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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暴利

    葉煩心里有數, 數完還是裝吃驚:“這么多啊?大寶,夠你上初中和高中啦。”

    大寶一臉小得意:“我厲害吧?”

    葉煩摸摸他的腦袋:“厲害。回到家有沒有用熱水泡泡手啊?”

    于文桃說泡了, 然后問她晚上吃什么。

    葉煩問大嫂晚上吃什么。

    楊孟夏沒想到老爺子不在了,少了一個拿退休金的,生活水平反而上去了。她覺著吃什么都比在家吃的好,就說中午吃多了,晚上隨便做點吧。

    葉煩不太餓,可是耿致曄餓,耿卉卉、耿犇犇和他兩個堂哥正長身體肯定也餓。大寶和二寶消化快,可能已經餓了。葉煩打算多做點, 就說先去廚房看看。

    耿致勤和于文桃去幫忙,楊孟夏本能跟上去, 耿卉卉一把拉住她:“大媽,廚房里都是東西, 你過去也得在門口站著。”

    葉煩買的排骨只吃一頓, 她把剩下的排骨一分為三, 說:“這一份明兒給我媽送去, 這一份留年三十和年初一吃, 這一份留這兩天吃。”

    于文桃看葉煩切下來的兩根排骨, 小聲問:“今晚還燉排骨?”

    葉煩點頭:“小勤,用熱水泡點木耳、黃花菜,再切幾塊藕。家里還有雞蛋吧?”

    于文桃打開櫥柜:“還有幾十個。”

    這些雞蛋是葉煩找于家村的人買的。問村民有沒有蛋的時候村民多說幾句, 葉煩才知道雞冬天不愛下蛋。

    葉煩切幾兩五花肉,切成肉絲放鍋里煸炒出油, 用豬油煎雞蛋——六個小輩一人一個。

    耿致勤小聲說:“嫂子, 你也煎一個,吃完了年后再去村里買。”

    葉煩點頭, 然后給全家每人煎一個。耿致勤見狀哭笑不得。等排骨在電飯鍋里燉出香味,爐子上的饅頭熱透,估計她哥快回來了,就開始燒水。

    水燒開一會,耿致曄回來,耿致勤煮掛面,放一點白菜葉。盛面的時候把已經涼了的雞蛋放底下,淋上面湯,放上面和菜,一會兒就捂熱。

    耿致曄的兩個侄子原本不想回來,因為耿致曄大哥所在的西南比首都暖和,從那邊到首都要坐幾天火車,哪怕是臥鋪,也能把人睡傻。

    兩頓大肉下去,哥倆慶幸跟媽媽回來,可惜父親沒口福。

    飯后,耿致勤拎一暖瓶熱水,打著手電筒跟耿卉卉送母子三人去后面。

    只隔兩條胡同真不遠,楊孟夏忍不住夸房子買的好。

    說到房子耿卉卉就抱怨:“原本東南角還有一處,離這里不到一公里,我媽爛好心,讓給我小舅了。”

    耿磊磊不禁問:“二叔的房子不是四室嗎?還要買房?”

    “我家住得下,可是著急出國的人不敢要高價,買到就賺到啊。奶奶這個房子,小嬸說放幾件像樣的家具,墻壁收拾一下能賣一萬五。”耿卉卉越說越來氣,又忍不住說她媽放著八九千的房子不買,買她學校東邊一萬二的。最后還抱怨她媽寧可聽兄弟的話,都不聽親兒子的話。

    于文桃見楊孟夏不反對她買房,下午耿卉卉寫對聯的時候楊孟夏和于文桃聊家常,于文桃碎嘴子,告訴她老二買了兩套房。

    楊孟夏以為二弟妹看中那邊離市區近,沒想到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楊孟夏不好接茬,干脆說,“這邊人多,肯定不止兩家出國,等你有錢再買也不遲。”

    一萬左右哪是那么容易賺的啊。耿卉卉腹誹一句,忽然眼中一亮:“大媽,你和大伯雙職工,比我爸媽工作早,你倆有錢買啊。”

    楊孟夏沒楚風禾有錢,楊孟夏娘家人遭到打壓的幾年工資停了,她經常給娘家人寄東西。耿大哥給他親舅舅寄東西。前兩年還把表兄弟的兒女接到他那邊上高中,高考前才送回去。成績沒法跟耿致勤比,可總算考上了。

    今年不用幫襯親戚,又趕上耿父去世。耿大哥認為他是長子,安葬費應該他出大頭。上面給的安葬費給于文桃了,他一分沒要。

    楊孟夏說:“我們都不在這邊,買來也沒空收拾。”

    耿卉卉:“我幫你收拾啊。我放暑假也得收拾我和犇犇的房子。小叔看過,說再不收拾下幾場大雨墻就沖倒了。”

    楊孟夏因為耿卉卉的口氣哭笑不得,仿佛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不著急。不是沒人賣房嗎?”

    耿卉卉仔細想想:“這事好辦。明兒上午你幫我寫春聯,我找大爺大媽打聽,就說咱家人多住不下。反正別人又不知道咱有老宅,我媽在我學校東邊買兩套。”

    楊孟夏敷衍地點點頭。

    跟葉煩賣菜賣大膽,翌日上午到公園湖邊——大爺大媽看著湖里的孫子孫女玩冰,耿卉卉很是自來熟地問大爺大媽附近誰家賣房。她半真半假地說大伯一家要回來,堂哥過兩年結婚,奶奶家的房子住不下。

    楊孟夏說話溫溫柔柔的,昨兒圍觀她寫對聯的大爺大媽對她很有好感,就說幫她問問。

    耿卉卉抓一把糖,一人給幾個。

    糖還是葉煩給幾個小的買的奶糖。

    橫山島的貨送到供銷社那天,橫山島臨時工來給葉煩送魚蝦,葉煩陪他們回供銷社,順便買一些瓜子花生糖果當年貨。

    這年頭貧富差距不算大,經過十年革命沒了貴賤之分,人和人之間相處和諧,耿卉卉又這么客氣,大爺大媽回去就打聽。

    下午,葉煩家剛吃過飯,一個大媽推開院門進來:“小于——”

    葉煩從屋里出來,大媽腳步停一下:“葉煩在家呢?我幫你們打聽到了。西南角有個人要賣房,工作調動,年后搬去申城,你是年后去看看還是明兒去看看?”

    葉煩愣住:“我?”

    大媽點點頭:“你家卉卉說的,人多住不下啊。卉卉沒跟你說啊?”

    屋里老老小小齊刷刷看向耿卉卉,無聲地問:“什么時候的事?”

    耿卉卉打算年后坦白,因為她沒想到大爺大媽們這么熱心腸,“就是上午的事。大媽不是答應了嗎?”

    眾人又轉向楊孟夏——等著她解釋。

    楊孟夏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張口結舌:“我——沒想到這么快,以為要到放暑假,尋思著那個時候再說也不遲。”

    因為夫妻不能在一個部門工作,楊孟夏跟耿致曄大哥結婚后就調去學校,她現在是一名人民教師,有寒暑假,她說放暑假,眾人便信以為真,包括耿卉卉。

    耿卉卉小聲嘀咕:“我也沒想到這么快。我出去提醒小嬸。”

    耿致曄瞪一眼膽大的侄女,道:“我出去!”到外面就招呼,“大媽,煩煩這幾天忙,這事沒告訴她。辛苦您嘞。進來喝茶?”

    “不用。”大媽看到放在正房門邊的鞭炮和紙錢,“是不是給你父親上墳?你先忙,回頭給我個話,那邊等著呢。”

    耿致曄和葉煩送她到門外,大媽揮揮手:“不用送,我家就在胡同口,改天去我家玩啊。”

    葉煩轉向耿致曄,目光不善地盯著他:“你知道?”

    耿致曄摟住她:“我知道哪敢瞞夫人。看大嫂的神情,像卉卉個小丫頭片子搞的鬼。”

    “因為我說買到就賺到嗎?”

    耿卉卉跳到兩人身邊,夫妻倆嚇一跳,耿卉卉后退一步,怕小叔揍她:“不全是。小嬸說希望咱們全家住一起,正好磊哥和森弟以后結婚需要房子,買下也不會一直荒著。”

    耿大哥幾年調動一次,耿磊磊因此轉學課本不一樣不得不留級,明明比耿卉卉大一歲,結果明年才高考。

    葉煩道:“少用這種理由糊弄我。就算磊磊明年考上,也得在學校待四年,用得著這么著急?”

    “好吧。”耿卉卉坦白,“我大舅媽也要買房。最近踅摸著呢。我要有錢就把這邊空房子全買下來!”

    葉煩嘆氣:“跟她斗什么氣?”

    “就斗氣!”耿卉卉人不大容易沖動,又因為這些年在耿家順風順水沒受過氣,所以受不了她姥姥家一邊嫌棄耿家人能折騰一邊參與進來。

    耿卉卉知道這事也是楚風禾做事不周到,讓卉卉沒事的時候幫楚家問問誰賣房。耿卉卉面上當好女兒,她媽一回單位,她就把這事拋到九霄云外。

    葉煩:“你大媽怎么說?”

    “大媽說沒那么多錢。我才不信。估計跟我媽想法一樣,覺著家里有房不用買。”耿卉卉小聲說,“你幫我勸勸啊。否則那個房子又得被我大舅媽買走。”

    葉煩道:“你別聽風就是雨。我這幾天都沒見過你舅媽。”

    耿犇犇出來:“昨兒星期天她不上班就來這邊問過。咱家鄰居說的。幸好我們都不在家。”

    看樣子耿犇犇也煩他舅媽?葉煩當然不會為了外人數落侄子侄女:“你能說動你大媽,這事我不反對。”

    耿致曄提醒侄女:“你大媽容易說動。你大伯那關不好過。”

    耿卉卉心說,那是你不知道大伯經常跟大媽夸小嬸聰明,大媽這兩天說了好幾次,回頭我要說是小嬸的主意,大伯一準同意。

    “總要試試啊。”耿卉卉蹦蹦跳跳回屋,“奶奶,小嬸說明兒去看看。”

    葉煩沒好氣地說:“你侄女真會睜眼說瞎話。”

    “你的名字好使唄。”耿致曄攬著她的肩,“該出發了。”

    葉煩在院門口叫二寶把她的圍巾和帽子拿出來。大寶拎起地上的紙錢出來問:“爸爸,夠爺爺用的嗎?”

    耿致曄:“夠不夠也只有這么多。”

    “那哪行啊。我們一塊錢買一沓,爺爺想買就難了。”大寶把紙錢塞給大堂哥,回自己屋里拿五塊錢,“爸爸,我再去買點。”

    于文桃不禁說:“真疼你爺!”

    大寶點頭:“犇犇哥,森森哥,我們一起去。”

    耿森森嫌冷不想四處跑:“你和犇犇去。”

    大寶拉著他:“五塊錢可以買好多,我倆拿不完。爸爸,要不要再買一盤鞭炮啊?”

    耿致曄:“不用,你爺喜靜,放太多他嫌吵。”

    大寶認真點頭,一副他爸很有道理的樣子。楊孟夏見狀,等孩子走遠就問:“大寶認真的?”

    說起這點,葉煩就想笑:“咱家小迷信!可認真了。”睨了二寶一眼,“這也是個小迷信。小勤打算填志愿的時候她和大寶叫小勤跪下拜鬼神求祖宗保佑。”

    二寶不覺著自己有錯,還敢點頭承認,“媽媽,你拿錢了嗎?”

    葉煩從兜里拿一把零錢:“要錢自己買車票啊?”

    “對啊。”二寶拿走一半,等她哥回來就給她哥一半。

    上了公交車,二寶很大氣地說:“大媽,我幫你給。”

    楊孟夏愣住了。

    葉煩氣笑:“你可真孝順!”

    耿致曄失笑:“你的我給。”把他和葉煩的票買了。

    于文桃把剩下幾人的票買了。

    楊孟夏坐下就把二寶抱到腿上:“二寶怎么這么乖啊。”

    “你是大媽啊。”二寶覺著大媽難得回來一趟,她應該盡盡地主之誼,“大媽,你想吃冰棒嗎?”

    葉煩輕咳一聲,二寶捂住嘴巴當自己沒說過。

    下來轉車的時候不遠處有個商店,大寶拽著犇犇去買一把糖葫蘆,哥哥姐姐們一人一串。沒給爸媽買,大寶把他的糖葫蘆遞到爸爸嘴邊。耿致曄不愛吃酸掉牙的東西,“自己吃。”

    “媽媽,你吃一個。”大寶遞過去,“我選的肯定不酸。”

    葉煩嘗一個,里頭很酸:“媽媽回頭給你買更甜的。”

    于文桃嘀咕:“還沒我自己做的好吃。”看到閨女讓她嘗嘗,于文桃一臉嫌棄地推開。

    葉煩眼中一亮,轉向耿致曄。

    耿致曄幫她拉上圍巾遮住嘴巴,以防進了冷風著涼。“讓她歇著吧。”低聲說。

    葉煩小聲說:“不是叫她賣糖葫蘆。之前叫村里人籌錢買個三蹦子,我想著賣菜不賺錢,肉和魚又不常有,他們不見得樂意。看到糖葫蘆我突然想到那邊可以種,對吧?”

    耿致曄仔細想想于家村地形:“有幾個小山包,應該可以。之前不是說山上有野核桃野板栗?”

    “對啊。可以賣炒板栗,三蹦子拉著鐵鍋和石子,車里還可以放木柴。”葉煩道。

    耿致曄:“那回頭跟她說一聲,明兒她和小勤回村上墳,讓她給村里提個醒。村民愿意的話,你陪他們去摩托車廠?”

    葉煩點頭:“我知道,還要叫上供銷社主任。沒有主任擔保,就算村長說買來集體用,摩托車廠也不一定賣。”

    “媽媽,別和爸爸說悄悄話,車來啦。”大寶大喊一聲。

    耿致曄拉著葉煩上車。

    又轉一次車,下來走一段路才到公墓。于文桃到公墓門口就扶著墻說:“歇一會兒。”

    耿致勤嘀咕:“沒叫你拿鞭炮和紙錢你還這么累。”

    于文桃轉車轉的不舒服,不想說話,緩一會兒透透氣,道:“好了。”

    大寶和二寶蹦蹦跳跳到前面,耿磊磊小聲問:“他倆怎么跟逛公園似的?”

    葉煩道:“有沒有可能就是逛公園?”往四周看一下,“這么多人呢。”

    耿磊磊下意識抬眼看看,一排排墓碑,頓時覺著瘆得慌,忍不住朝他媽身邊移兩步。

    耿致曄見狀拉住葉煩的手腕微微搖頭:“別嚇他。”

    葉煩想笑忍住了,看到大寶和二寶在不遠處停下,拉著耿致曄大步過去:“怎么了?”

    “爺爺在哪兒?”下葬那天大寶來過,但是當時氣氛肅穆,大寶不敢四處打量,墓碑又長的差不多,以至于他完全沒印象。

    聞言耿磊磊險些被自己絆倒,什么叫“爺爺在哪兒”,怎么比小嬸說話還瘆人啊。

    楊孟夏扶著他:“小心!這么大的人還沒大寶膽子大。”

    耿森森在她身后,嘀咕道:“耿大寶無知無畏。”

    耿大寶知道爺爺變成骨灰裝進小盒里,只是在他看來爺爺變成什么樣都是爺爺,不會嚇唬他,“媽媽也不記得了嗎?”

    葉煩記不清了,看耿致曄,你還記得吧。

    耿致曄從第一排開始數。于文桃無語又想笑:“我知道。”越過大寶往上走兩排就往里面去。

    葉煩不禁說:“我怎么記得不是這邊?”

    于文桃停下,有點不確定:“小勤,是這邊吧?”

    哥嫂清明沒時間掃墓,耿致勤跟她媽一起來的,因為那天找一會才找到,臨走時耿致勤特意留意一下:“往前一排,往里走五個。”

    大寶跑過去,大聲說:“真是爺爺啊。”

    安靜的公墓突然有個小孩說話,蹲在遠處墓碑前的人嚇得坐到地上,心慌腿軟地抬起頭,看到一群人,頓時松了口氣。

    耿致曄聽到人摔倒的聲音,到跟前就訓兒子:“小點聲,別吵著爺爺的鄰居。”

    大寶乖乖點頭,“爸爸,先燒紙錢還是先放鞭炮啊?”

    “你等一下。”耿致曄拿出抹布把父親的墓碑擦干凈,然后跟葉煩、耿致勤和楊孟夏把紙錢整理好,點著一沓,就叫大侄子放鞭炮。

    大寶看看左右前后:“爸爸,要不要給爺爺的鄰居一點啊?”

    耿致曄問:“給他們燒紙?”

    “對啊。媽媽說遠親不如近鄰。爺爺一個人過年肯定孤單。”大寶蹲下拿一沓紙點著放隔壁墓前,看到人家姓陳,就說:“陳爺爺,起來拿錢了,拿到錢買了好吃的,跟我爺爺一塊吃啊。”說完又拿一沓放另一邊鄰居墓碑前。

    二寶跟哥哥學也拿一沓放前后墓碑前。

    楊孟夏看著他倆認真的樣子,像跟公園大爺大媽聊天,頓時覺著頭皮發麻,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葉煩,別讓大寶和二寶亂跑。”

    耿磊磊瞥著他媽,故意說:“我覺著挺好,禮多鬼不怪。”

    大寶點頭:“對啊。”看到還有好多紙錢沒燒,又拿幾沓燒給鄰居的鄰居,然后蹲到爺爺墓前:“爺爺,你一個人無聊就跟大家一起過年,熱熱鬧鬧的哈。”

    二寶把兜里的糖掏出來:“爺爺,吃糖。”

    大寶搖頭:“二寶,爺爺愛抽煙愛喝酒。爸爸,你帶煙酒了嗎?”

    耿父因為身體不好戒酒戒煙多年,耿致曄沒想起來帶酒,他兜里有一包大前門,留著招呼于家村的親戚,還有鄰居大爺以及工廠保安的。

    耿致曄掏出來,大寶要點上。耿致曄沒給他:“直接點點不著。”他抽一口里面點著了才放墓碑前。

    大寶盯著煙氣,“爺爺,先湊合一下,明年叫我爸給你買好的。”話音落下煙氣神奇的轉個彎,大寶忍不住說:“爸爸,爺爺聽見了。”

    耿致曄萬分想說,不是你爺爺,那是風啊。

    大寶認定爺爺能聽見,從兜里掏個糖,“爺爺,將就一下。”感覺兜里還有好幾個,給他爺爺前后左右鄰居一鬼一個。

    楊孟夏又覺著頭皮發麻。

    耿卉卉兜里有瓜子,抓一把一個墓前放一點。耿犇犇兜里有花生,也拿出一把分一下。

    楊孟夏心說,都是跟誰學的啊。

    跟耿大寶學的。

    耿大寶拿抹布擦擦墓前石板就坐下,“爺爺,你愛不愛吃糖葫蘆啊?明年給你買糖葫蘆。你還愛吃什么托夢告訴奶奶,叫奶奶給你準備。”

    于文桃的臉都綠了,慌忙說:“告訴大寶也一樣。咱家大寶今年賺了很多錢,給你買烤鴨燒雞也買得起。”

    大寶點頭:“告訴我也可以。”

    二寶蹲在哥哥身邊:“告訴我也可以。爺爺,不用客氣,我們幾塊錢就能買好多。”

    大寶點頭:“爺爺,你把我們燒的錢拿走自己買也行。”

    楊孟夏聽不下去:“煩煩,差不多了吧?”

    葉煩:“要等紙錢燒完。到處都是枯草,火星子飄過去容易著火。”

    楊孟夏只能忍著心慌聽兩個小孩絮叨。

    不知過了多久,耿致曄說“好了”,楊孟夏長舒一口氣,第一個轉身走人。耿磊磊和耿森森跟上他媽——待不下去,太滲人!

    大寶疑惑不解,拉著媽媽的手問:“大媽走這么快干嘛?”

    葉煩胡扯:“想去廁所吧。兩個哥哥愛美穿的薄嫌冷。”

    大寶信以為真,回頭揮揮手:“爺爺,我們走啦,明年再來看你啊。”

    楊孟夏還沒走遠,聞言腳步一頓差點絆倒自己。葉煩見狀想笑,“大寶,這邊風大,圍好圍巾不許說話。”

    大寶絮叨很久進了一肚子冷風,也不敢逞強。二寶累了,讓爸爸拖著走。耿致曄嫌麻煩要抱她,二寶直搖頭。

    葉煩松開大寶,抱起二寶放耿致曄背上,問閨女,“這樣行嗎?”

    二寶晃著小腿說:“可以背不可以抱,因為我不是小娃娃。”

    葉煩嘀咕一句“瞎講究”,拉著大寶去追嫂子和侄子。

    于文桃落后幾人幾步,估計二寶聽不見她說話,她小聲嘀咕:“兩個傻大膽。”

    耿致勤覺著侄子侄女這樣挺好:“你不覺著他倆懂事嗎?”

    “太懂事了。”于文桃忍不住吐槽:“居然叫你爸托夢。虧他倆想得出。”

    耿致勤道:“我們要過年,我爸也要過年,沒空找你,放心吧。”

    于文桃聞言越發不放心,在心里禱告,老頭子,你一個人寂寞就找老大和老二、老三的親娘,別來找我啊。

    出了公墓,于文桃想起什么,問:“老三,什么時候給你媽上墳?”

    耿致曄的母親去的早,當時不確定他父親會一直留在首都,他幾個舅舅做主跟他外公外婆葬一塊。耿致曄道:“年后去我舅家再說。”然后問:“大嫂,大哥那邊呢?”

    耿大哥的生母不在老家也不在這里,安葬在她犧牲的地方,跟她的一些戰友同穴,離耿家大哥現在主政的地方不遠。楊孟夏說:“我們來之前去過。”

    大寶忍不住說:“我沒去過。”

    楊孟夏暫時不想聽他說話,因為他語出驚人。“放暑假過去玩玩?那邊夏天涼快,三伏天二十多度,跟首都秋天似的。”

    大寶又驚又喜,不敢相信還有這種好地方:“媽媽,媽媽——”

    “媽媽沒空,叫哥哥來接你。”

    大寶立刻放過他媽去纏大堂哥。

    耿磊磊怕了他,大寶三句話沒說完他就“投降”。二寶看過來,耿磊磊立刻說:“都去!”

    晝短夜長,一家人路上沒耽誤,等到家天也黑了。

    轉了幾個小時都很累,飯后就洗洗休息。

    耿致曄埋到葉煩胸前感嘆:“終于安靜了。”

    葉煩笑出聲。

    耿致曄抬頭:“好笑?”張嘴要咬她。

    葉煩擋住他的嘴巴:“笑大寶和二寶。”

    耿致曄翻身躺平,忍著笑說:“倆小鬼嚇死人不償命。”

    “偏偏他倆不怕。”葉煩側身對著他,“你怕不怕?”

    耿致曄長著大沒見過,包括在血氣沖頭的戰場上,“不怕。那誰不是說我的字可以驅鬼鎮邪?我的字都可以,我個人肯定更可以。”

    葉煩那邊有涼風進來,耿致曄感覺到,翻身掖掖被子:“別著涼。”

    “你別動。”葉煩按住他,“你一動跟地動山搖似的。我總算明白我爸我媽干嘛一人一個被窩。”

    耿致曄往她身邊靠靠,把被子裹嚴實:“夫妻久了相看兩厭。”

    “年初二到你丈母娘家就這么說啊。”

    借給耿致曄一副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睡覺,睡覺。”

    翌日清晨,葉煩和耿致勤做飯,讓于文桃陪楊孟夏看房子。耿卉卉蹦蹦跳跳跟上,說她會還價。

    耿致曄叫耿致勤跟大寶和二寶耍太極去,他陪葉煩做飯。等他妹出去,耿致曄小聲說:“我懷疑卉卉擔心大嫂到那邊跟人說不買。”

    葉煩:“不會的。大嫂要面子,真不想買也是故意給個低價等著被拒。”

    “你猜會不會跟后面那個房子一樣低價人家也賣?”

    葉煩搖頭:“后面是出去不打算回來,這個是去申城,不嫌麻煩的話可以等一段時間租出去,不是非賣不可。”

    “聽你這樣說,不好談。”耿致曄把鋼筋鍋放爐子上,“家里人多煮粥都需要鋼筋鍋啊。”平時用電飯鍋就行。

    葉煩說:“吃土豆絲和白菜?”

    耿致曄道:“你切白菜,我刮土豆皮。”

    葉煩把白菜切好備用,在耿致曄身邊一起刮土豆皮。

    土豆很小不好切,葉煩就讓耿致曄切。今兒沒什么事,耿致曄慢悠悠的,一邊切一邊跟葉煩聊天。

    八點左右炒好菜,于文桃才回來。

    葉煩叫幾個小的端菜。耿犇犇看到白菜里頭有肉片:“小嬸,早上就吃肉啊?”

    葉煩解釋白菜味道淡跟五花肉一起炒才好吃。吃飯的時候,葉煩問她婆婆談的如何。

    不出所料,不好談。那邊要價一萬一,房子跟耿卉卉小舅媽買的差不多,耿卉卉又忍不住抱怨:“便宜我小舅媽了。”

    葉煩問:“嫂子是不是擔心錢不夠?我們還有幾千。你借于姨的也行。”

    耿致曄的大哥是個講究有人,于文桃不擔心他欠錢不還:“用我的也行。我跟煩煩和老三住,平時花不著錢。”

    楊孟夏不想買房,又不好意思拒絕:“我回去問問致華吧。”

    耿卉卉脫口道:“回去多麻煩?發電報啊。”

    楊孟夏的呼吸停頓片刻。

    葉煩心說,您可真沒眼力見兒,“今兒都二十九了,誰有心思幫你發電報?年后再說。先吃飯!”

    “對哦。”耿卉卉后知后覺,“就算有人上班,人家送電報的郵遞員也要回家過年。”

    飯后,葉煩和耿致曄帶著大寶和二寶去洗澡,耿卉卉和耿犇犇帶楊孟夏去公園,于文桃和耿致勤回村上墳。

    天寒地凍,坐車也不方便,于文桃不想年后再去,就多帶點東西。葉煩讓她拿一斤蝦,再拿一條鲅魚,又給她切一二斤豬腿肉。

    于文桃的意思買點糖果、糕點,魚和肉留著自家吃。葉煩說托了幾個舅舅的福賺了不少錢,魚、蝦和肉當她孝敬長輩的。

    葉煩這樣講于文桃很高興,到她大哥家就說“也不知道蝦有沒有化”,然后叫耿致勤趕緊拿出來。

    耿致勤擔心蝦上的冰蹭濕紅糖,就把籃子里的東西全拿出來。她大舅媽看到還有一條硬邦邦的大魚,不禁說:“前些天村里拉網抓魚,家家戶戶分了一兩條,煩煩沒說嗎?”

    于文桃一副很煩惱的樣子:“煩煩非說海魚跟河里養的不一樣,讓你們也嘗嘗。”

    于文桃大嫂不禁到耿致勤跟前:“難怪這么長,原來是海魚。咋吃啊?”

    耿致勤說可以把魚切兩半去掉魚骨,用勺子挖下魚肉,剁碎包餃子,也可以油炸做熏魚。

    快過年了,家家戶戶都要包餃子,耿致勤舅媽就說:“包餃子吧。”

    魚放井溫水中化凍的同時,葉煩和耿致曄也洗好澡了。頭發濕漉漉的,葉煩擔心倆孩子跑出去著涼,就叫他倆在院里曬太陽,她和耿致曄洗衣服。

    農村到處是土,葉煩走一圈腳上就有很多塵土,所以這幾天穿的鞋都要刷。

    大寶看到媽媽刷鞋,把他最近穿的鞋全拿出來:“媽媽,辛苦啦!”

    葉煩給他一個腦瓜崩:“你這張嘴騙死人不償命!”

    “我不騙人!”大寶又回到墻邊坐好。

    耿致曄見倆孩子很無聊,去屋里拿一沓報紙——葉煩訂的,“關心關心國際局勢。”

    大寶下意識接過去:“我又不出國。”

    葉煩:“以防以后被騙。”

    “那要看看。”大寶打開,“洋人可壞了!”

    二寶不禁說:“媽媽,賣給奶奶房子的老太太還沒你和爸爸懂得多。”

    葉煩:“年齡大不等于見多識廣啊。你奶奶比我大二十多歲,有我懂得多嗎?”

    二寶搖頭:“哥哥,給我一張,我也要比奶奶懂得多。”

    大寶給她一張。

    兄妹倆奔著長見識去的,便不覺著報紙上的內容無聊。

    從葉煩家門口過的一個大爺隨意一瞥,看到大寶和二寶,忍不住進來問:“大寶和二寶還看報呢?”

    倆小孩沒聽見。

    葉煩笑著解釋:“看入迷了。年貨都準備好了?”

    大爺點頭:“好了。”

    耿致曄擦擦手給他一支煙。大爺擺擺手:“年齡大了,醫生不讓抽。”

    聞言耿致曄就把煙放回去,去屋里拿一把椅子。大爺嘴上說“不用”,還是接過椅子坐下,問葉煩今兒怎么沒去賣豬肉。

    葉煩:“村里的大豬都賣了。您家不是買肉了嗎?”

    大爺點頭:“買了。這幾天有沒有人為難你?”

    葉煩實話實說:“有幾個。不過他們自己底氣不足,沒大事。”沒提那天她動手了,只說對方扯大旗,她就扣帽子,最后補一句,“老百姓種點東西不容易,鬧到市長面前,以市長的覺悟也是幫老百姓說話。”

    大爺又問:“農村是不是家家戶戶都養豬?”

    葉煩:“大部分人家都養一兩頭。部分村民養羊。”

    耿致曄奇怪大爺問這些做什么,可他又一直不說重點,就主動問:“你老也想賣豬肉啊?”

    大爺笑著說:“老了,干不動了。”

    耿致曄愈發奇怪,難道只是閑聊天,順便算算他和葉煩這幾天賺了多少錢。

    見洗衣機停下,耿致曄先把衣服拿出來晾曬。

    大爺羨慕:“還是用洗衣機方便。”

    葉煩:“很臟的衣服也要手洗。”

    即便她這樣講,大爺依然很羨慕:“很貴吧?”

    葉煩點頭:“我公公在世時買的。我倆賺的那點錢可買不起。”

    大爺不信他倆只有一點錢。大爺算過豬肉價,葉煩每斤豬肉賣一塊,菜市場賣八九毛,她每頭豬賺十多塊錢,跟村民五五分,去掉租車錢,一天也能賺二三十塊。

    忙了三天等于別人干一年,簡直是暴利。

    可這事也沒法羨慕,首先一般人租不到運輸車,其次若非趕上過年,她甭想一天賣十頭豬,還有最重要一點,她家有農村親戚可以弄到豬。

    這三條缺一不可。

    大爺問:“你年后還賣嗎?”

    葉煩:“元宵節前賣一兩天吧。”

    耿致曄故意問:“您不是這么早就找煩煩預定肉吧?”

    大爺搖了搖頭,依然沒說實話,又坐片刻就說去公園轉轉。

    葉煩家一南一北都有公園,最遠不到一公里,大爺去公園很正常,葉煩信以為真。耿致曄也沒懷疑大爺的說辭,但大爺問豬肉顯然不是閑聊:“這大爺想干嘛?”

    “爸爸真笨。”大寶不知何時放下報紙,也不知他聽到多少。耿致曄就說:“你不笨你說說看?”

    大寶:“有什么好處?”

    耿致曄無語:“我給你買一把小煙花,留你明晚放?”

    大寶立刻說:“大爺想跟你和媽媽賣豬肉啊。”

    二寶搖頭:“哥哥說錯了,大爺說干不動!”

    大寶:“一個人干不動,跟爸爸媽媽一起就可以了啊。”

    第82章 陽奉陰違

    聽大爺的語氣不像想跟葉煩和耿致曄一起賣豬肉。

    葉煩問耿致曄:“你覺著呢?”

    耿致曄心里有個猜測:“大寶認識剛才那大爺嗎?”

    大寶和二寶經常在胡同里玩兒, 這條胡同的人他倆都認識。大寶點點頭,又換一張報紙:“爸爸不認識嗎?”

    耿致曄臘月二十晚上到家, 第二天就被安排寫春聯,然后租車拉豬,今天才算閑下來,哪有空認識街坊四鄰啊。

    “別賣關子啊。”耿致曄瞪兒子。

    大寶點頭:“認識啦。干嘛啊?”

    耿致曄:“他有幾個兒子?”

    大寶愣了一下,爸爸問這干嘛啊。對上爸爸不許他胡扯的目光,大寶老實說:“三個兒子兩個女兒。”

    耿致曄又問:“兒子多大了?”

    大寶想想:“多大都有啊。大兒子好像比媽媽小,小兒子跟犇犇哥哥是同學。”

    葉煩很是意外:“小兒子這么小?”

    大寶問:“不像大爺的兒子嗎?我也覺著不像。問了奶奶才知道,小兒子上學晚, 其實只比卉卉姐小一歲,那個大爺比奶奶大一歲。”

    葉煩:“還沒到六十就退休?”

    耿致曄道:“那大爺看起來比于姨大七八歲, 不是顯老就是在單位很辛苦,非常辛苦的工作男同志五十五歲就可以退休。”

    大寶一臉崇拜:“爸爸好聰明啊。那個大爺就是。奶奶還說他一身病, 不讓我去他家玩兒。”

    葉煩趕忙問他是不是傳染病。

    大寶搖頭:“奶奶沒說。”

    耿致曄:“那大爺說話的時候都不喘, 也不吭哧, 肯定不是肺癆之類的病。沒事的, 大寶, 不要聽你奶奶胡扯。”

    大寶:“他家也不好玩, 還沒咱家寬敞。”

    五個兒女,住房卻不如她家,除了沒錢換大房子沒別的原因, 葉煩說:“可能真被你說中了。”

    大寶指著自己:“我嗎?大爺要跟你和爸爸賣豬肉嗎?”

    耿致曄不這樣認為:“葉煩煩,打個賭?”

    “刷鞋!”葉煩把大寶的鞋扔給他, “刷好了我背書去。”一想到古代文學, 古代漢語,唐詩宋詞, 葉煩就后悔選漢語言文學。

    說白了還是不愛。

    耿致勤和耿卉卉就看的津津有味,還羨慕葉煩的老師厲害,找葉煩要課表,想去她學校蹭幾節公共課。

    耿致曄坐到板凳上,一邊刷鞋一邊說:“說說你的想法。”

    葉煩:“那個大爺又沒說他想干還是叫他兒子干,咱倆說再多也是白嘮。”

    耿致曄挑眉:“合著你也發現他想叫他兒子賣豬肉?”

    大寶愣了愣神,不禁問:“不是大爺嗎?”

    耿致曄:“你媽是學生,哪能經常帶著他賣豬肉。大爺問你媽元宵節前還賣不賣,估計希望你媽帶帶他兒子。你媽去上學,他兒子接著賣。問你媽有沒有人為難她,應該是怕他兒子應付不來。”

    二寶張大嘴巴驚呼:“爸爸好厲害!”

    耿致曄笑了:“一般一般吧。”

    葉煩翻個白眼:“看給你得意的。”

    耿致曄:“比你反應快還不值得我得意?”

    葉煩起身:“既然這么厲害,那你一個人刷鞋?”

    耿致曄擺擺手:“忙你的去吧。”

    葉煩把書拿出來,坐在女兒身邊看書。

    耿致曄把衣服鞋子洗刷干凈,洗衣機放他繼母房中,院里打掃干凈,也把他的書拿出來。

    大寶和二寶一看爸媽這么認真也不好意思要去公園。

    快到中午,葉煩把書給耿致曄,耿致曄送屋里,葉煩淘米蒸飯。

    耿致曄到廚房便問:“做魚還是做肉?”

    葉煩:“你用溫水泡木耳黃花菜,再泡點銀耳,我切一點豬肉煎油,然后炒排骨燉菜。”

    耿致曄又問:“你買的五花肉還夠不夠過年吃的?”

    “夠了。咱們和犇犇、卉卉的戶口都在城里,于姨用咱們的份額買幾斤。不然我哪敢天天切一點肉炒菜。”葉煩把肉切好,排骨剁成小塊,她就去洗手,“去公園看看?”

    耿致曄把蔥姜洗干凈,然后一邊擦手一邊朝外喊:“大寶,二寶,戴帽子和圍巾!”

    大寶和二寶在院里聽到媽媽的話了,已經拿出帽子和圍巾,把自己裹的只露一雙眼睛,然后一個拉著媽媽,一個拉著爸爸,去接大媽和哥哥姐姐。

    一家四口到路口便看到楊孟夏帶四個小的回來。

    大寶和二寶跑過去問賺了多少錢。

    楊孟夏以前在書上看到窮秀才需要代寫書信賺錢,她覺著很新鮮,也很佩服為了生活彎下腰的人。現在自己靠少時練的一手字賺錢,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跟你昨天上午賺的差不多。”

    大寶不禁說:“大媽好厲害,第一次就賺這么多。大媽下午還去嗎?”

    這兩天正好家家戶戶準備寫春聯,有人發現去年的墨水干了,毛筆不好用,懶得買墨水刷毛筆,就去公園麻煩楊孟夏。

    楊孟夏說:“去的。跟人說好了。”

    “那我們快回家。”大寶轉身朝爸媽喊:“做菜吧。”

    葉煩仗著兒子離得遠聽不見,說:“他真會安排!”

    耿致曄拉著她的手:“我們先回家。”

    到廚房,葉煩把水壺拿下來,炒菜鍋放上去,五花肉炒出油,葉煩放入洗干凈的排骨,然后放調料,放泡發的干貨,加水燜煮。

    飯后,楊孟夏去婆婆房中休息,葉煩和耿致曄忙了幾天身體很疲憊,也回房睡午覺。

    下午兩點,一大家子一起去公園。

    有幾個大爺在公園打大陀螺,看到耿致曄過來就停下,跟耿致曄閑聊。大爺們都聽說他早幾天賣豬肉去了,就問他豬肉生意怎么樣。

    耿致曄不愛顯擺錢財,他也不知道自家有多少錢,發了工資直接給葉煩,葉煩給他發零花錢。于是他說兩個字“還行”,就扯到農村親戚身上。

    大爺們精通人情世故,也不會當眾問他具體賺了多少錢,便順著他的話說:“我們想買點青菜一斤都要幾塊錢,農村人吃不完喂豬,這叫什么事啊。”

    耿致曄:“上面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不然也不會提出對內改革。’

    大爺又有了笑意:“對!以前窮,避免有人浪費,應該把東西收為國有統一分配。現在情況好多了,應該恢復市場經濟,上面就提出改革,挺好。”

    耿致曄附和:“是的。下面也很支持。聽說我們之前在這邊賣豬肉,街道辦事處的人也買了?”

    這事葉煩和耿致曄昨晚才知道。楊孟夏要把在工商部門上班的親戚的家庭地址給葉煩,葉煩還沒說不用,于文桃說政府工作人員不反對,又說這邊街道的人都知道葉煩賣肉,因為他們也買了。

    當時耿致曄還忍不住腹誹,他后娘碎嘴愛聊也不是全無壞處。

    大爺微微點頭證明于文桃沒瞎扯:“幾個街道的人上午還來叫你嫂子寫春聯。”

    耿致曄詫異:“大嫂怎么沒說?”

    一個大爺見耿致曄好像很緊張,趕緊寬慰道:“小楊同志不認識他們。”

    另一個大爺說:“他們也沒說自己是街道辦事處的。”

    不善言辭的大爺忍不住說:“哪有來寫春聯還自報家門的。”

    幾個人笑著點頭贊同他的說辭。

    耿致曄心說還是這邊街道工作人員會做人,“回頭村里再有什么東西也可以在公園門口賣?”

    幾個大爺一致認為可以。

    閑著無事的大媽見耿致曄和幾個大爺說說笑笑,心里好奇就過來問:“聊啥呢?”

    大爺道:“耿同志問以后還能不能在這兒賣菜賣肉。”

    大媽不假思索地說:“可以啊。”

    大爺立刻說:“她說行就行。她家老大是街道主任。”

    大媽先承認這點,然后大包大攬地說:“敢不讓你們賣我收拾他!”接著又嘀咕,“小小芝麻官能管住誰啊。”

    耿致曄失笑:“大媽寫春聯了嗎?我免費給您寫。”

    “你要這樣說,我這就回家拿紅紙。”大媽作勢要回家。

    耿致曄點頭。

    大媽可不跟他客氣,連走帶跑回家找紅紙。她兒媳婦放假在家,見狀忍不住說:“春聯寫好了。”

    “在公園寫的?”大媽問,“是小孩寫的還是女同志寫的?”

    大媽的兒媳婦以為婆婆瞧不上孩子的毛筆字:“昨兒你不是看到了嗎?你也夸字好看。”

    “不敢直接回答,是因為小孩寫的吧?”大媽把剩下的紅紙裁一副春聯出來,“我叫孩子爸給咱寫。不收錢。寫好貼院門上。聽說人家還是個軍官。”

    兒媳婦想說沒必要,聽到最后一句,由著她婆婆出去。

    大媽家離公園一公里,然而她走路快,來回半小時,正好這個時候楊孟夏停筆休息,耿致曄接過毛筆給大媽寫一副春聯,想讓給兒子,往左右一看,一群孩子都在遠處湖里滑冰。

    耿致曄道:“接下來我寫,寫一副送一副,謝謝大家這幾天對我嫂子、侄子侄女和我兒子女兒的支持。”

    打算自己隨便寫寫的人一聽還有這好事立刻回家拿紅紙,結果人太多,寫到太陽落山,耿致曄的雙手快沒知覺了。

    葉煩讓嫂子和侄子拿板凳桌子,她一邊走一邊幫耿致曄活動手指:“傻不傻啊?不知道歇會?”

    “我一個當兵的寫一會春聯就叫累,大爺大媽肯定以為我是個繡花枕頭。”耿致曄小聲辯解。

    大寶撇嘴說:“爸爸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耿致曄抬腳要踹他:“我的手不能動,雙腿好好的。”

    大寶嚇得往前跑:“大媽,爸爸打我!”

    楊孟夏心說,打你活該!嘴上說:“慢點,別摔著。”

    大寶沖他堂哥伸手:“我可以拿板凳。”

    耿磊磊給他一個折疊凳,隨口問:“二叔二嬸年三十還上班,身體吃得消嗎?”

    楊孟夏不清楚耿致揮什么情況,就問耿卉卉知不知道她爸媽何時回來。

    耿卉卉事不關己地說:“不知道。大媽,走快點,奶奶和小姑該做好飯了。”

    于文桃和耿致勤下午四點到公園站下車,看到耿致曄對面很多人排隊寫春聯,母女倆就先回家。

    四點半太陽落山,耿致勤切兩條鲅魚燉豆腐。

    于文桃買的豆腐都在屋頂上放著,早已凍成凍豆腐。中午聽她嫂子說村里有人做豆腐,于文桃買半板,用她嫂子的菜盆端回來。

    耿致勤嫌麻煩,于文桃說手工做的豆腐比豆腐廠機器做的香。耿致勤沒覺著有啥不一樣,可是不想聽她媽念叨,還是燉了。

    耿致勤把豆腐放鍋里,蓋上鍋蓋就問:“接下來做什么?”

    “這一鍋菜夠吃。”于文桃早把米蒸上,家里暫時沒什么事,她叫耿致勤出去看看怎么還沒回來。

    耿致勤拿著手電筒到路口就照到二寶,二寶跑到跟前抱住她的腰:“小姑!”

    “想小姑了啊?”耿致勤把手電筒給她。

    二寶點點頭,就去接她爸媽。

    耿致勤見狀嘀咕,你的想真不值錢。

    一行人到家,于文桃便讓他們洗手,她把插頭拿掉,端著一鍋米飯去正房。

    耿致勤洗洗手去盛菜,女人用碗男人用盆,一人半碗半盆。大寶看爸爸哥哥都用盆:“小姑,你歧視我啊?”

    耿致曄:“用盆吃得完嗎?我的半盆給你。”

    大寶不敢要,嘴上說“好啊”,拉過他爸的盆,把盆里的魚肉和豆腐往碗里挑。葉煩皺眉:“干嘛呢?”

    大寶停下,猶豫片刻,又把盆還給爸爸,端起碗等奶奶給他加半碗米飯。于文桃給幾個大孫子盛好飯,接過大寶的碗:“挨訓了吧。”

    大寶嘀咕:“全家就她厲害!”

    葉煩沒聽清:“你說什么?”

    “我喜歡吃米飯!”大寶大聲問:“不可以啊?”

    葉煩瞪一眼他:“雖然我不想過年打孩子,可是你想挨打的話,媽媽不是不可以滿足你。”

    大寶小聲嘟囔,“又嚇唬人。”他也只敢嘟囔這一句,接過碗就埋頭吃米飯就豆腐和鲅魚。

    明兒除夕,可以放鞭炮,大寶想第一個起來放炮,吃過飯就要洗臉洗腳上床睡覺。

    耿卉卉跟她姑小聲說:“我們去后面睡吧。”

    耿致勤想想她媽三四點就醒,撐不到六點起來,不是拉開爐子燒水,就是收拾院里,叮叮當當把她吵醒,還嫌她醒了不起想偷懶。

    親娘啊,早上七點太陽還沒出來,正好放寒假,全家湊不出一個上班的,不需要吃太早,起來干嘛啊。

    耿致勤不懂她媽,她媽也不懂她二十多歲了怎么還那么懶。

    耿卉卉的主意正中下懷,耿致勤立刻叫她拿手電筒,她倆先過去。

    于文桃不禁問:“你倆去后面睡?”

    耿卉卉點頭:“不想和你擠一張床。”

    二寶問:“姑姑,今晚我一個人睡啊?”

    耿致勤下意識說:“可以跟你媽睡。”看到她哥,又補一句,“讓你爸自己睡。”

    耿致曄氣笑了:“謝謝你還記得我在家!”

    說出來耿致勤就意識到錯了,她哥難得回來幾天,還把她哥和她嫂子拆開,換個人都得直接罵她,“不客氣!”訕訕笑著扯侄女,快走!快走!

    翌日清晨六點多,大寶爬起來,拉開窗簾外面是黑的,他躺下打算睡個回籠覺,突然聽到開門聲,大寶一下坐起來,跟做賊似的往外看。

    隔壁廚房門打開,廚房燈亮了,燈光灑在院里,大寶看清來來回回的人是他奶。大寶敲敲窗,于文桃嚇得一動不敢動。

    “奶奶?”大寶奇怪他奶怎么不動了。

    于文桃松了口氣,還以為老頭子回來了。于文桃到窗前就問:“怎么醒這么早?再睡會兒。”

    大寶睡不著:“奶奶怎么起這么早?”

    “奶奶睡不著。你跟奶奶不一樣,你要長身體,多睡會長得高。”

    大寶放下窗簾躺下,一會又想起來,干脆拉開電燈穿衣服。

    耿犇犇不禁拉被子蒙上頭:“大寶,你不困嗎?”

    “是不是又看小說了?”大寶沒跟耿犇犇睡一頭,不清楚他哥有沒有偷偷看小說,只記得快睡著了燈還是亮的。

    耿卉卉在學校圖書館借了許多書,耿犇犇一開始不感興趣,看進去了覺著挺有意思。白天家里鬧哄哄的,他也想出去玩,就沒心情看。晚上躺下一時睡不著把小說拿出來,越看越精神。耿犇犇也不知道昨晚看到幾點:“不要告訴我爸媽啊。”

    大寶問:“你晚上不睡白天不起,回頭開學還起得來嗎?”

    耿犇犇伸出手保證他過了年初五就不看了,看課本做寒假作業。

    大寶驚呼:“你的寒假作業還沒寫完啊?”

    “你的寫完了?”

    大寶:“早寫完了。”

    耿犇犇頓時覺著恐怖,立刻坐起來:“什么時候寫的?”

    “剛放假啊。”大寶下床穿鞋。

    耿犇犇問:“二寶呢?”

    大寶點頭:“也寫了啊。”

    耿犇犇無力地倒在床上:“要命!一個小學生,一個初一新生,干嘛這么勤奮啊?”

    “寫好才可以天天玩啊。”大寶搞不懂他,“早晚都要寫,干嘛不早點寫完?犇犇哥,我出去了啊。”

    耿犇犇擺擺手:“關上燈。”

    大寶拉滅電燈,聽到奶奶問他去不去廁所,大寶拿張紙跟奶奶去公廁。

    回來一老一少洗漱后,于文桃就問大寶餓不餓,先給他煮碗面。大寶不餓有點渴,大概昨晚肉吃多了。

    于文桃給孫子倒杯水就出去跟人聊天。

    大寶一個人在屋里寂寞,就端著杯子蹲在自家門檻上看他奶奶跟人閑嘮嗑。

    耿致曄聽到兒子的聲音爬起來,想問他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起怎么早。打開正房門看到這一幕,耿致曄心說,怎么跟個老大爺似的。

    擔心嚇著孩子,耿致曄到跟前才問:“大寶,看什么呢?”

    大寶沖他爸招招小手,耿致曄蹲下去幫兒子拿著茶缸子,大寶小聲說:“跟奶奶聊天的大爺就是昨兒來咱家的大爺。奶奶不叫我去他家玩,自己跟人聊天,還笑了——爸爸快看!”

    耿致曄回頭,幾個老人也不知道聊到什么開懷大笑。

    “冷不冷?”耿致曄問。

    大寶搖頭,小聲問:“爸爸,他們聊什么呢?”

    耿致曄:“這大清早的,還在外面,能聊什么正經事啊。肯定是些東家長西家短。我們回屋吧。”

    大寶起來,拉著爸爸的手一蹦一跳到正房:“媽媽起了嗎?”

    耿致曄:“讓你媽再睡會兒。還喝不喝水?”

    大寶就著他爸爸的手喝掉半缸子,又問二寶起了嗎。

    耿致曄剛才出去的時候聽到二寶房里有動靜:“你過去看看?”

    大寶過去敲門,二寶叫哥哥進去。大寶打開門,二寶指著地上的鞋:“哥哥,幫我拿鞋。”

    “給我自己找事。”大寶抱怨一句,把鞋遞給妹妹,“你要跟我練太極嗎?”

    二寶點頭:“你陪我練軍體拳,然后我們一起學英語?”

    只要不叫大寶學俄語,干什么都行。“可以!你快點啊。”大寶到院里等著。

    二寶跑去廁所,從廁所回來把自己收拾的利落的就跟哥哥練太極。

    這個時候天亮了,爐火也上來,于文桃回來做飯,見狀忍不住夸她小孫子小孫女懂事,一大早就這么愛學習。

    來來回回沒個安靜,葉煩睡不著起來,耿犇犇后悔沒去后面,看他姑和他姐多有先見之明,指不定這會兒還在跟周公約會。

    耿致勤和耿卉卉沒能睡懶覺,因為楊孟夏天亮起來,然后叫她倆起來收拾一下去面前。

    耿卉卉敢跟奶奶抱怨,耿致勤敢擠兌她媽,倆人都不敢埋怨楊孟夏,一來她是老師,倆人不敢跟她貧嘴,二來耿家老大耿致華很有威嚴,她倆怕楊孟夏跟他說她倆懶。

    耿卉卉拉著小姑落在她大媽和堂兄弟后面,小聲嘀咕:“早知道就在前面睡了。”

    耿致勤:“跟你奶奶睡你六點就會被她吵醒。現在都七點了。比以前多睡一個小時,值!”

    “也對!人不能太貪。”耿卉卉瞬間把自己哄好。

    因為起得早,到家飯還沒做好,耿卉卉看到大寶拿著鞭炮來回轉悠,不禁問:“不可以提前放嗎?”

    大寶搖頭:“不可以。鄰居李大媽說,放鞭炮除了除舊迎新驅趕年獸,還是通知爺爺家里吃飯了,他也可以過來嘗嘗。”

    耿致勤無語又想笑,她家這個小迷信是真迷信,“你爺爺在公墓能聽見?”

    “奶奶點香了啊。”大寶指著正堂條幾上的香爐,“很多人點香,香味飄出去,在公墓也能聞到。爺爺會循著香味進城,然后聽到咱家的鞭炮就進來了。小姑,你不知道嗎?”

    耿致勤搖頭:“頭回聽說。”

    “我也是,都是李大媽告訴我的。”耿致勤回來前一刻,大寶拎著炮出去,在胡同里跟人聊天的李大媽問“做好飯了?”大寶回答還沒有。李大媽叫他做好飯再放炮,順便給他科普。

    葉煩在院里聽著一老一少神神叨叨的,無奈地直搖頭。

    年三十的早飯跟往常一樣,米粥饅頭咸鴨蛋和一個炒白菜。

    飯后,楊孟夏讓兒子把這幾天穿的外套褲子脫了扔洗衣機里,一家三口換上新衣服。大寶見狀找他媽:“你沒給我買新衣服嗎?”

    葉煩無奈地瞥他一眼,去他房里打開衣柜,“自己看!”

    大寶看到他媽半個多月前買的新衣服,因為褲腿長,還叫奶奶幫他縫一下:“我忙忘了啊。你不要生氣,過年生氣不吉利。”

    葉煩擰一下他的小臉:“怎么這么會說啊。”松開手就問:“要不要換新衣服?”

    “不要!我要明天穿。”大寶關上柜子,到門外看到妹妹,“二寶,我們明天再穿新衣服。”

    二寶不在意衣服新舊,她喜歡且穿著舒服就行。不過能讓哥哥高興一下,二寶也不介意順著他,“好啊。哥哥,我們踢毽子?”

    大寶不想踢毽子,可是妹妹這么聽話,他應該對妹妹好點:“我們比誰先踢到一百?”

    二寶點頭:“我去拿毽子。”

    葉煩叫兄妹倆出去,在院里踢毽子礙事。

    大寶順手拉著媽媽一起去。

    葉煩一家四口的衣服鞋都收拾干凈了。耿卉卉也把她和她弟的衣服鞋洗干凈,還是跟耿致勤一起洗的。離做中午飯還早,算是徹底閑下來,葉煩就到外面看著倆孩子玩。

    沒過幾分鐘,葉煩發現昨兒上午來她家聊天的大爺頻頻往這邊看。葉煩就當沒看見。那大爺過一會就回家了。

    大寶眼尖看到大爺打量他媽,等大爺回家,他就到媽媽身邊小聲問:“那個大爺找你有事吧?”

    葉煩:“上趕著不是買賣。”

    小機靈耿大寶瞬間明白,等大爺按耐不住主動找媽媽。

    “哎呀——”大寶驚呼。

    葉煩忙問:“怎么了?”

    “大忙人回來了。”大寶指著胡同口。

    葉煩看過去,哭笑不得:“什么大忙人?是你二大爺和你二媽啊。”

    耿致揮走近聽到后一句,問:“我倆怎么了?”

    葉煩:“大寶說還以為你們不回來了。今兒還有公交車?”

    耿致揮不知道有沒有公交車,公家的車送他到路口,司機看到他往家拐才回去。楚風禾說:“為了市民春節期間出門游玩走親串友,初一都正常運行。”

    葉煩:“快進屋吧。沒吃早飯吧?電飯鍋里有粥。”

    夫妻倆沒吃早飯,沒心思跟葉煩寒暄,沖二寶點頭笑笑就回屋喝粥。

    大寶和二寶從小到大沒缺過零食,所以也不好奇耿致揮和楚風禾拎的什么,繼續在胡同里踢毽子。

    五分鐘后,耿卉卉出來向她小嬸匯報:“我爸單位發財了嗎?居然給我爸一個羊腿,兩包紅糖,還有兩包看包裝都很貴的點心。”

    葉煩:“只有這么多?”

    “還有兩包白色圓果子。還有一些小東西。奶奶說留我媽初二去姥姥家。小嬸,咱們中午就把羊腿做了?”

    葉煩心說,這才是你跑出來的真正目的吧。“這事得問你媽。不然你媽還以為我沒吃過羊肉。”

    耿卉卉不敢問她媽,怕她媽說她饞,“二寶,想不想吃羊肉?”

    二寶無語:“我說想吃,你就告訴二媽中午做羊肉,因為我饞了嗎?”

    耿卉卉有點不自在:“二寶,小孩太聰明就不可愛了。”

    二寶把毽子扔給哥哥:“該你了!”

    “我當你同意了啊。”耿卉卉不待二寶說話就往院里跑,“奶奶,媽,二寶問中午做不做羊肉。”

    耿致揮道:“二寶想吃就做。”

    楚風禾認為年夜飯就該比平時豐盛,直接問:“二寶中午吃還是晚上吃啊?”

    耿卉卉擔心夜長夢多:“中午!”

    二寶在門外聽到這話翻著白眼看她媽。葉煩好氣又好笑:“又不是我讓卉卉這么說的。你不高興找她去!”

    “不要!不吃白不吃!”二寶見哥哥沒接到毽子,撿起來自己踢,“哥哥,幾個了?”

    大寶:“我們再踢十分鐘。”

    葉煩幫他們掐著時間。十分鐘后,葉煩回院里,聽到她大嫂在廚房洗羊肉,不禁到廚房門口看看:“全做啊?”

    耿致揮蹲在墻邊吃馓子,聞言道:“全做!家里這么多人,做少了不夠塞牙縫。”

    耿致曄從正房出來,給他二哥一個小板凳:“你就不能坐下再吃?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個老大爺。還有你身上的衣服,多少年了?”

    耿致揮看看身上的黑色棉襖,認真回答:“六七年了。怎么了?”

    “就這一個棉襖?”嫂子都不知道幫你多做兩件嗎。礙于他嫂子在廚房,被她聽見可能不高興,耿致曄把這話咽回去。

    耿致揮點頭:“有啊。但是沒這個襖耐臟。”

    耿致曄總算明白他哥堂堂一大學生卻胡扯自己是二級鉗工怎么沒人懷疑。這么不修邊幅,鬼才信他月薪一兩百。

    耿致曄懶得說他的穿著,“在家過幾天?”

    “半個月。對了,我住哪兒?”耿致揮問。

    耿致曄被問住:“你想住哪兒?”

    “后面。我聽說那兩套在師大那邊,要走很長一段路。”

    這話讓耿致曄很意外,耿致曄以為他哥不知道,“你知道嫂子買了兩套房?”

    耿致揮點頭:“知道啊。”

    “你不覺著現在買有點早?”

    耿致揮以為他弟這樣認為。其實耿致揮乍一聽到這事是覺著楚風禾起了攀比心,因為葉煩買房她也想買。楚風禾擔心他發火——買房的錢幾乎都是耿致揮賺的,而她先斬后奏很不尊重他,就搶在他之前說她弟也買了,她嫂子也要買。

    耿致揮離京幾個月,以為首都出事了,問她出什么事了。

    楚風禾說她婆婆的房子到手賺兩千,她弟妹的房子到手賺五百。她又說沒必要跟錢有仇,卉卉和犇犇還小,以后花錢地方多著呢,所以她才決定跟風買房。

    耿致揮本想說他養得起全家,而他最近聽說同事打算把孩子送到國外進修,回來報效祖國,也想把犇犇送出去,就說“買了就先放著,需要錢的時候再賣。”

    因此聽到耿致曄的話,耿致揮道:“是有點早。不過也不是不能賣。”

    耿致曄:“你不介意多幾套房還把老宅讓給我?”

    楚風禾忍不住說:“當時你不是沒房嗎。再說了,那個時候誰知道有人賣房啊。”

    耿致曄:“那房子再轉給你?”

    楚風禾不假思索道:“我家有兩套了要那么多干嘛?你家兩套正好,將來大寶一套二寶一套。”

    楊孟夏小聲嘀咕:“這么說來我也得買兩套啊。”

    葉煩耳朵靈,聽到這句就移到廚房門里邊:“說起來應該買兩套。你和大哥不定在哪兒養老。要是臨退休前在首都,老大或老二可以跟你們住。大哥臨退休前調到草原上或者高原上,那邊的師資力量不適合磊磊和森森過去,他倆留在首都總不能讓他倆等著單位分房吧。”

    楊孟夏不由得說:“我比你大這么多,還沒你想得遠。”

    “我天天在外面跑,對市場波動比較敏感。”

    有了葉煩這句話楊孟夏確信買房不會虧。她父母前幾年恢復工作,上面補發一大筆工資,楊孟夏打算給父母打個電話問問那錢還在不在。

    楊孟夏老家金陵的,以前父母在首都工作,前幾年恢復了工作便主動提出回老家。這年頭各地都缺人才,金陵巴不得他們過去。

    手續住所等等,那邊一個月就安排好。

    父母到那邊不久就把楊孟夏的兄弟調過去,現在首都已經沒有楊孟夏近親,不然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至于閑得去幫大寶寫春聯。

    羊肉燉上,楊孟夏沒什么事,就去公用電話亭給父母打電話,說說她在首都這幾天的情況。她父母很自然地問到婆婆待她如何。

    楊孟夏順嘴說婆婆買了一套房,正房整理出來,她住一間,一間給老二夫妻倆,孩子住廂房,婆婆住葉煩家。

    楊家父母一聽于文桃把正房讓給兒子兒媳婦,說于文桃比以前懂事,然后就說既然這樣就好好相處。

    楊孟夏又說老二買了兩套房,然后問父母他們周圍有沒有著急出國賣房,她想去那邊買。

    楊家父母不贊同她回來,首都比南邊機會多,其次耿致曄和葉煩是磊磊和森森的親叔親嬸,憑他倆的人脈能保倆外孫半輩子。她和老伴兒黃土埋半截,閨女到跟前,他們護不了幾天,就讓楊孟夏買在葉煩家附近,常來常往感情好,處久了葉煩和耿致曄能把倆侄子當親兒子看顧。

    楊孟夏這么迂回是擔心父母不支持她買房,大過年的生一肚子氣。聞言就說她錢不夠,一套房要一萬多。

    楊母直接說:“我有啊。”

    有了父母的支持,楊孟夏頓時不再為錢犯愁,笑著說:“先問問我婆婆。她要借給我。不夠再找你。”然后又說葉煩找人買了很多蝦和海魚,又去鄉下農村買很多肉,才來幾天她都覺著倆孩子胖了。

    楊母愈發覺著倆外孫在首都比來到她身邊好。

    母女倆又聊許久,楊母才舍得掛電話。

    大概楊孟夏沒要父母的錢,楊母跟老伴兒聊起閨女,就說她這么大了還是個孩子,買房這種小事都拿不定主意。

    楊父不疑有他,說閨女又沒買過房子,猶豫不決很正常,然后又說過了年給她匯兩千塊錢,既然要買就買寬敞點,兩個外孫家都有空房子,以后閨女和女婿想住誰家就住誰家。

    楊孟夏可想不到她爸媽會這樣說。因為父母支持,楊孟夏到家就對葉煩說:“年后再看看房子。”

    于文桃很高興她終于想通:“我只能借給你五千!”

    楊孟夏不意外她有這么多錢,她和耿致勤的工資足夠全家開銷和接濟親戚,老爺子的工資是凈剩的:“我過幾年還你。”

    于文桃:“磊磊結婚再還也沒事。你別忘了就行。”

    耿卉卉問:“那是不是再找人問問啊?”

    葉煩:“多問幾套,準備買的時候把兩家交易時間放上午下午或者前后兩天,中間別擱太久,否則消息傳出去房主一定會起疑。”

    耿卉卉點頭:“要是因此看出買到就賺到,肯定坐地起價。”

    葉煩是有這個顧慮。

    楊孟夏:“可是我只能在這邊待到年初十,哪有時間慢慢看啊。”

    耿卉卉脫口道:“我幫你看啊。別人問起來我就說之前看的房子一般般,你想找一處像小嬸家這樣可以拎包入住的。”

    楊孟夏心說,您可真積極啊。嘴上說,“那就麻煩卉卉了。”

    耿卉卉搖搖頭:“不麻煩。”

    楚風禾見女兒樂意干這事就叫她幫她大舅媽看兩套。

    耿卉卉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楚風禾很高興閨女這么懂事,聽到耿致曄要帶大寶去供銷社買煙花,給兒女各五塊錢。

    耿卉卉跟她小叔到門外就嘀咕:“我媽等著吧!我要幫我大舅媽看,我跟她姓楚!”

    耿犇犇正想問她是不是很閑,竟然答應他媽。聞言耿犇犇不禁問:“哄咱媽呢?”

    “我要說沒空,大媽在中間為難,還會說想讓給大舅媽。媽也得數落我。犇犇,記住,以后媽讓咱們干嘛你都先答應。她在家過不了幾天,等她走了哪知道我們做沒做。”

    耿犇犇頭回知道可以這么陽奉陰違:“要叫去姥姥家呢?”

    “你是學生,要寫作業!”耿卉卉給他一個“真笨”的眼神。

    大寶拉一下他爸爸的手,耿致曄低頭,大寶踮起腳小聲問:“是不是突然發現我最聽話?”

    耿致曄:“你這么聽話那就先不買煙花,爸爸嫌冷。”

    耿大寶瞳孔地震:“你你——怎么可以這樣?”

    第83章 過年

    耿致曄說不買其實故意逗兒子呢。

    最終耿致曄還是帶著兒子和侄女侄女買許多各種小煙花。

    二寶嫌冷沒去, 耿磊磊和耿森森覺著煙花是小孩玩的,他們長大了, 沒耿卉卉幼稚,也沒跟過去。不過耿致曄也給他仨買了。

    下午,大人包餃子,大寶跟個小老大似的叫哥哥姐姐妹妹跟他出去玩兒。

    天黑下來,大寶把煙花拿出來,胡同里的小孩跑出來看,大寶很大方,給人家幾個, 大家一起玩。

    十來個大孩子小孩子一起放煙花,整個胡同被照亮, 噼里啪啦聽起來十分熱鬧,在屋里吃飯的大爺大媽們都忍不住走出家門。

    大寶個人來瘋, 人越多他越高興, 蹦蹦跳跳問他大堂哥:“好玩吧?”

    耿磊磊覺著也就那回事。不過看小堂弟很高興, 他笑著說:“挺好玩的。”

    大寶立刻說:“屋里還有, 我去拿!”

    然而他空手而回。

    耿磊磊不禁問:“咋了?”

    “我爸說屋里剩的煙花危險, 小孩子不能放。磊磊哥, 你跟我爸說你想放,我爸肯定給你。”大寶越說越覺著他的主意不錯,奪走堂哥手里的小煙花, 用手肘推他:“快去,快去, 我在這里等你。”

    耿磊磊去也沒用。

    耿致曄拿著一把竄天猴出來, 問大寶:“在哪兒放?”

    大寶又驚又喜:“爸爸放?”

    耿致曄點頭:“放完吃餃子。”

    大寶把妹妹拉到身邊:“不要在爸爸前面。”然后又叫其他小孩后退,說竄天猴很厲害, 一不小心就竄到身上。

    竄天猴上天,啪一聲炸開,剛剛走出家門大爺大媽嚇一跳,不禁問:“什么這么響?”

    大寶樂得嘎嘎笑:“我爸爸放的竄天猴!”

    大爺大媽沒見過便走過來看看什么樣的竄天猴。耿致曄解釋:“就是一個一個的鞭炮。”

    “那怎么會飛啊?”

    耿致曄:“利用火箭原理做的。”

    大爺大媽們讓耿致曄再放幾個他們也看看新鮮。等這條胡同里的鄰居都看夠了,耿致曄的竄天猴也放完了:“耿大寶,滿足不?”

    大寶點頭:“滿足!妹妹,我們回家吃餃子!”

    二寶拉著哥哥的手一蹦一跳回屋。

    耿磊磊看著堂弟堂妹歡樂的樣子心說,當叔叔的兒女真好!

    以前耿磊磊不這樣認為,因為耿致曄是守島軍官,大寶和二寶要去島上同他生活,不然就繼續過沒爸的日子。在耿磊磊印象里島上荒涼,跟深山老林有一比,他因此不止一次問過他爸媽,小堂妹受得了嗎。也不止一次同情堂弟堂妹投胎成叔叔的孩子。

    堂弟堂妹在島上也像今天這么開心,耿磊磊相信他倆能跟叔叔在島上過一輩子。

    耿卉卉拿著掃把出來打算把門外打掃干凈,發現她堂哥跟魂不附體似的:“耿磊磊?”

    耿磊磊回過神:“叫哥!”

    耿卉卉白了他一眼:“讓一讓!”然后叫小孩們各回各家,不要在門外等了,耿大寶的煙花放完了。

    小孩們也知道耿大寶的煙花放完了,就是剛才太熱鬧,意猶未盡不想離開。可是看到耿卉卉的大掃把,不走也得走。

    耿卉卉把煙花紙倒垃圾桶里,回到家正好耿致勤和楚風禾以及楊孟夏盛餃子。楊孟夏瞥到耿卉卉就問:“吃幾個?”

    耿卉卉:“十個!吃完再盛。”

    于文桃叫大家先別吃,她叫已經不在的人先嘗。

    大寶盯著奶奶端的一盆餃子看一會,說:“奶奶,爺爺沒來。”

    于文桃嚇得差點把餃子扔出去。葉煩見狀無語又想笑:“大寶,這就好比你吃飽了,鄰居李大媽看到你說,大寶,嘗嘗我們的餃子。你說,不吃了,謝謝。可是人鬼殊途,無法交流,你才覺著你爺爺沒來。說不定就在你身后。”

    于文桃不禁看她,你說不如不說!

    大寶正想問是不是因為我們搬家了,爺爺沒找到。聞言大寶信以為真:“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們吃餃子吧。”

    于文桃松了口氣:“吃這盆里的,還是我再給你盛?”

    “都行。”大寶先去廚房拿一副碗筷,到正房就讓他媽給他撥十個。

    葉煩:“吃得完嗎?”

    “奶奶調的餃子餡好吃。”大寶插一個塞嘴里,“白菜豬肉餡的啊?”

    于文桃點頭:“想吃茴香餡的?”

    大寶吃不慣茴香:“我想吃魚肉餃子。媽媽,咱家還有幾條大魚啊?”

    葉煩嘴里有餃子便比劃三根手指。

    “可以做魚肉餃子嗎?”大寶問。

    葉煩把嘴里餃子咽下去,道:“我們只能吃一條。一條魚肉做成餃子不夠大家吃的。剩下兩條留你大媽和二媽走親戚。”

    楊孟夏立刻表示不是近親,隨便拿點東西就行。

    葉煩:“禮多人不怪。何況幾年沒去了。”

    耿卉卉不禁說:“我們經常去,可以隨便拿點。我姥姥姥爺通情達理,不在乎東西多少。”

    葉煩差點被她的話逗嗆著,偏偏耿致揮和楚風禾沒聽出來,夫妻倆一起點頭贊同隨便拿點。

    耿卉卉沒少在家嫌她舅媽煩,耿犇犇在家跟奶奶喝面湯都不愿意去姥姥家吃面包和午餐肉。所以于文桃聽到這話懵了,卉卉被她爺附身了嗎。

    于文桃一臉茫然地找葉煩,我沒聽錯吧。

    葉煩:“先吃餃子。初二再聊這事也不遲。”

    于文桃決定吃過飯就給耿卉卉叫叫魂。

    然而耿卉卉怕她媽回過味數落她,碗筷一放就刷牙洗臉,然后拎著暖瓶去后面,說天太冷,她受不了,要感冒了。

    于文桃只能叮囑耿致勤注意點卉卉夜里別發癔癥。

    楚風禾失笑:“她都多大了還發癔癥。”

    于文桃白天不敢說鬼,晚上更不敢,于是就說:“還沒滿十八發癔癥很正常。”

    葉煩擔心倆人說岔了生氣,故意打岔:“鍋里還有幾個,誰要?”

    耿致揮打個飽嗝。

    楚風禾和楊孟夏搖頭。葉煩看向倆大侄子。耿磊磊和耿森森一人一盆飽飽的,無力地搖頭——夠了!

    葉煩給耿致曄。耿致曄問:“你都不問問我要不要嗎?”

    大寶:“不用問,爸爸飯量大。”

    “你爸不是豬!”耿致曄瞪一眼兒子,“洗臉刷牙去!”

    大寶問:“不守歲嗎?”

    耿致曄皺眉:“守什么歲?早幾年過年不放鞭炮也沒出什么事。你小小年紀怎么比你媽還守舊?”

    大寶:“說我就說我,扯我媽干嘛?”

    葉煩點頭:“就是!因為讓你吃餃子嗎?耿團長,不識好人心!”

    耿致曄氣笑了:“罵誰是狗呢?”

    大寶問:“媽媽說‘狗’了嗎?”

    耿致曄轉向兒子,目光不善:“沒完了?”

    大寶立刻滾去廚房刷牙洗臉。

    翌日清晨,大寶聽到動靜就爬起來,穿戴齊整出去果然看到于文桃在院里瞎忙活。

    今兒大年初一,要給長輩拜年,于文桃不好意思出去跟街坊四鄰閑聊天,可她實在睡不著,家里又沒多少活,就這里看看那里摸摸。

    以前耿父覺少,于文桃睡不著跟他聊天。現在屋里就她一個,躺在床上干熬反而不如起來動動。

    大寶不知真相,問:“奶奶不困嗎?”

    “你呢?”于文桃問。

    大寶想說他睡得早起得早,到嘴邊想到奶奶可能跟他一樣,“奶奶,你坐下,我給你磕頭。”

    “不用,不用,奶奶知道大寶最孝順。”家里今年沒留紅紙,于文桃沒法準備紅包,所以直接給大寶十塊錢。

    大寶驚訝:“奶奶一個人給我這么多啊?”

    于文桃:“你姥給多少?”

    大寶:“姥姥五塊姥爺五塊,舅舅和舅媽擱一起十塊。奶奶,你給我五塊!”

    于文桃退休金不多,過個年發六十塊錢壓歲錢她很心疼,可是她想到前兩天回娘家,嫂子、弟妹都跟她夸葉煩,因為租車賣豬肉,一家多收入二十多塊錢,還不用買肉過年——殺豬剩的豬下水和豬網油足夠了。

    葉煩叫她拿一條大鲅魚和兩斤豬腿肉回娘家,親戚鄰居知道了都夸她有福。于文桃當后娘,親戚鄰居沒少提醒她后娘不好當,她以后日子不好過。

    當時于文桃心說,你以為我愿意。你家窮的揭不開鍋,甭說后娘,后奶奶你們也搶著當。

    如今親戚鄰居擔憂的事沒發生,葉煩還給她做足了面子,于文桃想起這些就不由露出笑意,對大寶說:“爺爺只是不在家,又不是你沒爺爺。這是我和爺爺給的,拿著吧。”

    大寶接過去:“謝謝奶奶。”

    于文桃很是欣慰,問:“冷不冷?”

    大寶剛起來不冷,搖了搖頭:“奶奶,你去廁所嗎?”

    “我去拿手電筒。”于文桃回屋。

    大寶也回屋,把錢放存錢罐里,“犇犇哥,奶奶發壓歲錢了。”

    “又少不了我的。”耿犇犇把被子拉過頂繼續睡。

    大寶嫌棄地說:“懶蟲!”然后就拿著紙跟奶奶去公廁。

    回到家洗漱后天蒙蒙亮,大寶敲妹妹的門:“二寶,起來學英語了。”

    二寶讓哥哥先進來,等大寶進來她就說:“媽媽說過年不用學習!”

    大寶:“奶奶發壓歲錢了。”

    “多少?”小財迷立刻下床穿鞋,這次也不叫哥哥伺候。

    大寶伸出一根手指,二寶輕呼:“十塊啊?”趿拉著鞋就出去:“奶奶,我給你拜年!”

    于文桃又說“不用”,把錢掏給二寶,“奶奶特意去銀行取的。新吧?”

    二寶點頭,恭維的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吐嚕。

    葉煩嘖一聲,從里間出來:“你和你哥怎么比我和你爸還能嘚啵啊?”

    “媽媽過年好!”大寶跑進來說。

    葉煩朝隨后出來的耿致曄說:“掏錢吧。”

    耿致曄掏二十塊錢,大寶和二寶一人拿一張就回屋放起來。

    耿犇犇聽到動靜睜開眼,看到大寶又往存錢罐里塞錢:“大媽也發壓歲錢了?”

    “我爸爸媽媽給的。我爸爸兜里還有,你快起啊。”

    耿犇犇爬起來,拿到二十塊錢壓歲錢就塞枕頭底下,叮囑大寶:“不要告訴我媽啊。”

    楚風禾擔心倆孩子亂花錢,壓歲錢不論多少都幫他們收起來。也是知道留不住壓歲錢,耿犇犇才對壓歲錢這事興致懨懨。

    大寶:“我啥也沒看見。”

    耿犇犇摟住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我親弟弟!”

    大寶嫌棄地撥開他的手,聽到楊孟夏的聲音,立刻出去:“大媽,過年好。”

    楊孟夏來之前問過耿致華,給幾個侄子侄女多少錢壓歲錢。耿致華說不常回去,十塊錢吧。所以楊孟夏把早已準備好的壓歲錢拿出來。

    耿致曄見狀就把他給侄子侄女準備的壓歲錢發了。

    耿磊磊不好意思要,耿致曄塞給他:“大學生都不客氣,你客氣什么。”

    耿卉卉嘿嘿笑著就往奶奶屋里跑,藏奶奶柜子里。之前跟葉煩去舊貨商店買的東西也在柜子里。起初耿卉卉怕她媽看見嘮叨,嫌她亂花錢。后來她小舅媽買了房,又怕她媽爛好心,說奶奶屋里的博古架上滿了,她的東西沒地兒放不如給她小舅媽幾樣,所以耿卉卉一直沒敢拿出來。

    舊物里頭有個青花瓷瓶,耿卉卉寫對聯賺的錢都在里面,她也把壓歲錢塞里面。耿卉卉看到瓷瓶里有好幾張十元大鈔,她心里很滿足,把瓷瓶放回去就高高興興出去。

    來給于文桃拜年的親友走后,葉煩拿出撲克牌:“打牌?”

    耿犇犇和耿卉卉一人占一個位子。楚風禾想氣又想笑:“你倆能玩過你嬸?”

    “不許動腦子算牌。”葉煩瞥一眼耿致曄,“你忍不住就讓開換大寶。”

    耿致曄起開讓他兒子坐下:“大寶,爸爸幫你?”

    大寶:“輸了我又不會哭鼻子!”言外之意,隨便玩玩用得著你幫忙嗎。

    耿致曄坐到葉煩身后:“我幫你!”

    葉煩好笑:“陪二寶玩兒去。”

    二寶搖頭拒絕:“我要和姑姑下跳棋。”

    耿致勤陪葉煩買撲克的時候看到一副跳棋——以前供銷不敢拿出來賣,又不舍得扔了,就一直放在倉庫里——改革開放后倉庫管理員就把以前不敢賣的東西都拿出來,只是跳棋貴也沒幾個人會玩,一直沒賣掉。

    供銷社職工看出耿致勤感興趣就便宜賣給耿致勤。

    耿致揮忍不住想笑:“老三,你還是跟我們在這邊嗑瓜子吧。”

    耿致曄當沒聽見,在葉煩身后看她打牌。

    一局結束,耿家大門被推開,耿致曄和葉煩同時抬頭,進來幾個年輕人和幾個小孩。葉煩很意外,低聲問:“來給于姨拜年?”

    以前住在老宅,街坊四鄰都認識,每到春節鄰居的孩子會跑去耿家拜年。去年剛搬到這里,跟誰都不熟,耿致曄也沒想到有人上門。

    耿致曄小聲說:“玩你的,我過去看看。”起身到門外就說“過年好”。

    這些大人小孩原本有點不好意思,一見耿致曄好像挺歡迎他們就笑著走進道一聲“過年好”。

    耿致曄請他們進來,解釋說:“外面冷,都懶得出去,就找一副撲克打牌。”果盤里有瓜子花生糖果,耿致曄抓幾把給孩子們。

    于文桃也沒想到鄰居來拜年,很高興,拿著椅子讓大人坐下,指著小板凳讓小孩坐下。

    這些小孩昨晚跟大寶一起放煙花混熟了,就跑到大寶身后看他打牌。大寶說:“我要打牌,不能跟你們出去玩兒。”

    耿致曄失笑:“人家喊你出去了嗎?”

    大寶翻個白眼:“跟你說話了嗎?”然后又說,“媽媽,管管我爸,哪哪兒都有他!”

    葉煩:“甭理他!”

    大寶不理他爸,耿致曄就跟來拜年的幾人隨便聊聊。幾人坐一會就起身告辭。

    跟他們過來的小孩不想走,葉煩就對孩子長輩說:“讓他們在這里玩吧。”

    幾個大人離開,葉煩胡扯耿磊磊也想打牌,叫大寶讓他堂哥玩一會兒。

    耿磊磊在博古架前研究古玩,聞言愣住,哪個耿磊磊啊。

    大寶起來:“磊磊哥,你來吧。”

    耿磊磊下意識把手里的竹雕放回去,拿到撲克他才回過神,誰說他想打牌啊。

    葉煩說的。大寶被換下來無聊,就跟一群孩子跑去門外玩兒。耿磊磊后知后覺地問:“小嬸不想大寶玩撲克啊?”

    耿卉卉心說就這還要當我哥,什么眼力見兒,“那幾個小孩想跟大寶玩,可是大寶不想出去,小嬸才說你要玩。”

    葉煩點頭:“大寶對打牌沒癮,我說你想玩他一準起來。”事實證明知子莫若母。

    耿致曄:“也可以叫大寶讓給我啊。”

    葉煩:“你要玩的話,哪怕大寶玩膩了,都不可能讓給你!”

    耿致曄氣得罵:“熊孩子!”

    二寶問:“爸爸,想不想知道為什么哥哥讓給磊磊哥都不讓你玩?”

    耿致曄似笑非笑地問:“想不想知道爸爸什么時候打孩子?”

    “打我干嘛?我又沒犯錯!”二寶大聲說。

    耿致曄:“過年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二寶氣得喊“媽媽”。

    葉煩:“你甭理他不就沒事了嗎。”

    二寶不可置信:“爸爸這么大人了,你還叫我讓讓爸爸?”

    葉煩無奈:“我是這個意思嗎?”

    “你不是嗎!?”二寶反問。

    葉煩:“你說是就是吧。”

    二寶噎住。

    葉煩又問:“需要媽媽道歉嗎?”

    二寶頓時覺著很無力,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你和爸爸一樣壞!”穿著鞋就出去,“我走行了吧。”

    耿磊磊很擔心:“小嬸——”

    “沒事!”葉煩打斷,“她自己先調侃你小叔,結果沒說過我,自己跟自己慪氣呢。”

    耿致曄:“耿二寶要面子,被你嬸堵得無言以對很沒面子才這么生氣。出去玩一會兒就好了。”

    于文桃忍不住說:“你少說兩句也行啊。”

    耿致曄:“小孩子不能慣!”

    于文桃頓時有口難言。

    耿致勤樂了,問她媽:“要不要出去透透氣?”

    于文桃氣得出去,還不忘拿著大寶和二寶的圍巾帽子。

    耿致揮見狀無奈又想笑:“老三,大過年的,你干嘛啊?”

    “我說什么了?”耿致曄問。

    耿致揮無言以對,因為把人氣走的人是他妹。

    楚風禾笑著問:“怎么不說了?”

    耿致揮也想出去透透氣,可是又怕被人問他在工廠做什么工作,就叫耿致勤下跳棋。

    兄妹倆玩三盤,耿致勤三盤皆輸,頓時覺著沒意思:“二嫂,你玩嗎?”

    楚風禾叫耿致揮讓開,她和小姑子殺兩盤。耿致揮就到對面椅子上坐下,跟他嫂子聊天,主要聊他大哥在那邊如何。

    楊孟夏就說革命剛結束,緊接著又是改革開放,事多繁瑣,耿致華經常忘記吃飯。

    葉煩聽到楊孟夏嘆著氣說耿致華忙到半夜,有時候連著幾天睡四五個小時,她忍不住說:“嫂子,大哥有沒有說過要想富先修路啊?”

    隔著博古架楊孟夏回答:“提過路難走。”

    葉煩:“那跟我在島上遇到的情況差不多。以前我是島上的東西出不去,大哥那邊地無三尺平,是山里東西出不去。我的意見是先修路,搞個農村合作社把東西賣出去。”

    楊孟夏拉著椅子坐過來:“農村合作社不就是供銷社?”

    葉煩不答反問,“你知道我以前在食品廠上班嗎?”

    楊孟夏點頭,“老三信里提過。”

    耿致曄道:“提過幾句,沒想到嫂子還記得。”

    耿致華說過好幾次,楊孟夏忘不了,“食品廠跟合作社不一樣吧?”

    “不一樣。”葉煩把牌給耿致曄,到一旁繼續說,“當年我要搞合作社繞不開公社書記,可能要被公社領導,可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整個公社領導班子壓下來,我甭想今兒賣海味明兒賣山珍,所以向公社建議搞個食品廠。我用這種辦法是因為我在底層,要是上面領導同意,就不用這么迂回。”

    楊孟夏:“那你說說合作社。”

    葉煩:“合作社就是以政府的名義同意村里搞個供銷社,但跟供銷社不同,供銷社是進貨賣貨,他們是把全村東西統一銷售出去。”

    耿磊磊不禁皺眉:“不用這么麻煩啊?路修好了自己賣就行了。”

    楊孟夏忍不住笑兒子天真:“現在只有沿海幾個城市可以自由買賣!普通百姓進城賣山貨,輕則被攆出城,重則被關進去,還有可能被收攤位費。”

    葉煩點頭:“哪個單位都有小人,領導不可能挨個盯著他們。這樣的事不需要很多,兩三次,百姓就不敢進城。上面支持搞合作社,村長把大家的東西全拉出去,節省了時間和路費,也沒人敢欺負。”

    楊孟夏問:“其實還是個人賣個人的?只是披上合作社這層外衣合法化了?”

    葉煩:“是這樣。那邊是不是還沒搞包產到戶?”

    楊孟夏點頭:“聽你大哥的意思今年春耕前落實下去。”嘆了口氣,“肯定有人不同意。”

    “過慣了不好好干活也能分到糧食的日子,突然讓他自負盈虧肯定不愿意。這個時候提出回頭收的糧食瓜果交給供銷社統一銷售,有錢賺的話應該就沒人反對。”葉煩道。

    楊孟夏不禁問:“賣給誰啊?”

    葉煩:“大哥單位食堂。過年發福利也可以找農村合作社買啊。”

    耿致揮不禁問:“國營單位的東西不就賣不出去?”

    葉煩道:“國營單位又不生產瓜果蔬菜,跟合作社的東西不沖突。他們生產的糖果點心非常好的話,十塊錢一斤也有人買。要是隨便糊弄,賣不出去也活該。”

    耿致曄道:“自負盈虧不是只對農民,還有各大企業。這事對上面而言屬于摸著石頭過河,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先搞幾個特區試驗。可行的話全國推廣。屆時說不定要裁掉很多人。”

    耿致揮不禁問:“那怎么辦?”

    耿致曄:“國家養了半輩子無力再養,自己想辦法啊。再說了,也不是一上來就裁。這不是搞了經濟特區間接提醒大家以后私企多起來勢必影響到國企。”

    耿致揮張張口:“——不是每個人都能認識到這點!”

    楚風禾:“其實應該明確告訴全國工人以后效益不好要裁人。”

    耿致曄心累,他哥嫂真是象牙塔里呆久了。耿致曄嘆氣:“嫂子,煩煩說以后人有了錢,幾個人爭一套房子,房價一定會漲,你還不以為意。你以為國家明說國企員工就信?說不定他們以為全國這么多工人,國家不敢放任不管呢。”

    葉煩:“真到那一步,為了長遠發展像開膛破肚一樣兇險上面也得做。”

    耿致曄道:“國企員工不止工作懈怠。但凡您兩位去黑市看看就知道他們多猖狂。”

    楚風禾忍不住說:“可是也是少數人啊。”

    耿致曄:“普通工人也有監督舉報的義務。他們不敢得罪那些人,對倒賣工廠貨物的現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將來工廠效益不好被裁很冤嗎?”

    耿致揮皺眉:“不是每個人都有你的膽量。你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別人也有視而不見的權利。”

    “那還說什么?”耿致曄道,“把那兩套房子賣給大嫂吧。”

    耿致揮張口結束:“哪跟哪兒?你別胡攪蠻纏!是一回事嗎?”

    葉煩趕忙說:“你倆吵什么。大哥,如果一個廠倒賣現象很嚴重,就是門口保安也能意識到這個廠長不了。這個時候很多人都會想想退路。”

    楚風禾:“哪是想想就能解決的。好比咱家,老人小孩一大家子,你敢離開家嗎?”

    葉煩點頭:“我要是普通工人,突然有一天下崗,我敢去南方謀生。一個人不敢去,可以找幾個同樣下崗的同伴。”

    楚風禾:“你在島上幾年,敢去沿海城市,別人不敢啊。”

    “那就無解了。”葉煩道。

    耿致揮問:“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葉煩嘆了口氣:“也可以找親戚哭哭窮,找街道想辦法。”瞥一眼楚風禾,“要是到這份上還拉不下臉,只有死路一條!”

    耿卉卉懷疑她嬸說的是她姥姥一家,可惜姥姥一家工作很穩,改革開放五十年后也裁不到他們。

    葉煩:“話又說回來,死都不怕還怕出去闖蕩嗎?將來再難也沒早年闖關東難吧。”

    “闖關東”一出,楚風禾無言以對。

    即便老人小孩一大家子離不開葉煩和耿致曄,真到那一步也可以帶著老人小孩去經濟特區要飯過度一段時間。很多闖關東的人就是這么撐下去的。

    楊孟夏打圓場:“說你大哥那邊,怎么扯到國企。你大哥那邊也沒有幾家企業。”

    葉煩:“有機場吧?”

    楊孟夏搖了搖頭:“有火車。”

    葉煩:“火車也行。過幾年可以把酒、油和煙往這邊運。我記得那邊有茶油?”

    “有的。聽說幾千年前就有。不過沒什么味。”

    葉煩道:“肯定沒豬油香。也不是讓大哥現在把東西弄過來。搞了合作社先往城里賣,城里市場飽和再想辦法運出來。我估計到那時候首都有錢人也該吃夠了豬肉想換換口味。”

    耿致揮因為剛才那番話心里很不痛快,沒好氣道:“說得簡單。”

    葉煩呼吸停頓一下,“二哥,我不想和你吵。個人出面很難,市里省里牽頭很容易!好比大哥想找首都國營單位合作,國營單位不搭理他,他不會趁著開會的時候告狀?你可別說大哥不敢告狀。”

    “什么話都讓你說了,我說什么?”耿致揮氣得起身出去。

    耿卉卉忍著笑說:“小嬸,待會兒不會屋里就剩咱們四個和小叔吧?”

    耿森森躺在羅漢床上說:“還有我,我不出去。”

    楚風禾道:“我出去看看他。”

    耿卉卉見她媽走遠就說:“我媽也生氣了。”

    耿致曄道:“桃花源呆久了,受不了現實的殘酷。”頓了頓,“偏偏像他倆這樣無法接受現實的還不少。”抬頭看到于文桃進來,忍不住說,“他倆都不如你奶。咱家要是全都下崗,他倆會覺著活不下去不如死了算了,你奶想的肯定是大不了重操舊業唱鳳陽花鼓。”

    于文桃進來正好聽清最后三個字:“想聽鳳陽花鼓?”

    耿卉卉搖頭:“不是!奶奶,大寶和二寶呢?”

    “二寶跳繩,大寶斗雞呢。”于文桃進來倒杯水,“說啥還能說到花鼓?”

    耿卉卉:“奶奶,你說咱家要是突然沒錢也沒工作也沒地,咱咋辦?”

    于文桃心說,大過年的胡說什么,也不嫌晦氣。可能不可能遇到那種情況,于文桃也不是很介意,喝口水就說:“你叔不是說了,鳳陽花鼓。朱元璋都可以,咱們怕啥。”

    耿卉卉愣了一下,笑道:“小叔不愧是您帶大的。”

    “都什么跟什么?”于文桃聽糊涂了,見葉煩沒有打牌,她便放下水杯,“煩煩,你出來,跟你說點事。”

    耿致曄:“您能有什么要緊事?就在這兒說。”

    因為耿致曄不是耿致華,于文桃不客氣地翻個白眼,拉著小板凳在葉煩身邊坐下:“咱家東邊的老張你認識吧?”

    葉煩:“咱家鄰居東邊的張大爺?認識。來過咱家。找你了?”

    于文桃驚得身體后仰,兒媳婦成精了!

    “知道找你啥事吧?”

    葉煩:“他家生活拮據是不是因為以前只有他一個人上班?他家老大跟我年齡相仿,可能早幾年下鄉才回來,算著時間正好是他退休前后,所以老大接他的班,老小跟犇犇同班,老二是無業游民,要跟我賣豬肉?”

    于文桃張張嘴:“你告訴我,你打聽過。”

    耿卉卉搖頭:“小嬸沒打聽過,我可以證明。”

    于文桃:“你咋知道人家老二沒工作?”

    “誰給他安排啊?要是有個厲害親戚,還能不給他家老大安排房子,還要一大家子擠在一起嗎?”葉煩問。

    于文桃服氣:“不過你猜錯了,不是老二是老大沒工作。對了,剛才還來過。”

    耿致曄想想那幾個來拜年的:“個頭不高,人很瘦但是臉上有肉,一說話笑呵呵的那位?”

    于文桃忍不住問:“他說他姓張了嗎?”

    耿致曄道:“說了。沒說我也能猜到是他。不讓老大接班給老二,不是老大能力不行就是他脾氣好,什么都先緊著弟弟妹妹!”

    第84章 過年回娘家

    葉煩的猜測加耿致曄的話等于張家全貌。

    于文桃暗暗感嘆, 兒媳婦和兒子不愧是一家人。

    “煩煩,你咋想的?”于文桃問。

    葉煩不答先問:“沒瞎承諾吧?”

    于文桃的臉色頓時變得不自然, 楊孟夏見狀忍不住嘆氣:“于姨——”

    “聽我解釋!”于文桃怕耿致華,以至于有點怯楊孟夏,慌忙說:“我也是為煩煩著想。”

    楊孟夏點頭,繼續編!

    于文桃沒看出楊孟夏不信她,她還真繼續說:“老三不是說初九下午就得回學校?他走了回頭誰陪煩煩賣豬肉啊。”

    考慮的還挺周到。楊孟夏問:“叫人家幫忙不得給人家錢?”

    于文桃:“叫誰幫忙都得給人一兩塊錢啊。”言外之意,不是張家人也會是別人。

    楊孟夏問:“給你侄子侄女婿不好嗎?”

    “這——”于文桃忘了葉煩去鄉下拉豬的時候可以順便找鄉里人幫忙,“可是,煩煩一個人開車路上不安全啊。萬一忙到四五點鐘, 車送到廠里再回來,公交車還停了, 你叫她自己騎車回來?”

    楊孟夏忘記葉煩要把車送回去再回家。

    于文桃見她無言以對,忍不住得意:“煩煩, 你說呢?”

    葉煩:“我說你剛剛想到我可能忙到四五點。就沒想過我一個人干興許只干上午半天, 下午兩點就到家了。”

    于文桃沒想過, 她張張嘴, 竟不知如何反駁。

    “那, 怎么辦?”于文桃不禁問。

    葉煩:“您都答應了還能咋辦?不過于家舅舅表兄弟問起這事, 我就說人是你找的。”

    “我找的就我找的,他們又不敢數落我。”于文桃道。

    葉煩點頭:“回頭告訴張大爺,不對, 今兒大年初一,張大爺就有心思找你問這事?他家不過年了, 還是出什么事了?”

    耿致曄:“張家老大來拜年的樣子可不像出事。”

    于文桃后悔在屋里說這事, 原本葉煩一個她就說不過,現在還多倆, 簡直毫無招架之力,“就是,就是大家都夸煩煩有本事,我沒忍住多說幾句,話趕話說到賣豬肉上面,老張頭順嘴接一句想叫他兒子幫煩煩賣豬肉。”

    楊孟夏冷笑:“所以你想也沒想就說,行啊。答應下來才想起來問葉煩?”

    于文桃訥訥道:“也,也不全是。我——”

    “別你了。”楊孟夏不知道說她什么好,說她攀比心重嫌貧愛富,她卻答應貧窮的張家,說她一視同仁心地善良,她又整天這不好那不好,“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于文桃暗暗松了口氣:“肯定沒下次!”然后看向葉煩,“那這事?”

    葉煩:“我說的不算啊。關鍵看能不能租到車。”

    “肯定能!年前都把貨送出去,元宵前整個廠都忙著生產,哪用得著車啊。”于文桃道。

    葉煩想過這點,那天才敢答應市民元宵節過去一次,“不一定。我過幾天去廠里問問。確定了什么時候用車再去村里請舅舅們聯系幾頭豬。”

    “那我回頭就跟老張頭說不一定能租到車?”于文桃問。

    葉煩點頭:“不許再亂承諾。”

    “我又不是不懂事。”于文桃嘀咕一句,“我出去看看。”說完就往外走,恐怕慢一步就被楊孟夏叫住數落一頓。

    楊孟夏見狀嘆氣:“我媽前幾天還說她比以前好多了。”

    耿卉卉毫不意外:“她能老老實實的就不是我奶。大媽,搬過來半年我奶才搞出一件事,其實比以前好多了。”

    耿犇犇:“以前也沒怎么搞事。”

    耿卉卉問:“小事不算啊?小嬸,以前爺爺還在,她大錯不敢犯,小錯沒斷過。你不想三天兩頭幫她收拾爛攤子,就對她嚴厲點。跟訓大寶一樣數落她她都不敢往心里去。”

    葉煩失笑:“回頭你說以后少在外面說家里的事,不然過幾天你叔去學校,家里全是老弱婦孺,壞人進來我們只有乖乖掏錢的份。”

    耿卉卉恍然大悟:“對啊。我就說你和我叔上學學校給的補貼不多,賣豬肉賺的錢只夠給大寶和二寶交學費買文具買衣服的。外人肯定也這樣想。所以全家數她最有錢,屆時人家摸進來肯定先找她。”說到此,耿卉卉放下撲克牌,“小嬸,你來,我嚇唬她去!”

    楊孟夏見她說去就去,不禁張口結舌:“卉卉怎么說風就是雨?一點也不像她爸媽。”

    耿致揮在生活中是個慢郎中,遇到什么都不急不躁。楚風禾不如他磨嘰,也沒有葉煩雷厲風行。可耿卉卉不止像葉煩養大的,她還青出于藍勝于藍。

    葉煩:“她才十七八歲,正是容易熱血上頭的年齡啊。嫂子,你這么大不這樣?”

    楊孟夏這么大的時候正好建國初期,那個時候首都還潛伏許多特務,經常這邊有一聲槍響,那邊有人被暗殺。楊孟夏天天想著抓特務。

    “我是容易上頭,但不像卉卉這么急,她奶前腳出去,她后腳追上去。她這個脾氣怎么當老師?看到學生不聽話,還不得忍不住動手?”

    耿磊磊:“也沒人規定上師范就要當老師。可以進機關單位啊。”

    楊孟夏搖頭:“更不行。機關單位有些人怕擔責,辦事磨嘰就算了,還喜歡推卸責任,她哪受得了。進了事業單位,她要不是部門一把手,也受不了他們來回打太極。”

    耿磊磊很好奇:“媽當初咋受得了的?”

    葉煩笑著說:“你媽顯然受不了。不然咋可能主動去學校。”

    楊孟夏點頭承認:“當初你大哥是想叫我去國企,因為有機會升遷。到學校可能一眼望到頭,當一輩子老師。”

    耿磊磊一直以為他媽喜歡當老師,沒想過對她而言是最優選擇,“怎么沒聽你和爸提過機關單位這么麻煩?”

    楊孟夏沒明白兒子的意思:“沒聽到我們抱怨同事不作為?這樣的人也不多,不值得抱怨。”

    葉煩不禁說:“要是攤上有能力的領導,比在學校當老師還省心。”

    楊孟夏:“這種事要看運氣。總的來說還是不如當老師省心。”

    耿磊磊問:“學生不聽話你不急?”

    楊孟夏一開始很急:“該教的教,該教育的教育,我自己問心無愧就行。”

    葉煩很意外,沒想到大嫂能說出這番話:“磊磊,尊重他人命運,你會發現老師是世上最輕松的職業。”

    耿磊磊想象著學生教一遍不聽,說兩遍不理,頓時忍不住煩躁:“我總算明白二叔干嘛這么生氣。你們往重了說就是自私啊。”

    葉煩點頭:“你說得對。可是我們也沒勸你二叔不要那么辛苦啊。如果有一天你二叔犧牲在工作崗位上,我們會以他為榮。你救人犧牲我們也會以你為榮,不會怪你救人前不想想你的父母,也不會埋怨白養你這么大。”

    耿磊磊張張嘴:“——我該夸你們嗎?”

    葉煩:“我不救人但不攔著別人救人,也會稱贊他人見義勇為,你應該夸。”

    耿磊磊不想說話。

    耿致曄笑道:“磊磊,以后你會發現大部分都是不好不壞的普通人。這些人不會助紂為虐,也會隨手做一些善事。大愛和大惡都很少。”

    “那你呢?三叔想過自己會犧牲嗎?”

    耿致曄:“我是軍官,工資高,犧牲在戰場上叫盡忠盡職,說明我是一名合格的軍人,跟拿著二三十塊錢工資卻不畏犧牲的人不一樣。我不如他們。”

    耿磊磊無法茍同又無法反駁,心里憋屈的想出去,也明白二叔為何那么生氣,“你們,我不知道說什么好。”

    耿犇犇不禁說:“磊磊哥,你有沒有想過不坑騙他人就是好人啊?像小嬸、小叔和大媽這樣的就很善良了?”

    耿磊磊一臉茫然,仿佛你說什么鬼話的樣子。

    耿犇犇:“你‘好人’標準太高啦。先顧著他人再想著自己的,一萬個里頭能找到一個,我——我把我藏的壓歲錢全給你!”

    這個賭咒可大了。耿磊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葉煩:“不用想那么多。等你大學畢業見得多了,肩上有了擔子就會發現你其實也是一個普通人——你小叔說的大部分人中的一員。”

    耿磊磊心說,你還不如不說。

    耿犇犇:“別看我爸媽說的那么義正詞嚴,他們也是普通人。因為讓他們跳水救人,他們會猶豫。之前我爸媽嘴上擔憂以后工人被裁無法生存,要叫他們想辦法,只會說這是政府領導應該操心的事。可能還會問國家窮到這份上了嗎,非得叫人下崗。”

    耿磊磊想問他幾歲,“你怎么這么揣測你爸媽?”

    耿犇犇翻個白眼:“我還以為你會問,真就不能不裁人嗎。”

    耿磊磊也想這么問。

    葉煩見他欲言又止:“磊磊,學過歷史吧?歷史書上冗官冗員裁不裁?既然認為應該裁,那換成工人怎么就覺著不應該?”

    耿磊磊再次無言以對。

    葉煩道:“這撲克還玩嗎?”

    耿磊磊不想玩了。

    耿森森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到大哥出去,忍不住笑了:“沒想到被卉卉說中了,屋里最后只剩五個。”

    葉煩:“你倒是沉得住氣。”

    “我覺著不給我爸媽添麻煩,不給政府添麻煩就行了啊。”耿森森朝外看一下,“我哥跟二叔和二嬸一樣,只會嘴上說說。但凡他多想想都不會說小嬸自私。”

    葉煩挑眉:“我不自私?”

    “你沒拒絕奶奶,自己賺錢還不忘鄉親們,哪里自私?能做到你這種程度的人都不多。”耿森森掀開被子,“我哥換成你肯定抱怨奶奶給他找事,叫奶奶拒絕那個張大爺。”

    耿犇犇:“你也出去?”

    “上廁所。”耿森森戴上帽子圍巾去公廁。

    耿森森到門口看到奶奶在胡同里跟人聊天,立刻跑去公廁又跑回家稟告:“小嬸,奶奶還跟張大爺、李大媽幾人扯閑篇。要不要我叫她進來?省得她言多必失。”

    葉煩:“大過年的讓她開心開心吧。”

    耿森森又躺回羅漢床上。

    楊孟夏見狀忍不住問:“睡半天頭不疼嗎?”

    “我哪里睡了?看書呢。”耿森森把大寶和二寶的枕頭拿過來當靠背,別提多舒服。

    大過年的,楊孟夏不想數落他看閑書,就坐到飯桌前,跟葉煩、耿致曄和犇犇打撲克。

    午飯時聽于文桃說公園熱鬧,一家人去公園玩兒。

    翌日,耿二哥一家去楚家,葉煩一家去葉家。

    在耿卉卉茶言茶語下,耿致揮沒給丈母娘拿魚也沒拿肉,拿的全是到供銷社就能買到,對楚家而言很尋常的東西。

    耿卉卉說想姥姥了,吃過飯就讓她爸媽收拾東西去姥姥家。楚風禾懷疑她只惦記她姥姥的壓歲錢,但也沒拒絕閨女。

    殊不知臨出門前耿卉卉偷偷給她小嬸使個眼色。

    于文桃不明白:“卉卉眼抽筋了?”

    楊孟夏失笑:“卉卉的意思我把我爸媽帶走,小嬸你盡管收拾去娘家的東西。”

    葉煩點頭:“是這樣。”不過也沒啥好收拾的,肉魚和蝦葉煩年前就送過去,她準備的東西跟她二嫂差不多。

    于文桃笑了:“卉卉做得對!把那條鲅魚帶過去,她姥姥也會懷疑不新鮮,大過年給她一條死魚晦氣。”

    葉家離這邊遠,葉煩該出發了,不想聽她嘮叨:“你少說兩句吧。大寶,二寶,戴帽子和圍巾。”

    大寶拍拍圍巾:“好了!”

    葉煩一手拉著一個:“走吧。”

    于文桃和楊孟夏送他們上車。看著公交車遠去,于文桃道:“都走了中午隨便做點就夠咱們吃的。”

    楊孟夏問她要不要去于家村。于文桃搖頭:“年前去過了。改天煩煩過去,我要是沒啥事就跟她去一趟。你啥時候走親戚?”

    楊孟夏:“這幾天不合適,人家都要走親戚,我過幾天再去。”

    這幾天確實都要去近親家中。

    葉煩和耿致曄帶著大寶二寶到葉家,葉大哥就說:“終于來了。”沒等葉煩說話又說,“大寶,趕緊給舅舅磕頭,舅舅要去靚靚姥姥家。”

    大寶不認為給長輩磕頭羞恥,跪地就磕。二寶跟哥哥一樣跪地磕頭。

    葉緊逗大寶呢,見狀趕緊一手拉一個:“好了,心意到就行了。”把準備好的紅包給倆孩子。

    陶春蘭遞上她和丈夫的。

    大寶接過壓歲錢就問:“姥爺呢?”

    陶春蘭:“你姥爺下午回來。”然后問葉煩能不能在家過兩天。

    葉煩:“初四下午回去。”

    陶春蘭十分高興,等靚靚收了姑姑的壓歲錢就催兒子和兒媳婦趕緊去,再不去就錯過午飯了。

    葉緊騎著載著老婆孩子去丈母娘家。

    讓葉煩比較意外的是小靚靚知道給姑姑說“再見”了。葉煩不禁說:“靚靚比以前大膽了?”

    陶春蘭點頭:“這孩子比你小時候還不好帶。”

    葉煩小時候體弱容易生病,陶春蘭夜里都不敢睡,擔心一覺醒來閨女的身體僵了。靚靚身體好,但心思敏感。

    不過身體弱只能吃藥慢慢調養,愁也沒用。心思敏感陶春蘭沒經驗,還需要小心翼翼的,以至于說起這個孫女就忍不住嘆氣。

    葉煩:“不是挺乖的嗎?”

    陳小慧忍不住說:“薛寶釵的身體林妹妹的心。”

    葉煩愣住,張張嘴:“這,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人家說三歲看老,靚靚還沒滿三周歲呢。這半年你和媽多費費心,等她過了三周歲生日再說她像誰吧。”

    陶春蘭點頭:“你說得對,擔心早了。”

    葉煩瞪陳小慧:“不要在嫂子面前亂說!”

    陳小慧撇一下嘴:“大寶,二寶,外面冷,我們回屋。”

    大寶不想理她,但他沒戴帽子,也怕冷風吹的頭疼:“妹妹,我們去屋里玩兒。”

    陶春蘭給葉煩使個眼色,葉煩放慢腳步,等陳小慧到堂屋她才問:“小慧又干嘛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說她?”

    耿致曄:“我都知道。哥嫂的工作用不著你操心,岳父的工作你沒法操心,家里就這幾口人,說過靚靚的事,除了靚靚不就只剩她?”

    陶春蘭微微點頭:“是她。煩煩,早幾天有人給小慧介紹對象,年齡小的她不愿意,同齡的幾乎都結過婚,她又說不嫁二婚男,這以后不得剩下?”

    葉煩問:“怕親戚鄰居議論啊?”

    陶春蘭:“不是怕議論,是怕她以后一個人無依無靠啊。你說不要孩子都行,至少老了有個說話的人。”

    葉煩搖頭:“不是有靚靚呢?以后叫靚靚招個上門女婿。有我們一家看著,她女婿不敢吃絕戶。到時候叫靚靚給她養老。”

    耿致曄贊同:“靚靚照顧不過來,就叫陳小慧自己出錢請保姆。她大學畢業后無論分到哪個單位將來退休金都足夠她用的。”

    “你倆都這樣說,那我就不催了?因為我叫她相親,她這幾天都拉著臉。”陶春蘭嘆氣,“跟我欠她一樣。”

    葉煩心說,指不定在她心里你就欠她,畢竟要不是你疏忽她也不會在申城這么多年。

    不過以陳小慧的腦子,她真這么覺著肯定忍不住透露出來。這些年沒提過,還能坦然面對葉煩,甚至去她家住幾天,心里應該沒有怨恨。

    葉煩:“你天天催我相親,我也煩你。”

    陶春蘭不由得想起多年前把葉煩鎖屋里,葉煩恨不得跟她拼命的架勢:“是比你以前好多了。”

    葉煩知道陶春蘭心里有疙瘩——在她媽看來陳小慧不舍得跟陳家斷往,陳小慧這個女兒有陳家一半,導致她媽才忍不住計較。

    這是人之常情。

    葉煩:“進去吧。”

    快晌午了,到屋里陶春蘭就問陳小慧中午想吃什么。

    陳小慧:“葉煩買的蝦不是還剩一斤?我們煮蝦麥面。”

    葉煩:“你可真會吃!這么冷的天你和面啊?”

    陳小慧:“可以煮掛面啊。對了,我聽說你年前在南邊賣半天豬肉?賺了不少吧?回頭還去嗎?”

    耿致曄輕咳一聲:“這事不勞煩你操心,有我呢。”

    “你能在家待幾天?”陳小慧問。

    陶春蘭頭疼,忍不住想說幾句,可是大過年的也不想跟陳小慧吵架,就叫大寶二寶戴上圍巾帽子,領他倆出去玩。

    大寶問:“姥姥,我想吃糖葫蘆。”

    陶春蘭帶上零錢:“姥姥買!煩煩,小慧,你倆做飯啊。”

    葉煩抬抬手表示知道,看著她媽到門外,葉煩立刻說:“可以跟你一起賣豬肉。賺的錢分你一半也行。前提你不給申城陳家花一分錢。不怕你生氣,你還給他們買東西的話,我跟外人合伙也不跟你一起干。”

    “你——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

    葉煩:“你猜我之前為什么能不假思索地答應你?”

    “合著年前問你你敷衍我呢?”

    葉煩心說你還不傻,“不趁著上學同他們斷了,等你到單位上班就沒法斷了。因為你一旦敢提這事,他們就敢去你單位鬧。”

    陳小慧不敢報警,就是怕陳寬仁出來以后跟她魚死網破。給陳家買衣服寄過去,也是怕他們鬧。

    陳小慧:“他們不能去學校鬧?”

    葉煩:“學校有責任保護學生,可以出面報警。到了單位領導會讓你自己解決。還會找你談話,讓你妥協,因為他們大鬧對單位以及領導影響不好。”

    耿致曄道:“這事早解決早省心。不然回頭還得找你。”

    陳小慧盯著葉煩問:“你認真的?”

    葉煩:“殺人不犯法,我早弄死他倆。”

    陳小慧不禁打個哆嗦:“也,也不用這么狠吧。”

    葉煩:“殺人不犯法我早把你弄死了。省得天天拿這事煩我。”

    陳小慧閉嘴,擔心再多說一句,葉煩弄死她。雖然葉煩不敢,可是她的話比刀子還厲害。

    上輩子怎么就沒發現呢。

    耿致曄想笑:“她沒出息,你又不是今兒才知道。”

    陳小慧大吼:“你閉嘴!”

    耿致曄問:“你敢吼陳寬仁和趙茹萍嗎?”

    陳小慧想出去找媽,這兩口子太能氣人了。陳小慧起來:“你們自己做飯吧。”說完就出去。

    耿致曄的手搭葉煩肩上:“打個賭,你這次說這么狠還是白說。”

    葉煩:“不會的。她愛錢。大概以前在陳家窮怕了。她知道跟著我能賺錢,只是為了錢,也會勇敢一次。”

    還別說,葉煩這次猜對了。

    陳小慧到外面就給自己鼓勁兒,然后晚上把年前收到的信,陳寬仁催她回申城過年的信燒了。

    初四下午,葉煩一家打算回去,陳小慧趁著別人沒注意,在葉煩身邊低聲說:“你讓我考慮考慮。”

    葉煩:“我正月十三賣豬肉,你沒想好我就跟別人合伙。暑假可能會賣別的。你也沒想好,我就跟小勤和卉卉,我們仨干。”

    第85章 合伙買車

    翌日下午, 從耿致曄舅舅家回來,葉煩便不再走親串友出去閑逛, 因為她還是一名學生,要死記硬背拗口的文章。

    老老實實在家呆五天,葉煩決定去食品廠問問還租不租運輸車。

    正如于文桃所言,年后抓生產,用車的地方不多,而且廠里有兩輛車,完全可以騰出一輛。葉煩答應車壞了她修,也由她加油, 生產車間主任認為可以繼續租給葉煩,廠長認為沒必要賺這點小錢。

    葉煩也沒必要為了這點小錢死皮賴臉求人家, 就決定去別的廠問問。葉煩走到大門口,跟門衛大爺說一聲“走了”, 車間主任追上來, 叫葉煩等一下。

    葉煩詫異:“廠長竟然聽你的?”

    生產車間主任道:“不是聽我的。我跟他說認識你, 一兒一女, 家庭美滿, 你肯定不會叫自己出事。他也不是跟錢有仇, 而是快退休了,擔心車在你手上出事,他臨了臨了晚節不保。”

    葉煩確定租車之前沒見過車間主任。

    車間主任見她十分疑惑:“十年前我跟司機去供銷社送貨見過你, 當時都是找你拿錢,你忘了?”

    供銷社每天那么多人送貨, 葉煩記不過來。可是說實話人家肯定不高興, 葉煩擰著眉頭假裝想起一點:“是不是長變了?”

    純純一句廢話,誰能十年一直不變啊。然而主任顯然沒想到這點, 笑著說:“對。比以前胖,還發腮了。”

    葉煩心說,年前只是試著來這邊問一下,這邊就同意租車,還以為自己是京大的學生的緣故,合著有熟人啊。

    葉煩假裝恍然大悟:“難怪我沒什么印象。我沒怎么變,您是不是一眼就認出我?”

    主任點頭,沒說葉煩走后他還問過供銷社主任,葉會計怎么不干了。主任說葉煩隨軍去了南方,主任還為她感到可惜。

    年前聽保衛科的人說有個女同志來租車,對方是京大的學生,畢業后就能當他們領導,拿不定主意租不租,主任還很奇怪,大學生要車做什么。問科長對方叫什么,多大年齡,確定是葉煩,主任就說先租給她,廠長那邊由他解釋。

    車已經租出去,廠長再說不租肯定會得罪未來國家干部,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年底放假,車還回來,廠長特意叮囑保衛科,葉煩再來租車先通知他。

    這才有了今兒一個要租一個反對。

    主任問:“你什么時候用?”

    葉煩:“十三十四兩天,也有可能十四一天。明兒去農村看看,就是我婆婆娘家,村里東西多就拉兩趟,要是少可能就需要半天。不過車費按兩天算。”

    主任問:“幫村里賣東西?”

    葉煩點頭:“我自己也賺點。”

    主任想說,你又不差錢,主要還是幫村里人吧。不過見葉煩不想談這點,就說,“下次過來直接找老劉。”

    老劉就是門衛大爺,見主任出來,他也從門衛室出來。聞言劉大爺便說:“找我就行,我帶你去開車。”

    葉煩道聲謝,試探地說:“那改天見?”

    主任說一聲“慢走”就準備回辦公室。門衛不禁問:“認識啊?”

    “以前海店供銷社會計。我當初去送貨都是找她結賬。賬目清楚的話,人家從不拖拉。”主任道,“趕上人多一時忙不過來,還叫我們坐下休息,自己倒點水喝。”

    大爺也在這個廠里十幾年了,突然有點印象:“你好像說過?說會計換了,新來的這個一板一眼,找她結賬跟有求于她似的。”

    劉大爺口中的會計就是陳小慧,陳小慧認為買賣雙方銀貨兩訖,沒必要套近乎。話雖如此,主任又不是受虐狂,自然想看到一張笑臉。

    不過主任沒印象了:“我說過嗎?”

    “駕駛員說的。”大爺年齡大記混了,“駕駛員說她好好的會計不干跟丈夫跑到島上,我當時還覺著怪可惜的。”

    主任不由想笑,他一直以為他一個人為葉煩感到可惜:“事實證明人家真不覺著可惜。”

    大爺:“我要能考上京大,供銷社主任一職我也能說不要就不要。”

    “是呀。”主任道,“她大概正月十三早上過來。”

    大爺擺擺手表示知道,主任就去生產車間突擊檢查。

    因為跟主任多聊幾句耽誤一點時間,等她到公交站牌車剛走,等了半個多小時車才來,導致葉煩到家都晌午了。

    家里除了于文桃和耿致勤,就是卉卉、犇犇、大寶和二寶四個小的。

    耿二哥和二嫂早幾天回單位了,楊孟夏收到母親轉的錢就交給于文桃——于文桃看好房子,她再帶著她家這些年存的錢來過戶,然后便帶著倆孩子回西南。

    家里沒有特別照顧的人,大寶說餓,于文桃和耿致勤就直接去做飯。葉煩到家,米飯都蒸熟了。

    葉煩:“怎么吃這么早?還不到十二點。”

    于文桃:“大寶餓了。吃不吃饅頭?我在電飯鍋里熱幾個。”

    電飯鍋有籠屜,鍋里蒸米飯,上面還可以熱饅頭。葉煩道:“熱幾個吧。我去喝點茶。”

    大寶蹬蹬蹬跑到正房:“媽媽,我給你倒。”

    于文桃把饅頭放電飯鍋里溫著,讓耿致勤炒菜,她去正房問葉煩跟食品廠談的如何。

    葉煩長話短說:“談好了。十三十四兩天。”

    于文桃:“不是一天?”

    葉煩:“于家村嫁出去的閨女這幾天回娘家,娘家人跟她們說起賣菜賣肉的事,她們很有可能把東西送到娘家,請娘家人幫幫忙。我估計上午下午兩天四車都拉不完。”

    鄉里人想賺錢卻一直沒門路,好不容易遇到個葉煩,肯定不會放過她。于文桃問:“怎么賣啊?剛過年家家戶戶都不饞,過年買了很多東西,這個時候肯定不舍得再買。”

    葉煩:“到時候看吧。對了,明兒去于家村?”

    于文桃:“我都行,在家閑著也沒事,你想啥時候去我們就啥時候去。”

    “那就明天上午,叫小勤留在家里看著他們幾個。”

    大寶不禁說:“我又不亂跑。”

    葉煩:“叫小姑留下給你做飯?”

    “給我一個人啊?”

    葉煩挑眉:“想抬杠?”

    大寶立刻滾去里間到羅漢床上找妹妹:“耿二寶,你睡著了嗎?”

    二寶嫌外面冷,所以早飯后就把鞋脫掉,裹著被子坐在羅漢床上,趴在炕幾上寫生字。

    寫累了,二寶不想出去,就把炕幾推到一旁,整個人縮被子里假寐。

    二寶剛把被子捂熱,見哥哥過來她就往里縮:“不要碰我的被子。”

    “你也是個大懶蟲。”大寶蹦蹦跳跳出去,經過廚房看到他小姑又停下,“小姑,要不要我幫忙啊?”

    耿致勤頭也不抬地說:“你消停會吧。不然你媽忍不住打你,別怪我們不幫你。”

    耿大寶扮個鬼臉,準備往外跑,葉煩叫住他,大寶頭皮發麻——小姑是個烏鴉嘴。

    緩緩轉過身,大寶可憐兮兮地問:“媽媽有何吩咐?”

    “過來,不打你。”葉煩招手。

    大寶到屋里就移到奶奶身后。葉煩見狀無語又想笑:“要是有人問你媽媽這幾天忙什么呢,你就說媽媽先去食品廠租車,明兒去鄉下看看還有沒有豬。萬事俱備,正月十三早上下鄉。”

    大寶皺眉:“誰問這些啊?”他們小孩子才不在意媽媽出去一天賺多少錢。媽媽的腦袋被冷風吹傻了吧。

    葉煩看到他質疑的小表情,但她懶得解釋:“記住了嗎?”

    “記住啦。”大寶一臉不耐煩 ,“你真是——連親兒子都利用。”

    葉煩揚起巴掌,大寶嚇得拔腿就跑。到門口回頭看到媽媽在堂屋一動未動,頓時意識到又被媽媽騙了,小聲嘀咕——狐貍媽媽!

    葉煩從堂屋出來,大寶趕緊到門外,隨手關上門。

    北方冬天雨水極少,今兒又是一個艷陽天,正午是一天當中最暖和的時候,所以老人小孩都忍不住出來曬太陽。

    大寶移到隔壁鄰居門口就看到三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女孩,大寶蹲到人家身邊問,“玩啥呢?”

    小女孩說:“整理糖果紙啊。耿大寶,你是不是有很多糖果紙?”

    大寶在島上跟人收集過一段時間糖果紙,然后幾張紙系在一起,再然后串起來,閃閃的亮亮的挺好玩。不過他從小到大都不缺玩具,玩幾天便沒了興趣。

    “二寶有糖果紙。”大寶以前收集的都給二寶。二寶有段時間迷上糖果紙,葉煩見她要玩物喪志,就提醒耿二寶好好學習,以后賺了錢想買多少買多少。

    島上漁民經常夸葉煩厲害,二寶也希望跟媽媽一樣厲害,就聽媽媽的話把糖果紙收起來以后再玩。一段時間不玩,二寶忘了,搬家整理東西二寶才想起來。二寶想扔又不舍得,葉煩就叫她拿回首都。

    大寶問:“你要嗎?”

    “不用。留二寶玩兒吧。”

    大寶起身:“二寶不玩。”到屋里就問二寶,“糖果紙還要不要啊?”

    那些糖果紙都是幾年前的,不如現在的新,也沒現在的好看,二寶揮揮小手,隨便哥哥處理。

    大寶拿著糕點盒子出去,打開盒子,三個小孩驚呼:“好多!”

    “大家平分?”大寶問。

    三個小孩連連點頭,大寶親自分。分完了,大寶還挺開心,又蹦蹦跳跳把盒子送屋里,然后出來問他們幾個打算用糖果紙干嘛。

    幾個小孩打算收集多了串起來當門簾。

    大寶忍不住說:“要洗干凈啊。我媽說天熱了招螞蟻。不過二寶的洗干凈了,我洗的。”

    張大爺慢吞吞走過來:“大寶真懂事。”然后壓低一點聲音問,“大寶,你媽是不是走親戚去了?”

    大寶搖頭:“沒有啊。”想問你找我媽嗎。忽然想到之前媽媽叮囑的話,大寶心說,我媽要成神啊。大寶面上不動聲色,道:“我媽去食品廠租車,已經回來了。”

    “這么快是沒租成?”

    大寶很想顯擺他媽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不過大寶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沒七扯八扯,直接說:“成了。明兒去村里看看還有沒有豬和菜。有的話,十三早上下鄉。”

    張大爺點點頭表示聽見了:“你媽媽挺辛苦啊。”

    “媽媽辛苦也開心。”大寶以前問過媽媽累不累,耿致曄懟兒子,人不大操心的事不少。大寶叫他趕緊回學校吧。

    前兩天耿致曄真走了,耿大寶跟十八相送似的送爸爸到車站。耿致曄欣慰又感動。不過耿大寶不會承認前幾天那個小可憐是他。

    張大爺其實是沒話找話隨口一問,并不在意大寶的答案,“你家做飯了嗎?”

    大寶點頭:“快做好了。”

    話音剛落,耿致勤喊大寶回家吃飯。大寶起來:“張大爺,我要回家吃飯了。”跑到屋里就向媽媽報告,張大爺找他打聽媽媽的事。

    葉煩:“按我教你說的?”

    大寶拍拍胸口:“我辦事你放心。”但他忍不住好奇,“媽媽,我又不會開車賣肉,他找我有什么用啊?”

    葉煩:“回頭你就知道了。”

    “不想說就不說。又敷衍人。”大寶很是傲嬌地轉身去廚房。

    下午,葉煩把衣服鞋洗刷干凈就回屋看書。

    于文桃見一大家子都拿著筆抱著書,怕影響她們學習,就出去跟人聊天。

    現在的社會風氣依然鄙視擺攤賣東西的人,所以有人看出張大爺找大寶是因為想跟著葉煩賣豬肉,那人跟于文桃閑聊的時候也沒提過帶帶她家無業游民。

    后來張大爺和張大媽加入進來也沒提賣豬肉,于文桃認為葉煩想多了,老張頭就是閑著無聊隨口一問。

    晚上七點多于文桃洗好腳打算去床上躺著,院門被敲響。于文桃嚇一跳,叫葉煩趕緊起來。葉煩穿上鞋,把被子掖嚴實,“二寶,媽媽去看看。”

    二寶相信什么事都難不倒她媽,所以安心躺回去。

    葉煩把條幾上的剪刀移到小方桌上就盯著婆婆去開門。

    耿致勤從二寶屋里出來,小聲問:“誰這么晚過來?路燈都熄了,不害怕嗎?”

    于文桃正是想不通誰這么晚過來才很緊張,打開門松了一口氣,又想罵人:“找煩煩啊?怎么這么晚?”

    來人正是張大爺和他兒子張小明。本來叫“張大明”,張大爺在這方面跟陶春蘭很像,擔心名字大孩子壓不住活不到成年,就把“大”改成“小”。

    張大爺滿臉抱歉地笑笑:“以為你家孩子多貪玩睡得晚。”

    于文桃:“都嫌冷,吃過飯就跑床上去了。”

    大寶拉開一點窗簾,借著堂屋的燈光看到是認識的人,就安心躺回去。

    耿犇犇問:“他們來找小嬸是說賣豬肉的事嗎?”

    “肯定的啊。咱們跟張家不熟,也不是咱家親戚,除了這事還有啥事啊。”大寶裹上被子,“犇犇哥,別亂動,都把我擠角落里了。”

    耿犇犇:“我明兒去后面睡。”

    “然后看小說看到半夜嗎?”大寶問,“我媽肯定不同意你自己去后面。”

    耿犇犇:“奶奶都管不住我。”言外之意,我才不怕小嬸。

    “你以后還想跟我媽賺錢嗎?”

    耿犇犇閉嘴,拉起被子蒙上頭醞釀睡意。

    再說葉煩,料到父子二人因何而來,給他們倒杯水,直接問找她什么事。

    張大爺下意識看于文桃,心說她沒告訴葉煩嗎。

    以前于家窮,于文桃不敢欺負別人,就是后來嫁到耿家,有耿父給她撐腰,又因為怕耿致華,所以也沒養出欺負人的臭毛病。

    于文桃幫耿致勤挑對象的時候嫌貧愛富也是在自家嫌棄,相親雙方家長見面,她給足人家面子。所以于文桃一看張大爺不好意思,她就替他說:“就是賣豬肉那事。煩煩還記得吧?”

    葉煩點頭:“小明想跟我賣豬肉?”

    張大爺點頭:“對。”說出來又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對了,這是給幾個孩子買的。”遞上他在供銷社買的橘子和蘋果。

    葉煩一看橘子都蔫了,估計他年前買的,笑著接過去:“您太客氣了。”

    張大爺一見她收下東西,頓時松了口氣。葉煩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可是只能賣兩天。我找村里人幫忙,一天給人兩塊錢,小明跟我干兩天也才四塊錢。”

    張大爺:“等你開學讓他賣,到時候賺的錢分你一半。”

    葉煩很意外,張大爺厚道。葉煩看張小明,他連連點頭,說:“應該的。”

    葉煩:“但是我無論賣菜用的三蹦子還是賣豬肉的運輸車都是找人租的。”

    張大爺表示他知道。

    葉煩覺著他沒能理解:“三伏天炎熱,人不愛出來,供銷社生意一般般,用不著三蹦子,可以租給我半天。現在廠里不忙,可以把運輸車租給我用幾天。小明想天天賣肯定不行。”

    張大爺真不知道這里頭還這么麻煩,他來之前還覺著簡單,“那下次再賣得到放暑假?”

    葉煩:“有個辦法,就是怕您不敢干。我剛買了房,家里沒有那么多錢,要不我們兩家買一輛車,小明早上和中午過去拉貨,我周末和寒暑假幫他一起賣?”

    張大爺聽同事說過三蹦子很貴,有國營單位的關系拿內部價,一輛車也要五六千。半輛車對張家而言也是一筆巨款。一天賺二十塊錢,一年到頭不休息,要一年才能賺回來。

    葉煩見父子倆眉頭緊皺:“您回去考慮考慮?不管有沒有考慮好,正月十三都可以跟我去鄉下認認路。”

    張大爺起身:“給你添麻煩了。”

    葉煩表示不麻煩,然后送父子二人到門外,等他們往家拐,葉煩才關門。

    于文桃問:“你幫老張頭買輛車,那村里還買不買?”

    葉煩:“買啊。首都這么大一輛車跑不過來。再說了,有人一起也不用擔心遇到流氓攔車。要是賣到天黑就叫表兄弟住后面,反正是你的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于文桃不想把房子給侄子住,因為村里有很多,姑姑沒兒子,侄子就惦記她的私產。于文桃當初不想買房也有這層顧慮。她侄子現在看起來都好,萬一被人慫恿幾句,屆時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葉煩沒下過鄉,肯定無法想象看起來厚道的人惡起來有多惡。

    于文桃:“明兒到村里問問。”

    “那先睡覺吧。”

    葉煩都睡著了,張家一大家子還點著油燈商議這事。

    張小明的二弟不希望大哥買車——全家這些年就存了兩三千塊錢。小妹和小弟上學花錢,他對象談好了,因為他沒房,人家就有別的要求——三轉一響。

    錢都給他大哥,他拿什么娶媳婦啊。可是這份工作原本是給他大哥,他以大哥在農村多年不懂廠里的事這種蹩腳理由把工作要過來,他最沒資格反對。

    張小明也不敢提出買——全家的錢都給他,他心慌害怕。

    張小明的小弟說:“買唄。一年能把車錢賺回來,就算明年不干了,車還能賣三四千。大哥跟葉大姐平分也可以分到一兩千。咱家多少年才能攢一兩千?”

    張大媽:“可是你爹是按一天二十塊錢算的。要是賺不到二十塊錢咋辦?”

    “遇到過年一次拉兩頭豬,一天兩次,就能賺四十塊錢。”張小弟道。

    張小明問他聽誰說的,張小弟思索片刻:“菜市場賣八毛九毛,葉大姐賣一塊,一頭豬就能賺十幾塊錢。要是葉大姐買的生豬便宜,一頭豬可以賺三毛,今年臘月一個月就能賺一兩千。爹不是也算過嗎?”

    張小明二弟一看要談成,忍不住說:“也要考慮車爆胎,或者撞樹上啊。屆時車沒了,大哥也會受傷。”

    張大爺很了解二兒子,知道他想買“三轉一響”娶媳婦,可是也不看看什么家底。張大爺嫌二兒子不懂事,沒好氣地說:“撞車了是你大哥命不好。”

    張二弟:“車不是大哥一個人的。你拿什么賠人家?”

    “我砸鍋賣血!”張大爺起身,“就這么定了。小明,明兒一早去找葉會計。”

    翌日清晨,張小明起來就去找葉煩說他父親同意買。

    葉煩:“那我回頭問問供銷社主任,叫他幫咱們還還價。”

    見時間還早,葉煩和她婆婆先去供銷社,找主任聊買車的事。主任已經知道葉煩年前賣東西沒人找她麻煩,就說跟葉煩聊聊。

    葉煩到辦公室,主任就說:“你說以后擺攤的人多了,誰還來我們供銷社啊?”

    葉煩:“轉型啊。比如多買幾個冰箱,夏天主賣冰棒,再買個烤箱賣現烤的面包。店里的貨備齊,薄利多銷。也可以繼續賣肉和賣菜。找村民批發,偶爾搞一次活動按進價賣。好比白菜一分錢一斤,來買白菜的人肯定忍不住買點別的,你不就從這方面把錢賺回來了嗎。”

    主任:“那樣我們會很忙。”

    葉煩道:“過兩年調到別的單位,你能有在這邊自在?”

    主任今年四十出頭,不怕過幾年調走,就怕過十年調走,他沒啥技術,靠山不夠硬,指不定以后被調到哪個犄角旮旯里。屆時還有五六年,他怎么熬啊。

    “等等!”主任突然想到面包,“我們自己做,那跟我們合作的食品廠怎么辦?”

    葉煩:“可以讓他們聯系火車,在火車上賣啊。你們做現烤的,他們可以做帶包裝走親戚用的。”

    主任頓時明白回頭食品廠找他要說法他該怎么糊弄,“你準備好錢,我隨時可以跟你去摩托車廠。”

    葉煩:“麻煩你了。”

    主任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以后我們撐不下去,希望葉會計能拉扯一把。”

    第86章 學業為重

    在供銷社買幾包點心, 葉煩就和于文桃乘公交車前往客運中心。

    于家村在皇城西南,離客運中心將近二十里, 離葉煩家二十六七里,城中公交到不了那里,只能去客運站乘坐駛往鄉下的大巴。

    不出所料,葉煩到于家村村民對她比以往要熱情,互相寒暄三句,就問葉煩什么時候開學,開學前還賣不賣豬肉,還說他們家都準備好了賣肉送菜的菜。

    葉煩看一下于文桃——被我說中了吧。

    于文桃嫌鄉親們給她丟人, 而她也能理解大家為何這么迫切,不好數落他們, 就提醒鄉鄰鄉親讓葉煩回家喝點水。

    于是大家讓開,于文桃帶葉煩去于大舅家。

    以前于文桃爹娘還活著, 于文桃就去她爹娘家。她爹娘去世后, 于文桃就去她大哥家, 因為于家親戚都是她大哥來往。好比于文桃年前來給她爹娘上墳, 年后于文桃的兄弟也該給耿致曄父親上墳, 就是于大舅買點東西和紙過去。今年年初四于大舅去的, 得知葉煩回娘家了,他還可惜來得不巧。那天也問于文桃葉煩還賣不賣豬肉,于文桃實話告訴他能租到車就賣。

    于大舅從城里回來, 鄉親們就問他葉煩什么時候過來。于大舅說等葉煩租到車再說。大家認為以葉煩的本事一定能租到車,所以隔天就去親戚家把親戚的豬弄過來。

    于家大舅媽等葉煩放下水杯, 就說村里這幾天多了七頭大肥豬。

    于文桃沒聽明白:“什么意思?”

    葉煩在橫山島經常遇到這種事, 聞言便問:“擔心我不去村民親戚家拉豬,索性把豬送到于家村?”

    大舅媽點頭:“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看他們急的, 就像過了今天沒明天。”

    葉煩:“可以理解。一頭豬去掉下水和豬頭,還能多賣一二十塊錢,換成我我也會早早把豬送過來。”

    于文桃問:“咱家親戚的豬呢?”

    大舅媽:“親戚家哪還有豬。早賣給肉聯廠了。要不是我們相信煩煩能賣掉,咱家那幾頭也一進臘月就賣了。”

    于文桃:“你閨女女婿兒媳婦娘家也沒了?”

    大舅媽點頭:“冬天沒東西喂,他們幾家養的豬不到兩百斤就賣了。”緊接著又補一句,“今年不賣了,給煩煩留著。”

    葉煩趁機說她今年跟人合伙,改天她把那人帶過來叫幾個舅舅舅媽認認人。

    于大舅問:“這么好的生意干嘛跟人合伙?”

    葉煩:“我想買一輛三蹦子,可是手上沒那么多錢,只能跟人合伙。”

    三蹦子的事于文桃跟娘家兄弟提過兩次,于大舅不打算花這個錢,因為要辛苦一兩年才能把車賺回來,有這么多錢存銀行不好嗎。

    一聽葉煩真打算買車,于大舅不由得動搖:“買車賣菜的話一天能賺多少錢?”

    葉煩:“一天兩三百個雞蛋鴨蛋,加上一百來斤各種菜,毛利二三十,凈利潤可能只有十五六塊。”

    于大舅:“如果去掉刮風下雨天,不得兩年才能回本?”

    葉煩:“三年回本也值啊。五六千塊錢的車,三年后能賣一兩千,等于一年賺五六百。”

    農村人無病不災,一年也難存三百塊錢。于大舅心動:“用了三年的車還有人要?”

    葉煩:“那種車可以用十年。理論上剎車和油箱沒問題可以一直用下去。”

    于大舅一聽“十年”,頓時相信葉煩的說辭——三年后還能賣一兩千。

    可是相信歸相信,要讓于家拿出這么多錢買車,于大舅還是不舍得。葉煩見他猶豫不決也不再苦勸,改問村里除了豬還有什么。

    大舅媽說自家還有幾頭羊。

    葉煩沉吟片刻:“羊不一定好賣。回頭我問問有沒有人要羊肉,有的話十四早上殺一只。”

    于文桃問:“青菜菠菜蒜苗該長大了吧?”

    前幾天夜里下了一場大雪,大舅媽以為菠菜會凍壞,沒想到太陽出來雪融化,菠菜非但沒死,反而比之前長得好。

    大舅媽叫葉煩和于文桃出去看看。

    倆人到院里,大舅媽指著菜地:“看著矮其實砍掉很大一顆。”廂房墻邊有一把鐮刀,大舅媽用鐮刀砍幾棵,“煩煩,比菜市場賣的好吧?”

    葉煩:“菜市場賣的菠菜是在溫室大棚里種的,比你的菜大且水靈,但肯定沒你的菜好吃。”

    大舅媽點頭:“那肯定的,我的菜天天見太陽,大棚里的菜不就是擱屋里種的,都沒有菜味。”

    葉煩笑道:“可是年輕人不懂啊。你家要是不想買車,可以搞個蔬菜大棚。不過大棚也不便宜,還要人天天看著,我覺著比賣菜辛苦。”

    “咱不懂大棚啊。”大舅媽道。

    于文桃忍不住說:“不懂跟人學。老小星期天回來叫老小找鎮上的人問問。”

    于大舅的小兒子去年夏天中專畢業后分配到鎮政府,鎮領導聽人說他在城里有關系,有一次鎮領導去城里開會問他要不要一起去,他初來乍到哪知道老狐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就說他就不去了,他姑一個人照顧幾個小的挺忙的。

    鎮領導假裝稀奇,問你表弟表妹這么小嗎。

    年輕人忍不住顯擺,說是他表哥的孩子,他表嫂在京大讀書,表哥在國防大學進修。

    領導很清楚只有軍官才有機會到國防大學進修,聞言之后對他極好,他一度以為鎮領導想讓他當上門女婿。

    后來找人打聽,領導的女兒早嫁人了,他就覺著獲得領導親睞。別人知道領導為什么重用他,本著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的原則都跟他交好。

    于文桃這個侄子就覺著同事都是好人,回到家忍不住跟父母說同志不錯。

    于文桃大哥大嫂覺著人家對你家孩子這么好,咱也不能沒點表示,特意擠壓一些豆油,跟豬油混在一起炸馓子,讓兒子帶去辦公室。

    大家對他客氣只是看在領導的面子上。見他小子挺會來事,待他也多了幾分真誠。

    于文桃的話讓于大嫂想到兒子的同事極好,就說:“回頭讓他問問。”然后蹲下砍菠菜。

    于文桃:“一點就夠了。”

    “多砍點你們帶回去。”于大嫂道,“過些天暖和了菠菜開花就沒法吃了。”

    葉煩:“別砍太多。大寶和二寶在島上吃慣了好東西,嘴巴挑的很。”

    大舅媽聽于文桃說過,葉煩以前待的橫山島常年不下雪,一年到頭不缺菜,海邊爬的大螃蟹都沒人吃。

    所以大舅媽對葉煩的話深信不疑,她砍一斤左右菠菜,又砍半斤小青菜,又薅一把蒜苗留葉煩炒臘肉。

    中午吃飯的時候,葉煩告訴于大舅,還跟以前一樣,早上殺三頭豬。買的人多,第二天早上把四頭豬全殺了,屆時請大舅和小舅幫她賣豬肉。

    午飯后,葉煩和于文桃回去。她倆前腳走,村民后腳就去于大舅家問葉煩怎么說。

    大家聽到賣菜的錢歸他們自己,葉煩不要提成,都夸她厚道,然后說十三早上幫忙殺豬。

    有豬的幾家村民想把下水和豬頭全賣了,所以十三上午葉煩到村里,他們就把下水清洗干凈,豬頭和豬腳上的毛也燒干凈。

    葉煩出錢把豬頭豬腳豬下水買下來,然后直接把錢給村民。

    到西城,葉煩把車停路口,大舅和小舅下了車就問:“這么多下水賣不掉怎么辦?”

    葉煩:“賣不掉拉回家鹵一夜,明兒賣鹵味。”

    張小明今兒也跟來了,聞言不禁說:“我會鹵下水。”

    葉煩很意外:“你會做飯?”

    張小明點點頭:“我們一塊下鄉的人多,老鄉給我們一處房子,讓我們自己做了吃,平時就是我做飯。我這幾年經常去飯店幫人搭把手打零工。”

    葉煩道:“你家也是你買菜做飯?”

    張小明以為葉煩不信他,又說他父母身體不好,大妹和小妹住單位宿舍,平時都是他買菜做飯。

    葉煩:“那等一下就按三毛錢一斤賣,沒人要就鹵熟賣鹵菜。”

    兩毛錢一斤買的,于大舅都嫌貴:“會不會有點貴?”

    葉煩:“來人了!”

    于大舅趕緊閉嘴。

    大媽跑過來就問:“閨女,還記得我吧?我這些天閑著沒事就在路口看你啥時候過來。”

    葉煩記性好,笑著說:“記得,讓我給你留豬網油。”給在車上的張小明使個眼色,張小明從角落里掏出一個盆,葉煩說:“三頭豬的油都在這里。你——”

    “我全要了!”大媽打斷葉煩的話。

    葉煩張口結舌:“不是——大媽,這些油能吃到三伏天,到時候吃不完就變味了。”

    大媽:“我家人多。”

    葉煩不再勸:“挺重的,叫小明幫你送回去?”

    大媽點頭:“稱一下吧。這是你兄弟嗎?”指一下張小明問。

    葉煩:“鄰居。下鄉七八年回來沒工作,跟我賣豬肉。對了,過幾天我開學沒法賣菜,就叫他賣,到時候還請大媽幫襯一下,他什么都不懂。”

    大媽的兒子兒媳婦說葉煩幫鄉親賣豬肉自己也賺錢。大媽懟兒子兒媳,寒冬臘月,一分錢不賺,她圖啥啊。

    自己賺錢還能幫鄉親賺錢,已經讓大媽對葉煩高看一眼。現在聽到葉煩幫鄰居,熱心腸的大媽在心里感嘆,這閨女真不錯啊。大媽面上笑呵呵說:“好說。”

    葉煩問:“只要油啊?”

    大媽:“年前買的肉還有一點。”

    葉煩給她抓一小把蒜苗:“留您老炒臘肉。”

    大媽不禁說:“這么客氣啊。”

    葉煩:“就這一次,以后再買就沒了。對了,大媽,要豬下水嗎?豬腦豬肝都只要三毛一斤。”

    大媽想說不要,冷不丁想起“吃哪補哪”,讓葉煩給她稱一副豬肝和一副豬腦。于小舅稱好就把豬腦和豬肝放盆里,張小明幫大媽送回家。

    大媽跟張小明閑聊天,說以他的年齡父母該退休了,怎么沒接班啊。張小明說他弟接了父親的班。大媽又問他兄弟姊妹幾個,都多大了。張小明不敢得罪大客戶,實話實說還有倆妹妹一個弟弟,妹妹是臨時工,弟弟還在上初中。

    大媽一聽倆臨時工就知道張家沒什么關系,也難怪他沒工作。葉煩幫張家顯然圖不了張家什么,所以還是葉煩心善。

    大媽把油、豬肝和豬腦放櫥柜里,她就出去告訴鄰居,年前賣豬肉的閨女又來了。

    后天元宵節,總要做個葷菜,可是買雞買鴨不如豬肉解饞,鄰居就拿一兩塊錢去胡同口。

    年前是你五斤我十斤,年后是你一斤我半斤。村民準備的送的菜不少,但葉煩沒送,因為每個買肉的人都送點,肯定賣到一半就沒菜了。

    葉煩就問大爺大媽要不要豬大腸,要不要豬耳朵、豬蹄,統統只需三毛一斤。

    喜歡吃豬肝的就買豬肝,喜歡豬肺的就買點豬肺,而且一斤豬肉能買三斤多豬下水,看起來很劃算,有個大媽就要倆豬蹄。倆豬蹄加半斤肉一塊錢,大媽很滿意,逢人就說可以做兩個菜。

    因為便宜,三副下水先賣光。

    十點半,葉煩見豬肉還剩一大半,就開車去公園門口。

    有心思逛公園的大爺大媽幾乎都生活無憂,而大爺大媽們正準備回家做飯,就順手買一兩斤肉。

    等公園沒什么人了,葉煩就去國營單位門口,正好國營單位工人下班,也順手買一兩斤豬肉,或一斤菠菜一把蒜苗。

    葉煩問張小明:“知道以后在哪兒賣了嗎?”

    張小明看肉剩一大半就忍不住發愁,這些肉怎么辦啊。可是葉煩不愁不急,張小明也不敢多嘴。

    聞言,張小明不禁說:“知道了。早上在胡同口,上午在公園,中午在單位門口。”

    葉煩:“單位門口能不來就不來,影響不好容易被攆。以后盡量去大爺大媽多的地方。大爺大媽都是建國前苦過來的,很有同情心,遇到街道辦事處的人刁難,不需要你開口,大爺大媽就會幫你把人攆走。”

    張小明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于大舅和于小舅也忍不住認真聽。

    葉煩見只剩零星一點肉和幾個大骨頭,就開車回村。

    到村里大舅媽已經搟好面條,看到葉煩的車她就回屋下面。

    葉煩叫三頭豬的主人跟她去屋里,豬肉錢發下去,葉煩讓張小明把兜里的錢掏出來,“這是大家賣菜的錢。”

    于文桃的侄媳婦問:“全賣光了?”

    葉煩點頭:“這個時候城里沒什么菜好賣。過段時間菜多了就不好賣了。到時候叫小明按收購站的價格收。”掃一眼托她賣菜的眾人,“大家覺著咋樣?雞蛋鴨蛋和雞鴨也按照收購站的收。”

    收購站在鎮上,到鎮上要走幾里路,還會被挑三揀四,大家就說聽葉煩的。

    葉煩道:“可以多養幾只雞和鴨。”

    眾人眼前一亮。

    葉煩道:“村頭那幾塊土包是村里的嗎?”

    于文桃的侄媳婦說:“是呀。咋了?”不是土包也能賣吧。

    葉煩見狀想笑:“可以在上面種核桃、板栗或者山楂樹嗎?板栗可以做炒板栗,山楂可以做糖葫蘆,核桃在城里挺受歡迎。我打算過些天跟小明倆買一輛車,以后可以隨時過來拉貨。”

    于大舅跟鄉親們說過這事,他們還納悶,就村里這點東西值得買一輛車嗎。聽到葉煩這番話,眾人恍然大悟,現在沒多少東西,等他們種出來養出來不就多了嗎。

    一個村民立刻說:“我這就去問問村長。”

    大舅媽從廚房出來,說:“煩煩忙半天該餓了,有什么事下午再說吧。”

    大家聞言便各自散去。

    翌日上午,葉煩拉走四頭豬和一只羊,又拉走許多青菜。到下午兩點才賣的差不多。葉煩已經餓的前胸貼后背。

    葉煩本想去飯店買點吃的,然后等她到國營飯店門口,人家關門了。

    到于家村,葉煩和張小明在大舅媽家吃的。飯后,葉煩給張小明五塊錢,給小舅五塊錢——兩天辛苦費,給大舅六塊錢。

    大舅不禁說:“這是干嘛?”

    葉煩:“我和小明這兩天的伙食費。你別嫌少。該多少是多少,以后才不會為錢打架。”

    大舅媽不禁問:“不是說好了一天兩塊錢嗎?”

    葉煩笑道:“大舅和小舅不是外人。小明以后就是我的合作伙伴。對了,我打算下周六去看車,下周一來村里拉雞蛋鴨蛋和菜。大舅,你和小舅考慮好就進城跟我說一聲。”

    大舅媽問:“這就回去啊?”

    葉煩:“早點回去把車刷干凈還回去。”

    大舅媽立刻說:“在這里刷。我聽說你們吃水都要錢買。”然后就叫兒媳婦挑水,她去廚房拿盆和暖瓶。

    涼水開水倒一盆,張小明上車刷豬油和菜掉落的泥土。

    車廂刷干凈,葉煩就和張小明回城。到路口,葉煩停車放下張小明,張小明回家,葉煩去食品廠。

    因為只賣半天,葉煩不用擔心天黑沒了公交車需要騎車,所以這兩天都是坐公交車去食品廠。還了車,葉煩便坐車回去。

    葉煩到家見天色還早,就帶著兒子女兒和侄子侄女去澡堂洗澡。

    這個時候張小明也沒閑著,被他父親叫到跟前問葉煩一頭豬賺多少錢。張小明直接說:“葉煩租的車貴,一頭豬拿一成五。葉煩說以后自己的車,一頭豬分一成,或者買生豬請村民殺。”

    張大爺算一下:“就算一成,一頭豬也能凈賺十幾塊錢?”

    張小明:“如果再捎一兩百個雞蛋,一天至少能賺二十塊錢。”

    張大爺頓時不禁感嘆葉煩會賺錢。

    張小明點頭:“我就是幫葉煩賣菜,她一天給我兩三塊錢也比上班劃算。”

    一個月干十五或二十天,就比張小明的二弟工資多。張大爺本來對買車還有點猶豫,畢竟要掏空家底,聞言張大爺決定過幾天就把錢取出來。

    葉煩對取錢這事倒不著急。

    全國中小學開學,葉煩給兒女報好名就去京大。

    下午,葉煩準備回家,被幾個同學叫住,其中一個女同學到葉煩跟前就問:“葉煩,你是不是有同胞姊妹啊?”

    葉煩疑惑不解:“怎么說?”

    家不在首都的學生前幾天就到了,這位女同學便是其中之一:“我們早兩天路過公園看到有個開車賣豬肉的跟你很像,不會是你吧?”

    葉煩還以為什么事:“應該是我。”

    幾人震驚,女同學更是不知道說什么好。

    葉煩:“還有別的事嗎?”

    幾人下意識搖頭。

    葉煩:“那明天見。”

    女同學叫住葉煩:“你家是不是有什么困難啊?”

    葉煩想笑:“我家有錢跟我賺錢不沖突吧?”

    “是不沖突。可是我們是學生,還是京大的學生,當以學業為重啊。”

    葉煩因為下了課就回家,跟同學不是很熟,不清楚這位女同學來自何方,但看她的穿著應該是城里人。農村人的話大概可以理解她為何一邊上學一邊賺錢。

    葉煩著急回家,沒時間跟他們寒暄,就直接問:“我耽誤學業了嗎?”

    女同學語塞。

    葉煩:“勞動很光榮,賺錢不寒磣。好了,改天見。”

    幾人望著她跳上公交車遠去,然后面面相覷。

    葉煩到車上就把此事拋之腦后,打開課本看了十來分鐘,車停下葉煩下車,走幾步就到胡同口。

    大寶和二寶今兒沒課,早早放學回來在胡同里玩。他倆見著葉煩就跑過來“媽媽!”

    葉煩挎著書包,一手拉一個:“包書皮了嗎?”

    大寶:“中午就包好了。”

    葉煩又問:“小姑和姐姐回來了嗎?”

    大寶搖搖頭。

    葉煩:“那奶奶做飯了嗎?”

    大寶點頭:“等你回來就炒菜。”

    “以后媽媽回來晚了叫奶奶先吃。”葉煩到院里看到于文桃又說一遍:“我回來晚了你們先吃。”

    于文桃:“大寶和二寶回來吃點東西還不餓。”

    葉煩順嘴問:“吃的什么?”

    大寶:“蜜三刀啊。”

    年初二葉煩去她媽家,除了蘋果和橘子,還買了兩包紅糖和四包果子。糖被陶春蘭留下,說給靚靚做紅糖雞蛋,水果和點心都叫葉煩拿回來,其中兩包便是蜜三刀。

    葉煩也沒跟她媽客氣。

    拿到家葉煩拆一包,讓幾個孩子慢慢吃。

    葉煩聞言問:“該吃完了吧?”

    大寶:“我們才吃一半。”

    葉煩又問:“那還吃飯嗎?”

    大寶睜大眼睛點頭:“當然啦。蜜三刀又不管飽。”

    葉煩讓幾個小的慢慢吃,就是擔心他們一次吃多了不吃飯:“耿犇犇呢?”

    話音落下,耿犇犇從大寶房里出來:“小嬸,你需要人跟你一起去村里拉菜嗎?”

    “不需要。我可以跟小明一起去。”

    耿犇犇道:“他比我重,你拉著他肯定得少拉幾十斤菜。要不你帶我去吧?一天給我兩塊錢,不,一塊五就行。”

    他一開口葉煩就知道他缺錢,“你的壓歲錢呢?”

    “別提了,叫我媽要走了。還說我說的,給我買了房,我以后啥都聽她的。”耿犇犇的幾十塊錢壓歲錢最后還是沒保住。

    耿犇犇后悔,早知道全買煙花了,至少還能聽見個響。

    葉煩不由得想起同學的話:“你現在是學生,當以學業為重。這樣吧,學期末考全班前三,我辛苦一下幫你尋個小生意。”

    耿犇犇想說小生意能賺多少錢啊。突然想到上次小生意是寫春聯,他一天賺五六塊錢。那些錢被耿犇犇塞到只進不出的存錢罐里。他想花錢就要把存錢罐摔了。

    原本耿犇犇想買個大寶那樣的,可以在底下打開。但他自控力不如大寶,干脆就買個只有一個口的。結果就是現在想換個文具盒都沒錢。

    耿犇犇頓時覺著文具盒還能將就一學期:“小嬸,騙人小狗!”

    第87章 要有第二春

    公歷二月二十八下午, 葉煩沒課,午飯后就帶著張小明到海店供銷社跟四個舅舅匯合。

    于文桃的兩個兄弟最終決定買一輛車。由于車貴, 他倆找兩個堂兄弟承擔風險。按輩分葉煩也該叫于文桃的堂兄弟舅舅,而他倆也來了,所以是四個舅舅。

    供銷社主任陪他們去摩托車廠。到廠里葉煩把錢交給主任,主任出面把錢給銷售主任,兩輛車一萬元整。

    辦好手續,主任和葉煩把車開到葉煩家,葉煩送主任登上公交車就回家教幾個舅舅和張小明騎摩托。

    三輪摩托非常好上手,等幾個舅舅敢上路, 葉煩就帶他們打油,然后載著張小明送幾個舅舅回于家村。

    待葉煩回到家, 已是晚上七點。張家院小沒法放車,車便停在葉煩家。葉煩到家看到耿致曄, 驚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耿致曄:“剛下公交就看到你開著摩托往南去。累不累?”

    下午半天跑好幾個地方, 葉煩精力旺盛也受不了, 忍不住點頭。

    耿致曄心說, 真難得, 認識她這么多年終于等到她承認累。

    葉煩跟耿致曄相親那年身體不是很好。她經常鍛煉, 鍛煉兩年,期間陶春蘭不怕花錢,給她買雞買魚補身體, 葉煩才跟常人無異。

    婚后葉煩沒著急要孩子,可那個年代的計生用品質量一般般, 等她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了, 已經快倆月了。

    葉煩不抗拒生孩子,便留下大寶。大寶出生后, 陶春蘭遇到工作調動,而她也到退休年齡,索性直接退休在家帶大寶。

    陶春蘭念叨再來一個女孩就完美了。葉煩就覺著這種事順其自然,然后就很自然有了二寶。

    葉煩在供銷社工資高,耿致曄又把工資交給她,她舍得往自己身上花錢,人家生一個老五歲,她把自己伺候的好就跟沒生過一樣。

    起初有大寶的時候陶春蘭擔心奶水不足,葉煩說不用擔心。陶春蘭想問奶水充足嗎。然而沒等她問出口,就聽到葉煩叫大寶喝奶粉。

    二寶也是喝奶粉長大的。

    陶春蘭迷信,認為奶粉沒有母乳有營養,心疼倆孩子攤上這么狠心的媽,所以等可以給大寶二寶添輔食,陶春蘭每天不是做雞蛋就是做魚肉,把大寶和二寶養的兩歲前沒生過病。

    陶春蘭這個媽當的可比葉煩前世的媽用心,所以但凡老太太不是提什么過分要求,葉煩都通通滿足她。

    耿致曄說:“那我明天載著張小明去于家村?”

    葉煩:“你怎么知道我明兒去于家村?”

    于文桃從廚房出來:“我說你明兒去于家村拉一頭豬和一只羊。飯熱上了,你吃了就洗洗睡吧,我明兒起來收拾。”

    葉煩點頭:“大寶和二寶呢?”

    耿大寶大聲說:“大寶寫作業,二寶也寫作業。”

    葉煩推開廂房們,看到大寶和二寶趴在一排寫作業,他倆對面是耿犇犇,不禁挑了挑眉:“這么用功啊?”

    大寶點頭:“奶奶明天帶我們去少年宮。媽媽,我還沒去過少年宮呢。”

    葉煩很想說,你媽我上輩子也沒去過少年宮。

    “到地方別亂跑啊。”葉煩道。

    大寶抬抬手,“你吃飯去吧。”

    葉煩點頭:“我走!”緊接著說一句,“虧我還想問你有沒有錢。”

    大寶立刻下來拉住媽媽:“媽媽,累不累?坐下歇會兒。爸爸,去給我媽盛飯。”

    耿致曄白了他一眼,拉起葉煩。耿大寶拉住他媽另一條手臂。葉煩哭笑不得,“松手。”

    大寶盯著他爸:“叫你松手,沒聽見?”

    葉煩:“我說你倆!”

    耿致曄松手,大寶見狀不得不松開,但他又移到葉煩對面擋住她的去路:“媽媽,我錯了,是我不懂事,原諒我一次好不好?我再犯,你,你打我屁股!”

    耿大寶要面子,不許爸媽打他屁股,可是打腦袋怕把孩子打出腦震蕩,打身上怕氣急了失手打斷他的肋骨,所以這兩年葉煩和耿致曄很少動手。

    耿大寶都這么說了,葉煩點頭,掏出三塊錢:“跟妹妹和哥哥一人一塊。”

    耿犇犇驚訝:“還有我的?”

    葉煩:“你嬸今兒心情好,有你的。”

    耿犇犇立刻從椅子上下來:“我祝小嬸明天豬羊肉大賣。”

    耿致曄沒眼看,再次拉住葉煩:“走了!”

    大寶接過錢揮揮手:“媽媽慢走。爸爸,帶上門。”

    春寒料峭,屋里很冷,耿致曄擔心孩子著涼生病,沒有故意跟孩子作對。門關嚴實,耿致曄就和葉煩去廚房。

    廚房溫暖,葉煩索性在廚房用飯。

    飯后,耿致曄把廚房收拾干凈,準備跟葉煩洗漱后睡覺,二寶從大寶房里出來。葉煩問:“有沒有灌熱水袋?”

    二寶點頭。

    葉煩不放心,到二寶被窩里摸一下,里面很熱,讓二寶早點休息。

    翌日清晨,于文桃跟往常一樣起來。洗漱后,于文桃用電飯鍋煮粥,然后在鍋里放幾個豆腐白菜包子。

    六點多,耿致曄起來洗漱后正好喝粥吃包子。

    天蒙蒙亮,耿致曄把車開出去叫張小明。張小明早上五點就醒了,爬起來上廁所,特意從葉煩家門口過,見里面漆黑漆黑,就回家睡個回籠覺。葉煩家院里亮燈,早起的張大爺看見了,讓老伴兒拉爐子做飯。

    吃過飯,張小明用他爸的軍大衣裹上自己,只露一雙眼睛在院子里來回轉悠。聽到耿致曄喊他,張小明立刻出去。

    上周末,葉煩買了兩把秤,耿致曄到于家村和張小明先收菜,然后裝豬肉和羊肉。于家村的豬和羊依然是村民自己收拾,葉煩拿提成。菜是按照收購站的價格賣給葉煩。

    耿致曄的車裝滿,就到于大舅家匯合。

    于大舅年齡大在外跑一天吃不消,他在家搞后勤,于小舅和他一個堂弟出攤,賺的錢四家平分。

    于小舅車上也拉了一頭豬一只羊和一些青菜。

    張小明和于小舅的堂弟都瘦,他倆分別坐車上總重還沒超過四百斤。車跑起來不費油不吃力,不到八點就到公園門口。

    考慮到于家兩個舅舅頭回賣東西可能怯生,葉煩等在公園門口幫他們,耿致曄載著張小明去前面鄰居家。

    鄰居家今兒娶兒媳婦,前幾天就問于文桃她兒媳婦能不能弄到豬肉和羊肉,錢不是問題。

    所以葉煩才這么著急——買到車就出攤。

    鄰居看到豬和羊都是剛殺的,豬肉里面還溫熱,非常滿意,要十斤五花肉,十斤排骨和五斤羊肉。

    豬肉和排骨都是一塊一斤,羊肉耿致曄算一塊八。算賬的時候別的街坊聽到羊肉只要一塊八,叫耿致曄給她割兩斤。

    別的街坊羨慕,兩斤羊肉幾天工資沒了。那個街坊說:“菜市場的羊肉一塊九,還沒耿同志的新鮮。”

    話音落下,一個老大爺靠近,問:“耿同志,羊頭怎么賣?”

    耿致曄道:“你看著給?”

    豬下水要三毛一斤,豬肉比羊肉便宜一半,大爺不敢說太少,擔心耿致曄生氣,也怕被街坊四鄰奚落:“七毛一斤?”

    耿致曄點頭:“就七毛吧。收拾的不太干凈,你拿回家再收拾一下。要不要羊雜?羊雜也按照這個價。羊雜也沒細收拾。”

    大爺看看羊雜,回家洗兩遍就可以下鍋,“羊雜也給我吧。”

    有個街坊也想要羊雜,但不好意思跟大爺爭搶,就要豬大腸和一副豬肝。她自己帶的盆裝滿不到三塊錢,足夠全家人吃中午和晚上兩頓,頓時覺著合算。

    其他街坊見狀要豬蹄豬耳朵,說一個豬耳朵可以做一份涼拌菜,四個豬蹄夠全家老小啃的。然而這么多東西也只要一塊五,還沒有一斤羊肉貴,買豬蹄的街坊也覺著合算。

    耿致曄聽到有個街坊抱怨來晚了,就說:“菜市場還有。”

    “不想去菜市場。”街坊嘟囔,只因很多職工覺著高人一等,街坊寧愿多花幾分錢買耿致曄的。

    耿致曄問:“要不要菜?還有三筐青菜,都是早上摘的。”

    街坊勾頭看看,又說不好看。正好一個大媽過來,說:“沒加一點水肯定不好看。這樣的菜實惠。耿同志,給我稱半斤,今兒兒女都過來,用菠菜做個湯。”

    耿致曄給張小明使個眼色,張小明慌忙拿稱。大媽看著他長大的,對他弟用蹩腳理由搶走他的工作很不滿,安慰他:“不著急。”

    大媽之所以用搶,是當年張家要有兩個孩子下鄉,張大爺的意思叫大兒子和二兒子一起。可是老二不愿意,就讓比他大一歲的姐姐去。

    早年回城名額有限,老大讓給妹妹,然后張大爺就說等老大回來讓他接班。

    七八年老大回來,正好這一年張大爺退休,結果去上班的人是張小明的弟弟。以至于附近街坊都替他感到不值。

    張小明不好意思地笑笑,稱半斤就問大媽:“是這么多吧?”

    大媽看到稱高高的,笑著點頭:“倒籃子里。”把買菜籃子遞過去,“有沒有小蔥和蒜苗啊?有的話我再稱一斤豬肉就不用去菜市場。”

    耿致曄回答有,但不多。

    大媽看到蔥和蒜上面沒有多少泥土,收拾的很干凈,沒必要挑挑揀揀,就抓兩把讓張小明幫她稱。

    菜和蒜苗、小蔥跟菜市場差不多,但他的稱高高的,人精的大爺大媽覺著張小明的半斤等于菜市場六兩,干脆也找他買。

    由于這邊人多,愛看熱鬧的路人過來一看是賣菜賣肉的很失望,正準備離開,聽到耿致曄說,“大骨頭不賣,送您。”

    路人擠進去,問:“還送骨頭?”

    耿致曄:“沒了?”

    大骨頭一開始沒剔出來,所以就沒送給娶兒媳婦的街坊。今兒娶兒媳婦的街坊心情好,看到街坊四鄰都在她家門口,自家人氣足越發心情好,就幫耿致曄招呼街坊四鄰。

    耿致曄把肉剔出來,街坊順嘴問骨頭怎么賣。耿致曄就把兩個豬大骨都給娶兒媳婦的街坊。

    娶兒媳婦的這位街坊一手拿著一個骨頭,笑呵呵解釋:“我買的多送的。”

    耿致曄點頭:“幾十斤。”

    路人看到門上的“喜”,瞬間明白她要那么多肉干嘛。路人看到羊肉,問:“是羊肉嗎?”

    耿致曄點頭:“一塊八一斤。”

    “咱又不是沒錢。”

    耿致曄笑著說:“先說好省得誤會。要多少?”

    “給我割兩斤,正好今兒都在家,涮鍋子。”路人給他錢。

    耿致曄收錢,張小明稱重。路人盯著秤,見高高的,以為張小明會往前撥,結果張小明放下秤就用麻繩把肉系起來,遠比在肉攤買肉爽快,路人很高興。

    這位路人家也有秤,早年他祖父走街串巷用的,到家稱一下,二斤一兩秤砣都不往下墜,頓時忍不住跟家人說,倆大老爺們還怪實在。

    快到九點,耿致曄拉的這車東西只剩四成。耿致曄就叫張小明上車,換個地方繼續賣。

    比較同情張小明的大媽說:“等一下。”到自家接一點水灑菜上,“這樣多好看。耿同志,回頭找個瓶子,菜干了就灑點水。”

    一個大爺說:“這話該跟小明說。耿同志得上課。”

    耿致曄笑著說:“謝謝大媽。小明也聽見了。”

    大媽很是得意地翻個白眼,然后瞪一眼大爺她才回家。

    離開熟悉的街坊,耿致曄就讓張小明賣菜,然后提醒他一毛一分或兩分可以要一毛,一毛五分或者六分,先別說多少,給對方加一點菜湊夠兩毛。對方如果說只要一毛錢的,你再把菜拿下來。

    一開始被問是不是賣菜的,張小明一個勁點頭。耿致曄很想給他一腳把他踹出聲。可他也知道這事急不得,便自己招呼,跟人解釋除了菜還有肉。明兒有雞蛋鴨蛋和雞鴨。

    稱重量的時候張小明很積極,耿致曄見他還有點眼力見兒,就原諒他不會說話。

    最后只剩幾斤菜和肉,張小明才敢學著招呼。

    葉煩比耿致曄快,因為公園的大爺大媽都認識她,看到她就呼朋喚友。葉煩嘴上說幫舅舅賣菜,又說不能再送東西,依然給人家幾根小蔥幾根蒜苗。

    調味菜就是放一點調個味道,大爺大媽都沒嫌少。

    也是因為收錢的人是于文桃的小弟,所以大爺大媽都相信葉煩此次純屬義務幫忙。

    十點半,兩輛車到葉煩家門口。

    耿致曄算他那筆錢,葉煩幫兩個舅舅算賬。因為不是第一次,夫妻倆都熟練,一會兒就把賬目整理清楚。

    耿致曄把肉的提成拿出來,剩下的錢給小舅:“回去幫我給村里人。”

    小舅點頭:“我們的錢是現在分還是月底分啊?”

    葉煩很無語,這事問她?葉煩問:“當初怎么協議的?”

    合伙買車簽了協議,葉煩也帶他們公正過,賣菜賣肉的小錢沒必要,所以葉煩不清楚他們怎么商量的。

    于文桃的堂弟說:“當時不知道能賺多少錢,就說把東西賣出去再說。”

    葉煩:“要不前三天賺的錢當本錢?第四天再分?明兒不是找村里人收雞蛋鴨蛋和雞鴨嗎?肯定需要一大筆錢。”

    張小明聞言就說:“那我們也三天后再分?”

    耿致曄點頭:“也行。”拿出賬本把今兒賺了多少錢先記下。

    于文桃的兩個弟弟識字不多,耿致曄提供本子,耿致曄幫他們記下。記好后耿致曄把本子給小舅:“以后到家算賬,哪怕賺兩塊錢也記下來。這樣以后才不會鬧矛盾。”

    兩個舅舅都覺著他太仔細,他們才不會因為一點錢鬧矛盾。礙于耿致曄不是親外甥,不敢抱怨,又看在葉煩帶他們賺錢的份上,倆人鄭重點頭,心說麻煩就麻煩點吧。

    北方少雨,賣了半個月才迎來一場春雨。

    這場雨是半夜下的,第二天早上路上無法行車,張小明就當放假休息。于家村幾個舅舅也當放假休息。

    第二天五人都不踏實,第三天路上勉強可以走人,五人開始心慌。第四天終于可以收雞蛋鴨蛋,他們干勁十足。

    這一天葉煩需要上學無法參與,三個“膽小鬼”一起出攤,去的還是葉煩賣過豬肉的地方。

    有些人認識于小舅,就問:“外甥媳婦沒來?”

    于小舅露出憨厚的笑容:“要上學。”對同齡人解釋,“這個是小明,煩煩家鄰居,車他和煩煩買的,賺的錢也分煩煩一半。”

    大爺不禁說:“你外甥媳婦真會做生意啊。”

    小舅就說要養孩子,夫妻倆都上學學校給的補貼不夠養娃。其實耿致曄是拿工資的。部隊給了工資,加上學校補貼,沒比他在島上少太多。但是大家更愛聽到于小舅這樣說。

    這話也是葉煩交代的。

    村里人問于小舅賺了多少錢,他就說自己要在城里吃東西,給車加油,還要補胎等等,賺的錢四家平分,不知道何年何月能把車錢賺回來。

    哪怕村里人覺著他胡說,由于始終沒聽見他說賺了多少錢,便沒法羨慕嫉妒。

    村里有一輛車,鄉親們種的東西能出去,所以天氣剛轉暖大家都在田間地頭種東西。

    香椿芽露頭,村里人就去割香椿芽,洋槐花開花,村里人擼洋槐花,莧菜長大就摘莧菜,以至于只要天氣好,張小明和兩個舅舅都會出現在首都大街小巷,賣的也全是農產品。

    兩人拉的菜肉眼可見新鮮,偶爾還有新鮮熱乎的雞蛋鴨蛋,所以認識他們的人都愛找他們買東西。

    五月最后一天,張小明和葉煩回到葉煩家,葉煩把錢平分,算一下賬,就問張小明知不知道三個月賺了多少錢。

    張小明:“總共?”

    葉煩點頭。

    張小明:“一千出頭?”

    葉煩心說,真老實,居然沒自己算過,“我們一人分一千零十塊!”

    張小明張口結舌:“這這——這么多?那那不耽誤我弟十一結婚?”

    葉煩很無語,竟然只想到他弟:“你還沒對象吧?”

    張小明撓撓頭,笑的很羞澀:“我不急。”

    “你都三十了還不急。”葉煩說起他,瞥到坐在一旁的耿致勤,耿致勤起身出去:“我幫媽做飯去。”

    葉煩氣笑了:“我說你了嗎?”

    “有合適的我肯定嫁。”耿致勤擺擺手,“我才二十七,還沒三哥結婚的時候大。”

    巧了,今兒周末,耿致曄也在家,道:“我像你這么大都和煩煩訂婚了。”

    耿致勤:“你怎么就知道我下半年不能訂婚?”

    耿致曄道:“身邊連個異性都沒有,你跟誰訂婚?”

    耿致勤裝沒聽見,問她媽晚上吃什么。

    于文桃沒好氣地說:“你不吃!”

    耿致勤去侄子房中,問大寶玩什么呢。大寶瞥一眼他小姑:“遭人煩了吧?小姑,我要是你,明兒帶回來一個堵住她們的嘴。”

    耿致勤:“少給你姑下套。聽你奶奶說給你在少年宮報了幾個班?”

    大寶:“其實就是玩兒。”

    “好玩嗎?”

    大寶點頭:“有的好玩,有的挺傻,奶奶還叫我上,說可以磨煉意志。我還未滿十二歲,這么小就磨煉,也不怕把我磨壞了。”

    耿致勤失笑:“二寶喜歡嗎?”

    大寶:“二寶跟個老大爺學法語,大爺說喜歡二寶,免費教她。小姑,我覺著你要有個后爸了。”

    耿致勤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你——你別胡說!知道什么是后爸嗎?”

    “咋不知道?奶奶就是后媽啊。”大寶點頭,“真的。我一開始以為那個老大爺是大騙子,給二寶帶進口糖果和巧克力想把二寶騙走。奶奶說我想多了,二寶聰明又好看,人家就是喜歡二寶。我陪二寶學幾天才發現,大爺教二寶的法語都跟奶奶有關。不信下周末上午跟我去少年宮,你聽聽就知道。”

    這事可不小。

    耿致勤問:“你媽知道嗎?”

    “我媽說老年人也有春天,順其自然。”

    耿致勤:“先別告訴你奶奶,我問問你媽。”

    葉煩還在正房攛掇張小明找張大爺要錢。

    耿致勤過去就問:“小明哥,張大爺有沒有說等你把買車的錢賺回來,以后就跟你二弟一樣每月往家里交一點生活費?”

    張小明搖搖頭,問;“咋了?”

    耿致勤無語:“你們兄弟三個啊。不說清楚,回頭你二弟結婚有了孩子,你還賺錢養他一家啊?”

    “我是當大哥的——”

    耿致勤打斷:“你又不是爹媽,憑什么讓你養?你本來一天賺十塊錢,可以送你兒子女兒去少年宮,可是錢被你弟分走,你兒子女兒得不到更好的教育,讓他們將來給你一樣起早貪黑?”

    葉煩:“你家也住不下,該考慮房子問題。再說賣菜這事也不知道能干幾年,不存點錢,由著你二弟鬧著要這要那,錢被他糟蹋,以后你爹媽病了,你拿什么給他們看病?”

    張小明也覺著以自家條件不用充大頭給女方買“三轉一響”。三轉一響是指手表、自行車、縫紉機和收音機。他家暫時不需要縫紉機和收音機,父親的自行車還可以騎,也沒必要買新的。

    女方說沒有三轉一響就不嫁,那就分手唄。

    什么樣的條件找什么樣的媳婦,泥腿子找個公主也養不起啊。

    耿致勤又提到兒女,張小明希望兒女像葉煩一樣厲害,就是考不上京大,可以上個農大或林大。

    想到這些,張小明覺著應該跟父親聊聊,可是不好意思跟父親算那么明白,便一臉為難。

    葉煩朝廚房看一下:“你說不出口,給你于嬸買點好吃的,讓她幫你問問。”

    之前張小明剛進胡同就看到他媽和于文桃聊天。于文桃看到葉煩回來就回家做飯。張小明想起倆老太太說說笑笑很有的聊,覺著請她閑聊的時候說一句也不是不行。

    “我想想吧。”張小明又道,“回去問問我爹要不要給小軍的對象置辦三轉一響。”

    耿致勤:“你回去就問問。”

    葉煩把今兒賺的錢給張小明,“你家也該做飯了,先回家吧。下午好好休息,明兒還要早點起來呢。”

    現在天亮的早,張小明四點多起來,五點多吃過飯就下鄉,幾乎不到七點就到城里。雖然每天十二點前能回來,但也跟人家一天工作八個小時差不多。

    再說了,張小明要開車,不休息好很容易出車禍,張小明也不敢托大:“我知道。耿哥,你也好好休息。”

    今兒耿致曄跟張小明下鄉,回來換葉煩和張小明賣菜。耿致曄抬抬手讓他放心,等他出去,耿致曄就直搖頭:“老實人還愚孝,幸虧遇到我家葉煩煩,不然得打一輩子光棍。”

    耿致勤點頭:“了解他們家的人都不敢嫁給他。”說到嫁,想起她媽,低聲說:“嫂子,大寶說我媽要有第二春?”

    耿致曄沒聽清,叫她再說一遍。

    耿致勤瞬間明白她哥不知道。她拿個小板凳,坐到哥嫂對面,說:“大寶說少年宮有個大爺看上老于同志,這事嫂子也知道?”盯著葉煩等她回答。

    葉煩點頭:“耿大寶個小機靈鬼發現這事當天就告訴我了。”

    “那您是怎么想的?”

    葉煩:“那是你媽,應該問你怎么想的。”

    耿致勤:“哪有閨女攔著娘不許嫁人?”

    “也沒有兒媳婦不許婆婆嫁人啊。”葉煩道,“大寶沒說我說順其自然?”

    耿致勤問:“裝不知道啊?”

    葉煩點頭:“不然呢?我說多了又該覺著我攆她。你說多了,又該覺著我攛掇的。”

    “這老太太看著也不年輕啊。會說法語的老大爺肯定很洋氣,居然能看上老于同志。”耿致勤想不通,“老于同志連二十六個英語字母都不認識,看上她啥呀?大爺說《茶花女》,老于聽成祝英臺,人家說《巴黎圣母院》,老于說故宮博物院,還不得天天打架啊?”

    葉煩想笑:“誰家過日子聊這些?”

    “那早上三四點醒來睡不著聊什么?她可以跟我爸聊抗日,也跟人大爺聊這些?大爺也不見得對打仗感興趣啊。”

    葉煩:“問題關鍵在于姨。于姨不樂意,我們聊再多都白搭。”

    “要不我去問問?”耿致勤說著就去廚房。

    耿致曄想叫住她,一個字還沒出口,她人到廚房了。耿致曄不禁問:“她又想挨罵啊。”

    話音落下,聽到于文桃吼:“這么閑你做菜!”說完就出來,嘴里還罵罵咧咧,“腦子有病!”

    耿致曄樂了:“看來老太太沒打算開啟第二春。”

    葉煩:“我去問問她怎么說的,把人氣的忍不住罵人。”話音落下,耿卉卉和耿犇犇從外面進來,葉煩不禁問:“你倆咋這個時候來了?姥姥沒叫你們在他們家用飯?”

    今兒一早葉煩就提醒侄子侄女,幾周不去楚家該去看看了。等小明回來,葉煩幫他們買幾斤村里種的早桃,叫他倆帶過去。

    耿卉卉翻個白眼:“別提了,沒空搭理我倆。奶奶,做飯了嗎?多做點,我倆在家吃。”

    第88章 耿貔貅

    于文桃樂于看到她帶大的孫子孫女煩楚家親她, 聞言便回到廚房叫耿致勤滾出去。

    耿致勤悻悻地出來。

    耿卉卉不禁問:“你和奶奶吵架了?”

    耿致勤沒好氣地說:“我閑的啊。”

    耿卉卉點頭,我看你也挺閑。

    耿致勤被她的態度堵得有口難言, 又去煩大寶。

    大寶一聽堂哥回來,立馬從臥室出來,到門口差點撞到小姑,還被她嚇一跳,大寶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姑,你很閑嗎。

    耿致勤摸摸鼻子,轉過身沒話找話,問:“卉卉, 你姥姥姥爺星期天還工作啊?”

    耿卉卉下意識說:“不工作啊。”

    “那怎么沒空搭理你倆?”耿致勤眼神示意侄子說。

    耿致曄從正房出來:“我也想知道。”

    耿卉卉一看她叔神色嚴肅,仿佛要找她姥姥姥爺討個說法的樣子, 趕忙和稀泥,“也不是故意不理我們。前些天我大舅媽在我表哥單位附近買一處房子, 好像因為這點大表哥的未婚妻就要結婚。我姥姥姥爺帶著我表哥, 還有大舅大舅媽, 跟女方家吃飯去了。小舅和小舅媽忙裝修。”朝東南方向看一眼, “就是那處房子。家里只有我們幾個小的。我表弟問我中午吃什么, 我不想伺候, 就說奶奶做我們的飯了。”

    耿致曄皺眉:“你小舅中午不回家?”

    耿卉卉:“現在應該在回去的路上吧。不過因為我姥姥姥爺中午不回來,我小舅小舅媽早上肯定沒買多少菜,沒啥好吃的。”

    耿犇犇點頭, 又問:“中午吃什么?”

    于文桃從廚房露出頭:“餓了啊?”

    星期天公交車上人很多,姐弟倆不想擠上去, 走著去的又走著回來, 來回幾公里早消化了,可不是餓了咋的。

    葉煩:“屋里還有桃。”

    耿犇犇到屋里拿四個, 到廚房洗干凈擦干凈,給姐姐弟弟各一個,就問:“二寶呢?”

    葉煩朝廚房對面看一下。耿犇犇到二寶房里:“小二寶,干嘛呢?”

    二寶在少年宮學畫畫,最近迷上畫畫,想到什么畫什么,跟個小藝術家似的。

    葉煩不希望因為家人時不時打擾導致二寶對畫畫失去耐心,所以不許家人打擾她。要不然大寶也不會一個人在臥室跟自己下跳棋。

    耿犇犇見小丫頭很認真,桃放桌上就帶上門出去。

    到外面,耿犇犇看到他姐大口吃桃:“甜嗎?”

    葉煩疑惑:“你倆之前沒吃啊?”

    早上葉煩買了桃就和張小明出攤去了,不知道幾個孩子有沒有吃桃。那個時候耿犇犇和耿卉卉剛吃過早飯看啥都沒胃口,就沒碰桃。

    到了楚家耿犇犇有點渴,打算洗個桃子嘗嘗,正好碰到他姥姥出門。耿犇犇隨手把桃放茶幾上送姥姥出門,回來桃子已被他小舅媽收起來。

    耿犇犇不好意思找他小舅媽要桃子,就給自己倒杯水。再后來就不想吃了。耿犇犇把這些事大概說一遍,耿致曄眉頭緊皺:“你小舅媽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會過?”

    耿犇犇無所謂地聳一下肩表示不清楚。

    葉煩:“可能因為剛吃過早飯他小舅媽覺著都不餓就先把桃收起來。”

    耿卉卉嘀咕:“誰知道她怎么想的。我說不買你非讓買。”小聲嘟囔一句,“還不如把錢給我。”

    葉煩無語又想笑:“去你姥姥家,難道要空手去啊?”

    耿卉卉:“我姥姥通情達理不會在意這點小事。”

    葉煩頓時聞到一股茶味:“這話留著糊弄你媽吧。也就他倆天天一個忙著研究一個整理材料沒空想這些,以為你姥姥是你媽出嫁前的你姥姥。”

    耿卉卉無法反駁,撇一下嘴轉移話題:“奶奶,中午幾個菜啊?”

    “你想幾個菜?”

    于文桃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耿卉卉移到廚房門口,看到桌上有黃瓜、西紅柿和毛豆,驚呼:“黃瓜和番茄長大了?”

    葉煩移到廚房門另一側,道:“村里種的。”

    耿卉卉朝自家菜地看去:“那奶奶種的黃瓜怎么才開花?”

    葉煩:“他們種的早,擔心凍壞上面還蓋一層麥秸編的席。等今年賺了錢買塑料薄膜,可以再早幾天種下去,說不定五月初就能吃到黃瓜。”

    耿卉卉不禁問:“種那么早干嘛?”

    葉煩:“早點種出來早點賣。現在可以賣五毛錢一斤,再過半個月兩三毛,等到六月底,一分錢一斤隨便挑隨便選。”

    耿卉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緊接著又忍不住說,“沒想到種地也有這么多學問。”

    葉煩:“想高產想賺錢就得動腦子啊。不然也沒必要設農大。”

    耿卉卉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葉煩聽到開門聲,回頭看去,二寶拿著桃出來。葉煩招招手,二寶靠媽媽身上啃桃子。葉煩問:“畫畫累不累?”

    二寶搖了搖頭,咬到一口桃咽下去,就說:“媽媽,我喜歡這個脆脆的桃子。”

    葉煩摸摸她的小腦袋:“那明兒媽媽再買。其實軟桃也好吃。過幾年你和哥哥大了,在火車上不用媽媽抱,媽媽帶你們去水蜜桃產地吃水蜜桃。”

    耿犇犇和耿卉卉不約而同地看向葉煩,仿佛問,我們呢。

    葉煩哭笑不得:“都去行嗎?”

    兄妹倆很是高興。耿卉卉見奶奶把菜收拾好,“奶奶,你出來,我炒菜。”

    “你吃桃吧。”卉卉一周回來一次,于文桃心疼她讀書辛苦,很少讓她做飯刷碗。

    耿卉卉進廚房:“吃好了。奶奶,你沒我做的好吃。”

    于文桃讓開,看到耿卉卉把炒菜鍋放爐子上倒熱水,然后水開焯豆粒,忍不住說:“不嫌麻煩。”

    “不焯水有豆腥味。”耿卉卉很喜歡焯水再炒,于文桃嫌麻煩直接下鍋,哪怕她也認為卉卉做菜好吃,也不想費時焯水。

    耿卉卉又切一點榨菜,做個榨菜毛豆炒雞蛋。這個菜炒好用盆蓋上,耿卉卉用熱水煮一下臘腸,臘腸切片炒黃瓜。最后是番茄炒絲瓜。

    三個菜做好,于文桃把電飯鍋端去廚房,葉煩叫犇犇和大寶洗手。

    耿致曄和他妹從外面出來。

    飯后,耿致勤收拾廚房,于文桃叫葉煩和耿致曄去休息,她看著幾個小的。

    葉煩剛吃過飯不想躺下,見她婆婆帶著幾個小的出去,不用擔心她婆婆聽見,便問耿致曄:“你問小勤了?”

    耿致曄今兒起得早有點困,反應慢半拍:“什么?”

    “第二春啊。飯前我看你倆從外面進來,不是在外面聊洋氣老大爺啊?”

    耿致曄揉揉眼角:“是的。不過小勤沒直接問,就說她現在還不到六十歲,要是活到八十歲,不是要守二十多年寡嗎。很正常一句話吧?也不知怎么刺激她,她那么生氣。”

    葉煩:“就這幾句?”

    耿致曄點頭:“小勤說起這事也很無辜。我尋思著她剛把爸伺候走,不想再伺候一個老頭,才沒想過再找。”

    葉煩:“也有可能。雖說你爸不用她擦屎擦尿,可經常進醫院檢查,換我我可受不了。”

    耿致曄失笑:“當著我的面這么說好嗎?”

    葉煩點頭:“所以照顧好自己。要是癱瘓在床,我就跟你離婚。”

    耿致曄起身。

    葉煩詫異:“生氣了!”

    “困了。”耿致曄拉著她起來,“到床上聊。”

    葉煩:“聊啥?我都說了順其自然,是你們兄妹倆瞎操心。之前大嫂從親戚家回來要給小勤介紹個對象,她親戚的親戚,知根知底,小勤都嫌大嫂管得寬。閨女讓老娘相親——要不是親生的,于姨能用菜刀剝了她。”

    耿致曄脫掉鞋,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葉煩:“找老伴又不是找長期飯票,也不是非得結婚。”

    耿致曄差點從床上掉下去:“你說什么?”

    葉煩:“高興平時在一塊處處,不高興就分開。年輕人可以談戀愛不結婚,老年人不行?”

    耿致曄張口結舌,半晌憋出一句話:“耍流氓呢。”

    葉煩白他一眼:“老古董!”

    耿致曄盯著她:“葉煩煩,老實交代,要不是當年那種情況,你是不是就想這么干?”

    “我這樣說就等于我這么想過?”葉煩翻個白眼,“我才是通情達理,會為他人著想。”

    耿致曄沒好氣道:“對,想的都是別人想不到的。”

    “你別陰陽怪氣。”葉煩推他一把,“去羅漢床上睡去,這里不歡迎你。”

    耿致曄朝她靠過去:“你這輩子別想了。”

    “你也有病。”葉煩翻身背對著他,耿致曄把她掰過來,“沒臉面對我啊?”

    葉煩氣笑了:“我怕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找你老丈人說你欺負我,明兒咱倆就能離婚?”

    軍婚保護軍人,軍人說離才能離,否則非軍人一方只能起訴經法院判離。要是對象換成葉煩不必這么麻煩,葉父找耿致曄的領導聊聊,就是分分鐘的事。

    “又用我老丈人壓我。”耿致曄忍不住委屈,“我老丈人怎么還不退休?”

    葉煩無語了:“他可以干到七十歲啊。今年才六十八。”

    “還有兩年。”耿致曄點頭:“人走茶涼,兩年后再跟你算賬。”

    葉煩又想笑:“安慰自己呢?人走茶涼的‘走’是死,像你爸這樣。”

    耿致曄不禁嘖一聲:“能不能別總說我爸我爸,他是你公爹。”

    “我也沒聽你喊我爸爸啊。哪次跟我說話不是一口一個岳父老丈人。你說‘你爸你媽’的次數還少?”葉煩推開他,“把大寶帶到四歲,二寶帶到兩歲,我爸我媽夠對得起你。”

    耿致曄又貼上來,“我在你家也沒說過什么啊。咱倆訂婚后一塊出去,四點把你送回家,你媽還嫌晚。搞得好像我要把你拐走一樣。還有上上周末,你都說了,大寶和二寶要去少年宮學習,她還說大寶和二寶不想去姥姥家。簡直無理取鬧!”

    葉煩也覺著她媽有點讓人受不了。

    耿致曄上周末沒回來,上上個周六晚上回來的。第二天周末,他跟張小明去村里。回來在這附近賣一會兒菜,葉煩就叫張小明開車往南,去她媽那邊胡同口。

    葉煩考慮到平時陳小慧不在家,她媽一個人帶孩子買菜費勁,就每樣菜買幾斤,又買二十雞蛋給她媽送去。

    陶春蘭問葉煩什么時候賣完。葉煩說十一點多吧。陶春蘭叫葉煩帶大寶和二寶過來。葉煩說他倆去少年宮了。

    等葉煩和張小明到家,她媽和陳小慧帶著靚靚來了,說想大寶二寶,來看看他倆。

    那天耿致曄也在家,陶春蘭嘮叨他不知道帶著大寶和二寶去葉家。

    耿致曄不敢氣丈母娘,就說下次,下次一定去。

    下次就是今天。耿致曄陪大寶和二寶去少年宮,從少年宮出來才十一點,去姥姥家完全來得及,但耿致曄就當沒這回事,直接帶孩子回來。

    葉煩:“你今兒帶大寶二寶過去,她不就不無理取鬧?”

    耿致曄閉上眼睛:“睡吧。再不睡天就黑了。”

    葉煩無奈地瞥他一眼。

    一個起得早一個忙半天,都挺累的,以至于靜下來一會就進入夢鄉。

    兩點鐘,于文桃叫大寶去正房。

    大寶跳到床上,身體本能讓耿致曄一下坐起來。大寶嚇一跳:“詐尸啊!”

    “閉嘴!”耿致曄看清面前的人是他親兒子,放松下來,“干嘛?”

    大寶:“奶奶叫我叫你們起床啊。媽媽,我看到你眼睛動了,醒了就起來吧。”

    葉煩伸出手,大寶拉著他媽起來:“你真是我老祖宗啊。”

    耿致曄被他無奈的樣子逗笑了:“怎么說?”

    “祖宗都沒我媽麻煩,我媽不就是老祖宗嗎。”大寶跳下床,“快點啊。”

    葉煩:“起來干嘛去?”

    “去公園啊。”大寶跑去他臥室,拿出兩只四個輪加一塊鐵片以及幾根繩子的鞋,就在院里等爸媽。

    葉煩看到這種簡易溜冰鞋就忍不住皺眉:“大寶,這鞋不丑嗎?”

    大寶:“你給我買一雙好看的。”

    好看的要去國外,葉家和耿家都沒有海外關系,“媽媽不知道哪兒有賣的。”

    “那你還嫌棄?”大寶坐在地上穿好就伸手,“爸爸,拉我起來。”

    葉煩上前:“門外的路不平,路邊還有車啊。”

    大寶:“那我把鞋脫掉到公園再穿,你幫我拿著?”

    葉煩點頭。

    大寶把溜冰鞋脫掉遞給他媽:“這個鞋好重啊。”

    “那還叫你奶奶買?”葉煩往四周看看,婆婆應該出去了,“你奶那點退休金早晚被你哄的一干二凈。”

    大寶:“我才沒哄奶奶。奶奶說,別人有大寶也要有。”

    葉煩懶得數落他,叫耿致曄拿水壺。

    耿致曄把自己的包挎身上,對葉煩說:“回頭從公園直接去學校。”

    葉煩:“那把剩下的桃洗了吧。”

    大寶點頭:“爸爸拿走吧,媽媽明兒再買。”

    耿致曄洗一半,七八個,塞包里,然后跟妻兒去公園。

    一家三口到胡同口就看到二寶、卉卉幾人快到公園了。也不知誰回頭看到他們仨,就在原地等他們。

    葉煩到跟前,二寶就揶揄:“媽媽,天還沒黑不再睡會?”

    葉煩搖頭:“做夢了。夢里全是二寶,一會兒哭一會兒鬧,一會兒要吃一會兒要尿尿。”

    二寶氣得小臉通紅:“不許胡說!”

    “我可沒胡說。你兩歲之前就這樣。”葉煩一本正經地說,“你還記得自己兩歲前什么樣?”

    二寶不記得:“哥哥,我小時候這么鬧嗎?”

    大寶:“你兩歲前是我四歲前,你覺著我會記得嗎?”

    二寶轉向她媽:“你就仗著我們都不記得吧?”

    葉煩點頭:“對啊。”

    二寶氣得不想跟她說話:“爸爸,你過來!”

    耿致曄過去:“想換個媽媽?”

    二寶瞳孔地震,爸爸沒睡醒嗎?二寶慌忙找媽媽:“媽媽,爸爸想換老婆!”

    耿致曄的呼吸停頓一下:“耿二寶!”

    二寶松開爸爸往前跑。

    路邊有自行車,耿致曄擔心車子撞到她不敢追,叫大寶追上去看著二寶別亂跑。

    大寶無奈地說:“干嘛嚇唬她啊?”

    葉煩:“哪次不是你妹先擠兌我們?”

    大寶撓頭,二寶也是,平時沒多少話,一開口不是擠兌爸爸就是奚落媽媽,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大寶嘆了口氣,小跑追上去。

    于文桃好笑:“看把他愁的。”

    葉煩:“才十一歲半,天天當自己長大了。”然后又問婆婆怎么想起來去公園。

    于文桃看一眼葉煩手里的鞋,“大寶要去公園練習這個。二寶說教她畫畫的老師讓她多出去看看,卉卉和犇犇嫌家里無聊。”

    葉煩問耿致勤什么時候去學校。

    耿致勤:“明兒七點吃過飯坐車過去。對了,嫂子,小明哥一個人天沒亮就下鄉不害怕嗎?”

    葉煩:“他六點吃過飯去村里,差不多六點四十到村里。在小舅家住一晚,早上跟小舅一起來。我跟小舅說好了,一天一塊錢,包飯,讓小舅媽記下。”

    耿致勤道:“所以你或者三哥有空陪他過去,他才像今天這樣早上過去?”

    葉煩點點頭:“他原本不舍得這一塊錢,因為一個月下來就是二三十塊。我說算我倆的,張大爺也擔心流氓搶劫就讓他聽我的。”

    “還是這樣好,安全。”耿致勤心說,我嫂子辦事真周到啊。

    葉煩上輩子十六歲離家住寄宿高中,然后去外省上大學,又到一線城市打拼,不小心謹慎,她早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耿致勤又說:“剛才我們在胡同里等你們,聽到張大媽跟人說張小軍的婚事定了,十一國慶節。”

    于文桃嗤一聲。

    走在她前面的耿卉卉不禁回頭:“奶奶,人家娶媳婦礙著你了?”

    于文桃:“十一正好九月初四,我看過黃歷,忌嫁娶。張家這個兒媳婦明知道張家什么樣,還故意要三轉一響,這么不懂事,夠張家一家受的。張小明他媽高興的跟娶個仙女似的。你三嬸嫁給你三叔,我都沒她嘚瑟。”

    葉煩:“你的意思國慶節這天不好?”

    于文桃急了:“你不要給扣帽子啊。國慶節舉國歡慶,必須好!可是好不等于適合結婚。也不怕日子太大他們兩口子的小身板壓不住。”

    葉煩心說,又來個迷信的。

    耿致曄順便說出讓她幫張小明問問張大媽什么時候給張小明找對象。不能弟弟的孩子打醬油了,哥哥還沒結婚啊。

    于文桃一開始不放心葉煩跟人合伙,可三個月過去,賬目清楚,張小明都沒葉煩清楚賺了多少錢,于文桃就對他很滿意。

    于文桃也知道張家的錢都買車了。張小軍回頭結婚用的錢全是張小明賺的。張小明能賺錢是她兒媳婦腦子好使。四舍五入,張小軍花的是她兒媳婦的錢。

    想到這些,于文桃心里不痛快,決定回頭見著張大媽就問問這事。

    晚上,耿致勤和耿卉卉做飯,葉煩在大寶房里放個浴罩,先讓大寶洗澡,屋里暖呼呼的,葉煩又弄一盆熱水叫二寶洗澡,耿犇犇在二寶房里狂補作業,暫時沒于文桃什么事,她就出去跟人閑聊,順嘴扯到張小明身上。

    張小明以前沒正經工作,家里還沒房子,這條胡同里的人同情他,但也不會好心給他介紹對象。

    現在聽說張家買得起“三轉一響”,估計張小明賺到錢,幾個大媽大爺一聽于文桃問張小明什么時候辦事,就對張大媽說,他們家哪個親戚沒對象,回頭叫小明見見之類的。

    于文桃沒想到這么順利,心里還挺高興,結果幾人越聊越遠,連張小明以后生兒生女,兒女上什么學校找什么對象都安排妥當,于文桃聽不下去,回來找葉煩抱怨。

    葉煩剛給二寶穿好衣服。于文桃進來把浴罩收起來,說:“那些人以前都不說給小明找對象,現在連小明住哪兒都想好了。”

    葉煩:“你沒趁機說給張小明買套房啊?”

    于文桃搖頭:“說了也沒用。張家——別看老張頭叫小明跟你做生意就覺著他開明。他家是沒別的辦法,又覺著跟你干不丟人,才讓小明出攤。其實骨子里還不如我呢。張家三兄弟要搬也是老二老三搬,老宅歸老大。”

    耿大寶頂著毛巾坐在院子里看星星,聞言扭頭問:“就那兩間房子嗎?”

    于文桃看到孫子一臉嫌棄忍不住想笑:“就那兩間房子。”

    “我要是張小明,就說留給張小弟。”大寶起來給妹妹擦擦頭,感覺不滴水了,就讓他媽摸摸。

    葉煩接過毛巾:“再擦一會。”瞥一眼兒子:“張小弟可沒招惹你。我聽小明說,不是他小弟開口,這車買不成。”

    大寶嘀咕:“那就留給張小軍啊。”

    知子莫若父。張小軍什么德行,張大爺不可能不知道。張大爺除非老眼昏花,否則絕不敢指望張小軍給他養老。

    其實房子娶媳婦都是小事,葉煩現在只擔心張小軍個見錢眼開的趕明兒辭掉工作跟張小明搶生意。

    好在張家現在沒錢再弄一輛車。

    葉煩希望盡快把車錢賺回來,看看張小軍的態度,然后盡早把他這個隱患拔掉。

    可是葉煩平時要上課,張小明一個人跑鄉下,一天來回幾次他的小身板肯定吃不消。

    張小明沒葉煩高,還沒葉煩身體好。

    葉煩決定琢磨個不需要他到處跑的生意。

    六月中旬,星期天,葉煩帶著大寶二寶到葉家,大寶就帶著二寶和靚靚買冰棒。看到冰棒,葉煩靈機一動,可是一想一個冰棒賺一分錢,鹽水冰棒可能只有幾厘,她又瞧不上。

    午飯后,大家都去睡午覺,葉煩到陳小慧房里,問:“最近申城找你了嗎?”

    陳小慧:“寫過幾封信。一開始我還拆開,看到他們在信里威脅我,后面的我都沒看直接燒了。”

    葉煩:“等你放暑假他們可能忍不住來找你。你想好了,我就告訴媽,到時候讓她報警。或者你現在給申城去一封信,說你問過公安,他們那種做法屬于犯罪。再打擾你你就報警。如果他們不信,可以找當地公安問問。”

    陳小慧上輩子習慣了聽陳寬仁和趙茹萍的話,讓她這么“大逆不道”,不由得心慌:“要不再等等?”

    “那暑假賺錢沒你的份!”葉煩轉身就走。

    陳小慧趕忙叫住她:“我寫!”

    葉煩毫不意外,站到書桌旁邊看著她寫。等她寫完葉煩才說:“小錢,你不見得看得上。”

    “蚊子再小也是肉。”

    葉煩道:“以后上午賣菜,下午賣冰棒。現在張小明先干著,等我放暑假我下午去冰棒廠。公園門口,車站門口都放兩箱。你敢干嗎?”

    陳小慧有點瞧不上冰棒生意,她以為葉煩要去南方倒貨。

    葉煩確實想過去南方,但她手里沒那么多錢,而且首都不是經濟特區,大生意很有可能被定為投機倒把。冰棒生意小,就是鬧到公安局,公安也是批評挑起事端的人。

    葉煩:“回頭你和犇犇去車站?賣的錢你倆平分?小勤和卉卉帶著大寶和二寶去我家那邊兩個公園。你確定的話就這么干。”

    “我考慮考慮。”

    葉煩見她盯著手里的信,估計比起賺小錢她更怕陳寬仁找來,“那你慢慢考慮。”

    晚上到家,葉煩給全家開會,說起冰棒生意。

    于文桃道:“不去車站,車站小偷多,賺的錢不夠小偷惦記的。”

    犇犇問:“那我去哪兒啊?”

    于文桃脫口而出:“少年宮啊。”

    大寶眼睛一亮:“對,我和犇犇哥哥去少年宮。我們可以上午上課,下午賣冰棒。媽媽,讓小明拉冰棒,你給我們送飯,我們中午就不回來了。”

    葉煩震驚:“你的存錢罐都滿了啊。媽媽也沒缺過你零花錢,咱有必要這么拼嗎?”

    大寶:“不是你說的嗎?現在沒人擺攤賣冰棒,獨家生意來錢快?等過兩年我長大,到處都是賣冰棒的,我想賺錢也晚了啊。”

    葉煩后悔沒事在家里瞎念叨:“今年暑假不去你大伯家?”

    “大伯又不會跑。”大寶搖頭,“等我上大學放暑假再去也不晚。”

    耿卉卉道:“犇犇,少年宮的人多,順便問問誰家賣房。”

    耿犇犇學他三叔抬手敬個禮,表示保證完成任務。

    葉煩見他們一個個干勁十足也不忍說別的:“賺的錢四六分,我們四,你們六。”

    大寶點頭:“可以。拉冰棒要燒油,還要辛苦小明哥。”

    葉煩:“你要喊小明叔。”

    “小明說叫什么都行。”大寶道,“他還說小明哥聽著顯年輕。”

    葉煩心說,這么多道理,你干脆改名叫理大寶吧。“大寶,人家要是問,你家是不是很窮啊?不然怎么出來賣冰棒。你怎么回答?”

    大寶:“這么都被你發現了?看在我這么窮的份上,買幾個冰棒吧。”

    葉煩說不出話。

    這個年代的小孩都這么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嗎。

    葉煩看向耿卉卉和耿犇犇,“你們也是這么想的?”

    耿犇犇:“我們說有錢別人也不信啊。肯定以為我們打腫臉充胖子。”

    “好吧!”葉煩確定都不在意別人的眼光,“那就這么定了。”

    二寶不樂意:“媽媽,你都不問問我嗎?”

    葉煩:“我以為你和哥哥的想法一樣。難道不是嗎?”

    是的!二寶無法反駁,又覺著被媽媽糊弄了,“我不要賣冰棒,我要和小明拉冰棒。”

    葉煩點頭:“可以!”

    挑一天下午下課早,張小明開車在校門口等葉煩,接上葉煩就去冰棒廠拉一箱冰棒。

    箱子是找村里人做的,裹著冰棒的棉被也是。于家村一共做了八個箱子,用今年的新棉做冰棒被子。葉煩叫張小明找村里人買六個。于家堂舅一看葉煩一輛車需要這么多,就叫自家媳婦再做四個,回頭看看葉煩怎么賣,他們跟葉煩一起。

    葉煩家附近沒有小商店,所以一箱冰棒拉過去,半個小時就被街坊四鄰和上下公交車的路人買的一干二凈。

    葉煩又陪張小明和于家小舅去一次冰棒廠,兩人知道怎么拿貨,而且白天去冰棒廠很安全,兩家就分開,誰先賣完菜誰先去。

    箱子暫時都放在葉煩家——葉煩家是四合院,南邊大門過道兩邊還有兩間房,一間被葉煩改成放痰盂和夏天洗澡的地方,一間放一些用不著的東西,冰棒箱就放這個屋里。

    六月最后一個周末,張小明賣完菜到家還不到十點,他就載著兩個箱子和二寶去冰棒廠。

    二寶下了車見到年齡大的喊伯伯,比她爸爸年輕的就喊哥哥。人家問張小明是她什么人,二寶就說“小明哥”。

    人家以為張小明要一邊賣冰棒一邊照顧妹妹,心疼小丫頭這么熱的天出來,給她一個紅豆味冰棒。

    二寶很開心。

    回來的路上被曬一路,二寶后悔了,期末考試結束,她放暑假,葉煩叫她去,她就說要寫暑假作業。

    二寶天天這么努力,等冰棒大業正式開始,少年宮開課,她的暑假作業寫完了。

    耿犇犇得知這事難以置信:“二寶,你是學習精嗎?”沒等二寶回答,“幸好我開學上高中沒有暑假作業。”

    葉煩:“耿犇犇,別忘了,上午學習,中午開始賣冰棒。你學習退步,你爸媽怪我把你帶壞,我就送你去姥姥家。”

    耿犇犇慌忙發誓保證,他帶著課本去少年宮。

    大寶說:“犇犇哥,把我們去年的舊衣服拿出來。”

    耿犇犇:“有點不合身啊。”

    “我們都賣冰棒了,天天穿新衣服也會被認為只有一套新衣服。穿舊衣服坐在地上弄壞了就撕開留奶奶做鞋。”大寶道,“媽媽,我是不是很聰明?”

    葉煩頭疼,耿大寶應該改名耿貔貅:“不要再讓我聽見你變著法節儉!”

    第89章 錢鬧的

    如今晝長夜短, 早上五點天就亮了,所以五點多張小明和于小舅從家里出發, 六點左右到城里,這個時候市民剛剛走出家門,看到他們的車干脆找他們買,以至于九點左右就可以收攤。

    這個時候去冰棒廠有點早,于小舅和堂弟開車回家,換他小兒子開車載著三個堂兄弟進城。

    于小舅的小兒子就是去年葉煩把錢交給他讓他交給村長的十八歲少年,叫于宏偉,他把三個堂兄弟放葉煩家就跟葉煩去冰棒廠, 一人拉八箱冰棒。

    兩人去冰棒廠期間,耿致勤和卉卉帶三人去公園。葉煩和于宏偉先到公園卸下來四箱冰棒, 然后葉煩帶著于宏偉走街串巷。

    兩人邊賣邊往少年宮移。等到少年宮也有十一點半,把孩子扔在少年宮的父母快下班了, 小孩子也渴了, 而能來少年宮的小孩家庭條件都不錯, 都有點零花錢, 所以葉煩和于宏偉的車停下小孩就擠上去。

    穿著一身舊衣服的大寶被大孩子小朋友擠到后面, 他不禁眨眨眼睛, 難以置信地問:“哥,不是叫我倆賣嗎?”

    耿犇犇:“看來不需要我倆。”

    大寶著急:“那怎么辦啊?我剛買一個存錢罐,里頭一分錢沒有。”

    于文桃牽著二寶在他倆身后, 聞言又無語又想笑,誰敢相信葉大小姐的兒子天天想著賺錢, 跟上輩子當了一輩子乞丐似的。

    于文桃問:“大寶, 少年宮的人叫你在里面賣冰棒嗎?”

    大寶忘記問,“我去問問。”

    經常來少年宮, 大寶認識幾個職工,他也不怕人,到人家跟前就問可不可以在大門兩邊賣冰棒。

    擺攤遭鄙視的年代,一個穿舊衣服的少年突然這么問,職工潛意識認為他家庭困難,猶豫片刻就點頭,“你一個人賣啊?”

    大寶:“我和我哥。我媽幫我們送過來。我媽在別的地方賣冰棒。”這話到女同志耳朵里直接變成他媽沒工作,是社會閑散人員。大寶又說,“上午叫我奶奶看著,我們中午和下午賣,可以嗎?姐姐,我請你吃冰棒。”

    女同志笑著說:“謝謝。小朋友,你該叫我阿姨。”

    “可是你比我媽媽年輕啊。”大寶也不怕他媽進來修理他。

    同女同志一道的男同志心說十來歲的孩子的母親頂多三十五歲,他同志都快四十了卻比少年母親年輕,那少年母親一定很操勞顯老,“小朋友,賣冰棒可以,但是不許大聲喧嘩。問誰叫你在這里賣的,也不許說我們幾個同意了。”

    大寶點頭:“我就說沒人規定不可以在這里賣啊。”

    女同志笑著說:“真聰明。上幾年級了啊?”

    大寶:“再開學我就上初二了。”

    女同志驚訝:“你沒多大啊?”

    大寶:“媽媽說我十一歲半。”

    女同志也覺著他十來歲,不可能十四五,“那你很聰明啊,這么小就上初二。”

    男同志提醒:“該吃飯了。”

    大寶餓了,嘴巴一禿嚕就問出:“我們可以去食堂吃飯嗎?”

    女同志點頭:“可以。但是要用錢。我們用飯票便宜。”

    大寶心說,幸好,不然多丟臉啊。看來以后不能說太多話,容易失言。大寶先說聲謝謝,接著解釋:“我們中午坐公交車回家再回來不如在食堂買著吃便宜。”

    女同志想想現在的天氣,浪費時間還花錢,由衷說道:“你真的很聰明。不應該只想著賺錢。”

    大寶:“我要考大學的。”

    女同志很是欣慰,拍拍他瘦小的肩膀:“我相信你可以成為國家棟梁。”

    大寶點頭,他相信他可以。

    女同志還沒遇到過這么懂事的少年,跟她同事到了食堂還忍不住感嘆——窮人孩子早當家。

    大寶一蹦一跳到門外,然而他媽和他表叔周圍的人只多不少:“奶奶,我們去食堂吃飯吧。”

    于文桃不禁問:“少年宮食堂不是職工食堂嗎?”

    “外人也可以去,就跟去國營飯店一樣。”大寶道。

    趕上家長來接小孩,門口人很多,于文桃擔心別人看見二寶機靈又可愛伸手把她抱走,就叫犇犇牽著二寶,她去問問葉煩午飯怎么解決。

    葉煩:“小勤蒸米飯熱饅頭,隨便做個兩個菜,我們回家吃。”朝于宏偉看一下,“他們幾個中午在咱家吃,給小勤兩塊錢。”

    于文桃忍不住問:“他們也愿意?”

    “小明一個人在小舅家,一次就是一塊。他們四個兩塊錢,咋不愿意?咱家還提供西瓜和茶水呢。”葉煩看到人很多,讓大家排隊。

    于文桃見她這么忙,先帶三個孫子孫女去食堂。

    少年宮食堂寬闊,還有幾個風扇,于文桃很意外,忍不住跟二寶說:“比家里還舒服。回頭問問你媽,以后咱們中午就在這里吃。”

    二寶嫌外面熱也不想這個時候回家:“好的。可是,奶奶,哥哥賣冰棒,我在哥哥身邊畫畫,你怎么辦啊?”

    于文桃:“我有我的去處。”

    少年宮里有不少老人,一大半是知識分子,于文桃只聽人家聊天都覺著有趣,“二寶,要不奶奶再給你報一門課?下午的。”

    二寶搖頭:“不要!”

    于文桃無語,還以為小丫頭很愛學習。

    他們吃過飯葉煩和于宏偉還在賣冰棒,于文桃在門口看到兩人車旁都有人,很納悶:“沒吃過冰棒嗎?”

    賣冰棒需要車,至少是自行車,否則背著冰棒箱到公交站牌就累中暑。可是這個年代有條件買自行車的人瞧不上走街串巷賣東西的行當。

    八十年代初,街邊配有冰箱的店寥寥無幾,大家解渴只能靠水。有條件的舍得買個大西瓜或煮綠豆湯。可是這些都沒有一口冰下去舒服。

    下了班熱得渾身難受還要接熊孩子,這個時候誰給她一塊冰,誰就是她親人啊。

    葉煩敢一次拉八箱,一箱幾百個冰棍,就是仗著市場空白。甭說過五年,再過三年,葉煩都不敢一次拉四箱。

    直到十二點半,少年宮外才沒什么人。于文桃叫葉煩搬來一箱放門里邊,叫她和于宏偉趕緊回家,又叮囑她回去就喝藿香正氣水。

    葉煩問:“吃飯了?”

    于文桃點頭:“在食堂吃的。二寶沒啥胃口。”

    葉煩:“先別讓她吃冰棒。”

    “我知道一冷一熱容易拉肚子。”

    葉煩聞言便放心回家。

    到家門口,張小明從張家出來,把鑰匙給葉煩:“小勤給卉卉送飯去了。你倆也去吃飯吧。我看著車。”

    葉煩放公園八箱——她的和于宏偉的,也是因為這個年代有風扇的人家不多,回家匆匆吃了飯就拿著蒲扇戴著帽子去公園納涼。

    三分錢一個冰棍降暑解渴,還比中暑后喝藿香正氣水舒服,所以大爺大媽都愿意來一根。

    就在葉煩吃飯的時候,一個大媽帶著孫子朝耿卉卉走去:“五分錢兩根?”

    耿卉卉搖頭:“去掉油錢和飯錢,我們一根冰棍賺五厘錢啊。五分錢兩根,我們不是白忙活嗎?”

    “你賣給我兩根,賣給別人六分錢。”

    卉卉眼神示意她轉頭,大媽拉下臉,以為卉卉讓她哪涼快哪待著去,然后回頭一看,幾個鄰居就在三步之外。

    意識到剛才的話可能被鄰居聽見,大媽臉色微變:“腿怎么這么快。”嘟囔一句,給耿卉卉六分錢。”

    少年宮這個時候沒什么人,于文桃坐在冰棒箱旁邊快睡著了。

    幾個職工出來上廁所順便透透氣,看到一個老太太帶著三個孩子困得睜不開眼,就覺著于文桃不容易:“大媽,冰棍怎么賣?”

    大寶一下醒過來,發現一位女同志很眼熟:“姐姐,我請你。”

    “不用。”

    大寶老氣橫秋地說:“一個冰棍我還請得起。”然后拿四個最便宜的塞給人家。

    幾個同志不好意思收下,說他媽拉冰棍很辛苦。

    大寶心里咯噔一下,擔心人家發現他媽有三輪摩托覺著被騙,然后生氣不許他在這里賣,“也不是很辛苦。我媽跟鄰居合買一輛三蹦子,鄰居用上午半天,我媽用下午半天。”

    于文桃下意識點頭:“有車。”

    三蹦子很貴,就算出一半錢也是一筆巨款。幾人再看看大寶的衣服,洗舊了還不合身,頓時覺著買車的錢是一家人辛辛苦苦攢的。

    即便如此,也說明沒到需要別人接濟的地步。

    能拉下臉賣東西,而不是直接乞討,反而讓幾位同志高看一眼。

    先前認識大寶的女同志說:“這四個算你請我的。我再給同事買五個。”

    葉煩料到有人買的多,所以就買一把小塑料袋,其中一沓塞大寶這個箱子里。大寶拿一個袋子給她數五個,耿犇犇收錢。

    幾位同志索性把九個冰棒都塞袋子里。回到辦公室,一人一個,一邊吃一邊夸門口賣冰棍的小男孩懂事。

    葉煩沒刻意培養或引導倆孩子,她覺著指望孩子成龍成鳳不如自己多攢點家業,屆時她老了,兒女不必為生計奔波才有時間照顧她和耿致曄。

    二寶有語言天賦,征得二寶同意,葉煩才給她買俄語書。大寶反應快平衡力好,于文桃要給他買滑冰鞋,大寶愿意玩,葉煩才由著她買。

    可能大寶在島上那幾年聽得最多的就是蜂蜜賣了多少錢,鴨毛鵝毛賣了多少錢,橘子多少錢一斤等等,葉煩又經常教什么都不懂的島民怎么跟外來人打交道,在家也會說一些,大寶便無師自通。

    最讓葉煩不可思議的一點便是大寶不覺著賺錢丟人。

    下午兩點左右,熊孩子的父母上班了,把沒人帶的熊孩子扔進少年宮,有幾個跟大寶上過滑冰課,見著他就問:“耿大寶,你賣冰棒啊?”

    耿大寶點頭。

    “你家沒錢嗎?”

    耿大寶:“我爸媽沒工作啊。”

    小同學好同情他:“那我買一個吧。多少錢啊?”

    “冰棒三分,綠豆味五分,雪糕一毛。”大寶道。

    小同學拿出一毛錢,有點不舍得遞出去。

    大寶見狀就說:“買三分的吧。可以吃三次,還能剩一分錢。”

    “耿大寶,你怪好的。”小同學本來不好意思買三分的,怕大寶笑他吃不起雪糕,因為他同班同學就笑話過他。

    大寶不明所以,他干嘛了啊。

    耿犇犇也不明白大寶怎么就成好人。

    跟犇犇找他七分錢,小同學塞兜里就去打乒乓球。

    大寶問:“二寶,要不要吃冰棒?”

    二寶:“奶奶說只可以吃一個。要是我拉肚子,媽媽就不許你賣冰棒。”

    大寶打開水壺,倒半杯水遞給她。二寶喝完就靠哥哥身上。大寶見她還犯困:“要不你和奶奶回家吧?”

    二寶看一下外面的太陽果斷搖頭。

    大寶之前提議他媽送午飯,也是不想頂著太陽乘公交車回家。見狀他很理解妹妹,便盤腿坐下,讓二寶枕著他的腿睡覺。

    于文桃跟人聊一會回來就看到自家仨孩子靠一起睡著了。

    由于只有三種,于文桃記得住也會賣,有人來她就幫著賣,等幾個孩子自己醒來,于文桃就叫他仨玩去。

    以前大寶和二寶在島上白天玩一天葉煩都不管,所以小孩子愛玩的他倆都玩夠了,轉一圈回來就守著冰箱,反倒是耿犇犇跟人打起乒乓球。

    他玩一身汗回來,讓大寶和二寶玩,他看著攤子。

    大寶見周圍可以坐的地方都被人占了:“奶奶,我們明天拿兩個折疊凳吧。”

    于文桃想到耿致勤要帶幾個折疊凳去公園:“咱家幾個折疊凳買值了。”

    大寶點頭:“犇犇哥,你不要打開看,媽媽說進了熱氣雪糕就化了。”

    耿犇犇連忙蓋好。

    下午遠比上午熱,大寶話音落下,一群拿著乒乓球拍的少年跑過來要冰棒。

    大寶見誰手里錢多就對誰說有奶味雪糕。

    幾百個冰棒雪糕全賣給學生不現實,大寶讓他堂哥出去吆喝。

    耿犇犇不好意思,大寶道:“今天賺的錢我五你一?”

    “不行!”耿犇犇立刻跑到樹蔭下問:“大爺大媽,叔叔阿姨,買不買冰棒?三分錢一個,在少年宮門口。還有奶味雪糕。”

    剛開始沒人理他,耿犇犇挺尷尬,然后安慰自己,賺錢不丟人,賺錢不丟人,又去路邊吆喝“冰棒冰棒,三分錢一個,在少年宮門口。”

    少年宮旁邊就有公交站牌,等公交的人往左右看一下沒車,跑到里面買個冰棒。

    不是每個小孩都能在少年宮待一天,有些有爺爺奶奶帶的小孩下午不想進少年宮,在附近跟人玩,聽到耿犇犇的聲音就回家找爺爺奶奶買冰棒。

    大人都忍不住攀比,何況孩子,別的小孩看到小伙伴嗦冰棒也忍不住鬧著要吃。

    下午五點左右,葉煩來接兒子,大寶苦著臉說:“媽媽,才賣一半。”

    葉煩問:“化了嗎?”

    大寶搖頭:“你放在箱子角落里的冰化了。”

    葉煩:“冰化了沒事。那是冰棒廠送的碎冰。先放媽媽車上,等工人下班,媽媽一邊回家一邊賣,到家就差不多了。你和奶奶回家吧。回頭我跟小明商量一下六四分,你、犇犇、你小姑和卉卉,你們四個一人一成?”

    大寶眼中有光了:“小明同意嗎?”

    葉煩:“媽媽拉的冰棒有三成是你小姑和卉卉賣的,他沒理由不同意。你小姑沒意見就成。”

    于文桃說:“她不敢有意見!不是你媽拉冰棒,她連一成也沒得分。”

    好有道理啊。大寶放心了。

    葉煩把車停在樹下,在車邊豎個牌子——冰棒,冰棒,三分錢一個。

    大寶走后沒多久,住在附近的工人都回來了。熱得腦袋暈乎乎的,便買一個冰棒。可是想到還有孩子,就再拿幾個。

    少年宮沒什么人了,葉煩就鉆胡同,避開供銷社和商店,果然生意不錯。

    還剩幾個葉煩就去公園,而去公園的路上那幾個冰棒也被下班的工人買走。耿致勤和耿卉卉箱子里還剩一二十個。葉煩和于宏偉飯后去公園拉走一箱走街串巷賣了,不然剩更多。葉煩就說:“回家吧。”

    于家幾個年輕人心疼,問:“這么多怎么辦?都快化了。”

    葉煩:“家里有冰箱放冰箱里。明兒拉六箱,賣完再拉。去我家集合,我教你們算賬。”

    然后葉煩拉著箱子先走。

    還沒到胡同口,幾個下班回來的人在樹下聊天,看到車上的牌子就叫住葉煩,付了錢才幾人才認出葉煩,不禁問:“怎么還賣冰棒?”

    葉煩:“車上的箱子一半是鄉下親戚的。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只能想想別的辦法,不然就得我婆婆出錢接濟。”

    葉煩一家搬來整整一年,愛打聽的大爺大媽們終于弄清楚于文桃是家里窮才愿意嫁給比她大十幾歲的耿父。

    幾個買冰棒的街坊都知道這事,道:“你也不容易。”

    其中一個街坊突然想到車是她和張家合買的:“賣的錢是不是要分小明一半?”沒等葉煩開口,他就說,“你賺了錢跟小明分開吧。”

    葉煩一聽這里頭有事,拿個雪糕給他。

    對方不好意思,擺擺手后退一步:“小明人挺好,比我小一屆,我們經常一起上下學。他弟不行,聽說他的對象不止要三轉一響,還要金戒指。你心好不在乎跟小明平分,可你分他再多也是被張小軍糟蹋。”

    幾個街坊經常能碰到張大爺張大媽,葉煩不好順著他的話罵張小軍,擔心他們說漏嘴,張家老兩口因此生氣:“可是小明覺著他是當大哥——”忽然有個主意,“我有個辦法。不過還請您告訴我,你跟張小軍一個單位嗎?”

    “不在一個車間。”

    葉煩又問:“張小軍是不是特要面子?”

    幾個街坊不約而同地點頭。

    葉煩:“大家其實很同情張小明?”

    幾人嘆氣:“同情有啥用,又不是沒跟張小明說過,他那個榆木腦袋,沒救了。”

    “有的。”葉煩低聲說,“你們中午出來嗎?”

    幾人搖頭:“太熱了,不想出來。”

    葉煩:“明兒中午我叫張小明去你們廠門口賣冰棒。你們吃過飯過去看一下,小明要是到了,請大家通知廠里人買冰棒,然后說他是張小軍的哥。”

    幾人心說,張小軍還不得氣瘋。想到這里幾人隱隱明白葉煩要干嘛,但是覺著沒用

    翌日上午,葉煩出發前,張小明說等葉煩拉冰棒回來他去賣,下午換葉煩走街串巷。葉煩給他出個主意,十一點半到廠門口賣,不需要吆喝也不需要四處走動。

    張小明一聽是他父親的單位很不好意思。葉煩就說“堂堂正正賺錢不寒磣”。大學生都不嫌丟人,他張小明算個什么。這么一想,張小明就去了。

    幾百個工人買走張小明一箱半冰棒雪糕,張小明很高興,笑容還在臉上,張小軍怒氣沖沖過去質問:“誰讓你在這里賣的?”

    張小明的笑容凝固,他為人實誠也不如張小軍腦子活泛,一時沒反應過來。可是張小軍見他不吭聲越發來氣,朝車上踹一腳。

    張小明很愛惜這輛車,氣得推開弟弟:“這車不是咱家的!”

    張小軍頓時冷靜下來——惹不起耿致曄,“以后不許在這里賣冰棒。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張小明臉色煞白,躲到隱秘處的幾個街坊覺著這次鬧大了,到跟前看到張小明快哭了,就想說小軍不是故意的。突然想到葉煩昨天的話,立刻說:“小軍這是要干嘛?你不偷不搶丟誰的臉?”

    另一個附和道:“不是你起早貪黑,他有錢給他對象買金戒指?太不懂事!”

    張小明顧不上哭:“金戒指?”

    幾人真不知道他不知道,見狀相視一眼,其中一位試探著問:“你不知道?小軍說他有錢買金戒指,他車間的人幾乎都知道。你家什么情況我們又不是不了解,還不是你賺的錢啊。”

    老實人此刻氣得臉通紅。

    幾人心說可算有點脾氣像個人樣兒。

    張小明的校友趁機說:“不是我說小軍,你小妹沒對象,大妹因為你家的情況她婆家一直拖著不愿意娶,你小弟明年上高中,哪哪兒都要花錢,哪能買金戒指。還有你,跟我一樣大,我家老大都快上中學了,你打算什么時候成家?”

    張小明第一次覺著他弟不懂事,還不如幾個街坊明事理,“是他想買還是他對象要買?”

    張小明的校友頓時怒其不爭,沒好氣道:“還替你弟找補!他不吹牛逼誰知道你賺多少錢?”

    另一個街坊說:“不要總覺著你弟被女方帶壞。你要找個對象,管你要三轉一響,還要金戒指,你娶嗎?”

    張小明校友覺著以他一根筋的德行可能會娶:“就算你娶,你舍得花你弟的錢?你去撿破爛都不好叫你弟出錢!”

    張小明點頭:“小軍還小——”

    “二十七歲的孩子?”校友想罵人,又不好當著他的面罵,只能翻個白眼表達不滿,“耿大寶幾歲?去年那么冷的天他都敢在公園寫春聯。人家孩子是將軍的外孫,怎么不嫌丟臉?”

    張小明想到大寶昨兒弄一箱冰棒在少年宮賣,少年宮肯定也有大寶一起學才藝的同學,“小軍變了。”

    校友道:“你慣的!”不想廢話,一手拽一個,回車間休息。

    張小明在廠門外沉默許久,太陽轉動照到他,他熱得受不了才意識到開車回去。

    葉煩見他神色不對假裝沒看出來,接過車一邊吆喝一邊往少年宮方向移動。到了那邊,葉煩看到兒子滿臉笑意,就問:“生意不錯啊?”

    “媽媽中午沒來,大家的錢沒用就來找我買冰棒,我覺著下午四點就能賣完。”

    葉煩:“那媽媽走了?”

    大寶揮揮手:“開車小心點啊。”

    葉煩無語,也不知道誰是媽。

    隨后葉煩一點點往她媽家方向移動,到路口看到靚靚就喊:“靚靚,過來。”

    小丫頭還不知道羞恥,看到姑姑只知道高興,因為這個姑姑很喜歡給她買好吃的。葉煩給她一個奶味雪糕,“叫奶奶吃一口啊。”她乖乖點頭,然后高興地朝奶奶跑去。

    陳小慧過來就問:“賣幾天了?”

    葉煩:“之前一天兩箱,今兒一天六箱,也有可能七箱。”

    “一天多少錢?”

    葉煩伸出手指頭:“一箱凈利潤這么多。”

    冰棒便宜好賣,一箱也賣不了四十塊錢,陳小慧猜:“四塊?不多啊。”

    葉煩無語,一天等于人家干一個月的還不多呢。她可真是眼大肚小,“我還沒畢業,兩個月賺夠我家一年用的還不多?”

    陳小慧忘了可以賣一個暑假:“你之前說——”

    “你把申城搞定再跟我談這事。”葉煩看鄰居大媽過來,讓陳小慧一邊涼快去,別耽誤她做生意。

    鄰居大媽被葉煩嫌棄的樣子逗笑了,“小慧說啥了?”

    陳小慧不敢提陳家,“讓她帶我一起賺錢,她不愿意,嫌我嘴笨。”

    鄰居大媽心說,你是沒煩煩嘴甜,“你幫你媽照顧靚靚吧。煩煩,給我拿個靚靚手里那樣的。聞著挺香的。”

    葉煩給她拿一個:“我看人家做的,放的是奶,您放心吃。”

    大媽就是見她敢給靚靚吃才敢過來買。

    葉煩給陳小慧一個三分錢冰棒。陳小慧不敢信:“你真舍得!”

    “有的吃就不錯了。”葉煩擺手,“照顧靚靚去。”

    陳小慧很是無語,到陶春蘭跟前就抱怨:“她都不舍得給我一個五分錢的。”

    陶春蘭:“那你和靚靚換換?”

    陳小慧沒臉,索性閉嘴。

    葉煩在路口待一會,對她媽說:“我去別的地方看看。”

    “累就歇兩天。”陶春蘭道。

    葉煩:“中午是張小明,我才接過這車。”

    陶春蘭放心下來,等葉煩走遠就說:“跟人合伙也挺好。”

    坐在陶春蘭身邊的鄰居說:“不辛苦,就當出來玩玩。”

    陳小慧一想賺錢這么簡單就忍不住祈禱,陳寬仁快來鬧吧,屆時報警把他送進去,以后就清凈了。

    話說回來,因為中午多賣一箱半,葉煩上午拉的六箱冰棒不夠賣,她又去冰棒廠拉兩箱,一箱放公園,一箱走街串巷。

    六點半,幾波人到家,葉煩才知道于宏偉兄弟幾個也賣八箱。因為葉煩叫張小明去工廠門口的時候于宏偉聽見了,年輕人不怕事也跑去別的工廠門口。他拉走的四箱在兩個工廠門口賣掉兩箱半,又去別的少年宮門口賣掉一箱半,就在葉煩從冰棒廠離開沒多久,他就到冰棒廠弄兩箱。

    賣了十天,又因為天氣悶熱,大人小孩都有點受不了,半夜下一場大雨,第二天早上淅瀝瀝的沒法出去正好休息。

    張小明這段時間沒往家里交錢,說葉煩還沒算賬。其實分了,錢在葉煩家放著。

    早飯后到葉家把他那份錢揣兜里,張小明就去父母房中告狀。

    張小明先說前些天去他爸單位門口賣冰棒,后來車被小軍踹了,第二天沒去,幾個街坊還問怎么不去。再去大家都很高興,唯獨小軍不高興。

    張大媽就說,他還小,不懂事。

    張小明不好意思扯出大寶作對比,說張小軍要給對象買金戒指,然后問他爸這事怎么看。

    最近幾天張小明不搭理張小軍,張大爺看出來了,正想問問出什么事,沒想到不止一件事。

    張大爺這人古板,認為次子不應該越過長子娶媳婦,養老指望長子,房子家業都應該留給長子,給次子和小兒子娶了媳婦就不欠孩子什么。

    偏偏張家實際情況顛倒過來,次子什么事都在長子前面,這就導致張大爺一直覺著對不起兒子。

    次子有個鐵飯碗,長子起早貪黑,這一對比張大爺愈發受不了。

    張大爺道:“車錢賺回來以后賺多少都是你的。大軍每月往家里交十五塊錢,你也一樣。”

    張小明下意識說:“我賺的多——”

    “你的錢留著你娶媳婦。”張小明比他弟矮半頭,還得住沒有一點陽光的房子,這樣的條件想娶個齊整的媳婦需要花很多錢,“也不知道能干幾天,多攢點錢留著養孩子吧。”

    張大媽想說小軍工資低,小明一天分幾十塊錢,一聽到“不知道能干幾天”,她又不好意思叫這個兒子多交錢。

    張小明以前不認為他媽偏心,看到他爸決定了他媽還有異議,心里很難受,不明白明明他很孝順,他媽為啥總偏心老二。

    今兒不是周末,張家除了張小明和父母就只剩張小弟。張家小弟看到大哥兜里鼓鼓囊囊去父母房里就移到門口朝正房瞥,看到他向父母交錢,兜都掏干凈了,跟張小明的校友一樣生氣。

    張小弟倚著門框雙手抱胸看著大哥垂頭喪氣出來,忍不住在心里罵“傻子”。

    “大哥干嘛去?”張小弟問,“房間在這兒呢。”

    張家房子跟葉煩家一樣長,因為正房只有兩間寬,院子窄,沒法在東西兩邊都蓋廂房,就在東邊蓋一排四間,其中一間廚房,一間小弟住,一間兩個妹妹住,還有一間作為張小軍的新房。

    日后張小明結婚就住大門東邊門朝北那間房。

    首都干燥也架不住那間屋子常年見不到陽光,所以那間暫時沒住人,張大哥現在跟他小弟一間。

    張小弟表示可以搬去那間陰暗房。

    可是張家就他最聰明,有可能考上大學,甭說父母不舍得,張小明也怕弟弟因為住房問題考不上大學。

    張小明聞言停下,發現走過了,就朝小弟走去。

    到屋里,張小明躺床上。張小弟翻個白眼,去葉煩家找葉煩,問她他哥一個月賺多少錢。

    葉煩很意外:“張大爺讓你問的?”

    “我爹很清楚啊。是我自己想知道。”

    葉煩:“先說你想干嘛。”

    “你告訴我賺了多少錢,我才知道自己能干嘛。”

    葉煩:“不出意外八月十五能把買車的錢賺回來。”

    饒是張小弟有心理準備也不由得到抽一口涼氣,“這這——這么多?”難怪二哥最近腳下無根,恨不得飄上天。

    葉煩:“再多也是你哥的血汗錢。”

    “我知道。”張小弟張張嘴想說什么,又覺著自家糟心事沒必要煩別人:“謝謝葉大姐。別告訴我哥我知道。”說完就走。

    張小弟到的時候耿致勤和幾個侄子侄女在大寶房里看書,正房只有葉煩和于文桃,于文桃給二寶做帶花的鞋,葉煩看書做筆記,所以于文桃聽的一清二楚:“老二還沒惦記,他先惦記上?”

    葉煩停筆:“他一個學生惦記也沒用啊。”

    “老話說,老大傻,老二奸,吃喝嫖賭是老三。我覺著張家是這樣。”于文桃道。

    葉煩失笑:“不能因為前兩個準,就篤定第三個也不省事吧。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比如看不慣老二充大頭。”

    于文桃:“老二不是今天才這么作,老小想鬧早鬧了。”

    葉煩:“以前張家沒別的出路,老小鬧什么啊?逼老父親賣血嗎。再說了,那個時候還需要老二的工資補貼家里呢。老小拿著他二哥的錢上學底氣不足。現在老大忙一個月夠全家用一年,老小才敢折騰啊。”

    婆媳二人都沒想到那么快,天晴后第二天,路面被烈日曬干,又可以下鄉拉貨,也正好周末,張小軍在家,張家上演全武行。

    怎么發生的誰也不知道。

    葉煩看看手表快九點,尋思著張小明該賣完農副產品回來了,就拎著油桶準備給車加油,一出門就看到東邊鄰居往張家跑。

    這個年代城里的鄰里之間很愛串門,葉煩沒當回事。油桶靠墻邊放下,葉煩聽到一聲,“我宰了你!”

    第90章 巧遇發小

    葉煩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就跑過去。

    到門口,看到張大爺和張大媽抱著張家老小, 半大小子愣頭青,臉色通紅,拿著大菜刀指著背對著葉煩的男人,看身形是張小軍無疑。

    葉煩心說,這小子真彪啊。

    要是長歪了,真有可能吃喝嫖賭。

    因為想過老小要鬧,葉煩反而不怕老小傷人,打算進去和稀泥, 卻看到老二梗著脖子說:“有本事往這兒砍。”

    老小像怒氣上頭失去理智,當真朝他脖子砍下去。鄰居慌忙把老二往后拽, 又勸老二別惹他,老二怕了趕緊后退, 到門外又開始叫囂。

    葉煩看不下去, 朝他背后一腳, 老二雙膝跪地。老二懵了, 回過神回頭。葉煩冷著臉先道:“我踹的。你二十七, 你弟十六, 這十一年你凈吃屎?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老二的理智回來,拍拍膝蓋起來:“可是他也不能這么橫!”

    葉煩:“你猜法律為什么規定十八歲成年?”

    當然是十八歲以下的人心智不成熟。張小軍無法反駁,“我今兒不計較。”指著他弟撂下狠話, “回頭再收拾你!”然后朝路口走去。

    張大媽跑出來:“小軍,干嘛去?”

    葉煩:“他都二十七了還能不會照顧自己?”

    鄰居也覺著這么大的人不用天天盯著:“先勸勸老小把刀放下。你看小芬和小芝都嚇哭了。”

    張小芬和張小芝是張小明的大妹和小妹, 她倆今兒也回來了。張大媽趕緊進院哄閨女哄小兒子, 典型的慈母做派。

    于文桃這個時候才過來,小聲說:“來晚了。”

    葉煩無奈:“少說兩句吧。”

    少說就不是于文桃。她立刻問鄰居怎么回事。

    鄰居跟張家一墻之隔真聽見不少。

    起初好像說張小明該回來了吧。小芝問她大哥比上班還積極是不是很賺錢。張小軍大概說賺錢, 然后問什么時候去買三轉一響,離十一只剩七十多天,可以準備了。

    張大媽聲音小,鄰居沒聽見。后來張小軍又說一句什么,鄰居只聽到金戒指,接著不知道誰說了什么,忽然張小弟跟他二哥吵起來。

    話趕話說急了張小弟要弄死張小軍。

    于文桃頓時意識到張小弟故意的,但也不得不放狠話——現在要金戒指就滿足她,臨到結婚可能要金項鏈,結婚當天可能要上車錢,人到門口還有可能要下車錢。

    也有可能只要個金戒指。可是張家不能賭。

    要是耿家,不需要葉煩開口,耿致曄就會把金項鏈、金手鐲、金戒指買齊,因為耿家條件允許。

    于文桃等鄰居說完就發表高見:“小軍鐵飯碗,這小明也能賺錢,小弟學習好,以后張家越來越好,還怕娶不上媳婦啊。”朝院里喊,“老張,你二兒媳婦不買不嫁的話就取消婚約,以后給小軍找個好的。”

    葉煩扶額,她婆婆真會添亂啊。

    偏偏張家左右鄰居附和,說那樣的事兒媽兒媳婦不能娶,娶進來就是攪家精。

    你一句我一句,眼瞅著張小軍的媳婦要飛,張大媽慌忙跑出來解釋彩禮給過了。言外之意張家突然悔婚,女方不會退彩禮。

    于文桃不愧是文工團的,唱念做打信手拈來:“這可怎么辦好啊。”唉聲嘆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張小軍是她親兒子。

    耿卉卉對別人家的家長里短不感興趣,她因為她奶的大嗓門出來,見她嬸一臉無語地移到墻根底下靜靜地看她奶演,低聲問:“干嘛呢這老太太?”

    葉煩小聲說:“討厭張小軍連帶討厭他未婚妻,恨不得把兩人拆散。”

    “閑的!”耿卉卉翻個白眼,回屋看書。

    胡同里全是人,葉煩不用擔心油壺被偷也回屋看書。

    過了十來分鐘,張小明回來,看到油桶自覺加油。

    張小明剛到家沒人告訴他出事,他本人遲鈍,喝了水吃了瓜歇過乏才發現倆妹妹哭過。

    張小明以為她倆因為婚事愁哭了,就說他現在能賺錢,以后多出點嫁妝,婆家肯定不敢瞧不起她們。

    不說還好,他這話一出倆妹妹感動哭了。

    張小弟翻個白眼轉身回房。

    張小明以為弟弟認為他偏心不高興,趕忙說:“小弟,也有你的。”

    “閉嘴吧!”張小弟怒其不爭大吼一聲,他兩個姐姐嚇得一聲不吭。

    葉煩沒想到這事還有后續。

    張大妹跟她對象去公園約會,忍不住說小弟平時話少,她以為小弟老實,沒想到敢拿刀砍二弟。

    張小弟不喜歡未來姐夫,見著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晚上回去做夢被砍,他嚇得第二天想跟張大妹退婚。

    可是處了幾年,即便沒有發生性行為,張大妹再找對象也會被懷疑挑剔。她未婚夫想到這點又不敢退婚,猶豫幾天,對父母說張家攀上了耿家好日子在后頭呢。

    八月二號,張大妹未婚夫一家過來商量婚期。

    張家屋子小坐不下那么多人,就在飯店擺一桌。出門前,張大妹夫家問要不要請耿致曄和葉煩。

    擺一桌這事是葉煩前幾天提議的,張小明問葉煩去不去,因為他有錢去飯店多虧了葉煩。葉煩說她就不去了。回到家想到張大妹未婚夫一家嫌貧愛富,有可能找耿致曄,為免麻煩,今兒一早就叫耿致曄帶大寶、二寶和犇犇去少年宮。

    張小明很自然地說:“耿哥陪孩子去少年宮上課去了。”他為人實在,將心比心又說:“葉姐和耿哥人好不會在意,我們走吧。”

    張大妹未婚夫一家心里嫌張老大不會做人,這種事不應該早點邀請嗎。

    張小明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之前張小明邀請葉煩還是小弟提議的,他原話是人家來不來是人家的事,你請不請是你的事。

    張小弟看到姐夫一家臉色變了又變,頻頻往葉煩家方向打量,心說葉大姐和耿大哥今兒在家你們也沒本事把人請出來。

    那樣的人家誰請都去,指不定招惹了多少不三不四的人,早淪為他們那個圈子里的笑柄。

    席間,張大妹未婚夫的父母問張小明一天能賺多少錢,他覺著葉煩給他多少都是他占便宜,壓根沒仔細看過賬本,也沒數過多少錢,就說蠻多的。

    張小明支支吾吾說不出具體數字,男方一家就覺著張大妹說她哥賺錢有吹的成分又想悔婚。

    張小弟看到這一幕翻個白眼,嚇得坐在他對面的未來姐夫扯父親的衣袖,快別說了,否則敢把我們全家剁了喂狗。

    雖然過程曲折,但總算有了結果,婚期定在陽歷新年。

    人逢喜事精神爽,張小明傍晚去葉煩家開車準備進村,見著葉煩就高興地說“定了”。

    葉煩:“你沒喝酒吧?”

    張小明搖頭:“沒有。我得賺錢給大妹準備嫁妝。”說完就開車出去。

    于文桃忍不住從廚房出來,特意說一句:“怎么這么傻啊。”

    葉煩想笑:“有小弟呢。”

    于文桃想起那個虎了吧唧的半大小子:“一樣米養百樣人。”

    葉煩:“飯做好了?”

    于文桃:“沒那么快。”

    “我幫你。今兒咱們早點休息。”

    于文桃突然想到明兒一早看房:“你歇著。小勤,過來幫忙。今兒不能弄到九點才吃飯。”

    前幾天上午于文桃跟一群老頭老太太聊天,順便等大寶、二寶和犇犇下課,問人家少年宮附近有沒有人賣房。

    會法語的洋氣大爺說他同事要出去,一個從旁邊過的工作人員聽說于文桃幫別人打聽的,覺著老太太沒什么錢倒是很熱心腸,就說她那邊也有一家,可以幫忙問問。

    巧的是洋氣大爺的那家離耿卉卉買的房子不遠,職工說的那家在葉煩家西南,離大寶和犇犇學校也不遠。

    西南那家是于文桃和耿卉卉看的。洋氣大爺那邊耿致勤攛掇葉煩過去,順便瞧瞧老于同志的“第二春”。

    葉煩擔心她添亂或者攛掇卉卉添亂,只能自己陪她婆婆去看看。

    最近葉煩收到楊孟夏的信,說耿森森報了理工大學。葉煩還挺意外。楊孟夏在信中說一旦收到通知書就啟程去首都。

    楊孟夏的口氣像是耿森森很有把握。葉煩算著時間通知書該寄出去了,不日便能收到,就決定早點看好等大嫂過來直接過戶。

    那處小院跟葉煩家一樣三間正房,但東西廂房三間,比葉煩家少一間。小院被打理的非常好,一進去就是鳥語花香,到屋里打眼一瞧就是書香門第啊。

    葉煩覺著沒有一萬五拿不下來,加上那邊一萬,兩萬五的話大嫂要借五千,于她而言壓力大肯定不買。可是房子太好,葉煩還想問問價格:“您家的房子不便宜吧?”

    洋氣老大爺的同事說:“我先問你一個問題,房子誰住?”

    一聽這口氣就是怕房子被糟蹋。葉煩不敢搞虛頭巴腦那一套:“我侄子。不出意外的話會去‘國防七子’之一的理工大學上學。他父親現在在西南某地造福一方。”

    大爺的同事不想待在國內,但佩服能待下去的人,道:“你說個價。”

    難道老大爺賣房跟托孤似的,不在意錢更在意房子未來主人。葉煩信心大增,以免被打出去又說那句“我說了你肯定罵我”,然后又說:“我可不會跟您客氣。”

    “你說。”

    葉煩:“八千?”

    比洋氣大爺同事心理價位低,但是勉強可以接受,“屋里的東西你估個價。有些東西我們帶不走。”

    葉煩其實很意外經歷了那十年古香古色的房間還被保存的很好,可能遇到一群真正破四舊的人,沒有胡亂砸搶,“如果國內可以太平二三十年,人民安居樂業富裕起來,你的東西肯定是無價之寶。但是現在我給一千,隨便你留多少,家具留下可以讓侄子直接入住就行。”

    大爺同事問:“什么時候過戶?”

    葉煩:“月底之前。”

    大爺同事點頭:“可以!”

    葉煩挑眉,遇到個爽快老頭,“那我過幾天再來打擾?”

    老頭送她出去。

    洋氣大爺問葉煩要不要去他家喝茶,眼睛瞟于文桃。

    葉煩忍著笑說:“改天吧。我愛人和孩子都在家等著。”

    “二寶還去少年宮嗎?”

    葉煩點頭:“去的。在家待不住,與其放她去公園不如去少年宮玩。”

    大爺也是陪孫女孫子去少年宮才遇到于文桃。孫子孫女不愛跟他學外語,難得遇到個有天賦的小娃娃他很高興,所以他教二寶不全是別有所圖。

    大爺很高興地說:“那我收拾收拾也過去。”

    于文桃坐上公交車就嘀咕:“當老師當上癮了。”

    葉煩頓時明白婆婆為什么那么遲鈍,原來壓根懶得留意人家。

    到家,耿致勤把她嫂子拽二寶房里:“咋樣?”

    “沒戲!你媽嫌人家好為人師。”葉煩掰開她的手,“再找第三春吧。”

    耿致勤嘖一聲:“老于同志沒福氣!”

    葉煩:“你的意思我對她不好?”

    “不不不,嫂子,時間不早了,我替你看看小明哥來了沒有。”耿致勤說完就往外跑。

    葉煩輕笑一聲,從二寶房里出來。

    耿致曄在正房門口站著,看到她便問:“等張小明回來我和宏偉去冰棒廠吧?”

    “要是遇到熟人,人家問你干嘛,你怎么解釋啊?”葉煩問。

    耿致曄滿不在乎地說:“該怎么說怎么說。他們倒賣國家資產都不嫌丟人,我自食其力還怕丟臉?”

    葉煩緊張地說:“你沒證據別張口就來。”

    耿致曄確實沒證據,他是聽別人說的,因為他非執法人員,也不在紀委工作沒法查,所以也沒跟別人提過,“我只在你面前這么講。就這么說定了啊?”

    葉煩松了口氣:“你想去就去。不過,你說宏偉他們幾個是天天回家合算還是住在這里劃算?”

    耿致曄道:“除了宏偉都結婚了,肯定想天天回家。要是村里不忙,他們四個早上可以跟小舅和小明一起過來。下午小舅跟他們一起回去。”

    葉煩思索片刻,說:“莊稼長高沒法除草,地里應該不忙。回頭跟小舅說一聲以后一起來,小舅在公園也能幫他們搭把手。別人看見一輛車上好幾個人也不敢使壞。”

    于文桃從堂屋出來:“你別操心了,我說吧。”

    葉煩問在院子里鬧的幾個小的:“大寶,二寶,犇犇,是不是該去少年宮了?”

    大寶找他爸:“你去拉冰棒誰送我們去少年宮?”

    于文桃戴上葉煩給她買的遮陽帽,拎著兩個水壺,“我送你們去。書包呢?”

    三孩子立刻回臥室拿書包。

    耿致勤的幾個表兄弟早已知道怎么去公園,耿致勤和卉卉嫌家里悶熱就沒在家等他們。于文桃帶著三個小的一出去,她倆就戴著遮陽帽拿著專業書籍去公園看書。

    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在洗衣服打掃衛生,公園沒多少人。等公園人多起來,天熱的喘口氣都出汗,耿致曄和于宏偉各拉六箱冰棒到公園門口。

    正值大暑,首都干熱干熱,很多人拎著水壺去公園都不解渴,于是就花三分錢買一根鹽水棒冰。

    耿致勤和她表兄弟不在一個公園,而每個公園都只有一家賣冰棒的,公園離商店還遠,住在附近的人都得找他們兩家買,所以冰棒一到公園就賣掉幾根。

    老頭老太太們看著耿致曄開車遠去,問耿卉卉:“一天能賺不少吧?”

    耿卉卉:“四家分沒多少錢。”

    大媽吃驚:“四家?”

    耿卉卉指著自己和她小姑,又看看遠去的車子,“那輛車是小嬸和鄰居合買的。正好四家啊。”

    大媽頓時懶得羨慕:“我一直以為都是你小嬸的。”

    耿卉卉搖頭:“我嬸還是學生,哪有錢買車啊。”

    “你奶奶沒錢?”

    耿卉卉:“人家不要老人的錢。她媽媽的錢她都不要。她媽只能叫她經常過去,每次她帶著我堂弟堂妹過去,葉家姥姥都給他倆零花錢,最少一塊,多了五塊。”

    葉煩滿足了幾個大爺大媽對兒媳婦的所有幻想——盤正條順識大體,學歷高,帶的出去等等,便不約而同地改羨慕于文桃。

    再說耿致曄,他沒有回家,而是邊賣邊去少年宮。

    西城區坐落著很多機關單位,耿致曄在一個機關單位和單位大院中間路口停下賣冰棒,一位因公外出四十歲左右、中等身材的男同志朝他走來,到跟前朝就問:“你什么情況?”

    耿致曄只顧找零,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嚇一跳,抬眼一看熟人,低頭繼續找零。來人困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耿致曄,沒錯,是他一根筋死腦筋發小。

    耿致曄給小孩拿個棒冰,找他兩分錢把人打發走,才有空搭理對方:“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嗎?你怎么在這兒?”

    “合著我沒認錯啊。”那人頓時忍不住罵一句“大爺的”,問:“甭管我什么情況都沒你嚴重吧?”

    耿致曄給他拿個冰棒,對方嫌棄:“我沒吃過?”

    “不知好歹!”耿致曄拆開自己吃,“賺點零花錢。”

    來人眉頭緊皺:“ 你想賺錢哪個單位不能去,在街上賣這玩意?”

    耿致曄咯嘣咬一口冰棒,十分淡定地說:“兄弟,我在國防大學進修,你說這個節骨眼上我敢干嘛?順利畢業就是副師!”用冰棒指自己,“老子明年四十一歲副師級,沒有大戰役的年代像我這樣的有幾個?你不稀罕我還稀罕呢。”

    “你是誰老子?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來人朝他胸口一拳。

    耿致曄很是靈巧地躲開,正兒八經地說:“煩煩帶著窮鄰居買的車,順便給小勤和卉卉找點事做。可是現在街上什么情況我不說你也知道,好好走路都能被搶,更別說賣東西。煩煩不敢叫她們走街串巷,我怕她累病了,替她一天。”

    來人哼一聲:“我就知道是葉大小姐的主意。她可真能,到哪兒都不忘賺錢。以前覺著她不像葉將軍親生的。”這位男同志知道葉煩是被陳家扔給葉家的,“沒想到真不是他親生的,我就以為像陳家那兩口子。結果她誰都不像。”

    耿致曄:“就你的眼神能看清誰?以前還說煩煩跟我過不長呢。”

    “我——我又不知道——”

    耿致曄打斷:“別詭辯。這事算了,不跟你計較。你是不是又鬼扯過什么導致秦舒怡一直認為我和煩煩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實沒有一點感情?”

    “名字好耳熟。出什么事了?”

    耿致曄:“年前看到我幫煩煩賣東西一副我受苦了的樣子。沒人跟她說什么,她腦子有病啊一直這么自以為是?”

    來人仔細想想,“是不是你大舅的鄰居?以前周末跟你去大舅家碰到的那位?”壞了,前些年不巧碰到好像嘴賤說過幾句,“我——我都沒跟她說過話。”

    耿致曄見狀白了他一眼,看到倆小孩過來,問:“冰棒三分,豆沙味五分,要冰棒還是要豆沙味的?”

    兩個小孩一看高高大大的耿致曄不可怕,拿著錢到跟前,小聲說要冰棒。然而只有五分錢。耿致曄直接給他們倆冰棒。

    一人一個,一模一樣,兩個小孩開開心心往胡同里跑。

    他發小不禁說:“當爹就是不一樣啊。”

    耿致曄:“我兒子都上初中了!”

    “我兒子上高中。”

    這邊沒陰涼地,耿致曄想換個地方,沒心情跟他廢話:“是吃是買是滾?”

    “什么狗脾氣?你在葉煩跟前絕對不是這樣。”

    耿致曄上車。他發小趕忙說:“有沒有雪糕?”

    “幾個?”耿致曄問。

    算算辦公室的人:“二十個,幫我送進去。”

    耿致曄冷笑一聲,拿出一個塑料袋。發小驚呆了,“你你,準備這么齊全?”

    “煩煩準備的。”給他數二十個,又遞給他一個。

    耿致曄發小遞過去兩塊錢才接雪糕:“我該想到賺錢的事她最周到。”

    “這錢會分給別人三成。”耿致曄說。

    發小擺手:“你不心疼全給人家都行。不過你鄰居運氣挺好,竟然能入了葉大小姐的眼,富起來指日可待。”

    耿致曄把箱子蓋嚴實:“傻人傻福。”

    “比你傻?”

    耿致曄不想跟他貧,四十多了,還當自己十幾歲,沒點穩重勁兒。

    人家是見著他才失了穩重啊。不過他發小看到耿致曄一副“懶得理你”的樣子,意識到他沒胡扯,“這種人都能被大小姐碰上?她運氣真好!”

    他的口氣讓耿致曄忍不住皺眉:“煩煩沒得罪過你吧?”

    “葉煩,叫她葉煩行了吧。跟我說說什么情況?”

    耿致曄不想在太陽底下長談,可是見他跟八百年沒見過自己不舍得放自己走的樣子,便耐心說幾句,“家中老大,自認為有義務照顧弟弟妹妹,在農村十年好不容易回來,父親退休讓他接班,結果工作被他弟搶了,他也毫無怨言。一大家子住一個小院,這種情況他弟結婚要買三轉一響他也給買。他大妹婚事剛定下來就要賺錢給他妹準備嫁妝,還要供小弟上大學。”越說越無語,“反正就是一個缺心眼老實人。”

    耿致曄發小剛才那么問只是出于關心,聽他說完突然想到一個人:“他對象沒意見?”

    “還沒對象。”

    發小立刻問:“我小舅子連襟的妹妹,你見過嗎?”

    耿致曄不禁問:“你不是要當紅娘吧?”

    他發小感嘆,在島上那么多年,半與世隔絕,他居然還這么機警,該說不說,不愧是他看著長大的,“對啊。我先說說什么情況吧。女方相貌一般,身高一般,學歷一般,文革期間找個你這樣的。我們當時都不看好,那人娶她是為了不受欺負,因為她父親厲害。提醒過她,一旦革命結束,她父親退休,對方會立刻跟她離婚,她不信。去年離了,前些天不聲不響出國了,連孩子都帶走了。”

    “然后呢?”耿致曄問。

    耿致曄發小:“她父親手眼通天也夠不到大洋彼岸,她只能認命。”

    “這么絕跟有仇似的,你確定是人家看上她,不是她當年利用權勢暗示對方娶她?”

    耿致曄發小:“這里頭的事誰清楚啊。反正現在是認命了。跟她家門當戶對的男人可以往下找,找個聰慧體貼好看學歷高的。往上她攀不上,又不希望被拿捏,還不想當后娘,你看?”

    耿致曄:“你幫她父親把她嫁出去對你有什么好處?”

    “幫她等于幫我小舅子。”

    耿致曄點頭:“回頭幫你問問。大寶和二寶還在少年宮等我。”

    “她倆在少年宮干嘛?”

    耿致曄:“二寶學畫畫,大寶學滑冰,偶爾跟人打打乒乓球,學學外語,一群小孩邊玩邊學挺開心。”

    耿致曄發小的兩個小孩像大寶二寶這么大的時候革命還沒結束,少年宮沒什么人,以至于他家倆孩子沒去過一天少年宮。

    “學的怎么樣?”

    耿致曄道:“二寶的英語和俄語可以給人當翻譯,法語能說幾句。”

    他發小瞠目結舌:“——二寶幾歲?”

    “九歲!”

    發小激動的爆出一句國罵,手里的的雪糕棍一扔,摟住耿致曄的脖子:“咱倆是不是親兄弟?”

    “娃娃親免談!”耿致曄上車,“趕緊滾!雪糕化了。”

    發小張口結舌,孫子成精了不成?他什么都沒說怎么就知道他想說什么啊。

    一看手里的東西,趕緊跑回單位隨便塞給一個同事,再次外出辦事。路過電話亭,想到可以讓倆孩子先交朋友,長大了再處對象啊。耿致曄發小覺著自己聰明絕了,立刻給父親打個電話,把倆混小子送去少年宮,理由是省得在家闖禍把他們氣出個好歹。

    然而少年宮暑假班快結束了,人家早已停止招生。半道進去也跟不上課程,所以耿致曄發小的愿望落空。

    話說回來,發小打岔,耿致曄到少年宮快十一點了便不再往別處去。

    在少年宮路邊樹下沒多久,仨孩子出來,耿致曄給他仨拿三個奶味雪糕,問他們累不累。

    大寶搖頭:“爸爸,你等很久了嗎?”

    “剛到。”耿致曄看到別的小孩過來,主動問要什么味兒的。

    大寶覺著爸爸不會替人著想:“冰棒解渴,要冰棒啊。”

    小朋友奇怪:“那你怎么吃雪糕?”

    “我餓了啊。”大寶確實餓了。小朋友好哄便信以為真,“耿大寶爸爸,給我一個冰棒。”

    只有五分錢零花錢的小孩頓時不覺著自卑,要個冰棒還剩兩分錢可以買糖,很是高興地嗦著冰棒回少年宮里面等父母下班接他們。

    很有錢的小孩一手雪糕一手冰棒,為人父的耿致曄擔心他拉肚子:“慢慢吃,別鬧肚子。”

    小男生皺了皺鼻子:“怎么跟我媽一樣絮叨。”

    大寶不高興:“我爸爸關心你!”

    “知道啦。”小男孩喜歡跟耿大寶玩,因為他懂得多,不希望大寶討厭他,“對不起叔叔,是我沒禮貌。”

    耿致曄笑著說:“沒事。大寶,跟奶奶吃飯去。”

    “食堂還沒做好。”大寶移到車上,二寶忍不住鉆進去。幾個買了雪糕冰棒的小孩過去叫大寶下來,也讓他們上去感受一下。

    耿致曄趕緊把鑰匙拿下來揣兜里。

    大寶一見同學們開不走,放心地下來讓同學坐一會。

    耿犇犇跟他叔一左一右賣冰棒。

    起初只有小孩,十二點左右買冰棒的人變成大人。

    周圍居民在家熱的受不了,拿著蒲扇出來看到有賣冰棒的就給家人買幾根解暑。

    十二點半,于文桃帶三個孫子孫女吃飯的時候,耿致曄離開少年宮,跟葉煩一樣邊賣邊回家。

    張小明此時已經吃過飯,見著耿致曄就讓他回家,他趕緊去工廠門口。

    耿致曄便把錢包給他。

    張小明也知道去哪兒批發冰棒,從廠門口離開,發現冰棒不多就去拉兩箱,一邊賣一邊去公園看看耿致勤和耿卉卉的情況。

    公園買冰棒的人群比較固定,張小明發現不需要增加就鉆胡同,去孩子比較多的地方吆喝。

    耿致曄和葉煩在家歇到四點就乘公交車去少年宮,讓于文桃回家,他倆看著幾個小的再玩一會。

    今天沒往少年宮放箱子,想買冰棒的人買不到,五點多張小明過來,急了半天的大人小孩一窩蜂過去。

    六點多,箱子里只剩幾個,張小明就拿給坐在門口等父母下班的小孩。葉煩提醒小朋友們下班時間路上自行車多,就在門口等著,別去路邊玩,不認識的人給吃的也不許接。

    自己父母要是這么念叨,小孩會覺著父母煩,左耳進右耳出。同學父母這樣說,他們依然煩,但給同學個面子,老老實實在門口等。

    半道上,葉煩和耿致曄下來,叫張小明去公園拉箱子。

    七點,太陽還沒落下去,耿致勤和耿卉卉就到家。于文桃說:“來得正好,洗洗手吃涼面。”

    葉煩問:“是掛面吧?”

    “你想吃手搟的?”于文桃問。

    耿致勤心說,我媽真是個好婆婆,“嫂子擔心你搟面條熱中暑。”

    于文桃一聽葉煩這么關心她,笑著說:“我又不傻。在院里吃還是去門口吃啊?”

    胡同里有風,太陽也不曬,大寶要拎著折疊凳去門外吃面。

    張小明家今兒做炸醬面,他也端著盆在門外吃面。看到大寶二寶出來,張小明拎著板凳過來,“大寶,要不要蒜?”

    大寶搖頭:“好辣啊。”

    張小明逗他:“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大寶依然搖頭,他不逞強。

    耿致曄和葉煩倆人在正房,把風扇打開,耿致曄一邊吃一邊說他發小程石頭要給張小明介紹對象。

    程石頭本名程振華,因為他出生的年代條件不好,到處硝煙彌漫,擔心孩子養不大,他父母就給他起個賤名,本意賤名好養活。他父母叫他程石頭,也叫耿致曄等人叫他石頭。

    葉煩停下筷子:“程石頭的朋友?他沒搞錯吧?借給張小明一個梯子他也不敢高攀。”

    耿致曄先說一下女方情況,最后忍不住說一句,“不提家世,她配不上張小明。”

    “家世好就行了啊。”葉煩道。

    耿致曄意識到他沒說清楚:“我的意思她不想找只看中她家世的人。”

    “想找個老實人?”葉煩明白,“可是齊大非偶。張小明前三十年沒過幾天好日子,叫他娶一位這樣的,我有點不忍心。”

    耿致曄:“仔細想想也許張小明愿意。你看,張大爺在家一言堂,張小弟彪,張老二奸詐,張小明在這種環境中逆來順受慣了,娶個強勢的老婆,興許都不用磨合就能跟她和睦相處。”

    葉煩想到什么,不禁說;“也不能娶個老實人,不然能被他二弟和弟妹氣死。”

    “中年喪妻的話,張小明不是更可憐?”耿致曄問,“所以讓他們見見?”

    葉煩:“看看女方那邊怎么說。老實人那么多,肯定有比張家條件好很多的。”

    耿致曄心說,比張家條件好很多的人不愁沒對象,人家肯定不愿意娶個三十出頭又是二婚的女子。愿意的話肯定是沖著女方家世去的,女方又不可能嫁。

    耿致曄愈發覺著張小明合適。跟女方結婚的話,他也算脫離苦海。即便夫妻感情不好,憑人家能讓他衣食無憂,也比現在活得輕松。

    葉煩問:“已經結過婚干嘛還結婚?家世好有工作,不用為溫飽操心,一個人不舒服嗎?寂寞的話就談個男朋友。”

    你可真瀟灑!耿致曄慶幸他和葉煩相識于革命期間,要是這個時候葉煩肯定不愿意跟他分居兩地,把他踹的遠遠的。耿致曄咽下面條就說:“葉煩煩,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不畏懼流言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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