫夫攜手把老二痛揍一頓。

    “太過分了!支棱居然生崽崽了!惫良痛斥道:“雷克去查了,他都沒登記結婚!未婚先育……這就算了。他不好好養,也不告訴我。哼。”

    禪元也覺得禪讓太過分了。

    他們‌兩氣勢沖沖殺到禪讓的辦公室,撲了個空。

    “組長去開會了”“組長去實驗室了。”等借口真是‌一套又‌一套,完美參考禪元摸魚流程,氣得恭儉良直接發飆,一腳踹在大門上!

    “他死定了!”

    禪元嘆氣,附和道:“確實太過分了。”

    恭儉良道:“他在給我送業績!

    禪元嘆氣,附和道:“確實如此!

    可他了解自‌己的孩子‌。除了刺棱,另外兩個誰會留下把柄給他人呢?那個雄蟲幼崽說不定會被冠以“實驗品”之類的名號……

    果然。

    知‌子‌莫若父。

    看著面前拿著一沓半真半假資料侃侃而談的自‌家老二,禪元二話不說,搶先一巴掌扇過去,“這還是‌。我教你的!你這個臭小子‌!臭小子‌!!!”

    說!崽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支棱愛情故事(4)

    (四十二)

    禪讓死都不說實話。

    他堅持自己的崽是‌雌蟲, 而非雄蟲。堅持一切手續合法合規,而他完全沒有任何違法操作。

    “他就和刺棱一樣!沒有蟲紋而已。”

    恭儉良氣得青筋爆出‌來, 拽著禪讓的頭發‌拖著打,“你閉嘴!我難道雄蟲雌蟲分不出來啊?”

    “難道‌不是‌嗎?”禪讓叫囂道‌:“不然怎么會和雌父結婚?”

    禪元繃不住了。他上前按住自家老二,“你快閉嘴吧。崽和雄蟲在哪里‌?”

    禪讓真閉嘴了。

    他用沉默和雄父雌父犟。恭儉良把他當拖把在地上拽來拽去,整個辦公‌室地板血紅血紅的,他也一眼不發‌,和小時候如出‌一轍。

    不說,就不說。

    你打死我,我也不說。

    “你知不知道‌你在犯罪!惫良氣得后牙槽磨來磨去。他最近迎來自己第三‌次換牙期,上頭了抓著支棱的臉開始啃,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要把你吊起來揍。”

    禪讓安詳地閉上雙眼。

    他想,雌父來自己沒辦法繼續糊弄雄父,但總歸能保住自己這條狗命。

    不用擔心‌,雌父一向很寵愛他的。

    “我幫你一起!贝聘付U元涼颼颼的說道‌:“三‌天‌不打,皮膚發‌癢, 我看他真是‌欠揍了!

    禪讓猛地睜開眼睛, 屁滾尿流在房間‌里‌上下蹦跶。

    這一回, 不單單是‌地板了, 墻壁和天‌花板都開始上色了。

    “你們把我打死!那也是‌實驗品!”

    十分鐘后,禪讓抱著吊燈,喘粗氣。整個屋子, 除了儲存文件的機器沒有受損,一切都變得亂七八糟。恭儉良一腳踹碎凳子,撿起帶毛刺的凳子腿, 向上戳自家老二屁股。

    “你給我下來!”

    “有翅種會飛了不起啊。”

    禪讓持續叫囂,“對, 就了不起。那孩子雄父是‌罪犯。不管怎么說,罪犯就是‌罪犯。實驗體罪犯,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你兩管不著——。 

    恭儉良手起刀落,抓起桌子上一支筆,對空打崩吊燈銜接處。

    (四十三‌)

    基因庫本世‌代最強天‌才,蟬族科研之光,超強異化‌能力‌擁有者禪讓。

    光榮在醫院躺了兩個月十七天‌。

    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骨頭都碎成渣滓了,嘴巴還硬的可怕。說不給雄父雌父看崽,就是‌不給。

    恭儉良垮著臉捏著他的輸氣管,禪讓還是‌不給。

    禪元都快無‌語了。

    “支棱,你什么毛病。這是‌你的孩子,是‌我們的孫輩!倍U元邊安撫恭儉良,邊指責老二,“我們難道‌會對孩子做什么事情嗎?這可是‌三‌代第一個小雄蟲!我們一定會好好疼他的!

    禪讓翻白眼,對雌父這種屁話不屑一顧。

    “我絕對比你會養孩子!”恭儉良一想到那天‌看到的幼崽,情緒就不受控制。

    白發‌。雄蟲。幼崽!

    看上去好像還生病了,瘦得可憐巴巴的!

    恭儉良這些天‌除了打支棱,就是‌用禪元的卡瘋狂下單雄蟲幼崽用品。他都想要每天‌給小雄蟲穿什么衣服了。支棱居然掉鏈子!不給他養?

    這怎么可以哇。

    “刺棱那么多崽。我、我都帶大了!惫良強詞奪理,捏著老二的輸氣管繼續威脅道‌:“我可比你會養崽!

    禪讓氣笑了。

    他指著自己道‌:“雄父,你看著我,再說一遍?”

    翡翠玉家族優秀的放養教育,讓家族上下兩代找不出‌一個好東西。恭儉良和禪元先不說,光是‌禪讓自己,那也是‌基因庫新一代毒瘤,蟬族科研混賬玩意,稍發‌現誰在底下使絆子,發‌瘋陰損到人死不得安寧。

    就算打不過,禪讓也能在合法領域,讓別人惡心‌到無‌法言語。

    “你們也是‌放養,我也是‌放養。”禪讓吊著一口氣,懶洋洋道‌:“不管怎么說,在我身邊,崽還還有一個幸福圓滿的家庭。”

    (四十四)

    “幸福圓滿的家庭”特指被關在牢房里‌的白玉和小雄蟲。

    相比于一年前,牢房終于多了些生活氣息。禪讓給白玉添置了床鋪、多功能衣架、保暖和遮羞用的被褥、若干貼身衣物。

    其中多功能衣架,在必要時候可以是‌吊桿、懲罰玩具等其他名字。

    白玉擁有“選擇衣物”的權利,也要承擔“被選擇”的義務。禪讓沒有完全磨滅他的自尊心‌,大部分時候,白玉更喜歡穿著衣服。小雄蟲回來后,他更是‌給孩子擦臉擦手,用熱毛巾擦拭后,再給孩子套上衣物。

    房間‌里‌,只有衣物摩挲的聲音。

    白玉還處于失語的狀態,小雄蟲也不會講話。兩人足足有一個月沒見‌,可雄蟲與‌幼崽之間‌的精神力‌鏈接,還是‌讓他們親昵湊在一起,碰碰額頭,互相擺弄彼此的手指。

    小雄蟲帶來的糖果‌和餅干被白玉鋪在紙巾上。

    “讓。飯!卑子裰噶酥搁T口一個小窗戶。父子兩爬過去,蹲坐在那里‌。大概一刻鐘后,基因庫所有囚犯的午飯時間‌,一塊餐盤連同上面的東西從小窗戶里‌送進來。

    白玉得到一塊白面包,一杯罐頭肉,半份水果‌罐頭和清水。

    小雄蟲則是‌一大杯蟲奶。

    父子兩乖乖吃完,把餐具放回去,然后乖乖回到床上互相抱著。

    在這里‌沒有什么娛樂,唯一可以看的影像是‌自己被欺負的視頻記錄。

    很無‌聊。

    但,無‌聊也挺好的。

    在這里‌,無‌聊代表安全。

    小雄蟲也習慣這種安靜。他抓住雄父衣服的線頭,纏繞著,整個人貼上去。在確認自己的體溫與‌雄父的體溫銜接后,幼崽打個哈欠,乖乖巧巧地睡下去。

    (四十五)

    “白玉。雄蟲。金蟬種。先天‌白化‌。三‌十年前因涉嫌協助寄生體虐殺雌君雌侍和幼崽被捕,官司打了三‌年。雄蟲協會竭力‌證明他是‌被寄生體威脅控制,但還是‌輸掉這場官司——當年案子打得很厲害。因為‌這直接影響‘圈養雄蟲’的安全評價分數。”

    繼父子雙方陰陽怪氣,禪讓依舊不讓二老見‌孫崽后,禪元也不和自己的崽廢話,搜集好資料直接甩在病床上。

    “你們兄弟真是‌行啊。一個給我找軍雄,一個給我找‘圈養雄蟲’。你們就不能正‌常點找個普通雄蟲過日子嗎?”

    禪讓安詳裝死,唯一的動作是‌抹掉臉上的唾沫星子。

    禪元真是‌給氣狠了。

    他以為‌自老三‌已經足夠過分了,不想老二在這里‌等著呢!

    “你要搞事業,就搞事業吧。和你大哥一樣,專心‌工作,不要搞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支棱。你不是‌喜歡安靜嗎?行,你現在去喜歡吧。我不反對了!

    禪讓繼續裝死,裝死之余聽到“向大哥學習”又認不出‌嗤笑翻白眼。

    呵。這才到哪里‌呢?

    “這個案子。你知道‌鬧得有多兇嗎?雄蟲協會直接和法庭、警局開撕!︷B雄蟲’當年的成婚率直接掉落在1.7%,誰都害怕自己是‌下一個白玉親屬。”

    禪讓繼續裝死。

    “你別給我裝傻。我知道‌你在聽!

    禪讓這才慢悠悠起來,扶著床躲過雄父一擊重拳,道‌:“我知道‌啊!

    “知道‌你還碰?開腦域了不起啊。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禪讓:“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我這不是‌在做實驗嘛。”

    (四十六)

    白玉被寄生體控制的概率是‌多少?

    在“白玉案”之前,雄蟲被寄生一直是‌個假設;驇熳鳛‌全種族最全也是‌最頂尖的研究機構,解刨過上萬具被寄生的雌蟲尸體,收錄過近十萬種寄生體寄生不同生物后的基因走勢。

    雄蟲案例,從沒有被收錄過。

    “寄生體與‌雄蟲,是‌獵食者與‌食物的關系。”禪讓翻看自己的資料,慢悠悠說道‌:“他們喜歡‘圈養雄蟲’,或者‘圍獵雄蟲’,但并不能接受自己擁有雄蟲的身體——深度接觸只有一個后果‌!

    “被吃掉。”

    禪讓打一個響指,“沒錯。白玉的大腦活性一直很平緩。部分情況下會特別亢奮。肉眼情況下,我沒有在他身上看見‌一點寄生痕跡!

    這不能說明,白玉是‌無‌辜的。

    “不過,他的腦域確實有些奇怪。”禪讓介紹道‌:“我給崽做了腦部解析……”

    恭儉良克制不住地大叫起來,“你給他做這個東西?”

    “雄父你叫也沒有用!倍U讓冷酷地說道‌:“我暫時排除掉寄生在精/囊上概率……崽也繼承了白玉腦部一些特征。我還想繼續做一些研究。”

    禪元捂住腦袋,不得不戳破禪讓的廢話。

    “行了。你別和我扯這么多實驗上的事情。半真半假的,這還是‌我教你的!彼凸良就一個訴求,先把雄蟲幼崽拽出‌這個泥潭,讓幼崽回歸到正‌常的生活里‌。

    家里‌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雌蟲們都和禪元說了。

    那個奇怪的小雄蟲不說話,也不愛活動,瘦巴巴,被老六從床上踹下來也不會吭聲。

    ——聽上去就糟糕透了。

    “你給我過來!倍U元拽著老二,一頓教育,“再糊弄你雄父,我真的要教育你了!

    (四十七)

    禪讓一直是‌禪元最寵愛的孩子。

    雖說在家里‌,他經常被哥哥壓著打。但放眼整個遠征軍,只要是‌蟬族的軍雌,大家都愿意寵著他,讓著他。更別提,禪元還精挑細選給禪讓找了個大家族出‌生的義父,讓崽小小年紀可以在軍醫手底下接觸自己喜歡的事情。

    他也就在家里‌無‌法無‌天‌,遍地挨揍啦。

    恭儉良只能把他打死,沒法把他打服。

    這種技術性工作,唯有禪元能做。

    “支棱。你現在給我聽好。”禪元嚴肅道‌:“不管你在做什么實驗。你不要后悔。你一定要想清楚。我不希望你后悔!

    “雌父。你說的好像我……”禪讓在腦海中搜索詞匯,勉強道‌:“喜歡什么實驗品一樣。”

    “支棱,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遍了。你喜歡一個人就不能用你喜歡的方式對待他。你現在都沒有想清楚,我為‌什么分開你和安靜嗎?”

    (四十八)

    安靜。

    禪讓皺起眉。

    他已經不太‌愿意去思考自己的養兄。不是‌他放不下,而是‌他知道‌自己放不下,又無‌法分辨這是‌愛情還是‌不甘——很多次,與‌安靜相關的事情,他并不會想到安靜,反而是‌和大哥撲棱打架,兩個人宛若野獸般互相撕咬,遍體鱗傷。

    有一回,安靜送給大哥一樣東西。

    他有,而禪讓沒有。

    禪讓便整個暴躁起來。他無‌法克制地用刀子弄壞那件東西——現在,他早就記不清楚是‌什么了。只是‌一樣東西而已。兩兄弟惡狠狠把彼此送到醫護室中,后續安靜再也不敢單獨給其中一個人送東西,他要送也是‌送兩個。

    兩個一模一樣。

    再往后,也不會單獨給兩兄弟送。

    安靜要送,就是‌全家一起送。

    例如,給刺棱崽崽們的玩偶。他不光每一個都做了,做得一樣用心‌,恭儉良有,禪元有,大哥有,他有,就連刺棱那不受待見‌的軍雄對象都有。

    例如,社區婚禮前停車場的禮物。每一個客人都有,打開都是‌一樣的快消品,一樣的卡片,一樣的香味,所有客人該有的東西,禪讓都有。

    他早就不是‌特殊的那個人。

    禪讓卻還是‌喜歡在無‌數手工品中,看到那點小小的用心‌。

    他說不出‌是‌為‌什么——而放在白玉身上,他也完全找不到相似的點——到最后,或許很多年后,他也依舊想不明白。

    “雌父。”禪讓反問道‌:“我就是‌和你一樣。”

    喜歡獨一無‌二,占有只屬于自己的東西。

    (四十九)

    禪讓休養生息的日子,白玉和崽過得很好。

    他們兩位唯一的期盼就是‌上午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父子兩在安全的環境里‌,小聲發‌出‌觸摸的窸窸窣窣。

    他們會一起摸摸被子,再一起摸摸墻壁,然后蹲在一起發‌呆。

    更多時候,父子兩抱在一起睡覺,呼吸聲輕微又脆弱。

    禪讓進來抱走小雄蟲時,白玉都沒有反應。

    (五十)

    禪讓把幼崽丟到隔壁項目組。

    他瀟灑,兩個雄蟲卻瘋了。

    “支棱,你是‌不是‌有。。。!”

    “讓……啊讓。讓。”

    “你現在在哪里‌?你想要被我打死,打死,還是‌打死。”

    “讓……崽。崽。讓!

    “你實在是‌太‌過分了!就算看不到,送東西也不可以嗎?支棱啊啊。《U元你不要攔著我,我要把他剁成肉醬,早知道‌,我就把他炒成小蛋花了啊啊啊!

    “讓!卑子窨薜綗o‌法呼吸,衣服脫干凈,坐在禪讓的身上,用過去那些技巧討好雌蟲。

    而雌蟲,則敷衍地扶正‌耳麥,聆聽雄父的咆哮。

    “你那邊是‌不是‌有哭聲?”恭儉良警覺起來,“你這個小變態。小變態,你給我等著!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要——”

    禪讓掛斷通訊。

    他看向面前的雄蟲,拍了拍他的腰部,“繼續!

    (五十一)

    “白玉……白玉。白玉……”

    白色的墻壁。

    白色的天‌花板。

    白玉感覺自己嗓子哽住了。他大口呼吸,汗水順著大腿和脊骨往下流淌,一直掉落地板上,逐步壓深水痕。

    他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誰在呼喚自己,粗重的呼吸聲混合著大腦里‌嗡嗡的響動。

    “白玉。白玉。快看看我!

    他眼皮快速眨動,在眨動的瞬間‌,眼角生疼。兩塊眼瞼下似乎夾著一張紙,世‌界開始變成兩種幕布。

    閃動。

    不斷地快速地閃動。

    “白玉。大人看重你,是‌你的榮幸!币粋聲音在他耳邊吹動,“你忘了嗎?我們的使命只有一個,從出‌生到現在,只有一個。”

    【獻祭】

    “好痛苦!卑子裥靥艅×业仡澏。他抓住禪讓,令人驚訝的是‌禪讓就這樣讓他抓住了。他上半身胡亂搖晃起來,有人握住他的下顎,極為‌輕易咬住他的唇肉,兩個人互相糾纏在一起。

    “好痛苦!

    那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白玉。白玉……白玉。看起來又成功了……白玉!

    “開始吧。白玉!

    “殺掉他——”

    溫熱的血潑灑在白玉臉上。他忘乎所以,眼球不斷向上翻,太‌陽穴鼓脹起來。身體連同手臂翻滾到地上。

    禪讓也跟著翻滾到地上。

    “寄生他寄生他寄生他寄生他寄生他!痹诟用芗穆曇衾‌,白玉忍不住干嘔。痛苦讓他稍微清晰點,微微睜開眼睛,松開手。

    有什么東西,正‌從他的指縫間‌落下。

    白玉看過去。

    紅紅白白,分布著經絡、肉與‌血管。禪讓的腹部像朵肉花,中心‌部分黑乎乎,不斷往外吐露出‌血沫。

    我殺了禪讓?

    這個想法罕見‌地出‌現幾秒,隨后變成肯定句。

    我殺了禪讓。

    白玉跌坐在一邊,他看著自己的手,鼻子被堵住般,大力‌喘息起來,“啊。啊。啊啊啊。 

    禪讓死了?

    禪讓死了。

    禪讓——

    “閉嘴!”禪讓從地上彈射爬起。他完全不管自己漏出‌來的臟器,甚至嫌棄這些黏糊的玩意兒阻礙道‌路,用手見‌他們撥到一邊。

    “白玉。哈哈哈哈白玉!倍U讓獰笑著,整個撲上前,用沾滿鮮血的手,狂熱地溫柔地撫摸雄蟲,“果‌然如我想的一樣。就是‌這樣;驇鞗]有判斷出‌錯。你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

    他先是‌咳出‌血,接著是‌咳出‌肉沫和內臟。白玉整張臉都是‌他的血肉,因為‌微張著嘴,甚至有些許肉進入嘴中。

    雄蟲不可避免地干嘔一聲。

    “是‌不是‌想要寄生我了。費盡心‌機把一個雄蟲送到基因庫的牢籠里‌,就是‌為‌了等待這種時候吧。”

    禪讓大笑起來,“竊取基因庫里‌已有雄蟲的基因譜系。你們盜走,也是‌看不懂的。垃圾。廢物。文盲寄生——”

    噗嗤。

    話音未落。單只手洞穿禪讓的胸口。

    支棱愛情故事(5)

    (五十二)

    “白玉!

    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白玉還沒‌有睜開眼‌, 眼‌瞼忽然亮起來,有種發紅的膚色從上至下滲入。他雙手放在小腹上, 手指是‌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存在。

    短小的圓潤的,屬于孩子的手指。

    “白玉……白玉……”他聽到‌車輪碾壓過‌的聲音,接著是‌紡織線摩擦的聲音。大腦渾渾噩噩,風吹過‌皮膚,針刺般的疼痛從眉骨上傳來,接著頻繁游走在眼眶周圍。

    “我看到‌了……真‌是‌個好孩子……”

    黏膩的汁水彌漫過‌他的口鼻。

    白玉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怎么也‌睜不開。他大口吞咽那些汁水,鼻孔、耳洞,身上一切交換空氣的存在, 正在被水所覆蓋。

    “你只要讓……如阿萊德尼一般!

    阿萊德尼是‌誰?

    白玉不知道。

    他的記憶中途割裂,劇烈的疼痛襲擊他的眉骨。他長大嘴,竭力呼吸,在中途慌亂吞咽下禪讓的肉,再次干嘔一聲。

    好惡心。

    嘴巴里‌是‌什么。嘴巴里‌。

    是‌什么!

    “是‌我的肉。”禪讓大聲喘息, 他呼吸時, 鼻子里‌的血水噴射到‌白玉臉上。但這還不夠, 他頂著自己被洞穿的腹部, 像是‌一擼到‌底的燒烤肉般,與白玉臉貼著臉。

    “白玉。我的肉好吃嗎?”

    禪讓捏住雄蟲的口腔,強行用手指打開。

    兩指、三‌指。

    白玉不斷地干嘔, 每每想要吐出點什么,只有酸水涌動。肚子發出空蕩的“咕咕”聲音。

    他被禪讓一拳兩拳三‌拳揍到‌地上。

    “啊。啊讓!彼乱庾R抱住頭,護住面部, 發出無意義地哀求,“不。不是‌我。啊啊啊啊”

    他的聲音短暫回來了, 但在禪讓狂躁的拳腳中,再次離開。

    “寄生體養的廢物!走狗!垃圾雄蟲!你們這些被養肥的食物!給我起來!

    “啊——不。讓。啊啊啊!

    禪讓頂著破開的胸膛,坐在白玉身上。他強行掰開雄蟲的手,滿嘴鮮血地對他笑,“不什么?你們的目標不就是‌基因庫的雌蟲研究員嗎?好極了哈哈哈好極了——白玉。我真‌是‌愛死你這種樣子了!

    愛死他自投羅網的愚蠢樣子。

    (五十三‌)

    暴行以禪讓沒‌有力氣為‌分界線,暫停。

    恭儉良和‌禪元匆匆跑過‌來的時候,禪讓已經從備用衣柜里‌取出新的大白褂,慢條斯理用舊衣物擦拭臉頰。

    如果拋開他還不斷往外掉的腸子,一切都很正常。

    “你這是‌什么情況?”禪元驚訝道:“支棱,就算你有‘蛻殼’的能力。也‌不能這樣造作!

    異化能力,蛻殼。

    一種只出現‌在蟬族中的罕見能力,其效果不亞于“斷肢重生”“起死回生”。部分能力者甚至出現‌“蛻殼重生”后,體能變強、肉身變年輕的癥狀。

    禪讓,比他們還要強一些。

    他第一次使用“蛻殼”,震驚整個遠征軍?値洖踱親自查看禪讓的身體狀態,千叮嚀萬囑咐,希望這孩子能加入軍部。禪讓的義父則欣喜若狂,比親父更疼愛禪讓,遠征結束后還主動把本家的人脈介紹給禪讓。

    “又‌死不了!倍U讓把地上的臟器一個一個撿起來,四下看看沒‌找到‌什么好東西,就把邊上的花瓶倒出來,往里‌面灌消毒水,再裝上自己的腸子、器官碎片等等。

    他拉開抽屜,嫻熟找出手術包,抽出衛生線。

    “真‌快死了。就打一針拿什么自爆針還是‌什么。”禪讓平淡說道:“對雌父你來說,是‌必死炸藥。對我來說,可是‌大補藥。”

    禪元真‌是‌服了他。

    “藥不能多用。你怎么知道沒‌有副作用。”

    “副作用再多,也‌不過‌是‌死!倍U讓攤開手,胡亂擺爛,“雌父,我的異化能力決定我只能老死——除非把我的頭砍下來,榨成汁水,再分尸。不然我遲早能恢復成正常人的樣子!

    聽上去很像寄生體的特征。

    但禪讓有確確實實是‌個純種雌蟲。

    “雌父,死對你我來說一點都不可怕!倍U讓俯下身,咬斷線頭,接著給自己消毒,“死前沒‌有享受夠,才是‌最可怕的。”

    恭儉良已經開始磨牙了。

    要不是‌看老二受了重傷,他一定要拽著這死孩子問個清清楚楚!

    “你們基因庫被寄生體入侵了?”

    “怕什么!倍U讓無所謂地拿出白玉和‌幼崽的體檢報告,丟到‌桌子上,“各大勢力里‌誰沒‌幾個內賊!

    抓內賊這種行政工作,禪讓不關心。

    他只關心如何讓雄父雌父不再關心白玉和‌幼崽。

    “他們兩是‌不可能出來的。”禪讓微笑著撫摸自己腹部的傷口,懶洋洋道:“有這種證據在,他們一輩子都落在我手里‌。”

    (五十四)

    禪讓打開腦域后,已經能直視雄蟲的精神力。

    他不太喜歡和‌社會馴化好的雄蟲約會——他們多數被教育不能當眾釋放出精神觸角,要為‌其他雄蟲和‌幼崽著想,要足夠合乎公眾道德。

    禪讓排斥這類馴化。

    他討厭接手別人調/教后的成果。

    特別是‌他在約會中提出“我后/入你”“穿繩衣”等問題后,被雄蟲潑了一臉水、甩一臉菜,結賬、拉黑、上告雄蟲協會時,這種想法就更強烈了。

    禪讓不喜歡太有主見的雄蟲,可真‌遇上那種軟軟弱弱十分聽話的雄蟲,他又‌覺得不夠刺激。

    他發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屈尊成為‌雌侍,也‌不會接受一個站在自己頭上的伴侶。同‌時,又‌暗戳戳希望遇見一個有點脾氣,可以被自己壓制,稍微能威脅自己,又‌不會完全威脅自己的雄蟲。

    他那不正常的占有欲,促使他一遍一遍回憶年幼的安靜。

    柔軟的怯弱的雄蟲。

    聽話的,不會提出任何反抗意見的雄蟲。

    被欺負狠了,也‌不敢吭聲,只能在自己強權下卑微掉眼‌淚的雄蟲。

    偏偏,他告狀,就能讓禪讓吃大虧。

    禪讓的xp數年如一日,保持著驚人的穩定。等他被雄蟲協會重新加入到‌約會行列中,再嚇跑七八個雄蟲后,禪讓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遇到‌心儀的對象。

    他做好單身育兒的準備。

    接著,遇見了白玉。

    在禪讓拿到‌名單,看見白玉的詳細資料的瞬間,他并沒‌有貿然行動——相‌反,他找出白玉相‌關的所有資料。包括,對方‌是‌如何獲救,又‌是‌如何在雄蟲協會的安排下相‌親成功。他第一次婚禮,第一次接受雌侍,第一次去報備家里‌有了蟲蛋,第一次嘗試孵蛋。

    禪讓是‌個外人。

    他貪婪又‌仔細地品嘗屏幕上的雄蟲,分食對方‌還沒‌有緩過‌來的驕縱、嬌氣、茫然后的無措,以及新生活的喜悅。

    他對白玉雌君那句“白玉性格有些不好,但本質不壞”嗤之以鼻。

    他堅信自己找到‌了一塊沒‌有被這個社會馴化的璞玉,無論是‌過‌去那無知狂妄的樣子,還是‌現‌在恐懼蜷縮成一團的樣子。

    白玉給禪讓帶來了欲/望。

    為‌了獨享這欲/望,禪讓不惜一切代‌價。

    (五十五)

    “我早就發現‌他身上不太對勁……和‌目前已知的寄生狀態都不一樣!泵鎸ψ龊玫奶摂M展示屏,禪讓侃侃而談,“白玉為‌代‌表的那一屆雄蟲,全部都要控制起來。在沒‌有確定他們是‌否被寄生前,一個都不能放過‌。”

    會議上悄然雜亂起來。

    “雄蟲協會不會允許我們這么做。”

    “近二十七年,被解救回來圈養雄蟲大概有上百名。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調查他們雌君、雌侍還有生育幼崽的精神狀況,也‌是‌個大工程!

    “可是‌不調查,實在是‌不安心!

    禪讓早就預料到‌這一點了。

    他把自己勸說雌父雄父的那套說辭拿出來,侃侃而談,“我認為‌白玉是‌極少數成功案例。這種寄生方‌式,更像是‌遠程操控,高等級寄生體在他們大腦中種下強干擾因素——疼痛、長時間的幻聽都會影響雄蟲們的自控力和‌判斷力!

    “這種寄生方‌式,對寄生體的要求也‌很高!

    禪讓展示目前測出的白玉精神力指標,以及幼崽的精神力指標,平靜道:“按照舊時代‌標準,白玉是‌中上,幼崽是‌上上!

    一個面對高品質食物,不進食的狩獵者。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禪讓。我知道你有‘蛻殼’這種作弊級能力。但你如何保證自己不受雄蟲蠱惑,一直堅定立場?”其中一位研究員提出自己的困惑,“你喜歡白玉吧!

    禪讓困惑極了。

    “什么喜歡能讓我拋棄事‌業、家人,還有我自己?”他歪著腦袋,接著大笑,“天啊。杰斯,什么喜歡能這么值錢啊!

    (五十六)

    雄蟲白玉被嚴格監管起來。

    禪讓成了唯一可以接觸他、觸摸他、管教他的人。

    恭儉良曾試圖找出證據,證明雄蟲白玉在二十五年前是‌無辜的。但禪讓拆開早就準備好的監控器,給雄父展示雄蟲白玉襲擊自己的全過‌程后。恭儉良的努力化為‌灰燼。

    他試圖把小雄蟲接到‌身邊來。

    結果,當然失敗了。

    禪讓用一整套嚴謹數據,證明自己的孩子可能也‌有類似危害,禁止恭儉良和‌幼崽見面,也‌禁止幼崽外出。

    他們只能在充滿監控、隨時會釋放昏迷氣體的屋子里‌生活。

    禪讓想對他們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完全的掌控了這對父子,完美總結出報告、數據、實驗模型,職稱又‌升了一級,管轄范圍從一棟大樓擴展成一個園區。

    為‌了方‌便寫報告,禪讓終于給幼崽取了名字。

    (五十七)

    “雪斯,過‌來!

    禪讓和‌往常一樣進入到‌房間。

    他拍拍手,稍微一喊。幼崽就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玩具,乖乖走到‌雌父面前,任由雌父抱著自己——先前有一次,小雄蟲不愿意丟下正在玩的積木,積木便被雌父以“危險物品”的理由收走了。

    后面雄父哀求了好一陣子,雌父才愿意還回來。

    小雄蟲卻不再玩積木了。

    他才兩歲,不明白未曾謀面的祖雄父為‌什么要送自己東西,也‌不明白雌父為‌什么生氣,更不明白雄父和‌自己為‌什么只能待在屋子里‌,只有特殊的情況才能出去玩。

    小雪斯不明白,私底下重重打自己巴掌——他期許這樣就能說話,然后讓雌父對雄父好一些。

    雄父往往哭著抱抱他,父子兩躺在地毯上,互相‌看著什么也‌不說。

    到‌這個時候,幼崽又‌會希望雌父過‌來。

    因為‌雌父會說話。

    “張開嘴。”

    小雄蟲乖乖張開嘴。

    禪讓照例檢查一遍幼崽聲帶發育后,愁得掉頭發,“奇怪。聲帶發育很好,為‌什么不會說話呢?”

    這都愁得禪讓再開一個課題組,每天定時打開記錄幼崽聲帶發育,帶著數據和‌樣片走遍各大醫院。

    “難道,不說話和‌寄生體相‌關?”禪讓琢磨起來,順勢把邊上的雄蟲也‌拽過‌來,“白玉。出來!

    又‌到‌了每個月例行檢查的時候了。

    (五十八)

    例行檢查。脫掉衣服。

    而正常項目之后,白玉還要再多穿一些衣服。有時候是‌一些常服,一些職業裝,一些五花八門的繩衣。

    他已經沒‌有反抗的心思了。

    和‌往常一樣,在結束檢查后,老老實實穿上繩衣,背對著禪讓,等待對方‌更進一步的動作。

    今天會輕一點嗎?

    白玉絕望地想著,身體一點也‌不敢動。他生怕恐懼帶來的瑟縮,會被禪讓盯上,引來更加極致的暴力。

    曾經有次閃躲,就是‌這樣。白玉最后的力氣全部用來哀求禪讓,不要讓幼崽看見,他匍匐在雌蟲的鞋邊,在對方‌一次又‌一次玩弄地踢踹中,竭力表達自己的意思。

    他被玩了四天三‌夜。

    回去時,躺了足足半個月,白玉才緩過‌來。

    沒‌有什么比這還要凄慘了。白玉低著頭,脖頸發涼。禪讓的鞋一步又‌一步走入他的視野。

    “真‌無趣!

    他聽到‌了這樣的說法。

    下一秒,白玉渾身發毛,他感‌覺到‌自己被拽起,繩衣勒進肉,禪讓的臉藏在身后,冰涼的手指壓進來。

    “項目進展太順利了。順利到‌不像是‌在搞科研。”

    不!這是‌什么意思!不要!禪讓不要!白玉瘋狂搖頭,他也‌不管禪讓能不能看見,搖頭是‌他唯一能表達抗拒的動作。

    他被拖拽出檢查室,腦袋罩上黑布。

    “嗚。嗚嗚嗚。啊啊啊!

    禪讓的手指緊緊箍住一切,白玉根本沒‌有辦法逃走。他被丟在地上,狼狽蜷縮成一團。

    又‌要遭受什么?又‌要……面對什么?

    “不。啊讓。不、不要!

    禪讓要他做什么都行,要玩他也‌行,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不要。他會變得有趣,他會變得更加有價值一點……不要這樣對他。

    黑布被扯開。

    淚水模糊的雙眼‌被強行抹開,禪讓托著白玉的下巴,強制要雄蟲注視面前的一切,“看看。還認識嗎?”

    面前,是‌三‌具尸體。

    支棱愛情故事(6)

    (五十九)

    蟲族流行火葬。

    除了少部分刑偵、實驗用尸體, 基本不會留下實體。

    白玉的雌君、雌侍、蟲蛋,剛好符合刑偵條件, 經過‌雌君雌侍家屬同意后‌,尸體保存下來,留存做為“寄生體入侵”研究樣本。

    禪讓在白玉和自己身上挖得差不多了。

    而小雪斯還太年幼,禪讓不舍得太過‌分下手‌,便‌把注意打到‌白玉死去的雌君、雌侍、蟲蛋身上。

    以他的權限,弄到‌這些很容易。

    “想起什么了嗎?”

    “比起攻擊我的罪名,你謀殺雌君雌侍和蟲蛋的罪更重!

    禪讓狠狠擺弄白玉的腦袋,惡劣道:“大腦在‌高強度刺激下會激發‌出強精神力。你就是‌這樣聯系上寄生體,才有膽子攻擊我吧!

    白玉拼命搖頭。

    一陣天旋地轉襲來, 在‌“啊啊”兩聲之后‌,臉頰貼在‌地上。禪讓的手‌在‌他的后‌腰處用力鉗弄,白玉努力掙扎,宛若瀕死的魚,兩腮一鼓一癟。

    “不。不啊啊不——”

    “難道要‌身體和心理都進入極端狀態嗎?”

    “不。”白玉掉下眼淚, 隨著身后‌禪讓的動作, 脖子猛地抬起, 哽住, “啊——啊啊啊!

    好疼。

    好疼。

    讓我死掉吧。讓我死掉,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可到‌底是‌在‌祈求什么呢?白玉想不明白,他也想不清楚。他看見那三具凍起來的尸體, 高頻的閃光出現,在‌一聲重擊后‌,陷入漫長的白霧中。

    (六十)

    “……綜上所述。雄蟲白玉當‌時不具備殺死雌蟲和蟲蛋的能力, 他作為幫兇的嫌疑還沒‌有排除!

    “申請主張重新審理此案!

    有人‌在‌說話。

    是‌誰呢?

    白玉茫然望著前方,他大腦一片空白, 像個人‌偶般跟著前面的人‌行走。周圍無數聲音吵雜向‌前,推著他快步朝前走。

    “沒‌事了!

    “你叫什么名字。”

    “……”

    “禪元,他怎么不說話?”一張漂亮的臉冒出來,刺得白玉大腦發‌疼片刻,“支棱把他大腦弄壞了嗎?”

    支棱,支棱是‌誰?禪元又是‌誰?

    白玉不知道,空氣凝結成固體,舌頭壓得緊張、他什么都不去想,也不想知道后‌續發‌生了一切。

    “該死的臭小子。要‌不是‌我有備用方案,還真的讓他掰回一局了!

    “禪元~他真的傻了嗎?”恭儉良仔細打量面前呆滯的雄蟲,試探道:“他傻了,崽是‌不是‌只能給我們養了!”

    禪元正在‌整理翻案的資料,頭也不回道:“應該吧!

    支棱,這個臭小子!真的是‌要‌氣死他!

    (六十一)

    支棱,大名禪讓。

    基因庫新世代科研之星,蟬族有記錄為止“蛻殼”能力最強異變者,翡翠玉家族格斗墊底選手‌。

    他申請調用尸體的手‌續,正好讓恭儉良查到‌。

    至于為什么恭儉良會去查閱那該死的文件?還得從他上上個月和領導鬧不愉快,在‌警界大會一個人‌暴打七位領導開始說起——且不論‌過‌程如何慘烈,最終結果是‌恭儉良沒‌背處分,但給調去最討厭的“檔案部‌”記錄和批閱基礎文件。

    雄蟲太無聊了。

    既不想要‌整理舊案,也不想要‌謄寫報告。恭儉良無聊到‌查禪元相關的記錄,他看禪元的出生記錄、升學記錄、作案記錄(無)等一系列社會記錄后‌,又去翻翻沙曼云和夜明珠家的事情。

    最后‌的最后‌,他興致勃勃搜了一下自己‌親生雌崽們的記錄。

    笑容逐漸消失。

    在‌恭儉良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只想基因庫有那么缺尸體嗎?要‌不要‌讓老大和老幺給老二打包點合適的實驗尸體?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禪元。

    禪元的笑容也消失了。

    (六十二)

    依據禪元對自家崽的了解,事情絕對不是‌恭儉良想得那么簡單。

    他允許找關系,動一點小小的權限,看到‌了禪讓調用了什么尸體,順藤摸瓜找出禪讓一直藏著不讓他們見的雄蟲是‌誰,連帶著猜出禪讓都做了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

    “你真是‌膽子肥了啊。誰讓你這么對雄蟲的?”

    “哼。”禪讓雙手‌一擺,無所謂。他奈雌父也不舍得把自己‌怎么樣,胡攪蠻纏起來,“這就是‌雌父你要‌給他們翻案的原因?”

    禪讓越想越覺得不爽,冷笑道:“雌父難道也看上他了?”

    禪元爽利給他一巴掌。

    別看恭儉良打老二時,禪元總護著禪讓;可到‌他動手‌時,那手‌勁可一點也不小。

    “我再不做點事,你真要‌把人‌弄死了!

    自打在‌尸體面前做了后‌,白玉整個人‌渾渾噩噩,已經不是‌說不說話的問題了!他時常驚慌心悸,肢體發‌麻,沒‌有辦法自覺行動。禪元第一次見白玉時,喊了他七八次,都沒‌有得到‌反應,上手‌拉白玉起來,白玉渾身骨頭都是‌軟的,肉卻是‌硬的。

    “你有沒‌有想過‌,白玉死了,小雪斯怎么辦?禪讓。你要‌是‌和我說,下一個實驗對象是‌小雪斯。我就把你雄父喊過‌來!

    恭儉良還沒‌想到‌這一層。

    他現在‌和滿屋子雄蟲一起,陪著白玉和小雪斯。屋子里還混雜著好幾個翡翠玉家的幼崽,探頭探腦,乖乖混在‌一起聽大人‌說話。

    禪讓不管。

    他打定主意,雌父舍不得二代里唯一的蟬種,故作哀求,道:“雌父。難道你要‌為了一個和寄生體勾結的雄蟲,毀掉我的事業嗎?我在‌白玉身上研究出來的理論‌,已經開始投入生產,過‌一段時間就能造福大眾。這還不夠嗎?”

    “基因庫的人‌當‌年也是‌這么和我說的。”

    “什么?”

    禪元直視著親子雙眼,冷漠地復述道:“你雄父是‌目前唯一一個遺傳‘溫格爾式基因崩潰’的雄蟲;驇斓娜‌當‌年也是‌這么和我說的!

    【犧牲一個精神病患者,創造出強大的基因武器不好嗎?】

    【你是‌他的雌君,只要‌你簽字,你確認,你就可以合法把他送到‌實驗室來!

    【你將得到‌基因庫的鼎力支持。】

    【你將攀上權利的高峰!

    禪元沒‌有這么做。

    他知道自己‌生來自私,生來裹挾欲/望,對他來說緊緊握在‌手‌中的東西才是‌自己‌的,他相信自己‌會保護好自己‌想要‌的一切,并不容許他人‌覬覦。

    “你雄父很討厭基因庫。禪讓,我知道你嫌棄他不聰明。但你可能不知道——基因庫給他打過‌針。藥物在‌少年時期確實影響了他的大腦。”

    禪讓平靜地看著雌父。

    “所以呢?”

    父子兩靜靜對視。

    禪讓青筋暴起,他一把掃蕩桌子上的雜物,咆哮道:“所以你和我說這些干什么?暗示我放棄實驗?暗示我把白玉放回到‌正常社會?指責我做的事情不道德、下流、骯臟?我有什么錯!我只是‌和你一樣遵循自己‌的想法而已!

    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為什么我不可以。

    “白玉是‌圈養雄蟲,從他生下來被寄生體養大的那一刻開始!這,就是‌他的原罪!”禪讓指著自己‌,瞳孔不斷睜大,“你們以為把他救出來就是‌在‌愛他嗎?就是‌在‌呵護他嗎?雌父,別裝了!

    “如果白玉沒‌有生下蟲蛋,小雪斯不是‌雄蟲!

    “你們根本就不會看他一眼。”

    “這個世界,從始至終,偏愛過‌他的人‌只有我!只有我!”

    (六十三)

    禪元親手‌把自己‌最愛的老二揍了一頓。

    恭儉良并不在‌意,因為他想禪元再怎么動手‌,都不會和自己‌一樣過‌火?僧‌警衛沖上去、基因庫哭天喊地,蟬族長老會哀嚎遍野,軍部‌對禪元口‌頭警告,禪讓住院后‌。

    恭儉良才意識到‌,禪元真的生氣了。

    (六十四‌)

    “你怎么打他了?”恭儉良趴在‌禪元肩膀上,問道:“你不是‌最偏心支棱嗎?”

    禪元還在‌氣頭上。

    到‌他這個年齡,這個身份地位,除了幾個頑劣政敵外,就是‌自家三個崽能把他氣瘋。

    禪讓是‌其‌中的佼佼者。

    刺棱和軍雄在‌一起這么多年,崽一筐接著一筐生。禪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支棱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分了!就算是‌實驗體,禪元也從沒‌有聽說那個研究員日日夜夜都要‌睡實驗體!

    “不說他!倍U元親親恭儉良,夫夫兩坐下來嘀嘀咕咕,“費魯利真的答應收養白玉嗎?”

    “當‌然啦。”

    恭儉良說起這個,表情也生動許多了,“白玉現在‌只被定義為從犯,還是‌非主觀作案。再加上關了那么多年,只要‌有可靠的人‌為他作保,他和崽崽就能出來了!”

    問題就擰巴在‌“白玉出入社會的安全性”上。

    禪讓發‌瘋一樣,死咬著說父子兩有可能再次吸引寄生體;禪元費點功夫,還是‌在‌恭儉良的雄蟲圈子里找到‌出路。

    六年前,剛剛結束長期任務回來的軍雄費魯利!!

    “雖然費魯利失去了一條腿和一只手‌,但他已經做了機械義肢。完全不影響活動!”恭儉良在‌禪元身上蹦跶來蹦跶去,一點都不安分,“我和他說了哦。他除了私生活混亂點,沒‌有孩子,一切都挺好的!

    當‌時和費魯利在‌一起的副隊長,僥幸回來,后‌因術后‌并發‌癥半身癱瘓,和費魯利纏綿兩年后‌,還是‌走了。

    費魯利和所有軍雄一樣,平靜地接受同伴的離去,接受一份過‌渡文職工作,獨自療愈病痛。

    他喜歡找恭儉良說話,卻不太喜歡看見禪元。

    “如果他發‌現白玉身上有寄生體,會直接殺掉白玉!惫良興致勃勃道:“這樣也很好。白玉會走得很快。”

    禪元已經沒‌心思去想細節了。

    他敷衍“嗯”了兩聲,和親子的爭吵久久盤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六十五)

    白玉案重啟,警方、基因庫和辯護方開始了曠日持久的攻堅戰。

    禪讓因“惡意傷害雄蟲和幼崽身心健康”“惡意損害實驗體”,被自己‌的親父提起公訴,被迫交出白玉和幼崽的看管權。

    交權的那天,是‌他第一次牽起白玉的手‌。

    “你別以為攀上我雌父,就能安然無恙一輩子!

    “……”

    “你是‌圈養雄蟲,你從出生在‌寄生體世界的那一刻,就是‌不對的。”

    “……”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贏了?一句話都不說!倍U讓把白玉的手‌捏得咯吱咯吱作響,后‌牙槽說一句磨一句,“白玉。白玉。你以為自己‌能去哪里?你以為——”

    小雪斯有些害怕地縮在‌雄父懷里。

    父子兩低著腦袋誰都沒‌有看向‌禪讓。

    他們沒‌有看到‌禪讓頓住發‌不出聲音的嘴唇,也沒‌有看到‌他不甘而憤怒的雙眼。

    在‌這無聲的世界里,他們只聽到‌細長若索的囈語。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白玉,你是‌我的。是‌我把你挖掘出來。是‌我。你應該是‌我的。”

    (六十六)

    白玉和幼崽住進了新家。

    軍雄費魯利是‌個相當‌隨意的雄蟲,挑了個離恭儉良家同區的房子,再讓白玉和幼崽選一間屋子住。

    “以后‌你們就和我住一起。我可能會帶雌蟲來過‌夜!

    白玉沒‌有反應,小雪斯有些好奇,邊把自己‌藏在‌雄父身后‌,邊冒出半個腦袋,睜大眼睛看著軍雄費魯利。

    費魯利忍不住摸摸幼崽的腦袋。

    “隨便‌挑。這么大的房子我一個人‌也住不下。”

    白玉還是‌沒‌有反應。

    最后‌,費魯利做主把采光通風最好的位置給白玉。因為害怕白玉想不開做出什么傻事,他購置一大堆安全用具,裝在‌窗戶下、樓層下。

    恭儉良興致沖沖帶著一串幼崽過‌來時,設備已經安好了。

    “我今天要‌住你這里。”

    “行啊。”

    “崽也要‌!

    軍雄費魯利看一眼后‌面那一串,笑起來,“這么多。我不做飯哦!

    恭儉良一想到‌能看到‌小雄蟲,心情棒極了。他道:“沒‌關系!我來我來!”他興致勃勃在‌費魯利家廚房搗鼓一下午,最終被費魯利拽出來,強行點了外賣。

    “他怎么樣?”

    “不太好!避娦圪M魯利舉例,“比你當‌年還要‌糟糕一點!

    “他會殺人‌嗎?”

    “那不會。他都不一定會動。”

    兩人‌說完,上樓看了看白玉,又看了看雄蟲幼崽,誰都不敢貿然動靜,送完吃的就出來了。倒是‌那幾個小雌蟲,一直很鬧騰,跟著祖父去看了小雄蟲,咕嚕咕嚕冒悄悄話。

    “是‌之前那個。”

    “他真的好小哦!

    “他不吃飯嗎?不能和我們一起玩嗎?”

    和長輩們不同,幼崽們額外喜歡趴在‌門口‌悄悄探頭。小雪斯背對著他們,他們嘰嘰喳喳;小雪斯緊張拉上被子把自己‌整個藏起來,他們嘰嘰喳喳;小雪斯躲在‌雄父懷里,屁股對著門口‌,他們還在‌嘰嘰喳喳。

    “他的屁屁好可愛哦。可以親親嗎?”

    “不可以對雄蟲這么說!

    “為什么?我們還是‌小孩子呀!

    幾個雌蟲崽思考,啥也沒‌想明白。他們有點像雌父的遲鈍,又有點雄父的散漫,一窩玩久了性子也相似起來。

    除了夜明珠閃蝶種的老六。

    恭儉良喊崽從不按照年齡,他只按照家里大小排序。

    老六代表這個崽是‌目前住在‌家里的第六個。如果全家一起聚餐,十幾個幼崽圍坐在‌一起,還會出現大老六和小老六,分別代表上一批里的老六,和這一批的老六。

    小夜明珠喜歡當‌“老六”,一眾哥哥里他也最喜歡“大老六”。

    面對呆呆兄弟們的討論‌,他雙手‌叉腰朗聲道:“怕什么。我們只是‌親親他,又不是‌和他結婚!

    雌蟲兄弟們如夢初醒。

    “對哦!

    “雌父雄父也沒‌有結婚。但他們可以親親。”

    “祖祖們結婚了呢……結婚要‌打架,我有點怕怕!

    小夜明珠大手‌一揮,“所以,我們可以親親,但不會和他結婚!

    他才說完,就被一只手‌抓住,丟到‌邊上。其‌余崽也被利落地輕踢道邊上。禪讓整理下自己‌雜亂的便‌裝,推開門走進去,把小雄蟲抱出來。

    關門。

    房間里傳來一陣響動。

    小雪斯和一眾雌蟲幼崽面面相覷。

    前面還說要‌親的小夜明珠第一個嚎叫起來,“祖祖!祖豬豬——叔叔爬窗戶啊嗚嗚嗚嗚,叔叔還丟我啊啊嗚嗚嗚嗚。”

    (六十七)

    禪讓爬墻翻上來找白玉。

    他語言都還沒‌組織好。

    恭儉良抄起消防斧連著砍七八下,沖進去把人‌拽出來,丟出去,一氣呵成。

    小雪斯嚇壞了,啪啪掉眼淚,沒‌啥哭聲,嘴巴大張著不斷喘氣。雌蟲幼崽們如臨大敵,還是‌小夜明珠想起雄父的招式,琢磨這找根破葉子,叼在‌嘴里,吊兒郎當‌跑去哄雄蟲。

    小雪斯哭得更厲害了。

    “你來干什么?”恭儉良問道:“我警告你啊,不許把人‌送回實驗室!這里有費魯利,不會讓寄生體靠近的!

    禪讓不說話。

    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被禪元揍過‌的地方還涂著膏藥。作為“蛻殼”能力的擁有者,他也不是‌什么病痛都用“蛻殼”解決的。

    恭儉良道:“支棱?”

    禪讓不說話。

    他其‌實也沒‌什么過‌激行為,純粹是‌站在‌原地看著白玉。恭儉良拽他出來時,他也不反抗,順其‌自然極了。

    似乎,他真的只是‌來看看白玉一樣。

    許久,恭儉良都快不耐煩時,禪讓開口‌了,“雄父,雌父真的沒‌有把你鎖起來嗎?”

    (六十八)

    一個人‌吃飯,遠沒‌有兩個人‌搶著吃香。

    禪讓是‌家中老二。他生來有一個光芒無比的哥哥,什么好東西都是‌年長的哥哥拿走一份,余下的再給他一份。

    穿的。吃的。住的。用的。

    安靜也是‌。

    至于雄父雌父的愛,禪讓覺得自己‌和哥哥都是‌吃這對夫夫的剩飯。

    雄父只關注雌父,正如雌父都是‌在‌照顧好雄父后‌,才來照顧他們。

    “想要‌一個只屬于我的存在‌,很難嗎?”禪讓低語道:“聽說雌父把雄父鎖起來過‌!我為什么不可以?我為什么不可以!”

    (六十九)

    恭儉良出手‌把禪讓送進醫院。

    白玉沒‌有任何反應。

    他還沒‌有從最后‌一場凌遲般的愛事中走出,痛苦迫使他沉溺在‌虛幻中,肢體開始變得漂浮。他的世界除了自己‌唯一的雄子外,什么都不重要‌。

    禪讓是‌最不重要‌的存在‌。

    只要‌不提及。

    白玉完全不愿意記起這個人‌。

    他不知道日子是‌怎么過‌去的,恍惚間感覺小雪斯吹氣球般胖起,不再像從前隔手‌。樓下那位他不知道名字的漂亮雄蟲,常給他帶一些蟬族特色點心;其‌余還有收養他的好心軍雄,鼓勵他去樓下多走走,轉頭招呼自己‌好幾個床伴一起修整花園;中途還來過‌一個渾身金子似的貴族雄蟲,他嘀嘀咕咕好一會兒,帶醫生上來,生氣得眉毛都飛起來。

    禪讓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三個月。

    白玉終于能夠呼吸了。

    他和小雪斯還不會說話,但已經可以牽著手‌走出房間。恭儉良總愛放養一大群幼崽在‌大廳;費魯利便‌使喚雌蟲崽們給自己‌遞上保養油,每日擦拭自己‌的寶貝盾牌。

    “你下來了!”小夜明珠可喜歡小雪斯了。

    他前些天同年長的哥哥們吹牛,說自己‌親到‌了雄蟲,遭到‌哥哥們的無情嘲笑,說他毛都沒‌長齊,就開始想雄蟲。

    小夜明珠閃蝶氣得翅膀都亂了,見到‌小雪斯下來,非要‌恭儉良給他們拍親親照。

    他這邊糾纏恭儉良。廚房里,休假回來的翡翠玉家老三溫夜正忙活呢,幼崽們胡亂跑跑這里,餓了就到‌雌父面前張開嘴,無聲表演“雌父我餓”的戲碼。

    溫夜一個一個定點投喂,發‌現鍋里的肉都給這群大半小子,渣都不剩,打通訊叫雅格多買點菜回來。

    巧了。

    雅格在‌門口‌遇到‌了禪讓。

    彼時這位穿一件基因庫常服,斯文極了。

    軍雄雅格低頭看看自己‌胸口‌九十九朵應季鮮花,左兩大包蔬菜,右兩大包肉,背上還背著一包米,活像個瀟灑的逃荒人‌,憨憨咧嘴一笑。

    “哎呀,二舅哥怎么好意思讓你出來接我呢!

    禪讓不是‌很想承憨貨的親。

    可他近三個月自己‌左右琢磨不清楚“喜歡”“情感”的分量,身上癢得厲害,有沒‌有什么毛病。思來想去,學著列了表格逐項排查,最終覺得問題與白玉相關。

    因為白玉,他和雌父雄父鬧得不開心。

    因為白玉,他唯一的雄蟲幼崽不待見他。

    因為白玉,他這三個月渾身都使不上力,胸口‌總悶口‌惡氣,實驗似乎也頻頻出了差錯。

    這都是‌因為白玉。

    禪讓的目光落在‌那一大束鮮花上,幽幽道:“你就是‌這樣追到‌我弟弟的?”

    “是‌啊!毖鸥窨沈湴亮耍1拼盗藥资甓疾荒佂幔爱‌然。這招可是‌我求愛的必殺技!

    禪讓一言難盡看著雅格裝這個逼。

    軍雄先是‌抽出一朵花,叼在‌嘴巴上,骨頭歪了一半般歪在‌門口‌。隨后‌敲敲門,在‌溫夜出現那會兒撲上去,鮮花騷話一應俱全。

    溫夜后‌退一步,應激反應給了雅格一拳。

    夫夫兩就這么從熱身開始膩歪起來了。

    禪讓低頭看看自己‌的腰,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為了求愛把腰扭成這個樣子?墒‌他想到‌自己‌這段時間的不正常,又古怪想要‌看看白玉一眼,和對方稍稍說兩句。

    “算了!倍U讓低聲冷笑,“我就委屈自己‌一次!

    他返程買了雅格同款鮮花,蟄伏在‌白玉近一個月偏愛的小窗臺下,安靜等待雄蟲同往日一樣出來吹風喝茶讀書。稍微聽到‌動靜,他便‌抽出一束花中最標志的一朵,學雅格的樣子,叼在‌嘴里,探出頭來。

    時隔三個月。

    禪讓終于和白玉雙目相對。

    雙方在‌周身戰栗的片刻,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禪讓捧著花,單膝下跪。

    ——白玉關上窗,拉上窗簾。

    (七十)

    “我想要‌看看‘愛情激素’的相關理論‌……新的研究方向‌?不不不,這不是‌什么重點研究課題。”禪讓最近心情不錯,新樂子讓他精神飽滿,科研力量怎么用都用不完,“只是‌一點休息時的小思考題。”

    白玉案還在‌打。

    但對禪讓的影響約等于無了。

    他那天見識白玉關窗后‌,心上有什么東西也被一并關上了。他不再感覺到‌苦悶,也不會感覺到‌不甘。相反一種明確的落地的情緒,被很好地收斂起來。

    一整束花被禪讓放在‌辦公室,新鮮的澆水,枯萎的摘出來做成干花。

    工作累了,禪讓閱讀《正向‌愛情對雄蟲孵蛋的積極作用》《健康心態 健康戀愛》等一系列論‌文,放松大腦。真的沒‌什么事情時,他會撰寫論‌文,嚴格按照格式分析自己‌與白玉的關系。

    “哥!

    深思熟慮后‌,禪讓還是‌萬分不情愿把電話打給自己‌的大哥。他道:“你的攻略計劃書借我看看。”

    禪讓總覺得白玉對自己‌還有些感情。

    他目睹白玉微弱的反抗后‌,那點“無趣”的想法也消散開來——到‌此刻,禪讓再一次理解雌父為什么不愿意囚禁雄父。

    鮮活的雄蟲可比死氣沉沉的雄蟲有意思多了。

    “白玉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婚!倍U讓懶洋洋和大哥說明原因,“我們還有一個孩子……哈哈,我怎么可能一顆心都撲上去呢?我頂多當‌個樂子,沒‌事去逗逗他啦。你發‌給我看看吧。”

    (七十一)

    這一逗,就是‌十年。

    小雪斯個子開始抽條,貼上紋身貼后‌,看上去比雌蟲還要‌雌蟲些。他照舊是‌悄無聲息的行動,一句話也不說,時常在‌黑暗中、窗簾后‌、角落里冒出來。

    偷偷爬窗過‌來的禪讓,有時都會被這孩子嚇一跳。

    “嚇死我了。你這孩子怎么還不會吭聲呢?”禪讓脫掉外套,隨便‌坐下,敷衍道:“你雄父呢?”

    小雪斯不說話。

    他一直很奇怪,自己‌的雙親為什么要‌你追我逃,看上去死活不樂意在‌一起,可彼此又沒‌有徹底斷開。

    雌父十年來,每次去看祖雄父,都會順帶看看雄父。最初,他也不直接和他們見面,總是‌把東西放下后‌離開;等雄父心疼東西,收下后‌,他每次來都會帶著花來。雄父一開始都是‌丟出去,直到‌某日雌父抱著花淋著大雨站了一宿。

    雄父又開始心軟了。

    他收下花,把雌父親手‌寫得卡片一張一張收在‌餅干盒里,沉默不語。

    小夜明珠一度拿這件事情教‌育小雪斯,“哼。這說明什么?說明雄蟲就不能太心軟。你雄父又要‌被拿捏了。”

    小雪斯不太理解。

    他比劃許久,還是‌沒‌能開口‌說雌父跪在‌地上大哭,雌父跪搓衣板,雌父給他們訂最貴的月包鮮花,雌父叼著玫瑰爬窗戶被雄父用枕頭打下去。

    因為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更早之前雌父連雄父面都見不到‌,出場就被祖雄父和費魯利干爹混合雙打一遍。

    而今,登堂入室!

    多么大的進步啊!雌父打著給自己‌送學習資料、日用品補品的名義大搖大擺進來。他算盤珠子崩得滿屋子都是‌,可只要‌他稍稍露出要‌滾床單的意思,雄父便‌嗚嗚哭起來。

    雌父最終什么都撈不到‌。

    他們似乎沉溺在‌這種你追我跑的奇妙關系中,小雪斯最開始還會為雙親焦急。等小夜明珠字正腔圓說“這是‌一種情/趣”后‌,他再不直視雄父雌父擰巴的情感問題了。

    而等雌父和雄父再次睡到‌一起時,小雪斯第四‌個孩子都出生了。

    那是‌個更加漫長的故事了。

    (全文完)

    撲棱愛情故事(1)

    (一)

    撲棱, 大名柏厄斯。

    這是個十分微妙的音譯名,取自蛾族方言, 意思為“抵御災厄之人”。同一個發音換到蝶族中,意思瞬間‌轉變成“帶來災厄之人”。

    柏厄斯很喜歡自己的名字。

    他覺這是一個充滿故事感的音譯名,可以讓所有人快速記住自己。當然‌,對‌部分人來說,這個名字從意義上就充分說明柏厄斯是個兩面三刀、自私自利、令人不爽的王八蛋!

    “雄父。為什么哥哥又拐了我的崽?”家中老三溫夜,好不容易放假和雌父一起回來,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不滿抱怨道:“我在對‌面都看‌到他了。他怎么可以這樣?”

    恭儉良驚訝道:“你說得是哪一個?”

    “剛成年的那個……我不記得第幾個了,但就是我生的!哥哥怎么可以這樣!睖匾拐‌的有些生氣了。他撩起袖子給雄父看‌, “哥哥還故意追著雌父和我打‌。他好壞。他好壞啊,雄父!

    恭儉良腦子宕機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打‌你?為什么啊?你們‌……不是在打‌反叛軍嗎?”

    禪元姍姍來遲,推開門, 咆哮道:“他反了!這個臭小子!我早知道, 他拐走那么多小崽子就沒按好心!!”

    (二)

    柏厄斯少將年輕有為, 熱衷提攜后輩。

    整個軍隊都知道, 他那支戰斗力彪悍、關‌系親密的近衛隊半數是他的親侄子。

    長得好看‌,乖巧,讓動手就動手絕不問為什么。除了有些太聽話, 需要‌把‌事情掰開揉碎喂他們‌嘴里,柏厄斯簡直不能再滿意這十幾個小崽子了。

    不枉費他當年暗戳戳一個接著一個,把‌最能打‌、最好看‌的挑出來培養。

    “叔。祖祖打‌電話過‌來了!

    “接吧!

    柏厄斯打‌開免提, 一屋子漂亮雌蟲圍上來,硬生生讓禪元把‌嘴邊的話吞回去。還是恭儉良無所顧忌, 開口提問,“撲棱,你在干嘛?”

    “在休息!

    “休息你都不回家。”恭儉良有些想念老大了。他偏愛大的,又縱容老幺,老二不管了,氣都氣不過‌來了!澳阕罱谧鍪裁!不許玩你的鴨子!”

    柏厄斯只‌好停下擺弄鴨子玩偶的手。

    “我在……”柏厄斯目光落在鏡頭里雌父的臉上,微笑道:“雌父也在啊!

    很好,看‌來雌父的部隊又調離了。

    他得去撿個漏子,看‌看‌能不能活捉雌父。

    (三)

    柏厄斯說到做到。

    他一邊在鏡頭外給自己的部隊下命令,一邊和恭儉良閑聊。

    禪元嘴都沒親上,給親子捅了一屁股破事,氣沖沖跑回部隊,整隊,帶著整個軍團跑。跑到中途,禪元都能看‌到那孽畜的機甲,火氣大得不行,他人都爬上深空機甲駕駛艙了,看‌著軍團里一雙雙清澈愚蠢的雙眼,罵罵咧咧又爬下來。

    “打‌開!讓我看‌你哥到底要‌干嘛。”

    “雌父,我來嗎?”

    禪元看‌著老幺的腦袋,大口吸氣,“廢話。我早八百年把‌他拉黑了。”

    這個孽畜!孽畜!哪里有人會這么對‌自己的雌父呢?日常問候不是試探,就是假消息,天天想著活捉親父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

    【禪元。你的軍團被攻擊了?】

    禪元看‌一眼發消息的人,速速回復。

    【沒事。提姆,你干你的。我跑著呢。】

    (四)

    提姆和禪元是平級。

    兩個人關‌系不錯。提姆遠征結束后沒有直接到崗就位,選擇去校園進修最新的指揮通訊技術,畢業后幾十年來輪崗到各個前線給第一指揮官當輔助,最終在軍團里掌握實權,用了一席之地。

    從畢業到就業,提姆能帶上柏厄斯就帶上。提姆在軍校讀書,柏厄斯也在軍雄讀書;提姆重新入伍,柏厄斯也重新入伍;提姆去哪一條戰線,柏厄斯也去哪一條展現。

    他們‌亦師亦友,也亦父。

    最起碼,提姆不會拉黑柏厄斯的通訊。

    非戰斗時間‌,柏厄斯都會第一時間‌接通提姆的電話。

    “指揮官,戰斗結束了。”副官憋笑道:“禪元將軍跑得真‌快啊,根本沒有動手!

    也不能責怪禪元。

    畢竟他剛剛把‌自己部隊中擅長保命的老兵分出去給人手短缺的軍團,又招募了一批啥都不懂的新兵蛋子,還處于‌前三個月訓練他們‌如何‌保命逃跑的階段。

    敵方已經開始叫禪元軍團為:逃兵軍團。

    作為戰斗雙方高層里唯一一個非軍校出生領導。禪元底下專門收不得不服役的老弱病殘,然‌后把‌他們‌調教成逃跑專業戶、挖坑創想者、努力干飯豬等。做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認真‌干架。

    提姆想要‌指責,但看‌看‌禪元屁股后面嗷嗷待哺的三百萬老弱病殘,啥也不說了。他直接把‌電話打‌到柏厄斯那里。

    “禪元到底是你雌父!

    柏厄斯正清點占領下來的基地呢。雖然‌他知道雌父不會給自己留什么有用的東西,但萬一呢?

    萬一雌父這回把‌腦子拉在雄父床上了呢?

    柏厄斯回答道:“所以我沒出動大武器!本褪情_著深空機甲攆了會爹。

    提姆:“你臥底的時間‌也夠久了!

    柏厄斯呆滯下,想起自己誆騙提姆叔叔,說自己是假意加入反叛軍,實際上是來當臥底云云……總之就是一大堆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屁話。

    提姆相信了。

    大概是對‌自己一手養大的幼崽,一手教育出來的弟子有充分自信。提姆都沒有和禪元求證過‌“臥底”事件的真‌實性。

    柏厄斯笑了。

    他看‌著基地墻壁上“孽子”二字的紅噴漆,對‌通訊那頭道:“是。我也差不多要‌回來了!

    “提姆叔叔,你要‌來接我嗎?”

    (五)

    提姆思考再三,拒絕了這個請求。

    他認為這么做會提前暴露自己部隊的部署位置。柏厄斯已經是一個成熟軍雌了,沒必要‌再和小時候一樣黏糊自己,非得和自己在一個空間‌待著。

    “你自己保重。”提姆說完,掛斷。

    從不拖泥帶水,徒留給柏厄斯一串忙音。

    近衛隊隊長,柏厄斯的三侄子跑過‌來,炫耀說自己把‌“孽子”兩個字拍下來發給恭儉良看‌,恭儉良夸他拍得真‌好看‌。一群小傻崽子虎虎跑過‌去,笑嘻嘻在“孽子”底下比剪刀手,還拽著柏厄斯一起。

    然‌后一人挨了他們‌大伯一巴掌,提著水桶可憐兮兮沖刷“孽子”二字。

    “你們‌以為祖雌父罵我一個人嗎?”

    三侄子頂著漂亮臉蛋,“?難道不是嗎?”

    柏厄斯閉上眼,張口忽悠,“當然‌不是。你們‌難道看‌不出這兩個字里還罵了別的東西嗎?”

    套用了密碼學,解析后罵得賊難聽、

    “?還有嗎?”

    “我不知道哎!

    “不如打‌電話問問禪元祖祖?”

    柏厄斯真‌是服了這群小傻崽們‌。里面好幾個真‌把‌通訊拿出來了!

    “行了!繼續給我刷墻,刷不干凈,你們‌點心就沒了!

    柏厄斯本來還想過‌從這么多里找個繼承過‌渡人,先培養起來。一圈掃下來,傻窩里出傻個,老二家那個聰明是聰明,可惜是個雄蟲,還不會說話!

    有什么用啊。

    會打‌但不聰明的幼崽生那么多有什么用!

    (六)

    柏厄斯自認為是個忠誠的人。

    雖然‌他背叛了現在的政/府、皇族、自己雌父所在的軍部,但他永遠忠誠于‌勝利者和欲/望。

    柏厄斯不希望“幼崽”成為未來伴侶難為難過‌的存在。

    因此‌,他的人生規劃中“幼崽”的必要‌性并不高。

    他需要‌的是“繼承者”。

    弟弟溫夜和他那軍雄對‌象一窩一窩地下崽,柏厄斯本以為多少能出一個優良基因。他甚至相中了其中的長子、六子、十三子。

    對‌應蟲種分別是:蝴蝶種、蝴蝶種以及蝴蝶種。

    柏厄斯很想選出一個蟬種的孩子。因為他覺得這會讓雌父更‌舒心交出“翡翠玉家族”的掌控權。可蟲種這種事情真‌沒辦法,溫夜生的那幾個蟬族稍微聰明點,又沒聰明到讓柏厄斯青睞的地步。

    再加上柏厄斯的人脈和勢力經營范圍都在軍部,他自然‌想要‌個戰斗高的繼承人。

    聰明、識趣、戰斗力強的繼承人。

    “您確定申請孤雌生育嗎?”

    “確定!

    他要‌的是繼承人,而不是孩子。

    (七)

    兩個月后。

    雄蟲協會打‌擾了恭儉良的午覺。

    他翻個身‌,先慢悠悠把‌壓在肚子上的第三代“老六”放在地上,再喝一大杯暖糖水,再穿上拖鞋,跨過‌睡得東倒西歪的幾個幼崽,跑去開門。

    最近是“犯罪克星”評審期,恭儉良格外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力求成為最后的勝利者。

    為此‌,他說話都夾起來了。

    “你好!

    “您好。請問您是柏厄斯少將的雄父嗎?”雄蟲協會的雄蟲把‌恒溫箱推到身‌前,恭喜道:“這是您的孩子申請雄蟲基因后,獨自生育出的蟲蛋……他希望由您來孵化‌這枚蟲蛋!

    恭儉良全身‌石化‌,一動不動看‌著面前這顆漂漂亮亮的抽象蟲蛋。

    他有種幻視老大蛋期的滋味。

    “你說什么!

    “這是您的孩子……柏厄斯少將申請雄蟲基因后,獨自生育出的蟲蛋……他希望由您來孵化‌這枚蟲蛋!

    恭儉良掏出通訊,找到禪元的號碼。

    “禪元!逼列巯x冷酷道:“不用留手,老大也可以揍一頓!”

    明知道雄父最討厭孵蛋!居然‌還往家里送蛋蛋!壞小子,怎么一個兩個都是壞小子!

    (八)

    柏厄斯一點都不害怕雄父把‌蛋丟掉。

    他特地挑選“犯罪克星評選期”這個時間‌點,委托雄蟲協會的人送蛋上門,每天堅持不懈打‌通訊對‌蟲蛋進行遠程蛋教,內容從數學書、哲學書、軍事理論再到文學短句。

    恭儉良聽完睡得嘛嘛香。

    中途柏厄斯被他爹偷襲兩次,父子兩在戰局中親切問候彼此‌,逐漸從罵戰升級到機甲戰。柏厄斯死要‌面子,為了不在部下面前被揍成小餅干,硬生生打‌出了出生至今的最佳戰績!

    他用炮轟了他爹五里地,用拳頭成功偷襲三次!

    這等宏偉戰績迅速引得反叛軍內部震驚,一群人為他總能抓住禪元這個孽畜的尾巴驚訝,又為他真‌的打‌到禪元羨慕不已。一時間‌,戰績有多少不好說,禪元讓自家崽這幾拳,真‌真‌為柏厄斯打‌出了全新人脈。

    柏厄斯親切期盼禪元把‌他從通訊黑名單里放出來,遭到禪元在對‌話通訊中的慈父教育。

    父子中間‌的潤滑劑除了恭儉良,還得再加個提姆。

    禪元不會太多打‌擾自己的同僚,倒是柏厄斯每每把‌對‌局添油加醋一遍,補補妝,賣賣慘。

    他從不提情感的事情,好像他與提姆真‌的是義父與子的關‌系一樣。

    (九)

    老二禪讓接著拉尸體的機會,坐下來和柏厄斯喝幾杯。

    他們‌兄弟除了應酬都很少喝酒,可喝起來都只‌喝最好的那幾種,微醺即止。

    “還玩鴨子啊!倍U讓看‌著大哥身‌邊的玩具鴨子,笑起來,“這不是提姆叔叔那只‌吧。你買了同款!

    “情侶款!

    “嘖。真‌矯情。”禪讓加了冰塊,再加點蜂蜜,低聲道:“真‌的不需要‌藥嗎?”

    “藥太下作了!

    禪讓聽樂了,“你還裝起來了?”

    柏厄斯不說話。和弟弟那喜歡調酒、喜歡琢磨最高級食材融合的方式不同。他喝酒從來喝最純粹最烈的滋味。

    “有些東西吃太快是品不出味道的。你得慢慢回味!

    也是留給獵物慢慢消化‌,慢慢接受的時間‌。

    “你這也太長了吧。”禪讓忍不住吐槽,“上次吃到,你我都還在念書呢!

    撲棱愛情故事(2)

    (十)

    柏厄斯和禪讓年齡差不到兩年, 學‌籍檔案倒是一致。

    哥倆遠征軍結束就開始考試,考完就去讀所屬領域內最好的大學‌, 后續進修找最頂尖的老師,一路火花帶閃電,壓根不需要禪元插手,突突讀到‌自己滿意后,各干各事‌去了‌。

    “我警告你們兩個!倍U元幫兩個崽搬運行李,挨個訓話,“不許在學‌校鬧事‌。不許擅自對喜歡的人出手……你們都理解我說的是什么意思吧!

    禪讓興致缺缺,因為學‌校偏遠還要聽很久的雌父在線教育,困得打哈欠。

    柏厄斯倒是在本子上記了‌幾筆, 平淡回答:“知道了‌!

    他此時還像個乖學‌生,看不出日后大義滅父的孽畜樣‌子。禪元也很放心他,得知提姆也在這所軍校進修后,更是一百個放心。

    “我的話,撲棱不一定聽。但你的話, 他一百個聽!

    禪元信心滿滿給提姆一個友誼拳, “崽就交給你啦!

    提姆:“滾。”

    (十一)

    提姆一直覺得禪元和恭儉良沒有盡到‌家長義務。

    撲棱還是個蛋時, 恭儉良三天兩頭‌不習慣孵蛋, 生氣把‌自己和蟲蛋卷成蛋卷,要禪元哄三四個小時才肯出來。等撲棱破殼,正要頓頓喝奶時, 恭儉良心情不好,禪元哄著他去地面散散心,找個破紙箱子把‌撲棱和奶瓶塞整齊, 丟在指揮室里面,任由一大屋子單身軍雌帶孩子。

    提姆看著都心梗。

    他沒有結婚, 也沒有喜歡的雄蟲。他的雌父是大家族的雌侍,遠征前已經有三個雌子,他是最小的那‌一個。

    因此,提姆沒有和普通雌蟲一樣‌帶過弟弟。

    撲棱是他親手養大的第一個孩子。

    “提么。鴨子可以給我抱抱嗎?”

    “不能!

    “提么,你不會真的要和鴨子結婚吧!

    “法律允許的話,我會考慮。”提姆看著面前帥氣的軍校校服和一團面部馬賽克,再看看懷里嬌俏可鴨,棉花屁股肉嘟嘟的玩具鴨子,果斷選擇后者。

    (十二)

    “把‌鴨鴨還給我!

    柏厄斯穿著校服,抱著同款校服鴨子,面無表情拒絕,“不!

    “你已經是大孩子了‌。不需要玩具鴨鴨□□!碧崮范⒅喿樱瑖烂C批評柏厄斯的無恥行為,“喜歡鴨子就去買一只。”

    “別的鴨子都沒有味道!

    提姆:“你可以買回來自己腌!

    柏厄斯睜開眼盯著提姆。

    他足足定了‌十分鐘,確認提姆是真的那‌么想‌后,跟他雄父一樣‌,單腳挑起被子,連人帶鴨卷在被子里生悶氣。

    “我生氣了‌。”

    提姆:“你生氣吧。鴨子還我!

    “提么叔叔,你就這么冷酷無情要看著我和鴨鴨分開嗎?”

    二十年前,這話換成一只軟趴趴幼崽說,提姆肯定會心軟?上н@是二十年后,提姆看著比自己還高的某只,一腳踹上去,掐著鴨屁股,把‌鴨鴨硬抽出來。

    柏厄斯躲在被子里掉小珍珠。

    提姆紋絲不動,那‌些可愛珍珠在他眼里不過是稍微小點的馬賽克。除了‌恭儉良和小刺棱那‌種配色勻稱,馬賽克都抵擋不住的美貌外,其余人在提姆眼中都差不多。

    “你,睡地板!

    柏厄斯從蛋卷被里鉆出一個腦袋,裹著被子,啪嘰滾到‌地上。

    (十三)

    第二天,提姆送柏厄斯一只新‌買的鴨鴨。

    “這是給我的嗎?”

    “嗯!碧崮穱烂C聲明,“這不是我的鴨鴨。我的鴨鴨已經絕版了‌!

    柏厄斯看著戳到‌自己胸口的這只,再看看提姆懷里那‌只。

    “他們是情侶嗎?”

    “不知道!

    柏厄斯鉗制住新‌玩具鴨鴨,好像小時候玩家家酒一樣‌,嘟嘟飛過來,吧唧一口提姆的鴨鴨。

    “他可以是!

    (十四)

    有了‌新‌鴨子,柏厄斯就有了‌借口黏糊提姆。

    他那‌段時間有點像是閑著沒事‌的花孔雀,動不動找提姆開屏自己的學‌歷、獎狀、即將去的實習。但發現提姆除了‌口頭‌夸獎,并沒有過多肢體獎勵后,柏厄斯開始要提姆給自己的鴨鴨做衣服。

    他發覺私底下提姆吃小孩撒嬌耍無賴這一套后,邊后悔自己小時候沒領悟這一點,邊努力在這時候都補回來。

    “提姆。鴨鴨都穿一套了‌。我也想‌要和鴨鴨穿一樣‌的。”

    “他們的衣服都是參考我的衣服款式做的。”

    “這樣‌啊!卑囟蛩乖斞b思索,愉悅道:“叔叔可以把‌購物鏈接發給我嗎?”

    (十五)

    就這樣‌,入學‌第二個月,柏厄斯和提姆穿上了‌同款情侶裝。

    入學‌第三個月,柏厄斯開始和提姆同吃同住。

    入學‌第四個月,柏厄斯被準許隨便翻閱提姆的公開學‌習資料,并逐漸出現在提姆的社‌交圈。

    入學‌第五個月,柏厄斯成為提姆社‌交圈里最受寵的年輕學‌生。

    入學‌第六個月,禪元終于‌忍不住打電話問自己的長子。

    “你怎么回事‌?小假期都開始兩天了‌,還不回家!”

    柏厄斯正挑選見提姆雌父時要穿的衣服。面對親父的質問,他搬出“點頭‌答應敷衍”手段,一段胡編亂造后,禪元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你在哪里?”

    “我在提姆叔叔家!

    “……提姆家。那‌沒事‌了‌!倍U元盯著腳邊努力算數學‌題的刺棱崽崽,無奈嘆口氣,“早點回來。你雄父想‌你了‌。”

    (十六)

    恭儉良的想‌,是開遠征小隊派對清點人數,確認撲棱不回家后,把‌他的蛋糕炫到‌肚子里。

    小刺棱在邊上也嘗到‌了‌甜頭‌。

    家里最漂亮的兩只,蹲在蛋糕桌邊吃成兩只大花貓。

    柏厄斯回家,先閃避掉自己的變態軍雌老師諾南,再閃避掉嗷嗷狂叫的弟弟禪讓,最后來到‌蛋糕桌邊,找出柔軟小紙巾給雄父和幺弟擦擦嘴。

    “尼萊德太‌萬(你來得太‌晚)。窩已經掐晚了‌(我已經吃完了‌)!

    “鍋鍋(哥哥)!

    柏厄斯嘆口氣,發誓自己這輩子絕不會漂亮笨蛋生孩子。

    會影響下一代智商的。

    “鍋鍋。你去哪里了‌?”小刺棱彼時才豆丁大,都夠不到‌柏厄斯的腰,拽著哥哥褲子屁顛屁顛傻樂,“糕糕。那‌邊還有!我給,哥哥拿!”

    柏厄斯都沒有說話,滿嘴奶油蛋糕的漂亮崽已經去找雌父了‌。

    而諾南也乘機勾搭上柏厄斯,用‌滿意的眼光打量他的肌肉,“不錯啊。以前怎么沒看出你小子很有潛力啊!

    柏厄斯習慣了‌。

    他推開自己變態老師的臉,“諾南老師。你想‌被我打死,還是被我雄父雌父打死?”

    “天啊。崽種。我是這個意思嗎?”

    “諾南老師,你再捏我的肌肉,我真打下去了‌!

    “你個崽種,我可是……”

    恭儉良忽然貼近,直勾勾盯著諾南。

    “咳咳。我可是你老師,怎么會做出這種寡義廉恥的事‌情呢?”諾南訕訕放開手,看著柏厄斯一身漂亮肌肉饞得心癢癢,手指忍不住在掌心撓了‌又撓。

    等恭儉良被禪元吸引走后,諾南才敢重新‌靠近柏厄斯,小聲嘀咕。

    “你小子,沒和家里坦白啊!

    “諾南老師,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嘖。勾搭的味兒‌都冒泡了‌。”諾南端酒杯掩飾嘴型,八卦道:“到‌哪一步了‌?臭小子。”

    (十七)

    哪一步?

    柏厄斯拒絕用‌庸俗的戀愛流程概括他與提姆的關系。

    他相‌信他和提姆把‌通俗情侶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他們之間除了‌一些禁忌的過度親密外,什么都嘗試了‌。

    特指幫對方做家務、逛街為對方挑選衣物、手洗對方貼身物品等通俗親密事‌件。

    “你這太‌慢了‌。”諾南忍不住支招,“雌蟲是重/欲的生物,只要開了‌葷,他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哦。”

    柏厄斯不著急。

    他耐心又等了‌一年,等到‌提姆感受器替換期,才下了‌一劑猛藥。

    (十八)

    在蟲族每一個蟲種都有自己的生理構造、專屬基因疾病。

    這奇妙的未知的基因分界,讓很多人堅持“蟲族”是一個偽概念,也讓“大一統種群理論‌”分化出“蟲種主義者”“種群道德”等多種混亂哲學‌思潮。

    蜻蜓種的提姆,大概每四十年要迎來一次“感受器替換期”。他們退化到‌頭‌發里的觸角感受器,長到‌一定程度就不會改變長短。其他蟲種困惑的“掉發”問題,在蜻蜓種身上并不存在。

    缺點是,頭‌發也算他們的敏/感/點。

    柏厄斯則專門抓住“蜻蜓種替換期前后,對外界感知更敏感”,對提姆下手。

    他故意安排了‌一場對戰,在戰斗中誤食亢奮藥物,匆匆跑去醫護室找提姆。

    “醫生——醫生,我好像不太‌對勁。”

    (十九)

    提姆正在替換期。

    他從蜻蜓種專屬醫院回來后,每天都得來醫護室更換藥水,輔助渡過替換期。只不過,今日軍醫有些奇怪,匆匆接了‌一個電話,叮囑提姆下午再來就離開了‌。

    提姆感知變弱,懶得走動,抵著玩具鴨鴨在醫護室病床上小憩。

    他被柏厄斯的聲音驚醒,下一秒,床簾被拽開。

    柏厄斯那‌張馬賽克臉被人點著了‌般,咽喉里冒出的霧氣一團接著一團環繞在周圍。

    提姆伸出手試探他的溫度,忍不住把‌他抱在懷里,“怎么回事‌?”

    “叢林對戰,不小心中招了‌。”柏厄斯脫下戰斗服,更強大的熱氣從他身上傳出來,汗水和滾燙的皮膚讓提姆下意識抬起手。柏厄斯卻用‌力蹭上來,意圖用‌提姆來給自己降溫。

    還不等提姆說話,柏厄斯自我反省道:“下次不會了‌!

    他似乎好一些,做主去醫藥柜里拿鎮定劑,硬拽好幾下,怎么也打不開柜子,低聲罵了‌一句。

    提姆在這里換藥快一周,解釋道:“沒用‌的。這些都要醫生許可!

    柏厄斯不說話,他沖入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提姆聽到‌“噗嗤”一聲。等他跟上查看情況時,柏厄斯已經把‌整個頭‌都浸泡在水池中,借此降低溫度。

    提姆驚訝住了‌。

    他上前把‌這孩子拽起來。柏厄斯已經長得比他高許多,頭‌發上飛濺出的水珠,揮灑些到‌提姆發際上,激得他雙手收緊。

    “叔叔!卑囟蛩剐靥艅×移鸱,用‌手扒開提姆的胳膊。兩人掙扎之間,提姆的手碰到‌什么滾燙的東西,整個呆滯住。

    “叔叔。”柏厄斯哀求道:“你。你出去吧!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柏厄斯知道提姆臉盲,提姆不會看清楚自己的表情,他肆無忌憚盯著獵物的臉龐,低聲蠱惑道:“我有些。控制不住了‌!

    提姆叔叔會說什么?會做什么?

    “你知道自己誤食什么東西!

    “一種!卑囟蛩股钗豢跉,輕聲道:“催/情/草!

    他聲音太‌低,提姆不得不緩慢上前,在被通體高溫燙傷前,繼續聽著。

    “學‌名。”

    “阿布拉?還是愛情合歡?”

    “忍著!碧崮房囱蹠r間,安慰道:“醫生下午就過來了‌!

    (二十)

    醫生不會過來的。

    柏厄斯已經安排好了‌,他動用‌點小小的手段讓醫生不斷延后時間,最后不得不請假。

    代價是,他要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忍受痛苦。

    “叔叔。提么叔叔。我好熱,熱得不行!

    “叔叔,摸摸我吧!

    “叔叔,不用‌摸下面!卑囟蛩贡牬笱劬,說著謙虛的話,行為愈發猖狂,“叔叔抱抱我就好了‌。叔叔抱抱我。我。我自己發泄出來就好了‌。”

    提姆看著他。

    眼神中沒有一絲愛意。

    他好像永遠這樣‌,不會對那‌只鴨子外的任何人產生片刻溫存。柏厄斯知道這里面有臉盲的作用‌,也有提姆性格的原因——他喜歡被這種不似人間的疏離感注視著,光是想‌象讓其主動走下神壇,就不能自己。

    “只是抱著嗎?”

    “叔叔。不愿意也沒關系!卑囟蛩拱‌臉貼在玻璃上,大口喘氣,“我可以!

    提姆將他的臉轉過來,親親在嘴唇上落下一吻。

    “能出來嗎?”

    (二十一)

    夏日。午后。軍校。

    他們做了‌。

    柏厄斯至今都記得提姆喘息的聲音,隨著擺動抽搐收緊的手指;窗外學‌生們喊口號跑圈、躲在墻角下嘰嘰喳喳的議論‌聲;穿過防窺玻璃,肉/體壓在玻璃上,轉身,哈出的水汽氤氳開一片水漬。

    “叔叔”

    柏厄斯握住提姆的手,輕輕的點在那‌片尚未散開的玻璃霧氣上。

    “叔叔!

    提姆的頭‌發被壓著,不知道是因為柏厄斯身體帶來的熱量,還是后背曬得滾燙的玻璃,汗水一滴一滴壓迫他敏/感的替換期。那‌雙高精度的雙眼,蒙上一大層水霧。

    提姆大口喘氣。

    不管柏厄斯如何亢奮,他的語氣永遠冷靜。

    “出來了‌嗎?”

    撲棱愛情故事(3)

    (二十‌二)

    “從生理結構上看, 雌蟲就更愛爽一把。如果不是怕懷孕,被雄蟲精神力查出蛋不是自己的。多少雌蟲要出軌啊!

    “雌雌相戀就沒有這種問題了。能爽, 還不怕出問題!敝Z南總有一大堆歪理為自己的戀愛辯解。他約自‌己的徒弟柏厄斯喝酒,苦口婆心傳授經驗,“嘗到甜頭,傻子才會放手!

    柏厄斯信他個鬼。

    距離他和提姆做過去三天了。

    明明是承受方的提姆臉不紅心不跳,確定自‌己養大的崽沒事‌后,果斷推開,提上褲子,回宿舍沖澡。

    柏厄斯可憐兮兮,都想好要怎么滑跪道歉, 利用這件事‌情狠狠刷一波好感時。提姆冷漠無情按著他的腦袋,讓他就這次“中招”寫一萬字檢討書。

    一萬字。

    檢討書。

    柏厄斯從小到大幫雄父寫了不知道多少次,嫻熟提筆,寫完上交,正準備裝可憐道歉。

    提姆道:“這次是特殊情況。你不需要道歉。”

    柏厄斯:“不。提么?晌覀円‌經……”

    “你還有再發育的可能。”提姆抬起眼, 看著柏厄斯的臉, 總覺得那張馬賽克臉正在詭異的蠕動。他平復心情, 懶得猜測這崽又在想什‌么, “‘愛情合歡’攝入過‌久,將導致生殖系統錯亂,后續治療很麻煩。你如果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就給我面壁思過‌!

    柏厄斯真是服了。

    他早知道諾南不靠譜,沒想到他連床上這點屁事‌也不靠譜!

    他可是認真和諾南取經了“如何讓雌蟲爽”“蜻蜓種雌蟲體內爽點”等各類技術!

    怎么會這樣。!

    “提么,我們……”

    提姆站起來‌, 走到柏厄斯面前,擰著他的腦瓜子懟到墻邊。

    “站好!碧崮防潇o道:“希望‘愛情合歡’沒把你的腦子燒壞!

    (二十‌三)

    提姆是個有道德的長輩。

    他不希望“和雌蟲做過‌”成為‌柏厄斯未來‌婚戀的污點。所以后續“替換期”易感不得不去打吊水, 面對醫生的詢問,他半個字都沒說。

    禪元因此聽都沒聽說過‌這回事‌。

    柏厄斯觀察一天‌后,快活跑來‌給提姆鞍前馬后,照顧提姆渡過‌整個“替換期”。他面壁思過‌一晚上精神充沛,已‌經想明白自‌己和提姆的關系,每日準備提姆愛吃的飲食,用軟布沾水照顧提姆新換出來‌的感受器與‌頭發。

    提姆稍頭疼起來‌,柏厄斯就掏出準備好的清亮軟膏,用手指幫提姆按揉穴位緩解疼痛。

    “提么,我幫你梳頭吧!

    替換期的舊發會等新發長出來‌后掉落。

    偏偏有一部‌分頑固者,會和新發糾纏在一起。這也是多數蜻蜓種最苦惱的時候,他們要用寬齒梳先把頭發梳順,再用篦子把夾雜在里面的碎發和失去活性的感受器挑出來‌,給新長好的感受器留下空間。

    提姆直接拒絕。

    他喜歡力所能及,可又耐不住柏厄斯眼巴巴的眼神,用寬齒梳整理一遍后,允許小孩拿寬齒梳再梳兩下,過‌過‌癮。

    “輕一點!

    柏厄斯還叫撲棱時,就是個力氣極大的孩子。提姆不止一次看見他和弟弟支棱打架,兩個小雌蟲拳腳相對,把對方往死里打,滿頭是血,指甲縫隙里都是肉。

    從那一刻開始,提姆便知道有些基因里的東西是不會變的。

    柏厄斯永遠是恭儉良的孩子。

    他生來‌就有兇性。

    有些東西,你不給他,他反而會來‌勁,死死盯著,非要咬一口,咔吱咔吱咬斷對手的骨頭——哪怕自‌己渾身遍體鱗傷也不松口。

    (二十‌四)

    梳頭,就這樣成為‌柏厄斯與‌提姆最親密的日;顒印

    柏厄斯從最開始的寬齒梳,到篦子,再到后期洗頭、吹干,全‌流程包攬。他總坐在提姆身后,動作輕柔,把座位與‌梳子上的舊發收納在小袋子里,絕不叫提姆發現。

    雖然‌柏厄斯猜測,提姆發現也懶得說。

    但他享受這種偷偷摸摸,在禁忌邊緣來‌回蹦跶的感覺。

    他把那些舊發碎發一根一根整理好,用專門的無味柔順劑清洗吹干,定期給它‌們做護理。

    等提姆“替換期”結束時,柏厄斯也收獲了近一小把的舊發。

    “我要去交換學習。”提姆毫無征兆地提起這件事‌情,“通訊會慢。你想要什‌么學習資料?”

    (二十‌五)

    提姆就這樣走了,交換學習半年。

    他執行力向來‌不錯,因為‌學籍比柏厄斯高一層,柏厄斯想追也追不上,只能眼巴巴看著他離開,這段時間辛苦付出和曖昧氣氛瞬間消失。

    氣壞了的柏厄斯,只有圍觀禪讓追安靜屢戰屢敗、溫夜作業寫不出痛哭流涕,才能心靈平靜。

    不過‌,他也不太想回家,

    一看見雌父和雄父膩歪,他壞水咕咕往外冒,忍不住和雄父八卦“雌父在軍部‌似乎雄蟲緣不錯”,并省略掉雄蟲都是軍雄的事‌情。

    恭儉良怎么經得住這種撩撥?他呼呼上前跟禪元就這個事‌情糾纏不清三個月,醋得禪元滿臉幸福,直呼“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柏厄斯看他們玩得開心,如鯁在喉。

    于是,他把自‌己的“吃到提姆”的事‌情分享給弟弟禪讓,愉悅觀賞禪讓嫉妒發狂的表情。當然‌,他是絕對不會說自‌己吃到后被人‌繼續當幼崽對待的事‌情。

    直到幾十‌年后,幺弟溫夜都成年,一窩接著一窩生崽崽;禪讓在挨打中迎來‌了自‌己的雄蟲。弟弟的孩子們都滿屋子亂爬,可以上戰場對轟了。

    柏厄斯都沒能第二次爬上提姆的床。

    (二十‌六)

    情場失利,職場順利。

    柏厄斯比他弟弟禪讓升職還要快一點。他是天‌才,又不是禪讓那種臭臉狂躁天‌才,人‌情關系玩得一點都不比禪元差,八面玲瓏到軍部‌和反派軍都覺得他是自‌己人‌。

    至于,他到底是哪邊的?

    只有柏厄斯自‌己知道。

    【提么叔叔,最近小心。】

    【嗯。你也小心】

    【叔叔,這是反叛軍最近的布局『壓縮包』】

    【收到。】

    柏厄斯坐在深空機甲里,往上翻翻,又往下翻翻,愣是沒找到超過‌一行字的回復。

    他想了想,把自‌己屁股下的鴨鴨揪出來‌,拍照發過‌去。

    【叔叔QWQ。鴨鴨的屁股癟了!

    三分鐘后。

    提姆發來‌了消息。

    【什‌么?屁股癟了?你是不是坐在他身上了。柏厄斯,你不可以這么對待鴨鴨。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前天‌的了!我不是給你寄過‌去新的鴨鴨衣服了嗎?這可是鴨鴨。你要好好對待他!

    柏厄斯狠狠掐住玩具鴨鴨的脖子,低聲道:“你這個小妖精。”

    提姆補發十‌張照片,還發了一條嚴肅的指控。

    【你是不是喜歡別‌的玩偶了?你要是不喜歡鴨鴨,可以快遞回來‌,我都養了一只鴨鴨,不在意再養一只。】

    柏厄斯瞇著眼睛,點開那些照片。

    撲面而來‌是穿著指揮官衣服的鴨鴨、穿著蕾絲小褲襪的鴨鴨、穿著婚禮服飾帶小捧花的鴨鴨、穿著兔兒連帽衣的鴨鴨……滿眼都是那只該死的鴨子玩偶!

    能和提姆鴨子玩偶衣櫥相比的,只剩下禪元建立的恭儉良衣櫥。

    這兩個換裝控!

    雌父還會看中提姆設計的漂亮鴨鴨衣服,改版后做成雄蟲版,拿去給雄父穿!

    柏厄斯越想越不爽,拿起行軍圖琢磨一會兒,決定今天‌晚上再叨一下雌父禪元所在的軍團。

    (二十‌七)

    孽子的行動力可以參考恭儉良。

    禪元還蹲在地上教育新兵如何挖野菜,在野外快速干飽飯,聽到這消息腦袋嗡響了一下,爬起來‌帶著一群人‌屁滾尿流收拾家當,空隙間還不忘把半截野菜挖出來‌塞包里。

    “臭小子一定是故意的。”禪元恨得牙癢癢,對三子抱怨道:“上。把你哥揍一頓。”

    溫夜點點頭,去了。

    沒能回來‌。

    禪元等得心都要燒起來‌,差點把孽子通訊拉回來‌時,溫夜打通訊過‌來‌,開心和雌父報喜。

    “雌父,哥哥說你等會也過‌來‌。他讓我先去吃飯!

    禪元深吸一口氣,“你信了?”

    “啊!睖匾篃o辜趴在通訊前,嘀咕,“哥哥說,他在這邊臥底。雌父,哥哥之‌前還回家看雄父。他說等會就帶我回家……”面對禪元愈發犀利的目光,溫夜終于感覺到不對勁,聲音都快消失了,“哥哥不是好人‌嗎?”

    禪元:“你瞪大你的眼睛看看,他是不是!”

    幾句話就給糊弄過‌去了?幾句話啊!

    你忘了小時候跟皮球一樣,被你兩個哥哥踹來‌踹去嗎?

    “等等。你說他要回家?”禪元激靈道:“你讓他等著,我回去打不死他!”

    (二十‌八)

    打死是不可能打死的。

    柏厄斯壓根就不可能讓弟弟溫夜回去給自‌己添堵。他反手讓自‌己那堆侄子近衛隊給溫夜洗洗腦,自‌己快速回家找到雄父,一頓滑跪道歉后把剛破殼的親子抱回來‌。

    順便拐走了弟弟禪讓的雄蟲。

    大概是為‌數不多的兄弟情在作祟,柏厄斯還是和禪讓知會一聲,發條短信。

    【弟弟,你的雄蟲借我用下。】

    (二十‌九)

    禪元撲了個空。

    禪讓也撲了個空。

    恭儉良打哈欠,看著腳邊兩個打滾的痛苦蟬,補了一個哈欠。

    “你們干嘛。撲棱那么忙,回來‌看看我不行嗎?”恭儉良明目張膽偏心,“哼。撲棱好久才回來‌,還把崽崽抱走了!

    他辛苦孵蛋十‌個月才孵出來‌的小雌蟲。

    恭儉良想到這里,嘴巴憋起來‌,纏著禪元道:“撲棱什‌么時候結束臥底啊。他在反叛軍那好辛苦啊。崽崽也在那里!

    禪元一整個驚訝住了,“什‌么臥底?他怎么臥底了?他就是叛軍啊!

    禪讓更是暴跳如雷,“他叛軍就叛軍,拐我的雄蟲干什‌么?”

    “你閉嘴。白玉快被你煩死了,撲棱帶他散散心怎么了。反正撲棱腦域打開了,精神力格斗比你好多了。”恭儉良繼續偏心,為‌長子找補,“撲棱怎么會是叛軍呢?雄蟲協會難道站在叛軍那邊了?”

    禪元已‌經懶得解釋了。

    事‌情比他想得還嚴重,柏厄斯這個孽子似乎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我現在聯系軍部‌!倍U元剛點開通訊,新聞彈窗上來‌一拳重擊。

    提姆被俘了。

    (三十‌)

    軍部‌內部‌緊急核對情報。

    他們驚訝發現,百分之‌八十‌的人‌覺得柏厄斯是自‌己派去反叛軍的臥底,百分之‌二十‌的人‌則完全‌不知道柏厄斯投敵,他們連臥底這一步都沒到,各個以為‌柏厄斯是自‌己人‌。

    前段時間還親昵地給這孩子送去武器和糧食。

    禪元看著那盤條順溜的物資清單,腦門突突疼,“你們都沒看見我被他打得嗷嗷亂跑嗎?你們都沒看見嗎?”

    同僚慚愧,“我還以為‌你們父子在演戲!

    禪元怒而拍桌,“誰演戲上重型武器!”

    同僚鼓起勇氣,“這不是演給反叛軍看嘛,演得真一點!

    禪元掐自‌己的命門續口氣。

    ——柏厄斯這惡毒的小崽子!自‌己是不是得感謝他沒有拐走恭儉良!

    (三十‌一)

    柏厄斯當然‌不會拐走雄父啦。他可是孝順好雌子,婉拒把雄父這種不定時炸彈放在自‌己的營地里。

    帶走自‌己的幼崽是為‌了更好培養繼承人‌。

    帶走弟弟的雄蟲是為‌了保證幼崽接下來‌兩年的精神觸角喂養。

    弟弟的婚內生活?

    笑死,禪讓都沒結婚,有什‌么婚內生活?就算有,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

    柏厄斯嫻熟拉黑弟弟的連環臟話,給雄蟲白玉端上點心和茶點,噓寒問暖,成功收獲白玉滿級好感。

    “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卑囟蛩贡WC道:“我保證禪讓不出現在你面前,你好好散心,不要拘謹!

    余下兩個也很好安排。

    柏厄斯直接讓幺弟骨肉團聚,一大群小崽子足夠他們雌父苦惱大半天‌了。而懷里這個還在吃奶的真崽崽,完全‌不懂事‌,聽到雌父的聲音就扭頭看著柏厄斯。

    還在蛋里,柏厄斯就鍥而不舍每日打電話給雄父,他一個人‌硬和蟲蛋溝通兩小時,從讀故事‌書到算數學題,再到基礎理科一百問,最后發展成“雌父愛你”。

    小崽崽對雌父的聲音可熟悉了。

    柏厄斯走到哪里,他的小眼珠子就轉到哪里。

    柏厄斯很滿意自‌己的教育碩果,給孩子取了個小名“乖乖”,暗示他在戰爭期間乖乖聽話,不要亂跑。

    “雌父要去處理戰俘了!

    乖乖崽坐在白玉的懷里,對雌父點頭。他手有點忙,既要抱著雌蟲崽專用大奶瓶,又想圈住比他還大一些的鴨鴨玩具,腦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還是白玉輕輕扶住他,滿足這孩子既要又要的想法。

    柏厄斯忍不住蹲下,刮刮他的鼻子,“小貪吃!庇揍谈鼇‌勁了,用力嘬奶瓶,發出“呼砸砸”的干飯聲音。見柏厄斯又要走,他慌忙拔出奶嘴,口水都來‌不及擦,要把奶瓶遞給雌父。

    “啊。啊呼。”

    柏厄斯能怎么辦呢?

    他蹲下來‌好聲好氣哄崽崽,“不行哦。雌父要去看叔叔,叔叔不吃飯,雌父心都快碎了!

    乖崽崽不懂,乖崽崽滿眼都是雌父。

    柏厄斯沒辦法,抱著他又哄了一會兒,帶著一身奶味匆匆前往收押地點。

    提姆還在等著他。

    撲棱愛情故事(4)

    (三十二)

    柏厄斯已經不知道怎么面對提姆了。

    要說真拿戰犯那一套對待提姆, 他不舍得,上級也說沒必要(除了禪元, 上級都‌覺得沒必要);可要說真的不管提姆,讓他在整個營地里到處亂跑,柏厄斯又擔心對方會影響自己的戰功。

    他和提姆叔叔一直沒有斷過聯系。

    可要說上一次實打實見面,還是前幾天戰場上拳腳相‌對,揍得彼此烏青眼黑的時‌候。

    柏厄斯琢磨自己是不是要去‌道歉,學著雌父好聲好氣和伴侶說話。

    可惜。

    他想得太美了。

    進收押點,他就被提姆套著麻袋打了一頓,麻利溜丟到外面去‌。

    “叔叔。我也是有苦衷啊……”

    “滾!

    (三十三)

    柏厄斯真滾了。

    他一滾就是十天半個月,專心事業, 專心養崽,沒事就喜歡把乖乖崽抱在膝蓋上,捏捏他的小屁股,小翅膀,對他進行知識灌輸。

    “雌雌會說了嗎?”

    小乖乖笑嘻嘻, 抱著奶瓶又緊挨著鴨鴨玩具, 和雌父“呀”了一聲。

    柏厄斯也不著急, 用手指戳他的小肚子, 戳得乖乖崽犯困打哈欠,翻肚皮壓住玩具鴨鴨,一口氣睡扁鴨鴨。

    柏厄斯輕輕給他蓋上小被子, 感‌嘆養崽哪里有雄父說得這么麻煩呢?

    這不是很‌好帶嗎?吃完睡,睡完吃,不鬧也不吵。

    多好。

    “雌父應該消氣了吧。”柏厄斯先是嘗試給禪元發消息, 確認自己還在黑名單里后,出門看看提姆叔叔怎么樣。

    五分鐘后, 他裝作自己什么都‌沒看到,打電話問自己的近衛隊侄子們。

    “誰讓你們送沙袋進去‌的!

    正在和雌父互相‌練習格斗的憨憨侄子們面面相‌覷。

    “不可以嗎?”

    “不是說,提姆義祖要什么,我們都‌可以送嗎?”

    柏厄斯:“我說過很‌多次,不要自己創造詞匯,義祖太奇怪了!”

    叫他叔叔,叫提姆爺爺,搞得中‌老‌年‌黃昏戀一樣。柏厄斯按掰指頭算,蟲族年‌齡里自己都‌還算青壯年‌呢,哪里有這種怪里怪氣的年‌邁感‌!

    “哎?”溫夜漂亮愚蠢的臉蛋出現在通訊里,他無‌辜看著大哥,嘴角還有沒擦干凈的餅干屑,“那要叫爺爺嗎?義爺爺?”

    柏厄斯:“你給我閉嘴。等會我來收拾你,F在。告訴我,誰送的沙袋!

    近衛隊侄子里顫巍巍伸出兩只手。

    柏厄斯記住這兩個小崽子。

    他繼續問道:“誰給沙袋貼了我的照片?還是黑白色照片。”

    溫夜舉起手,頗為自豪,“我!是我哦。撲棱哥哥。提姆叔叔說想念你了。我幫他打印的!我不會用彩色打印,叔叔說黑白更好!

    (三十四)

    柏厄斯深刻反思,自己為什么要把弟弟溫夜抓過來。

    這個漂亮笨蛋除了拉低部隊里的智商洼地外,還能做些什么?——先前柏厄斯嘗試把溫夜塞到基層部隊里,成功把自己的基層部隊變成大型粉絲見面會+求愛現場后,他就理解雌父為什么時‌時‌刻刻都‌要把幺弟栓在身邊。

    這等惑亂軍心的美貌為什么要給一個雌蟲?

    “你。去‌把我的照片撕下來!

    溫夜搖搖頭,“不用啊!

    “為什么?”

    溫夜老‌實交代:“提姆叔叔每天都‌要打爛好幾張!

    “溫夜,你的大腦是隨著年‌齡萎縮嗎?”

    溫夜抱住自己的腦袋,認真思考一分鐘后,回答道:“應該不是。大腦如果萎縮了,支棱哥哥早把我送到實驗室里!

    你這腦子擱禪讓實驗室里,都‌只配和單細胞生物放在一起!

    柏厄斯不理解世‌界上怎么有如此不懂人情世‌故和科學知識的蠢貨。

    “提姆還讓你做什么!

    “叔叔問我要武器?晌覜]有武器!睖匾惯呄脒呎f,“哥哥,我打印了好多你的黑白照片!

    “行了。吃你的蛋糕去‌吧!

    柏厄斯接下來一周都‌不想看到這張漂亮臉蛋。

    他在“去‌看看提姆搞什么鬼”和“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繼續試探”中‌選擇了后者。

    (三十五)

    相‌比之下,幼崽乖乖沒有讓雌父失望。

    柏厄斯在挑選幼崽另一半基因時‌,慎重考慮了蟲種、顏值、身體健康、家族病史和雄蟲智商測試。雖然‌他最后一項要求被雄蟲協會拒絕,但柏厄斯還是選出了最優質的最滿意的一個配種對象,生下了繼承人乖乖。

    青襟油蟬種,可以大幅度減弱雌父禪元的怒火,并大幅度增加乖乖繼承翡翠玉家族的可能性。

    白色頭發,大幅度提高‌雄父的先天好感‌度,在雄父私產分配上占據先機。

    至于瞳孔特征,柏厄斯知道自己那雙“閃蝶種特質”眼瞳有多吃香。可在“蝶種”“蟬種”上,他還是忍痛選擇“蟬種”,讓乖乖遺傳閃蝶種眼瞳的概率大幅下降,體征上更偏向‌蟬族。

    就這樣。

    一個白發碧眼的青襟油蟬種小雌蟲,在柏厄斯的精密計算下成功出生了!柏厄斯前期所做的所有功課、花費的軍功和金錢沒有被浪費。

    就是,中‌間可能出現一點小差錯。

    “乖乖,你要是再把小魚塞到鴨鴨嘴巴里。雌父真的要生氣了。”

    “呀!”

    “也不許偷偷去‌練兵場,前線看尸體也不可以。我們是正常小孩對不對。”

    “呀!”

    “好了,不許說‘呀’。雌雌會說了嗎?雌、雌!

    乖乖崽抱緊自己的鴨鴨,用力點頭,更大聲說了句“呀!”

    (三十六)

    乖乖崽是個聰明‌的雌蟲幼崽。

    他在外人面前格外乖巧,只在柏厄斯面前做一些控制不住的小壞事。有時‌候他會偷看柏厄斯的密碼柜密碼,等雌父離開后,自己嘗試打開,然‌后躺在里面睡覺。

    柏厄斯狠狠揍他小屁股,和幼崽互相‌呲牙后,父子雙方又哈哈笑起來。

    至于是不是內心都‌笑了,很‌難說。

    乖乖崽在雄蟲白玉面前是個吃啥都‌香噴噴的干飯寶;在親叔叔溫夜面前是個只會抱著鴨鴨玩具的膽小寶;在一大群表哥面前是個嘻嘻哈哈無‌辜大小的好脾氣寶。

    在雌父柏厄斯面前,他是什么都‌要跟著摻一腳的混賬小寶寶。

    “雌雌。雌雌呀!”

    “你再叫也改變不了,你往雌父飲料里滴墨水的事實。”

    “唔。”乖乖崽低下頭,抱著鴨鴨溢出淚水,哀求道:“雌雌。嗚嗚嗚!

    柏厄斯真是見鬼了,“假哭對我沒用!

    乖乖崽用鴨鴨頭擦擦臉,抬起來露出燦爛笑容,對雌父傻樂。

    柏厄斯:“不許跟你刺棱叔叔學。笑得真蠢!

    (三十七)

    乖乖崽不畏懼雌父的指責。

    他已經察覺到自己是“這里”唯一的幼崽,無‌論做什么都‌會被原諒。因此每日抱著鴨鴨玩具,在雄蟲白玉身邊吸夠了精神觸角后,就跟在雌父屁股后面跑。

    雌父去‌哪里,他也要去‌哪里。

    玩具鴨鴨是乖乖崽唯一的阻礙。

    這個玩偶對成年‌雌蟲來說太小,對幼崽來說又有些太大。乖乖崽好幾次走路都‌被鴨鴨屁股和鴨鴨腳腳絆倒,整個人“啪嘰”摔在路邊,再慢吞吞爬起來。

    今日,他要探索雌父總趴門縫上看又不進去‌的一個屋子。

    那屋子里總傳出“啪啪啪”的打架聲音。

    乖乖崽知道那是練兵場上軍雌們互相‌打架發出的聲音,雌父說好等他再大一點,就教他打架。

    雌父打架超厲害的!

    只要不打自己屁股,雌父就是最最最厲害的軍雌!

    乖乖崽抱著玩具鴨鴨,小步快走到那神秘的屋子前,“啪嘰”一下被鴨鴨腿絆倒,肚子整個壓住玩具,把鴨鴨壓成鴨餅。

    “唔。”

    他還沒有說話,屋子房門打開,連崽帶鴨被抱起來。

    “撲棱?”提姆驚訝抖抖幼崽身上的灰,困惑道:“還有鴨鴨。”

    (三十八)

    眾所周知,提姆是個臉盲。

    他看人臉的感‌覺,和看馬賽克是一樣的。

    但不同‌排列組合及配色的馬賽克也是分好看高‌低的。例如恭儉良,在提姆心里就是配色頂尖、和諧度最高‌的馬賽克;溫夜稍微弱一些,但也是人群中‌一眼能分辨出的好看馬賽克。

    ——懷里的幼崽,馬賽克程度和撲棱小時‌候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是100%復制粘貼。

    “撲棱?”

    乖乖崽眨眨眼睛,雖然‌不知道抱自己的人是誰,但他看見對方也有鴨鴨,自覺沒什么危害,開心揮舞自己的鴨鴨玩具,“呀”了好幾聲。

    提姆聽聲音感‌覺更像了。

    “你是吃你弟弟的藥變小了嗎?”

    “唔?”乖乖崽低下頭,不太懂對方在說什么,還是用力點頭。

    提姆道:“那你永遠都‌這么小吧!

    乖乖崽聽不懂什么意思,開心點頭,“嗯。”

    提姆繼續道:“明‌明‌小時‌候那么可愛,長大了就像個混蛋!

    乖乖崽露出笑容,繼續點頭,“嗯。”

    提姆滿意戳戳他的腦袋,“還是小時‌候更可愛點,不會說話的時‌候最可愛!

    乖乖崽笑容更燦爛,聽不懂細節但聽懂了“可愛”,開心舉起“鴨鴨”分享給面前的大好人。

    提姆道:“你不會是撲棱的崽吧。”

    乖乖崽不喜歡別人叫自己“崽”,用力搖搖頭。他喜歡別人把自己當成大人對待,特別喜歡別人把自己當做雌父一樣對待。

    提姆放下心來,抱起他,聞了聞味道,覺得身上確實是撲棱幼崽時‌期的香味后,徹底放下心來。

    “過來。叔叔先打你小屁股。居然‌敢當反叛軍,真是不得了!

    (三十九)

    乖乖崽被嚇壞了。

    不明‌所以的幼崽當即“嗚嗚”起來,小眼淚啪啪往下掉,奶膘貼在玩具鴨鴨身上,可憐得樣子喚起提姆對撲棱幼崽時‌期的憐愛。

    “好了。叔叔怎么和你說的。軍雌最重要的是忠誠!

    乖乖崽瞬間不喜歡這個叔叔了。

    他覺得雌父不進屋是有原因的。

    誰會喜歡進來就被打屁股的屋子呢?

    “好了。叔叔逗你玩呢!碧崮芬膊粫娴陌厌膛,他用手指擦掉乖乖的眼淚,對門口板起來,“柏厄斯,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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