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吾兒聰慧
葉煩白了她一眼, 你看我理你不。
大寶理她:“我媽媽信自己。”
二寶認真地點點頭:“媽媽能考上。”
陳小慧氣無語了,想把香還給倆小鬼, 聽到耿致曄說:“舉頭三尺有神明!”
此話一出,陳小慧冷不丁想到自己能重生,立刻把耿致勤拽起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大寶覺著他姑好敷衍:“要誠心啊。心誠則靈!”
耿致曄樂了:“你懂得還怪多的?”
大寶聽出爸爸陰陽怪氣,正想反擊,看到他姑和他姨開始了,伸出食指放嘴邊“噓”一聲,示意他爸安靜。
耿致勤跪下仍然一臉無語, 拜三拜就問大寶香放哪兒。
二寶把陶春蘭春節燒香用的香爐放桌子正中間:“小姑,你要說話啊, 你不說話神仙不知道你要干嘛。”
耿致勤頭回拜神,業務不熟練:“說什么?”
二寶想一想:“天靈靈, 地靈靈, 太上老君來顯靈。”
陳小慧差點憋不住笑出聲。
大寶皺眉:“嚴肅!姨姨, 你也要說話。”
“我說了, 在心里說的, 說出來就不靈了。”陳小慧道。
大寶哼一聲:“根本沒說。你就這樣拜吧, 該你考上也考不上。”
陳小慧頓時急了:“別亂說!還有,閉嘴,我這就說!”嚇得她立刻閉眼祈禱。
葉煩想笑又不好打斷兩人, 憋紅了臉。耿致曄見她這樣也忍不住想笑。
大寶瞪一眼爸媽,嚴肅!
耿致曄忍著笑點頭, 嚴肅, 他很嚴肅。
大寶一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些大人啊, 真拿他們沒辦法。
陳小慧睜開眼:“好了吧?”
大寶點頭,陳小慧把香插上就起身,發現桌上的冰棒快化了,伸手拿起來,啪!手上挨一巴掌,冰棒掉桌上,陳小慧很不高興:“耿大寶,又干嘛?”
“神仙祖宗還沒吃!”大寶瞪她,懂不懂事啊你。
陳小慧張口想說什么,竟發現無言以對,干脆到陶春蘭身邊坐下。
大寶無奈地瞥她一眼也回到媽媽身邊坐下。
葉煩一本正經地問:“大寶,什么時候吃啊?也不能一直放在這里。”
大寶小手抱拳:“過路神明,四方來客,我姨姨陳小慧不懂事,念她年幼,多多包涵。三分鐘后可以嗎?”
陳小慧瞪著眼睛問:“耿大寶,誰年幼?給我說清楚。別以為你爸你媽在這里,我不敢揍你。”
大寶好奇地問:“姨姨敢嗎?”
陳小慧頓時覺著她要死了,還是被熊孩子氣死的。
葉煩揪住大寶的小耳朵:“差不多得了。二寶,跟觀音坐下的童子似的站在那兒干嘛呢?”
耿致曄:“數時間,三分鐘一過立刻拿可樂。耿二寶,過來,下午再喝。”
二寶跑過來捂爸爸的嘴:“不許說!”
耿致曄把她抱腿上:“喝多了牙齒黑黑的,像吃南方黑芝麻糊。那樣好看嗎?”
二寶搖頭,可她依然盯著桌子,看到香氣轉個彎:“爸爸,可以了。”
耿致曄詫異:“這么快?”
“神仙告訴我他們走了。”二寶指一下直上屋頂的煙,“剛才煙氣點了點頭。”從耿致曄腿上下來就拿可樂,遞給爸爸,“爸爸,你喝,給我留一口,我一口就夠啦。”
耿致曄轉向葉煩,你看呢?
葉煩捏捏女兒的小臉,起身拿個玻璃杯,耿致曄打開可樂往杯中倒大約三成,葉煩把杯子遞給二寶,“給哥哥一口。”
二寶點頭:“我喝一口,剩下的都是哥哥的。”
大寶翻個白眼,葉煩坐下正好看到這點,想問他干嘛呢。誰知一抬頭,小半杯可樂只剩一丁點,二寶的小臉撐得鼓鼓的。大寶朝她臉上戳一下,二寶猝不及防,滿嘴可樂噴一地。二寶愣了一瞬,水杯往桌上使勁一放,握緊小拳頭跟哥哥拼命。
葉煩把女兒拉到懷里:“你做初一還不許哥哥做十五?全家就你機靈?杯子里還剩一口,喝吧。”
“不喝!”二寶指著冰棒,“我要那個。”
耿致曄拿過來咬掉一半,剩下的給她:“少嗎?”
二寶搖頭,有的吃可不敢嫌少。
耿致勤見狀想笑:“嫂子,他倆長大夠你頭疼的。”
葉煩轉向大寶:“你上軍校——”又看向二寶,“你也一樣。”
兄妹倆異口同聲:“不要!”
葉煩問耿致勤什么時候回去。耿致勤只顧著看熱鬧,以至于突然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問:“我?”
“快中午了。傍晚再回去?”葉煩道。
陶春蘭煩于文桃,對耿致勤沒意見:“這么熱的天容易中暑,下午再回去吧。都不是外人,不用見外。”
大寶不禁問:“媽媽,舅媽什么時候回來啊?我想小妹妹。”
葉煩大嫂李明月生個女兒,很乖很乖,比大寶二寶小時候還乖。小孩都像她的話,丁克家庭可能也想生個孩子。不過李明月擔心她乖了一兩個月挑陳小慧高考前一天晚上哭鬧,所以高考前一周就帶著女兒回娘家。
這幾天首都高溫,小孩出來受罪,李明月就打電話過來,說等葉煩快走了再回來。
葉煩:“妹妹皮膚嫩,太陽一曬就受傷,要在她姥姥家到天涼快。”
二寶也喜歡怎么戳怎么逗都不哭的小妹妹,就像個布娃娃,“媽媽,我要給妹妹見面禮。”
葉煩不意外二寶知道見面禮,葉煩當著她的面給侄女一百塊錢見面禮。因為李明月和葉緊以前不想生孩子,自認為錢存著也花不完——很多東西限購,沒地兒花,每年春節都給大寶二寶各十塊錢壓歲錢。去年葉煩沒回來過春節,今年一見面葉緊就遞給倆孩子四個紅包,一個紅包里五塊錢,葉煩就覺著給太少拿不出手。
葉煩當時只顧著叫侄女攥住錢,沒看到陳小慧一臉震驚,仿佛她瘋了,給小嬰兒這么多錢。
葉煩點頭:“可以。不過媽媽有個問題要問你們——”指著桌上的東西,“跟誰學的?”
耿致勤哼一聲:“還能跟誰。陶姨和我媽啊。不然他倆怎么知道香要放在香爐里?”
兄妹倆一起搖頭。
幾個大人不約而同轉向他倆,異口同聲:“不是?”
大寶搖頭:“跟隔壁奶奶學的。她說禮多神不怪,我覺得有道理,因為媽媽說過禮多人不怪。神仙不就是人變的嗎?”
耿致曄:“都變成神了還能跟人一樣啊?”
大寶點頭:“媽媽說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像苗苗姐的媽媽,一直那么討厭。”
耿致曄啞口無言。
葉煩樂了:“大寶,她拜的跟我們的不一樣。”
二寶:“一樣的。”
葉煩很是詫異:“她也考大學?”
陶春蘭失笑:“她不考。二寶不說我都忘了,她小兒子今年考大學。你應該沒什么印象,比你小七八歲。”
“我好像見過幾次。是不是沒怎么出來過?”
陶春蘭:“靦腆。我都想象不出他適合學什么。”
葉煩:“科學家,埋頭研究啊。”
大寶眼中一亮:“媽媽,我不要當兵,我要當科學家。”
耿致曄:“你這張嘴閑得住?”
大寶點頭:“我上課從不說話。”
耿致曄再次無言以對。葉煩忍不住同情他,“洗菜去。”
陶春蘭下意識說:“冰箱里有肉。”
葉煩打開上面冷凍層,看到一大塊肉:“這是,羊肉啊?還有凍蝦?好像河蝦?”
陶春蘭點頭:“小慧去村里買的。”
耿致勤:“我姥姥那邊。”
葉煩心中一驚,趕緊問什么時候,這事都有誰知道。
耿致勤頓時想起那天葉煩和耿致曄帶著大寶二寶出門前提醒過陳小慧別亂跑,然后他們前腳走,陳小慧后腳去耿家找耿致勤,見著耿致勤還抱怨葉煩嘮叨。
葉煩見小姑子一臉心虛不敢說話,頓時明白:“我們去大寶舅爺爺家那天?高考前一天還敢亂跑,你倆真是——媽,你——”
“不要數落我。我不知道。”陶春蘭道,“小慧說出去透透氣,我心想換換腦子也好,沒想到她往鄉下跑。”
陳小慧現在想起來也不由得后怕,萬一被自行車撞倒摔斷手,她泄了氣不想考大學,以后又得跟上輩子一樣:“我——我那幾天心煩,看到你們更心煩。”
葉煩沒好氣地說:“因為我叫葉煩?”
陶春蘭不禁看向陳小慧,煩煩什么時候欺負過你?
陳小慧一見要被誤會,猶豫片刻:“等我一下。”到臥室拿出一封信遞給葉煩,“你看就行了。”
葉煩把蝦和肉放桌子上,打開信,耿致曄扭頭看信的內容,陳小慧見狀就想罵人,可是他看都看了——就算不看,他跟葉煩是兩口子,他問葉煩葉煩也有可能告訴他,“隨便看吧。”
大寶扒著媽媽的胳膊,二寶爬到爸爸腿上,陳小慧見狀氣無語了。
耿致勤失笑:“你們一家真不客氣。”
二寶識字少看不懂:“媽媽,寫的什么啊?”
葉煩:“你小慧姨的一個親戚叮囑她好好考,還說考上大學別忘記他們,是他們把她養這么大。真無恥!”
二寶不明白媽媽為什么罵人,不過媽媽肯定沒錯:“真無恥!”
大寶點頭:“一個親戚也好意思——不對,媽媽,姨姨不是姥姥的女兒嗎?”
葉煩:“他們只有倆兒子,很想要個女兒就把你小慧姨偷走。后來你姨長大聽說她和你姥姥長得像,懷疑她不是他們親生的找他們對峙,他們不敢隱瞞就把你姨送過來。”
大寶明白:“像同學偷我的筆被我發現,同學還給我,然后跟筆說,你在我家呆過,以后我需要你,你還得幫我寫字嗎?”
葉煩下意識點頭,可是看到大寶稚嫩的小臉,不由得轉向耿致曄,他真懂啊?
耿致勤、陳小慧和陶春蘭坐對面長沙發上,聽到大寶這番話三人面面相覷,現在的小孩都這么聰明啊。
耿致曄夸兒子一句,就問:“大寶,你說我們需要在乎你同學怎么想的嗎?”
大寶不明白:“為什么要在意?”
“他是你同學啊。”耿致曄提醒。
大寶:“可是他是小偷啊。我應該叫大檐帽叔叔抓他。不過一支筆不用。誒,姨姨,你沒叫人抓他們啊?”
陳小慧偷偷看一下陶春蘭,見她面帶微笑,很是欣慰地看著大寶,“畢竟把我養這么大。”
大寶好無語,想說你是不是傻啊。可是不可以對長輩沒禮貌,大寶想了想:“同學偷我的筆,還給我的時候說,你看,我保護的很好。我還要謝謝他啊?”
耿致曄樂了,意有所指道:“吾兒聰慧!”
陳小慧又想罵人:“做不做飯?蝦都化了。”
葉煩拿起蝦和肉,踢一下耿致曄的腳。耿致曄把女兒放地上。大寶不禁問:“還沒說完,就走啊?”
“你姨又不傻,知道該怎么做。”葉煩叫耿致曄摘幾個黃瓜和番茄做番茄雞蛋蓋澆面和拍黃瓜。
大寶聽到真要做飯,瞬間顧不上那封信,“媽媽,羊肉炒著吃,蝦紅燒。”
葉煩:“小炒羊肉可以,蝦水煮,紅燒費時間,廚房太熱,受不了。”
二寶翻箱倒柜。
陶春蘭問:“二寶找什么?”
陳小慧一見她被二寶吸引過去,拿起葉煩放桌上的信跑回臥室。陶春蘭聽到動靜回頭,正好看到她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耿致勤聽她嫂子吐槽過,也不知道陳小慧怎么那么怕陳寬仁和趙茹萍:“陶姨,不是每個人都是嫂子。像我遇到跟小慧一樣的情況,也沒膽子跟陳家決裂。父母跟別人不一樣。像我爸,二寶都能把他推倒,可他大聲數落我,我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還有,像我上學的時候老師明明對我很客氣,我還是怕老師。”
陶春蘭以前干過多年革命,勇于反抗古板的父母,敢同迂腐的老師辯論,無法理解耿致勤說的這種恐懼:“我也沒要求她跟那邊斷絕來往,就是有時候——”
“心里不痛快想說說?”耿致勤笑道,“我能理解。我嫂子的鄰居很固執,聽不進勸,去年逼的女兒想死,可是勸她改改她不聽,所以我三哥提起她就忍不住抱怨幾句。”
陶春蘭忙問:“誰自殺?”
大寶說他知道,然后小嘴叭叭叭告訴姥姥。
陶春蘭跟聽天書一樣,無法想象莊秋月還有那么一面:“她不是挺好的嗎?我和你媽在的那些天每次見著我就招呼,比你媽說話還有水平。”
二寶終于找到她要找的東西:“姥姥,這個可以防中暑嗎?”
陶春蘭看過去,很是欣慰:“二寶真聰明。給媽媽啊?”
二寶點頭,“姥姥,你給我一個風油精,放我兜里。在島上媽媽就給我一個,有蚊子我就涂一下。”
陶春蘭家有好幾瓶風油精,找出兩瓶塞大寶二寶兜里。二寶拿著藿香正氣水跑去廚房:“媽媽,難受喝一點啊。”
葉煩沒反應過來,耿致曄擦擦手接過去:“謝謝寶兒。”
二寶高高興興蹦蹦跳跳回客廳。
葉煩問:“什么東西?”
“藿香正氣水。”耿致曄隨手放窗臺上,“煮面不如蒸米飯。”
葉煩:“暖瓶里有熱水,煮面和蝦很快的。再說了,羊肉和番茄都是快手菜。現在的天真熱,這么一會兒羊肉化了。”
耿致曄:“你腌羊肉,我把菜洗洗。”
天氣熱煤球也著的快,葉煩把羊肉切片腌好,爐火就上來了。葉煩先用蔥姜煮蝦,然后用開水煮面,面煮好撈出來過涼水,耿致曄做番茄炒蛋和小炒羊肉。
大半個鐘頭,四個菜和一盆面端上桌。大寶二寶都要番茄雞蛋蓋面。葉煩給他們盛大半碗面,蓋上蛋,沒有放番茄,因為他倆喜歡番茄味,不喜歡吃炒番茄。
下午五點左右,葉煩收拾行李,跟耿致勤回婆家——耿致曄的假期過去一大半,她還沒回去過。
當著耿致勤的面,陶春蘭也不好意思說,過幾天再回去。她就問葉煩什么時候走。
葉煩:“再過五六天。明天叫耿致曄去火車站,買了車票再打電話告訴你。不過這么熱的天就別去送我們了。”
陶春蘭面上答應,可葉煩回去那天,她還是一早起來準備吃的,然后從家門口乘公交車去車站跟葉煩匯合。
那天耿致勤和于文桃去車站送葉煩一家四口。葉煩看耿致勤面露不舍,“于姨,現在卉卉大了,可以照顧爸,等小勤拿到通知書就去島上玩幾天?”
葉煩這么歡迎她,于文桃很高興:“等小勤考上再說。”
耿致勤想到還要等通知書,頓時不羨慕哥哥嫂嫂可以回到白天熱晚上涼爽,瓜果海鮮隨便吃的橫山島。
橫山島雖好,可是前往橫山島的路上難受。大寶到島上就抱怨:“媽媽,我以后不要暑假回去。誰考試都沒用!”
葉煩:“媽媽這就燒水給你洗澡。”
“不可以用涼水嗎?媽媽,我不嫌涼。犇犇哥哥就用涼水洗澡。”
耿致曄壓水打濕毛巾給女兒擦擦小臉和脖子:“你犇犇哥用的是熱水,曬熱的水。”
大寶:“明天我就壓一盆水在院里曬。”
葉煩點頭:“可以。讓爸爸擦擦臉。”
大寶到爸爸跟前就靠他懷里,耿致曄只能一只手給他擦臉。給他擦好,二寶要抱,大寶抓住耿致曄一條手臂,耿致曄只能抱一個拖著一個回客廳。
大概身上舒服了,在客廳沒幾分鐘,倆睡著了。耿致曄拿出竹席鋪在客廳,把倆孩子放地上睡,因為客廳有風扇。
葉煩看他進來,客廳也沒人說話,“睡著了?”
耿致曄點頭:“多燒點水,我洗洗,身上難受。”
葉煩:“一鍋水呢。缸里都沒水了。”
耿致曄朝水缸看一眼,拎著水桶出去,打兩桶水把半個多月沒用的缸刷干凈,又把缸打滿。
葉煩見他神色疲憊,就讓他去客廳休息。等葉煩燒好水出來,耿致曄在長椅上睡著了。葉煩見狀就到長椅另一邊坐下打個盹。
廖苗苗到葉煩家就看到大寶二寶睡在地上,耿致曄和葉煩一南一北靠長椅上。廖苗苗就想回去,耿致曄驚醒:“苗苗啊?找葉煩?”拍拍葉煩,“煩煩,醒醒,苗苗找你。”
葉煩睜開眼就看到廖苗苗欲言又止,她瞬間清醒坐直:“你媽又把你的志愿改了?”
大寶翻身坐起來:“又改?”
葉煩嚇一跳:“什么時候醒的?”
大寶好累,好想睡個回籠覺,可腦子不累,就閉目養神:“苗苗姐一來我就醒了。苗苗姐,你別怕,我幫你!”
耿致曄沖他抬抬手,一邊玩兒去,別添亂!
“苗苗,大膽說,我給你做主!”
廖苗苗想哭又不好意思,可是等她在葉煩和耿致曄對面坐下,看到大寶擠在他爸媽中間,神色嚴肅,跟個小大人似的,頓時忍不住淚崩,她親媽都不如鄰居家小孩關心她。
葉煩輕輕嘆了口氣,看到二寶做起來,一臉茫然,就推一下大寶,朝二寶使個眼色。
大寶到妹妹身邊在她耳邊嘀咕一番,二寶躺下繼續睡,大寶再次回到爸媽中間。
許久,廖苗苗發泄出來,葉煩才問出什么事了。
廖苗苗:“我媽去年幫我報的是杭城師專。”
葉煩不是很意外:“雖然是專科,但畢業后可以留在杭城當老師,報考的人肯定多。”
廖苗苗點頭:“她說專科好考。”
耿致曄忍不住說:“她不知道很多師范學校都是三年制大專?”
廖苗苗搖頭:“可能不知道。我今年報的也是那個學校。”
耿致曄和葉煩心里一驚,扭頭看著彼此,難道她想收到率取通知書那天自殺。想到這種可能,倆人都有點慌。好在都是見過大世面的,瞬間穩下來。葉煩裝出十分困惑的樣子:“我可以問為什么嗎?”
廖苗苗:“我想早點賺錢搬出去。老師肯定有宿舍,大弟和小妹以后也可以跟我住。”
看來大弟和小妹跟她說過,以后他倆就指望她了。葉煩放心不少,廖苗苗心里有牽掛便不會自殺,“拋開你媽干的事不說,在杭城當老師不錯。”
廖苗苗點頭:“可是,我媽知道我這次填的是她去年改的學校,想起來就數落我,說現在知道她為我好了吧。還說她有先見之明。我爸聽我媽那樣說,也數落我不該吃老鼠藥,還說以后改改脾氣,不然沒朋友。葉姨,我快受不了了。”說完又忍不住流淚。
葉煩頭疼,耿致曄忍不住嘆氣,大寶跳起來:“我找他們去!”
夫妻倆慌忙拽住小炮仗,問:“找誰去?”
大寶朝隔壁:“廖三陽和莊秋月!”
耿致曄摟住兒子:“不可以沒禮貌啊。要叫伯伯伯母。還有,他們數落你苗苗姐,跟前幾天你拿著壓歲錢和犇犇偷偷買汽水被你媽媽發現媽媽數落你一樣。”
“不一樣!”大寶瞪眼,“媽媽擔心我拉肚子,不許我偷偷吃,是為我好。苗苗姐干嘛了?去年爺爺也叫小姑考師范,今年小姑考了,爺爺也沒數落小姑。”
耿致曄父親不敢,擔心閨女因為在意他的話再次滑檔,因此不止一次偷偷問耿致曄,閨女今年能考上嗎。又問要是考不上怎么辦啊。早知道去年就不多事了。
于文桃也找葉煩抱怨過,怎么不勸勸耿致勤,報個林大或者農大也行,干嘛死磕首都師范大學啊。
葉煩:“大寶,人和人的認知不一樣。好比你覺著偷你筆的人是小偷,你小慧姨不那樣認為。”
大寶懂了,可他還是好生氣:“我不管了!”氣得跺腳到妹妹身邊躺下。
第62章 大寶不懂事
葉煩哭笑不得, 誰讓你管了啊。
廖苗苗看到大寶氣洶洶的樣子不禁破涕為笑。大寶氣得坐起來:“苗苗姐,你笑我啊?”
耿致曄:“苗苗笑她自己都要上大學了還沒你懂得多, 很可笑!”
廖苗苗點頭:“是的,笑我自己。”
大寶頓時有點不好意思:“苗苗姐,不怪你,我媽媽說小慧姨那樣是因為沒人教,你肯定也是有人養沒人教。”然后又說,“等你上大學就好了,老師教你。”
廖苗苗聽到這話又想哭。葉煩見狀趕緊問考試情況轉移她注意力。而廖苗苗一聽葉煩問她考得怎么樣,心中酸楚消散許多, 眼淚沒落下來,“我覺著很好。去年數學空一半, 今年只有幾道題沒寫。如果寫的都對,穩穩上杭師。”
葉煩:“這就好了啊。你老家還有人嗎?”
廖苗苗點頭:“我奶奶還活著。”
葉煩:“蘇遠航說學校補貼足夠他用的。他吃得多, 你肯定用不完, 屆時你就可以自己買票回老家。不過今年就算了, 你一個小姑娘上路容易被騙。”
廖苗苗想笑:“葉姨, 我又不傻。”
耿致曄忍不住說:“你不懂人心有多惡。如果一個老人家說我家就在前面不遠處, 你扶我過去。一旦你心軟隨她過去, 可能就出不來了。”
廖苗苗很意外他怎么知道。
以前耿致曄跟葉煩訂婚后希望葉煩去部隊看望他,特意了解過火車上的情況。
葉煩補充道:“被關起來給男人生兒育女,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廖苗苗無法想象, 以至于神色有些茫然。
耿致曄:“不是故意嚇你。這種情況不常見,但不等于沒有。過一兩年你在學校懂得多了, 看著也不像中學生, 不想在這里過年就回老家。最近兩年跟同學一起到火車站。到了甬城就好了。”
大寶的注意力被“關起來”吸引住:“到甬城不會被關起嗎?”
葉煩:“俗話說,靠山吃山, 靠水吃水。這邊有山有水,魚米之鄉,沒窮到鋌而走險的地步。”
耿致曄點頭:“二寶,睡著了嗎?”
二寶抬起小手:“爸爸,我聽見了。爸爸,明天教我軍體拳。媽媽教的太極好溫柔,打不死人。”
耿致曄無語又想笑:“行,明天教你軍體拳。”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翌日清晨廖苗苗睜開眼就叫醒跟她一個房間的廖小妹,然后去洗漱,接著就在院子里玩。聽到二寶的聲音,廖苗苗拽著廖小妹到葉煩家門口轉悠。直到聽到耿致曄說,可以開始。姐妹倆才進去。
葉煩買菜去了,耿致曄淘米煮粥,看著倆孩子洗臉刷牙,顧不上留意別的,又因為有爬滿豆角的籬笆院阻擋,沒發現外面有人。她倆突然進來,耿致曄嚇了一下,忙問:“苗苗,怎么了?”昨兒不是插科打諢把她安慰好了嗎。
廖苗苗有點不好意思:“耿叔,您是不是準備教二寶軍體拳啊?”
耿致曄點頭:“你也想學?你——”“爸”字咽回去,憑莊秋月的秉性,肯定覺著廖苗苗吃飽了撐的,不然一個不準備當兵的女學生學什么軍體拳啊。廖苗苗要說防身,莊秋月興許還會說,男人比女人力氣大,學會了也沒用,男人一靠近就能把女人制伏。
“不可以嗎?”廖苗苗見他遲疑,不由得小心翼翼問。
耿致曄笑著說:“可以。但是我有個要求,到家不許說這事。”
廖苗苗跟父母話不投機半句多,所以拍一下小妹。
小妹一瞬間想到很多,最重要一點,她上大學又不是媽媽上大學,也不是替媽媽學,媽媽敢偷偷改她的志愿,她學會了軍體拳就一拳把媽媽揍趴下——廖小妹笑著點頭:“耿叔叔,我不說。”
廖苗苗心理脆弱,耿致曄多此一舉也是擔心姐妹倆回到家聊起這事再起波瀾,再出點什么事:“那先跟我熱身。”
軍體拳整套動作不多,葉煩買菜回來就已經結束。不過廖苗苗和廖小妹還沒回去。葉煩問:“你們家做飯了嗎?”
廖苗苗搖頭:“還沒有吧。”
葉煩:“回去看看吧。你倆都在這里,大弟要洗菜還要燒火。”
廖苗苗一聽弟弟要干很多活,就拽著妹妹回家。大寶跟媽媽到屋里就問:“媽媽,沒看苗苗姐不想回家嗎?”
“那是她家,終歸要回去。”葉煩把海鮮放盆里,“苗苗不回家,莊秋月可著大弟一個人抱怨,大弟心煩又不敢反抗媽媽,時間一長就會怪苗苗不聽話,連累他挨訓。”
耿致曄摸摸兒子的腦袋:“父母靠不住,弟弟妹妹再不管她,以后苗苗遇到點什么事都不知道找誰。”
大寶似懂非懂:“好麻煩啊。”
耿致曄:“你不用煩,我們家不會這樣。”
大寶問他媽:“你要我考軍校,我不考,你會變成莊秋月嗎?”
葉煩:“我想變成她也沒用。考軍校要體檢,你不過去,我敢把你綁過去?”
“你敢!”
葉煩氣笑了:“招生老師是軍官,我敢惹軍官啊?”
大寶再次點頭:“你敢!說不定他是爸爸的兵。”
耿致曄樂了:“要是這樣你媽敢。”
大寶很是得意的看著他媽,沒話說了吧。
葉煩朝他臉上擰一下,端著蝦出去。
大寶顧不上疼,小跑跟上:“媽媽,煮倆咸鴨蛋吧。”
“不想吃蝦?”
大寶點頭:“越來越不好吃。”
哪是不好吃啊。葉煩心說,肚子里沒油水,最新鮮的海鮮到嘴里也發苦。
買菜的時候聽職工說七月三十號殺豬限購十斤,而現在離七月三十號也沒幾天,剛買的菜籽油足夠吃到那時候,葉煩決定做紅燒大蝦。
葉煩問:“紅燒大蝦也不吃啊?”
大寶眼睛一亮:“吃!”
葉煩笑著出去收拾蝦,耿致曄準備配菜。由于電飯鍋帶個小箅子,耿致曄把配菜洗干凈發現粥沸騰,需要把鍋蓋掀開一點,他索性把箅子放上去熱饅頭,鍋蓋就不蓋了。
大寶見狀過去把鍋蓋蓋上。
葉煩端著蝦經過客廳,看到飯桌上的電飯鍋,又把鍋蓋打開。
大寶嘆氣:“熱饅頭呢。”
耿致曄從廚房出來:“饅頭是昨天下午買的,只過去一夜里面還是軟的,不蓋鍋蓋也能熱透。”
“好吧。”大寶把鍋蓋拿下來。
耿致曄道:“天熱做飯熱饅頭都很快。要是冬天需要蓋上。”
“這樣啊。”大寶懂了,不再糾結為什么不需要蓋鍋蓋,就跟妹妹去院里玩。
二寶把跳繩一端栓在樹上,讓她哥幫她撐開另一端,她跳繩。大寶跟妹妹商量:“我幫你撐著繩子,你陪我打紙包啊?”
二寶點頭:“我玩十五分鐘?”
“可以!”大寶朝屋里喊,“媽媽,幾點了?”
葉煩出來說:“還沒到七點。餓了啊?”
“你七點十分喊我。”大寶揮揮手,“做飯去吧。”
葉煩無奈地回屋做大蝦。
飯菜端到客廳,正好七點十分,葉煩就喊他吃飯。
大寶拿著一疊紙包準備去院里玩,想說玩一會兒再吃,他扭頭朝屋里看到油亮油亮的大蝦,紙包扔茶幾上就去洗手。
飯后,大寶讓妹妹陪他玩紙包,二寶搖頭:“我吃飽不想去。”
“吃飽就坐會變成小肥豬。”大寶拽著妹妹起來,“我們去外面玩兒?”
二寶離開多日,想念島上的花花草草,一聽這話立刻起來。
由于這次在家里多待幾天,耿致曄假期結束去部隊,葉煩只能自己洗衣服。
衣服晾好,葉煩準備把大寶二寶的涼鞋刷了,聽到她閨女耀武揚威地說:“知道我哥是誰嗎?叫我哥打你!”
葉煩心說,又跟誰干起來了啊。
擦擦手,葉煩跑出去,沒看到耿二寶,葉煩以為她在廖家,朝廖家走去,經過胡同看到一群小孩在胡同里玩。葉煩過去幾步,問:“干嘛呢?”
二寶朝媽媽跑過去,指著比她高半頭的小女孩:“她不許我們在這里跳繩。”
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大聲說:“這是路,不是跳繩的地方,路被擋我怎么過去?”
葉煩:“跳繩的繩子是橫著放的?”
二寶搖頭:“不是啊。這樣放。”用手劃一條線。
小女生:“可是她們放在正中間。外邊的路那么寬,干嘛不去路上玩兒?”
二寶:“路上有太陽,這里有陰涼地,你不是傻?”
“你才傻!”小姑娘大吼:“你最傻!”
二寶跑過去:“再說一遍?我不打你,我不叫耿二寶!”
小姑娘下意識看葉煩。
二寶:“不要看我媽,打不過你還有我哥,用不著媽媽出手。媽媽,快去洗衣服!”
葉煩單手插兜看著柳晴的閨女,對了,嫌二寶擋路的小姑娘就是柳晴的大女兒,跟大寶同班同學,“你是不是忘了這是胡同不是路?”
柳晴的女兒下意識問:“啥意思?”
二寶嫌棄地皺了皺鼻子:“啥意思都不懂,還說自己不傻。我媽媽的意思這不是路。”
葉煩點頭:“為什么不走大路,要鉆胡同啊?”
那個小女兒不假思索地說:“從這里近啊。”
葉煩:“你想抄近路,還怪別人擋道,不覺著不講理?再說了,這是我家和廖家的胡同,應該二寶怪你妨礙她跳繩。”
二寶點頭:“倒打一耙不講理!”
小女孩指著葉煩:“大人欺負小孩,我要告訴我媽!”
葉煩:“那別忘記告訴你媽,你比二寶大好幾歲,大小孩欺負小小孩。”
正準備跑回家的小姑娘停頓一下,臉通紅通紅,遲疑片刻就往北跑。二寶見狀很是擔憂:“媽媽,我是不是闖禍了?”
“沒事,她不敢告訴她媽。”葉煩叮囑幾個小孩,“不許吵架。有什么不滿好好商量。”
六個跟二寶年齡相仿的小男孩小女兒一起點頭。
葉煩問:“你哥呢?二寶。”
二寶指一下隔壁。
葉煩從胡同里出來,在胡同口猶豫片刻,決定回家——大寶有分寸,肯定不會跟莊秋月吵架。
大寶不跟莊秋月吵架,大寶有禮貌,會好好說話。
原先大寶和妹妹到外面,二寶耍賴要跳繩,跳好繩再陪哥哥打紙包。大寶心說,早飯前你也是這么說。不相信二寶,大寶就叫二寶哪涼快哪待著去,他去隔壁找廖大弟玩。
到廖家客廳門口,大寶不好意思直接進,因為葉煩教過他,院門關著,要在門外問有沒有人。院門敞開著可以進去,但是到人家房門外要敲門詢問,被允許了再進去。
大寶準備問:“我可以不可以進去?”然而還沒說出口,聽到莊秋月數落小妹沒眼力見兒,數落大弟不知道掃地,當時大弟正拿著抹布擦桌子,她又數落廖苗苗吃飽就坐下。
大寶聽愣住,三言兩語把三人數落一遍,簡直比他媽媽還厲害。
莊秋月拿著掃把轉身掃地,看到大寶,就叫大寶進來。大寶回過神,笑著說:“莊姨,你好忙啊。”
“是呀。伺候三個祖宗。”莊秋月這么回答。
大寶:“莊姨掃好地干嘛去?”
“挑水洗衣服啊。”
大寶又問:“要洗半天嗎?”
“不用,夏天衣服薄,一會兒就好了。”
大寶:“那忙完準備午飯啊?”
“午飯早著呢。”
大寶又問:“忙完可以歇息啊?”
“對啊。大寶怎么了?”莊秋月奇怪。
大寶一臉困惑:“你這么著急,我以為你洗完衣服要上班呢。”
莊秋月哪能想到一個屁大點孩子想擠兌她,沒聽明白,就問大寶什么意思。
大寶指著大弟:“他干活慢,你數落他,我就以為等一下還有很多事。原來你家沒有很多活。”
莊秋月隱隱聽懂了,大概對男人的刻板印象讓她認為大寶不懂陰陽怪氣:“早點干完早點歇息。”
大寶:“你希望早點干完早點歇息,可是我們小孩想慢慢干完不成啊?干嘛非要跟你們大人一樣啊?”
莊秋月這次聽懂了,礙于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不好鬧僵,大寶又是耿團長的兒子,莊秋月不好難聽話:“暑假作業寫了嗎?”
大寶點頭:“寫完了。莊姨,不用擔心我,我肯定能考上大學。不過我不考杭師,我要上杭城重點大學,跟蘇遠航叔叔一個學校。”
莊秋月頓時氣無語了。
正好廖大弟把桌子擦干凈,趕緊扔下抹布把大寶拽他房里。
莊秋月一口氣出不來,心里憋屈,到隔壁壓水,看到葉煩刷鞋,就說:“你家大寶真厲害。小小年紀,嘴巴不饒人。”
葉煩愣了愣,見她面色不虞,心說她吵架沒吵過大寶?就算沒吵過,葉煩也沒打算數落兒子不懂事跟長輩吵架。葉煩問:“跟大弟吵架了?還是欺負小妹了?您別生氣,等他回來我打他。”
莊秋月頓時怕葉煩問大寶究竟怎么回事,不希望葉煩覺著她一個成年人跟小鬼頭計較,可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她神色有點尷尬:“沒有。就是聽到他跟人家說話,挺厲害。那么厲害以后可不好管。”
葉煩笑道:“大概跟我婆婆學的。我婆婆碎嘴子一個。不過他還小,長大懂事了就好了。”
“不趁小時候好管給他改過來,長大會更厲害。”
葉煩搖頭:“不會啊。去年苗苗不就覺著農大好。今年聽說老老實實報師專?這才半年吧?不就懂事了。”
莊秋月張張口,想問你們一家都是這么跟人說話嗎。可她沒好意思問,怕葉煩問她大寶說了什么。“也對,我忘了。”莊秋月拎著兩桶水走人,出去兩步,想起什么停下,“你怎么知道苗苗報師專?”
憑苗苗說她媽一想到志愿就嘮叨幾句,葉煩猜莊秋月肯定忍不住跟別人顯擺,苗苗去年鬧自殺,今年不還是一樣聽她的報師專。葉煩問:“聽好幾個人說過,說是你說的。難道她們撒謊?”
“這——沒有。”莊秋月搖頭:“我說過。你說說她,去年鬧哪一出為的什么?今年不還是報師專。我說她不懂事,還不高興。”
葉煩:“農大本科,師范三年大專,比農大低一點啊。”
“那她今年怎么又不報農大?”
葉煩搖頭:“昨兒我才回來,哪知道她怎么想的。可能怕您要吃老鼠藥吧。”
莊秋月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她。”
“苗苗也不是你,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啊。”葉煩和和氣氣同她分析,“是不是沒告訴苗苗,她今年繼續報農大,你也不會氣得喝老鼠藥?”
莊秋月想說,我跟她說這些干嘛,我還沒活夠。可是想到葉煩說苗苗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又沒法反駁,“她主意那么大,我說了人家也不信。”搖了搖頭,“不說她,說起她我就來氣。”
葉煩心說,以后有你氣的。不過她擔心把人氣得扔水桶撒潑,葉煩什么也沒說,無聲地笑笑繼續刷鞋。
屋里熱,廖大弟房里也沒有小風扇,大寶在他臥室玩一會就跑出來,看到莊秋月在客廳里洗衣服:“莊姨,洗衣服啊?”
莊秋月下意識點頭。
大寶回頭對身后大弟說:“快幫莊姨洗衣服。”看到小妹蹲在地上玩石子,“小妹,沒點眼力見兒!”說完大寶蹦到門外,砰的一聲,莊秋月嚇一跳,正想數落熊孩子,熊孩子一溜煙跑出去。
莊秋月氣得數落兒子:“以后不許跟大寶玩,都被他——他奶奶慣壞了!”
廖大弟原本想拉住耿大寶問“怎么跟哥說話?沒大沒小!”看到他媽氣急敗壞的樣子,大弟明白過來,大寶故意的。大弟心說,大寶真是個小機靈鬼。
大弟忍著笑點頭:“媽,要不要我幫你?”
“你會洗什么?去寫暑假作業。”莊秋月聽到石子落地心煩,“小妹,看書去!天天玩石子,石子管飽,還是能幫你學習?”
小妹拿著石子回屋。莊秋月忍不住吼:“出來洗手!”
葉煩在自家院里聽得一清二楚,看到大寶笑嘻嘻進來:“你氣的啊?”
大寶:“我沒有啊。她自己想生氣。”
葉煩見他額頭上很多汗:“過來洗臉。”
大寶發現盆里干干凈凈:“媽媽,盆還用不用啊?”
葉煩說不用。大寶壓一盆水,他自己端不動,請媽媽端到菜地旁晾曬,留他下午洗澡。他到屋里沒看到妹妹,又跑出來問:“二寶呢?”
葉煩朝隔壁胡同看一下。
大寶過去叫二寶回來。二寶玩大半個小時一身汗,正想喝水吃瓜,又不想跟朋友分開,就叫朋友們去她家。
葉煩看到一窩孩子進來,就多摘幾個西紅柿和黃瓜,洗滿滿一碟端去客廳:“二寶,洗手了嗎?”
二寶像個小老大,起身揮手:“洗手去。”
幾個孩子立刻跟出去。要是叫他們的父母看見肯定很納悶,一個個吃飯都不洗手,怎么這么聽二寶的話。
大寶見狀就說:“媽媽,二寶是大姐大。”
“你是大哥!”
大寶搖頭:“我是人家小老弟。”
葉煩無語又想笑:“廖大弟的小老弟啊?”
大寶點頭:“沒我懂得多,仗著比我高那么多,我打不過他,天天要當我大哥。那么愛耍賴,想得美!”
葉煩給他半個番茄:“大弟干嘛了?”
“我們打賭,輸的人喊贏的人爸爸,他輸了,叫我弟弟。”大寶想起這事就來氣,“他大逆不道!”
葉煩被番茄嗆著。大寶趕緊把自己兜里的手帕給她:“媽媽怎么了?”
“你——”葉煩伸手,大寶把水杯遞過去,葉煩喝兩口順順喉嚨,“他叫你你敢答應嗎?”
大寶:“有啥不敢的。不叫莊秋月和廖三陽聽見不就好了。”
“你還知道啊。”葉煩白了他一眼,“莊秋月剛才還來跟我說你厲害。”
大寶搖頭:“沒她厲害,殺人兇手!”
葉煩不禁瞪他:“不許胡說!”
“就跟你說。”大寶嘀咕一句,看到二寶跟她的朋友們進來,便用番茄堵住嘴。
葉煩不放心,等二寶的朋友們回家吃飯,又叮囑大寶,不許亂說話。
大寶擺手:“知道。做飯去吧。”
“過來我教你煮面條。”
大寶蹦蹦跳跳去廚房,看著他媽拉開爐子,看著他媽給爐子扇風,等火上來,葉煩往鍋里倒許多熱水,水很快沸騰,葉煩把掛面放進去,然后撈出來過冷水。
大寶問:“吃涼拌面啊?”
葉煩點頭:“過幾天菜市場殺豬,媽媽多買點。”
七月三十日清晨,葉煩被豬的慘叫聲驚醒,立刻起來洗臉刷牙,然后到菜市場等著。
葉煩買五斤五花肉,兩斤豬腿肉和兩斤排骨。
回到家,葉煩準備好配菜,把粥煮上,就用爐子燉排骨,然后又切一斤五花肉留著炒菜。
早上涼爽睡覺舒服,大寶和二寶醒了不想起,可是香味勾人,他倆躺不住。知道媽媽在廚房做好吃的,兄妹倆自己去公廁,回來老老實實刷牙洗臉。
由于排骨需要多燉一會,沒那么快吃飯,兄妹倆就在客廳里打一遍太極。
葉煩一說吃飯,兄妹倆就拉桌子拿碗筷,比過年的時候還積極。
饒是他倆有心理準備,也沒想到兩個肉菜。大寶和二寶夾一片肉就一口排骨。葉煩見他們狼吞虎咽:“細嚼慢咽。沒人跟你們搶。廚房還有好多。媽媽中午做鹵肉飯,晚上包餃子。”
兄妹倆慢下來。大寶還給他媽夾一塊排骨:“媽媽,我們家發了嗎?”
“菜市場今天殺了三頭豬。要不是天熱,一天不吃臭了,鹵好的肉也不能放很多天,媽媽就再買一副豬下水鹵著吃了。”
大寶:“要是經常殺豬就好了。”
葉煩問過菜市場職工,島上還有多少頭豬。菜市場說全島還有六七十頭黑豬。葉煩算一下,一個月七頭,足夠殺到年底,“以后會越來越好。二寶,喝點粥啊。”
二寶喝一口粥吃一片肉和一塊排骨。
葉煩見她吃的滿嘴油,拿出手帕:“不要蹭到衣服上。”
二寶顧不上抬頭,一邊點頭一邊把手帕接過去。
毫無意外,兄妹倆吃撐了。
躺著消消食,兄妹倆跑到外面又跑回來,跟發現間諜似的,到葉煩跟前小聲說:“媽媽,來了好多外人。快去看看!”
“來菜市場買菜的。”葉煩道,“你倆別靠近,就在這邊玩兒。”
第一次看到一群阿公阿婆去菜市場,大寶和二寶稀奇,趁著媽媽不注意,叫上幾個朋友,溜到通往菜市場的路口竹門邊打量。
廖大弟看到一個阿公挑著扁擔:“買這么多東西吃得完嗎?”
“吃得完!”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大弟回頭下意識說:“他家——”看到說話的人是劉桂花,“劉姨?你也去啊?”
劉桂花搖頭:“看到你們都在這里,我以為有人打架就過來看看。”朝菜市場方向睨了一眼,“一家人一個月一頓肉,一人分一點,胃受不了。外面海鮮比肉便宜也比咱們這里貴,不舍得吃,可是不吃豬肉也不吃海鮮,天天臭菜頭,人吃臭了,身體很虛。”
大寶:“我媽媽說他們不吃飯只喝粥。”
大弟問:“沒有米?”
大寶點頭。
大弟想象一下,天天青菜和米湯,不禁打個哆嗦,“難怪買這么多。菜市場發了!”
劉桂花:“發不了。比市區便宜很多,就賺個辛苦錢。”
即便辛苦錢,島民也很高興,只因小海鮮賣不完只能砸碎喂雞鴨鵝。雖然大魚可以做成魚干,也不是每一種魚都適合,好比帶魚,不做罐頭就要用油炸酥。無論哪種再加工都需要很多油。葉煩沒這方面門路,而且魚罐頭成本高,草臺班子現階段沒那么多錢。
葉煩仔細算過,最多兩年就有人出來擺攤。找農民買他們自己擠的大豆油比托關系弄事業單位生產的油合算。市場經濟活躍起來,食品廠再找有關單位定做罐頭盒就不用看他們臉色,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葉煩沒有等兩年。
四個月以后,葉煩在報紙上看到“十一屆三中全會”,然后看到政府決定實行的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的政策。葉煩以為傳到公社需要幾個月,沒想到十二月最后一天,正好周日,葉煩一早去菜市場等殺豬,菜市場主任拿著報紙問,“這個因地制宜,發揮他們的生產積極性是什么意思?”
葉煩很意外他這么積極,面上故意問:“你不知道啊?”
主任搖搖頭:“我不知道。”
話音落下,山西大隊大隊長過來,今天殺的不是他生產隊的豬,他想買幾根排骨燉老豆腐,看到報紙上,忍不住問:“葉會計,分田到戶,自負盈虧,是不是又回到建國后吃大鍋飯以前那樣?”
葉煩:“是呀。不好嗎?
大隊長點頭:“我覺著好。可是老蘇書記說,上面沒叫我們包田到戶,只是說這個政策可以試一下,萬一失敗了誰負責。”
葉煩皺眉,先不說不會失敗,因為這不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新政策。退一萬步說,他身為公社書記,不想想怎么以防萬一,居然先想著失敗,對得起國家月月給他發工資嗎。
葉煩:“回頭就說我說的,失敗了把他交給上面法辦!”
第63章 大寶生日
山西大隊隊長當葉煩開玩笑, 對她說的“法辦”左耳進右耳出,等新鮮的豬肉過來, 他買幾斤肋條就回家。
臘月嚴寒春節臨近,島上十個生產隊隊長齊聚一堂——去食品廠賣海味。
隊長們不好意思搶在社員前面出貨,便自覺排在最后。廠房院里排滿了,蓮花大隊估計要等許久,拿出自制卷煙,跟幾個大隊長到路邊抽煙。
無事閑侃,想起什么聊什么。
五星大隊隊長先說他們大隊在專家的指導下種的橘子今年掛果了,又大又甜還好剝。五星大隊北邊生產隊大隊長說試種的幾棵文旦也結果了, 沒想到島上可以種文旦。
山西大隊隊長說他們生產隊在杭城上學的兩個學生放假了,一個才上一年, 一個上一學期,居然也能指導社員種水稻。
說起“水稻”, 蓮花大隊大隊長有話說, “大家覺著政府提倡的包田到戶怎么樣?”
山西隊隊長笑了:“又沒外人, 用得著拐彎抹角?包田到戶的意思不就是地分下去, 自負盈虧的意思不就是個人管個人?這個辦法肯定好。”
“蓮花”隊長笑著點頭:“是呀。像現在路邊地頭上不是雞屎就是牛糞, 回頭收的糧食歸個人, 地里需要糞,我敢說天天都有人拎著糞筐撿糞。還可能因為誰拉部隊的化糞池和公廁打起來。”
五星大隊隊長砸吧一口卷煙,哈出長長的煙氣, “可是老書記不同意。還說槍打出頭鳥!”
蓮花生產隊隊長朝排成長龍的食品廠大院看一眼:“我們這幾年干的事哪一樁哪一件不是在別人前面?當年葉會計要搞這個廠,他不支持。親兒子備考, 他也反對。現在我們所有人都靠這個, 用多福的話說,草臺班子, 把外債還清。人家遠航畢業后就能留在省直單位。”
山西大隊隊長:“可是整個島也只有一個葉會計和一個蘇遠航啊。”
五星隊長點點頭:“這話不錯。那我們不跟他倆比。人家天賦高比不了。我們跟在對岸碼頭附近賣東西的生產隊比。他們生產隊學葉會計搞個食品廠,就算不去城里走貨只在碼頭上賣,也能多賺很多錢。結果今年才搞。”
蓮花隊長:“今年也不晚。很多工作忙沒時間進島,又想省錢吃點好的的市民三天兩頭過去買。我記得剛開始只有一個生產隊隊長帶幾個社員賣東西。現在兩邊都搭起竹棚。要不了幾年能變成買賣小鎮。”
五星大隊隊長不禁說:“這么明晃晃賣東西上面不可能不知道。”
蓮花隊長:“上面對那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說明我們可以試一下。”
山西隊長:“萬一失敗了呢?”
五星大隊長認真考慮過:“所有人簽字按手印,后果自負,不怪生產隊不怪政府。”
眾人互看一眼,覺著這個辦法可行。
據他們所知隊里的懶漢曾抱怨過,地又不是我的,那么辛苦干嘛。甭管回頭地分到他手里他還會不會偷懶,聽這話的意思他也希望地是自己的。
懶漢都支持,肯定沒人反對。
山西大隊隊長問:“先斬后奏啊?”
蓮花大隊:“你們先,我殿后。”
蘇遠航一家屬于蓮花生產隊社員,蓮花大隊最先找社員開會的話,蘇遠航的父親會第一時間知道,那么不等其他大隊開始就會被他攔下。
五星大隊很支持此事,其實心里沒底:“怎么分啊?我們村山地多稻田少。”指著西邊隱隱可見的河,“算上這幾年撈淤泥修的垛田,一人分不到一畝。”
山西大隊隊長震驚:“你們生產隊這么多地?我們算上可以種果樹的地,一人一畝三分,三分地,一畝山。”
蓮花生產隊隊長朝院里使個眼色,眾人不明所以,想問怎么了,聽到葉煩的聲音:“你們生產隊人人三斤五斤,你二十多斤,你家又沒漁船,哪來的?”
山西隊長笑著說:“親戚送來的唄。要是多一兩斤,說不定葉會計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過了。二十斤?怎么不把親戚家的東西都弄過來,單給他家租一節車廂。”
五星大隊隊長墊腳看看,對蓮花大隊說:“好像你們生產隊的。”
“蓮花”大隊長趕緊過去,一看真是他大隊的,“都賣你的東西別人還賣不賣?”
社員親戚其實給他五斤,但不是第一次,這一兩年每次食品廠收貨前,親戚都送幾斤托他賣。可是除了自家東西,他家還有小舅子和他親姊妹的,偏偏食品廠是集體的,不能可著他一個人收,而且每戶最多十斤,所以他只能把自家東西拿下來。
社員老好人不好意思拒絕親戚,又別無他法,便用這招——過幾天親戚問起來就說食品廠要的貨少,只走一車廂,他的東西太多,被廠長和會計發現了。
大隊長哪知道這里面的事,就說:“拿下來!”
社員把小舅子和姐妹以及自家的東西留下,分別三斤、三斤和四斤。之所以這么清楚,只因他料到蘇多福和葉煩不會叫他蒙混過關,所以先稱好分好,回頭小舅子和姊妹問賣了多少錢,他說“你們兩家都一樣”,省得鬧矛盾。
與此同時,在路邊的九個生產隊隊長突然明白蓮花隊長剛才什么意思。
輪到他們九人,社員幾乎都走了,九人把東西交給蘇多福,請葉煩去辦公室。
葉煩失笑:“直接說叫我干嘛。”
九人和葉煩身旁的蓮花隊長震驚,她怎么知道他們找她有事。
蘇多福白了一眼幾人:“盯著葉會計欲言又止,瞎子都知道你們有事。”
十人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一會兒,由蓮花大隊說:“還是包田到戶的事。”
山西大隊隊長:“您別笑話我,我之前不想嘗試是覺著現在這樣挺好。不過跟他們聊一會,我覺著上面的政策更好,我們都決定跟黨走!”
葉煩輕笑:“不說啊?那我回家做飯。”
五星大隊忙說:“說!我們不知道怎么分。因為可以耕種的地太少。”
葉煩:“把所有土地統計出來,分一二三等,用甲乙丙丁也行,假如甲等地十畝,就用十除以生產隊總人口,再分別乘每家人數,是不是知道每家分多少地?如果生產隊有五十戶,就在甲等地上從一排到五十,抓鬮決定,誰抓到一,誰分的地離家近。等分乙等地的時候,五十在前,一號排到最后,結果有可能是抓到一號田的人分到的山地離生產隊最遠。”
蘇多福點頭:“這個辦法公平。有人分甲等地的時候抽到一,乙等地抽到五十,說明他運氣好。其他社員不滿也不能怪生產隊。”
十個生產隊隊長琢磨片刻,意識到這個辦法真可以。
他們回到家又找小隊長討論討論,確定可行,除了蓮花大隊隊長,這一晚其他生產隊隊長都叫社員開會。
翌日上午,各大隊隊長帶著社員們量土地,其中大片大片竹林以及沒有種果樹的山地依然歸生產隊。像蓮花大隊的池塘,大隊長也決定仍然歸集體,萬一真有社員顆粒無收,明年也能分到賣蓮子和藕的錢。
山西生產隊的溝河就沒丈量,河里的東西賣了錢繼續平分。當大隊長說完這件事,就有社員問以后食品廠賺的錢還給生產隊嗎。
大隊長跟其他生產隊隊長聊過這個問題,如實回答社員,為了調動所有人的積極性,食品廠賺的錢不再平分給生產隊。
很多勤勞的社員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因為一想到鄰居啥也不干也能分到食品廠賺的錢就不痛快。雖然勤勞的社員也能分到一點,可是跟他辛苦打魚比起來那點錢不要也罷。
其他生產隊的地都分明白,蓮花大隊隊長才通知社員開會。蘇遠航學校放假了,大隊長就通知蘇遠航開會。
第二天量地,大隊長想好怎么應付蘇遠航的父親,沒想到蘇遠航先一步把他父親支走——蘇遠航的兒子說他需要學習資料,請爺爺幫他參謀。蘇遠航的父親就覺著孫子比兒子懂事,所以吃過早飯就帶著孫子去菜市場,從菜市場后面的碼頭搭客船出去。
蘇遠航告訴兒子國營飯店有很多好吃的,又給兒子兩塊錢。他兒子明白該怎么做,所以買了書就說渴了,喝了酒釀,他又說餓了,想吃八寶飯,想吃餛飩。沒等他爺爺拒絕,說他把壓歲錢拿來,然后掏出兩塊錢請爺爺下館子。
蘇父看見兒子就煩,孫子這么懂事,蘇父越看越滿意,就說爺爺請他吃飯。
下午三點,爺孫二人上船。等下了船從菜市場到蓮花大隊,分地一事塵埃落定,蘇遠航父親氣得晚飯沒吃,一夜沒睡,到了早上撐不住睡著,下午醒來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
不過他是短暫失憶。
吃了飯出去轉一圈,每個人都對“包田到戶”贊不絕口,蘇父不敢站到群眾的對立面,就安慰自己他們只是暫時被大隊長蒙蔽,過了年清醒過來就好了。
隨著年味越濃,島上一片欣欣向榮,所有島民不但沒有迷途知返,反而比上面宣布“革命結束”那段時間還興奮。
杭城師范放假,廖苗苗回來,平時不是去牛小山家玩,就是去葉煩家,很少出來走動,可是也能感覺到島民變了。人沒變,給她的感覺變了。
臘月二十五,廖苗苗也不在家待著,吃過早飯就去葉煩家,問:“葉姨,我發現山西大隊社員好像很高興,是不是賺到錢了?”
葉煩:“今年賺了許多。保守估計最窮的社員也能存一百塊錢。”
廖苗苗在杭城半年,聽同學說過普工每月二十多塊錢,城里人衣食住行都要錢,雙職工家庭一年也難存兩百塊錢,除非沒有小孩,或者只有一個小孩由爺爺奶奶照顧。
所以廖苗苗忍不住問:“這么多嗎?”
葉煩:“今年鴨毛鵝毛漲了,鴨毛鵝毛這方面算十五塊錢,賣山珍海味水果的錢算四十,這就有五十五了。”
“可是油鹽也需要錢啊。”
葉煩點頭:“生產隊經常往收購站送貨,部隊的蛋和肉也找生產隊買,這兩項足夠支撐家庭開支。今年跟往年不一樣,今年每到周末菜市場有多少海鮮和肉蛋都能賣完。山西大隊今年下半年賣了八頭兩百斤以上的豬,就算有一百斤豬肉,算上骨頭下水,一頭豬能賣一百塊錢。八九百塊錢一百多戶分,一家八塊,小孩的學費用不完。”
廖苗苗仔細算算:“還有,鴨肉鵝肉也能賣。甬城市的人愛吃鵝。”
“你說鵝我才想起來,前幾天菜市場找社員買的幾百只活雞活鴨活鵝全賣了。”
廖苗苗感嘆:“難怪他們這么高興,感覺腰板都直了。”
葉煩點了點頭,把洗干凈的海帶撈出來搭在繩上。
廖苗苗順嘴問:“海帶怎么吃?”
葉煩:“買幾斤排骨燉著吃。大寶和二寶可能以前太饞肉,菜市場每次殺豬我都去買,買來吃兩頓,他倆還沒吃夠。說寧愿啃骨頭喝清湯,也不想喝魚湯。”
大寶蹦蹦跳跳出來:“媽媽,又說我壞話呢?”
葉煩:“你有什么可說的?妹妹呢?還在床上啊?”
大寶點頭:“她說凍腳凍腿。媽媽,中午吃什么啊?”
葉煩無語又想笑:“八點吃飯,現在還沒到九點。回屋看書去!”
大寶不去,跑到壓水井邊,看到盆里一條大魚:“媽媽,爸爸在部隊過年,咱仨吃不了這么多。”
“你爸二十八去部隊。今晚回來。”葉煩瞥一眼魚,“中午吃一半,晚上吃一半。我下午剁肉,晚上蒸肉包子。”
大寶頓時不嫌魚腥味重,咔嚓咔嚓壓半盆水,葉煩見狀想打他:“我還沒去鱗,壓這么多水干什么?別在這里氣我啊。”
“我不氣媽媽,我最愛媽媽。”大寶笑嘻嘻往屋里跑。
廖苗苗愣住,“愛”這么容易說出口嗎?她的父母哪怕不是葉煩和耿致曄,換成小山的父母,想來她也不會覺著“愛”字惡心。
葉煩不明白:“苗苗,怎么了?”
廖苗苗回過神,笑著說:“大寶有時候挺好玩的。”
葉煩:“才九歲,不懂事呢。”
大寶又叭叭跑出來。
葉煩問:“干嘛?”
“媽媽,明天是我生日啊。”
葉煩點頭:“是呀。媽媽沒忘。”
“我可以許愿嗎?我明天想吃紅燒肉,想吃蹄髈,想吃鍋包肉,想吃——”
葉煩打斷:“大寶,許愿和白日做夢還是有區別的。”
大寶放下手:“那可以實現幾個啊?”
廖苗苗見他這樣頓時很羨慕,許愿居然還能商量:“應該可以實現一兩個。”
“只有一兩個嗎?”大寶又問。
葉煩:“要不要我給你做個生日蛋糕?”
蛋糕什么的,大寶每次回首都都能吃到,不是姑姑去友誼商店,就是舅舅買。大寶不稀奇:“蛋糕好麻煩啊,我吃饅頭吧。”
廖苗苗還沒吃過蛋糕,只嘗過面包,還是耿致勤給她的:“蛋糕好吃吧?”
大寶搖頭:“沒有多好吃。洋人的面包就是我們死面餅,硬硬的很噎人,還沒面餅好吃。蛋糕就是發面饅頭。做法不一樣。我舅舅說的。”
“怎么會啊?面包不是軟的嗎?”
大寶:“那是我們自己做的啊。洋人的面包就是硬的,我吃一塊,只有一口,牙累掉了。”
葉煩想笑:“你換牙什么不吃也會掉。別嚇唬苗苗。那就做紅燒肉?我不會做鍋包肉,回頭問你爸會不會。”
耿致曄很會,因為沒娘的孩子早當家,他像大寶這么大就學做飯做菜。
翌日下午,耿致曄早點回來,葉煩用電飯鍋燉紅燒肉,耿致曄做鍋包肉。大寶和二寶也不出去玩,肩并肩坐在土灶前等投喂。
耿致曄把鍋包肉盛出來,兄妹倆同時起身,耿致曄嚇一跳:“你倆干嘛?”
葉煩問:“餓了?洗手去!我盛飯。”
大寶用紅燒肉澆米飯就鍋包肉,葉煩用爐子做的醋溜白菜他是一口不嘗。葉煩給他和二寶夾兩筷子白菜葉。兄妹倆一起皺鼻子。葉煩見狀想笑:“只有這么多啊。”
大寶立刻塞嘴里,然后盯著媽媽,真沒了嗎?
葉煩摸摸他的小腦袋:“我兒今日過生日啊。媽媽沒有給你準備禮物,十塊錢?”掏出一張嶄新的大團結,“存起來以后自己買玩具?”
大寶接過錢起身抱抱媽媽:“媽媽,我可以許個愿嗎?”
“昨天不是許了嗎?”葉煩問。
大寶搖頭:“昨天又不過生日,許了沒用。媽媽,我開始了啊?希望我的媽媽每天都跟今天一樣好。希望我的爸爸每天都跟今天一樣好。”
耿致曄樂了:“耿大寶,這是兩個愿望。”
“那就先許第一個吧。”大寶轉向妹妹,“明年你過生日許第二個。”
二寶點頭:“爸爸,吃肉。”為了明年繼續鍋包肉和紅燒肉,二寶給爸爸夾一塊紅燒肉,看著耿致曄吃下去就問,“爸爸,你開心嗎?”
耿致曄:“想要什么?”
二寶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什么都可以啊?”
耿致曄:“爸爸也給你十塊錢?等你過生日,也給哥哥十塊錢?”
二寶只想提個小小的要求,沒想到有個大大的收獲,慌忙點頭。而她拿到錢就塞哥哥手里。耿致曄愣了一下,看向葉煩,什么情況啊。
葉煩:“他倆的錢都在大寶那里。”
大寶點頭:“我沒用妹妹的錢。在姥姥和奶奶家買好吃的用的都是我的壓歲錢。”
葉煩問:“回頭媽媽去市里給你們買倆存錢罐?”
“會被偷走嗎?”大寶問。
葉煩:“不要別人去你們房間就行了啊。二寶,改天帶朋友來家里,讓你朋友在客廳玩兒?”
二寶點頭:“媽媽,吃肉。”給葉煩夾一塊鍋包肉。
葉煩趕緊把碗遞過去,二寶放碗里。
兄妹倆以前很少有機會敞開胃口吃肉,饞是真饞,所以今晚吃多了,葉煩和耿致曄也沒數落他們。
可是吃多了犯困,睡早了四五點醒來睡不著他倆躺著也難受,葉煩抱著閨女,耿致曄背著兒子,去外面醒醒困。他倆舒服一點,就放他倆去跟大弟和小妹玩。
耿致曄和葉煩站在路邊等他們。
隱隱聞到一股芳香,耿致曄摟著葉煩的肩低頭嗅一下:“不是你身上的?”
葉煩撥開他的腦袋:“人來人往的,別鬧。”
耿致曄仔細聞聞,不是錯覺:“沒聞到?”
“萬大姐院子里的梅花開了。她早兩年種的。”說起萬思芹,葉煩至今沒看懂她,“我們在路邊種花那年她找人要一株梅,起初很小,我從她家門口過都沒注意。今年枝頭伸出來一點我才看到。”
耿致曄:“沒跟你說過?”
葉煩搖搖頭:“可能天生不愛跟人打交道。雖然跟她打交道需要謹言慎行,但她接人待物都還行。不像莊秋月浮于表面。”
耿致曄不是很明白:“怎么說?”
“她一開始真以為苗苗進醫院是學習累的。后來知道莊秋月改她的志愿,把苗苗氣的不想活,最近半年都不搭理莊秋月。以前除了壓水和夏天太熱來我們家用風扇,平時沒怎么來過吧?”
耿致曄點頭,他在自家屋里碰到過劉桂花,也碰到過莊秋月,唯獨沒見過萬思芹,“然后呢?”
“早些天山西大隊的金桂開了,她聽人家說煮湯圓很香,就去生產隊打桂花。回來的時候在胡同口碰到莊秋月從北邊過來,莊秋月跟她聊天,三句話沒說完,她說我也要桂花,然后就朝咱家來。我當時都傻了。”
耿致曄想笑:“干嘛不直接說回家做飯?”
“當時三點左右啊。就中秋節過后沒幾天,廠里沒事,我在院里收拾菜地。”幾個月過去,葉煩想起那天的事仍然想笑,“她到院里就說煩莊秋月。莊秋月又沒跟她鬧過矛盾,煩她肯定因為苗苗的事。”
說起苗苗,耿致曄想起他妹:“小勤什么時候過來?”
“初四。有可能初六到咱家。正好初七休息一天,初八周末,菜市場大概會殺一兩頭豬,我買幾斤肉給她解解饞。”去年夏天收到錄取通知書,耿致勤就要來島上住十天。夏天坐車受罪,葉煩叫她寒假過來。
耿致曄想到首都買肉仍然需要票:“那個時候我該回來了。多買幾斤,做兩盤鍋包肉。我發現大寶和二寶很喜歡吃鍋包肉。”
葉煩:“酸酸甜甜的啊。”
“你呢?”
葉煩上輩子吃過很多好東西,不饞,“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耿致曄不禁抱住她,低聲說:“別動,人家會認為我倆是一棵樹。”
葉煩無語,心說有你這么壯的樹嗎。葉煩心中忽然一動:“耿團長,你是不是胖了啊?”
“壯!強壯的壯!什么胖了?”耿團長很不高興,“本座節源開流,現在已經可以實現半個月一頓大肉,每天用豬油炒菜自由。不止我,小弟們也都壯了。”說起最近生活水平,耿團長有話說,“我的警衛員今年都二十二了,半年長五公分,快趕上我了。是不是很神奇?”
葉煩:“以前營養不夠吧?我媽常說,二十三猛一竄。大概就是他那種情況。不過,你們這么吃,總部沒意見嗎?”
耿致曄:“總部不清楚,因為我們沒找總部申請軍費。”
葉煩:“不是年年都有人來巡查?他們也沒發現?”
“發現不了!”耿致曄搖著頭笑著說,“第一燉肉沫白菜,第二頓水煮蘿卜,踐行宴是一桌豐盛的蝦兵蟹將。”
第64章 不見外
對內陸來的軍官而言, 蝦兵蟹將是很豐盛。
耿致曄所說的總部離橫山島不遠,最不缺海鮮。連著幾頓清湯寡水, 再上一桌海鮮,嘴巴發苦都是小事,很有可能把總部的人吃吐。
葉煩:“壞啊你。”
“頂著風浪跑步消耗大,可是又不能不訓練,否則常凱申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又不能把人練垮——等到退伍回家人也廢了,我和老牛、老廖幾人,還有炊事班,就想法設法給大家補身體。讓總部發現豈不是竹籃打水白忙活?”
葉煩:“總部還能搶你們養的豬?”
“總部首長當然不好意思。艦艇巡邏返港, 整條艦上的人都說想喝口熱肉湯,炊事班到我們炊事班抹淚, 誰好意思叫他們空手而回?”耿致曄不禁搖搖頭,“既然知道自己于心不忍, 不如一開始就不讓他們發現。”
葉煩很好奇:“廖政委和參謀長也同意?”
“起初不同意, 不好意思這么干。我說他倆是橫山島的政委和參謀長, 自己的兵嗷嗷待哺, 還想接濟別人, 簡直死要面子活受罪!”
葉煩:“受罪的還不是他們?”
耿致曄點頭:“對啊。菜市場經常殺豬, 他們的愛人買肉,他們吃飽了,那一千多名愛人不在島上, 甚至還是光棍一個的人怎么辦。”說這么多還忍不住吐槽,“典型的飽漢不知餓漢饑!”
葉煩雙手捧著他的臉:“糊弄過去就別生氣了。生氣就變丑了。”
耿致曄笑:“現在不丑嗎?”
“比以前黑了。”葉煩摸摸他的小平頭, “豬圈那么大, 還有那么大一片菜地,總部的人不瞎吧。”
耿致曄:“我確定你沒靠近過部隊駐地, 不然你會發現豬圈離宿舍和訓練場很遠,像是生產隊的東西。”
葉煩懂紀律沒去過:“修那么遠干嘛?”
“豬糞臭啊。夏天海風一吹,十里飄臭,不蓋遠遠的,部隊天天臭烘烘的,哪受得了。”耿致曄去過連隊宿舍,因為住的人多,就算鞋襪干干凈凈,室內也臭。耿致曄不由得想起他在軍校那幾年,“何況本來宿舍就常年彌漫著臭腳丫子味。”
葉煩:“天天鍛煉捂的汗臭味?”
耿致曄點頭:“鞋子不好穿。不過比以前好多了。看到今年島上的漁民大獲豐收,我們的待遇肯定會越來越好。”
“會的。”葉煩站累了靠著他,“人民群眾積極生產,手里有錢舍得消費,工廠多加工多交稅,政府有錢,國防預算肯定大幅增長。”
耿致曄摸摸她的臉,冰涼冰涼:“回屋?”
葉煩:“幾點了?”
耿致曄抬起表湊著微弱的燈光看一下,“七點半。”
“再等會吧。”葉煩揉揉眼睛,“你在部隊幾點睡啊?”
耿致曄:“熄燈哨響就睡,不然白天遇到突發狀況沒精力應對。”
“你今晚回來誰值班?”
耿致曄故意說:“不能告訴你。”
葉煩輕笑:“不說我也知道。傍晚看到廖政委在院門口跟人聊天,莊秋月沒做飯他也不著急,是因為不用回部隊晚點吃也沒事吧。牛團長和參謀長?就是不清楚他倆哪個在海邊,哪個在部隊值班室。”
“繼續猜?”
葉煩:“今天沒去劉大姐家,不然肯能能猜對。”
“劉桂花同志也不知道。”
葉煩搖頭:“我問問她牛團長有沒有帶軍大衣啊。”
海邊艦上不如值班室溫暖?耿致曄沉默片刻,嘆氣道:“幸好你是我軍家屬。”
葉煩額頭抵著他的肩膀笑出聲:“船艙里很暖和吧?”
“在北方很暖和,南方陰冷啊葉煩煩。”耿致曄望著漆黑的穹頂,“每到冬天我就不想在屋里待著。我感覺底下的人都煩我,不在辦公室坐著,天天出來晃悠什么。”
葉煩止住笑:“不知道你曬太陽?”
耿致曄:“沒說過。正好借機嚇唬嚇唬他們,省得訓練結束就自由散漫。”
“爸爸!”
二寶的聲音傳過來,耿致曄抬頭,二寶從萬思芹門外跑過來。耿致曄奇了怪了:“烏漆墨黑,她怎么知道是我?”
“聽到你的聲音了吧。”葉煩說完就朝二寶喊,“在這兒呢。干嘛?”
耿致曄松開葉煩,下一秒二寶到跟前喊:“媽媽!”
葉煩問:“不玩了?”
二寶把帽子和手套都遞給葉煩:“哥哥不幫我拿。”
葉煩好笑:“哥哥幫你拿東西還怎么玩啊?回去慢點啊。”
二寶揮揮小手,離她媽兩三步就跑起來。葉煩嘆氣,“也不怕摔著。”
耿致曄:“穿得厚摔著也不疼。過去看看。”
葉煩和耿致曄到萬思芹家門外并沒停留,而是慢慢走到往菜市場去的路口又慢慢回來,然后叫倆孩子回家洗漱睡覺。
大概玩累了,等耿致曄換好煤球關上房門,去兒女房中看一眼他倆睡了嗎,兩個崽子呼呼大睡。
翌日清晨,菜市場又殺一頭豬,葉煩去買豬肉。晚上耿致曄回來做梅干菜扣肉,葉煩蒸米飯。米飯拌著肥而不膩的肉,還有浸滿了豬油味道極好的梅干菜,大寶吃的打嗝。
大寶放下碗筷就跑到葉煩身邊,拿著她的手:“媽媽,摸摸我的肚子。”
葉煩不明所以:“怎么了?”
“飽飽的。”
葉煩無語又想笑:“大寶將來一定能長爸爸這么高。”
大寶轉過身靠著葉煩沖他爸抬起下巴:“比你高!”
耿致曄不禁說:“幼不幼稚?”
“我是小孩,幼稚怎么啦?”大寶又坐回他的小板凳,看到妹妹一粒米一粒米的往嘴里塞,“二寶,不想吃別吃了。”
二寶可憐巴巴地看著媽媽說:“媽媽,我的飯盛多了。”
“媽媽是不是讓你先吃著不夠再加?”葉煩無奈地端過來,坐在她身邊的耿致曄伸手接走,倒自己碗里。葉煩盯著女兒,“下不為例!”
二寶乖乖點頭:“媽媽,我想喝水。”
葉煩把自己的杯子給她,二寶只喝兩口,放下杯子就要出去玩兒。
大寶給妹妹戴上帽子和圍巾,二寶嫌礙事不想戴,嘴里嘀嘀咕咕“哥哥好煩。”葉煩輕咳一聲,小丫頭片子嚇一跳,像是擔心葉煩打她,拉著哥哥往外跑。
葉煩懶得提醒她慢點,反正摔疼了自己就老實了。
考慮到島上白天氣溫高,葉煩收拾好廚房就把今天買的肉用鹽腌上——昨天剩的肥肉都被她用來熬油。
今天葉煩買肉的時候菜市場職工說今年殺太多豬,各生產隊快沒存貨了,所以主任決定臘月二十九再殺一頭,過了年到正月十五再殺兩頭。
葉煩算一下時間,小姑子在島上那段時間吃不到新鮮豬肉,于是二十九又去買肉,買回來剁成肉餡,一部分留著晚上包餃子,一部分蒸肉包子。
大寶和二寶很喜歡吃肉包子,聽說過幾天小姑過來,大寶和二寶一人拿兩個叫媽媽收好給小姑留著。
葉煩笑著打趣:“你小姑不準備壓歲錢都對不起你倆這么孝順。”
“小姑還沒結婚。”大寶五歲前不懂事,看到爺爺奶奶給壓歲錢就問小姑怎么不給。于文桃給耿致勤幾塊錢,叫她侄子侄女一人一塊。這幾年不知道聽誰說沒結婚的人不用給小輩壓歲錢,去年耿致勤來葉煩家備考,見著大寶和二寶就掏壓歲錢,兄妹倆跟個小大人似的說:“小姑留著買復習資料吧。”
葉煩慶幸這幾天寒流南下,早上起來壓水井邊的積水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可惜沒等葉煩做好早飯那點冰就化了。不過屋里寒冷,葉煩不擔心肉包子變味。
年初三上午,太陽出來,葉煩把客房的被子拿出去晾曬,又把大寶二寶的棉鞋扔到院里任由太陽暴曬,正準備給小姑子鋪床,蘇運城來了。
蘇運城手里拎著東西,身后還跟著一名男子,男子四五十歲,神色拘謹,個頭矮小,長得跟蘇運城有幾分相似。葉煩稍稍一想便明白這位是他父親。葉煩笑著說:“進來啊。”
在籬笆門外的蘇運城立刻進去,想起什么又停下回頭看看,像是擔心他父親沒跟上。
葉煩到屋里倒兩杯水就請二人坐下。蘇運城父親慌慌張張說:“不用客氣,葉會計,過——過——”
“過年好!”葉煩笑著打斷,“天冷暖暖手。”把搪瓷缸子給他,看到蘇運城放茶幾上的肉和魚,“來就來帶什么東西啊。”
過年不是平時,不帶點東西蘇運城不好意思登門。
其實島上過年不走親戚,或者說跟北方走親戚不一樣,就是把近親叫到一起吃頓飯。今天去你家,明天去他家的樣子。蘇運城聽同學說北方人走親戚都拎蘋果或紅糖、白糖,有的是蜜三刀和羊角蜜,可是島上沒有蘋果,也沒有蜜三刀和羊角蜜,蘇運城就決定拿一塊肉和一條魚。
蘇運城笑著說:“應該的。”
他父親點頭:“不是葉會計說,說運城考不上還能回去上班,運城肯定沒法復習。”
“其實我騙他的。”葉煩說實話。
父子倆震驚。
葉煩點頭:“我原本想他要是沒考上就去菜市場幫忙。”問蘇運城的父親,“你聽說了吧?菜市場單設個攤位跟島外的人做生意?”
父子倆點頭。因為蘇運城母親挖的筍,父親釣的魚,經常托鄰居搭大隊的拖拉機送到菜市場。
葉煩又說:“我問過蘇遠航,他說杭城不止三所大學,他找找看哪所學校哪個專業分數低,蘇運城沒把握的話就報那所學校,正常發揮能考上。”
蘇運城不禁說:“遠航哥沒說過。”
“怕你壓力大發揮失常吧。”葉煩為他感到高興,“沒想到你超常發揮,跟苗苗考的一樣好。”
蘇運城估分的時候也覺著不真實,在農大和杭城師范之間猶豫不決。那個時候蘇遠航早放假了,他就找蘇遠航拿主意。蘇遠航就問他當老師或者進教育部門,還是想研究農作物給動物看病。
蘇運城的父母希望自家能出個讀書人,礙于不識字不敢發表意見,便很隱晦的提醒,老師有寒暑假。蘇運城聽到假期也沒敢報杭城師范。
去年夏天這個島上除了廖苗苗和蘇運城,還有三個考生。那仨先找廖苗苗,確定她報杭師,就去找蘇運城,一聽蘇運城說他懷疑自己考得不錯,三人就攛掇蘇運城報杭師。
那仨人當中一個報農大,還考上了,還是吊車尾進的。蘇運城報農大可就沒他什么事。另外兩個向蘇遠航請教,蘇遠航提供兩個學校,一個醫學院,一個工學院,醫學院是護理專業,工學院是土木工程,大概因為想當護士的都是選擇衛校,土木工程冷門,也有可能去年夏天兩個學校都增加幾個專業,人招不滿分數一降再降,倆人都考上了。
饒是蘇遠航跟葉煩聊過幫人填志愿,葉煩有心理準備,聽說五個全考上也倍感意外。
聽到葉煩的話,蘇運城現在想想考試、填志愿那些事還跟做夢一樣:“還是要謝謝你。不是你那么說,我考試的時候肯定緊張。”
葉煩點頭:“那東西我收下。僅此一次?”
蘇運城:“本來去年夏天就想來謝謝你。遠航哥說你跟耿團長回老家,不清楚什么時候回來,我爹就說等我放寒假再說,順便給您拜年。”
葉煩:“原本打算多過幾天。可是北方跟島上的熱不一樣,島上晚上涼快,北方趕上天氣悶熱,凌晨一兩點都睡不著。大寶和二寶過幾天就過夠了。回到家還說今年不暑假不回去。”
大寶從臥室出來:“媽媽還想回去啊?”
蘇運城父子倆嚇一跳。
葉煩瞪他:“沒禮貌!”
大寶立刻喊蘇運城叔叔,喊他父親爺爺。蘇運城的父親笑著說:“沒事,沒事。”
蘇運城問:“在屋里干嘛?”
由于大寶和二寶經常去辦公室找葉煩,蘇運城和蘇多福以前經常在菜市場收貨,難免碰到大寶,大寶跟二人很熟,就說:“睡覺啊。”
蘇運城:“上午睡覺?你昨晚沒睡好啊?”
葉煩:“不要聽他胡說。嫌外面風大,屋里陰冷,坐在床上看書下棋呢。”
蘇運城問:“下棋?二寶也在屋里?”
“二寶在的。”二寶大聲回答。
蘇運城不禁笑了:“二寶,別出來了,我過會兒就走。”
葉煩:“還有事啊?”
蘇運城點頭:“去幫我補習的老師家里看看。”
葉煩起身:“現在就去吧。十點多了。”
父子倆沒手表,不知道時間,聞言立刻起身。
葉煩送倆人到門外才看到籬笆墻邊停著一輛二八大杠,像蘇遠航的車子,車子上還有一個竹筐,葉煩懷疑里頭還有一塊肉和一條魚,不過葉煩更關注車子:“這是蘇遠航的車?”
蘇運城不自在地笑笑:“是的。遠航哥的車子都快成集體的。”
“他不在家沒人騎,放著也是生銹。”葉煩聽蘇遠航說過,他父親還有一輛自行車,而他妻子和他母親不會騎。蘇遠航的一個姐夫想要,可他三個姐夫,給誰不給誰,肯定鬧矛盾。蘇遠航干脆誰都不給。
蘇運城點頭:“遠航哥也是這么說的。還說壞了幫他修,誰想騎誰騎。”
“快去吧。”話音落下,廖苗苗從院里出來,葉煩不禁問:“運城,你和苗苗還是同學吧?”
蘇運城搖頭:“我倆專業不同。她分數高,我的低。不過去年我們一起回來的。遠航哥學校忙,比我們晚幾天。”
廖苗苗走過來正好聽到最后兩句:“還有牛小山。”
葉煩:“巧遇還是特意約好的?”
廖苗苗笑著說:“約好的。哪有那么巧的事啊。”
蘇運城解釋:“有一次周末沒事跟同學去蘇堤正好碰到牛小山,我們閑聊幾句發現放假時間差不多,就說好一起買票。”
“挺好。路上不用擔心受怕。”葉煩道,“快去吧。”
蘇運城讓他爹先坐后面,他再騎車。葉煩見狀想說跳上去不就行了。看到蘇父的小身板,葉煩把話咽回去。父子倆走遠,葉煩問廖苗苗有沒有見過蘇運城的母親。
廖苗苗點頭:“去年聽說他也報杭師,我收到通知書想到他,就叫小山跟我一起去問問他有沒有考上。因為你和耿叔叔說火車上有壞人,我就想跟他一起去學校。”
“他母親是不是比他父親高?”
廖苗苗點頭:“怎么了?”
“看來蘇運城的身高像他母親。”
廖苗苗:“他姐和他弟,還有他妹像他爹。”
葉煩皺眉:“他兄弟姊妹這么多?”
廖苗苗想說,你不知道嗎?你們同事好幾年。突然想到一件事,廖苗苗明白她為什么不知道:“他家只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他姐被過繼給他大伯,后來招的上門女婿。”
“怪不得跟我知道的對不上。他妹結婚了吧?”
廖苗苗搖頭:“原本他家窮,打算叫他妹先嫁出去,男方給點彩禮,自家再存點,給蘇運城娶媳婦。正好那年食品廠招臨時工,來回一次好幾塊錢,蘇運城有錢有底氣,就不許他媽那么做。”
葉煩料到蘇運城家母親當家,因為他父親唯唯諾諾的樣子實在不像在家說一不二的主兒。
“后來呢?”
廖苗苗:“食品廠一直干下去,他家跟著賺到錢,他娘就瞧不上一般家庭。前年蘇遠航要考學,他娘——說起來他娘我都無語,叫蘇運城好好考,將來把他妹嫁到杭城。”
葉煩覺著好笑:“不知道的還以為蘇運城去杭城當官。”
“小山就這么說。我也是聽小山講的。他去年夏天跟山西大隊的幾個人到處玩,島上誰家的事他都知道點。”廖苗苗想去葉煩家里,因為這幾天在家面對她媽憋的夠嗆,正準備這樣說,不禁睜大眼睛。
葉煩見狀朝自己身后看去,猛然睜大眼。等人到跟前她才反應過來:“不是明天的票初六到嗎?”
耿致勤一臉無奈地說:“你問她。”說完就跟到自己家似的,拎著提包回屋。
廖苗苗立刻跟上去:“小勤姑,累不累?怎么來這么早?是不是大年初一坐臥鋪到杭城,今早轉車到甬城啊?”
耿致勤點點頭,感覺身后沒動靜,回頭一看她嫂子盯著陳小慧要解釋,頓時忍不住幸災樂禍,帶著笑意喊:“大寶,二寶,姑姑來了。”
葉煩無奈地嘆了口氣:“先進屋!你最好有正當理由!”
陳小慧仗著葉煩轉身背對著她,撇了撇嘴腹誹,脾氣真大!
葉煩到屋里,耿致勤正把包里的東西往外拿。葉煩多看一眼,笑了:“大寶和二寶最愛吃這個。”
二寶勾頭看看:“冰糖麻花?”
大寶立刻問可不可以拆開嘗嘗。
“給你倆買的。”耿致勤說著話就拆一包。
葉煩把搪瓷缸子里的水倒洗手盆里,跟耿致勤和陳小慧解釋:“剛才來了兩個客人,不過他們沒碰杯子。”
耿致勤:“那就用這個缸子吧。”
葉煩倒半缸子白開水:“先坐下歇一會。”又給陳小慧倒半杯水,“說說吧。”
陳小慧洗洗手坐下:“容我喝點水。”
葉煩:“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耿致勤看熱鬧不嫌事大:“你不說我幫你說?”不等陳小慧開口,“陶姨叫她相親。”
葉煩不禁問:“就這?”
陳小慧眉頭微皺:“這事還小?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學——”突然想到葉煩不知道她有上輩子記憶,無法理解她對大學的渴望,“就算相親結婚也得等我快畢業。現在相親,明年有孩子,我休學啊?”
“那可以跟媽說啊。”
耿致勤點頭:“說了。年底她又收到一封信,申城的,說給陳小慧介紹個大學生,叫陳小慧年后過去見見。陳小慧說她得陪陶姨來你這里。怕陳家人找過去,還叫陶姨去空軍大院陪你爸過年,讓你哥陪你嫂子回娘家。”
葉煩張口結舌:“——你,你就不能直接拒絕?”
“他們去學校找我咋辦?”陳小慧問,“他們不要臉,我還要呢。”
葉煩心說,你是太要臉,否則他們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找你,“今年躲過去了,明年呢?”
陳小慧搖搖頭:“明年再說。對了,你有沒有錢?借我兩百塊錢。”
“真不見外!”葉煩沒好氣道,“學校的補貼不夠你用的?”
陳小慧:“我一個同學親戚打算出國,順利的話今年就能出去。他們家以前藏了很多好東西,擔心海關不過去準備賣了。你放心,我買一個幫你買一個。花你多少錢,到時候一分不少還給你。”
葉煩揉揉額角:“你才上幾天學認識幾個古玩?”
“過了這個村兒,沒這個店兒。”陳小慧聽到咔嚓聲,循聲看到大寶吃東西,她眼前一亮,“大寶,這是姥姥舅舅給你和二寶的壓歲錢。”從包里面掏出幾個紅包,“你和二寶是不是有很多壓歲錢?”
葉煩連忙阻止:“你夠了!”
第65章 無話可說
大寶看到媽媽著急的樣子瞬間意識到他媽不希望陳小慧說下去。大寶搖搖頭, 說:“不知道。我們的壓歲錢給媽媽了。”
葉煩因為大寶的話愣了一下,幸好陳小慧盯著大寶, 沒注意到她失態。葉煩笑著說:“是,在我這兒。”
陳小慧頓時忍不住說:“給你媽干嘛?到你媽手里就要不回來了。”
大寶想翻白眼,啥都不知道還敢挑撥離間:“我又不買東西要錢干嘛?”
“買零食買玩具啊。”陳小慧繼續慫恿,“找你媽要回來自己收著。”
二寶很是好奇地瞥一眼陳小慧,坐車不累嗎?
陳小慧不累,不然哪有精力算計大寶二寶的錢。
葉煩道:“你可以去休息了。”
陳小慧皺眉:“你信我——”
葉煩打斷:“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著急買還是他著急賣?”
“我——”陳小慧想說她著急買,因為改革開放后日新月異, 不趁著現在價格沒起來拿下,過兩年想買也買不起嗎, “我著急怎么說,他著急又怎么說?”
葉煩:“你同學知道你著急入古董嗎?”
“不知道。”沒敢跟同學聊古董, 擔心同學伙同外人給她下套。陳小慧說, “他說他親戚打算出國的時候, 我有個同學問他親戚什么時候走, 他說簽證下來家里東西處理的差不多就走。我是這么知道的。”
葉煩:“他比你急?那你為什么不再等等?”
“被人買走了怎么辦?”陳小慧問。
耿致勤不禁點頭:“好東西不愁賣啊。”
葉煩瞪她:“喝你的水!”
耿致勤端起搪瓷缸子。
大寶靠長椅上看熱鬧:“挨訓了吧小姑。”
耿致勤:“還想不想要壓歲錢?”
大寶搖頭。
耿致勤:“爺爺奶奶給的也不要?”
大寶點點頭:“要啊。不給我我就告訴爺爺奶奶我和二寶的壓歲錢被你花了。”
耿致勤忘了還可以這樣, 沒嚇唬住大侄子, 她忍不住白了一眼大侄子,然后把提包夾層里面的兩個小紅包拿出來。
大寶笑嘻嘻接過去:“謝謝姑姑。”遞給二寶一個。
二寶打開看一下就塞哥哥手里。大寶習慣性起身回臥室放起來,可他一看到陳小慧, 就把壓歲錢塞媽媽手里。
陳小慧頓時忍不住吐槽:“傻啊。”
大寶:“你聰明?你有我媽媽聰明嗎?”
陳小慧腦殼疼:“葉煩,你兒子——”
“我兒子我會教育。”葉煩打斷, “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同學的親戚為什么著急出國?”
耿致勤脫口道:“國外好啊。”
葉煩嘆氣。耿致勤立刻起來:“廚房有熱水吧?我洗臉刷牙睡覺!”不待她嫂子開口,趕忙往廚房跑, 恐怕慢一點挨訓。
大寶見狀忍不住嘎嘎樂。
葉煩瞥一眼兒子,大寶捂住嘴笑。
廖苗苗感覺自己不適合呆下去,便找個理由回家。
葉煩其實不怕她聽,不過她要回家葉煩也沒攔著。葉煩等她走了就繼續說:“國外發達,這是事實,我無法否認。可是你同學的親戚有海外關系為什么早些年不走?因為他們不想離開家鄉。現在這么著急是擔心文化大革命死灰復燃。”
陳小慧不禁說:“所以他比我急?”
廢話不是嗎。葉煩在心里吐槽,“不知道簽證什么時候下來,你同學親戚還有耐心討價還價。一旦簽證下來,他肯定能賣都賣。清末的東西可能當搭頭送給你。”
陳小慧:“就算他半年后賣,我還是沒錢啊。”
葉煩:“一分沒有?”
陳小慧:“有兩三百。”
“那不就行了?”葉煩問,“先買一兩個精品。這期間你好好上課充實自己,等你再需要錢的時候我肯定借給你。”
陳小慧不禁嘀咕:“我可以叫別人幫我掌掌眼啊。”
葉煩問:“不用欠人情?”
陳小慧突然想到欠債好還,人情債難還,“那那,這次聽你的。”
葉煩白了她一眼,起身把小姑子給倆孩子買的吃的收起來。
耿致勤在廚房聽兩人聊完,拎著燒水壺出來問陳小慧要不要洗臉刷牙。陳小慧下意識看葉煩,葉煩好笑:“你看我干嘛?我不借你錢還能不讓你洗臉刷牙?”
陳小慧拎著提包進屋。
大寶捂住嘴巴說:“媽媽,姨姨生氣了。”
葉煩小聲說:“沒有。她被我說的不好意思假裝生氣。就像你有時候喜歡倒打一耙。”
“我才沒有!”大寶氣得起來跺腳,“給我一塊蜜麻花!”
葉煩愣了一下,生氣還吃?葉煩哭笑不得,給他一塊給女兒一塊,“媽媽洗菜做飯,你倆在這里還是去廚房?”
大寶問:“要我燒火嗎?”
葉煩搖頭:“媽媽先洗菜。”
沒想到耿致勤今天過來,葉煩早上沒去菜市場,因為院子里的菜夠她和大寶二寶吃的。葉煩拎著菜籃子到院里,看到耿致勤忙著洗頭,問:“小勤,今天先將就吃點?”
耿致勤:“隨便啊。坐車難受沒胃口。”
葉煩看向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現在在壓水井邊刷牙的人:“你呢?”
陳小慧有口難言,點點頭看一下耿執勤,意思是跟她一樣。
葉煩薅一把小青菜,又薅一把菠菜。
洗好菜,葉煩就去廚房切年糕。
以前大寶和二寶想吃年糕葉煩只能去生產隊找社員換。自打甬城市民登島買菜,每次都跟東西不要錢似的,漁民就試著做一些年糕和米面送去菜市場寄賣。發現有人買,漁民便經常做一些。葉煩家今年的年糕就是在菜市場買的。
菜市場不光有年糕和米面,還有臘腸和臘肉,葉煩也買了一些。葉煩用熱水焯一快臘肉,然后臘肉切片,用臘肉青菜炒年糕。不過炒之前葉煩先叫大寶進來燒水煮菠菜雞蛋湯。
午飯是一人一份年糕和一碗菠菜雞蛋湯。雞蛋湯清淡,陳小慧和耿致勤喝下去舒服的胃口大開,青菜年糕被吃得一干二凈。
葉煩見狀感覺家里的米面不夠晚上吃的,下午就去菜市場看看。
年前該買的雞魚肉蛋都買齊,菜市場主任料到年后生意不好,而且也沒有幾個漁民出海,以至于菜市場沒多少新鮮的東西。
好在也有勤勞的漁民不舍得休息,年初二就出海,讓葉煩買到一條大魚和一串螃蟹。
葉煩到家,陳小慧看到魚和螃蟹就皺眉:“又是這些啊?”
葉煩頓時想說,愛吃吃不吃滾!然而這人是她媽的親閨女。看在陶春蘭同志的面上,葉煩忍,耐著性子解釋:“年前菜市場海鮮開會。今兒年初三,大家都忙著走親串友,沒空打魚,有的吃就別挑了。”
耿致勤點頭:“螃蟹挺好的。”
陳小慧小聲嘀咕:“沒吃過好東西。”
耿致勤不禁問:“你吃過什么?”
陳小慧無言以對,因為這輩子重生后趕上物資匱乏,前世沒錢又要骨氣,不吃“嗟來之食”,她一個高干子女活的跟小市民一模一樣。
想起過往,陳小慧心里不痛快,沒好氣地說:“關你什么事?”
耿致勤一直懶得順著她:“這是我哥家。”
“也是葉煩家。”
耿致勤笑著點頭:“耿致曄是我哥,葉煩是我嫂子,他倆是你什么人?”
第66章 葉煩備考
陳小慧氣得臉通紅。
葉煩見狀笑出聲。
陳小慧沒好氣地說:“你倆就欺負我一個吧。”
躺在長椅上的大寶坐起來:“姨姨, 講不講理?你來我們家,嫌我媽媽小氣, 我媽媽什么都沒說,只是笑笑也不行啊?”
二寶扯一下哥哥的衣服:“姨姨沒人教,我們不跟她一般見識。”
陳小慧氣得瞪著眼睛看著二寶:“你說什么?”
“客隨主便!”二寶不常發表意見,不像大寶小嘴嘚啵個不停,但不等于二寶嘴拙。葉煩和耿致曄仔細觀察過,二寶比大寶沉得住氣。有時候看起來比大寶天真,是因為她比大寶小幾歲,不如他見得多聽得多懂得多。因為陳小慧在二寶旁側, 二寶歪著腦袋問,“把你偷走養大的人沒教過你嗎?”
陳小慧愣住。
葉煩擔心把人氣哭, “小慧,二寶沒有鄙視你的意思。”
陳小慧冷笑:“我就不該來!”
那你來干嘛?葉煩想這樣說:“還記得去年夏天商量填志愿那天, 我跟大寶二寶說過, 你不是在葉家長大的?他倆就認為陳家管養不管教。”
大寶不禁問:“不是嗎?”
葉煩點頭。
二寶十分困惑地看著陳小慧, 就差沒明說, 那我沒說錯啊。
陳小慧一時無語又想揍二寶小崽子, 可是當著葉煩的面, 她還真不敢打葉煩的娃,只能勸自己,童言無忌, 童言無忌!
陳小慧問:“知不知道這話很像罵人?”
二寶搖頭:“哪句啊?”
陳小慧噎住。
耿致勤笑著替她回答:“有人養沒人教!”
陳小慧瞪她:“還說?”
耿致勤:“但凡你敢用這種語氣跟陳寬仁和趙茹萍嗆聲,他倆都不敢叫你去申城相親。”
陳小慧頓時啞巴了。
葉煩拎著魚和螃蟹去廚房。
耿致勤笑著跟上去:“嫂子, 我來收拾吧。”
葉煩搖搖頭:“這么點東西一會就收拾好。”
“給我吧。”耿致勤奪走魚和螃蟹, “去年天天你做飯,是因為我要備考。今年啥事沒有還讓你伺候, 等三哥回來還不得讓我立刻收拾行李。再說了,我也該學著收拾這些。萬一畢業后分到東城,離家半個城,我需要住學校宿舍,總不能天天啃饅頭吃面條吧。”
葉煩把垃圾桶給她:“魚鱗扔里面。”
耿致勤看一下垃圾桶,里面有爛菜葉子:“這些垃圾還有用?”
葉煩點頭:“倒公廁那邊,打掃公廁的人拉走漚糞。”
耿致勤先刷螃蟹,臟水倒泔水桶里,然后收拾魚,魚鱗魚鰓魚內臟去掉,留下魚肚,然后端去壓水井邊沖洗。
洗好后耿致勤就回廚房問葉煩怎么做。葉煩坐在灶前指點她把魚切塊腌好備用,“螃蟹打算怎么吃?”
耿致勤萬分想念嫂子做的蟹肉包,然而不敢說。那次她哥回來得知螃蟹肉是嫂子一點點剔的,那臉色,要不是她親哥,能讓她滾啊。
“嫂子平時怎么吃?”
葉煩:“不同的螃蟹不同的吃法。像河蟹,清蒸最好。像我今天買的這種可以煮面。要不晚上吃紅燒魚,螃蟹米面?”
耿致勤挺喜歡米面:“那就做米面?”
葉煩:“米面在櫥柜里。”
耿致勤打開櫥柜,只有一把,不足一斤:“這些夠嗎?”
葉煩:“夠了。煎幾個荷包蛋,放點青菜,還有一條魚,可能吃不完。”
耿致勤又從柜子里拿五個蛋。考慮到熱水煮面迅速,耿致勤就先燒魚,魚燒好放爐子上的鋼筋鍋里溫著,耿致勤刷刷鍋煎雞蛋、加熱水,下梭子蟹,面以及青菜。
面熟了耿致勤才想起來問:“嫂子,我沒做錯吧?”
葉煩失笑:“自家吃哪有那么多講究,熟了就行。”然后朝外面喊大寶和二寶洗手。
大寶見陳小慧去廚房:“你不洗手啊?媽媽,姨姨不講衛生。”
陳小慧氣得跟他出去壓水:“以后都不來你家。”
大寶心說,誰歡迎你來啊。
以前大寶很歡迎她,因為家里來個人,媽媽就沒空盯著他和二寶。然而陳小慧居然敢嫌棄他媽媽。大寶決定討厭她。
初五傍晚,耿致曄回來,大寶拉著爸爸的胳膊往外拽。
耿致曄正想問,陳小慧怎么來了。被兒子拽的踉踉蹌蹌,他只能先出去:“干嘛?”
“告訴你一件事。”大寶沖他爸招招手。
耿致曄低頭:“最好真有事。”
大寶點頭,先小聲說陳小慧嫌他媽前天下午只買一條魚和幾個螃蟹,然后忍不住嘀咕:“早知道不給小姑留肉包子。”
“肉包子怎么了?”耿致曄聽糊涂了,到底是魚還是肉包子啊。
大寶:“媽媽除夕那天做了很多肉包子,我和二寶給小姑留四個,沒想到她也來了,媽媽讓我和二寶給她一個。”
耿致曄:“只有四個?”
大寶點頭:“對啊。昨天早上熱了吃了。早知道她和小姑前天來,就叫媽媽前天早上熱了吃了。”
耿致曄摸摸兒子的小腦袋:“她過幾天就走了,別跟她計較。”
“可是,她都不知道幫媽媽干活。”大寶皺著眉頭說,“上次來不是這樣啊。”
耿致曄:“我看看她怎么了。你少說話啊。別叫你媽在中間為難。”
“媽媽為難什么?”大寶不明白。
耿致曄:“她是你姥姥的女兒,你把人欺負哭了,回頭你姥姥知道,會不會懷疑你媽欺負她?好比你和二寶吵架,我和媽媽幫你還是幫二寶?”
大寶想說不一樣,可是陳小慧和葉煩都是姥姥的女兒,又沒什么不一樣,“好吧,好吧,我聽你的。”
正好往后一周耿致曄都能回來吃晚飯,干脆利用這周時間觀察陳小慧。
一周后,陳小慧和耿致勤該回去了,耿致曄跟廖政委調班,依然可以繼續回家吃晚飯。
正月十三晚上,大寶和二寶睡著,耿致曄關好門窗,到臥室看到葉煩織毛衣:“我的?”
“天天你的!”葉煩白了他一眼,“二寶的毛衣外套。早晚天涼穿上中午熱了可以直接脫掉。”
耿致曄拿走放床頭柜上:“明天再織。最近又沒什么事,熬什么夜啊。”
“有事吧?”葉煩問。
耿致曄點頭,拿出抽屜里的計生用品。葉煩按住他的手:“先說事。別想一會兒作弄我。”
耿致曄扔回去:“煩煩,想不想上大學?”
葉煩摸摸他的腦袋,沒病糊涂:“誰說什么了?”
“沒人說什么。我就想陳小慧那個德行的都能考人大,我家葉煩煩愿意的話一定能上京大。”
葉煩無奈地嘆氣:“你跟她較什么勁啊?她又沒惹你。”
耿致曄懷疑陳小慧敢嫌葉煩只買一條魚和幾個螃蟹,就是認為自己不同以往,值得盛情款待。興許陳小慧本人沒意識到,可是她這次過來確實比上次更自在,也顯得更有底氣更從容。
他和葉煩沒變,陳小慧唯一的變化是上大學,“不是跟她較勁。我早晚要離開橫山島。能回總部的話你可以在市區找個工作打發時間。萬一我被調到邊境線上,你和大寶、二寶又得回首都。大寶上中學,二寶上小學,你媽和于姨可以接送他們,你干嘛?給人當臨時工嗎?”
葉煩:“所以你是看到陳小慧考大學才想到讓我考大學?”
耿致曄點頭:“抽兩個月復習英語和數學,剩下時間背語文、政治、歷史和地理。”
“可是也來不及了啊。”葉煩忍不住皺眉。
葉煩不是不想上大學,除了她認為沒必要,其次便是耿致曄突然說這事,她毫無心理準備,因此有點煩躁。
耿致曄無語又想笑:“葉會計,葉煩煩,你真敢想啊。離今年高考不到半年,你匆匆復習就想上京大?我說明年!”
“啊?”他這樣說,葉煩心里舒服了,“明年來得及。”
耿致曄:“我又不傻,今年考大學你得忙成什么樣?”
“那我試試?”葉煩不想麻煩家人幫她安排工作。可就像耿致曄所言,過兩年大寶和二寶都不需要她接送,她也不想去一個不熟悉的部門當楊白勞,在家確實無事可做。
耿致曄:“回頭叫小勤把書寄過來?”
葉煩:“不用。島上想考大學的人都打算到秋去城里上高中——現在家家戶戶負擔得起。蘇遠航的書沒人用,我要過來先看看。如果到秋印新教材,我找島上出去上高中的學生幫我買一套。”
“以后用爐子做飯吧。”
葉煩笑道:“別這么緊張啊。看書累了出去撿幾根木柴正好換換腦子。之前小勤在咱家備考,你不也提醒我叫她做飯?”
“先別告訴你媽。否則該拎著大包小包過來伺候你。”耿致曄防的是陳小慧。
陳小慧看起來沒腦子,正因如此,耿致曄才怕她好心壞了葉煩的事。
葉煩無語:“有必要這么嫌棄你丈母娘嗎?”
“誰說我嫌棄她?我是怕累著她。”
葉煩轉向他:“你看我信嗎?”
耿致曄摟過她的頭,在她唇上親一下:“你說呢?”
葉煩推開他拉起被子:“睡了。”
雖然這些天耿致勤幫葉煩做飯,和她一起洗衣服,可家里畢竟多了兩個人,葉煩肯定沒法想怎樣就怎樣。
考慮到葉煩身體不累心疲憊,耿致曄關燈,也沒伸手摟人,怕她睡不著不舒服。
葉煩一覺到天亮,醒來身心輕松。
早飯后,葉煩去菜市場往供銷社打個電話,請供銷社的人找蘇遠航。
蘇遠航還沒去學校,接到葉煩要高中課本的電話就騎車送過來。蘇遠航速度快,到葉煩家才十點左右。
葉煩在客廳檢查大寶二寶的寒假作業,確定沒問題,就讓他倆玩兒去。大寶和二寶到院里正好碰到蘇遠航。
兄妹倆相視一眼,認為蘇遠航突然過來肯定有事,就決定聽聽看什么事。跟小孩子無關,他倆再出去也不遲。
大寶和二寶到屋里聽到媽媽說,天天在家沒事,借來看看加強學習,就撇一下嘴往外跑。
兄妹倆相信這種說辭,蘇遠航可不信:“你又不是今天才這么閑。葉會計,明人不說暗話啊。”
葉煩:“確實打算試試。不過是明年。現在政策變得快,明年不一定能考,因為到明年我就三十一了。所以,先看看吧。”
蘇遠航:“今年也來得及啊。”
葉煩:“考杭城師范肯定來得及。”
蘇遠航愣了一下,回過神難以置信:“你你,你想考京大?!”
葉煩笑著點頭。
蘇遠航到抽一口涼氣,憋了好一會才憋出一句,“不愧是葉會計!”
葉煩失笑:“先替我保密啊。不然明年滑檔或者落榜,傳出去多丟人啊。”
“一定,一定。”
蘇遠航從葉煩家出來想到一點,她考上京大,大寶二寶怎么辦。葉煩肯定不舍得跟孩子分開,那么只有一種可能,耿團長要走了。
蘇遠航就想回去,調轉車頭又調回來,耿團長到橫山島整整五年,不管升還是貶,都該動一動。
葉煩不確定明年考不考其實是不確定耿團長明年去哪兒吧。
蘇遠航自認為猜到真相,便希望耿致曄能調到總部。總部離橫山島不遠,食品廠遇到困難,還可以找葉煩請教。
不過他誰也沒說。到家被父親追問干嘛去了,蘇遠航隨便扯個理由——有個孩子買不起課本,他把課本送過去,便蒙混過去。
既然答應備考,葉煩就不能說一套做一套。所以拿到課本的當天晚上,葉煩看書到十點。
翌日早上,五點多醒來,葉煩背一會書,到六點多起來拉開爐子,然后去洗漱,接著去菜市場買肉。
早飯后,葉煩拿起地理繼續看。
大寶和二寶想出去玩兒,看到媽媽看書,一左一右過去,打量她看什么。
葉煩:“陪媽媽學習?”
大寶和二寶不想學就裝可憐。
葉煩:“看到十點半,你倆出去玩,玩一個小時回來幫媽媽做飯?”
大寶二寶看一下媽媽的手表,九點鐘,只需要學一個半小時啊。倆小只勉強接受。
寒假作業寫完,老師教的都會,他倆不知道學什么,大寶要教二寶英語,二寶要教大寶俄語。
眼看他倆要因此吵起來,葉煩趕忙放下書:“二寶,哥哥不會彈舌,不許故意為難他。大寶,教妹妹英語單詞。二寶,哥哥英語口語不如你,你用英語跟哥哥聊天。”
大寶:“二寶口語不如我。”
葉煩點頭:“那是我每次都結巴?”
“你自己看書吧。”大寶氣得拉起妹妹,“我們走!”
幾分鐘后,臥室里傳出大寶用磕磕絆絆的英語回答妹妹早上吃的什么。
葉煩搖頭失笑,死要面子的小鬼!
第67章 辛苦費
葉煩和大寶、二寶認真學習的時候, 葉煩家的另一位成員也沒閑著。
耿致曄勸葉煩備考的第二天是正月十四,雖然不過元宵節, 但元宵節這天也會加餐,所以正月十四下午炊事班殺一頭豬。耿致曄閑著無事在炊事班看殺豬,老班長手起刀落,其他人迅速澆熱水收拾豬毛,幾分鐘一頭黑豬就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干凈。
耿致曄腦海里閃過一句話,他們幾個適合去屠宰場上班。這個想法剛過,耿致曄就對自己很無語,居然叫他的人去肉聯廠。可是看到老班長的年齡, 近兩年也該退伍了。
想到“退伍”,耿致曄立刻回去查檔案。不查沒感覺, 一查嚇一跳,上至廖政委和牛團長, 下至義務兵, 有一成官兵近兩年要另謀出路。
政委和牛團長無需他操心, 倆人不挑的話可以進事業單位, 也可以進公安局。很多義務兵在部隊學的東西出去用不了, 而且從部隊到地方的改變一時無法適應, 容易讓人萬念俱灰走上歧途。
正月十五上午,政委、參謀長和牛團長都在部隊,耿致曄跟幾人開會商討先到各連隊摸底, 然后挑幾個文化水平高的軍官利用無需值班的空閑時間給有需要的同志補課。愿意學開車的就去駕駛班報道,愿意修車的學修車, 愿意做飯的就去炊事班。
耿致曄說完, 廖政委強烈反對,問他士兵離崗出了事誰負責。
不知為何, 耿致曄聽到廖政委的質問,不由自主地想到蘇遠航的父親。葉煩跟耿致曄聊過蘇遠航的父親,說他身為公社書記,不想法設法帶領島民致富就算了,島民“窮則思變”,他還前怕狼后怕虎的扯后腿。
耿致曄:“非值班巡邏時間能出什么事?”
“萬一呢?”廖政委問。
耿致曄這一刻萬分后悔——
當年首長問他愿不愿意來橫山島,耿致就問一個問題家屬能不能隨軍,首長說可以,耿致曄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首長不希望橫山島發生內訌,就讓耿致曄自己選政委。耿致曄跟廖政委在同一個部隊,但不在同一個團,只聽說他為人謹慎,就對首長說某營教導員。
廖政委至今不知道他有機會升上來只因為耿致曄這句話。
上面首長這么看重耿致曄可不是因為他父親是老革命,岳父是空軍某部首長。耿致曄父親的嫡系在陸軍,他岳父的關系在空軍,都管不到海軍。
陸軍是王牌部隊,上面重視空軍建設發展,海軍成了爹不疼娘不愛那個,很多有志青年就希望進陸軍部隊或者當飛行員,再加上海上辛苦,以至于海軍高學歷軍官鳳毛麟角。
很多海軍軍官子女都不愛當水兵,在這種情況下每一位年輕有學歷有腦子的軍官都很珍貴,都被部隊首長登記在冊。
言歸正傳,廖政委的話讓耿致曄眉頭微蹙,忍不住想發火,參謀長見狀趕緊說:“我看可以試試,不行再調回來。”
廖政委:“傳到總部怎么解釋?”
被參謀長打斷,耿致曄火氣下去,嘆氣道:“我父親和母親當年住窯洞,一手扛槍一手扛鋤頭,晚上學習文化知識,也沒耽誤把侵略者趕出去。才過去多少年?三十年!你就忘了?”
這頂帽子太大,廖政委著急辯解:“你別信口胡說!你忘我都不能忘!”
牛副團長打圓場:“那就試試?真被人傳到上面,說不定首長也是夸團長憶苦思甜不忘初心!”
廖政委不禁看沒上過三天學的牛副團長,竟然能說出“憶苦思甜,不忘初心”,難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牛團長偷偷補習了文化課。
牛團長補習了。
牛小山上了大學以后有點飄,去年暑假回來看到他妹寫的字百般嫌棄,拽幾個成語他媽聽不懂他也嫌棄。牛團長聽到兒子跟他妻子說話不中聽,數落兒子不懂事,又說要不是老子當兵有工資供你讀書,你還不如你媽。
牛小山這才想起母親不識字是因為家里窮沒錢讀書。牛小山心里嫌棄自己的出身。
大寶愛跟大孩子玩,聽說牛小山放假在家就去牛家找他。劉桂花待大寶極好,給他拿糖拿瓜。大寶要她自己種的瓜沒要糖,因為他媽說牛家不如自家有錢。劉桂花夸大寶懂事,大寶說自己聰明。劉桂花打趣,“明明你爸媽教的好。”大寶笑著不反駁,跟她聊別的。不知不覺聊到小山現在是大學生,她不識字之類的。大寶脫口而出:“我教你啊。”
牛小山提醒大寶他媽什么都不會。
劉桂花想反駁,她會算賬,會寫自己的名。沒等她說出來,大寶就說:“沒人教當然不會啦。”
大寶能說出這話也是不久前在姥姥家聽他媽說過陳小慧有人養沒人教。可能大寶小孩子比較敏感,覺著牛小山態度不對,雖然他說不上來哪兒不對,也不妨礙他對劉桂花說:“花姨,我教你。”
那個時候耿致曄假期結束回部隊值班,牛團長晚上可以回家。牛團長到家看到飯桌上的作業本,問小草怎么還學拼音。小草覺著好玩,說給她爸聽——大寶小老師不教太極改教她媽文化課。
牛團長逮住倆孩子訓一頓,說他們一個大學生一個初中生還不如大寶個小學生。
兄妹倆被父親罵的狗血淋頭,小草不敢笑,小山不敢飄,只要母親有需要就老老實實教她。后來牛團長晚上到家看到妻子寫字,他啥事沒有,也不好叫劉桂花閑聊,就翻看兒子留在家里的書。
剛開始牛團長煩躁,一頁沒看完就想出去打拳發泄。他認為這樣不行,就今天一頁,明天一頁半,后天兩頁,一點點增加忍受,半年過去不再抗拒書本,也在不知不覺中有了提升。這一點連牛團長自己都沒意識到,就覺著他老牛也愛看書。
牛團長自然不明白廖政委看他干嘛:“我說錯了?”
“不是。你們仨都同意,我反對也沒用。”廖政委嘴上說著妥協的話,心里不想妥協:“我還是要說,團長,你先想好總部知道后派人詢問你要怎么解釋。”
耿致曄不覺著總部會管這種小事,總部首長又不是微操大師常凱申。
參謀長見耿致曄懶得理他,笑著說:“政委,這點你盡管放心,團長最不缺這方面經驗。”
牛團長下意識問:“團長練過?”
“……”參謀長無語了,“經常練。忘了團長家有兩位老首長?”
牛團長瞬間想到耿致曄的父親和岳父,心說不怪團長敢這么搞,原來有人撐腰啊。
耿致曄白了一眼參謀長:“三位!還有我岳母!”
參謀長忍不住樂了,因為耿致曄以前跟他們吐槽過他岳母,說她離了女兒不能活。
廖政委顯然也想起這事,也忍不住笑了。
參謀長見廖政委不再認死理,就問耿致曄接下來怎么做。
肯定不能直接說。耿致曄決定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以防遇到突發狀況沒人會開車,沒人做飯,愿意學習各種技能的人都去連隊報名,屆時根據訓練情況統一安排。
部隊里的少爺兵覺著耿致曄杞人憂天,多少年不打仗了啊。結果第二天就看到上面發布的“保衛邊疆戰斗的通知”,通知下來,全軍進入備戰狀態,不是擔心南邊挑釁的國家打到橫山島,而是擔心常凱申的兒子趁機搞事。
公歷三月十六日,自衛反擊戰爭結束,沒幾天就傳到部隊,牛團長問耿致曄“這就完了?”
耿致曄回:“現階段結束。以后要看對方,對方再屢屢挑釁,上面應該還會派兵,不過跟這次比算是小打小鬧。”
牛團長問:“可以回家了?”
耿致曄想先回家,可他是團長要以身作則,就叫牛團長和政委先回家休息。
牛團長到家先告訴妻子劉桂花,南邊邊境線上的事解決了,接著說上面有人真好,他都沒聽到風聲,耿團長就收到又要開戰的消息,然后讓全團官兵加強學習。
劉桂花覺著這樣的事羨慕一下可以,千萬不能往心里去,否則會變成田小鳳那樣。再說了,比牛團長出身好有前途的軍官多得很,他都羨慕羨慕的過來嗎。
劉桂花就說:“人家耿團長也沒瞞著你們啊。”
牛團長頓時覺著耿致曄不錯,這種事礙于紀律不好明說,但他也有變著法告訴他們,只是他們覺悟不夠沒意識到他這么做另有深意,就以為耿致曄純粹閑的。
最近耿致曄沒收到首都的電話電報信件,參謀長和廖政委不認為耿致曄收到他岳父和父親遞來的消息才那么干,所以認為耿致曄未雨綢繆簡直神了,看耿致曄的眼神充滿了崇拜。
三月二十五日晚上,耿致曄到家就跟葉煩吐糟:“參謀長和政委簡直有病。”
葉煩愣了一瞬間才意識到他說誰:“他倆,干嘛了?”
耿致曄仔細想想:“說不上來。看我跟妖怪看到唐僧肉一樣。”
“你干嘛了?”
耿致曄搖頭:“沒干嘛。難道是因為知道我岳父是空軍哪位首長?”
“空軍跟海軍隔一層,人家打聽這事干嘛?”葉煩道,“你想多了。對了,吃什么?”
耿致曄:“還沒做飯?”
大寶扔下字典和《山海經》,坐起來:“媽媽說廖伯伯和牛伯伯回來你就快了。今天正好周末,菜市場殺豬,媽媽就買好幾根排骨和一塊肉。爸爸,你來得真巧!”
耿致曄:“所以等我回來再做?”
二寶:“媽媽說六點半還沒回來就做飯。”
耿致曄看一下自己的手表,六點十分,“要不我做?”
葉煩點頭:“去吧。我連做一個月快累死了。”
耿致曄拉著她去廚房:“幫我燒火。”
“早知道就聽你的不去撿柴。”葉煩道。
耿致曄:“最近又去了?”
葉煩點頭:“最近天氣好,星期天帶大寶二寶出去,門口沒什么好玩的,他倆就要去生產隊,看生產隊的小孩上山放羊割草撿柴,他倆也要割草撿柴。沒有鐮刀不能割草就撿柴。屋里這些柴都是他倆撿的。”
耿致曄朝土灶前面看一下,有很細的樹枝,很粗的棍子,一看就不是葉煩挑的:“愿意干就讓他們干。前些天值班時閑聊天,老牛還說小山考上大學學了一堆臭毛病,到家跟大爺似的。”
“牛團長的脾氣受得了?”
耿致曄打開櫥柜把肉拿出來:“受不了。被他劈頭蓋臉罵一頓。對了,這些肉怎么吃?”
“豬肉切片炒菜,排骨燉湯?”
耿致曄搖頭:“大寶和二寶清淡的吃夠了。家里還有白糖嗎?”
“有冰糖。”
耿致曄點頭:“那就蒸米飯、糖醋排骨和肉片炒菜?”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不需要葉煩動手,葉煩從不挑三揀四。
耿致曄以前聽葉煩這樣說認為她不高興。后來聽到她跟她媽也這么說,耿致曄才敢相信她就是這么好打發。
“中午吃的什么?”耿致曄一邊倒溫水洗肉一邊問。
葉煩:“切了一塊五花肉冷水下鍋煮熟,晾涼后切片炒蒜苗。”
“回鍋肉啊?”耿致曄問。
葉煩:“吃過啊?”
耿致曄點頭:“炊事班有人會做回鍋肉。以前我們窮,肉絲炒辣椒,一筷子下去全是辣椒,夾三次才能夾到一點肉。現在我們自己養豬,上個月殺一頭就把五花肉一分為三,一份做鹵肉煮掛面,一份做紅燒肉,還有一份就是切片炒蒜苗。”
“蒜苗也是你們自己種的?”
耿致曄:“對,種的密需要剔苗,正好拔掉炒肉。”
“除了蒜苗還有什么啊?”
耿致曄剛才還去菜地看過:“有蠶豆,有大豆,還有豌豆,還有幾片剛種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這種小事炊事班有數,不用向我稟報。還有菠菜和小青菜。山西大隊社員說菠菜和小青菜春天長得快,一天一個樣,可以天天薅。結果還真是。”
“有沒有吃筍啊?”
耿致曄點頭:“拉部隊化糞池的幾個老鄉送我們一車。幸好還有幾塊咸肉可以燉竹筍。不然那么寡淡我們真吃不下去。”
葉煩問他知不知道老鄉為何那么熱情。
耿致曄一邊切肉一邊說:“聽說了,今年包產到戶各管各的?還是你的主意!”
“別亂說。他們自己也想這么做。因為離上次自負盈虧過去足足二十年,他們心里沒底,問我該怎么做其實就是找個主心骨。”
耿致曄明白,搞食品廠賣東西,葉煩無論怎么賣漁民都聽。葉煩沒種過地,不是社員自己想分地,葉煩說再多社員都認為她沒種過地,外行指導內行。
“米飯蒸了嗎?”
葉煩點頭:“你來之前蒸的,快熟了。”
“那你燒火,我做菜。”
地鍋火旺做飯快,米飯蒸熟,耿致曄就把排骨盛出來。耿致曄抽空朝客廳喊一句:“洗手。”
待大寶把餐桌椅子擺放好,和妹妹進來拿碗筷,耿致曄就把肉片做好。
一家人飯后出去轉兩圈,耿致曄叫大寶二寶回家洗漱。大寶和二寶回屋,耿致曄到葉煩身邊坐下問:“哪道題不會?”
葉煩:“可能離開學校太久,剛開始跟看天書一樣。復習半個月,把公式記下來,套著公式做幾遍,感覺挺簡單的。”
“那就是沒問題?”
葉煩搖頭:“數學沒有。政治需要向你請教。”
耿致曄:“你隔三差五抄一遍報紙頭版,不用特意注意以后也知道怎么答題。”
“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啊?”葉煩問。
耿致曄點頭:“差不多這個意思。你寫吧,我去洗臉刷牙。”
葉煩寫了很久忍不住打哈欠,知道今天再學也記不住就去洗漱。這個時候大寶和二寶早睡著了。到倆孩子房里看看,給大寶和二寶蓋上肚子,葉煩就回屋休息。
以前除了偶爾送大寶二寶去學校,就是洗衣做飯,或者到食品廠看看,葉煩覺著日子過得慢。現在天天看書,葉煩感覺時間飛快,眨眼間后面山西大隊收水稻了。
部隊家屬區孩子少,一個班級只有幾個或十幾個學生,辦個學校浪費資源,所以就跟山西生產隊的小孩一起上學。
生產隊農忙,學校放假,大寶和二寶跟同學一樣放忙假。忙假作業少,忙假第二天上午大寶和二寶就把作業寫好。下午,兄妹倆問媽媽要不要出去玩。
夏天瓜果蔬菜多,人也不愛開火,所以食品廠沒生意,葉煩不需要去辦公室,也不用去車間,天天在家看書有點厭煩,就跟兒女去生產隊。
不過剛到路邊就遇到攔路虎,有人在路口曬稻谷。
葉煩叫大寶二寶從路邊花叢里穿過,突然聽到一聲“耿大寶?”葉煩嚇一跳,往四周看看,沒什么人,就聽到“咯咯”的笑聲。
大寶翻個白眼:“幼稚!”然后指著樹上,“媽媽,在那兒呢。”
葉煩抬頭,十歲左右的皮小子像個猴兒似的從樹上下來。葉煩問:“這是你家的稻谷啊?”
皮小子點頭:“看著鳥別吃。曬干了就收起來。葉會計,找我們大隊長啊?”
葉煩:“誰都不找。陪大寶和二寶出來玩玩。生產隊的人是不是都忙著收稻子?”
皮小子搖搖頭:“地少很多人上午就收好。像我家人多地多,下午就差不多了。我們明天抓魚抓螃蟹。葉會計,要我明天叫你嗎?”
葉會計笑著點頭:“謝謝啊。”
“不客氣。”皮小子問,“耿大寶去哪兒玩?村里不好玩,地里也不好玩,要不要去樹上玩?”
大寶看他媽。
葉煩微微點頭,二寶立刻叫哥哥教她爬樹。葉煩見狀別過臉,當自己沒看見。不然她會忍不住數落二寶,哪兒哪兒都有她。
翌日上午十點多,天氣熱起來,葉煩打算開風扇,聽到清亮的聲音問,“葉會計,我來了!”
葉煩合上書本出去:“叫我看抓魚啊?”
來人正是昨天那個皮小子:“對啊。耿大寶和耿二寶呢?”
葉煩關上房門,看到他往菜地里看,等葉煩看他他又迅速轉過頭,葉煩笑著給他摘幾個黃瓜和番茄,“用衣服兜著吧。”
“不用這么多!”
葉煩:“耿團長不在家,我們吃不完。大寶和二寶在廖小妹家。我們去找他們吧。”
大寶和二寶在隔壁聽到熟悉的聲音跑出來,看到是昨天一起玩的小伙伴,大寶立馬跑過來:“你是來找我的嗎?”
皮小子點頭:“要不要吃黃瓜和番茄啊?葉會計給我好多。”
大寶搖頭:“你吃吧。我家好多。我幫你拿?”拿兩根黃瓜,二寶拿兩個番茄,皮小子自己拿兩根黃瓜和兩個番茄。
葉煩之所以摘這么多是想到他說他家人多。
等到村里的溝邊,皮小子喊一聲“娘”,好幾個人看過來,有老有少,都跟皮小子有點像,葉煩便知道都是他家人。
皮小子拿著番茄和黃瓜過去正好父母、祖父母和兄弟姊妹一人一個。
葉煩心說真是個大家庭啊。
皮小子的母親父親葉煩都認識,他父親給葉煩送過小海鮮,母親給葉煩送過花。不過葉煩沒去過他們家。葉煩到皮小子母親身邊問:“他是你兒子啊?”
皮小子的母親點頭:“沒給您添麻煩吧?”
葉煩搖頭:“性格挺好。”
“太皮了!”他父親嫌棄。
葉煩:“以后出島上高中不用擔心城里人欺負他。”
這話的意思他兒子能考上大學?皮小子的父親心里高興,嘴上謙虛:“學習不好,高中學校不一定要他。”
皮小子正拉著大寶往里面去,聽到這話回頭:“我能考上高中。”
葉煩:“也可以上中專。中專畢業也包分配。”
皮小子一臉得意:“聽見了嗎?爹,不要整天說我不好不好。你懂得多還是葉會計懂得多?”
他爹氣得指著他:“過來!”
皮小子拉著大寶跑遠。
二寶經常跟村里小孩玩,而村里大人小孩都在溝邊樹下看打魚,所以她一過來就找到好朋友,早跑沒影了。
溝邊全是人,葉煩也不擔心他倆掉進去沒人救,就跟社員聊天,問:“怎么這個時節抓魚?”
大隊長到葉煩身邊解釋:“抓黃鱔抓螃蟹。不然回頭刮臺風把魚和螃蟹沖上來,螃蟹爬到莊稼地里,又跟早兩年一樣禍害莊稼。”
年年七八月都有臺風,或大或小。去年有一場大臺風,雖然沒吹倒房屋,可是果樹,沒人住的危房,被蟲鑿空的樹木被吹倒許多。
耿致曄帶部隊官兵幫忙清理三天才把全島的路收拾出來。
葉煩:“去對岸擺攤賣?”
大隊長愣了愣:“賣?”
葉煩點頭:“這個時候海蟹不肥,正好吃河蟹啊。記得去年你們給我的蟹膏糊嘴,就像吃一口豬油,每個蟹都跟小秤砣似的,應該好賣吧?”
大隊長想說不知道,到嘴邊心說試一下不就知道了。大隊長問身邊社員今天周幾。社員只記跟農事有關的農歷啊。
葉煩:“今天周四。下周一學生上課。”
大隊長立刻喊小隊長,說今天不抓螃蟹止只抓魚,周六晚上抓螃蟹和黃鱔。
周六下午,山西大隊的人就商量誰跟誰一組。大寶在路口玩,聽到這事非要去看看。
這天耿致曄在家,耿致曄領著倆孩子從八點看到九點,然后耿致曄拎著兩條黃鱔,大寶和二寶拎著兩串螃蟹回來。
葉煩眉頭微皺:“人家抓了留著賣的。”
耿致曄笑著解釋:“我幫他們抓一個小時,給我的辛苦費。沒想到晚上的黃鱔很好抓。”
二寶:“還有鱸魚和黑魚。媽媽,明天去買一條黑魚,大隊長伯伯說黑魚做酸菜魚好吃。”
葉煩拿兩個洗菜盆:“明天再說,先放里面。還有,以后不許要人家的東西。”
大寶擺擺手:“媽媽不要擔心,明天給他們送點菜。”
二寶點頭:“我可以幫忙賣螃蟹。”
耿致曄看向葉煩,他倆也是這么跟我說的。
第68章 炸糞坑
既然大寶和二寶知道“等價交換”, 葉煩便不再數落他倆。
翌日清晨,葉煩起來就喊大寶和二寶。
清晨涼爽適合睡回籠覺, 兄妹倆就跟葉煩商量再睡半小時。
葉煩問:“我去菜市場買你們昨晚抓的魚,你倆去不去?”
兄妹倆立即起來找衣服穿鞋,洗臉刷牙。
葉煩帶著他倆到菜市場正好碰到劉桂花,劉桂花一直想買黑魚,昨晚在村里看人撈魚聽說有黑魚就決定買兩條,中午吃一條晚上吃一條。
劉桂花問大寶和二寶:“你倆咋來了?”
大寶:“我幫媽媽拿魚。”
二寶小大人似的說:“我跟媽媽學買菜,以后我買菜做飯。”
劉桂花直呼倆寶懂事,到家就數落兒女除了吃就知道玩, 還不如倆小學生。
在外面葉煩給孩子個面子,到家就問:“二寶, 幫我殺魚洗菜?”
“不行的媽媽,我要跟爸爸學軍體拳。你說做事不可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二寶說完就回屋找爸爸。
耿致曄在屋里煮粥, 聽到二寶的話以為葉煩不想洗菜殺魚, 就叫二寶等一下, 他到壓水井邊叫葉繁起來他收拾。
葉煩誤以為耿致曄心疼二寶, 就解釋二寶在外人面前很會說, 到家原形畢露, 所以她剛才才那么說。
隨后出來的二寶震驚:“媽媽逗我啊?”
“你可以在菜市場裝乖,還不許媽媽在家逗你啊?”葉煩問。
二寶無言以對:“……媽媽,我可以壓水。”
耿致曄抬抬手叫她離遠點:“跟哥哥練太極去。再有下次我看著你洗菜殺魚!”
考慮到夏日中午炎熱, 客船就把上午開船時間提前一小時,下午推后一小時。七點左右, 葉煩家吃過飯, 葉煩交代倆孩子,到了菜市場見到島外市民, 年齡大的喊阿公阿婆,跟廖政委和莊秋月年齡相仿的喊叔叔阿姨,比她和耿致曄年輕的喊哥哥姐姐。
主打一個禮多人不怪。
由于昨天夜里抓的東西多而雜,不好計算,菜市場主任叫生產隊隊長帶著社員在菜市場門口賣,有人問就說他們是菜市場臨時工。
大隊長便根據小河蝦、河蟹、草魚、鯽魚等各種河鮮分十個攤位。
周六上午大隊長帶幾個人去市中心菜市場打聽菜價,發現農民豐收季跟跟市民無關,瓜果蔬菜對島民而言并不便宜,今日他們便決定把自家吃不完的黃瓜、番茄、豆角等物摘幾筐,買河鮮送瓜果蔬菜。
雖然河鮮只比市中心菜市場便宜一點,可是幾塊錢買一兜蔬菜和河鮮,市民都很滿意,回去的路上就感嘆島民大方會做生意。
下午四點多又來一波市民,大寶和二寶人來瘋也不嫌熱,看到拎著竹籃或布袋的市民就“阿公阿婆”的喊。
陪祖母前來的年輕女同志問他倆:“你們也是菜市場的職工啊?”
大寶搖頭:“義務幫忙。媽媽說我們是志愿者。”從自己的小包里拿一根洗干凈的黃瓜掰兩半:“姐姐,請你吃黃瓜。”
葉煩擔心兒女幫人家賣一塊錢,吃人家三塊錢的,就用她婆婆給倆孩子做的小包裝許多吃的喝的,讓他倆帶去菜市場。
逗他倆玩的女同志頓時不好意思:“不,不用,我家有啊。”
上午十點左右,買菜的市民走了,大寶回到家問他媽市民家都不種菜嗎。葉煩說市民家院子小,像他爺爺家,很多人住一起,只能種一點。所以大寶信女同志家里有,但不多,否則不用買。大寶塞她手里:“我還有好多好多呢。”
二寶拿出一個雞蛋大紅彤彤的番茄,給她面前的老阿公。老阿公頓時不好意思當著她的面挑揀螃蟹,隨便拿幾個大小差不多的就問賣蟹的社員多少錢。
下午這波人走后,大寶二寶完成任務告辭,山西大隊大隊長感嘆:“大寶二寶真不怯生。”
菜市場主任端著涼茶出來:“落落大方,也不知道葉會計怎么教的。”
山西大隊社員們都忍不住羨慕。有個社員就說:“讓我家老大陪我來,他說丟人。不偷不搶,哪里丟人啊。回去我就告訴他,他比二寶大四五歲,還不如二寶懂事。”
然而懂事的耿大寶和耿二寶沒回家,半道上拐彎了。
屋里悶熱,葉煩出來壓水洗臉,看到手表上六點,就去找不知道歸家的倆小鬼。
廖苗苗在正對著胡同口的洋槐花樹下乘涼,看到葉煩就指西北方:“找大寶二寶嗎?往那邊去了。”
晝長夜短,夏日五六點的太陽依然曬人,葉煩向她道聲謝,回屋戴上漁民自己編了送她的帽子就朝西北方找孩子。
走到通往菜市場的路口還沒找到倆小鬼,葉煩心煩,拿出手帕擦掉臉上的汗,心說不要讓我找到,否則看我不給你倆一頓竹片炒肉絲。
嘭地一聲,什么炸了,葉煩嚇一跳,直覺告訴她跟自家倆小鬼有關,循著聲音跑到公廁附近就聞到一股臭烘烘的味,心下奇怪,中午她來公廁味不重啊。葉煩低頭看到地上四處散落著夜香,腳步一頓,心說打掃公廁的人怎么回事,公廁里的糞便拉走,公廁外的就不管了嗎。
不過此刻孩子當緊,葉煩朝四周看去,好幾個小孩蹲在地上雙手抱頭,“大寶,二寶,干嘛呢?”
蹲在地上的孩子像是陡然清醒,抬頭一看大人來了,跟看到救星似的,異口同聲大喊:“葉會計!”
“媽媽!”大寶二寶跑過來,葉煩習慣性伸手,等她看清倆孩子身上的東西,難以置信:“停!不許過來!”
二寶扁扁嘴就想哭,剛剛都要嚇暈過去了,媽媽居然一點也不心疼她。
葉煩搶在女兒掉金豆豆之前問:“你倆身上什么東西?在哪兒弄的?”
大寶和二寶互看一下,睜大眼睛驚呼:“哥哥/妹妹,你身上有屎?!”
其他孩子跑過來,仔細看看,哈哈大笑。大寶和二寶氣得臉色通紅,正要讓他們閉嘴,扭頭一看他們身上斑駁點點也不干凈,大寶立刻說:“不要笑我,你們身上也有。”
其他孩子想說,怎么可能,低頭看看,屎黃屎黃,頓時忍不住哇哇哭。二寶原本就想哭,看到人家哭她不禁落淚,大寶一看妹妹哭了,癟癟嘴跟著哭起來,眨眼睛,葉煩耳邊全是孩子的哭聲。
聽到動靜跑過來的人著急忙慌問:“葉會計,出什么事了?”
“葉煩,你這么大的人還跟孩子一般見識?”柳晴擠開擋在前面的人吼。
廖苗苗脫口反駁:“你瞎說什么?!”
柳晴張嘴想罵回去,看到廖苗苗身后的莊秋月,莊秋月身后跟著萬思芹和劉桂花,人多勢眾,柳晴就把臟話咽回去,“莊大姐,也管管你閨女,我可沒說她。”
這個時候莊秋月可沒空計較廖苗苗翅膀硬了,她管不住:“先管好你自己,張嘴胡咧咧,什么都不清——地上怎么這么多屎?”
葉煩心里有個猜測,但是還需要確定:“大寶,等會兒再哭!”
哭聲戛然而止,大寶因為收得急還忍不住打嗝。劉桂花想笑:“大寶,怎么回事啊?”
大寶指著不遠處抹淚的朋友:“他扔個鞭炮進去糞坑就炸了,我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饒是葉煩已有心理準備,聞言還是不禁心慌,無法想象糞坑再大點,鞭炮的威力再大點,會是什么樣的情景。恐怕就不是遍地糞便,而是尸首。
葉煩真想把他倆揍回姥姥家:“你,你們——真往糞坑里扔鞭炮了?”
“他扔的,我,我是好奇看看,沒想到會濺一身屎。”大寶說著說著又想哭,“媽媽,我再也不看熱鬧了。”
那個小男孩見葉煩臉色嚇人,哭著說:“葉會計,我錯了,我不知道——”
葉煩氣得頭暈:“你要知道我現在就替你爸媽打斷你的腿!”
所有孩子都不敢哭,包括大寶和二寶。
聽到動靜趕過來的漁民臉色微變——以前吃了上頓沒下頓,自己有可能餓死過去,也沒空心疼孩子,現在不一樣,出路多,孩子有機會考大學,他們也有精力疼孩子,就因為葉煩的口氣不太高興。
柳晴瞥到這一幕,笑著說:“你以為你是誰啊?是你家的嗎?管得真寬!”
“你閉嘴!”葉煩瞪一眼柳晴,耐著性子對那個小男孩說,“你們幾個應該慶幸公廁旁邊的糞坑三天兩頭有人清理。要是部隊修的化糞池,一個鞭炮下去,化糞池炸毀,你們幾個也得缺胳膊斷腿!”
廖苗苗本能想問這么嚴重嗎,忽然想到早幾年看過的一本書,還是葉煩借給她的,里面不止有教種地種果樹喂牲口,還有槍械等科普,“葉會計沒嚇唬你們。大寶,二寶——”看向其他孩子,“還有你們,天氣熱,糞池就像裝滿開水的暖瓶,一個鞭炮放進去,不光暖瓶炸開,開水也會燙到你們。”
柳晴:“你說是就是?”
廖苗苗說一句“無知”,就對漁民說,“不信回去試一下。最好離五六米遠,戴著防身面具,不然受傷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漁民頓時不禁后怕,抓過自家孩子就是啪啪一頓打。
皮孩子們第一次不敢掙扎躲避,一個比一個呆,像是被葉煩和廖苗苗的話嚇傻了。
葉煩也有孩子,見他們這樣又有點心疼:“他們不知深淺也是因為長輩沒告訴他們。先別打,我剛才過來一個個都蹲在地上嚇得不輕,可能嚇掉魂了,趕緊帶回家洗干凈叫叫魂。”轉向自家倆寶。
大寶和二寶轉身就跑。
葉煩氣笑了:“站住!不等我到家罪加一等!”
兄妹倆嚇得停下,站得筆直筆直。
葉煩到跟前習慣性想拉孩子,可是一看到他們衣服上的東西,嫌棄的直皺眉:“以后還亂跑嗎?”
大寶和二寶搖頭。
葉煩:“不許離我太近。蹭我一身屎,回頭就告訴爸爸。”
大寶和二寶離媽媽三步遠,小心翼翼跟著她。
葉煩扭頭瞥一眼:“害怕嗎?”
大寶和二寶沒見過炸傷人的爆炸,無法想象,可是又親眼看到糞炸開,有點害怕,但更多的是嫌棄——嫌身上全是屎。然而他倆到家也沒往壓水井邊跑,而是老老實實站在院子里,媽媽叫進屋就進屋,媽媽叫脫衣服扔出去就扔出去。
他們第一時間抱住腦袋,所以頭上沒有臟東西,但手背上,胳膊上,脖子上,都有多有少。
葉煩給他倆擦干凈,看看手上的毛巾,嘆氣道:“沒法要了。擦桌子都臟!”
大寶小聲說:“媽媽,衣服也不能要了。”
“衣服等媽媽洗干凈你倆繼續穿。”葉煩原本打算把他倆身上的屎擦干凈,給他們一頓鞋底炒肉。可是又覺著治標不治本,便決定這么做。
兄妹倆滿臉驚恐。
葉煩心說,現在知道怕?早干嘛去了?葉煩要給他們一個深刻的教訓,立刻說:“老老實實在這里待著,我去院里洗衣服。”
大寶慌忙喊:“媽媽,你還是打我一頓吧。”
“打你我手疼。”葉煩頭也不回地朝壓水井走去。
大寶追出來,然而看到從外面進來一個人,嚇得趕緊縮回屋里。
來人是廖苗苗,她從公廁過來,看到葉煩洗衣服,就進來問:“葉姨,大寶和二寶的衣服還要啊?”
大寶一聽不是別人,又從屋里露出頭來:“苗苗姐,求你勸勸我媽媽,要被同學知道我穿全是屎的衣服,我要被笑死的。”
葉煩:“誰讓你們去的?不乖乖回家,穿這樣的衣服是對你們的懲罰。”
大寶苦著臉說:“可是——可是好丟臉啊。”
“再說話我以后天天晚上洗,早上干了,讓你倆天天白天穿這套衣服。”
大寶閉嘴,滾去長椅上找妹妹:“怎么辦啊?妹妹,要被笑死了。”
二寶也不想穿臭臭的衣服:“哥哥,找爸爸吧。媽媽現在很生氣,說很多也沒用。”
大寶:“早知道就不貪玩了。”
二寶重重地點一下頭,二寶也不敢貪玩。
廖苗苗感覺屋里安靜下來:“葉姨,你之前說他們嚇得不輕就別嚇唬他倆了。”
葉煩:“這么大的小孩好了傷疤忘了疼。我必須讓他們記住,否則以后敢親自放鞭炮。對了,那幾個孩子怎么樣?”
“看起來像被嚇到。聽了你的話他們沒再打那幾個小不點。只是你說要打斷他們的腿的時候,有幾個小屁孩的父母不太高興。”廖苗苗因為留意柳晴,不經意間看到漁民的臉色不自然。
葉煩:“人之常情。我當時太生氣,說話確實不好聽。不過能把我后來說的話聽進去,說明他們還算明事理。柳晴呢?”
“柳晴嘴上說你脾氣大嚴厲,到屋角看到她倆閨女就問跑哪兒去了,以后不許跟大寶二寶玩,不許跟漁民的小孩玩,還不是怕她們被炸傷。”廖苗苗想起剛才的情形忍不住撇嘴,“桂花姨問她,你覺著炸糞坑不是什么大事,還這么教你閨女啊。柳晴臉色尷尬,虛張聲勢地吼桂花姨,我教訓我閨女關你屁事!”說完廖苗苗忍不住嗤笑一聲。
葉煩懶得理柳晴:“讓她說。今天不跟這個玩,明天不跟那個玩,倆閨女沒一個朋友,長大后不恨她才怪!”
廖苗苗不由得想起自己,她媽當眾這么說她的朋友,她會覺著丟人,沒臉再找朋友玩,“柳晴的女兒不一定這樣認為。也許人家愛聽媽的話,只跟她媽認可的小孩玩。”
葉煩心說,憑柳晴看人的眼光和為人,能得到她認可的小孩可不多,興許就是一些老實巴交、她倆閨女跟人玩只占人便宜的小孩。葉煩想到參謀長的孩子。可惜孩子媽不傻,萬思芹不許自家孩子跟柳晴的孩子玩。
葉煩問:“你們在屋角碰到柳晴的兩個閨女的時候,除了她倆還有別人嗎?”
廖苗苗搖頭:“只有她倆。怎么了?”
柳晴女兒沒朋友是葉煩的猜測,不好直接說出來:“你弟和你妹呢,怎么沒見他們?”
廖苗苗隱隱聽明白:“小妹嫌柳晴的兩個女兒事多,喜歡拿著雞毛當令箭,不愛跟她們玩。他們好像在萬姨家寫暑假作業。我們過幾天回老家,等我們回來萬姨一家回去,我弟他們幾個不想到老家還要寫暑假作業。”
葉煩心說,難怪最近白天很少見到他們。
廖苗苗不禁問:“耿叔今年不休假啊?”
葉煩道:“哪能啊。常年繃緊神經,就算身體吃得消,腦子也受不了。不是十月底就是十一月底休假。看具體情況吧。”
“今年暑假您也不回老家?”
葉煩:“天太熱,大寶和二寶受不了。”
廖苗苗見她一手捏著衣角,一手潑水沖洗,恐怕衣服上的大便碰到手上碰到洗衣盆,忍不住想笑:“您還是去河里洗吧。”
“短褲短褂洗得快,一會兒就好。”葉煩把上面的屎沖干凈,用鞋刷刷一遍,最后才放洗衣粉,依然在壓水井旁邊的石板上沖洗,全程沒把衣服放盆里。
廖苗苗幫她壓水:“干凈了。”
葉煩搖搖頭,到廚房看到爐子上的燒水壺,燒水壺溫半天,里面的水至少九十度,于是就用這壺熱水沖衣服。
廖苗苗疑惑不解:“用熱水干嘛?”
“殺毒消菌。要是大寶二寶自己拉的屎,我不嫌棄,他倆也不嫌棄。糞坑里指不定多少臟東西。”葉煩正面沖一遍,又把衣服翻過來沖一遍。
大寶和二寶在客廳聽到“糞坑里”又忍不住抹淚。
葉煩把衣服晾起來,廖苗苗準備回家,到門口碰到耿致曄。耿致曄看到衣服也沒多想,當他到屋里看到兒子女兒耷拉著腦袋抹淚,聯想到他倆早上穿的衣服在繩上,“偷偷跑去海邊玩水被媽媽罵了?”
兄妹倆抬起頭,淚眼婆娑,顯然事情比他說的嚴重。
耿致曄:“你倆跟人打架把衣服弄臟了?”
兄妹倆搖搖頭想解釋,聽到腳步聲,扭頭朝外看到媽媽進來又嚇得閉嘴。耿致曄見狀心疼:“煩煩,出什么事了?看你把他倆嚇的。”
葉煩到兒女對面的單人椅上坐下:“我嚇唬你們?”
兄妹倆想點頭,又慌忙搖頭,異口同聲:“媽媽沒嚇我們。”
耿致曄詫異:“那我該信誰?”
兄妹倆一起說:“媽媽!”
耿致曄不敢置信地看著葉煩,這是闖了多大禍啊。他倆在襁褓之中也沒這么乖吧。
葉煩想從頭說起,聽到有人喊“葉會計,在家嗎?”
“先等一下。”葉煩到客廳門外,“在家,進來吧。”
進來一對母子,母親一手拽著兒子,一手拎著一個大西瓜,兒子不愿意進來,她使勁拽一把,到葉煩跟前就說實在對不起,害得大寶二寶搞一身屎。
大寶二寶怒氣騰騰地出來,葉煩問:“你倆要干嘛?”
兄妹倆頓時從張牙舞爪的兇獸變成溫順的小羊羔。可是一想到明天穿粘上屎的衣服,大寶又忍不住嘀咕:“都是他害的。”
孩子媽連連點頭:“對,我打過他了,晚上不許他吃飯。”
小男孩嚇得哆嗦一下。
葉煩微微嘆了口氣:“這事確實不小,但也不應該打他。他又不知道糞坑那么危險。”對皮孩子的媽說,“你看大寶和二寶,我沒打也沒罵。”
熊孩子的母親想說這樣可不行,看到大寶二寶眼睛哭腫了,又不明白他倆哭什么。
葉煩解釋:“孩子還小,身子骨弱,我們怒氣上頭一不小心就能把他肋骨打斷留下病根。再說了,正長身體哪能不吃飯啊。以后別這么做。”
小男孩抬起頭,臉上充滿了感激。
大寶嘀咕:“笨蛋!”
葉煩朝他耳朵上揪一下,繼續說:“我把大寶和二寶的衣服洗干凈,讓他們明天繼續穿。”
小男孩的母親想問這個懲罰很嚴重嗎。眼角余光注意到兒子滿臉恐懼,比她剛才在家說要打死他還害怕,當母親的愈發不明白:“你怎么了?”
葉煩看向熊孩子:“哪個小孩沒挨過揍。挨揍不稀奇!穿沾了大糞的衣服可比打一頓丟臉。”
熊孩子嚇得不禁后退。
熊孩子的母親一臉不可思議。
葉煩問:“衣服沒扔吧?”
孩子母親還沒來得及。不由得點頭。
葉煩把自己洗衣服的過程說一遍,最后強調:“用開水燙一下。糞坑比廁所還臟,用洗衣粉洗洗就穿不衛生。”
孩子母親點頭表示知道,松開自家孩子:“玩兒去吧。不打你!”
熊孩子抓住他母親的胳膊商量:“媽,我錯了,真知道錯了。”
葉煩:“知道錯也要穿三天。不然過兩天忘記,你敢炸部隊的化糞池!”
熊孩子哭了:“葉會計,我——”看到大寶和二寶通紅的眼睛,頓時意識到大寶和二寶這么難過都沒用,他說再多也是徒勞,“葉會計,你怎么這么壞?”
孩子媽下意識就想揍他。
葉煩輕咳一聲,孩子媽被打斷,葉煩笑著搖搖頭:“不用。除了他是不是還有幾個小孩?有人跟你和大寶、二寶作伴怕什么?”
大寶、二寶和熊孩子眼睛一下亮了,對啊,又不止他們仨。
葉煩:“明天我就去菜市場告訴大家你們穿沾過大糞的衣服。菜市場那么多人,一傳十十傳百,我猜不出一天全島都會知道。”
三個小孩臉上的喜色凝固,一副末世來臨讓他們去死吧的樣子。
熊孩子的媽本來又氣又怕又嫌孩子丟臉,氣他不懂事,怕他被扎傷,嫌丟人是以后沒臉面對葉煩。可是聽到這話,看到他們的樣子,熊孩子的母親笑出聲。
大寶扯一下媽媽的衣服,仰起頭,滿眼祈求:“媽媽,我會當真的。”
葉煩:“我像開玩笑嗎?”
大寶的眼淚又出來了。
熊孩子的媽和熊孩子都忍不住同情大寶和二寶,攤上這么一個媽,難怪兄妹倆學習好又懂事。
葉煩送走熊孩子和他媽,回到屋里就看到倆孩子一左一右趴耿致曄懷里嗚嗚哭。
耿致曄跟葉煩商量:“能不能穿一會?就在家里穿。”
大寶二寶忍不住扭頭看媽媽。
葉煩:“穿一天,不然就三天,或者我告訴大家你倆臉上身上全是糞便,我洗臟一個毛巾才洗干凈。”
大寶哭著問:“你是不是我媽媽?”
“不是你媽管你死活?”葉煩朝他腦門上戳一下,“繼續哭,媽媽去做飯。”
二寶望著爸爸:“你去哄哄媽媽?”
耿致曄擔心倆孩子晚上做噩夢:“我試試。不一定有用啊。”
二寶立刻抹掉眼淚爬起來,讓爸爸起身。
耿致曄摸摸她的小腦袋:“洗洗臉,哭成小花貓了。”
大寶朝妹妹看去,臉上不臟,但鼻子眼睛通紅不好看,感覺他的也差不多,就拉著妹妹去院里洗臉。
耿致曄進去就通葉煩商議:“要不就在屋里穿一會吧?大寶多要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說明天又不是現在,著什么急?”
耿致曄笑了:“是我不對。明天再跟你商議也不遲。”
“我可什么都沒說。”葉煩道。
耿致曄點頭:“放心,我知道怎么說。吃什么?”
葉煩:“涼面吧。你渴不渴?把那個西瓜切了吧。”
耿致曄想起剛才那對母子送的西瓜:“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不過他哪來的鞭炮?”
葉煩:“過年剩的,或者誰家辦紅白事放鞭炮掉的。也有可能當時沒炸的啞炮被幾個小孩撿走了。”
事實真相就是啞炮。那個炮還不是來葉煩家道歉的熊孩子的。熊孩子的媽之前只顧教訓孩子。回去的路上有心情問這事,聽說是誰誰給他的,熊孩子的媽就帶著熊孩子去對方家里,然后把葉煩說的辦法告訴那家熊小子父母。
熊孩子和他媽從對方家里出來又碰到一個熊孩子的母親,熊孩子的媽又對她說,不要打孩子,今天哭的哇哇叫,睡一覺就忘了。
熊孩子頓時想找根鮮米面吊死。
即便吊不死很丟臉也沒有穿沾上大糞的衣服丟臉。
大寶和二寶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吃過飯又跟媽媽商量,還是打死他們吧。
葉煩:“我沒空,要洗澡。”
二寶不禁說:“我也要洗澡。”
葉煩:“那先給你洗,我去倒水。大寶,你呢?”
大寶:“我和爸爸去放痰盂的棚下洗澡。”
耿致曄很意外:“又不嫌臟?”
“痰盂里頭是我自己尿的我還嫌棄?”大寶大聲說,“衣服上的大糞是很多人的,也許就有柳晴、莊秋月和廖三陽。”
大寶最討厭這三位,葉煩想笑,什么時候了啊還分這么清,“你小點聲。廖三陽和莊秋月聽見了數落你,不要指望媽媽幫你。”
耿致曄哭笑不得:“煩煩,你先倒水,我去找睡衣。”
二寶看著媽媽去廚房,爸爸去臥室,趕緊給大寶一個小瓶。
大寶疑惑不解:“干嘛給我風油精?”
二寶小聲說:“倒水盆里,洗到身上穿臟衣服身上不癢,不要讓爸爸媽媽看見。”
大寶想說可以涂啊。想到要涂遍全身好麻煩,等媽媽把水放棚下,大寶就把半瓶風油精全倒進去。
第69章 一通亂抓
葉煩看著坐如針氈的爺仨, 不禁撐著額頭嘆氣:“耿晶晶,誰告訴你風油精倒盆里洗到身上身上不癢?”然后又問, “耿致曄,你和大寶用一個盆,洗好才發現,你不是警惕性很高嗎?”
耿致曄的臉色跟風油精一樣綠:“我在家警惕誰?再說了,誰能想到水里有風油精?”
大寶小聲說:“其實身上也不難受。”
葉煩問:“不難受你抖什么?”
二寶小聲說:“忘了洗澡會擦臉,臉上難受。”
葉煩氣得無語又想笑:“誰的主意?”
大寶下意識看妹妹。
二寶敢作敢當:“我以為一盆水倒半瓶風油精不多。就這么一小瓶啊。”指著茶幾上的小瓶子,讓她媽自己看。
整瓶風油精九毫升,半瓶四五毫升, 聽起來不多。葉煩點頭:“你還以為鞭炮扔糞坑里沒事呢。”
二寶一想起糞便如天女散花般落到身上的場景就犯惡心,頓時無力犟嘴。
葉煩問:“以后還敢嗎?”
兄妹倆一起搖頭。
葉煩:“睡覺去吧。”
大寶和二寶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異口同聲地問:“現在?”
“不然呢?”葉煩問。
大寶苦著小臉說:“你不管我了嗎?睡不著啊。”
葉煩明知故問:“不是身上不難受嗎?那怎么睡不著?我猜一定因為不困。”
大寶倒在爸爸懷里,媽媽好會陰陽怪氣啊。
葉煩又問:“耿團長哪兒難受?”
不可描述的部位無比酸爽, 可是當著倆孩子的面也不能說啊。耿致曄簡直欲哭無淚:“給我們一點時間, 風油精勁過了就不難受了。”
二寶眨了眨被風油精搞得通紅通紅的眼睛, 使勁點點頭, 表示沒大礙, 一會兒就好。
葉煩無奈地起身往外走。
大寶坐起來很是擔憂地拉著爸爸的胳膊, 小聲問:“媽媽生氣了?”
耿致曄身上不自在,真不想說話:“你媽媽的眼睛又沒碰到風油精,她沒必要生氣。她是對你倆無語, 暫時不想看到你倆。”
二寶:“因為我往盆里倒風油精嗎?”
“因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得虧他之前還幫兩個小崽子求情,結果就這么坑他。
葉煩進來, 爺仨下意識坐好。
“干嘛呢?”葉煩想笑, “等著領導視察?”到二寶跟前,二寶慌慌張張說:“媽媽我錯了。”葉煩嚇了一跳, “又不打你,叫什么?擦擦臉。”
二寶本能身體后仰。
葉煩嘆氣:“上面沒有風油精,這是爸爸擦臉的毛巾。”
原本有兩個洗澡和兩個洗臉的毛巾,大寶跟他爸用倆,葉煩和二寶用兩個。下午為了擦他倆身上的糞便,葉煩洗澡的毛巾用臟了,便用洗臉的毛巾給二寶洗澡,現在那個毛巾上全是風油精。
之前葉煩給二寶洗澡的時候聞到風油精潛意識認為二寶身上癢涂過風油精。因為給二寶擦澡的時候葉煩手上只沾一點水,太少了就沒發現水里有風油精。沒想到葉煩剛給二寶洗干凈,父子倆穿著大褲衩光著膀子哆哆嗦嗦跑進來,二寶忍不住揉眼,葉煩奇怪爺仨怎么了,一問才知道二寶和大寶盆里都有半瓶風油精。
葉煩叫二寶閉上眼睛,把殘留在她臉上的風油精擦干凈就把毛巾翻過來給大寶擦臉,“孩子爹,你要不要也擦擦?”
“我臉上沒有。”天氣炎熱耿致曄用熱水洗澡出一頭汗,他準備擦臉擦小平頭的那一刻聞到毛巾味不對,就說:“怎么有一股風油精味兒。”
大寶趁機顯擺自己聰明,把風油精搞水里不用一點點涂抹。然而話音剛落,風油精見效,大寶難受的跳腳,耿致曄扔下毛巾給他套上褲衩就拽著他出去。
到院里海風吹過,身上愈發清涼,跟被風油精腌過似的,耿致曄卻無力訓他,只因耿致曄身上的風油精也見效了。
葉煩問:“沒用毛巾擦臉?”
“還沒來得及用他就自爆了。”耿致瞪一眼兒子,“你真是個大聰明!”
二寶羞答答地捂臉。葉煩慌忙拿掉她的手。二寶嚇一跳,“媽媽?”要打她嗎。
葉煩:“手上有沒有風油精?”
二寶慌忙把手背到身后,怕一不小心抬手揉眼睛。
大寶小心翼翼地問:“媽媽,我好像不難受了,真的可以去睡覺啊?”
葉煩樂了:“終于說實話了?剛才不舒服吧?去吧。”
“你不會趁我睡著偷偷打我吧?”大寶問。
葉煩:“你坑的人是你爸又不是我,我打你干嘛?”
大寶跳起來遠離他爸。耿致曄準備伸手嚇唬他,然而慢了一步抓了個空。大寶回頭看到他爸將將放下的手,嚇得后退幾步,退到他和妹妹臥室門邊。
二寶擔心爸爸沒抓到哥哥拿她撒氣,趕緊起來躲進臥室。
葉煩眼神詢問大寶,你還不睡啊?
大寶又問:“真不偷偷打我啊?”
葉煩朝他腦門上一巴掌,大寶挨了打放心地爬到床上。葉煩見狀頗無語地跟進去,問:“熱不熱?”
大寶二寶不敢說熱,就說沒出汗。
葉煩把薄薄的毛巾毯堆在大寶二寶伸手就夠得著的地方,因為夜里陰涼需要蓋一下。
耿致曄看到葉煩從兒女房里出來,便知道倆小崽子真睡了,輕聲問:“還看書嗎?”
葉煩:“還難受嗎?”
耿致曄一臉無語:“你說呢?”
葉煩拿著課本在他身邊坐下:“那就幫個忙,順便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
耿致曄點頭:“說!”
葉煩把課本遞給他,耿致曄一看是地理書,瞬間明白葉煩叫他干嘛。耿致曄合上課本:“地理不用看書。”稍稍一想就有一題,“東三省最大的水電站是什么水電站?”
葉煩被問住:“考這個?”
“不能考這個?”耿致曄反問,“小勤過來備考時,你提醒她多關心關心時政,輪到自己反而忘了?”
葉煩:“你知道?”
耿致曄點頭:“白山水電站。不久前看到過。不過還沒竣工。”
“什么時候修的?”葉煩懷疑是這幾年的事。
耿致曄看出她的想法,不禁笑了:“七一年批準,七二年準備施工,七五年水電站主體正式開工,那個時候你要工作要照顧大寶和二寶,不怪你沒留意。”
“沒被安慰到。”
耿致曄認真說:“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感覺可能你高考前期能竣工。于國于個人都是一件大事,不可能只字不提。”
葉煩點點頭表示記下,讓耿致曄繼續。
耿致曄琢磨片刻沒有頭緒,一股風進來,福至心靈:“臺風出現在什么地方會形成空氣漩渦?”
葉煩再次被問住:“咱們國家那么多省市,我哪知道什么地方啊。”
耿致曄失笑:“熱帶海洋上啊。你不知道具體哪個省,可以給個大概答案啊。好比問你我國哪里的水稻只能一年一熟。你就可以回答東三省。”
葉煩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地問:“可以這么回答?”
耿致曄:“因為東三省不止一個地方可以種水稻,你不清楚具體地區,出題人肯定也能想到這點。給個籠統答案絕對沒錯。”
葉煩受教了:“再來!”
“再來可就難了。”耿致曄朝東看一下,“我國臺省有兩大海港,南部什么港,北部什么港?”
葉煩張口結舌:“還有那邊的?”
“那邊不是我國固有領土?”耿致曄問。
葉煩脫口道:“當然是!”
“所以出現在地理試卷上不是很正常?”耿致曄問,“海島這方面你是不是只復習了南海諸島?”
葉煩突然覺著自己好笨:“你你的問題簡直——冷門!”
耿致曄第一次看到葉煩這么挫敗還是葉煩第一次到島上跟城里人下鄉一樣什么都不懂。已經過去五年,都快忘了她當時什么樣,今天再次看到她煩的想撞墻,耿致曄覺著很新奇:“那我就出個熱門的?我國茶樹主要分布在什么以南——”
“秦嶺淮河以南!”葉煩回答出來很是得意的看著耿致曄。
耿致曄:“你的意思姑蘇城外,太湖之濱也有茶葉?”
“你剛才不是說給個籠統答案?”
耿致曄:“可是我的問題還沒問完啊。秦嶺淮河以南什么地區。”
葉煩張口結舌,實在想不出來,沒好氣地說:“不知道!”
“丘陵啊。”耿致曄搖頭嘆氣,“葉煩煩,你復習的什么?”
葉煩捶他:“你還說——”
耿致曄抓住她的手,“前幾次考試上面不清楚學生水平,又因為多年不出高考題,出題老師商量題目的時候肯定很小心,忍不住為考生著想。這兩年有了經驗,明年的題目絕對特別刁鉆。你要說冷門,無論東三省還是秦嶺淮河,哪怕沙漠,都能在地理書上找到。我這幾道題你都覺著冷門,等你看到試卷心里煩躁,一定會發揮失常。”
有道理啊!葉煩點頭:“那我冷靜冷靜。”
耿致曄:“要不換歷史?”
“那就歷史吧。我試試,別太難。”
耿致曄笑著點頭:“周朝建都于什么地方,我們稱周朝前期為西周?”
葉煩眼前一亮,脫口道:“鎬京!跟西漢和大唐西都一個地方!”
耿致曄仔細想想:“正確。那下一趟?《尼布楚條約》——”
“停,這個我還沒看,肯定不知道。”
耿致曄笑著說:“有進步,沒說冷門。”
“《尼布楚條約》怎么可能冷門?”葉煩不禁說。
耿致曄:“政治不好口頭出題,要不今天到此為止?”
“你先去睡,我再看看。”葉煩把地理書奪過來,搬個小板凳坐下,然后拿出草稿紙和筆抄地理書上的知識點。
耿致曄也沒去睡覺,陪她到九點半,葉煩忍不住揉眼睛,耿致曄就拉著她去休息。
翌日清晨,葉煩起來背清朝和近代史。
耿致曄去菜市場買點海鮮回來煮海鮮粥。
大寶和二寶早知道媽媽要參加高考。兄妹倆很希望媽媽能考上京大,所以就跑去門外耍太極,就怕離得近動靜大影響媽媽看書。
廖家還沒做飯,廖苗苗無事可做,看到倆小鬼在胡同口就走過去:“大寶,二寶,沒穿昨天的衣服啊?”
大寶“噓”一聲,壓低聲音說:“小聲點,苗苗姐,我媽忘了。”
二寶點頭:“爸爸也忘記叫我們換昨天洗的衣服。”
廖苗苗懷疑葉煩裝沒看見,否則打開房門就能看到院里的衣服,哪能那么容易忘,“你倆以后還看熱鬧嗎?”
大寶搖頭:“媽媽以前說離遠點別濺一身臟東西,我以為媽媽口頭禪說習慣了。”
二寶不禁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苗苗姐,我媽媽是不是也遇到過?”
廖苗苗要是不去城里上大學不好回答。因為去城里遇到過,便問:“大寶,二寶,見過公交車吧?下雨天路上有水,離車太近會不會被路過的公交車濺一身泥水?”
兄妹倆恍然大悟,媽媽是城里人,經常坐公交車,難怪那么懂。
廖苗苗看到自家煙囪冒煙:“我家做飯了,我去看看。”
到自家廚房,廖苗苗看到只有她弟一人,叫她弟去看書她燒火。廖大弟擔心回頭媽媽和姐姐倆人在廚房說話說岔了打起來,就表示燒火不累,不需要姐姐幫忙。
廖苗苗就說大寶和二寶在路口練太極。廖大弟立刻起來,不是他多么喜歡太極,而是喜歡太極可以故弄玄虛。
去年回老家,廖大弟耍一遍太極,他奶奶家鄰居的小孩看見了就把他當老大,說他跟老電影里的功夫傳人一樣厲害。因此廖大弟走到哪兒都帶一群小弟,別提多威風。
然而等他出去,大寶和二寶練累了,打算玩別的。
廖大弟叫二寶練軍體拳,作為交換條件,晚上帶他倆抓知了。
大弟喜歡吃知了,大寶和二寶不喜歡,但他倆喜歡晚上出去玩。為了能跟小伙伴們一起探險,二寶辛苦一下打一遍軍體拳。
大寶比二寶手腳靈活,他的軍體拳比二寶打的好,大寶就在廖大弟身邊糾正,然后又看廖大弟練兩遍,三人就各回各家。
大寶和二寶到客廳聞到米香味兒,就去壓水洗臉,無需葉煩提醒。
葉煩看到他倆這么懂事,放下書本去廚房跟耿致曄分享:“他倆每次闖禍后都特乖。”
耿致曄:“沒讓他倆穿昨天穿的衣服?”
葉煩:“我看著都覺著惡心,讓他倆穿上過會兒還吃得下飯嗎?”
耿致曄:“昨天你那么嚴肅,我以為你真打算叫他倆穿半天。不穿也好,不知道有多少細菌。不過倆自作聰明的肯定以為你忘了。”
葉煩點頭:“放外面曬著。他倆回頭再調皮,我再想起來叫他倆穿上。”
耿致曄把涼拌菜給她:“可以。你拿一下筷子和碗,我把粥端過去就不用再來了。”
飯后,葉煩去廚房刷鍋洗碗,大寶和二寶商量著是不是把昨天穿的衣服藏起來,可是又怕衣服突然消失媽媽想起來,兄妹倆沒有更好的辦法,就決定陪媽媽看書,媽媽認真學習連他倆什么時候出去的都不知道,哪還記得昨天的“威脅”啊。
島上白天炎熱,葉煩也不想出去,直到傍晚耿致曄回來葉煩都沒想到“沾了屎的衣服”,大寶和二寶就以為又過一關。
晚飯后,兄妹倆也敢“故態復萌”要出去玩。耿致曄也不希望他倆打擾葉煩看書,就說玩到九點再回來。
晝長夜短,飯后快八點了,玩到九點有點早,可兄妹倆不敢討價還價,還保證九點前到家。
橫山島山多樹多人少,雖然每天晚上都有小孩抓知了,但每天晚上去都能抓到,不過常去的地方比之前少了許多。
二寶拿著手電筒,大寶負責抓,結果十分鐘抓三個,大寶嫌少,跟廖大弟抱怨,廖大弟抓五個也嫌少,就說去別的地方看看。
生產隊的小孩都還沒睡,有幾個聽到大寶和大弟的聲音跑過來,就說:“烈士林里多,你們敢去嗎?”
烈士墳周圍有很多樹,但是亂七八糟,乍一看跟亂葬崗似的。耿致曄帶兵修過幾次,路邊種上花,離墳墓最近的地方種松樹,遠一點的地方種別的,列士墳不再是孤零零一座荒墳,成了烈士林。
由于樹木多,給人的感覺陰森森的,又有生產隊社員晚上路過烈士墳聽到有人說話卻沒看到人,便認定烈士晚上會出來,不許隊里小孩靠近,結果就是無人打擾,烈士林成了鳥蟲的游樂場。
這兩年夏天烈士林特別熱鬧,住在不遠處的村民都睡不著,不是知了叫個不停,就是青蛙咕咕。
大寶說:“我不怕。爸爸說那里埋的都是我爸爸的戰友。爸爸的戰友就是我叔叔伯伯,肯定不會嚇唬我。”
廖大弟有點怕,聽到大寶的話不禁說:“也是我爸的戰友。去不去?”問村里的小孩。
幾個小孩點頭:“等我們一下,我們回家拿東西。”快速到家拿個帶蓋的搪瓷缸子回來就叫大寶前面帶路。
大寶個傻大膽真走在前面。
靠近烈士林,手電筒隨便一照就能看到好幾個剛剛爬出來的知了。一群大孩子小孩子驚呼一聲“好多!”瞬間忘記害怕。
每個人都滿載而歸,到家才意識到那些知了是在哪兒抓的。可啥事也沒發生,根本沒有大人說的鬼,這群孩子成了堅定的無神論者。
因為不害怕,二寶跟她媽顯擺:“媽媽,烈士林有好多知了,我和哥哥嘎嘎一通亂抓,半小時就抓到這么多。媽媽,我們厲害吧?”
葉煩:“你負責嘎嘎,你哥負責亂抓?”
“才不是!”二寶爬到媽媽腿上,捧著她的臉,“我警告你,把話收回去。”
葉煩問耿致曄那邊抓的知了能吃嗎。
耿致曄點頭:“可以。我們這幾年把墳加高了一兩米,就算知了是在墳頭上抓的,也不可能是從最里面爬出來的。”
大寶問:“媽媽,爸爸啥意思?”
葉煩:“你想的那個意思,我怕知了是從墳里面爬出來的。”
“我們沒去墳頭上。”大寶仔細想想:“大弟說踩到墳不禮貌,像在人家頭上玩。我們在外面抓的。”
二寶點頭證明哥哥沒撒謊:“路邊就有很多。”
葉煩:“沒人抓嗎?”
耿致曄想到山西生產隊社員認定烈士晚上會出來:“除了養蜂蜜的人,應該沒人往里面去。”
葉煩想起有一次她去山西大隊換年糕,親眼看到社員經過列士墳的時候連走帶跑:“那就放著吧。明早給你倆做。”
大寶和二寶異口同聲:“你給做?”
葉煩:“你倆自己做?”
大寶搖頭:“媽媽做吧。媽媽,我去洗澡。”
葉煩:“要不要往洗澡盆里加一點花露水?”
大寶不敢嘗試,嚇得搖頭,“爸爸,快點!”
耿致曄洗好了,不過也不介意再沖一下。
葉煩給二寶洗澡,給她洗好自己也擦一下。
倆孩子回屋,葉煩和耿致曄再次回到客廳,耿致曄陪她學歷史。
翌日上午,耿致曄到部隊給他二哥去一封信,今年暑假不回去,請他幫忙找幾套高考試題,別人寫過的也行。
幾套試卷寄到部隊,耿致曄把題目抄下來,然后等晚上可以回家住的時候帶回家看著葉煩寫。
第一套試卷,葉煩答對一半。耿致曄幫她改好試卷,道:“這個分數只能上杭師專。對了,明年高考可能會加英語。”
這兩年都是英語專業的考英語,像廖苗苗和蘇遠航沒打算學外語專業,就不必考英語。
葉煩點頭:“我的英語不用復習,考試前一個月看一下就差不多了。可是這個分數離京大十萬八千里啊。”
耿致曄:“第一次做題能寫成這樣不錯了。再說了,你才復習多久?而且不是全心全意復習。多做幾套掌握出題規律,以后就知道怎么復習。”
“也是啊。我還有一年時間。”葉煩因為要復習,也不管兒女去哪兒玩。可是沒想到,他倆當真好了傷疤忘了疼。
八月初的一天,廖苗苗突然跑到葉煩家,說大寶和二寶要去海邊。
葉煩跟著廖苗苗到海邊,倆小崽子在石頭旁邊陰涼處玩沙子,海里好幾個小孩,其中兩個就是廖大弟和廖小妹,面朝上飄著呢。
廖苗苗氣得大吼:“廖樂樂!”
廖樂樂慌忙拽著妹妹游上來。
廖苗苗懸著的心落到實處就問:“大寶,二寶,你倆怎么沒下去?”
大寶:“爸爸不在,一個大浪打過來,我就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二寶點頭:“我可不想去老龍王家。肯定腥臭腥臭!”說完還走了皺鼻子,一臉嫌棄。
葉煩無語又想笑:“你倆這么聽話,那等爸爸回來,叫爸爸帶你們下去游泳。”
二寶轉向哥哥挑挑眉,我沒說錯吧?媽媽看到我們這么聽話肯定叫爸爸陪我們下水。
第70章 要走了
夏天過去, 大寶上初一,初中不在山西大隊, 離部隊家屬區四五里路,需要騎車或住校,可是大寶小小一個沒法騎車,又不愿意住校,葉煩就問他要不要留級。
大寶拒絕,說他跑步過去。
葉煩哪舍得,讓二寶跟廖小妹去小學,她接送大寶。
大寶不好意思, 讓他媽停在往學校拐的路口,離學校不到半里路, 他自己走過去。
葉煩第一次送大寶就碰到廖大弟,廖大弟說他可以載大寶, 然而廖大弟也不大, 大寶未滿十周歲, 他未滿十三歲, 他自己還騎不穩呢。
葉煩哄大寶說她在家看書累了, 出來接他順便歇歇腦子。大寶經常聽到他媽說看書煩了出去透透氣, 便信以為真。
下雨天,葉煩就打著雨傘陪大寶走過去,給他帶盒飯, 中午在學校用飯——學校有食堂,可以請食堂師傅熱熱。
同行的還有廖大弟和山西生產隊的學生。
夏天的雨常常伴著大風, 大風呼嘯很瘆人, 所以這種天氣沒有學生嘲笑大寶,反而認為有長輩跟隨很安全。
同學不笑話他, 大寶不再抗拒媽媽接送。葉煩備考也要看初中知識,接送大寶的路上跟他聊今天學的什么。起初大寶以為媽媽懷疑他不認真聽課,就問媽媽問這些干嘛。葉煩說她離開學校太久,初中老師教的都忘了。
大寶瞬間想到媽媽要考大學,后來就主動跟媽媽聊語文課文數學公式,有時候還會說一下學校情況以及少年的困惑和煩惱。
葉煩這個時候不會調侃他,因為少年要面子,調侃一次,他便不會再說。
兩個月過去,大寶習慣媽媽接送,二寶抱怨媽媽偏心,天天接送哥哥。
大寶叫他媽送妹妹,葉煩答應下來,第二天七點,葉煩推著自行車,叫二寶坐前面,大寶坐后面。
二寶驚呼:“我八點半上課去那么早干嘛?”
葉煩:“你哥七點半到校,再不出發就遲到了。還是你叫哥哥走著過去,我在家陪你一個小時,再送你去學校?”
媽媽閑著在家,叫哥哥走著過去?二寶意識到自己好過分,“那你先送哥哥,回來送我。”
葉煩答應她,然后讓大寶上車。
大寶到車上就嘀咕:“媽媽這樣好辛苦啊。我可以跟人家一起走路去學校啊。”
葉煩騎車離家遠一點,說:“二寶其實只想要媽媽一個態度。不信回頭問小妹,她肯定不讓我送。”
葉煩送大寶回來,問二寶什么時候去。二寶想玩一會再去,擔心說實話媽媽數落她,就說她找小妹跟小妹一起去。
中午葉煩去接大寶,叫大寶到家問二寶早上怎么去的。
大寶到廖家門口就下來,書包給媽媽,他跑去廖家找小妹。從小妹口中得知二寶抱怨媽媽煩,要送她去學校。大寶一臉無語地回到家里,看著他妹的眼神跟看神經病似的。
二寶被看得心慌,警惕地盯著他:“你干嘛?”
大寶打開書包:“沒事!不要打擾我寫作業。”
二寶沖他扮個鬼臉,去廚房找媽媽:“媽媽,我用電飯鍋煮飯了。”
葉煩:“看到了。二寶懂事,還知道把爐子拉開。媽媽做好菜就可以吃飯。你是寫作業,還是去洗手?”
“我寫作業,寫好再洗手吃飯。”二寶跑回客廳坐到哥哥對面寫作業。
葉煩慢慢準備配菜,慢慢摘青菜。一點左右,葉煩家吃午飯。午飯后兄妹倆睡一會,葉煩把他倆叫醒,先送大寶,送大寶回來,二寶在長椅上睡著,葉煩牽著迷迷瞪瞪的二寶到學校,二寶徹底清醒,問:“不是不叫你送我嗎?”
葉煩心說,你金魚腦子吧,早上還說我偏心。可是小鬼一會一個主意,葉煩懶得跟她計較:“我怕你走著走著睡著了。”
二寶理虧,嘀咕一句“嘮嘮叨叨”,不待她媽聽清楚就跑。
葉煩回來的半路上遇到廖小妹,小妹笑問:“二寶又要你送了啊?”
葉煩覺著這話有點不對勁:“大寶跟你說了?”
“對啊。在你跟前說你只送大寶不送她。跟我說你要送她,好煩啊。”莊秋月沒接送過孩子,一來廖苗苗可以照顧弟弟妹妹,二來莊秋月認為家屬院到學校不足五百米不用接送。所以廖小妹聽到大寶說二寶在家里抱怨,就認為二寶故意跟她炫耀她媽疼她。不過仔細想想,二寶沒有炫耀的意思,廖小妹就跟大寶一樣無語——二寶有病!
葉煩:“以前她天天跟大寶一起上學放學,突然分開不習慣,忍不住胡思亂想。無論她說什么你都別往心里去。”
小妹搖頭:“比我小好幾歲,我才不好意思跟二寶計較。”
“那你快去吧。”
廖小妹想起一件事:“葉姨,怎么不叫大寶學騎車啊?”
葉煩:“大寶矮啊。你比大寶還大幾個月,能騎你家二八大杠嗎?”
廖小妹搖頭:“我哥都騎不好。”
“對啊。萬一摔著大寶幾天不能上課,還需要我天天伺候,不比接送他麻煩?”
小妹一時忘了:“大寶還受罪。”
“對的。”葉煩嘴上這樣說,也覺著兒子該學騎車了。
耿致曄傍晚回來,葉煩叫他教大寶騎車。大寶平衡感好,學幾天就敢一個人騎,不過不敢坐在車座上,因為離地面太高,不小心摔倒不止摔斷腿,還有可能磕到腦袋。
可是不坐在車座上騎車費勁,所以大寶貪鮮玩幾次就失去興趣,還讓媽媽接送。
公歷十一月,島上的二季稻收上來,橘子紅了,山西生產隊摘桔子這天正好周末,葉煩叫大寶和二寶在家陪她。
二寶不明白就問:“媽媽,為什么不可以上山摘桔子?”
葉煩:“去年橘子樹是生產隊的,吃多少社員都不心疼。今年橘子樹都按人口分了,人家沒邀請你你就跑過去,換成你你高興嗎?”
二寶想想自己在家摘香瓜,突然有個人跑來幫她摘瓜,還吃自家的瓜,她會認為那人腦子有病,“可是大弟和小妹去了啊。”
葉煩:“莊秋月忘了吧。莊秋月要面子,要知道橘子樹是個人的,肯定不好意思吃人家的。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
二寶:“那我去院里看看她什么時候回來。”
大寶嘀咕:“閑的!”
“我的作業昨晚寫好了。”二寶搬個凳子去院里,然而一會兒就覺著無聊,回屋拿一本書,對葉煩說:“我曬太陽。”
葉煩好笑:“誰問你了啊?”
二寶裝沒聽見,到院里曬著太陽看著書,順便盯著隔壁動靜。
莊秋月還沒回來,萬思芹帶著兒女回來了。二寶用書擋著臉,露出一雙眼睛打量萬思芹片刻,跑回屋里說:“媽媽,萬姨也去了,她就拿幾個橘子。去年她好像拿半籃。因為今年沒人給她嗎?”
葉煩:“因為不好意思啊。以后人家叫你倆去吃橘子,只許吃一兩個。想吃媽媽去買。橘子在島上不值錢,跟北方的蘋果李和柿子一樣便宜。”
二寶點頭:“我知道橘子要留著賣錢。”
葉煩笑著說:“二寶懂事。還看嗎?”
院里風大,二寶搖頭,脫掉鞋到長椅上,拉開長椅上的小被子蓋著腳,可是又覺著不暖和,把腳放媽媽腿上,讓媽媽把被子蓋上。
大寶見她這么多事,想朝她腿上兩巴掌:“舒服嗎?”
二寶不好意思地笑笑:“媽媽,累不累啊?”
葉煩搖頭:“不要亂動,媽媽看書呢。”
“我也看書。”二寶又使喚哥哥把她的棉襖拿過來,她放身后當枕頭,然后枕著棉衣躺下看書。可能太舒服——腳被葉煩的腿和被子焐的暖暖的,二寶看著看著睡著了。
大寶自小學英語,初中英語對他而言不吃力,數學對他來說簡單,因為以前看很多小人書理解能力不錯,語文也不難,能讓他費心的功課寥寥無幾,十點左右就把老師布置的功課寫完。此時二寶還在睡,大寶移到妹妹身邊朝她臉上戳。
葉煩看到二寶動一下,忍不住說:“醒來叫你跟她玩你不累啊?”
大寶到對面坐下:“媽媽,你要復習初一的歷史和地理嗎?”
葉煩:“那你提問我回答?”
大寶很樂意干這事。葉煩沒回答出來,大寶也沒嘲笑他媽,因為他媽說過離開學校多年,很多知識都忘了。
二寶聽到聲音醒來就看到媽媽和哥哥一起學習,她頓時覺著自己被拋棄,拿起書本擠到媽媽身邊,也要幫她媽復習。
大寶很無語:“怎么哪兒都有你?”
葉煩不在意地笑笑:“大寶,去幫媽媽倒杯水。”
大寶瞪一眼妹妹,給媽媽倒半杯,自己來半杯:“耿二寶,要嗎?”
二寶點頭:“哥哥,給我放點麥乳精。”
“我欠你的啊。”大寶嘴上抱怨,依然給她加一勺麥乳精。
就在這個時候大寶聽到腳步聲。大寶看他媽,誰呀?葉煩也聽見了,叫他出去看看。大寶到屋外,來人已經進院,離大寶只有幾步。大寶見過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他初中同學的母親,“阿姨,找我媽啊?”
“大寶在家呢?”來人其實跟葉煩同歲,然而大寶的同學是她第二個孩子,她看起來也比葉煩大幾歲。
大寶點頭:“我媽媽在屋里。”
葉煩從屋里出來,看到來人手里拎著小竹簍,竹簍雖有蓋,看不清里面裝的什么,但是可以從竹簍縫隙里看到橘黃色,聯想到山西生產隊今天摘桔子,明天運往首都,葉煩可以確定里面是桔子。
葉煩請對方先進來,又讓二寶收拾一下桌子。
二寶把茶幾上的東西都移到飯桌上,然后跟哥哥一起坐到媽媽身邊。葉煩請對方坐下,對方也沒客氣,像是準備跟葉煩長談,葉煩頓時知道送桔子可能只是一個借口。
葉煩笑著問:“今天不忙嗎?”
“忙得差不多了。”女人笑笑,“我們還奇怪葉會計怎么沒上山,原來要教大寶二寶寫作業啊。”
二寶想顯擺她的作業寫好了,葉煩搶先說:“是呀。大寶現在上初中多了幾門功課,尤其歷史地理他以前沒學過,學起來有點吃力,我愛人不在家,只能我輔導。對了,你家幾棵橘子樹啊?怎么這么快就摘好了?”
“橘子樹不少,結的橘子甜的只有幾棵。說起這事還要謝謝葉會計,不是你支持我們單干,然后夏收的水稻比去年高產,今年家家都不會餓肚子,大隊長也不敢把橘子樹分了。”
葉煩笑道:“也是你們愿意聽。換成蘇遠航他爹只會覺著我放屁。”
女子忍不住笑了:“葉會計認為出主意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再向您討個主意嗎?”
來了!葉煩心里嚴陣以待,面上不動聲色:“您說。”
“就是我們往北方賣桔子這事賣不長吧?”
葉煩點頭:“其一你們需要船運,跟島外果農比起來不占優勢。其二不止甬城有橘子,淮河以南都可以種桔子。其三整個甬城不可能我一人有首都關系。趕明兒從首都調來一個高干子弟,而他也想干出成績方便高升,一定會想法設法把當地東西運出去,帶領當地人奔小康。”
“要是他不往這邊來呢?”
葉煩:“不來甬城也有可能去杭城。每個從政的人都希望在仕途上有所建樹,家里又有關系,他們就不會一直留在首都。西北、西南和中原沒有有山有水物產豐富的沿海容易出政績。”
女子聽懂一點,甬城和杭城沒有跟橫山食品廠搶生意的別的省也會有,“你的意思只能賣幾年?”
葉煩:“也許一年,也許三年,不可能五年那么長久。只要不太依賴技術,無論哪個行業五年都能出成績。比如橫山食品廠,一開始只有我和蘇遠航兩個人,到現在未滿五年,就有了機器有了廠房。”
“您厲害啊。”
葉煩搖頭:“我們當時無論干什么都偷偷摸摸。現在沒了這層顧慮,首都供銷社就可以找更便宜的貨源,比如買渤海的海鮮。”在桌上畫一下渤海位置,“離首都這么近,大大減少了運輸成本。竹筍等山貨,可以聯系湖州,湖州在咱們北邊,離首都近。北方有罐頭,金陵有橘子,都比我們近。要說橘子質量怎么樣,其實是甜的大部分人都愿意買賬。幾個行家里手只想買我們的沒用,他們吃不了那么多。”
女子這次聽懂了,“做成罐頭呢?”
葉煩:“也不占優勢。岸邊鄉鎮發展起來,也敢用薄利多銷的策略吸引市民,誰還來島上買肉買海鮮?”
女子突然想到包產到戶后社員自己養豬,就像以前養雞,可以隨意宰殺賣掉,“聽你這么說以后我們島上的豬肉也沒了吸引力?”
葉煩點頭:“確實這樣。”
“那怎么辦?葉會計,你能想到這點肯定有對策。你搞食品廠能搶在別人前面,現在也可以搶在別人前面?”
葉煩問:“過幾年米面豬肉不再是稀罕物,吃喝不愁,你想干嘛?”
女人無法想象,“不知道。我還沒過過那種日子。”
葉煩:“蘇多福的祖父和父親你還有印象嗎?”
女人沒印象,但聽人說過:“怎么了?”
葉煩笑道:“有錢人是不是經常出去游玩?”
女人看過電影里頭的有錢人,今天去這里,明天去那里,但是還是不懂葉煩此話何意。
葉煩:“既然我們樣樣不如人,就干別人沒有的。市民周末除了公園還能去哪兒?”
“你的意思來島上?”
葉煩點頭:“到了島上我們有山羊肉,有走地雞,有水果,有自家養的蜜蜂。你有沒有聽來島上買菜的人說過,我們的羊肉不膻,雞肉比農場養的香?蜂蜜也是真的,比在商店里買的放心?”
“那怎么才能讓人來?”
葉煩不禁好奇:“你是替大隊長問的,還是替自己問的?”
女人坦白說出她年初剛剛當選為山西大隊婦女主任,她來葉煩家大隊長也知道,她是替生個生產隊問的。
葉煩:“首先在海邊修幾個可以釣魚的地方,菜市場后面就行,離渡口不遠,下了船就可以下鉤。其次,來到這里要吃飯吧?如果對方是個生意人,不需要天天上班,想出來歇幾天,是不是要休息?所以就要建一處房子,上面客房,下面可以是廚房餐廳。要修的有特色。”
“您喜歡什么樣的?”
葉煩失笑:“我喜歡沒用啊。”
“您說說啊。”
葉煩:“可以用石頭修房,外墻不需要水泥,保持原樣,里面一定要干凈整潔。城里人很少用竹子做的東西,椅子水果盤就可以用竹子。屆時菜市場就可以改成大商店賣島內特產。像魚和水果送去食品廠加工,食品廠做好后,一部分賣給島外供銷社,一部分放商店寄賣。這樣的話,菜市場不用擔心被島外的人沖擊關門,食品廠也可以繼續生產,你們也能跟現在一樣賺錢。”
婦女主任想象一下:“想賺錢那得來很多人吧?”
“隔壁島不是觀音道場嗎?革命結束幾年了,一定有人按耐不住想燒香拜佛吧?可以跟隔壁島合作,他們島小沒特產,你們島上沒有觀音,這邊的客人介紹到那邊,就說香火靈,去他們島上旅游的人介紹到這邊,就說這邊是個休閑勝地啊。”
婦女主任沒想到可以這樣,不禁兩眼發直:“可是,香火不靈怎么辦?”
葉煩:“就說他心不誠,或者神仙不在家,或者說來三次才有用。”
“這不是騙人嗎?”婦女主任不禁皺眉。
葉煩失笑:“你以為經過十年革命洗禮還有幾個人相信鬼神啊?不過是求個心理安慰。你能安慰他,他都不會去隔壁島。”
大寶搖頭:“媽媽,神仙靈的。”
“你和二寶用可樂和冰棒拜的神仙嗎?”葉煩見對面女人疑惑不解,就大概說一下去年小姑子高考結束商量填志愿的時候大寶和二寶干的事。
婦女主任聽葉煩說完無語又想笑:“憑你小姑第一年就能過本科線,第二次不拜佛也能考上。”
大寶:“拜了可以以防萬一。”
葉煩問:“這還不是心理安慰啊?”
“不是!”大寶嘴硬。
葉煩點頭:“你說不是就不是。”
“你敷衍我啊?”大寶問。
葉煩瞪眼:“沒完了?”
大寶一看情形不對立刻閉嘴。
葉煩對對面女同志說:“現在大家沒多少錢,食品廠的生意一如既往,今年還有人來島上收鴨毛,這個時候提醒大家居安思危,大家會認為你剛當上婦女主任就彰顯官威沒事找事。”
婦女主任問:“所以你說三五年后?”
葉煩點頭:“不要怪大家,他們沒出過去,見識有限,而且窮怕了,不敢改變。不說別人,讓你一次拿出兩百塊修房子修堤壩,你愿意嗎?”
婦女主任本能搖頭。
葉煩:“島外的人是不是還沒搞家庭承包?”
婦女主任點頭:“我前幾天出島到碼頭上發現還是各生產隊隊長帶著社員賣東西。”
“那我剛才說的房屋釣魚什么的,三年后準備不晚。因為自負盈虧后,大家為了搞錢去市里走街串巷賣東西,市民的錢花出去,市場活躍起來,外國人對我們的市場有信心,來內地投資,沒有工作的人因此進廠打工賺了錢,然后再循環一圈,大家都有錢,才有心情出來玩。”葉煩說完不放心地問一句:“這樣說可以理解吧?”
婦女主任:“我們賺外國人的錢嗎?”
“我們的東西便宜,洋人把我們東西賣到物資匱乏的國家,我們賺的是那些國家的錢。”葉煩道,“比如東南亞各國,很多東西需要進口,甬城就有海港,屆時錢最先流到甬城。”
女同志恍然大悟:“難怪你說甬城市民來玩。我心想市里工人不少,可是舍得出來玩的也沒幾個啊。”
“以后就多了。”
婦女主任:“像外面現在還沒包產到戶,是不是五年后再準備也不遲?”
葉煩點點頭:“如果他們每做一個決定都前怕狼后怕虎,五年后也不遲。我說之前潛意識認為他們跟你們一樣已經把地分了。”
婦女主任搖頭:“明年都夠嗆。”
葉煩笑著說:“明年百分之百分地。年底蘇遠航父親去市里開會匯報島上情況,肯定會說包產到戶可行。有橫山島這個先例在前,上面也敢拍板叫下面搞。上面決定了,下面不敢不執行。”
婦女主任把蘇遠航的父親忘了:“我感覺老書記該退休了。”
“這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婦女主任聽人說過葉煩不待見蘇書記,而她想問的也已經問清楚,就打開竹簍叫大寶拿個盆她把橘子倒出來。
大寶下意識看他媽,要嗎?
葉煩點頭:“你和二寶該說什么?”
大寶笑著說:“謝謝阿姨。”說完就跑去廚房拿洗菜盆。
這次的橘子很好,沒有一個歪的有疤痕的,女同志依然說:“這么一點葉會計別嫌棄。你忙完了就去我們隊里轉轉,幾天不見你,大家還挺想的慌。”
葉煩笑著點頭送她出去。
女同志到外面想起什么停下:“葉會計,要是島外的人,還有別的島的人跟我們學怎么辦?”
葉煩:“你們以誠待人,用心服務,這兩年還因為買魚送蝦給市民留下好印象,他們想搶客源沒那么容易。再說了,我不是說跟觀音島合作嗎?有菩薩幫你們宣傳,別的島拿什么跟你們爭?”
女同志如醍醐灌頂:“我們有的他們有,他們沒的,我們也有,比如現在橫山島已經在市里出名了。”
葉煩點頭:“以后首都不要你們的干貨,就幾個生產隊租幾輛運輸車,再去冰場弄一些碎冰,把海鮮凍上送到杭城。你們嫌麻煩就交給蘇多福。”
女同志想想現在各家自負盈虧:“要是能賺大錢,多福肯定會辭職。”
葉煩:“他的船打的海鮮需要賣,你們給他點辛苦費讓他捎著不就行了?不要告訴我,你沒偷偷幫親戚賣過東西?”
女同志頓時不好意思,她每次送到食品廠的干貨里頭都有三成親戚的,她以為葉煩不知道。
葉煩:“現在政策越來越寬松,說不定以后個人也能搞工廠,蘇多福辭職后新來的廠長不愿意幫你們,就叫大隊長牽頭,生產隊搞個食品廠唄。”
女同志想說個人搞廠子不就跟吃大鍋飯以前一樣了嗎。忽然想到現在包產到戶也跟二十年前一樣。其他方面說不定真跟建國初期一樣。
由于葉煩說的那些現在搞起來也沒人來,女同志不希望節外生枝,到生產隊見到社員和大隊長就說,葉會計在家看著大寶做功課。
社員之所以那么關心葉煩,一來看到莊秋月、萬思芹等人,不見她感到奇怪,二是算著時間耿團長快走了,他們擔心葉煩因此不再管他們。知道葉煩在家有事,社員放心下來就各忙各的。
婦女主任給大隊長使個眼色,倆人到路邊沒人的地方,婦女主任才把葉煩說的“以后”告訴大隊長。
大隊長聽完感嘆:“我們走一步看一步,葉會計走一步看十步啊。”
婦女主任:“就怕老書記退休后又來個老書記二號。”
大隊長:“他比老書記死板也是管我,管不到社員身上。再說了,我們也不是沒人。”
婦女主任瞬間想到有可能留在省直單位的蘇遠航:“組織部的人也認識蘇多福,他敢拿著雞毛當令箭,就叫蘇多福去組織部,聽說組織部的人就管升遷任免。”
大隊長沒想到他們有兩個后手,頓時不擔心葉煩走后他們回到五年前:“那我們這幾年叫大家多種幾樣蔬菜和瓜果,市民來一趟可以買齊所有瓜果蔬菜雞魚肉蛋,就算以后市區有更便宜的,他們有時間也會來找我們買東西。”
翌日,橘子登船,山西大隊隊長就叫社員開會,理由是菜市場的菜種類少,不夠吸引人。
種菜不需要很好的土地,房前屋后都能種,就像無本的買賣,所以社員回到家中就琢磨種什么。
島上蔬菜種類不少,但是都能在市區菜市場買到。社員實在不知道種什么,就給在農學院的小輩寫信,問他有沒有新鮮種子。
十二月初,在農學院上學的幾人寄來幾包種子。白菜蘿卜收上來,山西大隊社員就收拾土地,開春立刻把種子種下去。
再說葉煩,原本想等大寶放寒假帶她和二寶回去,沒等她給家里發電報,就收到她媽的信,說下大雪,別來。
葉煩回信讓她多買點菜,減少外出。沒想到年底她媽又給她一封信,說她公爹身體不好。葉煩把信給耿致曄:“年后能請假嗎?我們回去看看?”
耿致曄算算時間:“初六出發,十三回來,可以在家待四五天。”
誰也沒想到,年初五耿致曄收到他二哥的電報,速回!
耿致曄立刻把手頭上的工作安排下去,一家四口初六下午就到杭城坐火車,因為很慢,初八早上才到首都。
耿致曄到胡同口看到他舅他表哥他表姐,還看到于家人,哪怕沒到門口也知道他父親不在了。
葉煩到門口問耿致曄的舅母什么時候的事。大舅母秦云芝說初四晚上。葉煩怕大寶二寶看到尸身害怕,就把他倆交給耿卉卉,她和耿致曄進屋。
耿父在家停好幾天就是等耿致曄,耿致曄回來的第二天,耿大哥就給耿父辦追悼會,然后火化葬到公募。
老人下葬后,有了新問題,耿父把房子留給耿二哥,可是耿二哥單位有房,比老房子寬敞,有抽水馬桶,他和妻子住單位方便,耿卉卉姐弟倆去姥姥姥爺家上學更方便,他要房子做什么啊。
耿二哥就說按照以前的規矩房產該給老大。
耿大哥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京,他要房子干什么。耿大哥叫耿致曄去書房,說他沒房子,這處房產過戶給他,以后他調到別的地方,葉煩不方便隨軍,大寶和二寶的戶口轉回首都也可以落到這處房子名下。
耿致曄把葉煩叫進來,叫她拿主意。
葉煩:“于姨不是成天擔心老爺子一走她無家可歸?不如把房子放在小勤名下。”
耿大哥就讓耿致勤進來。
耿致勤不假思索地說:“我不要!”
耿大哥眉頭微皺,耿致勤嚇得站直:“我——我,大哥,不是嫌爸老在家里。我有幾個同學不知聽說誰的,我一個哥哥是政府高官,一個哥哥是部隊高官,就,就天天追我,要跟我處朋友。我再有個房子,還能全須全尾畢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