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訓孩子
翌日清晨, 耿致曄醒來看到葉煩還沒醒,情不自禁地親親她的唇角。
葉煩睜開眼, 耿致曄嚇得僵住不動。葉煩眨了眨眼,確實不是做夢,伸手摟著他的脖頸:“不生氣了?”
耿致曄反應過來有點心虛尷尬,輕咳一聲避開她的視線:“再說!”
“再說?”葉煩挑眉。
耿致曄掀開毛巾被:“天亮了,該起了。”
葉煩下意識拽住他的手臂,耿致曄停頓三秒,翻身與她額頭相抵,“繼續(xù)?”
耿致曄昨天傍晚沒胡說, 他今日確實要回部隊。葉煩諒他不敢,捧起他的臉笑著說:“好啊。”說完, 將唇印上他的唇。
耿致曄面色僵硬,想拒絕又想繼續(xù), 慢慢地憋紅了面色。
葉煩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耿致曄意識到自己被耍, 雙手一起撓她腰肢。不巧葉煩的腰身極其敏感, 頓時忍不住躲閃。耿致曄慌忙說:“別動!”
葉煩想說什么, 腿好像碰到了什么, 滿臉錯愕地看著他。耿致曄抱住她平復片刻, 深吸一口氣坐起來:“多大了還賴床!”
這會兒又不是你了?葉煩的手夠不著他,抬腳就踹。
耿致曄輕松躲到衣柜邊,拿起掛在墻上的軍裝:“大寶二寶該醒了。”
葉煩瞪他一眼起來穿衣服。隨后到對面?zhèn)z孩子臥室, 看到大寶二寶橫著睡,一個在床頭一個在床尾, 想笑又后怕, 夢里跟人打架還是跑步了。
耿致曄倚著門框看著葉煩把倆孩子放好:“可以起了。”
葉煩:“睡到自然醒一天都不困。不過大寶二寶這樣睡真容易出問題。改天我找木匠做個上下鋪吧。”
耿致曄懷疑她昨晚太累還沒睡醒:“上下鋪?”
葉煩點頭:“邊上放欄桿擋著。二寶才三歲,不敢一個人睡。可你看這屋里, 一張書桌,兩個衣柜,兩把椅子,哪能再放一張床?”
耿致曄:“這張床呢?”
葉煩朝北邊看一下:“放那邊。回頭于姨和我媽再來就不用跟他倆湊合。”
想到繼母和岳母,耿致曄點頭:“不把他倆分開也得再做一張床。聽你的。我去洗臉做飯。你買菜?”
葉煩昨晚買蟹又買魚就是考慮到耿致曄今天不能在家過節(jié)。可他不在家,她和大寶二寶也要過。
葉煩一家四口每月只有兩斤肉票。這個月肉票還沒用,葉煩到菜市場全換成五花肉,又買幾樣海鮮。
到家葉煩切一斤五花肉煸炒片刻就加一點水燉青菜和豆腐。隨后又炒一碟魷魚。耿致曄把柴熄滅,就去院里喊大寶二寶吃飯。
先前葉煩還沒到菜市場,大寶二寶就醒了。兄妹倆跟以往一樣迷迷瞪瞪坐起來醒醒困,聽到外面有動靜,就自己穿衣服,趿拉著鞋出去。
到院里看到爸爸洗臉刷牙,兄妹倆蹲在廊檐下看他。從耿致曄那邊看是倆孩子盯著他,不過他懷疑倆孩子沒睡醒蹲著發(fā)呆。耿致曄看著他們刷牙,然后給他們洗好臉,兄妹倆終于清醒,從慵懶的小貓變成充滿活力的小老虎。
耿致曄叫他倆玩兒去。兄妹倆不知道去哪兒,感覺鄰居都沒起,而他們正好聽到訓練的號角,大寶又要教二寶太極。兄妹倆正準備開始,廖苗苗帶著弟弟妹妹過來。
緊接著劉桂花拿著扁擔來壓水。
劉桂花羨慕葉煩家孩子這么小就會太極,但她不嫉妒。比如柳晴跟田小鳳一樣認為葉煩要不是在葉家,她沒這么出息。恰好劉桂花見過歹竹出好筍。父母教育固然重要,也得自己爭氣。
劉桂花本人也不清高,到家就叫自家孩子跟大寶學太極。她的倆孩子跟廖苗苗和廖大弟年齡相仿,認為他們是大孩子,給小屁孩當徒弟很丟臉。
劉桂花二話不說抄起搟面杖要揍他倆——沒有富貴命倒有一身富貴病。兄妹倆嚇得往大寶家跑,準備在這邊繞一圈就回家,然后到胡同口隔著籬笆墻看到廖苗苗姐弟三人。
既然丟臉都有人作伴,那還怕什么。
耿致曄把五個孩子“攆走”,拉著兒女洗臉洗手:“早知道不給你倆洗臉了。”
大寶睜大眼睛:“你讓我頂著眼屎帶徒弟啊?”
耿致曄差點被口水嗆著:“——你才幾歲就帶徒弟?說話跟孩子精一樣。”拿著毛巾朝他臉上抹一把,“叫你媽給你涂美加凈。”
大寶搖頭拒絕。
葉煩挖一點放他臉上,大寶一臉無奈地揉揉搓搓:“我是男子漢。媽媽,知不知道同學怎么說我啊?跟妹妹的臉一樣白嫩。”
“你現(xiàn)在是小孩。問問你爸希不希望他的臉跟豆腐一樣。”葉煩給兒子夾一塊豆腐。
耿致曄抱著閨女進來:“我這樣挺好,有男子漢氣概!”
大寶使勁點頭:“媽媽,聽到了吧。”
葉煩:“跟炭一樣的氣概嗎?”
耿致曄張張嘴,想起什么:“正事要緊,改日再說。”
葉煩白了他一眼,問二寶喝粥還是吃肉。二寶指著菜盆要肉肉。葉煩給她夾一塊:“有點硬,別逞強。還有一斤,媽媽中午做。”
大寶把嘴里豆腐咽下去就問:“媽媽,可以做紅燒肉嗎?”
葉煩想到鹵肉飯:“我試試。”
可是一斤肉娘仨吃也有點少,飯后葉煩叫倆孩子在家玩兒,她又去菜市場買條魚,順便關心一下賣魚的同志什么時候休息。
節(jié)前食品廠生意好,賣魚的同志家也能分到一點錢,很開心地說:“十一點下班。葉會計,今兒過節(jié)就買一條魚啊?”
葉煩又買十二只白蟹。中午鹵肉飯和三只蟹以及一碟花蛤。晚上是紅燒海鱸魚和清蒸蟹以及一碟香螺。幸好沒煮粥,不然吃不完。
大寶抱著搪瓷缸子喝口水,打個飽嗝:“媽媽,玩兒去了?”
二寶扔下筷子:“哥哥,等我!”
葉煩一把把閨女拽過來:“擦擦臉再去。大寶,等等妹妹!”
大寶停在門外,回頭嘆氣:“二寶,吃飯用嘴巴,不是用臉。”
葉煩松開閨女:“你小時候也這樣。”
大寶心說我閉嘴行了吧。
葉煩:“就在門口。”
“知道啦。天天說次次說,媽媽,你比姥姥還嘮叨。”大寶說完拉著妹妹就跑。
葉煩不放心,客廳廚房收拾妥當就出去。
兄妹倆跟廖家姐弟三人,還有四五個孩子在葉煩家和廖家中間空地上玩兒。
爐火不旺,葉煩估計鋼筋鍋里的水燒熱需要半小時,就在門口盯著孩子。
這些孩子被耿致曄盯習慣了,現(xiàn)在換成葉煩也不緊張,該怎么玩怎么玩兒。
莊秋月以前嫌吵。可葉煩一城里人都沒她事多,她也不好把孩子攆去別處。不到七點睡不著,莊秋月出來找人聊天。看到葉煩,她就走過來,問葉煩各大隊養(yǎng)的雞鴨怎么不在菜市場賣。
葉煩:“菜市場有啊。要不是耿致曄不在家,我一個人又是殺又要做太累,我今兒也得買只雞。”
莊秋月沉默許久,還是沒好意思問殺雞燉肉很累嗎。
“太少。鴨子和雞一共才八只。”
葉煩點頭:“這也沒辦法。去年秋孵的小雞還沒長大,今年開春孵的小雞還是小雞崽。對了,你會吃鵝嗎?改天我讓他們弄幾只大鵝。我不會做。”
莊秋月也不會:“我改天問問劉桂花。”
白天不談人,晚上不說鬼。
晝夜交替時說別人,結果就是倆人嚇得心怦怦跳。
莊秋月看清嚇她倆的人是劉桂花,氣得推她一下。劉桂花往后踉蹌兩步還咯咯笑:“倆膽小鬼。”
葉煩無奈:“心情這么好,這次休假回家遇到什么好事了?”
劉桂花搖頭:“家里沒啥好事。不過我聽說一件關于你的事,想不想知道什么事?”
葉煩:“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劉桂花佩服:“不愧是葉會計。”怕大寶二寶胡思亂想,“聽說你跟耿團上吵架了?”
葉煩:“哪個耿團長?”
劉桂花不想理她。
莊秋月見她一副要心梗的樣子,頓時想笑:“說什么廢話呢。她跟耿團長吵得起來?等他倆吵架,你和牛副團長得上演全武行。”
劉桂花也不信,可她壓水的時候沒看見葉煩:“你家今兒早上特別安靜。”
莊秋月:“她早上買菜去了。耿團長在廚房做飯。我起來的時候人家都做上了。”
劉桂花奇怪:“那她們怎么說你這幾天心情不好,見著你最好繞道走?”
葉煩:“誰這么關心我?”
莊秋月冷笑一聲:“還能有誰。當面想討好你,背地里恨不得你跟耿團長離婚的幾個。真不知道成天想什么,米面也沒富裕到能讓她們吃撐的地步啊。”
劉桂花點頭:“喜歡你就跟你好好處,不喜歡你不搭理你就是。”搖了搖頭。“搞不懂。可能她家沒啥活。我這一天,早上挑水做飯,吃好飯刷鍋洗碗洗衣服,還沒歇一會,又做飯。下午撿柴洗菜,接著做晚飯。黃瓜藤黃了我都沒空收拾。”
葉煩:“你兒子十幾了?”
莊秋月:“跟苗苗同歲,比她小幾個月。老二比我家老二大一歲。”
葉煩算一下:“一個未滿十三歲,一個十周歲?可以燒火做飯洗衣服。”
劉桂花下意識說孩子小。葉煩也不說十三不小了,就問她幾歲做飯洗衣服。劉桂花抬高聲音:“我那時候哪能跟現(xiàn)在一樣。我小時候成天躲掃蕩,一個不留神就跟家人走散,必須得會洗衣服做飯。”
葉煩:“我家大寶去年就知道坐在灶前看著柴別掉火別滅。現(xiàn)在會自己刷拖鞋,還會自己洗臉刷牙。就是喜歡偷懶,他自己洗臉不出一周臉上就起皮。二寶也知道吃好飯把碗筷放好。”
劉桂花仔細想想:“二寶三歲?你不怕她把碗打碎?”
葉煩不怕:“打碎再買。怕這怕那,肯定一事無成。”
莊秋月很好奇:“你小時候也這樣?”
前世今生小時候父母都忙,葉煩搖頭:“我小時候爸媽很忙,不是叫爺爺奶奶照顧我,就是叫姥姥姥爺看著我。”
莊秋月:“苗苗也會洗衣服做飯。”
其實她也不舍得使喚苗苗。考慮到苗苗過幾年要下鄉(xiāng),什么都不會到鄉(xiāng)下肯定吃苦受罪。莊秋月恨不得把她前半生懂的這兩年全交給閨女。
劉桂花十分震驚,比聽到大寶會燒火還意外,因為她沒見過廖苗苗洗衣做飯,莊秋月也沒跟她顯擺過閨女勤快,以至于她一直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不是新時代好母親。
劉桂花看著倆人:“沒誆我吧?”
葉煩奇怪:“因為你剛才故意嚇唬我倆,我倆趁機騙你?”
莊秋月朝劉桂花翻個白眼:“誰跟你一樣無聊。”
葉煩點點頭,高聲問大寶二寶累不累,要不要回家洗澡。
大寶熱一頭汗,揮揮小手:“媽媽先洗。”
葉煩看倆人一下,劉桂花擺擺手,葉煩回家洗澡。劉桂花拉著莊秋月手臂問:“我娘以前養(yǎng)孩子不上心,我們兄妹九個就活五個。我就覺著等我當了娘,千萬不能學我娘。還有,不是說再苦不能苦孩子嗎?怎么你和葉會計,跟我知道的不一樣?”
莊秋月:“你家老大下鄉(xiāng)還是當兵?”
說起這事劉桂花就忍不住嘆氣:“我以前想讓他當兵。可最近不是說年底幾個月精簡部隊,什么鐵道兵歸地方,部隊和軍區(qū)機關都整編。還有空軍也整編,指不定裁多少人,部隊哪還要人啊。”
這事莊秋月聽廖政委說過。廖政委慶幸去年到島上,島上還沒有冗兵,不然他們接下來幾個月有得忙了。
也是這事打破了莊秋月叫廖苗苗入伍的希冀:“現(xiàn)在不學下鄉(xiāng)也得學。到那時候誰有空手把手教他?”
劉桂花點頭:“嘿,跟你和葉會計聊天就是能學到東西。我以后不跟那些娘們瞎白話。對了,剛才你倆說啥呢?”
莊秋月心道就這還不是瞎白話呢。
“我說菜市場的雞和鴨太少,葉會計說還沒養(yǎng)大。問我吃不吃鵝肉。可能哪個大隊有鵝吧。”
劉桂花指著自己:“我會。我老家人愛吃鵝愛吃鴨。葉會計想學啊?”說著就朝葉煩家看去。莊秋月把她拉到自己家門口,以防她突然鉆進去看到葉煩洗澡。
莊秋月:“葉會計喜歡吃烤鴨。我今天沒買到雞鴨,就買一點排骨,不夠幾個孩子吃的,我想買吃大鵝做一鍋,給他們解解饞。”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劉桂花今天買的鴨子本來想吃兩頓,結果一頓被她娘仨干光了。劉桂花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嘮叨,要是在老家,一只鴨夠一大家子人吃兩天。
可她不是在老家。人家把孩子養(yǎng)得很水靈,自家孩子干癟的跟現(xiàn)在的黃瓜藤一樣,劉桂花只是想想就忍不住埋怨自己沒吃夠苦,還讓孩子跟她一起吃苦。
劉桂花:“我也想買鵝。咋沒賣的?照理說,這邊山多溝多又靠海,該有很多雞鴨鵝才對。”
莊秋月也想不通,她老家有這條件非得連樹上都架鴿子窩:“改天問問葉會計。”
翌日正好周日,大寶二寶不上學,葉煩先去部隊借三蹦子,然后載著倆孩子去蓮花大隊。葉煩沒進村,在村口看到趕海回來的社員,讓他們幫她喊一下蘇遠航。
社員先回自家,把小海鮮倒下來一半,另一半放盆里,然后放路邊,再去蘇家門口找蘇遠航。
蘇遠航端著半盆小海鮮跟葉煩匯合。
葉煩一臉無語:“你拿這個干嘛?”
“人家送你的。”蘇遠航放車里,“找我有事吧?”
葉煩點頭:“邊走邊說。”
蘇遠航上車,葉煩把速度放慢,問他蓮花大隊除了種藕種水稻還種什么。
蓮華大隊不靠山,沒種果樹,家家戶戶的院子不大,也沒法養(yǎng)幾十只雞再養(yǎng)幾十只鴨。蘇遠航就說像現(xiàn)在農閑早晚趕海,平時劃著小船或在岸邊釣魚。
葉煩:“雞多的大隊有沒有養(yǎng)雞場?”
蘇遠航:“這,家家戶戶都能養(yǎng),沒必要搞養(yǎng)雞場吧?”
葉煩點頭:“話雖如此,可有個養(yǎng)雞場,比散養(yǎng)長得快。要是在北方,我不敢這樣建議。島上冬天都有青菜,不多養(yǎng)只雞鴨浪費了。或者你跟大隊說把養(yǎng)雞時間錯開,爭取三兩天出一次?”
蘇遠航點頭:“可是,葉會計,你常說不著急,給我的感覺還是時不我待。”
葉煩:“我是不是不止一次說過,一旦有人跟風,咱們的生意就到頭了?今年沒有,明年沒有,后年呢?現(xiàn)在養(yǎng)明年年底賣,或后年賣。明年養(yǎng)的大后年賣,你知道那時候什么情況?最近有沒有看報?”
話題跳的太快,蘇遠航沒反應過來:“看報?”
葉煩點頭:“年初上面開會,再次提到發(fā)展經濟,緊接著就大刀闊斧地整頓。部隊已經開始整編。要多久不到地方?”
每個字都能聽懂,可合在一起蘇遠航跟聽天書一樣:“我怎么一點也不知道?我爹好像也沒說過。”
葉煩:“到你爹這里就晚了。”
蘇遠航:“是不是聽你母親和你婆婆說的?”
“她們不懂。”葉煩搖頭,“切勿盲目擴大養(yǎng)殖規(guī)模,否則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對了,農歷十一月中旬把蓮子收拾出來。最遲十一月底送到首都。”
蘇遠航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三個字:“臘八粥?”
葉煩點頭:“平時推銷蓮子他們肯定不要。”
蘇遠航下車:“能不能再走一車藕?”
葉煩:“以食品廠的名義問問甬城供銷社要不要。最近沒事,去杭城問問,來回路費伙食費找我報銷。對了,每天往菜市場放兩只雞兩只鴨和兩只鵝。”
蘇遠航:“賣給軍屬啊?”
這個島上除了軍人軍屬就是當?shù)厝恕.數(shù)厝伺紶柸ヒ淮尾耸袌鲆膊簧岬觅I雞鴨鵝。再說了,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幾只,也沒必要買。
這種情況葉煩也知道:“對。沒有不想吃,看到就想買。人都有這個心理。”
蘇遠航立刻找大隊長——蓮花大隊有人養(yǎng)鵝。早上叫晚上叫,有時候太餓夜里也叫。蘇遠航睡不好,又不敢給人弄死,只能勸自己,習慣就好。
現(xiàn)在機會就在眼前,不用簡直腦子有病。
大隊長去養(yǎng)鵝的人家問賣不賣鵝,那家人立即抓兩只給大隊長。
翌日清晨,莊秋月和劉桂花一人拎一直大鵝來葉煩家。
葉煩心里咯噔一下,試探地問:“鵝有問題?”
劉桂花快言快語:“沒問題。葉會計咋這樣問?”
莊秋月慢半拍,反而明白了什么:“有問題也不找你啊。小葉,我們過會兒在你家門口收拾鵝。”
葉煩放心地長舒一口氣:“鵝毛別扔。申城有一家服裝廠,這兩年一直試制羽絨服。攢多了叫人幫你捎到岸上賣。”
倆人異口同聲地問:“鵝毛做衣服?”
葉煩:“鴨毛也行。我們最近不是往岸上賣收拾干凈的鴨?鴨毛就沒丟。”
話說到這份上,由不得倆人不信。
劉桂花盯著葉煩的腦袋打量,怎么長的啊。頭型比她好看,所以比她聰明嗎。
葉煩回屋做飯。
劉桂花轉向莊秋月:“你信嗎?”
莊秋月不敢相信,可葉煩沒必要騙她,小聲說:“回頭問問山西大隊社員。”
山西大隊社員這些天賣的鴨子和自家吃的鵝的毛都留著,可他們也不太相信能賣錢。
葉煩打算等耿致曄不忙叫他在家看孩子,她和蘇遠航去申城做羽絨服的服裝廠。這事還沒告訴耿致曄,葉煩就收到一封信。
陽歷十月初,廖政委假期結束跟牛團長值班第二天下午,耿致曄早早回家,正好碰到郵遞員把信遞給葉煩。耿致曄一個箭步過去:“誰的信?”
葉煩無語:“大寶二寶加一塊十歲了,還怕我跑?陳小慧的。”
不是岳父岳母的信,葉煩不會回首都。耿致曄放心下來,頓時沒好氣道:“她找你干嘛?不知道你倆什么關系?”
葉煩:“小聲點。”
耿致曄:“怕人知道?”
葉煩懷疑別人說他倆吵架,就是因為耿致曄經常大嗓門:“還沒看呢。”
“我替你看。”耿致曄伸手拿走。
葉煩:“那你在門口看著大寶二寶。他倆在路口跟人玩。那邊離井近。”
耿致曄點點頭,心想水井有蓋不會掉下去。可他這樣一想反而有種不好的預感,一邊拆信一邊去路口。到路口不見倆孩子,耿致曄心慌,想也沒想就往水井跑。等他看到倆孩子,頓時想抓過來打一頓——都趴在井邊往下看。
耿致曄怕嚇著他們,悄悄走到他們身后,聽到一個小孩嘀咕“這是耿大寶媽媽跳的井嗎?”緊接著一個小孩疑惑“不可怕啊。都能看到水。耿大寶,你媽是不是不會游泳啊。”
耿致曄一手抓大寶一手提二寶,快速把倆最小的放到一旁,朝其他孩子腦袋上一巴掌:“看什么呢?廖苗苗,你還小?回家?guī)湍銒屪鲲埲ィ ?br />
七八歲的孩子不懂,廖苗苗可是知道因為葉煩不小心掉進去,耿致曄看到水井就來氣:“我們以后不敢了,您別生氣,我這就回家。”一手抓弟弟一手抓妹妹。
耿致曄看其他孩子:“井蓋呢?”
五六個孩子見他板著臉很嚇人,乖乖把拽下來的井蓋放上去。
井蓋邊有個孔,加高的井口邊有個釘子,繩子穿孔系在釘子上,還是死結,不用剪刀剪不斷。耿致曄看著暴力拽開的繩子:“明兒就找你們父母開會!”
五六個小孩捂著臉就跑。
耿致曄氣笑了,轉向自家倆寶:“爸爸有沒有說過不許來這邊玩兒?”
大寶二寶互看一下,拉著手,默念一二三,跑!
第32章 回陳家
耿致曄到家迎接他的便是安靜又空蕩的客廳。耿致曄下意識朝廚房去, 余光看到兒女房門緊閉,腳步一轉, 停在兒女臥室門前:“耿大寶,耿二寶,出來!”
腳步聲隔著門縫飄出來,二寶驚呼:“哥哥!躲起來,我們躲起來。”緊接著撲通兩聲,重物砸床的聲音傳出來。耿致曄可以想象,他家倆寶快速爬上床縮角落里,用毛巾毯蒙上頭。要說有沒有顧尾, 耿致曄猜沒有。
耿致曄悄悄繞到外面廊檐下,從窗戶一角看到床上有倆小鼓包, 腳丫子露在外面,腦袋裹得嚴嚴實實, 頓時又想生氣又想笑:“大寶, 二寶, 我進來了。”
倆小鬼猛然拉開毛巾毯, 朝房門看去, 然后扭頭看著彼此問爸爸呢。
耿致曄推開虛掩的窗招手:“爸爸在這兒。”
倆小孩嚇得抱住彼此哇哇叫。
葉煩不得不從廚房出來:“怎么了?”
大寶立刻告狀:“爸爸故意嚇唬我和妹妹。”
葉煩:“門打開, 我打爸爸。”
大寶想也沒想跳下床開門。耿致曄在窗外不忍直視,捂著眼睛嘆氣:“大寶,爸爸又不在屋里, 你開什么門?”
大寶扭頭看到窗外的爸爸反應過來又想關門,可惜晚了, 他媽進來了。耿致曄沖兒子挑一下眉就消失在窗外, 大寶頓時很慌,手足無措, 左右張望,無處可躲,就想上床,可死路一條,他抱住媽媽的腰:“媽媽,爸爸打我!”
話音落下,耿致曄出現(xiàn)在葉煩身后,二寶扁一下嘴就準備哭。耿致曄搶先說:“不哭不打!”
二寶硬是把眼眶里的淚水憋回去。
大寶抱著他媽不敢松手:“媽媽,爸爸騙人!”
葉煩:“你倆干嘛了?”
兄妹倆頓時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耿致曄替他倆坦白:“跟一群十來歲七八歲的小孩趴在井口往下看。”瞪一眼大寶二寶,“看什么?水井里有寶貝?你倆就不怕掉進去上不來?”
大寶二寶大海都不怕,又豈會怕一口水井。可惜現(xiàn)在不適合頂嘴,兄妹倆能屈能伸,使勁搖頭。
葉煩問:“第幾次了?”
兄妹倆不約而同地伸出一根手指。葉煩點頭:“既然初犯,那先記下。下次一塊算。”對耿致曄說,“連利息啊。”
大寶震驚:“利息?!”
葉煩點點頭:“銀行存錢都有利息。你倆犯錯沒利息?哪有這么好的事兒。松手,媽媽做飯去。”
大寶下意識抓住媽媽的胳膊:“媽媽,我——我才五歲半,妹妹才三歲。”說著話回頭給二寶使個眼色,二寶下床抱住爸爸的腿泫然欲泣地望著他。
耿致曄經常不在家,擔心倆孩子跟他生分,平時對他們很寬容。大寶二寶又跟葉煩小時候很像,以至于耿致曄不由得心軟:“煩——”
葉煩打斷:“就這么定了。耿團長,燒火!”拉開大寶的手臂轉身出去。耿致曄給兒女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大寶二寶氣得跺腳,爸爸能不能出息點。
葉煩到廚房就訓耿致曄:“咱能不能有點原則?”
耿致曄笑著說:“我不也沒干嘛嗎?”
葉煩:“還想干嘛?我這邊訓你那邊哄,以后他們喜歡你討厭我,我還怎么管?無論說什么都會認為我故意跟他們過不去。對了,你找到他倆打了嗎?”
耿致曄搖頭。
葉煩見他一副沒想過收拾孩子的樣子,不禁問:“你不會都沒數(shù)落幾句吧?”
耿致曄撓幾下鼻梁,拿起火柴和樹葉點火。
葉煩雙手叉腰:“你——就這你能被他倆關在門外?”
耿致曄想追倆孩子,可石子路不平,擔心他倆跑太快摔倒。橫山島的冬天來的格外晚,大寶二寶還穿單衣,膝蓋著地肯定會磕破皮。
耿致曄:“我沒想到他倆躲到屋里還知道從里面閂上。”
葉煩白了他一眼:“你兒女多機靈你不知道?”
機靈的大寶二寶人在臥室,扒著臥室門框勾頭朝廚房看,聽到媽媽訓爸爸,無力地嘆了口氣,坐到地上,相顧無言。過一會兒,兄妹倆嫌無聊又爬起來貼著墻往外移,移到門口就往外跑。
耿致曄聽到動靜朝外抬頭,正好看到兄妹倆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眼前,忍不住笑出聲。葉煩好奇地問:“他倆又干嘛了?”
“你怎么知道就是他倆?”耿致曄問。
葉煩:“一家四口人,我們在這里,除了他倆還有誰?還是你想到什么高興——等等,我的信呢?”
在耿致曄兜里,他自己都忘了。耿致曄拿出來,葉煩慌忙說:“不許燒!”
耿致曄氣笑了:“我有那么不懂事嗎?”
“你懂事我沒看你先看?”葉煩把焯水的菜撈出來,“她找我什么事?”
耿致曄:“申城找她要錢。信上說她打算怎么怎么辦,我感覺像是征求你的意見。你倆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
葉煩不想跟她好,心累!“還沒給吧?”葉煩問。
耿致曄:“等你回信。我燒了?”
葉煩點頭。
耿致曄頗為意外:“不看看?這么信任我?”
葉煩:“她看到我的回信像她說城門樓子,我回胯骨軸子,你說她會不會問小勤我什么意思?到時候我就告訴你岳父,你在我和陳小慧之間搬弄是非!”
耿致曄佯裝生氣:“跟誰一家的?”
葉煩:“跟你一家也不能是非不分。我把菜炒好就行。去叫大寶二寶吃飯。”
耿致曄把信燒了就出去找孩子。
大寶二寶聽到“吃飯”本能跑回家,到院門口想起什么猛然停下,睜大眼睛打量耿致曄的神色。
耿致曄失笑:“不打你們。你媽說先記下就先記下。”
兄妹倆一蹦一跳進來,一左一右拉著爸爸的手。
飯后,耿致曄出去盯著孩子玩,葉煩給陳小慧回信,要錢沒有,再要就回申城。寫著寫著想到島上的農副產品,葉煩又寫,如果她想回申城看一眼,就穿洗發(fā)白或起球的衣服,別坐特快,在車上兩天,灰頭土臉地過去。到了申城也別住招待所。可以買好吃的。陳寬仁問錢哪里去了,她正好說錢買吃的了。如果陳寬仁和趙茹萍見著她就要錢,也可以給,但臨走前叫他們買車票,買路上吃的東西,再找他們要點錢以防萬一。最好給他們十塊,要回來八塊。實在不知道怎么做,就想一想打秋風的窮親戚。
葉煩最后寫道,自己這么幫陳小慧,陳小慧如果想謝,等到申城就抽空去一趟供銷社問問要不要島上的海鮮。還有時間的話再去一趟服裝廠。
十月中旬,陳小慧收到葉煩的信,看到一半又覺著葉煩的辦法無恥,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真心幫自己。看到最后葉煩指望她幫忙,陳小慧認為葉煩不敢騙她。不年不節(jié),供銷社沒多少事,陳小慧請六天假,算上前后兩個星期天總共八天,足夠她到申城煩陳寬仁一家。
陳寬仁收到陳小慧的信,一早就去火車站等她。陳小慧拎著兩包東西,一包吃的,一包舊衣服——有的打補丁有的磨破一點,沒有一件新的。
陳家倆兒媳嫌棄,陳小慧就說衣服很好,同事給的,比她在農村穿的衣服好,農村很多人一年四季只有一條褲子,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趙茹萍問陳小慧的錢呢。陳小慧就說用了——葉父和葉緊夫妻倆不在家,陶春蘭去島上幫葉煩帶孩子,她吃穿用都得自己花錢。還補一句不知道為什么,陶春蘭沒問過她有沒有錢用。
陶春蘭確實不給她錢。陳小慧也不敢要,一來自尊心受不了——二十六歲還找長輩要錢,她嫌丟人。二來陶春蘭至今都不知道她差點被騙,她心虛,不敢提錢。
趙茹萍就罵陶春蘭偏心,后悔叫陳小慧回首都。陳小慧順著她的話說在首都過不慣,那邊冬天特冷,風跟刀子一樣,手都生凍瘡了。
趙茹萍心疼地拉著她的手,她兩個嫂子變臉。因為陳小慧走后,她的房間就給倆侄女了。她回來她的侄女又得跟兄弟擠一間屋子。
陳小慧這樣說的時候很怕趙茹萍脫口而出:“不想在首都就回來吧。”她一看到嫂子很慌,心說葉煩是鬼嗎,怎么那么精,這都能被她料到。
她見葉煩的主意可行,愈發(fā)有底氣,往葉家人身上潑臟水都不帶思考的。
陳寬仁氣得罵葉父狼心狗肺。陳小慧心虛低下頭,陳寬仁以為她難過,要陪陳小慧去首都找葉父。陳小慧很慌,她大嫂比她先一步攔住陳寬仁,說自古民不與官斗。
陳小慧立刻說申城也有葉父戰(zhàn)友。得罪他不好。她也是最近才知道這事。其實葉父很少說部隊的事。最近空軍整編,葉父半個月沒回家了。
說謊這事,剛開始為難羞愧,說著說著就順了。
陳小慧以前不愛說謊,陳家老老小小一大家子都不曾懷疑她。翌日,陳小慧說想看看申城變了嗎,叫她媽陪她去。趙茹萍夜里翻過陳小慧的包,零零散散不到五塊錢,去掉回去車費還剩兩塊錢。兩塊錢不夠買一套衣服。陳小慧要是要衣服,還不得她掏錢。
趙茹萍就說自己天天做飯帶孩子辛苦,叫陳小慧自己出去。陳小慧趁這個時候去供銷社談生意,用的自然是橫山食品廠員工的名義。
陳小慧又去一趟服裝廠,幫葉煩問服裝廠要不要鴨毛鵝毛,全是干干凈凈的好毛,留的也是橫山食品廠地址。
做完這些,陳小慧認為不欠葉煩什么,回到陳家看起來很開心,跟她昨天到的時候判若兩人。
趙茹萍覺少,三四點醒來跟陳寬仁說陳小慧喜歡申城。又說之前不是為了工作,肯定不會留在首都。她在首都攢點錢都給咱們買衣服,來探望咱們,等于這一年多白干。還要看葉煩臉色,受葉家的氣。陳小慧一定覺著不如回來。
早上吃飯,陳小慧喝兩碗粥吃倆窩窩頭,趙茹萍就勸她別撐著。
陳小慧以前胃口沒那么大。陶春蘭在飯桌上不知道跟她聊什么,就勸她多吃點,天天騎車上班,不吃飽十點就餓。陳小慧不想跟陶春蘭鬧僵,就不好意思拒絕,時間一長,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飯量大增。
陳小慧以為趙茹萍心疼她,就說碗小窩窩頭小。說完又盛半碗粥,拿一個窩窩頭。
趙茹萍愈發(fā)相信陳小慧在葉家不容易,就想勸她回來。陳家倆兒媳婦看到婆婆不落忍,搶先說鄰居都夸陳小慧給父母買的衣服好看。接著倆兒媳婦就給公婆使眼色,她回來以后過年哪還有新衣服。
可是也不能讓陳小慧這么吃,否則這個月得鬧饑荒。下午,趙茹萍勸陳小慧回首都,還一副為陳小慧著想的樣子,擔心她的工作被人頂了。
陳小慧很難過,這次不是裝的。哪怕她按照葉煩說的辦法糊弄嚇唬陳家人,內心深處還是不想承認葉煩很了解陳家人,也不相信把她養(yǎng)大的人那么狠心。
趙茹萍見她不想回去,就勸她結了婚搬出去就好了。
陳小慧看著趙茹萍很心疼她的樣子,不由得想起前世。前世她找趙茹萍抱怨葉家偏疼葉煩,趙茹萍難受哭了。陳小慧那時真認為趙茹萍疼她。可仔細想想,除了嘴上疼她,趙茹萍沒付出過什么。明知她工資低,她每次給趙茹萍錢,趙茹萍都不曾拒絕。反而葉家父母不止一次說別買東西,還經常說家里東西吃不完,叫她拿回去跟婆家人一起吃。
那個時候陳小慧認為葉家吃不完的東西才想起來給她。
今生她到葉家一年多,陶春蘭沒用她一分錢。李明月星期天回來還帶她買衣服。陳小慧不好意思叫她掏錢,李明月就說媽給的錢。
要不是有李明月給她買衣服鞋,她的工資花不著,她也沒錢弄一屋子明式家具。
葉煩是不是早就料到她這次到申城會很失望?怕她不回來,就用供銷社和服裝廠的事勾她?在她眼里自己那么蠢嗎?之前陳小慧在火車上待兩夜,其實假期才過去一天。在陳家三天,她還剩四天假。陳小慧決定當面問問葉煩。
第33章 突然出現(xiàn)
大寶跟妹妹手拉手到家, 見院門關著就打算去食品廠找媽媽。
葉煩要接送他倆,大寶嫌他媽把他當娃娃, 不許她去學校,他和妹妹跟廖家大弟和小妹一起上學。可是二寶太小,葉煩不放心,想個折中的辦法,她一周接送四天,兩天他們自己上下學。今天便是兩天中一天。
大寶和二寶一邊踢石頭一邊聊天,晃晃悠悠到路口,大寶突然停下, 還拉住要拐彎的妹妹。
“哥哥,怎么不走啦?”二寶不明所以, “不找媽媽嗎?媽媽說放學不找她,天天接送我們。”
大寶看著越來越近的人:“二寶, 哥哥是不是眼花了?”
陳小慧到跟前:“大寶還記得我?”
大寶驚得張大嘴巴:“姨姨?你咋來了?”
跟在陳小慧身后過來的漁民問:“真是你姨啊?她說跟你媽是姊妹, 我見長得不像, 還以為為了跟葉會計套近乎故意這么說。”
大寶點頭:“小慧姨姨。”
漁民腦海里瞬間浮現(xiàn)出三個字——陳小慧。好心捎陳小慧的漁民頓時想給自己一巴掌, 讓你爛好心!你可真對得起葉會計!
漁民想哭的心都有:“陳小慧?”
陳小慧點頭:“你認識我?”
漁民不想認識她:“我, 我還有事, 大寶——你,你們忙。”連走帶跑往隊里去。
陳小慧奇怪:“剛才不還說不忙,陪我去葉煩家?以前沒見過他吧?大寶, 他怎么知道我叫陳小慧?”
大寶還是個孩子哪里知道啊。
二寶:“哥哥,是不是奶奶姥姥說的啊?”
大寶不清楚:“可能吧。”
陳小慧哼一聲:“肯定你奶奶說的。她的嘴跟被破鞋底呼過一樣, 指不定當著不認識我的人怎么說呢。”
于文桃嘴碎, 大寶有時候也煩。可是奶奶很煩人也很疼他:“姨姨,你不要這樣說我奶奶。奶奶沒說過你。”
陳小慧:“能讓你聽見?你還小, 以后就知道了。你家在哪兒?”
大寶白了她一眼,你大也沒見你多懂事。來之前都不知道先給我們來封信。大寶不想胡亂揣測別人,就問:“我媽媽知不知道你來?”
陳小慧心虛:“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老人,不用你媽去車站接我。”
所以不知道?大寶愈發(fā)無語:“我媽沒在家,在食品廠。你要回家還是去食品廠?”
陳小慧:“你媽什么時候下班?”
大寶:“快了吧。也許我們到廠里——”
“哥哥,媽媽!”二寶指北邊。
陳小慧扭頭看去,葉煩跟什么人揮揮手,然后挎著包朝這邊走,大概七八步,看清自己,停頓一下又加快步伐,一兩分鐘就到她跟前。
葉煩揉揉眼角,難以置信地擰著眉頭問:“你怎么在這兒?”
“我不能來?”陳小慧不自在,扭頭打量周圍環(huán)境,“路還是石子路?兩邊還挺干凈?我以為跟農村一樣,泥土路,到處都是雞鴨糞便。”
葉煩見有人過來:“先回家!”
陳小慧點頭:“我可以住招待所。”
葉煩沒好氣問:“還挺體貼?”抱起二寶,“我要是不在家呢?”
陳小慧:“等著就是了。大寶二寶要上學,你放心扔下他們自己回首都?”
“我是不是該夸你聰明?”
陳小慧前世今生第一次這么莽撞,非常心虛,不敢反唇相譏。再說了,葉煩的腦子嘴巴她也干不過。自己不請自來,讓她說幾句出出氣也沒什么。
陳小慧:“我以為中午就能到。”
葉煩扭頭:“不是從首都——不對,你要是從家里過來,你不發(fā)電報媽也會叫我去接你。”
大寶很好奇:“姨姨不是在首都姥姥家嗎?”
葉煩胡扯:“她到申城出差,從申城過來的。”
大寶:“我知道申城。我和媽媽坐火車,天沒黑就到了。”
陳小慧想說什么肚子咕嚕一聲,一下子臉通紅。
葉煩瞥她一眼忍著笑問:“包里什么?”
陳小慧:“包里沒吃的也沒喝的。”
說起這事陳小慧就來氣。昨晚她說來島上接陶春蘭回首都,陳寬仁和趙茹萍雙手支持。今早去車站的路上經過供銷社,陳小慧要買點吃的喝的,因為要坐船,不知道什么時候到,她怕餓肚子暈船,陳寬仁叫她忍一忍,到葉煩家再吃。
陳小慧想買汽水,趙茹萍數(shù)落她不會過日子。到車站,趙茹萍送她上車又難過想哭。陶春蘭送她上車的時候干巴巴說一聲路上小心,可是給她準備一包吃的,還煮雞蛋烙大餅。
要是以前陳小慧肯定覺著趙茹萍更關心她。幸好不是以前。陳小慧不好當著孩子的面說臟話:“他們也沒說給我準備點吃的。”
葉煩怕她過幾天又覺著陳寬仁和趙茹萍關心她,不好說你終于看清了:“你自己不會做?”
“我——”陳小慧忘了。
葉煩無語:“打開櫥柜想吃什么做什么。你跟鬼子進村一樣,回頭你說給他們錢,他們都不敢叫你親自送過去。”
“可是,左右鄰居得怎么看我?”
葉煩很想翻白眼:“憑你過年被他們寄兩套新衣服,鄰居也不好說什么。你下次過去就這么干。問就說不敢在家大吃大喝。陳家跟葉家的關系,就算葉家對付陳家,別人也會說陳家活該。陳家在外敗壞葉家名譽,知道真相的人只會認為陳家不識好歹!”
陳小慧把“抱錯”這事忘得一干二凈:“我——我下次這么干。”
葉煩見她還猶豫,頓時覺著頭疼:“陳小慧,這兩家所有人就你可以理直氣壯大鬧。尤其在陳家,你失手捅死陳寬仁都不用償命。你怕什么?”
陳小慧不知道:“你,是不是到家了?”看大寶停下,“還有個小院,籬笆邊上是薔薇吧。”
葉煩不禁翻個白眼。
二寶捧著媽媽的臉咯咯笑。
葉煩推開虛掩的籬笆門,把二寶放地上,她去開堂屋門:“要不要洗澡?”
陳小慧點頭。
葉煩先去客房鋪床,然后把燒水壺拎到客房,又拎半桶涼水,又把洗澡盆放進去,最后又放一暖瓶熱水:“洗好澡再洗頭,我拉開爐子用鋼筋鍋燒水。”
到了私人領域,陳小慧有點拘束:“你,我自己會,你歇會兒吧。”
葉煩:“有什么事喊我。大寶,現(xiàn)在寫作業(yè)還是飯后寫?”
大寶一臉無語地朝客房看一眼:“不想寫!”
葉煩心說咋把你煩成這樣:“那你和二寶玩一會?媽媽洗菜?”
大寶:“不要我燒火嗎?”
葉煩搖頭:“你爸快回來了。”說出口臉色微變,耿致曄看到陳小慧不會氣得連夜把人送到岸上住招待所吧。
第34章 搞事
耿致曄就算不把陳小慧送到岸上住招待所, 也不會給她好臉色。葉煩不想大寶二寶看到那種狀況瞎擔心,再次催他倆出去玩。
大寶又問媽媽要不要他壓水。葉煩搖頭表示先摘菜。大寶不喜歡摘菜, 就拉著妹妹出去。二寶甩開哥哥的手:“媽媽,我的肚子扁扁的。”說著話拍拍自己的肚子。
葉煩問:“餓了?渴不渴?”
大寶二寶一起點頭。
家里的糖和糕點吃完了,葉煩想著她不忙,可以及時給大寶二寶做吃的就沒去供銷社補貨。葉煩一手拉一個:“跟媽媽去廚房。”
麥乳精在櫥柜里,葉煩先給倆孩子泡半碗麥乳精,然后拿一個雜面饅頭,饅頭是中午的,雖然涼了但不硬, 葉煩小心切出四片,又拿兩個雞蛋, 用熱鍋把饅頭片考熱,又煎倆雞蛋, 用饅頭片夾雞蛋遞給大寶二寶:“吃吧。”
大寶高興的“哇哦”一聲, 舉起饅頭片說:“媽媽, 好像面包夾午餐肉啊。”
葉煩:“用面包是西式吃法。”
大寶點頭:“我知道, 媽媽說過, 饅頭是我們的面包, 就是叫法不一樣。我朋友說,像番茄和洋柿子。”
葉煩第一次這么做,還擔心他和二寶不喜歡:“出去再吃。邊走邊吃容易嗆著。”
大寶二寶立刻咬一大口, 然后才跟媽媽出去。
葉煩見狀確定他倆真餓了,一刻也等不及, 她就假裝沒看見他倆不聽話。
早上山西大隊漁民要給葉煩幾斤小海鮮, 葉煩已經買兩條魚,打算早上蒸一條, 晚上燒一條,就說她家有菜。漁民說拿回去也是砸碎喂雞喂鴨喂鵝。他們家的人想吃米飯想吃肉,清水煮的海鮮越吃越饞,老人孩子不愛吃,也吃夠了。
話說到這份上,葉煩只能收下。
漁民剛走,莊秋月來壓水,葉煩問她要不要。莊秋月說不用,她在家沒事,想吃可以去海邊撿,光螃蟹都吃不完。然后又多嘴問一句葉煩打算怎么吃。
葉煩就說汆水后澆蒜汁。耿致曄教過她一個百搭的蒜汁。
莊秋月讓她煮掛面,面香湯鮮。
葉煩前世廚藝一般般,有一次把自己吃的肚子難受,還有一次沒做熟把自己吃的上吐下瀉,以至于她對食物要求就是熟了能吃就行。
為了吃飽飯,葉煩很聽人勸。這個習慣跟她來到這輩子,她就決定晚上煮海鮮掛面。
可是陳小慧登島第一頓只吃面,葉煩過意不去——陳小慧是她媽生的,憑這一點也不能苛待她。
葉煩見大寶二寶也不出去,蹲在菜地邊看她摘蔥:“你倆想吃什么?”掃一眼菜園子問。
秋天很多菜都老了。大寶看一下老茄子,搖了搖頭——沒胃口,看到老南瓜,媽媽早上做了南瓜大米粥。大寶指著冬瓜:“媽媽,我們家還有豬油渣嗎?我想吃豬油渣炒冬瓜。”
葉煩搖頭:“這個月沒熬豬油。不過明天一號,我可以買兩斤豬肉,瘦肉做肉絲面,肥肉煉油。”
大寶:“那今天媽媽想吃什么做什么吧。”
二寶嘴里塞滿雞蛋饅頭,沒法說話就使勁點頭。
葉煩也不知道做什么,忍不住犯愁,忽然想到一道菜:“在這里等媽媽?”
大寶二寶起來跟上媽媽。
葉煩到隔壁廖家問莊秋月有沒有買藕。
先前陳小慧和葉煩在門口說話,莊秋月看見了,給她兩節(jié)藕:“家里來客了?”
葉煩感覺瞞不住,就苦笑道:“陳小慧來了。”
莊秋月下意識點頭,心下奇怪這個名字怎么那么耳熟。等她想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葉煩:“她啊?”
葉煩點頭。
莊秋月一臉的一言難盡:“你——我——”
“不用擔心。沒事。”葉煩被她的神色逗笑了,“還有沒有別的菜?我明兒買了還你。”
莊秋月神色復雜地遞給她兩根白蘿卜:“我剛挖的。你家的也可以吃了吧?”
葉煩種的晚,可以是可以,但水分不夠:“要過幾天。”
莊秋月覺著清炒沒什么味,又給葉煩抓一把她自己曬的紅辣椒。見葉煩拿不完,就給她找個小筐子:“你——”欲言又止還是沒止住,問:“你爸媽身體不舒服叫你回去?”
葉煩:“她這人比較簡單,不愛想太多,性子風風火火的,想來就來了。嫂子,我先回去做飯了。”
莊秋月習慣性點頭,送她到門口反應過來,“比較簡單”不就是辦事不長腦子嗎。莊秋月想說話,葉煩搶先開口叫她留步,問大寶二寶:“在伯伯家玩,還是跟媽媽回家?”
大寶:“我和大弟玩。”
葉煩聽到“大弟”倆字就想笑:“樂樂是苗苗大弟,不是你大弟。”
莊秋月錯過最佳時機不好再問,笑著說:“沒事。大弟親切。你倆吃的什么啊?”
葉煩立刻走人。
到廖家院門外,葉煩聽到大寶說:“無糖面包夾雞蛋。”
莊秋月很是疑惑:“怎么那么像饅頭片?”
大寶:“就是啊。我們自己的面包。”
二寶把她的饅頭片遞給哥哥,大寶只顧說話,接過去才發(fā)現(xiàn)妹妹吃剩的:“不吃了?”
二寶點頭:“我飽了。”
大寶不客氣地問:“飽了還把雞蛋吃得一干二凈?”
二寶:“哥哥,媽媽說,不可以浪費。”
大寶塞她嘴里:“不許吐!不聽話明天不做肉。媽媽聽我的,不聽你的。”
二寶可憐兮兮地把最后兩口饅頭咽下去。
莊秋月想夸二寶懂事,又想勸大寶對妹妹別那么嚴厲,結果到嘴邊只想笑:“你爸今天回來嗎?”還是忍不住擔心葉煩和陳小慧打起來。
大寶搖了搖頭,不經意看到熟悉的身影,朝門口走幾步,看到他爸已經走到自家門口。
莊秋月順著大寶的視線透過窗戶看到耿致曄頓時放心下來,領著倆小孩去廖苗苗臥室。廖苗苗和她小妹奮筆疾書,聽到腳步聲也沒抬頭。這樣繁忙的結果是大寶二寶等三分鐘,姐妹倆就寫好了。
廖大弟聽到姐姐妹妹往外跑,大叫一聲:“等等我,我還差一道算術題!”
耿致曄此刻還沒發(fā)現(xiàn)家里多一人。他到廚房看到葉煩洗了很多蔥姜,案板旁邊放著小海鮮,海鮮盆旁邊是蘿卜,葉煩正在削藕皮:“這么多菜吃得完嗎?”
葉煩:“跟你說件事,你答應我,先別急。”
耿致曄呼吸停頓一下:“我就知道沒什么事你不可能準備這么多菜。你媽才走多久?就不能等——”
“說什么呢?”葉煩皺眉,“誰說我要回首都?”
耿致曄愣了片刻,問:“那你——”看看地上的菜,又看看案板上的掛面,“那你這是要干嘛?”
葉煩壓低聲音:“小聲點。陳小慧來了。”
耿致曄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就霍然起身,葉煩趕忙抓住他的手,低聲說:“坐下。人在客房洗澡。一會兒該出來了。”
耿致曄想說什么又不知該說什么,糾結許久,問:“她來干嘛?”
葉煩:“誰知道。可能覺著申城離這邊近。”
耿致曄:“陳寬仁和趙茹萍也知道?”
葉煩:“他倆不同意她也來不了。誰去街道幫她開探親證?”
沒有證明沒法上火車。耿致曄想到這一點,緊接著又想到陳寬仁和趙茹萍很討厭葉煩:“他們認為陳小慧來給你添堵?”
葉煩笑了:“要不你是團長呢。”
“少給我戴高帽。什么時候走?”
葉煩無語又想笑:“人剛到。你小聲點。該出來了。”
話音落下,陳小慧出來朝廚房看,確定說話的男人是耿致曄就微微皺眉,然后冷著臉出去。
耿致曄正對廚房門,看清陳小慧的臉色,不禁問:“她什么德行?我得罪過她?這里是我家!”
陳小慧死心眼,認定的事葉煩磨破嘴也不好用。讓陳小慧對耿致曄改觀的唯一辦法就是用時間證明。以免耿致曄立刻把人攆出去,葉煩也不能說實話說:“可能因為你對陳寬仁和趙茹萍太不客氣。”
耿致曄張張口:“她長不長腦子?換成我非把那兩口子送進公安局。”
葉煩:“她有這魄力都不用那兩口子陪她去首都。知道我家地址,給陶春蘭同志寫封信,附上照片,陶春蘭同志會親自去接她。再說了,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不能要求人人都跟你一樣。”
道理他都懂,可是忍不住心煩。耿致曄禁不住說:“幸好你不是她。”
葉煩把藕給他:“放盆里洗洗。人家也看不上你。”
耿致曄冷笑一聲,問:“怎么吃?”
葉煩:“醋溜藕片,炒蘿卜絲,煮海鮮面。我不如你做的好吃,你做?”
耿致曄斷然拒絕:“不做!”
葉煩:“……咱能不能不幼稚?你不吃我不吃嗎?大寶二寶不吃?”
耿致曄把藕撈出來放盤子里,端著海鮮盆下意識往外走,到廚房門外又回來:“她洗好澡就洗衣服,還打算住幾天?”
葉煩記得耿致曄說過,陳家住筒子樓,還不如大雜院環(huán)境好,大雜院好歹可以在院里晾衣服,出來是胡同,嫌屋里逼仄可以在胡同里待到天黑再回家睡覺。
葉煩:“在陳家沒法洗吧。你少說兩句。她不能離開太久,說不定明兒就走了。”
耿致曄跟陳小慧八字不合忍不住,又不希望葉煩左右為難,干脆無視她。飯后,耿致曄領著大寶二寶出去。葉煩收拾碗筷,陳小慧掃地擦桌子,然后把抹布送去廚房。
到廚房看到葉煩刷鍋洗碗,陳小慧眉頭微蹙:“你做飯你刷碗?耿致曄干嘛?”
葉煩:“早上他做的飯。”
陳小慧來氣:“早飯有什么好做的?淘一把米扔鍋里放爐子上就好了。平時誰洗衣服?”
葉煩:“他在家他洗。”
陳小慧登時感到心里冒火:“他能在家?guī)滋欤磕憔驮撟屗㈠佅赐胂匆路鲲垺7駝t等你七老八十,你還得做飯洗碗,還得給他端屎端尿。”
葉煩真的很想攛掇陳小慧去耿致曄跟前說。耿致曄要不連夜把她送到岸上,葉煩可以改姓陳!
“他工資高,比較辛苦。”
陳小慧:“你的工資不夠自己用的?葉煩,你數(shù)落我那么會數(shù)落,輪到自己身上,你怎么,那么死心眼?”
葉煩張口結舌:“我——什么時候說落過你?我有時候語氣不好我承認,因為我煩陳寬仁和趙茹萍,想到跟他倆有關我就不耐煩。可我哪次不是好心提醒你?”
陳小慧仔細想想,葉煩不曾無緣無故數(shù)落她。她差點被騙,葉煩都沒數(shù)落她,而是抓緊時間回屋補資料,然后親自陪她拆穿那倆人。
“我,算我說錯了。我的意思你對付我爸——陳寬仁和趙茹萍那么精明,怎么——耿致曄給你喝了多少迷魂湯?”
葉煩轉過身面對她,認真說:“我不怕離婚。”
“可是現(xiàn)在不辛苦?”
葉煩無奈地說:“我是心疼大寶二寶。”
陳小慧張張嘴,大寶二寶長得像葉煩,她要是葉煩可能也忍不住為孩子一忍再忍:“你和耿致曄因為家務活爭吵,是不利他倆成長。你——可惜二寶才三歲。過幾年,他倆大了,你別這樣。耿致曄要是對你不客氣,就跟他離。”
葉煩心說,真不怕耿致曄聽見一槍崩了你。“我這都是小事。先說你,不發(fā)電報不寫信,一聲不響過來,你就不怕媽擔心?”
陳小慧:“我下周一上班,還有好幾天。后天從甬城坐特快到家還能歇半天。”
葉煩轉過去洗抹布,心想還得住兩晚待一天,耿致曄要瘋啊。她嘴上說:“特意來看看我?”
陳小慧上輩子沒主動探望過葉煩,叫她承認她心里別扭,也說不出口:“有件事,你一直希望我跟那邊斷干凈,直接說怕我不聽,所以就說等我到了申城幫你去供銷社和服裝廠問問人家要不要海貨和鴨毛鵝毛?”
葉煩:“前半段正確,后半段真是順便。我也想問你,陳家是不是有你什么把柄?”
陳小慧搖頭:“光腳不怕穿鞋。陳寬仁混不吝,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來。”在心里補一句,革命結束就好了。現(xiàn)在這年頭,一點小事都能讓葉家深陷泥潭。
陳寬仁易怒,能干出殺人的事。可是他遠在申城啊。葉煩懷疑陳寬仁打過陳小慧,陳小慧骨子里害怕,“怕他到供銷社大鬧?”
陳小慧是怕他這兩年鬧。拖兩年恢復高考,她辭職上大學,陳寬仁無計可施,她也不用給陳家錢:“我這次回去沒給他們一分錢。”
葉煩:“他們這么容易相信你?”
陳小慧拍拍胸口,笑著說:“以防萬一錢被我貼身放著。包里只有幾塊錢。”
葉煩心說,給陳家當閨女當?shù)竭@份,你還好意思得意:“爐子上有一鍋水,要不要洗頭?”
陳小慧以前在農村干活不方便,不敢留長頭發(fā)。這一年多沒剪過,頭發(fā)快到腰了:“明天洗。”
“那你休息吧。我叫大寶二寶回來洗澡。”
陳小慧這幾天在陳家沒睡好。
葉家房屋寬敞,她一個人兩間,里頭臥室,外面放書桌,還有單人沙發(fā)。屋里干凈,沒有一絲怪味,平時也沒孩子大人吵鬧。陳家陳小慧房間里堆滿各種衣服鞋子糧食等物。屋里什么味兒都有。從早到晚,隔壁樓上樓下都不消停。
屋里好像還有老鼠,窸窸窣窣像是找吃的。陳小慧怕起來打一圈老鼠再睡不著,干脆蒙上頭。可她忘記申城比首都暖和,睡著沒多久又熱醒。
陳小慧不敢跟葉煩說實話,因為葉煩肯定會趁機嘲諷她,比如,陳家都那樣了,你以前還想跟陳寬仁和趙茹萍回申城。
陳小慧就說坐車累了,先去睡覺,還叫葉煩不用管她。
葉煩心道,你要不是我媽生的,上趕著跟我做朋友,我都懶得正眼看你。并非嫌陳小慧長相或工作不如她出色。葉煩煩陳小慧的性子,跟她話不投機半句多。
葉煩到門外叫耿致曄回屋洗澡。耿致曄搖頭:“你和二寶先洗。我最后。洗好直接睡覺。對了,我明晚有事。”
葉煩拉住他的手:“好巧啊。陳小慧一來你就有事。”
耿致曄:“一天?”
葉煩:“后天一早回去。滿意了吧?”
耿致曄滿意:“她過來沒正事?”
葉煩嘆氣:“不想在陳家,可能跟媽說她后天回去,怕媽問她怎么突然回來了,干脆來咱們這里過渡兩天。”
耿致曄震驚:“她——就算我丈母娘吃飽了,因為這點小事數(shù)落她,她聽著便是。又不是外人。腦子——算了,不想說她。她也是閑的。來回轉車坐船不累?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點,她沒有見人就說她是葉家親生的吧?讓大家認為你至今仍然鳩占鵲巢?”
葉煩好笑:“你可真能想。你覺著她有那個腦子嗎?”
耿致曄搖搖頭:“她沒有,趙茹萍有。雖然你做飯的時候我說陳寬仁認為她來給你添堵,可總感覺有點孩子氣。要是加上這點,值得來一趟。”
葉煩:“好了,大老爺們,大氣點。”
涉及到葉煩,耿致曄大氣不了。而他心里有氣就吼孩子:“耿大寶,跑哪兒去了?”
耿大寶的小伙伴們嚇一跳,回過神就抱怨:“耿大寶,你爸干嘛?”
“我爸吃飽了。”大寶無奈地嘆了口氣:“二寶,回家了。”
二寶搖頭:“不要回家。”
大寶過去拉她:“我們上次不聽話,媽媽記著呢。你再不聽話,加上利息,你要挨三鞋底。你想挨打嗎?”
二寶噘著嘴把手遞給哥哥。
大寶小聲說:“二寶不生氣。爸爸心情不好。吃飯的時候都沒說話。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啊。”
二寶:“爸爸為什么生氣啊?”
大寶也不清楚:“可能跟媽媽一樣吧。媽媽說她每月都有幾天不舒服。也許爸爸戰(zhàn)友惹他生氣了。”
二寶:“我也生氣了。”
大寶心說,我還想生氣呢。玩一會就不許玩。忽然想到作業(yè)還沒寫,大寶頓時不敢生氣:“二寶,哥哥忘了寫作業(yè)。爸爸不是不許我們玩。你在這里玩吧。”
二寶不愛跟哥哥玩,但是哥哥必須在她能看見的地方:“我也忘了寫作業(yè)。”
三歲小孩沒作業(yè)。不過她想,葉煩也能變出作業(yè)。葉煩握著二寶的手寫英語單詞。葉煩沒打算教二寶拼音算術。也是擔心她學會了上課走神,時間長了導致注意力難集中。
陳小慧還沒睡,聽到耿致曄說洗澡,葉煩看著孩子寫作業(yè),不禁嘆了口氣,不由得想起自己上輩子,當時的葉煩看她應該也忍不住嘆氣。
幸好這輩子她聰明沒有選擇留在城里。在城里二十多歲不結婚,街坊四鄰親戚朋友天天催,她肯定扛不住。然后又得跟上輩子一樣被家庭生活磨平所有棱角,耗盡所有心氣。
想著想著,陳小慧睡著了。
葉煩把二寶哄睡著,輕輕敲一下客房門,無人應答,她就關燈回屋。
耿致曄一把把她帶入懷中。
葉煩嚇了一跳,朝他身上拍一下,低吼:“放手!”
“不放。”耿致曄在她脖頸處咬一口。
葉煩趕忙撥開他的腦袋:“屬狗的?想干嘛?明天得送大寶二寶上學。讓人看見像什么?”還有一句葉煩沒說,陳小慧的腦子向前不想后,指不定又怎么發(fā)散聯(lián)想。
耿致曄:“一夜就沒了。”
“我信你才怪!”葉煩掰開他的手躺下,“東西用完了。你給我消停點。”
耿致曄拉開抽屜:“補貨了。”
葉煩睜大眼睛,他什么時候去的供銷社。
耿致曄見狀笑出聲。葉煩怕吵醒大寶二寶,更怕吵醒陳小慧,慌忙捂住他的嘴。耿致曄拉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說:“山西大隊的婦女主任給的。”
葉煩另一只手朝他腰上擰,用臉罵他,不要臉!
耿致曄抬手把人抱到身上:“別罵了。不是我主動要的。早上我去部隊,婦女主任挨家挨戶發(fā)這東西,老人說她作孽。婦女主任解釋孩子多養(yǎng)不起,流產傷身體。看到我她就說像咱家一兒一女一個‘好’字剛剛好。又問我要不要。我也不能說不要啊。”
“好巧啊。”葉煩不信,“真不是你看到人家拿著那東西主動過去,人家才問你要不要?”
耿致曄說實話:“我聽到吵架,擔心她們打起來,到跟前才知道因為這些小東西。葉煩煩,你那么會算計,不舍得浪費一分錢。你說不用的話——”
葉煩伸手奪走:“今天不行,明晚也不行。別給我搞事!”
第35章 掉茅坑
清晨, 葉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
葉煩臉頰下方有個很明顯的紅印,用手揉一下更明顯。葉煩朝耿致曄身上一巴掌, 耿致曄起身躲開,葉煩拍到床上震得手麻,“耿致曄!”壓低聲音吼他。
耿團長下床穿衣:“你就說蚊子咬的。”
葉煩:“我說狗咬的。”
耿致曄點頭:“愛說誰說誰。夫人高興就好。”
葉煩頓時覺著一拳打在棉花上:“……滾!”
耿致曄噙著笑施施然出去。
葉煩氣得抄起手邊的東西砸。耿致曄轉身關門之際伸手接住仍回床上。葉煩想說什么,看清床上的東西,只覺眼前一黑,倒在床上。
耿致曄從門縫里看到這一幕下意識推開門,葉煩聽到動靜本能睜開眼——倆人四目相對。耿致曄不待她起來就退到門外:“沒事就起吧。我去刷牙洗臉做飯。”
葉煩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耿致曄不在意的笑笑帶上門。
昨晚睡得不算晚,又一覺到自然醒, 葉煩實在睡不著,把那盒被扔來扔去的計生用品扔抽屜里就起來穿衣服。
葉煩從公廁回來陳小慧還沒醒, 葉煩先去兒女房中。二寶在床上打滾揉眼睛,葉煩在床邊坐下:“醒了還不起啊?”
二寶伸出小手:“媽媽……”
葉煩抱起她:“你和哥哥的上下鋪快做好了。以后哥哥睡上鋪, 你睡下鋪, 想怎么滾怎么滾。”
二寶往她懷里蹭:“媽媽……”
葉煩:“再睡會兒?”
二寶閉上眼, 一會兒又睜開。葉煩確定她不困, 給她穿上秋衣秋褲。
大寶坐起來喊聲“媽”又躺下, 打算睡個回籠覺。
離上課早著呢, 葉煩就沒管大寶,領著二寶去公廁,回來給二寶洗臉的時候, 大寶趿拉著鞋晃晃出來。葉煩問他上廁所還是洗臉刷牙,大寶蹲在地上摳腳。
葉煩給二寶抹好美加凈, 叫二寶玩兒去, 大寶還在原地蹲著。葉煩過去抱起他:“多大了啊。還要我抱。醒了嗎?”
耿大寶在他媽懷里膩歪幾分鐘,大概院里涼風吹的, 醒了。
葉煩把他放地上,大寶拿著紙去廁所,回來就自己刷牙洗臉。這次換二寶蹲地上掐菜葉。
菜都老了,葉煩也沒管她,看著大寶好好洗臉刷牙,給他涂上美加凈,讓他倆自己玩。
大寶到門口轉一圈,可能好朋友都在家睡大覺,沒人玩就回到院里拉二寶,要教二寶太極。二寶掐菜葉很開心不想動,大寶就說她懶說她笨。
二寶嘰里咕嚕反駁一句,大寶聽不懂,大聲數(shù)落她:“不許說鳥語,好好說話!”
陳小慧揉著眼角出來,被嚇得腳步一頓,循聲看去,菜地邊有倆小不點:“大寶,別嚇妹妹!”
大寶想說你怎么還沒走。忽然想到她昨晚沒走:“啥都不知道,你別說話。”
陳小慧瞪他:“有你這么跟長輩說話的嗎?”
大寶點頭:“有啊。我啊。”
陳小慧噎住:“我——我不跟你廢話。我告訴你媽。”
二寶好奇地問:“姨姨這么大了還告狀啊?二寶都不告狀。”
陳小慧氣得隔空指著小不點:“我就不該幫你!”轉身去廁所。
大寶叫住她。
陳小慧停下:“不能用你家?guī)俊?br />
大寶:“媽媽說白天去公廁。”
陳小慧當沒聽見,到旁邊廁所,里面只有一個帶蓋的痰盂,意識到跟首都葉家一樣,痰盂只是以防萬一,比如夜里突然拉肚子,突然下大雨沒法去公廁時用的。
陳小慧出來,大寶笑著問:“姨姨,上廁所了?”
陳小慧瞪他一眼:“好的不學凈跟你媽學怎么擠兌人。”
大寶大聲喊:“媽媽,姨姨說你壞話。”
陳小慧頓時急了:“葉煩我——”
葉煩打斷:“理他干嘛?”
陳小慧點頭:“對,跟你個小崽子計較,跌份兒!”
大寶就想反駁,沒計較過小崽子,你才丟臉。然而葉煩已經到門外,瞪著眼睛看著大寶。大寶捂住嘴巴。陳小慧得意了,輕笑一聲出去上廁所。
大寶氣得起來指著陳小慧背影:“她得意什么?我怕她?”
葉煩:“她以為你怕我。”
“我給媽媽面子!”大寶大聲說。
葉煩腦殼疼:“你小聲點,你媽也聽得見。你媽今年二十六,不是六十二!”
大寶又蹲下去:“妹妹,菜都被你薅禿了。”
葉煩:“你管菜禿沒禿?二寶高興就行。”
二寶沖媽媽笑笑,拍拍小手不掐了:“哥哥,我們練太極。”
話音落下,廖苗苗和弟弟妹妹過來,身后還跟著劉桂花的一對兒女。大寶搖頭:“不在家練。苗苗姐,我們去胡同里。”
廖苗苗下意識看葉煩,難道葉姨數(shù)落大寶了。
葉煩無語又想笑:“耿大寶,你個小心眼,跟你爸一樣。”然后跟廖苗苗解釋,自家來客了,大寶怕客人嘲笑他。
大寶哼一聲,我怕她?可笑!
葉煩瞪他,能不能給我個面子?
大寶給媽媽個面子,不說了,什么都不說了,直接去葉煩家和廖家房屋之間的胡同里。沒敢在籬笆院那邊,他怕陳小慧透過籬笆看見他又發(fā)瘋。
耿致曄拎著魚、藕和蘿卜到廚房,隔窗看到大寶:“煩煩,大寶這是要干嘛?”
葉煩:“練太極。”
“院里不能練?”
葉煩無奈地說:“會被陳小慧看見。你兒子剛才差點跟人吵起來。陳小慧也是睡飽了,大寶吼二寶,二寶還沒說什么,她上去數(shù)落大寶。大寶聽她的才怪。”
耿致曄:“也吃飽了。魚就不做了?”
葉煩白了他一眼,切兩節(jié)大藕,挑兩個大蘿卜,給隔壁送去。
莊秋月看到藕和蘿卜比葉煩找她借的大一圈:“你也太客氣了。”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葉煩道,“沒買到紅辣椒。”
莊秋月:“辣椒算了。本地人不怎么吃辣椒,菜市場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還要不要?我曬很多,吃不完,小妹不能吃辣。”
葉煩搖頭:“大寶二寶也不能吃辣。我家做菜沒放過辣椒。嫌味淡,就放點胡椒,或多放兩片姜。”
莊秋月又問做飯了嗎。葉煩說她回家炒菜。莊秋月登時不好跟她閑絮。其實葉煩估計陳小慧該回來了,擔心家里只有她和耿致曄,耿致曄脾氣上來,嘴上沒個把門的,把人氣哭了。
到家不見陳小慧,葉煩奇怪:“上個廁所要這么久嗎?”
耿致曄:“那么愛管閑事,她興許在哪兒管閑事。別擔心,燒火,我燒魚。”
葉煩坐下點火:“一早就紅燒啊?”
耿致曄點頭:“中午我不回來你隨便做點,晚上還像昨晚,煮點掛面炒兩個菜。”
葉煩心說哪能隨便啊。“我還是出去看看吧。”葉煩說著話起來,耿致曄手上臟,用手臂把她按下去:“不是怕她看見你脖子上的印記嗎?等她回來就消了。”
明知他胡說八道,葉煩依然坐回去,不然他只會更煩陳小慧。
陳小慧也沒管閑事,但她聽到幾句閑話。
昨天陳小慧下了船就碰到大寶,然后跟葉煩回家,幾乎沒人看見她。她晚上倒是出來過,但是天黑看不清她長什么樣。她在廁所蹲大號低著頭,看身形穿著不像葉煩,倒痰盂順便上廁所的三個女人就放心聊天,說聽漁民說陳小慧來了。其中一個不知道陳小慧叫什么,就問陳小慧是誰。剛好這時陳小慧因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看到一個女人滿臉幸災樂禍:“就是葉家親生女兒。被葉煩鳩占鵲巢的那個。”
陳小慧想解釋葉煩沒鳩占鵲巢。葉煩自始至終都是說不用顧忌她,她是耿家媳婦。可陳小慧嘴拙,不如葉煩腦子轉得快,還沒張口就看到另一個人撇著嘴說:“陳小慧真缺心眼,還沒種。我要是她,非把葉煩攆回申城。”
不知陳小慧是誰的女同志說:“她都嫁人了,怎么回申城?”
“那就把她鬧的跟耿團長離婚。什么玩意!天天冷著一張臉,見誰都愛答不理的。我前幾天跟她打招呼,她擠出一絲笑,跟施舍我一樣。要不是這島上耿團長最大,我搭理她?”女人越說越氣,“你們是沒聽見她怎么訓那些漁民的,跟訓孫子一樣。那些人也是賤骨頭,還給她送小海鮮!”
不識陳小慧的女同志說:“漁民指望她賺錢,要看她臉色。”
另一人搖頭:“又不是吃不飽。我可受不了這鳥氣。陳小慧應該跟那些漁民一個臭德行。沒見過這么沒骨氣的。葉煩不要的工作她也要。葉家那條件,什么樣的工作找不到?”
就那工作還差點把陳小慧難為哭。要不是耿致勤幫忙,她至今甭想轉正。陳小慧想說什么,一看自己還蹲著,立刻把火氣咽下去,等肚子里舒服了,系上腰帶,她走到三人跟前。
勾頭聊天的三人下意識抬頭,仿佛問你誰呀。
陳小慧心說我怕陳寬仁把我工作弄掉,我沒葉煩反應快,不敢跟她吵,我慫我笨我認!我還怕你們?白活一輩子!
“陳小慧!”陳小慧居高臨下的問:“沒想到吧?我就是缺心眼,又沒種,還沒骨氣的陳小慧!”
三人臉色周邊,緊張到結巴:“你你想干嘛?”
陳小慧:“葉家那條件,我把你們打一頓,我父母也能幫我擺平?你們是這樣想的吧。”摩拳擦掌,打人她真不敢,兩輩子沒跟人動過手,輕輕一推,三人坐到蹲坑里面,嚇得驚叫一聲,響徹寰宇。
一墻之隔的男人大聲喊:“有話好好說!”
陳小慧對那邊說:“我沒打人。她們自己嚇的掉坑里。你們快來把她們拉起來!”看到一個人想起來,陳小慧用手嫌臟,作勢用腳踹她,那位下意識伸手檔,忘記屁股底下是空的,又撲通一聲坐回去。
陳小慧聽到腳步聲,迅速后退,一臉無辜:“你們看,我沒動手吧。”
幾人話慌忙轉身出去,因為看到白花花一塊,也不知是大腿還是屁股。到外面才敢說:“我們去叫人。”
陳小慧跑出去:“我也去叫人!”
三人下意識喊:“別走!”
陳小慧本能停一下,兩輩子第一次做壞事心里不安。抬頭看到四面青山,想起葉煩在這里,她怕什么。陳小慧又想要是葉煩會怎么做?葉煩得啪啪給她們幾巴掌。陳小慧還是不敢動手,看到有女同志過來就大聲喊:“有人掉茅坑了。”
往這邊來的女同志先楞一下,反應過來趕緊跑過來:“人沒事吧?”
陳小慧搖頭:“腳滑。我去喊人。”下意識朝葉煩家跑去,可是她剛才來的時候一路上都沒什么人,就轉身朝菜市場方向跑,果然那邊有很多人,有買菜的軍嫂社員,還是剛剛趕海回來的漁民。陳小慧找了七八個人,跟那些人去公廁。還沒到公廁就看到女廁所外邊很多人,陳小慧確定仨人不會被屎淹死,就邁著輕快的腳步回家。
葉煩聽到“親家母,你坐下,咱倆說說心里話。”心想誰呀,還會唱豫劇《朝陽溝》。她勾頭朝外看去,陳小慧拿著牙刷往外走。
葉煩心道,腸胃通了,心情也好了嗎。
“陳小慧!”
陳小慧打個哆嗦,好一會兒才轉過身:“干嘛?”
葉煩挑眉,干什么虧心事了:“你房間柜子里有刷牙喝水的缸子。媽用過。不過你別擔心,我用熱水燙過。”
陳小慧看自己手上只有一個牙刷,尷尬地笑笑:“忘了。”得意忘形了。陳小慧趕忙裝沒事人一樣,回客房拿刷牙的杯子。
葉煩小聲說:“耿團長,我懷疑陳小慧真管閑事了。”
耿致曄:“就她那個腦子,不管閑事才怪。鍋里差不多了,不用燒,你過去刺探一下軍情。”
陳小慧優(yōu)柔寡斷,膽子還小,肯定不敢殺人。除了人命,島上沒啥大事。葉煩不怕她闖禍,就怕別人欺負她。而她心情這么好,顯然沒挨欺負。那怎么去趟廁所去半小時。
大寶的太極課都結束了。
葉煩到院里,等她刷好牙開始洗臉:“昨晚睡得好嗎?”
陳小慧下意識點頭:“很安靜,比家里還安靜。”這幾天第一次一覺到天亮。
葉煩:“島上濕氣重,毛巾毯可能有點怪味。我一會拿出來曬曬。”
陳小慧搖頭:“我曬吧。你不是得上班?我又不是小孩子。”
葉煩點頭:“知道食品廠在哪兒吧?有事就去那邊找我。我上午上班,下午就不去了。菜市場有賣干貨的,咱們買點,明天我送你上車。明兒周末。”
陳小慧想說不用,葉煩不一定聽,就決定先答應:“聽你的。”
葉煩感覺鋪墊的差不多:“晚上要是很著急不用去公廁,用痰盂。我今晚把手電筒放桌上。”
陳小慧不由得笑了。
葉煩挑眉,看來去公廁的路上真有什么樂子。
“媽媽!”
葉煩頓時想把大寶的嘴縫上,早不來晚不來,等她說到重點他來了。葉煩沒好氣的說:“干嘛?”
大寶跑進來,一副天塌了的樣子:“媽媽,有人掉進廁所了,媽媽,我還上廁所呢。媽媽——”
每個字她都聽得懂,合在一起,葉煩皺眉:“掉什么?”
陳小慧擦擦臉:“大寶,別怕,是掉進女廁所,不是你去的男廁所。”
母子倆一起看陳小慧,大寶一副“真的嗎?那就好”的樣子。葉煩好奇“你怎么知道”的樣子。
陳小慧驚覺失言:“我——我聽人說的。”
葉煩笑著點點頭,我信你才有鬼!
“大寶,別擔心,回頭叫爸爸陪你去廁所。或者叫大弟一起。你去把二寶叫進來,別什么熱鬧都看。洗洗手吃飯。”葉煩摸摸大寶的小腦袋。
大寶這么擔心是他很清楚蹲坑多臟,平時從廁所出來鞋都要在路邊蹭幾下才回家。不過有了媽媽的安慰,大寶不怕了,蹦蹦跳跳找妹妹。
葉煩抱著雙手,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是不是你干的?”
陳小慧正想怎么糊弄過去,結果葉煩又不按理出牌——哪有直接這么問的。陳小慧裝傻:“什么啊?”
葉煩:“你第一次到島上都沒腳滑踩到屎,島上的人天天上廁所會突然掉進廁所里?”
陳小慧洗洗毛巾搭起來:“那要問她們。要是撞邪了呢?”
葉煩:“你沒打人吧?”
陳小慧下意識搖頭,聽到一聲笑,陳小慧雙手捂臉,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腦子呢?
葉煩收起笑容:“那沒事了。窗臺上有百雀羚。島上風大,不用容易起皮。”
陳小慧為了裝窮都沒敢?guī)О偃噶纭:脦滋烨逅茨槪譀]休息好,臉有點疙疙瘩瘩。可是此刻臉不重要:“你不生氣啊?”
葉煩:“陳寬仁和趙茹萍把你我調換,你都不舍得報警。就你這脾氣,怎么可能主動惹事。島上有幾個長舌婦。平時沒少背地里說我。她們不敢給我臉色看,我就當不知道。說你什么?”
陳小慧見葉煩真不計較,就想從頭學一遍。可她又覺著沒必要給葉煩添堵,就說那些人罵她缺心眼,沒本事,不如葉煩聰明,能帶領漁民賺錢。
葉煩感覺不止,不過大概知道因為什么心里有底就沒繼續(xù)問:“你不是趁著她們擦屁股的時候把人推下去的吧?”
陳小慧瞳孔地震,她是鬼嗎?
葉煩想象一下,忍俊不禁:“干得漂亮!會不會吃螃蟹?我中午買二十只,咱們一次吃個夠。”
耿致曄端著菜出來:“你倆一人十只?是想吃完就進衛(wèi)生院嗎?”
陳小慧這次占耿致曄:“幾只嘗嘗味就行。”
大寶二寶跑進來,葉煩出去拿毛巾,給倆孩子擦擦汗。
耿致曄問:“大寶,誰掉坑里了?”
大寶搖了搖頭:“那邊好多人,不知道。苗苗姐去了。苗苗姐說回來告訴我。”
大寶吃好飯,廖苗苗也沒過來。葉煩拎著倆書包送大寶二寶上學,半道上碰到跟同學說小話的苗苗:“苗苗,再磨磨唧唧就遲到了。”
背后說人壞話,廖苗苗嚇一跳,看清說話的人是葉煩,她拍拍胸口:“葉姨還不知道吧?柳晴掉茅坑里了。問她怎么掉進去的,她說腳滑。咋可能正好屁股全坐進去。”
葉煩假裝意外:“可能蹲麻了腿軟。”
廖苗苗搖頭:“除了她還有倆呢。”然后說那倆的名字。葉煩沒什么印象,就問是不是山西大隊社員。
廖苗苗不清楚:“你問我媽,我媽知道。還不許我說。這么好笑的事我怎么可能不說。葉姨,我去學校了,我得告訴同學,大家一起樂呵樂呵。”不待葉煩說什么,她拉著同學就跑。
葉煩心說,別樂出人命。
然而她這張嘴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葉煩看著大寶二寶進學校就回家。雖然陳小慧說不用她照顧,葉煩也得交代幾句。結果到廖家門口,就看到莊秋月和參謀長愛人一臉著急,正準備往北去。
葉煩問:“出什么事了?”
莊秋月一把抓住葉煩:“來得正好。咱們一起過去勸勸。柳晴嫌沒臉見人正要死不活呢。”
葉煩心道,我過去怕不是火上澆油。
葉煩嘆了口氣:“你倆最好別去。因為你倆跟我走得近。”
參謀長愛人大驚失色:“是你?”嚇得往后退兩步,就怕葉煩伸手把她扔糞坑里。
葉煩苦笑。
莊秋月?lián)u頭:“怎么可能是葉會計。當時葉會計在家做飯。我聽到她和耿團長說話了。”忽然想到一個人,她睜大眼睛,“不是吧?她這么厲害?”
葉煩點頭:“柳晴不敢說因為什么因為她理虧。應該還有別人聽見了。否則以她的性子肯定會倒打一耙。”說完叫兩人等一下,到屋里騙陳小慧跟她去上班。等到門口,葉煩叫陳小慧告訴莊秋月和萬思芹菜究竟怎么回事。
陳小慧本想糊弄過去,一聽柳晴要死,頓時原原本本說一遍,最后又說當時一墻之隔的男廁所有人,好幾個男同志都聽見了。
陳小慧擔心真把事搞大了,沒敢說男同志可能看到她們沒好穿褲子。
萬思芹和莊秋月不知說什么好,只能苦笑,這叫什么事。
劉桂花聽到幾人的聲音跑過來叫葉煩跟她一起勸勸掉進茅坑的三人。
陳小慧不等葉煩說話,搶先說她們活該,然后又把此事經過重復一遍。
劉桂花瞠目結舌:“她——她還敢要死?不是——”她看著陳小慧,“當著你的面這么說?她腦子呢?”
莊秋月:“柳晴平時背地里說習慣了。她又不認識小陳同志。要不是昨天看到她,我今兒也認不清。”
劉桂花嘖一聲:“人在做,天在看!”
第36章 見好就收
陳小慧心里咯噔一下, 擔心老天把柳晴收了,不知真相的人怪她, 繼而責怪葉煩。陳小慧便拜托劉桂花、莊秋月和萬思芹三人,如有詢問就把事情真相告訴大家。
葉煩不禁皺眉:“此事到此為止!”
陳小慧:“可是——”
葉煩打斷:“沒有可是。”對劉、莊、萬三人道:“嫂子,既然柳晴不敢叫人知道,您三位就當不知道。不然傳到高營長耳朵里,他因此感到羞愧也要轉業(yè),總部定會認為耿致曄能力不足或無容人之量。”
陳小慧下意識說:“跟耿致曄有什么關系?”
莊秋月心說,你跟葉煩有關系,葉煩是耿致曄妻子啊。
萬思芹直言道:“葉會計說得對。耿團長來這里一年多, 一位老駕駛員要轉業(yè),一位營長要轉業(yè), 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總部那邊也會有說法。”
“耿致曄確實什么都不知道。我沒說。”葉煩轉向陳小慧:“懂了嗎?”
陳小慧覺著葉煩杞人憂天:“那這事就算了?”
葉煩張張嘴:“不是, 都把人推屎坑里了, 還想怎樣?士可殺不可辱!兔子急了也咬人!何況柳晴是會假寐的狼!”
好像有點道理。陳小慧“哦”一聲勉強接受。葉煩不放心:“你老實在家待著, 我下午陪你買東西, 別給我添亂。”
這話她就不愛聽了, 陳小慧忍不住反駁:“我又不是大寶!還用你提醒。”
葉煩:“二寶都知道見好就收!”
莊秋月趕忙打圓場:“葉會計, 上班要遲到了。小陳同志,去不去海邊,咱們陪你一起去?我們都不上班。”
萬思芹擔心倆人打起來, 拉一下葉煩:“葉會計,忙去吧。”
葉煩又叮囑一句:“別多嘴!”
陳小慧不耐煩:“知道了。”
葉煩把鑰匙給她, 陳小慧接過去就擺手, 等葉煩走遠她就嘀咕:“當媽當久了。”
莊秋月頓時想笑:“小陳同志,葉會計也是擔心你。你讓柳晴栽了一個大跟頭, 她肯定千方百計找你報仇。她一個還好辦,可她還有倆同伙,仨人堵住你一個,你肯定吃虧。”
劉桂花好奇地問:“你咋想到把她們往坑里推?”
萬思芹也聽人說過陳小慧很沒種。要不是葉煩親口承認,陳小慧對天起誓是她干的,萬思芹也會懷疑陳小慧有幫手:“對啊。我們真以為她們腳滑自己掉進去的。”
陳小慧:“我一個人打不過她們三個,肯定不能等她們起來。”不敢說自己不敢打人,“把她們打壞了還得陪醫(yī)藥費。”
三人連連點頭,確實只有這一個辦法。
陳小慧問:“不去了吧?”
三人愣了愣,然后劉桂花問:“柳晴家嗎?還去啥。越勸越來勁。撿螃蟹去。本地人懶得吃,正好便宜咱們。”
經莊秋月一說,陳小慧也不敢獨自行動。家里就她一個,還沒電視廣播,她無聊,猶豫三秒就去拿水桶。
莊秋月好奇的問怎么陳小慧一個人來,她媽怎么沒來。陳小慧胡扯出差經過甬城順路來看看葉煩。
下了火車轉公交,還要坐船,一點也不順路。莊秋月心說,你倆關系這么好嗎。
可是怎么可能啊。萬思芹小心試探:“葉會計剛才那么說你,你別往心里去。”
陳小慧搖頭:“是我自己考慮不周。她也是著急。”
莊秋月怕她心里有氣,回到首都跟陶春蘭添油加醋那么一說,陶春蘭同志寫信數(shù)落葉煩:“不覺著葉會計說話難聽吧?”
陳小慧想了想:“沒有很難聽吧?哦,她口氣不好。你們不知道?她就這脾氣。這算什么,當初我——”趕忙把陳寬仁和趙茹萍的名字咽回去,“我有次差點被騙——”假裝不好意思的咳嗽一聲,“她張嘴就嚇唬那倆人,要把人弄去公安局。”
莊秋月:“這應該不是嚇唬吧?”
陳小慧搖頭:“還沒開始騙我,就是有那個心。去公安局也是被數(shù)落幾句,那倆人挨訓,我也得挨訓。傳出去影響不好。葉煩不會這樣做。不過那倆人被她不客氣的樣子嚇唬住,差點沒跪下給她磕一個。”
劉桂花沒想那么多,感嘆道:“葉會計真厲害。”
陳小慧點頭:“我們那邊很多人都怕她。她一走,就像,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她還會仗勢欺人。不是貶義詞。她欺負的都是惡人。”接著又說自打葉煩走后,農副產品收購站的一些同志特猖狂,就跟小人得志一樣。幸好葉煩搞個食品廠,月月往首都運海貨。收購站的人因為想找供銷社買海貨,買便宜的罐頭走親戚,不敢跟供銷社同志耀武揚威,供銷社又可以在收購站門口買農副產品。
萬思芹不禁問:“你們可以直接找人民群眾買東西?”
陳小慧:“在收購站門口,有人問就說不勞煩收購站的同志,直接給我們就行。交給收購站,收購站也是轉手給我們,多此一舉。收購站不上報,群眾拿到錢不上報,誰知道我們這么干。”
莊秋月:“剛才說又,那就以前這么干過?葉會計的主意?”
陳小慧點頭:“除了她誰敢這么干啊。真沒白姓葉。”
劉桂花順嘴問:“你怎么還姓陳?”
萬思芹和莊秋月一起瞪她,哪能直接問。
陳小慧愣住,反應過來也不敢說實話:“習慣了。就算改過來,需要提供檔案材料的時候也會有個曾用名‘陳小慧’。到時候還要解釋,麻煩。”
幾人沒改過名不清楚,莊秋月就轉移話題,說非大潮天也能撿到小海鮮。
劉桂花不敢瞎問,就問陳小慧喜歡吃八爪魚還是螃蟹,還是海螺。
陳小慧前世今生都沒在海邊生活過:“葉煩買的蟹挺好吃的。”
劉桂花:“現(xiàn)在正是吃蟹的時候。二寶拳頭那么小的蟹都很重,里頭滿滿的蟹黃。”指著遠處石頭:“去那邊,犄角旮旯里多。”
石頭縫里不止有蟹,還有海水沖上來沒能回去的小海鮮。
陳小慧發(fā)現(xiàn)蛤蜊,小八爪魚,隨處可見:“這么多?”
劉桂花:“這才多少。大潮那天才多。對了,你啥時候回去?”
陳小慧:“我問過火車票,明天上午有票。”
劉桂花驚訝:“就在這里一天啊?”
莊秋月和萬思芹互看一眼,一天還少?多待幾天耿團長也能被她弄轉業(yè)。
說起耿致曄,因為沒聽清葉煩和陳小慧對話,直到晚上回來也只知道有人掉茅坑里,不清楚具體哪幾個。
耿致曄到家時見葉煩在廚房做飯,他過去搭把手,忙起來也忘記問,只記得陳小慧:“也不收拾行李,你確定她明天走?”
葉煩:“確定。再說了,她有什么行李?幾件衣服,晚飯后半小時收拾好了。對了,你明天忙不忙?”
最近牛副團長、廖政委組和參謀長組一個在海上一個在陸地,耿致曄沒有防守任務,不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部隊:“可以不忙。”
葉煩:“我早上坐送貨的漁船送她上車,你接送大寶二寶?”
耿致曄皺眉:“又不是小孩子。”
葉煩:“兩提包東西,加上她自己的行李,不好上火車。”
“給我丈母娘買的東西?那,行吧。”耿致曄嘴上這樣說,其實很不放心。翌日清晨看著陳小慧收拾行李,確定沒葉煩的,耿致曄才說一句:“叫葉煩送你。”
陳小慧搖頭:“不用,下了船就能坐公交車。”
葉煩提起裝紫菜、干蝦和小鮑魚的包:“走了。人家漁船還得往收購站送貨。”然后又提醒耿致曄,放學別忘了接大寶二寶。
大寶大聲說:“媽媽,不用爸爸接,我和二寶認識路。”
葉煩:“我要是趕不回來,你倆也自己做飯?”
大寶轉向他爸:“你中午不回來啊?”
耿致曄:“你不讓我接,我中午回來干嘛?來回大半個小時曬太陽吹海風嗎?”
大寶被他爸擠兌一句,很不高興,挎著書包拉著妹妹:“我們上學去。”
葉煩到院里聽到這話慌忙停下:“學校還沒開門,上什么學?八點再去!”
大寶拉他爸的手臂,一看才七點,又長吁短嘆:“怎么才七點。”
葉煩叫陳小慧快走。陳小慧邊走邊回頭,見二寶沒跟上來:“二寶不是跟你很親嗎?怎么一點也不黏你?”
葉煩:“他倆跟別的小孩不一樣,都不纏人。”
那是因為大寶二寶知道媽媽走了還回來,不擔心見不到媽媽。
在陳小慧看來倆小孩太理智,不符合年齡,堪稱冷漠。可大寶二寶平時表現(xiàn)并不冷漠。葉煩下班回來,他倆就往葉煩懷里撲。在外面玩累了回來也是先找媽媽。
陳小慧想不通,不禁搖了搖頭,不經意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
葉煩見她慢下來,想問她看什么,結果一扭頭看到柳晴幾人:“一大早不買菜做飯,也沒睡懶覺,在路口干嘛?”
陳小慧想起莊秋月的話:“堵我?”
葉煩冷聲道:“她敢!”
陳小慧把提包遞給葉煩。
葉煩沒接:“別找事。直接走!”
陳小慧心說,人家不一定讓我直接走。
往前幾十步準備拐彎,陳小慧被叫住。陳小慧給葉煩個眼神,這可不是我找事,而是事找我。
葉煩不惹事也不怕事,問柳晴:“有事?”
柳晴:“我們找陳小慧說點事。”
陳小慧把提包給葉煩,自己走過去。葉煩感覺來者不善,東西往地上一扔就去追陳小慧。陳小慧到柳晴跟前想說話,柳晴二話不說就朝她臉上扇。陳小慧猝不及防忘記躲閃,本能閉上眼,臉上不疼,身上也不疼,陳小慧奇怪,怎么回事。
陳小慧睜開眼,柳晴的手臂被葉煩攥住。陳小慧下意識問:“你咋來了?”
葉煩朝后看一下:“后退!”
陳小慧有點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后退幾步,葉煩使勁推一下柳晴的手臂才松開:“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柳晴:“與你無關!”
葉煩好笑:“陳小慧是我媽陶春蘭同志親生的,憑陶春蘭把我養(yǎng)大,供我上學,幫我?guī)Ш⒆樱团c我有關!”
柳晴面向葉煩盯著她:“你一定要管?”
葉煩:“你想動她除非把我打趴下。”
陳小慧終于意識到柳晴不是要找事而是要“報仇”,頓時火氣上竄:“葉煩,你一邊去!不就是打架,我怕你!”
葉煩心累:“你會打架?”
陳小慧不會,張張嘴想說什么,葉煩沒給她機會,搶先問:“柳晴,不走是不是?”
柳晴:“我再說一遍,與你無關。否則別怪我們不給耿團長面子。”
葉煩嘆了口氣:“以為我不知道你因為什么找陳小慧?你該慶幸昨天是陳小慧。要是我,我不弄點屎抹你嘴上,我姓陳!”
柳晴臉色驟變,跟她一起來的倆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不敢置信地看著葉煩,仿佛問她怎么知道。陳小慧怎么連這事都告訴葉煩。葉煩鳩占鵲巢二十五年,陳小慧不應該借此機會搬弄是非嗎。
葉煩挽著衣袖問:“還打不打?跟老葉學了幾年軍體拳,還沒用過。正好借此機會試試。”
柳晴虛張聲勢:“嚇唬誰!”
葉煩招招手,柳晴往前一步。葉煩朝她臉上扇,柳晴下意識抬手擋。葉煩故意放慢速度正好抓住柳晴的手臂,一拽一轉,像四兩撥千斤般把柳晴手臂別在背后,很是輕松的把人壓下去。
柳晴兩個同伙還沒反應過來,柳晴就雙膝跪地。倆人嚇得驚叫:“你你干嘛?你快放手!
葉煩松手后退兩步:“還打嗎?不要聽到幾句風言風語就以為很了解我。既然知道我姓葉,就該知道我小時候摸真槍的時候,你們還玩泥巴呢。我跟著父輩學軍體拳的時候,你們在跳繩。我懂的遠比你們以為的多得多!”
四人下意識點頭,包括陳小慧。
三人不敢言語,陳小慧忍不住問:“怎么沒聽你說過?”
葉煩:“你也沒問啊。”
陳小慧:“可是,可是——對了,你說過以前身體弱。那天沒在意,后來也忘了問,你現(xiàn)在身體這么好,就是練這些練好的?”
葉煩拎著提包,遞給她一個:“走了。”
陳小慧追上去:“你慢點,你除了會軍體拳,還會什么?媽會不會?我回去跟她學學。”學會了以后就敢跟人動手,“我現(xiàn)在學是不是有點晚?要學幾年?我沒有太多時間。”離恢復高考只剩兩年,“兩年夠嗎?”
唐僧都得叫她師傅。葉煩頭疼:“先上船!”
陳小慧點點頭。到船上又繼續(xù)問,兩年夠不夠。
葉煩:“我確實會軍體拳,不過自打有了大寶二寶就沒練過。”
陳小慧搖頭:“你身體輕巧的很,我都沒反應過來柳晴就跪了。”
葉煩:“那是太極啊。我經常練太極。你在的這幾天我沒練。早上炒菜沒時間。平時早上不炒菜,咸鴨蛋或咸菜,或者水煮大蝦,有時間練一會。”
陳小慧:“那你跟誰學的?”
葉煩:“嫂子會,媽也會太極,就是不如我順暢熟練,已經形成身體本能。”
陳小慧決定回去就向陶春蘭同志和李明月同志請教。忽然想到什么:“柳晴呢?”
葉煩無語又想笑:“才想起來?”柳晴要聽見又得覺著你侮辱她。
柳晴被葉煩按在地上也認為被折辱了。不過她不恨葉煩。柳晴推己及人,認為陳小慧沒有趁機搬弄是非是陳小慧無腦。陳小慧來探望葉煩也非本意,她受父母之命罷了。陳小慧告訴葉煩事情真相,因為她膽小不敢隱瞞。
柳晴要不是找陳小慧,也不會被葉煩按倒。所以都怪陳小慧。
柳晴從地上起來就罵陳小慧。她的兩個同伴說葉煩過分。柳晴搖頭:“葉煩不敢叫陳小慧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這一點是我沒想到。就算葉煩恨不得陳小慧跳海去死,也不能在橫山島跳海。葉煩肯定會親眼看著陳小慧上車,然后給陶春蘭發(fā)電報。”
兩人想起葉煩提到“陶春蘭”時說的話:“對。我們也沒想到葉煩能親自送她。今兒周六,葉煩還得上班啊。”
柳晴:“食品廠那點事,隨便什么人都能干,她仨月不去也沒事。”一想到她們這么多軍屬,就葉煩有鐵飯碗,柳晴心里就堵得慌,“也不知道上邊怎么想的,給食品廠倆正式工。正式工啥時候這么好弄。”
三人當中最膽小的女同志說:“小聲點。”
柳晴:“我又沒說錯。”說是這樣說,可聲音明顯小了,“對了,剛才沒人看見吧?”
另外兩人一起搖頭,這個時間家家戶戶都在做飯,沒人出來閑逛。
柳晴想想她叫陳小慧站住的時候周圍沒什么人,頓時放心下來:“回去。”
倆人異口同聲:“算了?”
柳晴冷哼:“想得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可陳小慧遠在首都,柳晴真沒辦法。她丈夫是耿致曄手下的兵,除非萬不得已,柳晴不想跟葉煩對上。
柳晴琢磨片刻:“我再想辦法。”經過田小鳳家門口,透過門縫看到院里都長草了,柳晴有了主意。
田小鳳給她來過信,她知道怎么聯(lián)系田小鳳。
柳晴識字,不多,所以她等丈夫去部隊,孩子上學,就抱著字典寫信,信里大罵葉煩欺負人,陳小慧個蠢貨,害她丟臉,仗勢欺人等等。
沒多久,柳晴就收到田小鳳回信,田小鳳回了整整五頁,前兩頁大罵葉煩,第三頁說自己近況,第四頁說她愛人工作忙,但比以前輕松,不用成天待在部隊,她也能進城買東西。最后一頁前半張說人不可能一直那么幸運,詛咒葉煩倒霉,后半張的意思就是不要讓她抓住機會,否則一定把葉煩往死里踩。
柳晴要的就是多個盟友,很是開心的給田小鳳回信,三成恭維四成羨慕,最后三成內容是以后多多聯(lián)系。
田小鳳透過文字都能看到柳晴對她的羨慕,又回一封信,叫柳晴等她消息。
駕駛員家屬能有什么消息。到陽歷年,柳晴都沒收到田小鳳的信。柳晴可能也知道田小鳳能力有限,一點也不著急。
莊秋月和劉桂花見到柳晴神色如常,柳晴還以為葉煩沒告訴她們她是被陳小慧推進茅坑的。柳晴還跟以前一樣,閑聊的時候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
以前劉桂花不清楚她什么德行,聽過就忘。現(xiàn)在知道這女人不是好東西,因為低頭不見抬頭見不好搞僵,就左耳進右耳出——柳晴別想借她的口給葉煩添堵。
不過葉煩最近心情不好,因為偉人去世!
耿致曄也因此沒心情跟葉煩調笑。
大寶二寶見爸爸媽媽臉上笑容少了,十分聽話,每天叫玩就玩,叫寫作業(yè)就寫作業(yè)。
島上有個烈士墳,耿致曄挑清明這一天帶著沒有防守任務的軍官干事等人上山掃墓修墳。
葉煩從島上供銷社倉庫里翻出一些紙,在路口燒紙。
柳晴可算抓住機會,跟人說葉煩宣揚封建迷信。
大概劉桂花給柳晴感覺不長腦子,她說這話的時候沒避著劉桂花。劉桂花快言快語,想也沒想就問:“你沒祖父長輩?”
柳晴胸口疼:“我說葉煩又沒說你。再說了,人死如燈滅,又沒有來世,用得著燒紙錢?”
劉桂花點頭:“你說得對。你家地址給我,我寫信問問你爹娘,你家是不是不用給祖宗修墳。你爹娘也這樣說,我跟你一起去總部告葉煩。”
膽小的軍嫂小聲說:“你們別吵。我愛人昨晚還說今兒去烈士林園掃墓。”
聞言,柳晴感覺理虧又不想承認:“掃墓又不燒紙錢。”
劉桂花:“對,不燒紙錢。萬一有鬼神,他們需要紙錢呢?烈士死了還挨餓受窮,你心里就好受了?”
柳晴急了:“你別上綱上線!我說葉煩你扯什么烈士?”
劉桂花:“你也知道上綱上線?燒幾張紙錢就是傳播封建迷信,你爹娘年年修墳是啥?反革命!”
第37章 劫富濟貧
□□的帽子太大, 柳晴不敢接,還氣得急赤白臉:“胡說八道, 不講理!我沒空跟你廢話!”說完連走帶跑回家去。
劉桂花問跟柳晴關系好的幾人:“你們也覺著燒紙就是宣揚封建迷信?”
幾人異口同聲:“我們又沒這么說。”
劉桂花心說諒你們也不敢。
上綱上線的招數(shù)對富農、地主、資本家的后代有用。對工人、農民和工人農民出身的軍人子弟一點用沒有。葉煩敢路口燒紙——不怕被鬧大,可不是仗著耿致曄,也不是仗著葉家,而是出身——葉父祖上是讀書人,陳寬仁是工人,無論生父還是養(yǎng)父家,都經得起明察暗訪。
葉煩也沒說給誰燒紙,她要說給陳家祖父母——陳寬仁父母是舊時代受壓迫的工人, 甭管柳晴告到哪兒都會挨訓——小題大做!
不過在劉桂花看來,燒紙這種事還是盡量別做。
劉桂花瞪一眼愛傳謠的幾人, 就去找葉煩。
葉煩身邊還有一沓紙錢,劉桂花就說:“燒完這些別燒了。”
“誰說什么了?”葉煩問。
劉桂花驚得失態(tài), 太聰明警覺了吧。可這樣的葉煩在路口燒紙, 肯定因為不得不燒。難道她夢到先人了。
劉桂花夢到過兩次, 一次房子漏了。劉桂花醒來看著房頂, 心說又沒下雨, 往哪兒漏。她說給婆婆聽, 婆婆帶她到墳地里,牛團長奶奶的墳塌下去一塊。之所以給她托夢,是因為老太太活著的時候婆媳不和。還有一次是兩年前, 夢到她死去公爹叫她隨軍。劉桂花醒來就嘀咕,有家屬區(qū)可以隨軍, 沒家屬住房怎么隨。大概過了四五天, 劉桂花收到牛團長電報,讓她收拾收拾行李, 給孩子轉校。
這樣的事說出來比燒紙還像宣揚封建迷信。劉桂花擔心被耳朵靈的人聽見大做文章,就沒問她原因:“柳晴說你宣揚封建迷信。”
葉煩輕笑一聲:“她也就這點能耐。”
劉桂花點頭:“幸好沒上過學,給家里寫信都要抱著字典查。還是生在農村。要在城里,就她的肚量,指不定公報私仇迫害多少人。”
葉煩:“不用理會。她那樣的人你越在意她越來勁。我知道了卻按兵不動,她做飯睡覺都得防著我。可比打她兩巴掌折磨人。”
劉桂花性子直:“還是你脾氣好。換我可忍不了。”
葉煩搖頭:“她沒到我跟前。到我跟前早把她嘴巴扇歪了。”
劉桂花心想她也不敢在你跟前胡說八道。想到這,劉桂花忍不住朝自己腿上拍一下:“我不該告訴你。這不是給你添堵嗎。”
葉煩不在意地笑笑,把最后一沓紙錢燒了便起身:“走吧。”
劉桂花突然想起來今天周末:“你在這里,大寶二寶呢?”
葉煩朝北看一下:“跟山西大隊社員孩子玩去了。本來我想跟著他倆,晚上再燒。大隊長妻子說她在路邊拾掇地,她看著那些孩子別上山。”
劉桂花:“我家那倆肯定也在。平時不寫作業(yè),一到星期天就不歸家,你說能學到什么啊。”
葉煩想,自家孩子怎么嫌棄都行,別人嫌棄她肯定不高興:“都一樣。大寶看起來聽話,也是看起來。他和二寶出去,不是我跟著就是耿致曄跟著,就是因為他倆喜歡陽奉陰違。”
劉桂花搖頭:“你家大寶不是調皮,是膽子大。他今年是七歲吧?”
葉煩:“到年底七周歲。”
劉桂花算一算:“六歲半,他敢爬樹。早幾天我碰到過一次,他把書包挎二寶身上,要上樹摘桃花。我數(shù)落他,叫他趕緊回家。他睜大眼睛看著我等我走。我就在那兒跟他耗。可能怕回去晚了你數(shù)落他,過一會嘴里嘀咕著什么拉著二寶走了。”
葉煩:“難怪不讓我接送。”
劉桂花:“你得接送。二寶當時一聲不吭,看起來很乖,其實膽子也不小。要是別的孩子,我嚇唬兩句早哭了。”
葉煩:“膽子大。可能因為我媽和我婆婆經常領著她和大寶出去玩,他倆一點也不怯生。”看一下手表,十一點了,葉煩打算進村找大寶二寶,就問劉桂花去不去。
劉桂花點點頭,跟她去山西大隊。
走過家屬區(qū),葉煩看到路上和路邊都是小孩,但沒有大寶和二寶。葉煩走到跟前問:“有沒有看到耿大寶?”
坐在樹杈上的小孩低頭說:“耿大寶和耿二寶回家了。”
葉煩驚訝:“回家了?”
小孩指著小路:“剛回家。耿二寶餓了。”
劉桂花問樹上的小孩,有沒有見過她家倆孩子。那小孩搖搖頭,樹底下的小孩說跟廖大弟玩兒去了。
剛才葉煩和劉桂花從廖家門口過,廖家房門緊閉,肯定不在家。劉桂花心慌:“不會去海邊了吧?”說完就跑,想起她和葉煩一起來的:“葉會計,我——”
葉煩打斷:“快去吧。”
劉桂花再次往海邊跑。
葉煩來之前把房門鎖了,怕大寶二寶找不著她也往海邊去,她不敢猶豫,連走帶跑到家門口,聽大寶說:“妹妹,等等我,我關門。”
葉煩叉著腰喘口氣:“關門去哪兒?”
倆小孩轉過身,驚呼:“媽媽!”
葉煩把門推開:“回家。”
二寶追媽媽,大寶關上院門。
葉煩到家就倒水泡奶粉:“你倆先喝點墊墊。”
大寶很驚訝:“媽媽怎么知道我們餓了?”
葉煩:“我去村里找你們,你們的好朋友說二寶餓了。還有,以后不許鉆胡同,走大路。”
大寶頓時明白,他們跟媽媽走岔了。“媽媽,可以做飯了。”
葉煩問:“用鴨蛋煎蟶子?熱幾個窩窩頭,再煮蓮子湯?”
大寶點點頭:“爸爸呢?”
葉煩:“你爸幫伯伯們修房子去了。”
大寶頓時不禁問:“爸爸今天這么忙?去了烈士墳,還要修房子?”
葉煩啞然,該怎么說?難道要說她說的房子就是烈士墳嗎。葉煩避開房子,“爸爸下午還要訓練呢。”
大寶:“團長也要訓練?”
葉煩點頭:“師長也不能天天坐辦公室。”
大寶皺了皺鼻子:“難怪爸爸有時候身上臭臭的,衣服和鞋上都是泥。媽媽,咱家你最輕松。”
葉煩:“爸爸比我辛苦,你們天天上學也比我上班辛苦。可是,耿大寶,你是不是忘了,媽媽還要給你和妹妹洗衣服做飯?”
耿大寶忘了。
葉煩揪住他的耳朵:“小沒良心的。給我道歉。”
大寶立即說對不起,然后叫妹妹也說。二寶搖頭:“我沒說媽媽輕松。媽媽最辛苦!還給二寶泡奶粉。”
大寶:“馬屁精!”
二寶放下杯子:“媽媽,你做飯,我燒火。”
大寶起來就往廚房跑,搶到燒火的板凳,沖二寶得意地搖頭晃腦。二寶氣得跑過去朝他身上一下,又推他:“你起來,我的板凳!”
葉煩:“板凳上寫你的名字了嗎?耿二寶,客廳里還有小板凳,想坐自己搬去。”
搬就搬!二寶氣鼓鼓地到客廳搬個板凳,擠到哥哥里側。葉煩頭疼,拎著她到外側:“坐在這里。你又不會點火,哥哥點著你放柴。一次別放那么多。”
大寶點頭:“放多了煙出不去就跟著火了一樣。媽媽,對吧?”
葉煩揚起巴掌。
大寶慌忙捂住腦袋:“開玩笑啦。”
葉煩瞪一眼他,拉開爐子煮粥。蓮子煮開,葉煩把箅子放上去熱窩窩頭,爐子封一半,小火慢煮,然后叫大寶生火,她往地鍋里倒一瓢水,又加幾片姜。水開后,葉煩把收拾干凈的蟶子倒進去。蟶子開口,葉煩把肉取下來和鴨蛋液攪勻。
大寶看著鴨蛋殼問:“媽媽,還有幾個鴨蛋啊?”
葉煩:“還有好多個。”
大寶奇怪:“怎么天天都有蛋啊?”
葉煩:“以前雞蛋鴨蛋弄到岸上賣不夠來回油錢,又要種地又要捕魚的人就不愛養(yǎng)。現(xiàn)在食品廠統(tǒng)一收購送出去,一次幾千個,還有皮蛋和咸鴨蛋,賺的錢足夠付來回油錢,有時候還有的賺,大家因此愛養(yǎng)雞養(yǎng)鴨。雞鴨多了,蛋自然就多了。菜市場今年都不限購。你和二寶想吃多少吃多少。”
大寶不禁說:“難怪每天早上都有雞蛋。媽媽,爸爸有嗎?”
葉煩:“大概有的。一兩天一個吧。”
大寶驚訝地問:“兩天才一個?”
葉煩:“不是你爸吝嗇,而是軍費不允許啊。除了蛋,還要買肉。天天吃魚吃蛋人沒精神。還要買米面蔬菜。缺一不可。否則沒法天天出操經常拉練。”
大寶大概懂了:“媽媽——”
二寶忍不住說:“好香啊。”
大寶吸吸鼻子,聞到香味,起來看到鍋里的蛋兩面金黃,想問熟了嗎,就看到他媽拿盤子。大寶立刻拉著妹妹去拉桌子擺板凳,然后兄妹倆壓水洗手。
葉煩把飯菜端上桌,拿起掛在墻上的毛巾給他倆擦擦手:“坐下。媽媽盛湯。”
大寶拿起窩窩頭咬一口就夾菜。
二寶小手無力夾到一半掉了,她抓起來就往嘴里塞。
葉煩:“這么餓啊?”
兄妹倆使勁點頭,狼吞虎咽干掉半盤菜和半個窩窩頭動作才慢下來。葉煩叫他們停一下,喝點蓮子湯再吃。
正好兄妹倆吃累了,拿起勺子舀一點湯和一顆蓮子,淺嘗一口很是意外,異口同聲地問:“甜的?”
葉煩:“蓮子還是蓮花大隊種的。你們去年見過。”
大寶問:“奶奶姥姥也見過?”
葉煩點頭:“好喝嗎?喜歡的話媽媽經常做。”
大寶很喜歡:“比大棗好吃。軟軟的,糯糯的。媽媽,我們家還有蓮子嗎?”
“有的。”葉煩去年買了幾十斤放木桶里,隔幾天就拉出來透透風,以免發(fā)霉或生蟲。
起初葉煩沒打算買這么多。
蓮子有蓮心,葉煩擔心首都人民嫌麻煩不愛吃,去年農歷十一月中旬,叫蘇多福和蘇運城送過去一半,又叫蘇遠航去申城。陳小慧聯(lián)系的兩家供銷社各要一百斤蓮子試賣。
兩百斤賺的錢勉強裹住來回出差費,蘇遠航不想再跑一趟。葉煩叫他早上過去,下午去服裝廠。服裝廠看到蘇遠航的鴨毛和鵝毛跟陳小慧說的一樣干凈,就說今年晚了,明年優(yōu)先找橫山島買鴨毛鵝毛,還簽個意向書。
鴨毛鵝毛有了銷路,蓮子還剩將近一半怎么辦呢。葉煩就叫蘇遠航送去菜市場。
整個島上只有蓮花大隊有蓮子,其他大隊有點錢的社員想吃蓮子就得買。要是往常,忍一忍就算了。臘八在即,蓮子也不是很貴,就買三兩半斤回去煮臘八粥。
葉煩知道很多人盯著她,她故意買很多,像買米買面一樣豪氣。
如果她買一斤,嫉妒她的人會說,葉會計也不過如此。或者跟她生母生父一樣小家子氣等等。葉煩買多了也有人說,葉煩有錢,說不定花的還是陳小慧家的錢——陶春蘭給的。
不過葉煩買少了,其他軍嫂會覺著耿團長工資那么高葉會計都不舍得吃,我們買二兩嘗嘗味算了。葉煩一次買大半桶,很會過日子的人都不好意思搞半斤八兩。
不出葉煩所料,臘八過后,賣蓮子的同志告訴她光家屬區(qū)就買了百斤。當然,大頭還是葉煩。要不是葉煩弄幾十斤,家屬區(qū)這塊得去掉一個零。
晚上葉煩跟耿致曄聊起這事就問:“我算不算劫富濟貧?”
耿致曄提醒葉煩,她是最富的。因為她買的最多。
葉煩回:“蓮子是好東西。再說了,離明年蓮子收獲還有大半年,幾十斤可能都不夠。”
現(xiàn)在看來,幾十斤太多,除非三兩天做一次。
葉煩有時間,可以天天做,可是糖乃戰(zhàn)略物資,限購啊。然而清湯寡水的蓮子湯,甭說大寶二寶,她也不稀得喝。
葉煩決定明兒問問別人蓮子的做法。
翌日,葉煩到食品廠沒多久,蘇遠航就騎著新買的車子過來,給葉煩一份電報——郵遞員早上送到公社的,說首都那邊讓他們四月底送過去三車。
葉煩點頭:“三車一次送吧。三車海鮮還是罐頭和別的東西?”
蘇遠航:“下個月有五一國際勞動節(jié),除了需要值班的單位部門應該都放假,走親串友需要罐頭吧?”
葉煩:“那就捎幾十箱罐頭,再捎兩百斤即食魚干吧。對了,問問他們還要不要蓮子。倉庫還有一百斤。今年還種去年那么多。”
蘇遠航皺了一下眉:“申城不說咱們的蓮子很受歡迎嗎?”
臘八過后,申城兩家供銷社都來信說一百斤蓮子太少,臘月初六就賣光了。他們想發(fā)電報,又怕到了初七該買的都買了。所以他們開會決定,明年要兩百斤。
要不是葉煩揉揉眼睛確定三遍,光看口氣,還以為他們要兩千斤。兩百斤也好意思開會決定。一個供銷社周邊那么多居民,一家二兩也不止兩百斤。
葉煩搖頭:“去年第一年賣蓮子,大家覺著新鮮,手頭寬裕的社員都買一兩斤。今年肯定不會這么買。蓮子可吃可不吃。又不是玉米紅薯可飽腹。其次,蓮子需要挑去蓮心。像我一天只上半天班都懶得做,更別說干了農活還要捕魚趕海的社員。我問菜市場的同志蓮子怎么做,結果除了煮粥就是煮湯,煮湯還是像枸杞紅棗一樣的配料,可放可不放。也有同志說可以做糕點。誰會啊?申城和首都普通工人沒時間。有錢人選擇多,不稀罕蓮子。”
如果讓蘇遠航選,他寧愿買藕。藕可以炒菜,可以煮湯,還比蓮子便宜。藕做之前還不用泡,還不用挑去蓮心。
蘇遠航:“可是社員們要多種。”
葉煩:“我們只負責去年那些蓮子銷路。多出來的讓他們自己想辦法。”
蓮花大隊社員前些天忙著育苗整地。最近幾天收拾池塘,打算過兩天就把藕種下去。要不是水稻當緊,清明前就種下去了。
蘇遠航想到他們可能今天種藕,立即說:“我這就回去。”
到蓮花大隊藕塘,蘇遠航看到今天比早幾天人多,不問也知道今兒種藕。蘇遠航找大隊長說今年跟去年一樣三七分。
拿著農具從倆人旁邊過的社員停下:“不是說藕和蓮子對半嗎?”
蘇遠航搖頭:“七成藕三成蓮子。”
大隊長眉頭緊皺:“可是蓮藕便宜還不好賣。蓮子一次運出去了,蓮藕要運很多次。去年要不是部隊連吃半月藕,咱們又得做藕粉。”
蘇遠航:“那今年蓮子賣不完,你得天天喝蓮子湯。部隊可不幫你吃。炊事班所有人什么活都不管,挑一天蓮子都不夠一頓吃的。”
大隊長后知后覺:“難怪他們沒找咱們買蓮子。可是——”
蘇遠航:“葉會計說了,她能力有限,多出來的蓮子你自己想辦法。可以去杭城供銷社,反正一天可以一個來回。”
大隊長可不舍得花這個錢。
聽兩人說話的社員問:“不能叫葉會計再想想辦法?”
蘇遠航:“葉會計去年買了幾十斤。現(xiàn)在還剩一大半!葉會計說了,她今年買一斤。”
社員閉嘴。
大隊長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在蘇遠航毫不退讓地目光下,他人多的地方叫社員們停一下,還跟去年一樣種。
蘇多福在蘇遠航不遠處,等大隊長走了他就過來,伸出大拇指:“你早該這么硬氣。”
蘇遠航:“你不贊同擴大種植?”
蘇多福搖頭:“無論申城還是首都,人家都不是非咱們不可。像首都,人家可以從首都東邊濱海進海鮮,申城更簡單,市郊就可以種蓮藕。只是人家不敢直接賣給供銷社才沒大規(guī)模種植。我和運城這兩次到首都都聽到群眾意見很大,經常游行,以后指不定什么情況。還是謹慎點好。”
蘇遠航點頭:“雖說葉會計讓咱們出貨的時候說今天都等不到明天,像很著急,但在種植捕魚這方面又很謹慎。”
蘇多福:“人家消息靈通。等上了報紙叫咱們知道都塵埃落定了。”
蘇遠航道:“希望耿團長能在這個島上多待幾年。對了,過幾天你去拿包裝紙順便幫葉會計買包銀耳。再看看有沒有大塊老冰糖。她沒說我也能聽出來,她愁那些蓮子怎么吃。這事她不知道,等你給她送去,肯定給你錢。”
葉煩這輩子還沒吃過銀耳蓮子羹,以至于沒想起來做這個。當她收到銀耳,簡直又驚又喜。看到大塊大塊老冰糖,葉煩好奇:“這東西不限購?”
蘇多福:“這東西容易點。糖不行,我們全家人份額加一起也只能買一斤。”
葉煩:“我家四口人八兩。偏偏大寶二寶喜歡喝加了糖的蓮子湯。我正愁糖吃完了怎么辦。你這個真及時。有了銀耳,蓮子湯不那么寡,稍微放一點糖就行。”說著話就遞給他十塊錢。
蘇多福擺手:“沒這么多,銀耳便宜。市區(qū)供銷社的同志說一年前的東西了。最近陰天多雨,你趕緊吃。”
葉煩又向他道聲謝就問他怎么來的。蘇多福指著門外車子:“遠航的車子。葉會計,沒啥事的話我回去了。看這天又要下雨,你也回去吧。”
最近經常上午艷陽高照,四點后陡然變天,五點左右電閃雷鳴。耿致曄就因此兩天沒能回來——剛出辦公室,大雨磅礴,下的人睜不開眼。
昨晚耿致曄到家就罵:“誰說春雨如絲細!”
大寶還在一旁添亂:“桃花都被雨水打進泥土里。”
葉煩沒想跟大寶聊聊爬樹的事,聽到大寶的話問他是不是想爬樹摘桃花。大寶頓時嚇得捂住嘴巴往外跑。耿致曄一把抓住他去臥室談心。
二寶這個時候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頭頂上寫著“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想起昨天的事,葉煩笑著鎖上門,拎著銀耳和冰糖回家做銀耳蓮子羹。
天黑下來,葉煩把飯菜端上桌,耿致曄回來,看到銀耳羹不禁問:“進城了?”
葉煩搖搖頭:“蘇多福買的。這銀耳不錯,都出膠了。大寶,二寶,先嘗嘗銀耳湯。”
大寶嘗一口就搖頭:“就有點甜,沒別的味兒。”
葉煩:“還想要啥味兒?我明兒放幾個辣椒?”
耿致曄差點嗆著:“真會奇思妙想!甜的辣的混一起怎么吃?”
葉煩:“蓮子白色的,銀耳有點發(fā)黃,放上紅辣椒點綴,確實好看。耿大寶,多謝你提醒。明兒就做辣椒銀耳蓮子羹。”
大寶作揖求饒:“媽媽,我錯了。我最喜歡甜甜的銀耳羹!”
第38章 指日可待
翌日清晨, 空氣清新,葉煩家門前石子路被大雨沖刷的格外干凈, 籬笆墻邊的薔薇也被風雨摧殘的東倒西歪。
葉煩把大寶二寶送去學校,回到家就拿鐵鍬、剪刀、麻繩收拾籬笆院。籬笆墻是竹子和木頭組成,是以前守島軍官收拾的,距今已有八年。葉煩把漚爛的竹片拿掉,把腐朽的木頭刨掉,把薔薇系在完好的竹片上,又把過長的枝條剪掉。剪掉的枝條也沒扔,葉煩到對面路邊刨坑把枝條埋進去。
枝條看起來不多, 葉煩栽好才發(fā)現(xiàn)兩頭正對著兩邊胡同。
劉桂花拿著針線筐從胡同里出來,打算去廖家和莊秋月一起做活。看到葉煩手里的鐵鍬, 她好奇地問:“葉會計,你把花栽這里干嘛?”指著路邊。
“院里沒空。要是種籬笆墻兩邊, 回頭你挑水從胡同里走容易碰到。”葉煩搖搖頭, “太礙事。”
劉桂花:“可是一開花就得被調皮的小子給你摘了。還有苗苗和我家那丫頭, 沒事就弄花瓣染指甲。”
葉煩笑道:“又不是連根拔。”
劉桂花不明白:“你知道干嘛還栽?”
葉煩不知道怎么解釋:“我娘家親戚一聽說我們在島上就認為這是個人煙稀少的荒島。人是不多。家屬區(qū)這邊也很荒涼。可島是死的人是活的, 動動手就能讓房前屋后變得鮮活。等到天氣燥熱的三伏天打開門就聞到花香心情也會變好。再說苗苗和你家丫頭, 她們也沒空天天摘。總會給我留一點。”
劉桂花依然無法理解:“你也是閑的。”
葉煩笑著問:“你很忙啊?”
劉桂花想說她忙, 可一看針線盒,一雙鞋底納半個月,她忙個屁, 只顧和人聊天去了。
葉煩撿起地上的竹片木棍扔進院里留著燒火:“等我家門口路兩邊的花開了您就知道了。我去山西大隊看看有沒有竹片,把拆掉的竹片補上。”
劉桂花等她離開就去隔壁廖家。
莊秋月在屋里抹桌子掃地, 聽不清倆人說什么, 就問劉桂花跟葉煩聊什么呢。
劉桂花砸吧一下嘴:“大小姐就是跟咱不一樣。”
莊秋月停下:“葉會計怎么得罪你了?一大早就埋汰人家。”
劉桂花搖搖頭:“不,不是埋汰。田小鳳說人家水貨贗品啥的, 可她就算改姓陳,在葉家這些年學的東西長的見識還是她的。”
莊秋月奇怪,她不是很喜歡葉煩嗎?
“你想說啥?”莊秋月忍不住問。
劉桂花識字不多,不知道怎么形容:“你看耿團長不在家的時候,咱們干的她都得干,比如刷鍋洗碗做飯,對吧?人家還要上班。就這還有心情栽花。”停頓一下,“咋說呢,那種感覺,就是跟咱不一樣。”
莊秋月:“說這啊?要我說,她還是不忙。那些薔薇不能吃不能喝,半個月不下雨就得澆水。要不是怕她多想,我早把苗苗種在墻外的花拔了。她前幾天還弄一堆菊花,還有什么月季。月季跟薔薇不一樣嗎?我覺著就是白菊花和黃菊花的區(qū)別,她還說我不懂。”
劉桂花:“她沒說我不懂,但口氣像這個意思。不過話說回來,咱也確實不懂,所以說大小姐跟咱不一樣。你想想以前那些小姐,不就是看書啊下棋啊。聽說葉家祖輩都是讀書人,讀書人愛花正常。”
莊秋月不禁說:“我也上過學。”
劉桂花愣了一瞬,撲哧笑噴,“不,不是,你上了兩年村學也叫上學?萬大姐上幾年女子學校都不好意思說自己上過學。”
“你怎么知道我上過兩年村學?”莊秋月忙問。
劉桂花心虛,可一想她心虛什么:“你不知道咱們這里有幾個娘們天天正事不干,不是盯著你就是盯著葉會計?萬大姐不愛出來就是不想看到她們。葉會計買一條大黃魚,她們能聊三天,說不愧是大小姐,帶魚、鱸魚都不稀罕吃。葉會計要是買蟹,又說不愧是個水貨,連蟹都沒吃過,買那么多當飯吃。”
莊秋月皺眉:“當著你的面這么說的?”有沒有腦子啊。
說起這事,劉桂花也奇怪:“她們沒想避開我。難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跟她們說過,無論她們說什么,我都不告訴你和葉會計嗎?”
莊秋月?lián)u頭:“我要知道她們怎么想的還不用問你了。”
劉桂花:“所以咱們不是葉會計,不知道葉會計怎么想的也正常。反正種在路邊也不礙事。”沒說葉會計叫她等花快,覺著沒必要。
酷暑來臨,葉煩種的薔薇陸續(xù)綻放,劉桂花每次到葉家壓水都能聞到淡淡的花香,風一刮迎面吹來,香味濃郁但不刺鼻,劉桂花下意識聞聞,隱隱明白葉煩為何說等花開。
劉桂花生在農村,父母皆貧農,苦了半輩子,對她而言吃的東西最珍貴。她仍然認為有種花的功夫不如種菜,但也不像莊秋月那么反感。
同樣來葉煩家挑水的萬思芹看到怒放的花朵很是羨慕,心想還是人家會生活。
葉煩在院里摘黃瓜和番茄,見萬思芹盯著外面看:“嫂子,看什么呢?”
萬思芹收起羨慕,笑著恭維:“看你種的花啊。都活了,開的也好,真好!”
葉煩:“這東西好種。嫂子,要不要?聽說有的品種秋天也能種。回頭花落了,我給你剪幾個枝條你試試?不行的話來年開春再種。”
廖苗苗拎著水桶進來:“萬姨也要種花?找我啊,我什么花都有。萬姨,路邊的花好看吧?”
萬思芹點頭。
葉煩想到食品廠:“苗苗,你的菊花明年出多了別扔,給我留著。”
廖苗苗一邊壓水一邊問:“種你家院子里?”
葉煩搖頭:“院子里得種菜。菜重要,花其次。我種食品廠門口。以前總感覺食品廠少點什么。你剛才一說我才想到門一關就是幾間空房子,不看牌子都不知道那是辦公室。”
廖苗苗拎起半桶水:“我沒問題。不過我平時不在家,你得看著我媽別給我拔了。”
葉煩點點頭問萬思芹要不要。
萬思芹怕被擠兌,菜都不夠吃還種花。可葉煩剛才一句話讓她知道該怎么應付。到家跟參謀長說起葉煩院門口的花,參謀長就說,種菜多好。
萬思芹就說人家葉會計知道菜重要,院子里沒有一株花。她接著又說葉煩家的菜吃不完,也沒想過拔了在院里種花。
參謀長本來還想說別跟葉會計學,她沒過過苦日子才有心思種花。“吃不完”三個字噎得參謀長有口難言。
萬思芹也沒胡說。
山西大隊有幾個社員經常給葉煩送小海鮮。葉煩起初不要,他們說大潮海鮮多。葉煩算一下農歷確實是大潮那天便不再拒絕。
飯后,葉煩叫大寶二寶在家玩兒,她去食品廠看看,到門口碰到山西大隊的社員趕海回來。葉煩叫他先進院,等她去廚房拿盆把海鮮倒下來。
社員不疑有他。
葉煩端著一筐番茄、黃瓜和莧菜遞給對方。
社員躲開,說留葉會計吃。
大寶在廊檐下陪妹妹踢沙包,聽到這話就停下:“我家好多。”
葉煩點頭:“可能院子里以前沒種過東西,結的特別多。”示意他看一下黃瓜地,“明早就長大了。”
社員走過去看了又看,有很多番茄泛紅,黃瓜一夜能長大,他也不再拒絕。
社員一手拎著小海鮮一手端著筐從葉煩家出來,正好碰到參謀長去部隊。參謀長朝葉煩家院里看一眼,瓜果蔬菜郁郁蔥蔥,一派喜人,心說葉會計會過日子。難怪耿團長能回來絕不在部隊多待一刻。
社員到家也忍不住跟妻子夸葉會計厲害,平時上班帶孩子,菜多的吃不完,門外的花也開了。他妻子看到番茄黃瓜和莧菜夠全家人吃中午和晚上兩頓,心里自然只有感激,一邊說“厲害的人干啥都厲害。”一邊把番茄、黃瓜和莧菜倒下來,把筐給葉煩送去。
社員妻子到自家門外,想起鄰居家小女兒愛擺弄花花草草,她朝隔壁看去,墻根底下有小蘭花、小茉莉,有雞冠花,還有幾樣她叫不出名的。
社員妻子記得鄰居嘮叨過,院里那點地種菜都不夠還種花,然后趁著閨女給生產隊放羊把花全拔了。鄰居小閨女回來哭的,用鄰居自己的話說,跟死了爹娘一樣。
社員妻子當時還想打一頓就不哭了。此刻她不那樣想,院里的菜不夠吃是因為鄰居不會種。人家葉會計的院子沒比她們兩家大多數(shù),種的菜怎么都吃不完。
社員妻子到鄰居家門口,看到鄰居家兩口都在家——這個時節(jié)家家戶戶都不忙,鄰居也看到她,叫她進來說話。社員妻子說得給葉會計送洗菜的竹筐。鄰居順嘴問葉會計的筐子怎么在她家。社員妻子就說她丈夫今兒趕海得的小海鮮多,給葉會計兩三斤。葉會計客氣,給她六七斤菜。
鄰居很少去家屬區(qū),聞言就到門口問:“葉會計還會種菜?”
社員妻子:“葉會計什么都會。種的菜好,花也好。”接著指著墻根底下的花,“給我留點種子,我回頭給葉會計。”
鄰居兩口子不敢說葉煩吃飽了撐的,也沒法問怎么不種菜,就說葉會計有閑工夫。
社員妻子點點頭沒反駁,到葉煩家看到院里不止菜,還有蔥姜蒜和辣椒,到陽歷十月都不用買菜,愈發(fā)覺著葉煩厲害,上班帶孩子還能把院里院外打理的這么好。
其實院子里的菜地有一大半都是陶春蘭和于文桃收拾的。很多菜籽也是葉煩從家里拿的。陶春蘭怕她忙忘了,每包菜籽上都寫什么時候種。耿致曄在家他收拾菜地澆菜。葉煩要做的事并不多。
大寶和妹妹玩累了,兄妹倆坐在廊檐下抱著茶杯喝水,看到來個陌生人,就問她找誰。
社員妻子把竹筐遞過去:“你媽呢?”
大寶把杯子放地上,起身接過竹筐:“媽媽去食品廠了。你和那個伯伯一家的啊?你看什么?想吃瓜嗎?”
社員妻子搖頭:“不不,我不吃。”
大寶還記得媽媽說過,山西大隊社員都沒工資,他們也不想窮。大寶心說不如我家有錢,還不惦記我家的東西,是好人。大寶把竹筐往地上一放:“你等著啊。”跑到籬笆墻邊,扒開亂糟糟的瓜秧,抱著一個泛黃的長形花紋瓜和一個金黃大圓瓜:“給你!”
社員妻子見他要塞過來,下意識伸手接住:“不用,我家有。”
大寶搖頭:“我家有好多。”指著三面籬笆墻,“東邊是這兩個瓜,西邊是白色的,南邊是西瓜。你吃吧。”
社員妻子不禁苦笑,這叫什么事,給人家送東西還拿人家兩個瓜:“我洗洗切開,你倆吃吧?”
二寶大聲說:“我們吃夠了!”
大寶慌忙過去捂住她的嘴,瞎說什么大實話。大寶急忙解釋:“姨姨,我妹妹不懂事,你不要聽她的。”
社員妻子以前見過地主家的瓜果蔬菜吃不完往糞坑里倒都不給她們這些窮人。哪怕二寶說的是真的——吃不完才給她,社員妻子也挺高興:“我知道,謝謝——”
“我叫耿大寶,這是我妹妹,不懂事的耿二寶。”大寶低頭瞪一眼妹妹,不許說話。
二寶掰開他的手,朝哥哥身上一巴掌:“我要喘不過氣,要死了!”
大寶:“你自找的。不懂事!”
社員妻子趕忙打圓場:“我要,你倆別吵。”
大寶搖頭:“我和妹妹不吵架。”
社員妻子想問直接動手嗎。又怕她多嘴,人家倆孩子真打起來,又道一聲謝便告辭。
大寶等人走遠就瞪妹妹:“以后不許那么說。你要說吃不完!”
哥哥太嚴肅,二寶怕挨揍,好漢不吃眼前虧:“知道啦。你比媽媽還兇!”
大寶:“媽媽不兇你,媽媽直接揍你。要不要我告訴媽媽?”
二寶嚇得連連搖頭,轉移話題:“哥哥,我們什么時候回姥姥奶奶家?”
大寶搖頭:“我們去食品廠找媽媽吧。”
二寶:“不要!”
大寶看看太陽,也不想頂著烈日去食品廠:“那我們回屋等媽媽。”
葉煩怕自己熱中暑,估計天熱起來沒人來賣海產,十點多就鎖門回家。
下午四點多又去食品廠看一下,聽菜市場職工說沒人找她,葉煩等到五點半就回家。
晝長夜短,離天黑還有倆小時,現(xiàn)在做飯?zhí)纾~煩掐一把小蔥給倆孩子炒兩個雞蛋。
七點左右葉煩才做晚飯。
耿致曄不在家,不需要做很多,葉煩便用小海鮮煮掛面,出鍋前放一把綠莧菜。
面剛盛出來準備吃,廖苗苗進來。葉煩見她很著急的樣子:“你媽打你了?”
廖苗苗搖頭:“我——我媽要面子,打我都是趁著天黑門鎖上,我跑不出去才揍我。”
葉煩心說,這是我可以聽的嗎。
“吃點?”
廖苗苗:“我家快做好了。葉姨不是要花嗎?我朋友爸媽不讓她種,看見她的花就數(shù)落,說她不懂過日子,還有什么,反正很難聽。你要的話我明兒一早連土刨回來。”
葉煩:“明天下午吧。早上種下去中午太陽出來就曬死了。”
“可以。我去食品廠找你。幾點啊?”
葉煩:“六點吧。明兒你耿叔叔該回來了。”
雖然葉煩沒有值班表,但她能算出來耿致曄、政委和參謀長幾人輪著值班,每人不是五天就是一周。
果然不出所料,翌日下午六點耿致曄就到家。大寶二寶餓了,耿致曄叫他倆等等他去做飯,大寶就說媽媽昨天給他和妹妹煎雞蛋。
話說到這份上,耿團長必須給倆孩子煎雞蛋。
耿致曄把他倆用的碗筷刷干凈,葉煩還沒回來:“你媽忙什么呢?不是說整個七月都不出貨,趁著天熱多存點,中秋前一趟送過去。”
大寶:“媽媽最近迷上種花。爸爸,我們什么時候回首都?”
耿致曄:“八月中旬,回去過十天就回來。爸爸不能離開太久。”
去年就沒回去。大寶擔心:“你不會臨時有變吧?”
耿致曄下意識說:“這大半年首都事多變化大,我得過去看看,否則不放心。”說出來意識到大寶可能聽不懂,“你奶奶最近叫你姑定親,你姑不愿意,倆人天天吵,我過去勸勸。”
大寶搖頭:“爸爸,你不行,奶奶不怕你。奶奶怕媽媽。”
耿致曄笑了:“是怕媽媽。我去看看你媽忙完了嗎。你倆可以出去玩,但是在門外。”
大寶不想出去,就叫他爸快去,不要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耿致曄朝他腦門上一下才去食品廠。
葉煩忙著種花,菜市場職工幫她澆水。
耿致曄走過去問:“出貨的時候礙不礙事?”
葉煩搖頭:“離馬路還有一米遠,手扶拖拉機轉彎掉頭都碰不到。有點綠色好看多了吧?”
耿致曄打量一番路兩邊的各種花:“確實沒那么荒涼。”
菜市場的同志表面幫忙,心里嘀咕葉會計會找事。“荒涼”兩個字傳入他們耳邊,冷不丁想起她們每次進城,一說自己橫山島的,就被市里的人當成野人。有幾次還問島上有沒有猿人,她們有沒有見過電燈。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活在清朝。
已經下班的菜市場主任此刻在食品廠門口看熱鬧,也聽到“荒涼”,“耿團長不說都沒發(fā)現(xiàn),路兩邊光禿禿的,難怪我一到這邊就覺著熱,到家就涼快。我之前就想車子放外面半天車胎就曬化了,沒想過種幾棵樹。”
耿致曄:“來年開春再種吧。樹不易成活。煩煩,好了嗎?”
葉煩點頭,向大家道生謝就去鎖門。
耿致曄接過她的包,習慣性拉住她的手:“你以前不愛種花啊。”
葉煩:“院里得種菜,門口都是青磚路,怎么種花啊。不過我也不是很喜歡花。”
耿致曄停下:“不喜歡?”
葉煩拉著他繼續(xù)走:“如果讓大家跟我種花,肯定認為我腦子有病。島上有一半社員饑一頓飽一頓,菜都吃不飽。可是這個島實在沒什么特色。唯一值得停留的地方還是烈士墳。
“比海鮮,島外臨海的公社交通便利,沒人大費周章上島買海鮮。比風景古跡比不過對面島,人家有觀音廟什么的。如果服裝廠的人來島上收鴨毛鵝毛,目之所及皆是鮮花,出去跟人一說,有點閑錢的年輕人周末出來走走,肯定想到這里。來的人多了,菜市場的干海鮮和蓮子還怕沒人買?”
耿致曄:“不能明說嗎?”
葉煩搖頭:“鮮花長大,名氣傳出去,最少需要三年。社員不常出去導致他們見識有限,等不了那么多久。”
耿致曄大概明白,“利用你的會計身份影響身邊人,然后一傳十十傳百?”
葉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我相信我這點火苗也可以。”
耿致曄不禁攥緊她的手,再一次慶幸那年沒有因為發(fā)小扯淡就對她望而卻步。
“我一直以為你懶得管這些事。”葉煩平時在家懶懶的,以至于耿致曄真以為她喜歡上花。
葉煩:“舉手之勞不算事。再者說了,每天上班的路上花紅柳綠,我看著也舒服。你就當我贈人鮮花手有余香吧。”
耿致曄笑著搖頭:“跟你比,我好像就是個棒槌,上面推一下我動一下。”
葉煩:“利用地形或有限資源修一下訓練場啊。不是有全軍大比嗎?今年沒有不等于明年沒有。”
這話耿致曄贊同:“改天我叫幾個營長和參謀長、牛團長跟我上山看看。很多東西該淘汰了,堆在倉庫里可惜,可以幫老鄉(xiāng)解決一下禍害農田的野物。”
葉煩:“東西多的話在炸幾車石頭把路拓寬一下。島上大路還是有點窄,兩輛木板車迎面碰上都要讓路。”
耿致曄點頭:“一點點來。今年才第三年,沒那么快調走。對了,改天跟蘇遠航說一聲,我們下個月中旬回首都,大寶二寶開學前回來。”
葉煩算一下日子,很近了。
七月底,蘇遠航到葉煩家,問她最近收了多少貨。葉煩:“我跟他們說整個三伏天都不出貨,他們說八月再賣。”
蘇遠航詫異:“不怕我們收夠了不要了?”
葉煩:“都知道這次賣不出去到年底也能賣。”然后告訴他她陽歷八月十六回首都,順便看看那邊行情。
蘇遠航走后,大寶就叫二寶收拾行李。
葉煩無語:“還有十多天呢。”
大寶不管那么多就先收拾。
再說蘇遠航,到食品廠看到路兩邊的花,心下奇怪誰吃太飽。一問菜市場同志,葉會計種的。蘇遠航奇怪,葉會計什么時候這么有閑情逸致。
大概他表情太明顯,菜市場職工苦笑著說葉會計嫌咱們島上荒涼。
蘇遠航出去看看,山西大隊的莊稼地不在這里,也沒有山林,這以前就是集市,平時沒人住,沒人種菜種果樹,以至于除了房屋什么都沒有。
蘇遠航回到菜市場說:“是荒涼。我記得誰說過,咱們這里烏鴉經過都不拉屎。”
菜市場同志不高興:“誰這么會放屁?”
蘇遠航:“話糙理不糙。回頭我問問誰家還有,再種點。”
菜市場同志:“這么熱的天能種嗎?”
蘇遠航:“連泥挖過來沒事。”
葉煩沒想到她這點火苗這么快就點著身邊人。
她從首都回來看到菜市場門口往東和往西五米的路兩邊都種上蘭草薔薇,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花,很意外,到家就告訴耿致曄,燎原指日可待。
耿致曄不想潑冷水:“葉煩煩,還記得來之前答應過你婆婆媽媽什么?”
第39章 逗孩子
葉煩當然沒忘, 答應她婆婆媽媽給陳小慧和耿致勤找對象。
要說這事,葉煩很無辜。
到首都當天和第二天都沒人提陳小慧和耿致勤個人問題。陶春蘭心疼葉煩黑了瘦了, 要給她好好補補,叫耿致曄帶大寶二寶去耿家,因為耿致曄父親想孫子孫女。
耿致曄氣笑了,他丈母娘簡直十年如一日不討喜!
以前和葉煩處對象,好不容易擠幾天探親假,去葉家接葉煩看電影逛公園,往往還沒出門陶春蘭同志就問中午吃什么,什么時候回來等等。耿致曄一度想問是他家窮還是他本人吝嗇, 不舍得請葉煩在國營飯店吃頓飯。
有一次正好冬天,晝短夜長, 下午四點把人送回去,陶春蘭同志還說晚了, 陰陽怪氣說還以為晚上不回來。當時還差幾個月就結婚了, 他著急也不可能讓葉煩落下一個未婚先同居的名聲。
別人父母擔心兒女結婚久了感情淡了鬧離婚, 他丈母娘巴不得他離婚吧。
七年了, 老太太是閑的, 還是單純看他不順眼啊。
葉煩一看耿致曄神色不對就說回耿家住幾天再回來。陶春蘭說先住下, 過幾天再回去。陳小慧還在一旁敲邊鼓。葉煩擔心耿致曄和陳小慧吵起來,就先敷衍過去。
然而第二天一早,陶春蘭不聲不響買一堆吃的。天熱不能久放, 葉家的小冰箱也塞不下,一家四口只能留下吃一天。
翌日天亮剛耿致曄就爬起來堵他丈母娘, 說他們吃過早飯就回家。
早飯后一家四口坐公交車走了, 陶春蘭閑下來想起陳小慧跟葉煩同齡,大寶都上小學了, 陳小慧還沒對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葉家不關心陳小慧。
陳小慧中午回來吃飯被陶春蘭念叨的頭疼,下午下班先去耿家,把葉煩叫到門口,叫葉煩勸勸陶春蘭同志。
葉煩送走陳小慧,于文桃就問陳小慧找她什么事。葉煩擔心于文桃胡思亂想惹是生非,實話實說她媽催陳小慧相親。于文桃想起耿致勤二十二歲。葉煩像耿致勤這么大,大寶都會走了。
耿致勤一聽她嫂子提到“相親”就覺著要完犢子,放下西瓜就走。于文桃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抓回來,指著她的腦門數(shù)落:“往哪兒跑?”
耿致勤就說不是她不想結婚,是真沒合適的。她媽要能找到合適的,她絕無二話。
比耿致勤大幾歲或小幾歲的幾乎都是初中畢業(yè)不懂技術,托親友的關系在廠里當個臨時工,工作不穩(wěn)定。返城知青幾乎沒像樣的工作,于文桃更看不上。葉煩一句話沒說,被于文桃拜托給耿致勤找對象。部隊要是有個前途無量的軍官也行,跟葉煩在一起她放心。
葉煩當場傻眼,她一直以為婆婆不舍得耿致勤遠嫁。
于文桃以前是瞧不上橫山島。自己過去看一下,也沒啥不好。陶春蘭都舍得葉煩隨軍,她有啥舍不得的。
葉煩一時忘記拒絕,于文桃當她答應了。
耿致曄替葉煩說優(yōu)秀軍官跟紅燒肉一樣稀罕,葉煩今天發(fā)現(xiàn),明天打算撮合,說不定晚上就定親了。于文桃以為耿致曄不想葉煩操心,又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表示不著急。明年這個時候有合適的就行。
耿致曄也不希望他親妹子隨隨便便嫁了,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在耿家待幾天回到葉家,當天晚飯后,葉煩跟她媽話家常,陶春蘭說小慧二十八歲,在城里不好找對象,除了人品不行或家里特別窮的,就沒這么大的男同志。部隊男同志多,讓葉煩費費心。
葉煩說讓她爸老葉出面——老葉認識的人多。陶春蘭不希望陳小慧找個門當戶對的,因為她要在婆家受欺負,葉家?guī)退鲱^,結果只會兩敗俱傷。像耿致曄二哥就挺好,父母不需要多厲害,有退休金就行,本人脾氣好,搞技術,沒心思欺負陳小慧。
葉煩心說您真會挑。耿家三兄弟就老二脾氣好。晚上睡覺時,葉煩跟耿致曄說她媽居然最喜歡二哥。耿致曄心說丈母娘果然看他不順眼。
住在丈母娘家,隔壁是陳小慧,耿致曄擔心丈母娘突然過來敲門,擔心隔墻有耳,不敢說陶春蘭一句不好,就問葉煩什么打算。
葉煩就說一個字——拖。
耿致曄沒多活一輩子,哪知道明年這個時候上面已經決定恢復高考,陳小慧和耿致勤都想考大學。他替葉煩從首都愁到橫山島,從黃河北愁到長江南,從昨天愁到今天。
葉煩奇怪:“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耿致曄:“拖得過今天,拖不過明天。”
葉煩:“先拖到年底再說。明年小勤二十三,可以找對象了。這半年陳小慧要是有點長進,都不用咱們介紹。對了,今年春節(jié)——”
“不回去!”耿致曄打斷,“你不累大寶二寶還累呢。”
大寶二寶這些天在首都玩累了,今日沒出去,兄妹倆腦袋頂腦袋,躺長椅上翹著二郎腿看耿致勤送他們的連環(huán)畫。
葉煩瞥一眼倆孩子,見他倆跟沒聽見似的,便知道不想回去:“大寶,二寶,是不是坐車累了?”
兄妹倆點點下巴。
葉煩:“那就不回吧。回頭給姥姥寫封信,就說咱們明年這個時候回去。”
耿致曄忙說:“過了臘八再寫。”
葉煩很無語:“怕你丈母娘有時間親自來接我們?”
耿致曄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你行了吧。”葉煩白了他一眼就走。
耿致曄下意識跟上:“干嘛去?”
葉煩無奈地說:“跑不了。做飯!”
耿致曄:“我買了饅頭包子,菜也洗好了。”
“什么菜啊?”
耿致曄抬抬下巴讓她自己看。
葉煩看過去,兩根黃瓜和兩個番茄,還有一個大圓茄子。
這些菜是莊秋月送的。耿致曄休假前葉煩拜托莊秋月、劉桂花和萬思芹三人幫她澆菜,菜長大了就摘了吃。大概前天晚上澆菜前摘過,昨天下午葉煩到家發(fā)現(xiàn)番茄、黃瓜、茄子等都很小,過兩天才能吃。不過沒等葉煩去菜市場,莊秋月就給她家送七八斤,有青辣椒,有紫茄子,有青嫩的黃瓜,有通紅的番茄,放在一起特別有食欲。莊秋月還解釋,她家?guī)讉孩子飯量大,葉煩家的菜都是她摘的。
葉煩:“拍黃瓜,番茄炒蛋,油燜茄子啊?”
耿致曄點頭:“我想蒸米飯,大寶要吃饅頭。耿大寶,在姥姥家沒吃夠啊?”朝客廳喊。
大寶擺擺小手,不想說話。
耿致曄:“在車上那么精神,這個車廂跑到那個車廂,跟頭一回坐火車似的,來到家怎么變成蟲了?”
大寶坐起來:“爸爸,我知道你不開心,不跟你一般見識。但是,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勸你見好就收!”
耿致曄嘖一聲:“不得了。耿大寶,知道見好就收什么意思嗎?”
葉煩:“你什么時候去部隊?”
耿致曄:“還有三天假。你再忍耐三天。”
葉煩白了他一眼:“煮粥熱饅頭。”
耿致曄往鋼筋鍋里兌涼水:“喝水就行。”
葉煩瞪眼。耿致曄抓半把米,又把鍋里的水倒掉一點,拉開爐子煮粥。米香飄出,耿致曄放箅子熱饅頭。葉煩開始做菜。
先拍黃瓜,然后做西紅柿炒雞蛋,最后也沒做油燜茄子,而是把茄子切開蒸熟,澆上耿致曄的萬能料汁。
橫山島的天很熱,大寶二寶吃好飯熱得滿頭汗,葉煩擔心汗液黏糊糊的不舒服他倆抓撓,就和耿致曄給倆孩子洗澡。
渾身清爽,大寶二寶終于有了精神,跑出去找朋友。
葉煩和耿致曄洗好澡去找他倆回來睡覺,倆小鬼又熱一身汗。不過葉煩沒給他倆洗澡,而是用溫毛巾擦擦。
翌日清晨,一家四口和往常一樣,耿致曄做飯,葉煩去菜市場買生鮮,大寶小老師的太極課堂再次開課。
這次大寶沒在院里——小孩多站不下,也沒去胡同里,偷偷摸摸像是見不得人。大寶在自家門口,鮮花中間,帶小朋友和大朋友們練太極。
牛副團長拎著水桶拿著扁擔罵罵咧咧——熊孩子這么大了不知道幫家里干活,還叫他個當老子的挑水等等。到葉煩家門口,一群孩子切西瓜,牛副團長想打趣,話到嘴邊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大寶動作瀟灑又飄逸,頓時覺著有點意思。認真看到結束,聽到大寶說再來一遍,牛副團長把水桶扁擔一扔,站到廖苗苗身后跟著比劃。
大寶從前到后挨個查看,看到牛副團長他睜大眼睛。牛副團長“噓”一聲,指著自己,那意思是先別說話,看我老牛咋樣。
大寶早慧懂事理智,可他畢竟虛齡八歲,還是個孩子。哪敢教比他爸還大幾歲的牛副團長。就算他覺著自己很厲害,可以給牛大勇當老師,也有點不好意思。
大寶不敢上手指點,就站在廖苗苗旁邊,示意牛大勇跟著他練。而大寶教妹妹教出經驗,特意放慢動作,又因為本來就不快,牛大勇練完累一身汗,不禁抱怨:“這玩意太磨人,不適合我。”
耿致曄從院里出來:“你的性子也該磨一磨。”
牛大勇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我老牛這叫——”
“做飯了嗎?”耿致曄不想一大早聽他“放屁”。
牛大勇看到倒在地上的水桶:“壞了!”拎著水桶往院里跑。他一對兒女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很擔心:“耿叔叔,我爸怎么了?”
耿致曄:“你媽等他打水回去洗菜,他跟你們玩兒上。這腦子還嫌太極磨人?”聽到壓水井咔咔響,“牛大勇,給我慢點!我家壓水井經不起你這么造!”
牛副團長拎著兩桶水,嫌棄地看一眼扁擔:“用什么扁擔啊。”叫他家孩子拿回家,“壞了陪你!”
要不是打井難,耿致曄真想反駁,怎么不自己打一個。
牛副團長到大寶跟前停下:“大寶小老師,明兒我還來跟你練。”
“啊?”大寶驚得張大嘴巴。
牛副團長拎著兩桶水走人。
大寶急得抓住他爸問:“爸爸,牛伯伯說什么?”
廖苗苗:“牛團長跟咱們一起練太極。”說著話都忍不住皺眉,“我們自己玩玩,他跟著摻和什么?”
牛團長兒子點頭:“想故意使壞?耿叔叔,我爸是副你是正,我爸得聽你的吧?”
耿致曄又無語又想笑:“他沒那么閑。”
廖大弟:“他真想跟我們練太極啊?”
耿致曄點頭:“可能剛才練的時候嫌動作慢,忍不住心浮氣躁,意識到自己不該這樣,想試試能不能磨磨性子吧。我是這么猜的,你們都當不知道,以免他不好意思。”指著自己的臉,“大人都很要面子。”
大寶不禁問:“爸爸,包括你嗎?”
耿致曄朝他腦門上彈一下。大寶痛的“嗷嗚”一聲,捂住腦門就踹他爸。
葉煩大聲問:“耿大寶,干嘛呢?”
大寶頭也不回:“爸爸欺負我!”說完就追他爸,“你不許跑!”
耿致曄邊走邊回頭問:“我跑了嗎?我明明是走。耿大寶,你腿短莫要胡說。”
大寶握緊小拳頭:“士可殺不可辱!”
葉煩一腦門黑線,都是閑的:“好了,回家吧。”對一群小孩說,“該洗臉刷牙了。對了,暑假作業(yè)寫了嗎?”
跟大寶年齡相仿的小孩瞬間變臉,像是才知道還有暑假作業(yè),苦著臉往家跑。
葉煩見廖苗苗一點也不著急:“初中畢業(yè)了?”
廖苗苗點頭:“我媽說過兩年下鄉(xiāng)。”身材瘦弱的小丫頭說完忍不住嘆了口氣,臉上布滿了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憂傷。
葉煩寬慰她還有兩年,珍惜這兩年時光。可是想到廖苗苗徹底扔下書本,等明年高考她初中學的那點知識全還給老師,此生可能跟大學無緣,葉煩又有點不落忍。
即便養(yǎng)只野貓養(yǎng)了兩年,也希望它有個安樂窩。葉煩道:“沒事多看點有用的課本,興許兩年后部隊后勤招人呢。”
廖苗苗點頭:“我媽也是這意思。我媽還說快中秋了,食品廠很忙,叫我跟著劉姨給你搭把手。”
葉煩:“你不嫌人多事多心煩,下周一,九月六號就可以過去。”
廖苗苗高興的道一聲謝。
葉煩叫她回家?guī)退龐屪鲲埲ィ蜖恐䦟毣丶摇?br />
四歲的耿二寶聽不懂太復雜的事:“媽媽,苗苗姐姐為什么不開心?”
葉煩:“因為她過兩年要離開她的媽媽。就像爸爸要離開他的爸爸來這里工作。”
二寶想一下自己離開媽媽很久:“媽媽,我不要離開你!”
葉煩:“媽媽也不離開二寶。”
二寶像得到保證,松開媽媽的手往屋里跑:“大寶,大寶——”
耿大寶出來:“叫誰大寶?”
“哥哥!”二寶一見哥哥不高興,“我叫哥哥,哥哥不知道二寶叫誰。”
大寶氣哼哼問:“你有幾個哥哥?耿二寶,以后敢叫我的名字,我打你!”
葉煩:“這么大火氣,沒打過你爸啊?”
大寶驚叫:“他多大我多大?”想到爸爸不敢打媽媽,“媽媽,我是不是你的寶兒?”
耿致曄嗤一聲,雙手抄兜踱著步子靠近兒子:“你的寶兒?膩不膩啊,耿大寶。”
耿大寶:“沒和你說話。你不要說話!”
葉煩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瞪一眼耿致曄:“閑的嗎?一大早就逗他。不知道的人又得以為咱家大人吵架小孩哭鬧。還有你,大寶,不理他不就沒事了?你看二寶,從不搭理你爸。你爸逗她沒意思,幾時逗過她?”
大寶不可置信:“還是我的錯?”
葉煩張張口:“——我的錯。我沒說清楚,我打比方。罰你爸做飯,然后刷鍋洗碗,我給你倆洗臉刷牙?”
雖然媽媽沒打爸爸,好歹沒讓爸爸閑著。大寶勉強滿意:“不要你洗臉刷牙,再開學我就上三年級了。”
葉煩點頭,把一兜子魚鱉蝦蟹遞給耿致曄,抱起二寶:“我給二寶洗。”
飯后,葉煩去食品廠,耿致曄在家照看孩子。耿致曄不想把孩子逗的吱哇亂叫,跑去食品廠煩葉煩,又變成慈祥老父親。
學校開學,耿致曄抱著小的牽著大的給倆孩子報好名回來就收拾他的行李,未來一周住部隊。
九月六號,周一,葉煩見廖苗苗確實想學東西就把賬本給她,讓她收貨。
食品廠是先收漁民的東西再給錢,因為賬上沒錢。漁民以前一天沒拿到錢都寢食不安。現(xiàn)在不會了,葉煩一厘沒少過。可是又不放心廖苗苗,廖苗苗寫下來,他們都得問一遍,是不是多少多少斤。
等到下午,廖苗苗嗓子沙啞。
劉桂花在屋里練習撥算盤。劉桂花的兒女教過她,但早晚家里雜事多,平時怕有人找她,看她學算盤奚落她,她變成別人茶余飯后談資,所以都是躲在葉煩辦公室里學。
她不清楚外面的情況,就以為廖苗苗病了,倒半缸子熱水,叫她喝了水回家。
廖苗苗放下賬本:“葉姨,干啥都不容易。”
葉煩出去看過,知道她為何發(fā)出這樣的感嘆:“是你不容易。他們不信任你。那次陳小慧過來不是在廁所聽到有人說我把漁民當孫子訓?”
劉桂花知道,陳小慧說過:“咋了?”
葉煩:“島上這么多人,我太好說話的話,不論白天晚上都有人找我。他們來賣東西,秤稍微低一點都得跟我吵。哪像現(xiàn)在,多出半兩都能說算了。我要是你,蘇運城秤好他們就走,不會問有沒有記下來,別記錯了。有時候就我一人,秤在外面,他們自己秤好跟我說一聲,東西放倉庫就走。我都不用出去。”停頓一下,想了想又說,“有時候我不在,放下東西跟菜市場職工說他們叫什么,等我回來再秤再記賬。”
廖苗苗:“難怪你一天工作四小時,上午倆小時,下午倆小時,快兩年了也沒出過亂子。”
葉煩:“你別學我。這個食品廠算是我辦起來的,無論我說什么,他們都沒意見。你沖他們大吼大叫又哭又鬧都沒用。”
劉桂花點頭:“苗苗,你以后也不一定干這個。先學學怎么跟人打交道,省得以后被騙。”
廖苗苗連連點頭:“我知道了。”
葉煩叫她去衛(wèi)生院開點胖大海或羅漢果,在家養(yǎng)兩天,過幾天再來。
廖苗苗沒跟她媽說賣海味的漁民不信任她,她的嗓子是一天說太多話累的,莊秋月以為很辛苦,買兩條大魚,給她補身子。
在莊秋月看來食品廠工作那么輕松廖苗苗都扛不住,下鄉(xiāng)種地不得累趴下。所以此后每隔兩三天,莊秋月就買兩條大魚,一條燒湯一條清蒸或紅燒。
如此過了幾天,一天傍晚,劉桂花吃過晚飯出來消食,看到葉煩又在路口燒紙,趕忙跑過去小聲說:“你怎么又燒紙?”
葉煩小聲說:“頭七,該回來看看了?”
劉桂花想問誰頭七,忽然想到前幾日聽誰說的偉人去世:“我——我是不是也得燒點啊?”
葉煩給她一沓,劉桂花蹲下,訥訥道:“島上沒啥事,也沒人聊,我都忘了。”
葉煩:“不用自責。我有看報的習慣。菜市場有報紙,最近又因為收貨經常去菜市場,閑的時候看的。不然我也不知道。”
“難怪你——”劉桂花突然想到上半年,“那你之前清明?”
葉煩點頭:“不過也是供銷社有這些東西。否則我有心也沒什么用。”
劉桂花:“供銷社還有啊?”
葉煩搖頭:“扔不舍得扔,除了我也沒人敢買。上次不太敢賣。見我燒完啥事沒有,這次就叫我全拿走。”
劉桂花:“出了這么大的事,耿團長是不是要繼續(xù)值班?”
葉煩點頭:“以防萬一。就算對面不敢過來搞事,也不等于島上沒他們的人。要是有人趁機搞破壞,等耿致曄從家里跑到現(xiàn)場,黃花菜都涼了。”
劉桂花搖了搖頭:“咱這覺悟不行。早幾天老牛突然回部隊,我還以為政委病了,讓他頂一下。也是老牛,平時那么大嗓門,遇到大事就跟啞巴了一樣。”
葉煩:“說明他們團紀律嚴明。牛團長那樣的性子能做到一個字不漏,憑這點以后也能得到重用。”看到紙錢燒完,“咱們也走吧。早點休息。海鮮送到首都,就可以收鴨毛鵝毛了。不出意外這個月月底就得有人來收。”
劉桂花一下站起來,葉煩嚇了一跳,身體后仰,劉桂花拉住她問:“鴨毛鵝毛真能賣錢?”
葉煩點點頭,見她神色復雜:“你家去年存的毛不會扔了吧?”
第40章 畫餅
劉桂花的鴨毛鵝毛沒扔, 而且有整整一麻袋。
劉桂花這人不自私,就算看不上柳晴這人, 她想著大家都是苦出身不容易,聽葉煩說鴨毛鵝毛可以賣錢就告訴柳晴。劉桂花還好心提醒她鴨毛和鵝毛分開放。
柳晴說葉煩放個屁劉桂花都說香,把劉桂花氣的想罵她。可倆人是鄰居,她倆打成一窩,回頭高營長和牛副團長還怎么相處。劉桂花就說你不要都給我。
柳晴不光自己吃的鴨子和鵝給劉桂花,跟她關系好的幾人殺鴨宰鵝,她還特意提醒人家別扔,劉桂花喜歡。
劉桂花神色復雜完全因為這口氣憋了近一年啊。劉桂花長舒一口氣, 就說:“沒扔。老牛天天要扔,我快扛不住了。”
葉煩:“挺干凈吧?”
劉桂花點頭:“很干凈。沒雜毛還沒雜草。就是腥味重。我怕放外面弄臟了, 放我家廚房角落里,我家倆孩子快嫌棄死了。”
葉煩:“賣了錢就不嫌棄了。”
劉桂花:“能賣多少錢?”
葉煩搖了搖頭:“不好說, 一分錢一分貨。”
劉桂花其實不在意賣多少, 在她老家鴨毛鵝毛只能扔糞坑里漚糞。在她看來, 能賣一毛錢都是賺的。她在意能不能賣。瞧著葉煩的神色十拿九穩(wěn), 劉桂花便不再煩她。
中秋節(jié)上午, 劉桂花又殺大鵝, 把軟毛小心收起來,她兒子女兒一個翻白眼一個一臉無語。劉桂花一人一巴掌:“收拾干凈!”
牛團長不在家,挨打沒人護, 倆孩子百般不愿也得乖乖收拾毛。
吃過中午飯,他倆找廖苗苗玩, 一到廖家就抱怨桂花同志又收集鵝毛。莊秋月也在家, 安慰倆孩子,賣了鴨毛鵝毛給他們買糖吃。
牛家和廖家孩子都不以為意。
三天后, 傍晚,劉桂花拿到八十塊錢,莊秋月收到四十五塊錢,整個家屬區(qū)沸騰了。
莊秋月的鴨毛鵝毛能賣這么多錢是因為有葉煩和萬思芹的。葉煩看不上這點錢,萬思芹不信毛能賣錢,見莊秋月要就都給她。
萬思芹一聽收鴨毛鵝毛來了,不敢相信,以至于比莊秋月還先一步到食品廠。她親眼看到買家?guī)е喢Z毛坐船離開,跟做夢一樣,抓住莊秋月的胳膊問:“真是賣鴨毛鵝毛的錢?”
莊秋月頓時覺著錢燙手,猶豫片刻給萬思芹二十。萬思芹拒絕:“你該得的。別這樣。當時你和葉會計又不是沒告訴我。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這么貴?”
劉桂花擠開拉著她問東問西問長問短的軍嫂們,來到萬思芹身邊:“不多。聽葉會計說我的那些鴨毛鵝毛能做一床兩米乘兩米的大被子,做好能賣一百八。再添點做兩條窄一點的,一條也能賣一百五。不過我的鴨毛鵝毛能賣八十也是因為干凈。”
莊秋月點頭:“我的也是因為干凈。”
萬思芹朝自己胳膊上掐一把:“那,那些賣給甬城供銷社鴨子和鵝的漁民不,不發(fā)財了?”
劉桂花搖頭:“有個社員比我多一麻袋,才賣三十多塊錢。就因為太臟人家不想要。”
萬思芹又拉著她的胳膊問:“以后還來收嗎?”
劉桂花:“不清楚。葉會計說嫌路遠的話可能就來這一次。因為在島上太不方便。不過存著也不費事,萬一還能賣呢。”
萬思芹點頭:“是這個理。”
同時,拿到錢的社員也問葉煩,服裝廠的人還來嗎。葉煩也是說,不清楚,當這次是天降橫財吧。擔心各大隊社員見錢眼開盲目擴張,葉煩叫蘇遠航發(fā)錢,她把十個大隊大隊長叫去空空的倉庫開會,直接說:“我跟社員強調過,當這次是意外之財。你們回去也盯著點。誰都不能保證明年服裝廠的人來不來。三火車皮鴨毛鵝毛送到申城瞞不住,要不了多久就會傳到申城鄉(xiāng)下,屆時人家就近收夠了,我們折價賣也不一定好賣。”
蓮花大隊大隊長說:“都以為只能賣一兩塊錢,結果多十倍,我回去說當這次是賣了十年的錢。”
葉煩:“不是有人經常上岸送貨嗎?可以叫他們問問市民知不知道哪兒有要鴨毛鵝毛的。有人要就留食品廠地址。我跟他們談。”
社員也不敢私下買賣。被眼紅的人發(fā)現(xiàn)告到革委會,還有可能連累食品廠。這個道理上到七老八十老眼昏花的老人,下到三五歲的無知幼童都懂。這事對大隊長而言好辦。十人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
葉煩仔細想想沒別的事就散會。
幾個大隊長到外面就嘀咕:“還是年輕人辦事爽快。幾句話完事。今天這會換成書記沒半個小時下不來。”
山西大隊大隊長在幾人身后“呵”一聲。幾人做賊心思嚇一跳,回頭一看是他個老小子,幾個人拉胳膊拽腿把他弄到菜市場,叫他買石斑魚買大黃魚。
山西大隊大隊長:“收攤了!”
賣菜的職工立即說:“沒。今天延遲到八點。葉會計說今兒發(fā)錢,無論什么都能賣光。”
山西大隊大隊長不禁嘖一聲:“還是葉會計會做生意。我看看有什么。”
幾個大隊大隊長叫他掏五塊錢出來。
自從葉煩把海味賣出去,山西大隊大隊長就盲目相信她。葉煩說鴨毛鵝毛可以賣錢,他就叫妻子收集。自己吃的少,半夜起來殺鴨宰鵝收拾干凈送到岸上賣的多,不過不甚干凈,賣了九十六塊錢。他干脆把六塊零錢都拿出來,說他家還有老酒,買好都去他家喝幾杯。
幾個大隊長平均年齡四十出頭,跟小孩子似的大呼小叫。
劉桂花和莊秋月進來嚇一跳,見他們很高興,莊秋月小聲說:“咱們也多買點,讓孩子高興高興。”
劉桂花拿出十塊錢,莊秋月不禁問:“吃得完嗎?”
劉桂花失笑:“哪能啊。兩三塊錢就差不多了。我得給葉會計買條大黃魚。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沒有的話明早買幾條小黃魚。”
莊秋月:“我買兩條鱸魚吧。后天買。葉會計今早買菜了。”
劉桂花點頭:“那我明天買。”然后走到里面,除了自家有的瓜果蔬菜,看到什么都來點。最后倆人拿不下,借菜市場竹筐抬回去。
耿致曄和參謀長在部隊,牛團長和廖政委在家。倆人先后看到那么一堆東西都驚呼:“不過了?”
莊秋月拿出四十塊錢:“鴨毛鵝毛錢。”
廖政委不信:“你糊弄鬼呢!”
莊秋月:“桂花比我還多。快趕上葉會計仨月工資加獎金了。”
廖政委依然不信。
過了一夜,牛副團長還是不愿意接受現(xiàn)實,到部隊就問耿致曄,是他在島上太久,還是別的什么情況,怎么鴨毛鵝毛也能賣錢。
很早以前鴨毛鵝毛可以換零食,想必可以賣錢。不過自打走街串巷的小販沒了,耿致曄就沒聽說過誰賣鴨毛鵝毛。再說,耿致曄很久沒回家,不知道昨天午飯后有人收鴨毛鵝毛,哪能給他解惑,就叫他找葉會計。
傍晚,牛副團長真去找葉煩,問她沒騙他家沒見過面的老婆子吧。
葉煩好無語:“嫂子才三十出頭。其次,食品廠還拿走百分之二提成。因為要給臨時工發(fā)工資,還有租車租船費用。”
牛副團長拍一下腦清醒清醒:“就說原本更多?”
葉煩點頭:“以后不要瞧不起嫂子。你家到年底的油鹽錢出來了。”
牛副團長心說,以后不敢小瞧你!
“多謝!”牛副團長抱了一下拳,放心回家。
大寶十分困惑:“媽媽,牛伯伯和廖伯伯怎么都不信鴨毛鵝毛可以賣錢?”
葉煩:“因為不懂。隔行如隔山。好比媽媽算盤珠子撥的那么響,卻不會開軍艦。好比你學太極,兩遍就會,妹妹要學兩個月。”
二寶點頭:“哥哥不會彈舌。”
大寶朝妹妹背上拍一下:“你不要說話。”
沒打疼,二寶沒還他一巴掌,只是撥開他的手:“就說!”
葉煩叮囑一句“不許打架”就去做魚,劉桂花送的大黃魚。
翌日,莊秋月送來兩條海鱸魚。葉煩不要,莊秋月說萬思芹家也有,她自己也買了。
葉煩中午做一條,打算晚上做一條。
傍晚,葉煩端著魚到壓水井邊,耿致曄回來了。他看到魚就問:“隔壁莊大姐買的?”
葉煩點頭:“你知道?”
“老廖說的。”耿致曄挽著衣袖:“我來吧。”
葉煩把剪刀給他:“換廖政委和牛副團長值班?”
耿致曄下意識回想有沒有提過排班表:“你怎么知道?”
葉煩:“他倆經常一起。猜的。”
耿致曄點點頭跳過這個話題:“究竟賣了多少錢?老牛跟范進中舉似的。”
“我三個月工資。”
耿致曄差點剪到手:“這么——貴嗎?”
葉煩搖頭:“要不是在島上,還離申城那么遠,桂花嫂子可以多賣十塊錢,隔壁能多賣五塊錢。也許更多。”
耿致曄:“了解行情怎么不講講價?不像葉會計作風啊。”
葉煩:“不是怕人以后不來了嗎。”
耿致曄點頭:“做事周到,考慮全面,是我認識的葉煩煩。”
葉煩朝他腰上撓幾下。耿致曄本能躲一下:“我沒癢癢肉。撓這里沒用。”別有深意的使個眼色。
“別胡說八道。”葉煩把小馬扎給他,“大寶二寶在門口玩,隨時可能進來。”
耿致曄笑一聲:“思想不純潔!葉煩煩,你說你,娃都有倆了,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葉煩煩揪住他的耳朵,耿團長頓時不敢貧:“松手,讓人看見不像話。”
“您還知道不好意思啊?”
耿團長一手拿魚一手拿剪刀,兩只手上都有魚腥味,沒法伸手,他歪歪頭試圖用肩膀頂開葉煩的手:“我是團長。咱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葉煩松手:“人家苗苗姐弟三人,還有牛團長的倆孩子,都怕廖政委和牛團長。你猜大寶為啥不怕你?”
耿致曄:“我猜因為莊大姐和劉大姐怕老廖和老牛,你不怕我。”
葉煩:“……真行!什么都能扯到我身上。”
耿致曄笑了笑,眼神示意她把垃圾桶拿過來。葉煩把垃圾桶放他對面,耿致曄把魚鱗和魚內臟扔進去:“其實老廖和老牛家都是慈父嚴母。苗苗怕她爸不是老廖多厲害,而是跟老廖不熟。老廖比我們結婚早,苗苗八歲前都不能隨軍,也沒怎么見過她爸。那時候他在別的地方,回去一趟不方便。好比我跟你相親前兩三年回去一次。”
葉煩一邊壓水一邊問:“牛團長也是?”
耿致曄:“老牛脾氣直,聽他的意思以前劉大姐更直,比他能打孩子。來到這邊怕給老牛丟臉,嫂子收斂多了。”
葉煩仔細想想:“沒聽說過跟人吵架。”
耿致曄:“怕老牛因為她轉業(yè)吧。老牛老家窮,桂花嫂子是能出來絕不回去。不過老牛無所謂。用他的話說以前都沒餓死,現(xiàn)在比以前好多了,還能吃不上。”
葉煩:“以前不是大鍋飯就是集體公社,或者像島上爭工分,干活就有飯吃。以后不好說。咱們回去那幾天,你不也聽說了,三天兩頭開會。”
耿致曄也擔心一天一個政策,以后比現(xiàn)在亂:“我們能力有限,守好這個島就行。葉會計,別讓自己太累。你不是對面島上的觀音。干得不開心就辭職,我養(yǎng)你。”
葉煩不禁笑彎了眼:“知道。咱倆相親那天你就說,不能保證自己天天陪著我,但可以保我衣食無憂。噯,耿團長,我想問問你,憑我媽一個人工資就能養(yǎng)活她和我,你怎么還敢這么說?”
耿致曄:“跟你比我沒多少優(yōu)勢啊。再說了,我丈母娘不讓你入伍,也不叫你下鄉(xiāng),不就怕你辛苦,身體受不了?你回去說跟著我不缺吃喝,我丈母娘肯定沒意見。事實證明我賭對了。不過現(xiàn)在看來,你早好了啊。”
葉煩:“她緊張過度。因為以前我經常生病吧。幾歲跟十幾歲的免疫力肯定不一樣。我長大了,她對我的擔憂還停留在十幾年前。”
耿致曄:“這么有空操心你,怎么不多關心關心陳小慧?”
陳小慧不讓她關心啊。陳小慧要是天天跟陶春蘭同志撒嬌,“媽,我想吃這個,以前在申城沒吃過。”或者“媽,我想買那個,同事天天跟我顯擺。”陶春蘭為了爭一口氣也得給陳小慧買買買。
陶春蘭不是忙著去菜市場就是忙著去百貨商店,自然沒空關心葉煩。
可是陳小慧不光報喜不報憂,還總覺著自己很聰明,能抗下所有。陶春蘭閑著沒事自然擔心辛苦養(yǎng)大的葉煩。
葉煩不清楚這些事:“陳小慧到媽跟前就二十五歲了,比媽還高一點,看起來不需要她吧。”
耿致曄看著干干凈凈的魚問:“怎么吃?”
葉煩朝外面喊“耿大寶”。
大寶打紙炮正起勁,煩的大吼:“干嘛?”
葉煩嚇了一跳,問:“你兒子皮癢了?”
耿致曄:“打!”
葉煩朝他身上打一下:“咱倆在一塊的時候,大寶叫你抱,你還不耐煩呢。這點小事打孩子,你閑的啊。”瞪一眼他,撐著他的肩膀起身出去,“耿大寶,晚上吃什么?”
大寶:“隨便。”
葉煩又朝遠處問:“二寶,你呢?”
二寶蹲在地上玩石子,顧不上起來,揮揮小手:“媽媽喜歡的二寶都喜歡。”
葉煩:“……”
回到院里,葉煩就一臉無奈地說:“你閨女那張嘴以后哄死人不償命!”
耿致曄端著盆過來:“煮湯?”
葉煩:“沒買老豆腐。清蒸也沒啥味兒。”
耿致曄:“鮮還不夠?那紅燒,蒸米飯!”
“去部隊值班前你就要蒸米飯,那次沒吃上,這次又蒸。部隊沒米?”
耿致曄點頭:“有米,沒有紅燒魚啊。太費油太麻煩。一些從北方過來的同志吃不慣海魚,也不會吃魚。逢吃必卡!”
葉煩見過這樣的人——首都海店供銷社出納。今年她跟耿致曄回家探親在耿家耿致勤就說過出納,每次都買紫菜、海帶或小蝦皮解饞。有時候買點即食魚干。不敢買曬干的鰻魚。
耿致勤告訴她沒刺她也不碰。
葉煩:“也不能做帶魚?”
耿致曄點頭:“可以,清蒸,能一眼看清小刺。煮湯就喝湯。你剛才說老豆腐,回頭叫他們做點老豆腐。”
葉煩忍不住問:“沒自己做過?什么都買需要多少錢啊?”
耿致曄點頭:“我想想辦法。別的部隊養(yǎng)豬,十天半月就能吃幾塊五花肉,我們最多一個月一次,一人就這么一點。”比劃一下,自己都心疼自己。
翌日,到部隊,耿致曄就去炊事班,征求班長意見。
天天海鮮吃著聽起來很好,可越吃肚子越寡。老班長也受不了,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才意識到人手不夠,請求增加人手。
人手沒問題。
總部標準團一千五百人,有的兩千人。耿致曄有兩千多人。耿致曄起初也不知道這么多。到島上拿到名冊,駕駛班,炊事班,通訊班等等,加一起,他才意識到這是加強獨立團配置。耿致曄挺高興,可隨之而來的是補給問題。島上山多地少,他不能跟老百姓爭田地,只能想辦法節(jié)流。可是有巡防任務,也不能把兵瘦的風一吹就倒。
耿致曄問班長:“十人夠嗎?”
班長:“炸山開荒?少了。”
耿致曄想說什么,到嘴邊忘了,抬抬手:“你容我想想。對了,沙地能種菜吧?”
老班長農村人,會種菜,下意識點頭:“可以。不——團長,您說的沙地還是海灘?”
耿致曄:“當然是海灘!”
老班長張張嘴,十分想說,不怪以前有人說你少爺兵:“團長,海水咸的。您家用鹽水澆菜?還有。大潮的時候怎么辦?喂海龍王?”
耿致曄有點尷尬,可他是團長,必須不能承認自己無知:“不懂就不懂。還有理?你等著!我找個懂行的。”說完看到有輛運輸車閑著,他開車回家。
中秋節(jié)過了,鴨毛鵝毛也賣了,葉會計暫時不用去食品廠,她一定在家。
果然,耿致曄到家,葉煩在院里拾掇菜地。除了她還有劉桂花、莊秋月和萬思芹,不知道的還以為葉煩有三畝地。其實葉煩家整個院子不到兩分。
耿致曄進院,葉煩就問:“出什么事了?”
莊秋月也忍不住問:“怎么突然回來了?”
耿致曄:“沒多大事。煩煩,你說沙地能種這些東西嗎?”指著菜地。
四人一起點頭。
萬思芹先反應過來:“您說沙灘吧?”
葉煩:“沙灘怎么——”忽然想到前世無意間看過的一個報道,“可以。”
三個巧婦不約而同地看著她,心說大小姐知道自己說什么嗎。
耿致曄笑了,葉煩煩果然沒讓他失望。
劉桂花不禁問:“怎么種?葉會計,你做生意,咱們幾個,包括耿團長加一起都不如你。要說家里地里這些活,三個你也不如我一個。”
葉煩:“直接種肯定不行。”問耿致曄,“掃墓的時候是不是清理出很多漚爛的泥和樹葉?”拔掉一顆剛長出來的小青菜,“你看,根就這么點。長大頂多十公分。你把烈士墳周邊的淤泥樹葉清理一下,墊二十公分不就行了?不夠的話拉山皮啊。雖然有石頭,種的時候小心一點也不會弄傷鋤頭。算著時間播種,每月都有菜。要是種的多,還可以養(yǎng)幾頭豬。”
葉煩沒下過地種過田,這一點耿致曄很確定,保險起見又問莊、劉、萬三人怎么看。
劉桂花感嘆道:“還是葉會計腦子靈活。”
葉煩:“還可以弄個沼澤池改良培肥土壤。你不懂可以進城請專家。對了,先問問各大隊有沒有這方面專家。有一次聽山西大隊隊長說,有幾個省城來的專家被下放到隔壁大隊。你去看看?”
耿致曄點頭:“我過去問問。辦法可行回頭給你記一功。”
葉煩白了他一眼:“你給我頒獎?”
耿致曄擺擺手:“到時候再說。”
葉煩嘀咕:“又給我畫餅。”
劉桂花沒聽懂:“啥意思?”
葉煩:“畫的餅,好看不能吃。”
劉桂花樂了:“你不是叫他養(yǎng)豬?叫他給你一塊五花肉。”
葉煩不吃也不會貪公家的東西:“再說吧。嫂子,現(xiàn)在可以種白菜了吧?”
幾人立刻教她種菜。
去年葉煩收拾菜地,幾人沒這么熱情。不過葉煩也不怨,以前也不熟,而且又沒什么親戚關系,也不指望耿致曄幫她們丈夫升官發(fā)財,沒理由幫她。
再說耿致曄,驅車八公里到橫山島北端,找到下放專家,也不問人家干嘛的就叫人上車。等到山西大隊橫山島最東南,運輸車快坐滿了。
一車人面面相覷,心里很不安,氣氛很壓抑,無人敢出聲,就怕新的折磨等著他們。
耿致曄自然不能把人拉進部隊。開到部隊另一邊,有大片沙灘山地的地方,耿致曄停車,請眾人下來。
耿致曄沒有大聲呵斥,而且只有他一人,眾人稍微安心。等耿致曄說他打算在這邊種菜養(yǎng)豬,一群人傻眼了。
耿致曄皺眉:“不行?我拉土鋪在上面呢?”
眾人終于反應過來,大張旗鼓把他們弄來不是要批評他們,而是向他們請教。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人真不懂種地。但有一部分人這幾年天天跟莊家果樹打交道,就是農業(yè)專家。那幾人表示可以。
耿致曄又問可不可以在上面高處搞個沼澤池。他擔心修太矮臺風天一個浪送回龍王老家。
懂行的專家試探著說:“我需要上去看看。”
耿致曄點頭:“我剛有這個想法。不急。”
眾人用以腳為尺,用腦袋記下漲潮痕跡,心里有個大概,就說明天可以給耿致曄一個布局圖。
耿致曄把眾人送回去,請各大隊這幾天不要安排他們做事。
這兩年部隊經常幫隊里解決吃不完不好賣的雞鴨蛋和瓜果蔬菜,各大隊都很給他面子,就說給眾人半個月。
耿致曄到部隊,匆匆吃了飯就找政委抽調二十人。
政委挑以前托關系進來,技術不精,身體素質也不能上戰(zhàn)場的兵,結果調出三十人。耿致曄表示他都要。第二天,耿致曄把這些人成立一個種植飼養(yǎng)班。不過先挖土搬石頭鋪地修豬圈和沼澤池。暫時由炊事班班長兼任班長,跟專家學習,學會再獨立出來。
耿致曄在家吃飯一頓飯能吃一個小時。在部隊十分鐘搞定。只因他一到部隊直接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無論干什么都雷厲風行。
廖政委跟莊秋月說部隊以后種菜,莊秋月再告訴葉煩,僅僅過去十天。
十月底,耿致曄不那么忙,可以在家踏踏實實吃頓飯。葉煩跟他聊幾天:“聽說菜種下去了?”
耿致曄點頭:“幾輛運輸車,人休車不休,搞出五畝地。也花了不少錢。”
葉煩:“油錢?”
耿致曄搖頭:“還有水泥錢。我擔心下雨天把泥沖走,在下游砌一圈八十公分石頭墻,地下一半,地上一半。還有沼澤池,那個最花錢。要不是那幾個專家說可以用好幾年,就算有大用我也不敢批。”
葉煩:“修沼澤池可以請漁民幫忙。屆時留夠你們用的,隨便他們拉走肥田。”
耿致曄:“能這么快把菜種下去,也是因為山西大隊社員幫忙。修沼澤池的時候大隊長還拿個本子記,說以后照著沼澤池搞個漚糞池。廖政委見他畫的亂七八糟,送他一本書。那本書我看過,對農民來說是一本百科全書。養(yǎng)雞養(yǎng)鴨,果樹小麥水稻,家用機械維修,什么都有。還教做飯。對了,好像還有會計方面。”
葉煩不禁問:“什么書這么全能?”
“咱家應該有。你找找看。”耿致曄想想,“在我那些亂七八糟的箱子里面。”
飯后,葉煩翻箱倒柜,找到一個提包,里頭有幾本書,還有耿致曄的軍功章,還有彈殼,想必有紀念意義。葉煩把其他東西放回去,把那本書拿出來,翌日就拿去辦公室,叫蘇遠航帶著蘇運城、蘇多福、廖苗苗和劉桂花學習。
莊秋月和萬思芹從劉桂花和廖苗苗口中聽說這事也拿著本子筆跟開會做記錄似的認真學習。
辦公室不大,這么多人在里面很擠,蘇遠航可以收貨,葉煩就留在家給大寶二寶織手套。
耿致曄回來看到長椅上織了一半的手套,到廚房問:“給我織的?”
葉煩:“你想戴也可以。”
大寶點頭:“爸爸想戴也可以。”不待他爸開口,“戴的下嗎?”
耿致曄一把把他拉起來,大寶嚇得哇哇叫。耿致曄朝他屁股上輕輕拍一下:“不打你。跟妹妹出客廳等著,爸爸燒火。”
大寶:“妹妹,我們洗手等著吃飯。”
二寶蹦蹦跳跳跟上哥哥。
耿致曄看一下二寶:“以前走快了都能摔倒。現(xiàn)在敢跳?二寶長得真快。”
葉煩掀開鍋蓋把魚和饅頭拿出來,往鍋里打幾個雞蛋,放一把青菜。耿致曄起身看看,“青菜雞蛋湯?”
葉煩點頭:“你可以洗手了。”
耿致曄見她往鍋里滴幾滴香油:“我敢說我岳父都沒咱生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