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不過……陳謙梵應該不太會關注這些東西吧, 他上學的地方會有情人坡嗎?
溫雪盈低著頭,看腳下雜草叢中劈開的狹窄小路。
他穩穩當當地背著她,一點也不吃勁, 脊背都沒躬下去幾分。往臺階下邁, 步伐不緊不慢。
草間的燈影吸引來兩只夏末的蛾蟲。
恐懼的后遺癥讓她蜷緊了腳趾。
溫雪盈下意識地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里。
她又莫名地思緒飛遠, 在想, 即便真的有這種傳說, 陳謙梵應該也不是十分有浪漫情結的人,大概率女朋友拽著他走, 他都會目無表情地拆穿問一句, 有什么科學依據?
不過呢,說到底只是猜測,溫雪盈其實不算了解他, 連他有沒有白月光都不知道。
陳謙梵大學的時候交過女朋友嗎?總是聽說追求他的人很多。
如果她很想了解,去打聽打聽, 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這種風云人物的八卦一般都作為古老的江湖傳說, 廣為流傳。
但是溫雪盈不想過問。
她對他的過去沒有特別濃厚的興趣,偶爾好奇一下,好奇勁過去了就無事發生。
不光是陳謙梵,對任何人, 她希望雙方都能保留自己的過去和秘密。
她對別人沒有興趣, 也希望別人別來了解她。
半分鐘后, 她慢慢地從衣物的馨香里抬起臉。
彼此沉默的小石板路讓她萌生出一堆沒頭沒尾的想法。
短短的一段路, 走到了日光衰頹,天色昏暗。
“這好像不是回去的方向吧!睖匮┯匆他已經沿著坡路穿過了下面的操場。
陳謙梵應道:“不是。”
她挺了下腰, 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陳謙梵懂了這暗示,讓她跳下來。
溫雪盈懵懵地問他:“你的車停在哪里?”
男人空出來的手自如地伸進口袋里, 摸出一把鑰匙,長腿邁開往前走,淡淡一聲:“到了。”
她往前一眺,還真是他的車,“……哦。”
溫雪盈快速跟上:“你怎么沒停教學樓那邊?”
“沒位置!彼f。
溫雪盈悔恨自己多疑,錯怪別人用心險惡。
她敲敲自己的腦袋,很快清醒過來。
溫雪盈坐在車上時,才冷靜地回憶起,她剛剛居然讓陳謙梵背著走了那么長一段路!
從宿舍到操場,再穿過操場,到停車的地方……
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到。
雖然她埋了腦袋,天還黑黑的。
但是要知道,以夢女這種生物的敏銳程度,她明天該不會上陳教授的緋聞頭條吧?!
溫雪盈扶著額頭,冷靜了一下。
依稀記得,上一次夢見他的時候,他在夢里也是這樣背了他。
但是,夢畢竟是夢,她在那種場合還能大膽地湊過去親他。
現實就不一樣了。
不管是上一回,差點被撞倒,所以因為慣性撲到他懷里,還是今天被蛇嚇到腿軟,不得不被他背著下山……
都是不可避免的接觸。
在危機的情況之下,肢體的緊貼就顯得沒那么讓人排斥了。
是一種依賴的慣性,和被保護的安全感。
只不過,親昵行為會在事后讓她覺得有些羞恥。
溫雪盈又回到那種四肢繃緊的謹慎姿態,坐在他的車里。
她似乎仍然不太能適應和異性迅速地產生關聯。
身體上的,情感上的。
過了一會兒,稍稍緩過來一陣情緒。
陳謙梵的車已經開出去一段了,在學院和學院之間一個路口等候。
溫雪盈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沒系安全帶。
她腦袋里陡然閃過溫雨禎上回提供的那個餿主意,突然試想,不知道陳謙梵會不會主動湊過來幫她系上……?
然后真的不自覺地被她的美貌吸引,臉紅、心跳?
甚至,想吻她?
溫雪盈想了想那個場面,怎么說呢……
莫名還有幾分期待。
她瞄一眼旁邊八風不動的男人。
陳謙梵緊隨其后就注意到了不對勁。
他看見了儀表盤上的提示,又往下瞥一眼她空蕩蕩的插銷,沒什么溫度地開口:“安全帶系上。”
她微微一愣。
溫雪盈不死心,沖他眨眨眼,清清嗓:“拽不動誒!
陳謙梵篤定道:“不會,用力!
“……?”
瞧,什么叫玩不起曖昧的一根筋鐵直男。
咔一聲。
閃爍提示熄滅,車子重新開上正軌。
腦子里七零八落的想法一瞬間全都破碎了,溫雪盈興致缺缺地撐著額頭。
她想起剛才課上的內容,接著他沒講完的內容問下去:“海王星的命名是什么?”
陳謙梵答曰:“Neptune,古羅馬的海神!
“為什么是海神?”
他一邊緩慢地撥著方向盤,一邊認真解答:“海王星的大氣成分里有甲烷,人眼觀測是藍色的,像海一樣!
她點點頭,過一會兒,又追問:“那你知不知道,彗星怎么會有小尾巴呀?”
他說:“彗星是由巖石和冰,以及宇宙灰塵構成的,靠近太陽的時候,太陽輻射和太陽風發生一些反應,導致慧核——”
溫雪盈打了個哈欠。
陳謙梵的余光察覺到她的散漫,點到為止說:“可以理解為,太空里的物質和物質發生作用的結果。”
無聊啊無聊……
真是破壞浪漫第一名。
不過,她問:“你們應用物理還學這些嗎?”
“我本科專業是空間物理。”
原來是換方向了:“那聽起來還蠻好玩哎!
“好玩?”陳謙梵不由地笑一聲,“學習有什么好玩的!
原來他也覺得枯燥啊。
這么想著,溫雪盈忽然感覺眼睛很疼,把鏡子打開,照了一下紅腫的眼尾,一時悲上心頭,聲音又啞了啞,“好煩啊那老頭……”
她欲哭無淚,“都不漂亮了!
陳謙梵瞥過來一眼,語氣里包含一點關懷的柔情:“還傷心?”
她愁眉苦臉照鏡子,沒空回應他。
紙巾被抽出來,塞到她手里,他看著她,說:“你怎么樣都漂亮。”
溫雪盈呆呆地接過他的紙巾,抬手,擦拭掉眼角的一點點水汽,嘀嘀咕咕:“你故意這么說哄我的吧,臉都腫了,哪里好看了啊……”
“估計是因為——”他側過臉來看她,指節在方向盤上輕點兩下,略思忖,擠出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這個話聽著含義很深。
可以理解為,老公理所當然要覺得老婆漂亮。
也可以認為,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你漂亮。
溫雪盈沒再關注臉上的浮腫,側眸對上他寬容又溫柔的注視。
陳謙梵淡淡地笑,真誠地說道:“我看著無傷大雅!
“……”
她埋下有點漲熱的臉。
回到家里。
溫雪盈這才反應過來大事不妙!
她昨天自己在家喝酒了,沒來得及清空酒瓶,東倒西歪到處都是。
溫雪盈平時愛喝酒,在家就自己喝,出門交的酒肉朋友也不少。
這倒不是什么秘密。
不過她可從來沒在陳謙梵的面前放飛過,她怎么可能讓他看到一個小仙女放飛自我的樣子?!
溫雪盈的腳步慌亂一陣,但很快意識到,沒有飛快過去整理的必要,因為,陳謙梵一進門就已經注意到。
他越過她,一邊邁開長腿往餐桌前走,一邊問道:“家里來過朋友?”
溫雪盈期期艾艾:“沒、沒有,是我自己喝的。”
她一邊說,一邊打量他的神色。
他回眸看她,昏暗光下,表情顯得模糊。
并不知道這段沉默意味著什么。
溫雪盈滿懷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啊有點亂,我昨天想收拾來著,喝得有點頭痛就睡了,你……不會生氣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生怕對方的神色里會有微妙的變動,眉頭或是嘴角,來自于觸怒。
陳謙梵卻總是言行一致的平靜:“我看起來很愛生氣嗎?”
他說著,拿起垃圾桶,將空掉的酒瓶挨個放進去。
倒也不是看起來愛生氣。
不過老師一向是權威的象征,溫雪盈從小就怕老師。
她小聲說:“對啊,天天那么高冷……”
他聞言,手指輕頓,無聲地笑了一下。
“只是在詢問,不是質問!
陳謙梵和她說,“不管你的內心能不能接納,事實是,這不是我的家,是我們的家。你可以在這里做任何事情,不被干涉,包括喝酒,或是別的!
溫雪盈心口一滯。
他一邊有條不紊地收拾著她的“爛攤子”,一邊繼續聲線平緩地說道:“所以不用認為凌亂是過錯,這就是生活本身!
短短兩句話,講得她顯現出一副受教的姿態立在那里。
溫雪盈過去幫他一起清理桌面,看向他的眸色仍然謹慎:“因為我有的時候,看到你很一絲不茍,特別怕打破你的規則!
他說:“即便兩個人的習性有差異,也不必是誰來配合誰的作風,習慣性的讓步不是一件好事!
陳謙梵將垃圾桶放下,一邊緩緩擦手,一邊告訴她:“更何況,我沒有你想象得那么一絲不茍。”
溫雪盈指著他擦手的動作。
眼神訥訥,這還不叫一絲不茍嗎?干什么都要擦手!
陳謙梵說:“這不代表一切。”
幾天不見,陳謙梵理了發,發梢清爽利落。
他的模樣,比起他深重的個性要顯得年輕很多。
看起來……就像個大學生。
白皙、清凈,瘦削的面龐微低,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看學生的實驗數據。
寬闊的肩膀看起來很有力量。
她證實過,是真的很有力量,因為剛剛在他的肩上趴了很久。
能令人感受到十分有用的安全感。
“我能不能看看你以前的照片啊!辈妥郎,溫雪盈又突如其來對他產生了一點輕微的好奇心。
陳謙梵沒有抬頭,沉聲問道:“多久以前。”
“就……上大學的時候?”
“沒怎么拍過!闭f完,他想了一想,“人人網可能還有幾張,回頭我找找。”
溫雪盈皺眉,低頭絮叨:“人人網是什么東西啊,我只知道知網……”
看著陳謙梵的表情變復雜,溫雪盈趕緊雙手舉起,自證清白,兩顆圓溜溜的杏眼瞪大了看他,哪兒也不瞟:“我沒學術造假啊,我是真沒聽過。”
她一身凜然正氣,截然不怕被調查的姿態。
他平靜低眸,指著一桌菜,語氣莫名沉冷:“吃吧,涼了!
溫雪盈咬了一塊雞丁,不由地呼一聲,嘟噥:“哪里涼了,燙得很……”
飯后,陳謙梵又獨自忙碌。
他側坐在轉椅上,手指撐在唇邊,像在思考事情。
“嗨!睖匮┯瘡耐面過來,笑瞇瞇伸出一只手。
陳謙梵看向書房門邊。
她扶著門框,探進一半身子:“我秉著我作為一個專業碩士研究生的求知好學精神去查了一下,發現——”
溫雪盈手里拿著手機,舉起來給他看:“即便我不知道這個什么人人網,也不能怪我,因為,它在我小學的時候就停服了。”
她突出了“小學”這兩個字,讓他眼神變得若有所思,幾秒后,轉為好氣又好笑的注視。
陳謙梵斂眸,指骨抵著額角,失笑了一聲。
“就這樣,”溫雪盈略帶挑釁架勢地說完,沖他揮揮手:“晚安!”-
溫雨禎的生日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周五。
陳謙梵有工作安排,說結束后過去。
溫雪盈那天沒課,就提前回去了。
溫哲這幾年生意蒸蒸日上,在溫雪盈大二的時候,舉家搬到這邊的獨棟別墅,房子不算特別大,兩層帶閣樓,但一家四口人住著舒服。
溫雪盈喜歡院子里的秋千和噴泉,她披散著頭發坐在那兒蕩著腿輕晃,一縷縷的陽光將蜷曲的發梢照成了金色。
手里捧一本書,她低眸,優雅地閱讀著。
知性極了。
名副其實的女神。
溫雨禎走過去的時候,都生怕打擾到知識分子的鉆研精神。
《一個鄉鎮政治運作的演繹與闡釋》
溫雨禎看清了書名,不由地哇了一聲:“好高端,不愧是研究生。”
旁邊悠悠一聲:“看不懂,我在裝逼。”
“……?”
溫雪盈:“我這樣是不是特別出片,美不美?”
溫雨禎持續黑線。
“手機拿出來,快幫我拍兩張,做作一點。”溫雪盈說著就把頭低下去,維持著剛才優雅的姿態,生怕動亂了美貌。
溫雨禎照做。
“拍到書封啊,拍清楚點!
溫雨禎一邊拍她一邊說著:“你這樣容易塌房!
溫雪盈不以為然地笑笑,指著自己的臉頰:“臉在江山在,你懂不懂美女的粘性。”
第二本985社會學研究生的時尚單品,涂爾干的《自殺論》。
溫雨禎:“都自殺論了,你表情陰郁一點,悲憫一點,以表沉痛,心系人類!
溫雪盈領悟:“懂懂懂!
她指揮了一下:“你從門那邊過來,然后拉鏡頭,不拍我的臉也沒事,要拍到書封,看清這個書名!
溫雨禎發揮出編導生的優勢,相當賣力地進行運鏡。
話音剛落——
樓上“嗙”的一聲,窗戶被推到頂發出噪音。
廖琴澆著花呢,就看見底下倆活寶在這里鉆研拍照姿勢,兇神惡煞:“天天搞這些東西不務正業干什么。”
溫雪盈的笑容一秒消失,抬頭看她:“什么叫不務正業,這也是我的事業好不好。”
“你的事業就是弄虛作假。”
她翻了個白眼:“好掃興!
溫雨禎默默望天:“希望上帝把幽默值平分給世人,阿門……”
溫雪盈搶她手里的手機:“別拍了!
溫雨禎:“誒你別說,你這臭臉的樣子還挺美的。”
溫雪盈頓時又眉飛色舞起來:“真的嗎,那再來兩張!
又是“嗙”一聲,剛關上的窗戶又被打開。
廖琴吼道:“你那什么選調生,報沒報名啊,趕緊開始準備!
溫雪盈也沒好氣:“我自己會做主,用不著您成天三催四請!”
“嗙”!
這回是真關嚴實了。
溫雨禎在她旁邊坐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天不見,如狼似虎,一月不見,下不來床,一年不見——所以,姐夫出差回來之后,你倆有沒有大do特do?”
溫雪盈漫不經心地修圖:“找個男朋友吧你,天天盯人家被窩里那點事!
溫雨禎嬌羞:“快了!
“二次元?”聽說她之前在漫展認識了一個coser小哥哥。
珠圓玉潤的小臉浮現一層紅云,她點點頭:“嗯啦,面基超緊張捏!
溫雪盈笑了:“教你個辦法,你就代入若干年以后的你自己,反正到時候也是要負距離的,見個面有什么可怕的?”
有人裝傻充愣:“什么呀,雨禎聽不懂捏。”
溫雪盈點著她:“停止上顎共鳴!
溫雨禎瞟一眼樓上的廖琴,確認沒讓媽媽聽見,迫切地湊過來問:“所以說,所以說!你跟姐夫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也在幻想和他的負距離嗎?!”
溫雪盈淡淡:“你看你姐夫那個性冷淡的樣子,我們倆還能在床上一起敲個十年木魚!
“你敲我的我敲你的嗎,好特別的情趣!”溫雨禎想入非非。
溫雪盈不留情面打破她的幻想:“各敲各的!
“唔……有點疏離。”
剛說到這兒。
一只骨節修長的手指輕勾著禮品袋,越過溫雪盈的腦袋,送到了溫雨禎的懷里。
“姐夫!”溫雨禎一把抱住禮物。
陳謙梵聲音清磁,低低的:“雨禎,生日快樂!
溫雨禎問:“我能現在拆嗎?”
高個子的男人站在姐妹倆身前,一套黑色,背光而立,他手插兜里,優雅地點一點下巴:“當然!
很快,院子里被女孩子的一聲尖叫劃破:“是犬夜叉的谷子!。。!我的殺殿!。。
“還有高橋老師的親筆簽繪!”
“幸福暈了,我暈倒了!
溫雪盈想笑:“一個谷子就讓你暈了?”
“這可不是一般的谷子,這是我冷艷高貴美貌的殺殿的谷子!還有我的狗子。!”
“嗙”——
廖琴又從二樓探頭了:“別殺狗了,過來干活。”
溫雨禎動怒:“他不叫殺狗,他是狗,但他不是狗!他會說話也會走路。”
廖琴:“什么呀還會說話,半人半狗?怪物是吧!
“不是!是動漫,動畫片!”
“哦……動畫片里的怪物?”
溫雨禎齜牙咧嘴:“氣死我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相上下的時候,陳謙梵已經在秋千架上悠閑地坐下了。
溫雪盈笑得快岔氣,渾然不覺就伏在了他的肩上,呵呵笑出了聲。
她越過陳謙梵的肩膀,去看跳腳的溫雨禎。
全然沒注意到和他的姿態有多么危險。
有些近,但也不是特別近。
不過,只需要他偏一下頭,看向搭在肩上的人。
等她再偏眸轉向他——
這樣一個視線相擦的瞬間,鼻尖就猝然之間,微妙地碰在一起。
一剎那間,溫雪盈差點心跳都停了。
有陽光有吵鬧的視野里突然靜下來,沒有絲毫轉折的征兆,就沉進一片不見底的海域。
隔著鏡片,他視線薄薄,沒有什么情緒。
溫雪盈往后退時,陳謙梵低了頭,看她嘴唇。
一個淡淡的下睨的動作,在他冷眉冷眼的外形里,有種反差的蠱人之感。
他弄得她里里外外都很慌亂。
溫雪盈旋即起身,身上的書掉了一地,她慌張撿起來,“不好意思啊!
沒想到道歉是她的第一反應。
陳謙梵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唇角,沒有說話。
溫雪盈回想,她剛剛在聊他什么?性冷淡?敲木魚?
是不是都被他聽到了?
完了……
不幸中的萬幸,只是碰到鼻子,而不是嘴巴。
不然她會羞愧而亡。
溫雪盈進了門,陳謙梵跟在后邊。
她長長的身影被陽光畫在地上,他一跟上,就全然覆蓋了,溫雪盈瞧著地上的影子,像被他攏在懷中。
“你怎么過來的啊!鞭瘟囊幌掳。
“走路!彼。
“真的啊?!”溫雪盈看向他的眼神倏然就有些膜拜了,“學校到這兒20公里呢。”
陳謙梵看著她,扶眼鏡:“你覺得呢。”
愣了下,她干干一笑:“……行,你還挺風趣的!
她縮一下肩膀,尬聊失敗。
廖琴暈倒之后,陳謙梵來送過幾次補品,溫雪盈偷偷查了價格,
有時候想叫他不用這么破費,但是想著他作為女婿,做這些也是理所應當。
很多時候,她陰暗的小情緒冒出來,總覺得身邊一根根隱形的線,不斷在被人邁過。
但溫雪盈也清楚,這不是陳謙梵的問題。
他所做的不過是分內事。
跟廖琴寒暄了一陣,陳謙梵發揮務實精神,去廚房待著。
“平時我家里是我爸下廚,他現在還沒下班。”她給他解釋為什么廚房沒有人。
于是這個任務在此刻被陳謙梵當仁不讓地接手。
他在把雞胸肉切成丁。
雖然婚前兩人就商量好由他主廚,但是老是讓人家忙活,溫雪盈心里過意不去,她到廚房是想給他幫幫忙。
只是不知道有什么能干的。
她手撐著灶臺,挨著他站,認真地看著他切菜。
花邊的緋色襯衫蓬松而柔軟,漂亮的蝴蝶結本該扎在胸口,此刻的細繩輕輕地松了,領口軟軟塌下三公分。
陳謙梵切肉丁的動作已經養成肌肉習慣,稍稍分心兩秒鐘并無大礙,瞥一眼那片無人知曉的松動。
以及松動之下,隨呼吸起伏的蓬勃之處。
竟是出人預料的飽滿。
當事人本人很心大,絲毫沒有察覺,還在維持著阿諛奉承的姿態,不斷地嘴甜夸獎陳老師的刀工真好。
想出聲提醒,他喉結輕滾,話到嘴邊停住了。
眸色一晦,若無其事地繼續切肉。
“要不我給你洗洗菜?”溫雪盈笑吟吟,“我看人家不都是這樣嗎,夫妻干活,搞得我被我媽也趕進來了!
陳謙梵說:“不用,你去把門關上!
“好的老板~”
心想著,可能因為一會兒要開火吧,也沒多問,溫雪盈乖乖照做。
回來,她接著靠桌臺站著,琢磨他細膩周到的切菜方式。
陳謙梵不說話的時候,溫雪盈就總忍不住想找話題聊一聊。
她不是個很能閑得住嘴的人。
只不過,剛才擦到他鼻梁的觸碰還讓她驚魂未定,溫雪盈忽然心思變重,抿抿嘴巴,偷偷看他一眼。
男人的眉眼英俊而深邃,卻很少流露出情緒。
不知道,這樣的一個人的嘴唇是什么溫度的……
她想入非非,咽下口水,暗罵自己真不厚道,趕緊挪開視線。
陳謙梵說:“幫我把打火機拿出來,騰不出手!
溫雪盈看一眼他沾了肉沫沒有洗的手,問:“打火機?”
他解釋:“最好不要遇明火!
“哦……”
還有這種說法?
算了,不管,大神說的都對。
溫雪盈問:“在哪啊?”
“褲兜。”他說。
她看一眼他的褲子,沒什么特別的一條黑色休閑褲。
口袋……
找一下吧。
怕冒犯人,她還是禮貌問句:“我手伸進去,沒事吧?”
陳謙梵低眸看她:“你隨意。”
溫雪盈很快掏出一把車鑰匙,放旁邊。
“打火機?在里面嗎?沒有誒,我怎么沒摸到啊!
他看一眼她手里的動作,提醒說:“深一點!
“哦……”溫雪盈又往里面探了探,這口袋確實還挺深的。
空空如也的口袋,里面只一層薄如蟬翼的布料,與他身體相貼,讓她幾乎感受著無遮擋的觸覺,碰到他的腿部肌肉。
熱熱的,也硬硬的。
她一下子臉就紅了,語無倫次:“不好意思啊,摸到你……的……”
“腿”字還沒蹦出來。
“不用道歉!标愔t梵倒是很大度,定定看她,云淡風輕,“你可以摸!
“……”
不由感嘆,果然還是見過世面的人穩重。
溫雪盈努力調整著呼吸,安慰自己,夫妻之間可以不用太拘束。
她稍稍仰頭,就對上他很深的視線,感覺羞赧,又趕緊撇開。
陳謙梵:“左邊看看。”
溫雪盈感到抱歉地說著:“冒昧冒昧!
她是真覺得冒昧,以至于有點兒暈頭轉向,忘了從他身后過去,反而為圖個方便,直接站在了他的身前。
陳謙梵拿刀具的手停下動作。
他兩只手稍稍撐著桌臺。
溫雪盈專注找打火機,沒察覺到被人困在了胸膛和桌沿之間。
低頭摸他口袋。
很快,她疑惑道:“左邊也沒有啊!
陳謙梵低眸,視線輕輕地掃過她,說:“上衣。”
溫雪盈腹誹,誰家好人把打火機放胸口。
事已至此,象征性地檢查一下吧。
上衣口袋貼近心房。
手探進去,摸摸。
仍然空空如也。
輕輕的觸碰讓溫雪盈不免想起,上次她就往這兒栽過,撞得眼花。
當時感覺挺結實的。
今天手指關節有意無意地蹭一蹭,突然覺得,手感好像也不錯。
“沒有嗎?”陳謙梵問正在走神的溫雪盈,凝眸在她清波漾漾的眼中。
“啊,”溫雪盈回過神,趕緊把手抽出來,“沒沒沒,你應該沒帶身上!
徐徐地,陳謙梵嗯一聲,低聲說:“可能我記錯了。”
溫雪盈連忙從他懷里鉆出來,第一件事,揉揉發熱的耳垂。
他瞥一眼很快就躲到很遠處的她,忽又出聲:“眼鏡!
嗯?眼鏡……
她看他一眼,眼鏡好像確實有點滑下來了。
溫雪盈又站到他的身前,兩只手,無比小心地,幫他扶了一下:“好啦。”
睿智的眸光又重新簇在一起,聚焦在她的身上。
陳謙梵頷首,有禮一笑,說:“謝謝!
溫雪盈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不客氣!
……
她打開門往外走的時候,貼墻角的溫雨禎差點一跟頭栽進去。
溫雪盈給她使了個眼色。
溫雨禎迫不及待地跟過去:“什么什么,深一點?可以摸?偶買噶!這是在干什么?!”
她像個搖尾小狗跟在溫雪盈的身后,做出一臉耐人尋味的激動表情:“廚房一般不可以作為主戰場哦,但是如果實在克制把持不住,它也可以是!”
溫雪盈無語,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威脅,“我們很純潔的好不好,你少在這里口出狂言!
溫雪盈懶得搭理她。
她往外走,很快看到客廳桌上,打火機果然已經被拿出來了。
陳謙梵啊,聰明是聰明,就是記性不好。
第 14 章
溫雪盈很快發現襯衫的結繩沒有系上, 在一驚一乍的溫雨禎注意到之前,她心生驚恐,趕快低下頭, 飛速地打上了一個蝴蝶結。
問題是……她剛剛難道就一直這樣敞著領子嗎?
對著旁邊的玻璃柜看一眼, 波濤隱隱。
如果他從那個近乎一米九的視角看的話, 危險得無以復加——
溫雪盈做了個深呼吸, 應該是剛剛才松開吧?
算了, 這種羞恥的事情不能深想。
“叮咚!”
忽然有人撳門鈴。
外賣員在院子外面,溫雪盈抬頭一看, 陳謙梵已經接到了外送的東西, 他道了謝,往回走。
比較奇怪,他竟然又買了些菜。
溫雪盈不是很理解他這樣做的道理, 跟過去問:“我媽媽買挺多菜的,應該是夠吃的呀!
陳謙梵一邊清點買來的東西, 一邊說:“那么多的菜, 也沒一個合你口味的!
聞言,溫雪盈愣了愣。
而后,她訕笑說:“還好吧,我不挑食啊!
他往廚房走, 一針見血地問道:“是不挑食還是不敢挑食?”
溫雪盈遲鈍了幾秒鐘, 心臟某處徐徐地發酸。
他買了牛肉, 蝦滑, 排骨,還有簡單的茄子……
一樣一樣, 慢條斯理地取出來,擺放好, 竟然真的都是她喜歡的。
陳謙梵說:“茄子喜歡,水芹不愛,西紅柿喜歡,西葫蘆不行。牛肉雞肉能接受,討厭魚肉!
他如數家珍一樣講出她的口味偏好,讓她詫異。
溫雪盈默默在回憶,他們才同居多久?陳謙梵也沒給她做過幾次飯吧?
他每次問她吃什么,溫雪盈常說自己不挑食,都行。
陳謙梵就笑笑,夸她好養活。
可是,只有足夠細心的人會看到——
愛吃的菜,總會多挑幾筷子,不愛吃的,她也不排斥,給面子地嘗上幾口。
久而久之,飲食習慣就從細枝末節里浮現出來。
明明也有不喜歡,可是為什么不敢說呢?
或許是因為,挑食會挨打吧。
廖琴為人強勢,不能接受她在廚房忙活半天,煮了很久的魚湯,端出來之后,小孩一口也不肯喝。
她先好說歹說:吃魚的小孩聰明啊,你吃了就考第一了。
小小的溫雪盈悶悶地坐在桌前,她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執著于考第一名,也不能接受魚湯的腥氣,看著砂鍋里大大的魚眼,膽寒地搖頭,她說:可是我不想吃。
廖琴脾氣上來,一個勁地把魚肉往她盛滿白飯的碗里塞。
溫雪盈被媽媽的舉動嚇到,悶悶地掉了兩顆淚在碗里。
她沒有哭出聲,廖琴看著也覺得心煩不已,一把掃了她的碗,摔碎在地上:不吃餓死你!別吃了,給我出去站著!
隔一堵墻,她罰站在餐廳門口,溫哲好心勸說,廖琴揚聲:就是你慣的,成天這個不吃那個不吃!餓她幾天,你看她再給我挑!
……
見她不吭聲,陳謙梵看過來,注視了她一會兒,問道:“有說錯嗎?”
溫雪盈從回憶里醒神,急忙搖頭:“沒。”
她抿了抿嘴唇,反常地安靜了好一會兒,看他切排骨,清洗,再加入料汁,許久才出聲:“你……特地給我買的菜嗎?”
他說:“如果飽腹是吃飯的目的,我希望在此基礎上,你能享受食物帶來的美好!
陳謙梵默了默,繼續道:“我記得我們交流過這個問題!
溫雪盈思索著,慢慢地點頭。
她問過他為什么花時間潛心廚藝,陳謙梵給她的回答是,這是一種很純粹的享受。
享受美食帶來的簡單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人的胃是需要得到充分滿足的,所以吃什么很重要,這是快樂的基礎!
說到這個話題,歷歷在目的是幾個月前,他緊隨其后鄭重地問她——“要不要和我結婚?”
她為他突然的邀請感到驚訝。
陳謙梵給了她兩個理由:
“我奶奶很喜歡你,你的照片是她挑的。況且,坦白說,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浪費在男女關系的挑選上!
溫雪盈為他的冷靜措辭感到想笑:“這么冷漠。俊
“冷漠嗎?”緩緩地,陳謙梵也笑了,坐在她對面,靜靜地打量她一會兒,他說話帶情調的時候語氣又變溫柔,“那我承認,是我對你有感覺,好不好。”
問話的末尾總加一句“好不好”,讓人領會到那一丁點淺淡而無可奈何的寵愛。
她怔了怔,急忙難為情地撇開這個讓人面紅耳赤的回答,小聲的:“……我不信。”
陳謙梵不置可否,他看著溫雪盈臉上那顆時而嫵媚、時而俏皮的淡痣,溫和地說道:“婚姻不是兒戲,好好考慮!
溫雪盈說:“你又說想和我結婚,又勸我考慮,豈不是自相矛盾?”
他說:“不沖突,我的感覺只是我的,你有拒絕的自由。我也不希望在壓力之下,草率地成為我的妻子!
她問:“那你希望我怎么成為?”
陳謙梵說:“我希望你心甘情愿!
“聽起來好難,”溫雪盈笑了笑,最后問他:“那你能讓我享受食物帶來的幸福嗎?”
他微笑,說:“責無旁貸。”
溫馨的回憶點到為止。
魚湯在鍋里靜靜地煮著。
溫雪盈讓陳謙梵出去休息,她在廚房看著火,小的時候很厭惡的那股腥氣,早就被馴化到能夠接受了。
只不過,被無形地戳破幼年的小小心事,沒有想到在錯位的時間里,能有人接住她流在墻角的眼淚。
一起生活半生的人,至今仍在企圖扭轉她的思維。
有人相處不足半個月,細心到愿意為她單獨準備一份晚餐,只是為了取悅她的胃。
前者卻給她承受不起的愛,后者不過淡淡的初識之交。
人跟人的感情還真是復雜難講。
外面客廳。
溫雨禎還在心情愉悅地琢磨她新得的手辦。
有人在斜前方的沙發坐下,很安靜,溫雨禎好一會兒才看到。
陳謙梵慵懶地后靠,等到對上她的視線,才慢而從容地出聲:“諸葛亮能給劉備帶來什么?”
“嗯?什么諸葛——”溫雨禎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幾秒后,機靈地打一個響亮的響指:“江山!毋庸置疑!”
他不動聲色地勾一下唇。
“愿聞其詳!
溫雨禎笑笑,“你想聽哪段?”
陳謙梵緩聲:“都行!
溫雨禎想了想,清嗓:“那就說說陸凜吧!
她正要開口,想到什么,突然端起了架子,雙腿一疊,也往沙發后面靠,“哎呀,我好像有點兒口渴捏~~”
溫雨禎說著,一副驕矜做派,抱起了雙臂。
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陳謙梵維持著支額的姿勢,不出聲,也沒下一步動作,就沉默地看著她。
拉扯。
極限拉扯!
自然,手握學分的人還是高貴優越許多。
為了不被混合雙打小命嗚呼,溫雨禎緩緩放下笑臉,氣焰頓失,她忍辱負重地起了身,抓抓頭發:“那個那個……我喝可樂,你喝什么?”
陳謙梵:“不用。”
一分鐘后,她手握兩罐可樂過來,繼續忍辱負重,給高貴優越的人遞了一罐。
陳謙梵單指撥開拉環。
“我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大二的時候認識的陸凜吧,一起去支教來著,這沒什么可說的,一來二去就聊上了。
“陸凜這個人呢,雖然相貌平平,但其實性格還挺不錯的,他上學的時候一直是學生會主席來著,帶著我姐姐玩,兩人能玩得到一起,挺合拍。
“哎你知道MBTI嗎,現在很火的一個人格測試,陸凜就是非常受歡迎的那種,快樂小狗——”
聽到這兒,陳謙梵挑一下眉。
疊起的右腿放下,換成左腿疊上。
“額,咳咳,”溫雨禎注意到這個對他來說已經是非常大的動作,頓時意識到自己言辭的偏頗,立馬見風使舵地臉色一變,聲音嘹亮:
“但是他狗哇!!他再怎么快樂他也是個狗。!”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陳謙梵的臉色,手指劃過滿頭的汗。
“是嗎。”他輕描淡寫地問。
“太是了太是了我跟你說,這個人狗到什么程度,他居然——”
話音未落,陳謙梵挑眼看向門外。
他抬起食指,輕輕地往唇心一貼。
溫雨禎旋即止語。
回眸一看。
她跟陳謙梵同時起了身。
“爸!彼傲艘宦。
“小陳已經來啦,你下班還挺早呢!睖卣苄Σ[瞇的,一邊脫外套,一邊把買回來的蛋糕給溫雨禎,“生日快樂哦我家姑娘,又大一歲了,也不年輕了,今年得交個男朋友吧。”
興高采烈拆著蛋糕的溫雨禎臉色一僵。
飯前,照慣例拍全家福。
溫雪盈站在溫哲的身側,瞥一眼他的肩膀,看到爸爸襯衫上的長發。
她下意識皺眉,抬手捻了。
仔細研究一番,發現好像是她自己的頭發。
又順手丟掉。
坐在餐廳上,一家人上演其樂融融。
“不會還在避孕吧?”廖琴果不其然開始她的催生大計。
陳謙梵看著悶頭咬排骨差點被噎到的溫雪盈,接了話:“算是吧!
溫雪盈:“……”
如果廖琴知道他們兩個連手都沒有正式牽過,一定會拎著溫雪盈的耳朵罵她沒出息。
可是這能怪她嗎?
誰讓兩個性冷淡湊到了一起。
她及時轉移話題:“我明年過完年可能要去趟伏秋,論文調研!
“伏秋?”一個西南邊境的城市,溫雨禎問她,“你的選題是什么呀。”
溫雪盈說:“少數民族相關的,劉洋給我選的!
溫雨禎:“又要上山下鄉了嗎?”
她很無語:“你的嘴巴是不是不會發出田野調查這四個字!
溫雨禎懵懵懂懂地表達羨慕:“真好玩呀,還能到處旅游!
“學習有什么好玩的?”她學著陳謙梵的口吻說。
田野調查是社會學的必經。
溫雪盈對于所有羨慕她的人感到莫名其妙。
畢竟當初有人問她為什么學這個專業,她給出的一套理由是:
因為希望當我明晰社會的運行邏輯之后,就會寬恕人類群體里為什么會誕生這么多的傻逼。
溫哲發了根煙給陳謙梵,他沒抽,也沒地方放,塞進了口袋。
爸爸問:“那婚禮是不是要推遲?”
溫雪盈沒說不想辦的事情,想了想說:“畢了業再說吧,忙死了下學期!
廖琴嘖一聲:“你別什么都自己做主啊,人家陳老師還在這兒呢。”
陳謙梵旋即接話:“我沒意見。”
吃完飯,家庭KTV環節,是溫雨禎的主場。
她唱了首《夜的第七章》,高音飆得很賣力,但是很興奮。
各位聽眾耳朵受災,紛紛喊她閉嘴。
陳謙梵和溫雪盈挨著坐。
他在微微暗處,沒有被嘶吼聲影響絲毫,定力了得,只是安靜地翻看著她從前每一年拍的全家福照片。
比較意外的是,溫雪盈小時候居然是假小子造型,頭發很短,但臉龐秀氣,一直到十三四歲的時候她才開始留長發。
“你聽過這歌嗎?周杰倫的!睖匮┯蝗粏査痪。
她屁股底下有個靠枕,挨著坐不舒服。
溫雪盈一邊和他說話,一邊想把靠枕拿出來。
身子微微傾斜,空出的手就失去了支點,隨意往沙發靠背撐了一下。
陳謙梵看向她,眼含奇怪。
“誒你們那個年代是不是都聽周華健啊、羅大佑他們的歌?”
說完這句,溫雪盈撐在沙發上的手陡然一滑,下落的掌心下一秒就緊緊按在某人的腿根。
溫雪盈搖搖欲墜的時刻,陳謙梵順勢捉住她的腕子。
他沒有把她推開,只是將手腕扣緊在她碰到的地方。
他的腿部。
陳謙梵微微歪著頭,打量她。
沉沉出了聲:“最近很囂張!
“……”
溫雪盈心虛地眨眼,撐開的掌心都不知道怎么安放,以證清白,她撐開五根手指頭,盡量不碰他。
被擒住的手腕讓她心跳加速。
洞悉和掌控,這熟悉的感覺正在他的眼底緩緩流出。
“sorry我忘了,你也是90后!彼r笑賣乖。
被他松開手。
陳謙梵應該不是主觀意愿想放開她,他接到了一個電話。
接完,神色嚴肅地和她說:“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說走就走?
“這么著急嗎?”
“學生出事了!标愔t梵一邊應著她,一邊起身到溫哲身邊,跟他匯報了一聲。
溫哲忙點頭,暗中的口型緊急地在說,好好好。
溫雪盈抓了一下陳謙梵的衣服,仰頭看他:“怎么了?”
他湊近說:“失蹤!
她點頭如搗蒜:“那你趕緊去,找到了說一聲!
陳謙梵一頷首:“嗯!-
陳謙梵出去之后,溫家不安寧。
溫雨禎的歌唱了快有兩個小時。
結束之后,廖琴給陳謙梵安排了一間客房。
她還為這事去咨詢溫雪盈的意見:“是讓他睡你之前的那個小房間,還是換個新的?我得鋪床。”
不用跟他睡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他們兩個在外人面前好歹也是正常夫妻,不明白廖琴為什么這么做:“干嘛分房睡?”
廖琴說:“你和他不能同房,要不你去和雨禎睡?”
“不是,為什么?”溫雪盈不解地追問,“我跟他同房過了啊,在家里就不行?什么意思?”
廖琴一邊忙活,一邊說:“回娘家就是這樣,人家回娘家都忌諱夫妻睡一起。”
溫雪盈愣了會兒,“為什么忌諱?”
“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廖琴瞪她說:“這就是規矩,影響風水。”
“影響誰的風水了?”她一頭霧水,“哪來的封建思想,好莫名其妙。”
“當然是娘家人的風水!绷吻僖矝]了耐心。
溫雨禎見情況不對勁,趕緊來打圓場:“哎呀人家新婚夫妻嘛,新鮮勁還沒過呢,粘著也是正常的,就別守這種規矩啦!
她一邊拉架一邊沖溫雪盈擠眉弄眼,壓低聲音說:“你們倆就忍一天不行嘛,也不用這么激烈吧!
溫雪盈不說話。
廖琴,“說不行就不行,老祖宗都這么過來的。”
“老祖宗還裹腳呢,你也去。”
廖琴氣得把手里被褥摔了。
溫雪盈不忿:“憑什么回娘家就不能一起睡,回婆家就沒這種說法,風水什么風水,擺明了就是重男輕女!
溫哲過來瞧瞧,嘀咕說:“又吵吵,真是頭疼,一天不吵就難受。”
廖琴把他推一邊:“不讓你們睡一起跟重男輕女有什么關系?今天我可沒找你茬吧溫雪盈!”
溫雪盈漂亮的眼波露出凌厲:“難不成是我們倆同房吵著你了?什么年代了,做.愛也成晦氣事了是吧?眼睛臟看什么都是臟的,我今晚就要跟陳謙梵睡,一定要跟他睡,我倒要看看影響什么風水了!”
沒聽到前因后果的陳謙梵,邁步進門時,只聽見了溫雪盈一番緊湊不讓的妙語連珠。
他愣了愣。
溫雨禎看到他,表情求助地看過來:“姐夫你終于來了!
陳謙梵微微蹙眉。
“怎么回事!
她言簡意賅:“姐姐想跟你睡,媽媽不讓,他們倆為這事吵起來了……”
陳謙梵看向她的面色里,寫著不信。
或者說,他確信還有隱情。
溫雨禎面露愁容,瞧瞧他:“那你們今晚打算怎么辦啊。”她悄聲的,“我觀戰好一會兒了,誰也沒吵贏,真是糾結。”
陳謙梵看了眼溫雨禎,又看了眼廖琴,最后看向溫雪盈,他說:“不糾結,我帶她回去!
他款步到她面前,輕輕握著她的小臂:
“雪盈!
溫雪盈抬頭,對上男人清冷溫文的視線,聽見他聲音很輕地,只悄悄說給她聽:“我們有自己的家。”
她撇一下嘴巴,像是竭力忍耐著某種情緒,幾秒種后,調頭就往家門口去。
陳謙梵看一眼她的背影,又到廖琴跟前,安撫似的輕輕搭一下她的肩,說:“今天雨禎生日,不必在這個節骨眼上生氣,健康重要,您注意身體!
廖琴被他兩三句安慰一下,面色才好點。
又瞧一眼跑得飛快的溫雪盈。
滿臉寫著:外人都比她懂事!
廖琴有點無辜地為自己辯解,手掌拍手心,情緒激動:“我都說了,這是影響風水的事,人家里都這樣,搞得好像我故意跟她對著干似的,軸得像個什么!從小就這德性,也不知道隨了誰。”
溫雨禎扯她袖子,又暗暗看看陳謙梵,小心嘀咕:“別說了媽,人家是科學家,你跟他談什么風水……”
陳謙梵默默一笑。
他沒再說什么:“那我們先回了,爸媽早點休息。
說完,他又看一眼溫雨禎,輕輕地說:“你也別影響心情,晚安!
溫雨禎一向脾氣很好:“好的好的,路上開車小心,拜拜姐夫~”
溫雪盈這邊。
她沒走遠,在家門口的車道蹲著,低頭拽小草。濕漉漉的露水沾在手上,她也全然不在意。
過會兒,發現有人過來,一雙修長的雙腿在她面前站定,太過吸睛,霸占她的余光。
“你學生找回來了嗎?”她聲音蔫巴著問。
陳謙梵低低應:“嗯!
溫雪盈看他時,同時看著他肩膀上的一顆亮晶晶的月亮,瞇眼問:“發生什么事情了啊?”
陳謙梵站著看了會兒她手里的動作,而后隨她蹲下,他緩緩地開口,聲音很輕柔:“現在看起來,是你的問題比較棘手!
她不知道他剛才去了哪里,只覺得他湊近的身上還殘留一點行色匆匆過后,風的味道。
溫雪盈持續懨懨,趴在膝蓋上拽小草,默了默,很輕聲地說:“又讓你看笑話了!
陳謙梵問:“哪里有笑話?”
她不說話。
他眼波沉沉,平靜地打量她一會兒,聲音低了一些,接著問:“想和我睡?”
怎么可能!她必須解釋,“我說的是氣話啊。”
陳謙梵笑:“差點當真了!
他不笑的時候冷峻深邃,理性到讓人覺得沒什么溫度,像一道規整的不會被破壞的公式。
帶一點點笑意時,又給人另一種感覺,是循循善誘的,溫暖而包容的,甚至是可以讓她短暫地敞開心扉依賴的。
就像個大哥哥。
他說:“手臟了。”
陳謙梵低眸看她,執起她沾了露水和泥巴的指尖,發現口袋里也沒剩紙巾了,便徒手擦去她手指上的污垢。
那點污泥的痕跡緩緩地被勻到他的手上。
帶著秋末的濕冷。
他的指尖微微發涼。
“這樣握著你的話,會覺得不舒服嗎?”陳謙梵忽然問她。
“嗯?”溫雪盈不明所以。
她頓了頓,隨后不好意思地說:“……還好吧!
陳謙梵便沒有放開她,繼續輕輕地幫她擦拭。
擦了一會兒,他慢慢地出聲,語氣輕哄,“小孩子又在不高興什么!
溫雪盈想笑,趴在膝蓋上,側眸看他,彎折的雙眼像明亮的上弦月:“我挖苦你年紀大,你就嘲諷我幼稚。”
陳謙梵看著她,不解說著:“怎么會有人分不清疼愛和嘲諷!
“……”溫雪盈亂了心跳,她輕輕地將手抽回去,又埋下臉。
陳謙梵就這么陪她蹲了一會兒。
“聊一聊?”
好半天,溫雪盈憋出一句:“不高興是因為,有一天,有個冷漠無情的人來告訴她,彗星的尾巴里裝的不是小孩子的愿望。”
略沉吟,他緩緩一聲失笑,輕而低的:“誰也沒有去過宇宙,冷漠無情的人說的一定是真相嗎?”
她笑起來:“你這么神通廣大,也沒去過嗎?”
“目前沒有!狈浅乐敗
“那你以后會去嗎?”
“說不準!
“那你幫我看一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陳謙梵認真地點頭,說:“一定。”
溫雪盈被他的一本正經的胡言亂語逗得心情好了一些。
又過會兒,她才說到正事上:
“我經常覺得我不應該跟我媽媽吵架!
“可是我控制不住,比如今天,她說我們兩個應該分房睡,沒有什么道理的規矩,如果是雨禎,估計就笑嘻嘻地應付過去了,我也應該試圖讓自己理解她的固執,可是我非要和她爭吵,一定要發泄出來,明明知道沒有結果。
“我媽說的也對,我就是犟。之前我妹妹說我跟她很像,其實我心里很不高興,因為我媽就是我最討厭的那種人。
“可是我沒有辦法,我跟她的確很像。”
陳謙梵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等她自嘲地問了那句:“你是不是也要來說我太倔強,說媽媽愛我,讓我寬容她?然后勸我過剛易折,善柔不敗?”
陳謙梵平靜地凝視著她片刻,緩緩搖頭,“我不說!
他的聲音低沉且溫和,“我知道你是柔軟的。
第 15 章
不知不覺間, 溫雪盈的手就被他擦好了。
蔥白細長的指,漂亮剔透的指甲,恢復到最干凈的狀態。
幫她擦干后, 陳謙梵就松開了手, 讓她細細的指端輕輕滑落。
他蹲在她身邊, 看著她在黑暗里低斂的眼睫, 輕聲地說:“很多爭執是沒有意義的, 并不會讓你成長,也不會達到彼此認同的目的, 所以有問題就去解決, 沒問題也不必自找麻煩,少一點反思!
陳謙梵說話的語氣,總有一種在揭示客觀真理的冷靜。
溫雪盈迷茫地看著他, 說:“那……要是解決不了呢。”
他說:“適當地避讓!
“你覺得我不應該跟她吵架!
陳謙梵默了默,說著:“沒有什么應不應該, 但兩敗俱傷總不是件好事!
他看著她, 問,“是真覺得發泄了,還是更淤堵了?”
溫雪盈不語,帶點愧疚, 又有所感悟。她低下頭, 要繼續拽小草。
他一把抓住她的指頭, 沒再沾臟兮兮的草:“去車里吧, 這兒涼!
溫雪盈起身的時候雙腿發麻,不受控地往陳謙梵的身上歪了一下, 他自然而然,不輕不重地握住她的肩膀。
三兩次的親密行為, 讓她對一個人的力量,肢體觸覺,都有了輕微的認知。
會讓她心跳凌亂的,離奇的感覺。
他了然她內心深處的抗拒,有意無意碰到她也不會維持太久,松開手,便走在了前面,溫雪盈望著男人在黑暗里的背影。
在她沮喪的時分,倏然感覺被人從后面撐了一把,并不是那種熱烈澎湃地無原則袒護,但他平緩、穩重。
是有力量的。
短暫的氣息交纏瞬間,總讓她臉上熱度了許久。
坐在車里,陳謙梵沒急著開走,他看了眼手機時間,又打開聊天框,處理了一會兒消息。
他一般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耽誤時間玩手機,想必是有緊急的事情了。
溫雪盈不禁問他:“你學生在哪里找到的啊?”
“跨江大橋!笔機的燈光照出他眉眼的一點輕微褶皺。
“?不會是——”她猜到一些不好的情況。
陳謙梵說:“她留了遺書在宿舍!
她眼皮一跳,忙問:“現在沒事了吧?”
“在導員那兒,還在疏導。”
“碩士嗎?”
“嗯!
說著,陳謙梵放下手機,把車子啟動:“我先送你回去,還得過去看一眼!
溫雪盈有點懵,這事說小不小,她也不知道從哪里問起,于是再一開口,便說道:“那你作為她導師的話,這個事會牽連到你嗎?”
陳謙梵平靜地說:“如果我的第一反應是會不會受到牽連,那她還可以信任誰?”
“……”溫雪盈啞然,這種狀況里,她明哲保身的思維習慣顯得有多不仁義。
她怕被誤會冷血,其實她也不是特別沒有人情味的,于是小小聲說:“我就是擔心你啊……”
陳謙梵默默地彎了彎唇角,看她一眼:“我知道!
沉默少頃,溫雪盈又說:“還是直接去學校吧,免得繞路了,我又不著急回去,你處理不好我也不放心!
陳謙梵想了一下,“嗯!
失聯的女生叫饒靜寧,最后是輔導員找到的,人被領回到導員辦公室。
很晚了,教學樓的燈都關掉。
只有一盞,在四樓影影綽綽地亮著。
陳謙梵叫溫雪盈在車里等他一會兒,但她坐了沒幾分鐘,不放心,還是跟上了樓。
陳謙梵也沒立刻進去,他在門口站著,等里面的人談完話。
辦公室里微弱的光束落在他身上,照得男人的身影修長。
隔一個走廊,他手插褲兜里,背靠護欄,站姿松散,低頭沉默地聽著里面的人說話。
點了一根煙,時不時吸一下,煙頭就微微一亮,然后煙圈緩緩地散開,在他的臉龐前。
碩博學生尋短見,在高校里不能說司空見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尤其到每年六月。
難為輔導員這么晚了還下不了班,一個畢業就留校的年輕男人,走馬上任沒多久,沒太多教學經驗,對此還心有余悸。
管學生難,何況跟本科生還不一樣,研究生里面一半的學生比他自己年紀都大,尤其是博士,壓根就帶不動。
人坐在里面,一道道操碎了的心的聲音傳出來,諄諄教誨——
“這個世界上還是很多人愛你的,你走了,你爸爸媽媽怎么辦,他們得心疼死。
“從大老遠的老家跑過來嗎?他們含辛茹苦地把你帶大,你看,你還沒到回報他們的時候,怎么就忍心撒手走了呢。
“況且啊,男朋友還沒交吧,美好的事情那么多,你還沒感受過,是不是?”
……
溫雪盈快走到門口,正準備和陳謙梵說話時,他倏然抬手取下口中的煙蒂,往前兩步,沒注意到她。
陳謙梵到辦公室門,曲指敲門:“方老師!
輔導員頭一抬:“誒,您來了!
陳謙梵低聲應道:“我說兩句!
饒靜寧坐在方老師的旁邊,圍著桌角,頭垂得極低,聽見有人進來也沒看,不知道是哭沒哭。
方老師起了身,過來時拍拍他的肩,輕輕一嘆,像是在說他也沒轍。
出門,碰到溫雪盈,方老師以為她是哪個老師,沒說什么,就笑笑打個招呼。
溫雪盈也跟他點了點頭。
等方老師走了,她站到剛才陳謙梵站的位置,沒進去打擾。
陳謙梵走到那個瘦瘦的女孩子身邊,直截了當地問:“是我給你壓力了嗎?”
饒靜寧終于抬頭,看到來人,急忙起了身:“不是的陳老師。”
陳謙梵抬了抬下巴示意:“坐下吧!
“……嗯。”她又坐回去。
怕她有壓力,他也在旁邊凳子入座。
“介不介意現在和我交流?”陳謙梵問。
饒靜寧慢慢地搖頭。
桌上擺了一張紙,折疊成A6大小。
“這是你的——”陳謙梵捻著紙張,沒提遺書這兩個字,改口道,“信?”
饒靜寧抬起的眼眶是紅色的,她看一看陳謙梵手里的東西,過一會兒,點了頭。
他問:“方老師看過了?”
“沒有,他很尊重我!
“那我也不看了!
信被放回去。
陳謙梵有話要說,但見她情緒低迷,要哭不哭的樣子,他話到嘴邊又繞了一圈,最后只是說:“眼淚不丟人,你可以哭一會兒,我回避也行!
饒靜寧搖著頭,手里攥著的紙巾擦擦眼:“不用,我好一點了,您說吧!
陳謙梵沉吟,等她這一陣抽噎過去,他才出聲道:“讀書的困境基本在于眼光的局限。有兩點很重要,如果還有精力,你記一記!
他的性格相對利落直接許多,處理事情的方式干脆而不拖泥帶水。
她點頭,表示能適應。
減省掉那些情緒化的安撫,陳謙梵直接開了口:“第一,跳出你的圈子,認識到自己的優秀。不是作為一個碩士如何,是作為一個人,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科研的環境,團隊就是困住你的圈子,而你在這里遇到的所有人,學習能力都是拔尖的存在,不要總是盯著他們,也要適當地往下看,世界很多樣,很寬廣!
“第二,不要把沉沒成本抓得太緊。不管是學習,或是生活,包括情感。
“老話說,太陽每天都是新的。即便現在一無所有,也未必是壞事,因為什么都沒了,就代表你可以重新出發。
“盡可能控制好勝心,不追求完美,也不執著于意義!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緊接著說道:“允許自己活得庸俗一點!
陳謙梵說得并不快,但字字擲地有聲,又是語重心長。
饒靜寧收了眼淚,聽進去,也點著頭,說:“嗯!
陳謙梵略一思索,又說:“還有一點,擺脫家庭的眼光,無論是期待的,不屑的,好的壞的,都不重要,你要相信,現在的你很自由!
饒靜寧鼻子一酸,又抿著唇不語。
陳謙梵長指一點桌上的紙張:“這個信,雖然不知道寫了什么,但我猜應該還不足以成為一個人的墓志銘!
他把紙張放到女生的手中,淺淺一笑,說:“那就當做你的里程碑吧。保管著,有所紀念!
陳謙梵對學生,不會成天發泄似的貶低指責,也不會盲目地夸贊鼓勵。
他這個人就是相當客觀,很實事求是。
做得好就是好,不好的話,那就加把勁,總能做好。
當他很客觀地說出那句:“你已經很棒了,饒靜寧!
饒靜寧眨眨眼,眼淚又掉下來。
“謝謝老師……”
女孩子擦干的淚眼看見他提筆寫下的一串數字。
寫著他手機號的紙張被推過來。
她哽咽著說:“我有您的號碼!
陳謙梵說:“這是熱線!
一樣的電話,雖然不太清楚有什么區別,但她感動地點了點頭。
陳謙梵又在公眾號幫她約了學校心理咨詢室的時間,建議她去看一看,結束之后,他看一眼時間,問:“要我送你回去嗎?”
饒靜寧說:“不,我室友快到了!
他想了想,說:“那等她到了我走!
饒靜寧正對著辦公室的門,視線里閃過陳謙梵看不到的身影:“但是……是不是有人在等您。俊
他回眸,看到悄悄退步的溫雪盈。
輕輕地牽起嘴角,陳謙梵的語氣柔和許多,他說:“是我愛人。”
“……”
溫雪盈又默默后退一步。
聽見他稍稍拔高的聲音:
“雪盈,你進——”
她慌慌張張,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我就在這等著,你們聊!”
陳謙梵看著她拖在地上的影子,不由地笑了一笑,又看向她的學生,解釋說:“她面子薄!
饒靜寧通情達理地說:“不要緊的,你們回去吧,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就是今天跟我爸吵架了,他不是很理解我,所以……一時有點想不開!
陳謙梵思考半分鐘,隨后慢慢地嗯一聲,起了身:“有需要找我!
他走出去一步,又回頭看她,在一雙柔弱的視線里給出一句:“我也會做小桔燈。”
饒靜寧愣了愣,很快,在他背影里,克制不住地淚如雨下。
溫雪盈走在陳謙梵前面。
她默默地想,安慰完這個,又要安慰那個……
今晚可真夠他忙的。
不過陳謙梵為人鎮定,倒沒有顧頭不顧尾的慌亂。
“辛苦你了哦今天,早知道就不給你添亂了。”比起學生的事,她那點小摩擦根本算不上什么,于是抱歉又賣乖地笑笑。
陳謙梵腿長,很快邁過去與她并行,他低頭看路,說:“沒什么辛苦的,對我來說不過是解決問題!
他的字典里沒有麻煩,困擾,痛苦,波折這些字眼。
比起負面的形容,陳謙梵更愿意把生活里小小的障礙認為是繞不開的問題。
需要他逐一解決而已。
解答、交卷、及格、過關。
解決得了就解決,解決不了,那就是方式和時間不對。
就像一場場考試。
反正最后總能過關。
“小桔燈是什么?冰心的那個嗎?”溫雪盈蠻好奇地問。
“嗯!标愔t梵陷入短暫的沉思。
饒靜寧以前發過一條朋友圈,懷念她過世的爺爺。
她小的時候在并不富饒的家鄉縣城讀書,爺爺是縣城小學的校長,學校的規模非常小,在山村里,夜路不便,爺爺給她做了一盞小桔燈,在照明的同時,也想鼓勵她好好讀書……
“這兒沒燈嗎?”溫雪盈沒等到他的解釋,突然意識到什么,問了一句。
因為遠離辦公室的燈光,兩人往樓梯口,越走越暗。
陳謙梵回過神:“這個點,樓道的閘都拉了!
溫雪盈點點頭:“好吧。”
到安全出口,她準備摸手機照明。
陳謙梵站住腳,側過身看她,忽然不輕不重地出了聲:“這里黑,沒人會看見!
“嗯?”她不解,“怎么了嗎?”
空曠的樓道,兩人靜立。
陳謙梵的身上有輕淡的煙草味,在此刻伴隨一點攻擊性,落入她的鼻息。
他的聲音又低了低,說:“想偷偷牽你一會兒!
淡然的聲線,和詢問她明天吃什么的語氣沒兩樣。
他不知道有人在暗中怔然,登時滯住了呼吸。
“可以嗎?”陳謙梵征求她的意見,語氣仍然是平平靜靜的。
溫雪盈的鼻腔慢慢地釋出一點熱熱的氣流,她安靜太久,久到他以為這陣沉默等同于拒絕的時候,看著陳謙梵轉身往前的動作,她才輕得不得了地應一句:“……嗯。”
陳謙梵側眸看過來,等了她兩步,然后握著她的手往前。
溫雪盈原本想的是,夫妻之間牽個手沒什么大不了,她要是連這都拒絕,搞得雙方關系實在是太僵硬了,也不好吧?
就硬著頭皮,順勢應承了。
被牽了一段,興許因為他的掌心太溫暖,她整個人竟然都被都灼得滾燙。
握了一會兒,他張開手指,將她五指扣住。
好像不是夫妻例行公事這么簡單的一樁事了。
太黑的環境不好,容易滋生情愫。
蓬勃跳動的心尖尖上像是長出了兩朵純情的小玫瑰。
她知道陳謙梵在低頭看她,怕被揶揄,于是趕在他前面出了聲:“你這搞得我們好像在談地下戀。”
他問:“難道不是?”
她低著頭,聽到他似笑非笑的一點聲音,撩人的淺薄聲線,在她頭頂蔓延開。
“你笑什么啊?”溫雪盈問。
他說:“笑你可愛!
“……”
樓下傳來腳步聲,很快迫近。
溫雪盈下意識地抽出手,站到他身后。
“陳老師。”是匆匆趕來接繞靜寧的女孩子。
陳謙梵輕輕點頭,說:“人在辦公室。”
“她沒事吧?”
“穩定多了!
“好的那我趕緊過去!”
“嗯。”
路過的女生很著急,沒瞥見溫雪盈。
寥寥兩句,會車完畢。
兩人接著往下。
他沒再提牽她,她也沒再主動把手送過去。
一到樓下,溫雪盈競走一樣沖到前面,走得飛快。
陳謙梵掂著車鑰匙跟上。
他不用競走,也很快到她跟前。
她繼續競走,他步伐悠悠。
吹灰不費,又被他趕上。
溫雪盈瞥他,神色慌亂:“你又笑什么!
陳謙梵說:“笑你的手好小!
“女孩子的手都是這樣的,這有什么好笑!”
她說完,飛速地鉆進車里,后座,咚的一聲,栽進去。
迅速拿外套遮著臉,“我睡覺了,不要吵我!
緩緩地,陳謙梵笑了第三聲,他從駕駛座側頭看她。
抬手,將遮臉的外套輕輕一掀。
纖長指骨橫在她下巴,將這張臉撥起到亮處,看她無所遁形的表情。
溫雪盈說:“你看什么?”
他出聲很低,“怎么這么大反應。”
陳謙梵挑著她的下巴,靜靜打量:“看你,牽個手就害羞?”
“我沒有啊,我不是這樣的人,只不過因為你太突然了!彼妻q,“就是、沒反應過來而已!
陳謙梵問:“突然嗎?”
溫雪盈不想回答,她掙開他的手指,歪著腦袋:“突然啊。”
沉吟片刻,他收回手,安靜地開車。
晚上關了燈,兩人都有些失眠傾向。
溫雪盈反反復復拿起枕邊的手機,她懊惱于自己的任性和脾氣,想找人聊聊天,卻又不知道給誰發消息。
漫無目的地刷了會兒帖子,一句歌詞“為將來的難測,就放棄這一刻”,吸引她點進去。
主樓:[小時候不理解這首歌的歌詞,現在每次聽都很想哭,我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么,在隱藏什么,我慢慢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仍然交朋友,努力表現得合群,可是并不想跟任何人交心,我覺得身邊的人和事物都太復雜,而我只想淺淺地應對,對愛情沮喪,也許早就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又在憧憬著有人無條件地愛我。]
溫雪盈差點以為這是她自己發的帖子。
往下滑。
看到評論熱贊第一條:回避型依戀人格。
她戴上耳機,放了一首《想自由》,好奇,去搜索這個人格的有關表現。
在音樂放完之前,溫雪盈去給溫雨禎發了條消息:【對不起哦寶寶,今天不應該莫名其妙發脾氣的,千萬不要為我不開心[親親][親親]】
溫雨禎沒回,她應該已經睡了。
過了會兒,溫雪盈摘了耳機。
一切安靜下來,耳邊浮現的是陳謙梵今天問她的那句——想牽你一會兒,可以嗎?
研一的時候,溫雪盈寫過一篇論文,話題有關性同意。
她找了很多的資料,翻了很多的文獻,在完成作業的同時,也為了佐證一件事,當年她扇了陸凜一個耳光,錯不在她。
性同意的概念很簡單:Yes means yes,no means no。
翻譯過來:女孩子愿意和你一起吃飯,哪怕她成為你的女朋友,也不代表她愿意和你上床。
不由分說上來就動手動腳,挨了打還惱羞成怒罵她“傻逼”的男人才是太過傲慢!
情侶之間,即便牽手,也需要得到一個確鑿的答案。
Yes。
我愿意和你牽手。
而當年陸凜和他的朋友把錯誤推到她身上時,溫雪盈不知道靠什么來維護脆弱的自尊。
陳謙梵閉著眼,但溫雪盈知道他沒睡著。
“你還在想你的學生嗎?”她輕輕地問出聲,“不放心要不要再打個電話問問?”
他說:“我在想我的老師。”
“p大的嗎?”
“嗯。”
想老師干什么呢?
她明明還有余力問一問。
“我先睡了!睖匮┯罱K沒多說,她放下手機,鉆進被窩。
……
睡了飽飽的一夜。
周六,外面天光大亮,溫雪盈翻了個身,腮幫子就抵上了一個肩膀。她挪了挪臉,為了靠得更舒服些。
她似醒非醒,抱著對方胳膊,下意識就說:“幾點了雨禎?”
陳謙梵沒睜眼,呼吸變重了一些,淡淡說:“保持距離。”
溫雪盈閉著眼,懶懶地“嗯?”一聲:“溫雨禎你怎么變成男人了……”
她手一抬,勾著他脖子,好奇地捏捏手下的硬塊:“還長喉結?”
喉結一滾,隨著他出聲而輕輕震動,在她輕柔的指尖之下。
他抬了手,稍稍用力箍住她不安分的手腕,謹防更為放肆的行為。
陳謙梵說:“再過來我吻你了。”
安靜了兩秒。
“……!”
溫雪盈瞬間清醒,從他身上彈了出去。
她一下滾到床沿,差點掉下去,又慢慢挪回來一點。
溫雪盈仍然躺著,余光里,陳謙梵支起了左膝,將被窩徐徐地頂起一個高峰。
像是為了——
遮掩什么醒目的東西。
“這……”
溫雪盈也不是三歲小孩,她能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么嗎?
滿腦子想著非禮勿視,生怕眼神一個不小心就瞟到不該看的東西,只好局促地面朝天花板,她睜大雙眼,以證清白。
彼此沉默了一會兒,她怕他憋壞,也怕他是覺得不好意思,試探著開口,滿懷善意地勸道:“你要不要去……釋……”
釋放?
聽起來好下流。
她小心翼翼地改口:“處理一下?”
陳謙梵仍然閉著眼,語氣冷得像個巨型冰山:“安靜!
第 16 章
緩了一會兒, 陳謙梵掀被子起了身,去了衣帽間。
他把門關上的時候,溫雪盈才算抒了一口氣。
陳謙梵接電話的聲音隔著一道墻傳來。
“好些了嗎?”他出聲時, 嗓音還有些啞。
幾秒后, 他又說:“帶她出去逛逛, 別讓她一個人在寢室待著。”
溫雪盈把困乏的一雙眼睛閉上, 猜想著應該是在給學生打電話吧, 心里有事情,他昨晚估計也沒睡得太踏實, 而后便聽見男人輕輕嗯了一聲, 說一句:“這兩天辛苦你了!
……
陳謙梵換好衣服出來后,溫雪盈又睡著了。
她假睡的姿態比較拘謹內斂,滿臉寫著我在裝睡。
而真睡著的時候, 就很散漫不羈了。
其實是很好分辨的。
陳謙梵到床前,看著她抱著被子肆無忌憚的睡姿。
那片雪白纖柔的腰窩袒露在光下, 實在惹人遐想。他克制不住視線的片刻停留, 半分鐘后抬指,將她高高掀起的睡衣往下輕扯,覆住裸.露的肌膚。
陽臺上有溫雪盈養的花。
每個人都有一些別致的愛好,比如他喜歡做飯, 她喜歡養花。
相比起人, 她大概會覺得, 小花小草更惹人親近。
百合、繡球和滿天星。
他將家里整理得一塵不染的規矩習慣, 被逐一加入的色彩打破。
陳謙梵拿起小噴壺,挨個澆了點水。
今天陽光倒是挺好的。
陳謙梵彎腰觀察花瓣的時候, 忽然眼前一黑,有什么東西飛過來。
他停下動作, 發現是晾在頭頂的衣物掉了一件下來。
擦過他的眼睛和鼻梁,很快受重力繼續往下,最后又劃過花盆的邊角,掉落在瓷磚上。
一條女性內褲。
他撿起來。
粉白色的,綁帶冰絲,一邊一個蝴蝶結。
綁帶的細繩上,沾了一點不明顯的垢。
為了看清別的位置有沒有蒙灰,陳謙梵用手指將單薄清透的布料撐開。
襠部的壓線,被他抵在中指的指尖。
兩個辦法。
第一,放進洗衣機重新洗一遍。但是據他觀察,她一般不把內衣褲丟洗衣機。
第二,放到旁邊,等她自己發現,再做處理。
避免一些害臊尖叫,雞飛狗跳的情況發生,他選了第三種辦法。
布料被團在他的掌心,小得像一張紙巾,陳謙梵從泵頭里擠一點清洗液,就用一只手那么握著,放在龍頭底下揉啊揉。
揉了幾分鐘。
簡單沖洗完,確定沒有污垢,便又掛了回去。
按照今天的太陽光線強度,大概兩個小時就能干透。
看她的樣子,兩個小時應該是醒不了。
神不知鬼不覺,相安無事-
三天后,課余時間,組會現場。
劉洋的這個會召集得突然,溫雪盈本來打算今天下了課就去喝酒的,正準備給陳謙梵請個假,卻沒想到劉洋這兒躲不過了。
結果就是,她化了個夜場釣系Dancing Queen的妝,坐在死氣沉沉的導師辦公室里,用手撐著額頭,擋了擋浮夸到不行的藍色眼影和美瞳。
貼墻的學生排排坐,溫雪盈挑了個相對安全的角落位置。
同門的同學正在匯報著論文進度。
真是難為劉洋,一大把年紀,還是個push型的老師,事無巨細地關心著學生。
溫雪盈刷了會兒空間,很快就看到學校表白墻發的一則帖子。
聊天記錄:【墻墻,撈個人,這個小哥哥看起來氣質好好呀!
P2是一段視頻:身形修長的男人正背著一個女生,穿過情人坡的草坪。雙腿長極,但是步子倒是邁得不緊不慢。
因為拍攝者離得很遠,超過一個操場的距離,所以拍到畫面里的人的面部表情不是很清晰。
而他背上的人,長發垂下來一點,又恰好遮住他的眉眼。
只隱隱看到男人下頜的線條,和嘴角似笑非笑的一點弧度。
即便沒有臉,光是這樣看他挺拔的身姿都能感到……
嗯,蘇感。
這還能是誰?
幾秒后,溫雪盈陡然反應過來,陳謙梵背著她的照片,居然被人拍到了!
“我靠——”
溫雪盈震驚的聲音差點刺破天花板。
所有人停下手里動作,回頭看她。
溫雪盈訕訕一笑:“靠……在這個墻上還挺舒服的!
眾人:“……”
劉洋:“……”
“那你多靠靠!眲⒀髾M眼看過來。
溫雪盈心虛遮眼:“對不起對不起!
她埋下頭,繼續悄悄地看評論區:
【背的是女朋友嗎?】
【肯定啊,都情人坡了。】
【有女朋友了就別撈了,你當人家crush別人當你rubbish~[驚訝][驚訝]】
【又不打擾,問問也不行嗎?而且也不一定是女朋友啊,感覺女生像受傷了,可能人家就幫個忙呢】
【好啊好啊,扶老奶奶過馬路,好有愛心好喜歡~】
溫雪盈突然光火:?誰老奶奶?
雖然她的臉埋在他肩膀上看不清,但是哪家老奶奶染這么時髦的發色啊?
她收斂一點脾氣,繼續往下看:
【好帥啊好長的腿,此等姿色的男生居然是我們學校的嗎?】
【也可能是隔壁科大的來找女朋友[沉思]】
【srds怎么感覺很像我的男神啊!
【回復樓上:我們好像是同一個男神……】
【到底哪個學院的啊求求了,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然而……
她拉大視頻,仔細看了看男人微微翹起的嘴角。
陳謙梵你為何要笑得如此神秘又促狹?
溫雪盈立刻戳進表白墻的聊天框,輸入了一段文字:親愛的,最新一條是我男朋友哦,麻煩刪一下啦~
打完字,她又覺得此舉不妥,這么做豈不是自爆身份?
溫雪盈還是有點偶像包袱的,也不太想讓別人知道她跟陳謙梵的事,于是沒發出去。
回到微信。
刷了半天聊天界面,又不知道她那個一天說不上兩句話的老公去哪兒了。
去備注搜索,c大高研院-老師-陳謙梵11.09跳出來。
原來上一次聊天還是在前天。
溫雪盈突發奇想有點想捉弄人,把表白墻的截圖評論發給他:【迷妹好多哦!吃醋!】
等了一分鐘,沒回。
五分鐘,沒回。
又尷尬住了。
過了十分鐘,再自討沒趣地想撤回也來不及了。
溫雪盈換話題:【今天晚上朋友過生日,我晚點回去哦~~】
陳謙梵這回倒是回得很快:【位置】
溫雪盈:【就在學校附近吃火鍋,不用你接送,我就是匯報一下啦】
幾分鐘后,陳謙梵回的是:【刪掉了】
嗯?
她回到空間,發現那條表白墻的視頻果真沒了。
緊隨其后,陳謙梵的消息又彈出來:【還吃醋?】
溫雪盈想笑,打字:我開玩笑……
沒輸一半,他已經回復過來一句:【回去哄】
三個字,也沒什么魔法,莫名看得她心里甜津津的。
劉洋打斷她詭異的笑:“溫雪盈,你論文進度怎么樣?”
她扣下手機,忙正襟危坐:“我在采集文獻了,非常順利!”
“就業呢,下學期的實習安排了嗎!
“就業?”溫雪盈想了想,不無正經地說,“給我爸打工,算嗎?我的保底offer!
旁邊人嗷嗷喊:“富婆,帶我一個!”
“麻煩您問問溫總還缺兒子嗎?”
溫雪盈憋笑,壓壓手指:“低調低調~”
劉洋給茶杯蓋帽,“哐”一聲,驚得人膽寒。
溫雪盈趕緊又坐直了身子。
劉洋又問:“對了,你本科的時候是團支書是吧?”
“嗯。”
“選調挺合適你的,可以考慮一下。”
他說完這句,也懶得耗時間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散會!
溫雪盈出門時,在考慮畢業工作的事。
她是黨員,本科期間是團支書,拿的獎也不少,符合報考條件。
選調生和公務員性質不同,檔次略高,要下基層兩三年,回來之后是被當做黨政機關的國家干部培養的。
廖琴希望她從政,所以覺得這是很好的機會。
父母對孩子的期待,無非是指望他們成為人中龍鳳。
所以,有機會要抓呀。大家都考,你也去考呀。
可是面對許多的未知,分明很多人都是在盲從。
只有考上研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學術。
只有考上公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官場。
她如此生性不羈愛自由的人,身處那種如履薄冰的環境,被人抓著把柄拉下馬不是分分鐘的事?
比如,心情太好或者心情不好,都要來酒吧泡一泡。
讓她當國家干部,聽起來不是一般的天方夜譚。
c大附近的學校很多,師范、理工、體院,所以周圍幾乎都是清吧,學生來玩的多,沒那么奢靡混亂,安全系數還是挺高的。
陳謙梵跟著肖秉文進門的時候,駐場歌手已經開麥演出了。
他一身黑襯,手抄兜里,扣子微敞,露出干凈性感的頸與喉結,沒端著太正經的腔調,姿態里有著勞累一天下來的疲倦和懶散。
肖秉文看了眼手機,說:“他們都到了!
陳謙梵應一聲:“嗯。”
他的幾個學生,鬧著非要請他來玩。
這個局是躲不過了,趁著今天溫雪盈不在,陳謙梵就沒推辭。
往里面走,光影落在他身上。
同時,還有些別的。
觀察,打量,或是青睞、曖昧的眼神,粘上他就沒下來過。
“您平時異性緣挺好吧,”肖秉文想笑又不敢,悄悄湊過來說:“陳老師男人味兒太足了。”
陳謙梵本來低眸走路,聞言抬頭一看,輕淡一環視,就逼退了一圈羞赧的注視。
當然,也有一些變本加厲,應接不暇的媚眼。
“幾號座!彼麊。
“那兒!毙け耐䴓且恢浮
陳謙梵抬頭看去,男男女女都有,正在沖他招手。
去樓梯的方向,路過一個通往洗手間的狹窄甬道。
肖秉文無意之間瞥了一眼,又定睛看過去:“誒,這不是溫雪盈?是不是她?”
陳謙梵旋即頓足,隨之看去。
她在跟一個男人說話,看起來是對方擋了她的去路。
溫雪盈露出大半的側臉,飄逸的長發攏起,天鵝頸纖長又漂亮。她穿一條后背是交叉綁帶的黑色魚尾裙,光裸的蝴蝶骨抵著墻壁,也不怕疼,大概這一點點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因為她看起來整個人的姿態都不太自然。
背朝著他的男人,陳謙梵有過一面之緣。
陸凜比她高不了多少,看起來一米八差個一兩公分的樣子,一只手撐著墻壁,跟她在說話。
陳謙梵揣摩著三個字。
桃花債。
溫雪盈抱著手臂,沒太多耐心的樣子,但還是這么聽著。
肖秉文的注意力全在美女身上,不由感嘆:“本人居然比視頻看著還漂亮!
陳謙梵掃他一眼:“你認識?”
“社院的小網紅啊,她玩網好幾年了,你是不是不刷短視頻?”
陳謙梵意味深長看了他一會兒,而后攤開手,又看向溫雪盈。
“什么?”肖秉文沒懂他的意思。
“眼鏡!彼脸琳f。
“噢噢!毙け内s緊摘了眼鏡,遞到陳謙梵手中。
駐唱的聲音太大,大到那邊兩個人的談話像是被加密了。只三四米遠,都隔墻有耳不了一星半點。
陳謙梵看向她低飽的肉棕色唇釉。
分辨著唇語,是在說:“非要我現在打電話喊我老公過來,你才信?”
緊接著陸凜說話,他看不見。
而后,溫雪盈又道:“他睡了,我吃飽了撐的嗎,為了你把他喊起來?”
陸凜又說了句什么,情緒稍顯激動。
溫雪盈也激動起來,舉起拳頭:“我老公很猛的,一個打你十個,祈禱別碰上他,好自為之吧你!”
她說完,嗙一下就把人推開,一身牛勁。
陸凜被她推到撞墻,痛得蹙眉。
陳謙梵緩緩勾唇。
而后摘了眼鏡,歸還,他邁步往樓上走。
“陳老師,這兒!”
“快來,就等你了!”
“老陳,想死你啦!”
陳謙梵默默地看向那個喊“老陳”的男生,分明什么都沒說。
實力演繹,一個眼神上規矩。
男生賣乖:“嘿嘿,我想說的是老板。”
陳謙梵饒了他。
他沒往里面坐,找了一個方便適合的位置,往下一瞧,正好將她坐的那一桌攬入視野。
溫雪盈一個人在卡座,托著腮聽歌,像是在等人。
肖秉文暗測測跟那男生解釋:“老板最近比較介意別人說他老,謹言慎行!
陳謙梵的聽力還沒那么差,但懶得理會這揶揄了,沒計較。
這個位置很好,將一樓情況盡收眼底。
陸凜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猛灌幾口酒,沮喪又沖動的模樣,隨后拎著外套很快就沖出去了。
沒再過來糾纏。
陳謙梵用視線把人送出門,又掃了溫雪盈的周圍一圈。
一個身材長相都堪稱頂級的美女坐在那兒,周圍如狼似虎的眼神還真不少。
她心大,不關心。
他只能提著心幫她提防著危機四伏的環境。
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八點鐘方向一個,樓上還有一個。
“今天一定要把陳老師撂倒,讓他招供出師母的信息!辈恢朗钦l喊了一聲。
陳謙梵回看,脫口一句:“做夢!
他不是不能喝。
但是今天現場的情況比他想象得要復雜一些。
還是保持清醒比較好。
端起一杯無趣的氣泡水,陳謙梵輕滾喉結,讓冰冷的果飲入腹。
“饒師姐這兩天還好吧?”有人問。
“嗯!标愔t梵稍一思索,“不要出去亂傳。”
“明白!”
他們玩叫點數,陳謙梵參與了一會兒,余光里卻裝著人。
其實換不換飲料沒太大影響,因為凡碰到這種游戲,他就沒輸過。
歌手在中間舞臺唱了首《慢冷》,溫雪盈撐著下巴看著,閃爍的燈影落在她眼中,照得她的眸光星星點點,又似有幾分濕冷。
哭了?
放在膝頭的指節稍稍收緊。
陳謙梵微不可察地一皺眉。
歌還沒結束,溫雪盈忽然注意到門口動靜,趕緊擦了把臉,是有朋友過來了,兩個打扮精致的女孩子,她站起來,笑意盈盈地迎過去。
好像那些傷感的,脆弱的,什么都沒有發生。
再然后,人慢慢多了起來,一桌大概坐了七八個。
看起來沒什么慶生的氛圍,純粹就是酒搭子來玩兩圈。
他眉心松開,聽見旁邊的學生喊他搖骰子。
溫雪盈今天混喝了幾口,在里面悶得不行,頭暈難耐,就找借口提前走了。
外面冷風一吹,涼快多了。
她拍拍臉頰,讓自己稍微清醒一點,打個車吧。
還是……讓陳謙梵過來?
打車的話,稍微有一點不安全。
但是讓他過來。
算了,他這個點大概是真的睡了,溫雪盈這么想著,點開打車軟件。
“朋友生日?”忽然,一道涼颼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站在街邊,視線往旁邊一掃,熟悉的車停在腳邊,打著雙閃。
“……”
他、他怎么在這里?
男人凌厲冷淡的視線掃過她裸露的后背:“吃火鍋?”
“……”被拆穿了,她心虛地眨著眼,不說話。
他說,“上車!
“好嘞。”
溫雪盈乖乖坐進去。
酒氣熏天,讓他不得不把兩邊窗戶都降下。
陳謙梵看她醉呼呼的樣子,問道:“沒一個人愿意送你?”
溫雪盈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鼓著腮幫子嘟囔:“狐朋狗友嘛,不負責接送服務噠!
陳謙梵涼涼地笑一下,意味不明。
他把車開到主道,匯入車流。
溫雪盈側著身子看他,就這么一言不發地盯了好一會兒,嘴角慢慢地撐起一個笑,眼若桃花,緊緊打量著他,漸漸還添了一點膜拜的意味在里面,忽然咂嘴感嘆:“哎呀,找個帥男人就是好,光這么看著都覺得享受!你知道嗎,那個什么新加坡總裁,還有那個那個富二代,程序員,跟你一比,我了個老天爺,就像個沒進化好的猴子!”
“……”
她瞅了他一會兒,旋即眼色又變得驕傲歡欣,一臉這可是姐精心挑選的,沒走錯路的慶幸。
此話一出,陳謙梵百分百能斷定這是醉了。
溫雪盈沖著他莫名其妙地星星眼了半分鐘,光是這么看著都已經滿足不了她了,她伸出一根手指,企圖摸摸男人俊美的輪廓。
輕柔的指端落在他鼻梁上。
陳謙梵沉聲:“擋視線了!
她便懂事地把手收回,點點頭:“好噠,你專心開車!
“……好好說話!
安靜了沒到一分鐘:“我漂亮嗎老公!
不理解地看她一眼,他應了聲:“嗯。”
她把鏡子拿出來照照:“今天有個姐妹說,你這妝好看呀,有種死了男人的美。我說,我男人沒死!我男人好好的呢,可笑!”
溫雪盈說完了,自己給自己捧場似的捧腹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笑完了,發現車內氛圍死寂。
她愁眉苦臉地看他:“你怎么不笑!
又伸出手,摸摸他的嘴唇,溫熱的體溫讓她一瞬好似靜電般觸動,淺淺一碰就縮回。
“好嚴肅呀陳教授!
陳謙梵輕輕抿唇,也試圖消融掉她觸過來的那點癢意,不置可否,問她:“每次都喝這么多?”
“你不喝嗎?”她問。
他說:“沒你愛喝!
“我喝得不多呀,我是又菜又愛玩,容易暈而已,每次臉一紅,就顯得我喝得多。”
溫雪盈一邊嘀咕著,一邊把副駕的座位放倒。
她雙手捧在小腹上,像是要睡著的姿態。
然而沒睡,眼睛睜得很大,盯著外面黑色夜空。
少頃,她又淺淺地出了聲:“我有時候真挺希望他去死的,可是死了,閻王爺會不會怪我把他咒死的呀?這違法嗎?不會來抓我吧?”
陳謙梵沒吭聲,余光傾向她。
她接著說下去,輕聲的,又是譏諷的:“他們倆都去死就好了,但是吧,要是真的應驗了,我就沒爸爸了!
溫雪盈說著,閉上了眼,眉心里盡是苦楚:“我早說了,我媽就不該遇見我爸,我常常覺得其實沒我也行,沒有雨禎也行,我就希望她能找著一個真心對她好的人。
“不過……男人就都那樣啊。
“溫哲不好,別的男人就好嗎?
“我要不是為了那兩百萬,我覺得能寡一輩子。男人有什么用,我不需要男人!
說著,她音色里沾一點哽咽之意。是祈求的,又是渴望的——
“陳謙梵,你可別愛上我!
溫雪盈睜開眼,重新看向他,“你要是愛上我,我就要開始擔心,你下一秒會不會就不愛我了!
她沒有流淚,但喉嚨里哭腔明顯:“我們就這樣子還挺好的對不對!
手掌輕輕撫在他的發梢,陳謙梵沒有回答,鎮靜地看著她,沉而緩地出了聲:“不要想了,睡一會兒。”
溫雪盈沒應聲,也沒睡著。
回到家里,她在梳妝臺前安靜地坐著。
有點醉,沒太醉。
還有精力卸妝。
摘了美瞳和假睫毛,卸妝膏被她用指尖推開在手心,亮晶晶一團膏體,溫雪盈低頭看著。
梳妝臺是她搬過來之后,他給置辦的。
很寬敞,很夠用。
可她總會想,會不會占用了別人的地方呢?
陳謙梵見她坐在那兒,就沒跟去,但過了會兒,他路過發現,她像被點了穴一樣,動作沒有分毫的進展。
他走到鏡子前,一只手撐著桌角,低眸看她。
男人壓下來的陰影攏著溫雪盈,她這才反應過來,將乳液涂在臉上。
“你擋著我照鏡子了……”溫雪盈不滿地擰眉,又用撒嬌一樣的語氣說著。
陳謙梵稍稍退開一些,她照著鏡子,卻又停下了動作。
好像一定要在暗處,才能啟動工作模式。
他在她面前蹲下,學著她的樣子,將卸妝膏抹勻在自己的手心,將固體推成稍微粘稠的形狀,再慢慢地用指腹擦到她的臉上。
“這么抹?”他溫柔地問。
“……嗯。”
因為陳謙梵蹲著,她得低眸看他。
而他抬眼,有燈光照射,眼底好像落滿碎碎的星星。
矜貴的黑色襯衫松斜了衣襟,一雙幽邃的眼為她臣服。
她的眼神倒是前所未有的乖,好像在這一刻,變成一個被馴化的小動物。
獨來獨往的個性被短暫磨平,她偶爾也需要依賴與支撐。
他問:“知道我是誰嗎?”
“陳謙梵!彼f。
“陳謙梵是誰?”
“是我老公!睖匮┯曇艉苄。
他笑了聲,輕輕的。
溫雪盈說:“你別取笑我了,我又沒喝醉,我就是有點兒暈,一上頭我就話多,但我真的沒醉!
陳謙梵不說話,手指小心地擦過她淺色的嘴唇。
溫雪盈等他抹完嘴巴,才又開口:“我不是不喜歡你碰我,我是覺得,如果沒有感情,就不要那么草率地這樣那樣,拉拉扯扯……
“人太隨便了。
“我是說人,人類的人,所有人都太隨便了,就顯得我像一個異類。”
她說著,哭腔又分明了些。
陳謙梵用指關節輕輕蹭她眼角多余的乳液。
“我明白。”他說。
“你真的明白嗎?”
“我都明白!
溫雪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讓他停下動作。
“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了,你千萬別和別人說!
十分小孩子氣的口吻,也不是什么謹慎的個性。
陳謙梵還沒有想好要怎么應對,她雖然隨意,但他萬事小心,要保全別人的秘密這事,說小不小。
而下一秒,溫雪盈便彎下腰,她湊到他耳邊,虛下聲音,一字一句地說著——
“我爸爸嫖.娼!
“我前男友出軌。”
陳謙梵瞳仁淺跳,看向她的視線不由地變深了一些。
她說下去:“你知道人和人是怎么建立關系的嗎?就像兩根繩子,綁在一起,變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看起來光鮮亮麗,實際上,輕輕一扯就散了!
怕他不理解似的,說到這兒,溫雪盈忽然轉了個身,用后背對著他。
那些復雜的綁帶,和她隱隱欲現的肌膚赫然眼前。
但看系法,真如她所言,只是在末梢綁了一個蝴蝶結。
搖搖欲墜,相當危險。
各種意義上的危險。
溫雪盈雖背對著他,但將腦袋扭轉過來看著陳謙梵,她目光堅定,指指那個蝴蝶結:
“來,你試試看。”
“扯一下你就懂了!
他的眼中又添一份深意。
第 17 章
溫雪盈指著那個蝴蝶結, 企圖讓他能從中沉浸式地感受感情的易碎。
然而等了半分鐘,他沒動靜。
她細眉一揪,嚴肅地盯住他, 一副再不聽她指揮她就要鬧脾氣了的樣子。
陳謙梵看著那幾根綁帶, 想到的卻是別的蝴蝶結。
她高估了他的忍耐力, 他選擇原諒她一時的迷糊。
他沉吟片刻, 徐徐起身, 沒有接她的話茬,只低聲一句:“鬧夠了就去洗澡。”
溫雪盈鼻子出一口氣, 重重的失望, “沒勁!”
她一邊往浴室方向走,一邊自己把那個結拆開了。
陳謙梵稍稍背過身去,余光殘留一片雪白的背影。
關門的聲音傳來, 咚一聲,緊接著是她混亂的歌聲: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是我鼻子犯的罪~”
她出聲唱得挺隨意, 然后發現浴室的混響居然還不錯,便開啟了自戀的美聲唱功:“不該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
池子里嘩啦的水聲傳來,大概在洗臉。
陳謙梵出去洗手。
回來的時候歌聲還在繼續, 水池的水聲停了。
“你身上有——”
歌聲戛然而止, 隨之而來的“砰”一聲。
顯然是撞上什么東西。
或者, 摔倒了?
“嗷!痛死了!彼哭音重重。
陳謙梵皺起眉, 往門口走:“要我幫你洗?”
沒動靜。
他曲指扣了扣門。
里面的聲音又變得嗲兮兮:“好啊,來啊, 快來啊大王~~來抓我啊大王~嘿嘿,嘿嘿嘿!
“……”他沉了沉嗓:“溫雪盈。”
“別真進來啊我在考驗你!”她恢復正經, 小心翼翼的聲線,“你可別耍流氓,我會報警的。”
陳謙梵道:“十分鐘不出來我就進去,你盡管報警。”
唰——
水聲淌下,刻不容緩。
溫雪盈是掐著點出來的,但并沒有人在門口等著進去幫她洗,她如釋重負,也有一絲沮喪地倒在床上。
陳謙梵在客衛洗好,進來的時候她側躺著,腿夾著被子,睡得散漫。
的確算不上不省人事,睡衣扣子還是扣得緊繃繃,警戒線拉到最高。
陳謙梵幫她提了提被子,下一秒,手被人捉住。
她笑得不懷好意,睜眼看著他,開口卻是:
“爸爸!
“爸爸你怎么這么帥啊!
他不由地被噎了下。
“陳謙梵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男人的目色瞬間冷凝,俯視著她:“我不覺得好!
溫雪盈眼睛擦亮,看清來人:“哎呀,你不是爸爸,你是我老公!”
“我老公超級帥的,我嫁了個萬人迷!
“我剛才洗澡的時候睡著了,做了個夢,夢見喜歡你的人組織起來,圍剿我,很多女生,還有男的,男的也不少。他們沖我吼著,把我的老公還給我!”
“哎呀你說,怎么那么多人愛你啊老公~”
她瞇著眼睛,抱緊他的手臂:“快來啊大王,給你看我的夜光手表~來啊大王。”
陳謙梵:“……”
明明只是被她抓著手,不知道為什么渾身都變得燥熱。
他抽出手,又去沖了個涼水澡-
溫雪盈被電話聲叫醒。
今天的快遞有點早,她趿拉著拖鞋去開門:“來啦來啦!”
“快遞簽收一下。”門口的男人說著。
“好的,謝謝小哥!
是廖琴寄來的被子,占地不大,她用了壓縮袋,也不知道有幾條,可能還有一些棉衣,沉得像塊鐵。
溫雪盈把東西拖到臥室,突然發現——
她老公呢?
剛起來就沒看到陳謙梵。
去上班了嗎?
她沒看時間,大概是到點了吧。
沒想太多,溫雪盈提了個小凳子,踩著往衣柜的高處送東西。
“沉死了……”
東西太累贅,往高處塞的時候,還傾斜著向下滑,溫雪盈費勁地把壓縮袋往里面推。
搖搖欲墜的時候,被人借了一把力。
陳謙梵個子高,用不著踩凳子,長臂一伸,不顯力氣地就輕松把東西推到了里面。
他偏眸看她,問:“怎么不等我拿?”
溫雪盈掃他一眼,見他身上穿件運動風的黑色外套,清雋面容有種被凌冽秋風掃過的涼意,清爽又干凈。
看起來是出過門了。
她從凳子上跳下來,拍拍手,解釋說:“是我媽媽寄來的被子。”
陳謙梵問:“要換上嗎?”
“不用不用,根本用不著,她就是……從小就這樣,貢獻一些莫名其妙的關心,應該不會太占地方吧。”
他略一沉默,“給你煮了點粥。”
然后往外走。
“ok。”溫雪盈快步跟上。
她洗漱完,坐到桌前,頭發就隨便攏了一把,湊近看看今天的早點。
蛋酒,三鮮豆皮,灌湯包。
還有他煮的皮蛋粥。
“這些都是你做的嗎?這么牛!彼點了點一旁那些色澤鮮艷的豐盛美食。
他如實說:“買的!
“提前出去過了?”她坐下,夾了一筷子湯包。
“起得早。”陳謙梵說。
溫雪盈莫名有種不祥預感,昨天晚上……
雖然記得不甚清晰,但也不是全無記憶。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睡得好嗎?”
他淡淡:“不太好。”
溫雪盈心里咯噔一下。
滿腦子回聲:不太好,不太好,不太好……
她把包子咽下去:“我昨晚是不是發神經了!
陳謙梵看向她,眸色靜靜:“確定要回憶嗎?”
溫雪盈又夾一筷子,吃東西以掩飾尷尬。
她還在猶豫要不要聊這個話題。
某人已經將回憶順理成章地進行了下去:
“首先,不斷夸贊我的美色!
“其次,一直喊我老公,其間還夾雜了幾聲爸爸!
“再者,命令我看你的夜光手表。”
“最后,變本加厲,親了我!
語調慢悠悠,但擲地有聲的每個字都能把她嗆死。
“……!”溫雪盈的臉色是一瞬間變紅的。
陳謙梵提前預料到她會噴飯似的,及時而貼心地遞上一杯豆漿。
她噎了下,沒咳出來,快速咬住吸管,吞咽幾口。
不會吧?真親他了?
她將信將疑瞥一眼:“親了哪里啊?”
他面不改容:“哪里都親了!
陳謙梵看著她,修長的十指交握,談判姿態,表情在問:你還有什么想狡辯的?
他神色如常,眸色云淡風輕,卻又隱隱幽深,總之看起來并不像在騙人。
溫雪盈喝了半杯豆漿讓自己靜靜。
她蒼白地解釋說:“我那是喝多了!你應該知道人喝多了是什么樣子的!
他緩緩地嗯一聲,一副長見識了的表情:“百聞不如一見!
“……”
殺了她就現在。
溫雪盈又安靜地吃了會兒東西,小聲說:“去喝酒的事情,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啊,我就是怕你不高興,覺得我太愛玩了,就會管著我。”
陳謙梵淡聲:“我不管你喝酒,但遇到事情要隨時找我!
她愣了愣。
問:“你看到他了啊?”
陳謙梵又安靜了一會兒,斂眸,欲言又止地“嗯”了聲。
不行,要聊崩了……
換話題,必須立刻換話題,趕緊活躍一下氣氛。
溫雪盈瞅瞅他一身休閑的運動裝束,“我發現你這樣穿還挺顯年輕的!
“顯年輕”這三個字很突兀,他看著她。
“像高中生!”她急忙打補丁,嘴甜甜的,“打籃球超帥的那種~”
陳謙梵眸光收斂,不置可否。
“你高中早戀過嗎?”溫雪盈打趣他,“是不是女朋友一茬接一茬的?”
好像不是第一次提到他的舊事。
“對我以前的事很感興趣?”陳謙梵握著玻璃杯喝水。
她笑笑:“我只對你的帥臉感興趣!
“區別是?”
“換一個帥哥坐在這里,我同樣會關心他的花邊新聞!
他想了一想:“沒有花邊新聞。”
“哦我懂了,學神的任務就是心無旁騖地學習——誒我好像沒問過,你以前哪個學校的?”
“師大一附中。”
“我也是哎!”
溫雪盈眼里閃過一秒鐘一見如故的親切感,登時又陷入淺淺茫然,看著他的表情轉而困惑。
不可能啊……
你哪一屆的?
沒聽說過啊……
陳謙梵好像會讀心術一般,解釋道:“我畢業的時候你才小學,不用驚訝!
“………………”
聊天徹底結束。
“今天有課嗎?”聽她嘰里咕嚕的一頓早餐吃完,他問。
“沒有,我在家休息。”
陳謙梵默了默:“嗯!
溫雪盈知道他要出門,揮揮手:“開車注意安全哦!
陳謙梵沒有離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隨后做了個決定,他從口袋里取出一個東西,展開的戒指盒,放在她面前。
“小禮物,祝你心情愉快!
一枚藍色的鉆躺在里面,這品牌價值不菲。
溫雪盈一驚,忙抬眸看他:“給我的嗎?”
陳謙梵端起她的手指。
他說:“漂亮的指甲要配漂亮的戒指,如果不喜歡婚戒,我給你買別的。”
溫雪盈最近很中意藍色,指甲貼的也是水藍色的亮片。
她不喜歡延長甲,每天都將甲床修得很工整,輕細的骨節放在他掌心,被卡進去的戒指顏色稍重一些,偏寶藍,跟她淺色調的指甲很貼合。
“喜歡嗎?”陳謙梵轉而看向她,認真地問。
溫雪盈問:“是有什么寓意嗎?”
“是海王星!彼唵握f。
溫雪盈將指腹劃過那片凸起的鉆石,晨光落進來,將它照得剔透。
“我下次換粉色的美甲!
“我給你買櫻花。”
“那……綠色的呢。”
“有四葉草!
溫雪盈笑了:“謝謝,好喜歡。”
陳謙梵說:“有時候我腦子里塞滿許多事,公式也好,工作也好,或者學生。但我一定會空出來一塊位置,保證是給你留的!
溫雪盈不欣賞戒指了,轉而看向他。
他說下去,語氣溫柔:“我第一次做丈夫,或者說,第一次做戀人,如果有哪里讓你覺得不舒服,務必要告訴我!
“沒有沒有,我覺得你做得特別棒。”溫雪盈豎起大拇指,“特別好真的,一鍵三連!
她彎彎眼睛,笑得明媚。
總是這樣笑瞇瞇的好人緣樣子。
陳謙梵也笑了,淺淺的,手撫在她的發梢:“嘴上說著特別好,心里在想,你太死板了,是不是?”
“……”她笑容一僵。
嗯……好像,是有這么吐槽過?
他說:“比如,明明沒有在你的身上花很多心思,卻誤以為那就是追求!
溫雪盈不敢相信:“你還記得這事呢?”
之前他說追過她,她的確表露出一丁點的失望。
其實后來溫雪盈想了想,那也算是一種表態。
只不過追她的人很多,舍得花時間的人很多,陳謙梵的這一點示好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不過站在他的角度看,于他而言,那些付出就是百分百了。
“不是成心讓你不滿意,怪我的理解和認知有限!彼D了頓,接著說:“我在慢慢提升我的領悟能力,你想要獲得的,感情里的溫度,浪漫,物質,或是別的我還沒有意識到的東西,我一邊學習,一邊慢慢補上。”
“可以?”
溫雪盈不吭聲,斂眸去看戒指,不讓他發現自己動容的一面。
溫雪盈一邊研究,一邊揣摩著這顆鉆得花多少錢。
陳謙梵只看著她發端,仿佛又看穿她的心事:“不用回禮,和我相處不必有來有回。”
她輕輕應一聲,“……嗯!
陳謙梵說著,發覺時間緊迫,他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停下步伐。
“還有一件事。”
溫雪盈:“嗯?”
“昨天你說,你不討厭我碰你,你只是介意沒有感情的拉扯!
陳謙梵定定地望著她,繼續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界定感情的發生,但是如果做好準備,可以給我一點提示!
她啞然:“準備什么?”
“親密行為。”
“……”溫雪盈持續語塞,臉色漲紅,“你很急嗎?”
“著急有用嗎?”他笑了一笑,“有用的話,那我承認,確實有一點!
她不是很明白這個親密行為的具體,問道:“你、你是很想……”
“嗯。”陳謙梵坦蕩承認,頷首說,“很想吻你。”
……老天奶!
這個人為什么總能這樣面不紅心不跳地說出讓對方羞恥的話!
陳謙梵走了之后,溫雪盈彈到沙發上。
她把腦袋塞到抱枕下面,撅著屁股,上演了一出無地自容的鴕鳥埋頭。
默了有三分鐘左右。
而后,胯骨被人不輕不重地一拍。
“。 彼尖叫著彈開,抱著枕頭縮在角落。
看她一臉驚嚇,折返回來的陳謙梵不由地輕笑一聲:“不是今天!
他點了點被她壓住的沙發一角,悠悠道:“我手表被你坐著。”
第 18 章
戴上手表, 陳謙梵這回是真走了。
溫雪盈目送他出門,又趴在窗臺目送他的車開遠。
視線停留在已然空空如也的道路上,很久都沒有收回。
他剛才說到親密行為……她不禁想, 像陳謙梵這樣看起來斯文從容, 如清風明月一樣的人, 也會有飲食男女的欲望嗎?
清心寡欲的生活里, 她總猜想他跟她能夠觀念合一。即便睡在一張床上, 也需要保證自己的獨立空間。
這份獨立,不光是身體上的, 也是思維上的。
特殊情況, 比如早晨的小小意外發生,她也不會太過掛心。
給了他一個性冷淡的定性,她真的就能這樣安然無恙地和他同一屋檐下生活下去。
因為她不想, 所以就覺得,他也不會想。
可事實好像并不如此。
陳謙梵出現在男神排行榜上的理由, 是性幻想top1, 而不是性冷淡top1。
十分鐘,溫雪盈研究了那一枚戒指足足十分鐘。
漂亮啊,真是漂亮……
真鉆和假貨就是不一樣,戴上感覺手指頭都變沉了許多。
哎。
嘆一聲。
結婚遠比她想象得要復雜。
兩百萬不是終點, 而是起點, 原來這并不代表她完成了一件人生壯舉, 而是允許一個人進入自己的生活。
面對茫然的一切, 溫雪盈總有種被自己出賣了的錯覺。
溫雪盈平復好心情,冷靜地想了一些事情, 然后打開微信,給陳謙梵發消息。
她先給他拍了一張自己的手的照片, 表示五星好評買家秀。
緊接著說道:【其實你不用買那么貴的啦,我平常就在網上買的,好看的塑料的都行的~】
溫雪盈:【真的真的,價錢太高的東西我反而舍不得換,你懂不懂,我就是很追求新鮮感,對什么好玩的東西都是三分鐘熱度!
發完,覺得追求新鮮感不是一個褒義的形容,于是又補充:【僅代表飾品。】
陳謙梵應該是在開車,過了好半天才回一句:【知道了!
溫雪盈覺得他的領悟能力不會很差,于是沒有多說。
想了想,她又問:【我昨天真親你了啊?】
短短一行字,字里行間溢出戰戰兢兢的心緒。
他說:【逗你的】
她如釋重負,笑逐顏開:【那就好[憨笑][憨笑]】
陳謙梵:【但叫了老公和爸爸】
她笑意盡收:【其實你不用那么在意……】
陳謙梵:【頻率很高,較為難忘】
“……”
溫雪盈倒地不起。
幾分鐘后,放下手機,她去洗了個頭,然后換了一個高一些的凳子,到衣柜前,思來想去,溫雪盈還是把廖琴給她寄的東西拆開了。
除了被子,還有衣服,她的棉服,外加一件新的。
廖琴每隔幾年,就會找她信得過的老裁縫給溫雪盈做件過冬的衣服,這個“傳統”從她小學就開始了。
只是后來,有了自己的審美,媽媽做的衣服不能入眼,溫雪盈沒怎么穿過。
她把新衣服展開,臃腫的羽絨服,怕她不喜歡嫌難看,媽媽選了保險百搭的黑色,藕斷似的衣服表面,被線勒成一節一節,土得要命。
腦海里閃過一些過期的爭執。
——我就不喜歡穿這衣服,干嘛逼我穿啊,難看死了。
——好看有用嗎?你穿那大衣能保暖嗎?以為自己拍韓劇呢是吧?早晚凍出關節炎我跟你說,你知道關節炎多痛苦嗎?你看你外婆火化的時候,腿都伸不直!你這么下去,以后老了走不動路,誰來照顧你!
溫雪盈也不知道,怎么就從衣服聊到了外婆火化。
反正那衣服是一次沒穿。
溫雪盈回復廖琴:【東西收到了】
廖琴問:【衣服試了嗎?】
溫雪盈回得隨意:【試了】
廖琴沒再說什么。
溫雪盈收拾衣服被褥,正準備好好疊起來的時候,忽然從里面抖落出一張照片。
是全家福,但不是最新的那一張。
溫雪盈看著照片,緩緩出了神。
大概是廖琴把新照片洗出來,想給他們夫妻倆一份,但是拿錯了。
寄過來的是她十三四歲時候的照片,已經泛黃,角落都皺起來一點。
那時的溫雪盈剛剛步入青春期,留著跟男孩子一樣的短發,但這中性的打扮絲毫沒有影響她的桃花。
照片上面一家四口,儒雅的爸爸,熱情的媽媽,漂亮的姐姐,可愛的妹妹。
逢年過節走親戚的時候,廖琴總是很享受那一時半會兒的風光,走到哪里都被稱贊好命。
有個會賺錢的老公,有對會讀書的女兒。
人生贏家呀。
廖琴就笑笑說,是啊,是啊。
她早就沒什么人生煩惱了,就指望女兒嫁得好。
溫雪盈看著這張照片,想的是,這個家庭,光鮮得就像——
一個脆弱又精美的蝴蝶結。
溫雪盈不喜歡她的媽媽,可是她比任何人都愛她。
照片被拍給廖琴看,她說:【寄錯了。】
廖琴回:【哦,前兩天在整理,弄亂了估計。】
過會兒,又說:【算了,下次回來拿吧!
溫雪盈簡單回了一個“嗯”字,沒再說什么-
深秋的風卷過校園,染紅了青山。
溫雪盈在圖書館看了幾天書,有點乏了。
秋葉掉在天臺上,她撐著下巴看著古建筑的飛檐翹角,忽然想去拍些照片。
找到她的御用攝影師。
溫雨禎拒絕:【叫你老公給你拍!
溫雪盈:【他很忙誒,麻煩人家不好吧,你不是很閑嗎】
溫雨禎理直氣壯:【我不忙,可是我懶啊!】
“……”真是無懈可擊的理由。
溫雪盈正想著怎么回,溫雨禎已經氣勢洶洶地來了電話:“他是你的丈夫,你干嘛怕麻煩他啊!
她就這么一針見血地把她問住了。
溫雪盈輕愣。
她居然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雖然溫雨禎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溫雪盈干不出讓他百忙之中抽空幫她拍照這種事。
她就是花錢雇個攝影師,也不會找陳謙梵的。
不光是陳謙梵,溫雪盈本來就是不太愛麻煩別人的性格,說的好聽點叫獨立,說的不好聽叫疏離。
如果不是很親密的人,她才不會試圖影響別人的時間和精力來為她做事。
所以她寧可出錢,讓幫助也變得明碼標價,也希望彼此之間不要有任何虧欠感。
溫雪盈說不上個所以然,總之:“不要,我不太自在。”
“敲木魚吧你就,再敲個十年!”溫雨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質問道,“你到底喜不喜歡他,給你制造機會都不把握好。”
溫雪盈想著,支支吾吾說:“可能……有一點點吧!
“那你就去敲他的木魚啊!
溫雪盈都快不認識木魚這兩個字了:“那是因為他長得帥,他一靠近我就感覺被荷爾蒙包圍了,對著那張臉不心跳加速也很難吧!”
溫雨禎:“喜歡就是喜歡,別找借口!
她果斷說:“那不喜歡!
“……”
溫雨禎不肯給她拍照,她也懶得多問了,難不成真去找陳謙梵?
他說他今天有個會,稍微要晚一點,溫雪盈沒意見,在圖書館等著。
她看書看得心不在焉,于是搜了搜他說的那個會議的地點,發現就在樓下會議廳。
溫雪盈到圖書館一樓,抱著僥幸的心態,想著能不能在這兒碰見他。
學術會議廳的后門敞著,參會的人很多,可能有兩百多。
陳謙梵坐在最后一排。
位置離后門近,加上他身姿修長,器宇不凡的氣質格外奪人眼球,溫雪盈一眼就看到了他。
陳謙梵靠椅背坐著,姿態閑適,手指抵唇,另一只手放得稍低,在玩手機,心不在焉地聽講。
嘿嘿,開小差被她抓到。
身上穿的是上次那件顯年輕的運動服,他身長,很適合黑色,矜貴氣質十分出挑。
陳謙梵沒帶電腦,一個手掌大小的筆記本攤開在桌面,中間擱了一支筆。
溫雪盈再一掃周圍。
一幫學者看起來年紀都挺大的,這應該是個專門給老師開的會。
他坐在群眾中,這回是真顯年輕了。
溫雪盈躡足過去,想惡作劇嚇一下他,而一靠近,頓時笑不出來了。
她只是無心地瞥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很靚麗的色彩在她的視網膜一閃而過。
很顯然,他在看女人。
是照片形式的一條短視頻,她無意掃到的時候,男人修長的指端輕劃屏幕,就從第一張跳到了第二張。
陳謙梵,私底下居然是這種人嗎?
知道偷看別人的手機不禮貌,溫雪盈就只匆匆地瞄了那么一眼,她坐下的時候,突然就覺得什么都沒意思了。
不過,也是人之常情吧。
誰不愛看美麗異性啊……
的確比較大跌眼鏡的是,原來陳謙梵也不例外,逃不開庸俗這個詞。
有那么幾分自欺欺人地想著。
每個人,能在婚姻里獨善其身就是最好的結局,她不愛做測試男人忠誠度這種事。
溫雪盈一坐下,就把他面前的筆記本抄到自己眼前,看寫了什么重大的會議紀要。
眼前是他漂亮的楷書——
給雪盈準備:蝦仁,蒸蛋,平菇,雞翅。
再往下,是一些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凌亂筆記:料酒1,生抽2.面粉+淀粉1勺……
居然是在研究菜式。
掩埋了壞心情,她差點笑出聲:“怎么不好好聽講?”
陳謙梵看她一眼,倒是沒被她的突然出現嚇到,他淡定地收起手機,回答道:“假大空,聽膩了。”
溫雪盈看著他收手機的動作。
“作業寫完了?”他問。
她拍拍懷里的書包,意思是里面裝著她的智慧呢:“嗯嗯!
陳謙梵看了一眼時間,離會議結束估計還得有半小時,問:“是來等我,還是找我有事?”
溫雪盈說:“我看最近山上的楓葉好漂亮,想問問你能不能給我拍照片!
陳謙梵略一思忖,說:“獎勵我一頓晚飯。”
“?”她愣住,“你是想讓我下廚嗎?”
他眼底含笑:“不建議!
她也釋然地笑一笑,比了個ok:“好的好的,請你吃飯。”
挺好的,這種交換,讓她反而沒什么心理負擔。
“著急嗎?”他瞥一眼臺上,又問。
溫雪盈說:“不急。”
陳謙梵輕輕頷首,說:“不愛聽也得做做樣子,等我一會兒!
“沒事,現在還早呢,我想天黑之前拍就好!
陳謙梵沉默了幾秒,看了看她,隨后聲音又低了幾個度,沉沉的:“不是不想挨著我?”
他一邊說,一邊自然而然地撈過她的手。
溫雪盈握成拳的手被他用指骨撐開,微涼的骨節自如地穿進來,與她輕輕交握住。
然后手就被拉到他的腿上。
十分順利成章的親近,讓反應慢半拍的她臉色一紅。
溫雪盈佯裝鎮定地笑了下:“沒不想啊。我是覺得,這邊應該沒有你的迷妹!
陳謙梵似乎是沒聽清,稍稍低頭,湊近她問:“什么!
低啞的聲音再度貼近幾分。
近到溫雪盈的嘴唇差點擦過他的耳廓,她抿了一下嘴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沒聽清,于是又不輕不重地重復一遍:“我說沒有不想啦。”
聞言,他低低地笑了一聲,抬起頭,給他們之間重新預留出一點空間。
但仍然是靠得很近的,聲音就在她的頭頂。
這樣的距離之下,他好像就笑在她耳膜上。
心弦紊亂,她被撩撥得七上八下,耳朵酥麻,有些發燙。
陳謙梵看著她,沒再說什么,就這么看了一會兒。
溫雪盈不明所以,但莫名又羞怯于偏頭與他對視。
這陣注視顯得漫長,不知道他下一秒要做出什么,她埋下頭,看著他們偷偷牽緊的手。
正想著,幸好有桌子遮擋。
而下一秒,她這只手就陡然被舉起,溫雪盈錯愕偏眸,對上他很深的視線。
陳謙梵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發出很輕的啄吻聲音。
讓她感覺到纖柔的皮膚擦過一陣溫溫的柔軟。
吻畢,很快將手放下,他還佯裝禮貌地問一句:“這樣可以接受嗎?”
溫雪盈瞠目:“你親都親了!”
他淡淡笑著,眸色靜謐,不置一詞。
過會兒,陳謙梵出聲問她:“還別扭?”
溫雪盈悶悶地“嗯?”一聲,心跳還沒有平復好,不太敢看向他那雙深邃的眼睛。
陳謙梵不輕不重地摩挲著她的手:“怎么出汗了。”
“……是里面太悶了!
看出一點找理由的嫌疑,他說:“習慣!
溫雪盈沒有說話,她忽然想抽出手,反又被他緊緊一握。
陳謙梵觀察了她一會兒,看她閃躲的視線,和紅一陣白一陣的臉色,末了,問她:“為什么心情不好?”
如果他沒看穿她內心的郁結,溫雪盈不會主動提這事,不過他既然都問了,她也沒瞞著。
在低壓環境里沉吟幾秒,她開口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剛剛……在看什么視頻啊?”
陳謙梵的眼神閃過一瞬的疑惑。
而后他恍然,打開手機,給她看他的瀏覽記錄。目色清明,沒半點遮掩的意圖。
最新一條,就是她剛剛無意掃過的那一則視頻。
是她那天在酒吧里,請朋友拍的幾張微醺照。
溫雪盈懵了一下:“……”
他居然是在看她?
陳謙梵說著,語氣竟還有幾分語重心長:“放心,我就是有什么不正經的想法,也只對你有!
他把手機放在了她這一邊的桌上,有任她查看的意思。
溫雪盈自然沒去碰,只覺得手心又燙了燙。
她緩緩地彎起嘴角,眉梢重新沾一點嬌俏,問他:“你怎么找到我的賬號。俊
陳謙梵反問:“很難嗎?”
確實不難。
她的id就是自己的名字。
見她不碰手機,陳謙梵又拿回去,把評論區點開,似有深意地問道:“我的情敵好像比我想象得要多,是不是?”
前排的三個高贊評論依次是:
老婆好辣[色][色]
勞資要跟你親嘴,我的老婆[kiss]
老婆貼貼!
除此之外,溫雪盈看到,這幾個評論下面都有一個醒目的紅點。
他居然!挨個!點了贊!
有種不是諷刺、勝似諷刺的荒謬感。
她趕緊解釋:“都是女孩子啊,我不吸男粉的。”
“我沒計較!标愔t梵語氣平穩,寬宏大量得很。
臺前,年過六旬的不知道哪個學院領導還在慷慨陳詞。
陳謙梵又恢復了風波不動的散漫坐姿,他往后靠,手撐在嘴角,望著那領導,但人說了什么,他顯然沒聽進去。
溫雪盈的手仍然被他牽著放腿上,好一會兒沒松開了。
這回是真出汗了。
她悄悄地瞥他一眼,發現男人的嘴角微微的掀起一點弧,又是那種神秘又促狹的笑。
她撅一下嘴巴,像不滿,又像撒嬌,小聲說著:“干什么啊,你怎么每次拉我手都要笑……”
他斂眸看她,說道:“跟老婆貼貼,還不允許我高興了?”
第 19 章
室內太悶, 感受到她的體溫在升高,陳謙梵悄然地放開了她的手,讓她稍作歇息。
溫雪盈緊急地把手抄進口袋里, 舉止間還有被捉弄過后的隱隱慌亂, 但努力鎮定。
“走吧!睕]過半分鐘, 他忽然說。
溫雪盈好奇:“不是還要再聽會兒嗎?”
陳謙梵振振有詞:“怕你著急。”
“我不著急呀!毙“淄眠在混亂。
他說:“我急了。”
哦……
原來是可以走的呀, 那他們剛才在那里卿卿我我是在干什么?
溫雪盈目色困惑地跟著陳謙梵走出了圖書館。
他的車停在門口。
陳謙梵坐進車里, 問她:“在哪兒拍?”
溫雪盈:“博士齋社!
他把車子往山上開,余光瞄到, 溫雪盈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她的手背。
是被他的嘴唇蓋章的地方。
她擦拭的動作不大, 但是指腹不經意間在揉來搓去,好似顯現出內心介懷。
“手怎么了?”陳謙梵問。
溫雪盈動作一滯,然后說:“就……你剛剛那一下, 弄得我好熱。”
他想笑:“我是蜜蜂嗎,這么大威力!
溫雪盈鼓鼓腮幫子, 不說話, 本來自己都沒發現小動作,被他一提醒,真的低頭擦起手來。
看了看她擦手的動作。
“對不起,”陳謙梵忽然聲音低一節, 看向她, 頗為鄭重, 又語氣輕緩地說, “給你道歉,是我冒失了!
溫雪盈愣了一下。
他大概覺得, 先斬后奏的吻還是不夠禮貌吧。
“不是的,”沉吟幾秒, 她心情復雜,學著他的語氣咕噥著,“怎么會有人分不清生氣和害羞啊……”
聞言,陳謙梵稍稍欺身,往她這邊湊一點,真沒聽清似的:“生氣和什么?”
溫雪盈在心里尖叫一聲——
老男人。
真是沒羞沒臊的老男人!
她下意識用手去遮他的嘴巴,就這么不輕不重地一擋。
有了自投羅網的嫌疑。
好了,這下不光手背被他吻過,手心也留下了這雙唇的溫度。
溫雪盈趕緊收回手,她低眉說:“不過……你也用不著說對不起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對不起怎么了嗎?”陳謙梵不以為意,語聲輕淡,而歉意未消,“讓你不舒服就是我的錯!
不值一提的小事,稱不上不舒服,卻得到一句真誠道歉。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油然而生的稀奇感覺,因為超出她的認知,不懂要怎么接話。
緊接著,他又說:“是因為害羞的話,我就愛莫能助了!
溫雪盈:“……”
繼續擦手。
用力的手指和變紅的手背被他隔開,陳謙梵騰出一只手握住她,做了一個保護那個印記的動作:“別擦了,越擦越熱,更忘不掉!
溫雪盈不光手紅,臉也熱:“……陳謙梵,我還以為你是正經人呢。”
“不是嗎?”
“我怎么感覺,你有的時候有點詭計多端啊?”她微微皺眉,有種發現敵方馬腳的嚴肅感。
他淡定微笑:“何以見得。”
短短的車程,在他話音落下時到底終點。
溫雪盈飛快地下車,結束這個話題。
這兒是上回閑逛溜達的那個民國建筑群周邊,為了避免再遇到那個惡心恐怖的生物,溫雪盈沒再繞到后門,跟著他,沿著長階梯穿行在博士生宿舍之中。
他的車停在操場旁邊,一側是一輛中巴車,掛著南極科考隊的旗子。
還沒到下課點,長階沒人,路過時能看見宿舍區域的露臺上有幾個博士生在悠閑讀書。
陳謙梵腿長,為了等她,步子邁得緩而沉穩。
溫雪盈不能忍受漫長無聊的步行,嘴巴閑不住跟他嘮嗑:“我有個師姐是測繪的,去年還跟南極科考隊出去呢,是不是有很多搞科研的都在南極?”
陳謙梵說:“每個國家分幾塊地,各自研究。”
“誰來分?”
“國際組織。”
“研究什么,是不是企鵝?不知道企鵝rua起來是什么感覺?皮的還是毛的?”
她眼里充滿好奇,覺得他肯定什么都知道。
陳謙梵一邊低頭看著臺階,一邊不緊不慢地介紹著:“研究冰川,氣候,南極的物質很豐富,石油儲量高,還有各種稀有資源沒被開發,最終主要還是作為軍事用途。中國建站比較晚,到80年代之后了,不過現在已經遙遙領先——”
說到這兒,他看她一眼。
溫雪盈從滿眼“到底有沒有企鵝”的期待,變成“好無聊的百度百科”的小失望。
對上她莫名有點小委屈的表情,陳教授為此嚴正聲明:“當然,研究企鵝也是重要一環!
她轉瞬就眉開眼笑,露出一臉“我就知道!”的篤定笑意。
春光燦爛的笑靨,不經意間晃了旁人的眼。
他隱隱挑唇,眸底有微妙的寵溺。
因為是古建筑,臺階的高度不同平常,她一腳踏下去,稍稍一打滑,但很快站穩,盡管沒有什么大礙——
就像石子落在他的湖心,驚起一圈漣漪,將他規律的心跳打散了,陳謙梵下意識就伸手攬過她。
力道不輕不重。
“慢點!彼@魂未定地說。
溫雪盈只穿了一件襯衫,他手掌下的觸感輕薄。
“是不是冷?”陳謙梵看一眼她的衣服,問道。
溫雪盈說:“還好!
陳謙梵把外套脫給她。
她說:“我一會兒拍照呢!
“拍的時候再脫了!
“……哦!
她攏著他外套的兩襟,蓋好單薄的身子,將袖子往上扯了好幾把,才把手露出來。
穿好衣服,她又天馬行空地笑起來,“誒,我以前穿我爸衣服就這樣,特別大!
陳謙梵望著她,眼眸中有種克制的平靜,強調道:“我只比你大七歲!
言外之意:你究竟多想認我當爸爸?
“……哦,”溫雪盈慚愧地低了頭,帶些討好意圖地輕聲笑著,“sorry啦,哥哥!
等她整理好衣服抬頭,陳謙梵已經稍稍側過身,將手握拳擋住唇邊,低咳一聲。
這是凍著了?
怎么耳朵都紅了啊。
果然山頂風大……
溫雪盈一邊看著他,一邊琢磨:“不行啊,叫哥哥也好奇怪啊,喊叔叔?但是叔叔好像跟爸爸一個輩分吧?你也不能跟我爸一樣大——”
陳謙梵看過來,語氣低凜,打斷她:“不拍我抽根煙!
溫雪盈忙點頭:“拍拍拍!”
頂樓天臺雖然風大,但風光很好,對面就是學校的主山峰,滿山的楓,層林盡染,美不勝收的秋景在她身后。
溫雪盈沒帶相機,就讓他用手機隨便拍了幾張。
大風一刮。
“等一下,頭發打結了!”溫雪盈忽然叫停。
女神的人設需要她精致到頭發絲,于是捋了兩分鐘頭發,才說可以開始了。
她沒教他怎么拍,擺了幾個姿勢,讓他自己發揮。
簡單拍了幾張,陳謙梵把手機遞過來給她看效果。
溫雪盈心里五味雜陳地想,她到底有多大的勇氣讓直男給她拍照,還讓他自己發揮……!
她真是瘋了。
陳謙梵簡單地問她對照片的看法,“好看嗎?”
溫雪盈后槽牙緊了緊,勉強擠出兩個字:“還行!
他沒有掛心,比較關心她又被風吹亂的頭發,認真地幫她順一順,怕她凍壞了,將人淺淺往懷里帶:“涼不涼,下去?”
溫雪盈做了個深呼吸,走在前面。
她說:“我要吃關東煮!
現在只有美食才能治愈她的脾氣!
便利店里,下課后學生涌來,人多了起來。
溫雪盈進去之后就到最里面的用餐區,占了個空座,拿起手機,往座位一靠,不知道是不是在修圖。
陳謙梵沒有跟過去。
他好奇想,不是吃關東煮嗎?
看一眼溫雪盈,又看一眼挺長的隊伍。
他選擇幫她排了。
不知道她吃什么,就每種都拿了點。
到位置坐下,陳謙梵遞上熱騰騰的食物,她擠出一點笑,說了:“謝謝啊。”
那照片她沒修。
其實景色很美,人也很美,構圖也算有一點用心吧。
只不過他這個身高的角度實在是很神奇,生生把她黃金比例的身材拍成了小短腿,還沒腰!
看一眼,把手機扔了。
再看一眼,扔遠點。
總有人說鏡頭是有感情的,她就不該聽信讒言,到底為什么要相信一個男人會給她拍出美照?
算了……氣也沒用,吃點東西吧。
溫雪盈埋頭,一聲不吭地進食。
他們的位置在最角落。
陳謙梵背對著門,光風霽月的面容,不動聲色時顯得沉冷,眼底裝了個人,安靜地揣摩著,身后來往的人都與他無關。
觀察了她一會兒,他低低地問:“好吃嗎?”
她點點頭:“好吃啊,你要嘗嘗嗎?”
溫雪盈在人前還是很會維持體面的,跟朋友之間,即便再不愉快都不會掛臉。
這可能就是她狐朋狗友多的原因之一吧,叫人覺得好相處、沒脾氣,不記仇。
陳謙梵說:“我不愛吃這些!
“真不吃哦?”
“嗯。”
“好吧!
她點點頭,繼續埋頭咬丸子。
溫雪盈的食量還挺大的,難怪當初他只是說會下廚就能斬獲芳心。
陳謙梵那樣碰運氣似的丟了一招,愿者上鉤,就被命運的紅線扯到一起。
他們之間難得吃這么安靜的一頓飯。
她不找話題硬聊的時候,他倒也沒覺得有多么舒心靜謐。
“你的身材遺傳爸爸?”陳謙梵沒話找話似的這么問了句。
“啊?”
“吃不胖!
“嗯對,”溫雪盈說,“我媽比較胖。”
她說完,接著低頭嚼海帶。
又安靜了下來。
見她快吃完,陳謙梵打開了手機,翻到剛才拍的照片,放在桌上,輕輕地推到她面前,語重心長地問:“是覺得難看嗎?”
溫雪盈瞥一眼,沒所謂地說:“我長這么美,能難看到哪里去!
陳謙梵注視著她的眼睛,細致入微地打量著:“所以我也以為,你是滿意的!
她咀嚼的口齒頓住,眼巴巴地看著他。
心里的一個泡泡被戳破了,緩了緩,溫雪盈不滿地輕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陳謙梵笑:“嘴巴噘得可以掛油瓶了!
溫雪盈趕緊抿嘴,力證掛不了油瓶。
怎么可能呢?隱藏情緒是個本事,她修煉得很到位的好不好。
僵持了幾秒鐘,她悶悶地說:“因為不想浪費你的時間,所以就沒有說,而且……我看你也不太想在那里待著了。”
“如果我告訴你,你的猜測是錯的呢?”
陳謙梵的眼睛仍然冷靜又理智,像一把總是在丈量萬物的尺,沒有橫生的枝節,多余的波瀾,開口的語氣卻是溫柔的,循循善誘的,“我說過,那不叫浪費,今天剩下的時間都會用來陪你,我又怎么會敷衍你?”
她撇撇嘴,說:“可是我感覺你挺敷衍的!
照片被他轉回來,朝他自己,陳謙梵欣賞了一番,說道:“沒有一直拍下去,是因為在我看來,這幾張照片很漂亮,不過我忽略了一點,每個人對自己的容貌都會更苛刻一些,所以在你的眼里,是有瑕疵的。”
溫雪盈抬起眼睛,打量他平靜的面容。
陳謙梵也看她,繼續說:“因為溝通不到位,信息傳遞不到位,甲乙雙方發生分歧難免,但其實很多事件里面,誤會是可以避免的!
“是不是?”
他的聲音很沉著,像一枚定心劑,聽得她有萬般不快也瓦解了。
過了會兒,溫雪盈泄氣道:“好吧,我覺得確實不怎么好看!
陳謙梵抱愧一笑:“攝影是技術活,可惜我是門外漢。好在學習能力還算可以,你指點我一下?這次保證不犯錯!
溫雪盈有點驚訝,問:“你的意思……現在還回去拍嗎?”
“楓葉還沒有落完,夕陽還沒有下山,我也愿意為你付出時間,為什么不可以呢?”
陳謙梵靜坐在夕陽里,肩膀盛著橙色的陽光,說這話的時候,精密到無趣的個性里也隱隱析出了一點浪漫因子。
溫雪盈說:“也是因為這照片沒有那么重要啦,我還不一定發呢……”
陳謙梵:“照片不重要,你的心情很重要!
溫雪盈默默地想,她的不開心真的有那么明顯嗎?
片刻后,她決定好了,抬起頭看他,又是嘴巴噘得快掛油瓶的樣子,還有一點撒嬌語氣:“不許說我是小孩子,我可沒有無理取鬧啊!
他說:“你可以無理取鬧!
陳謙梵抬手,指端輕輕地拂過她的發梢:“頭發打結了,因為知道會被人看見,所以要梳通,心結看不到,就不用解開嗎?”
他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像在敲她心里的鑼鼓。
溫雪盈怔然。
“我可以勉強猜到你的難過,但我還是希望,如果真的難過,你能夠這樣面對面地告訴我,便于我們盡快解決問題!
他的生活哲學再現江湖,四個字:解決問題。
溫雪盈隨他往外面走,好半天,她沒應聲,只是聽他在說著。
等彼此沉默一陣,她才溫吞地開口:“可是,我無理取鬧的話,你就不會喜歡我了……”
溫雪盈的聲音很小,但他這會兒的聽力又變得非常靈敏。
隔一點喧鬧的人聲。
陳謙梵掌住她的后腦勺,把她往自己的懷抱的地方拉一點,以免撞上外面進來的學生。
“誰說的?”
他低眸看她,有力的眼神,像是對這句反問堅定的證明。
溫雪盈在當下忽然有所感悟。
很多人的骨頭總是傲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從不會講對不起,在分歧里,即便心虛察覺問題出在自己,也要梗著脖子堅持無意義的立場。
比如溫雪盈,比如她的媽媽。
自小沒有人教會她,如何溝通、認錯與表達。
如何折下那一點點并不重要的脊骨,坦誠而有溫度地去愛一個人。
總不該讓自尊重過愛。
第 20 章
離開校園的時候, 天已經黑了。
陪她折騰了這么久,在回去的車上,節能主義者大概要養精蓄銳了。
于是溫雪盈沒吵陳謙梵, 讓他安靜地開車。
至于那幾張照片好不好看, 根本都不重要了, 夜幕降臨的時分, 她覺得心里沉甸甸的。
回想今天有什么大收獲嗎?
好像也沒有, 卻不知道心里被填滿了什么東西,莫名感到踏實。
還有溫存。
打開手機, 溫雪盈收到一條評論, 有個男性賬號在她視頻底下評論:【少喝點酒】
頭像和id是默認的。
溫雪盈納悶了一下,然后點進去,看到年齡和地址, 確定是她爸。
溫雪盈不介意身邊的人知道她玩網,但是也常常厭煩于推給“可能認識的人”這種狗屎機制。
溫哲大概不知道怎么隱藏點贊過的視頻, 于是溫雪盈抱著好奇心點進去, 不出意外,看到了目不暇接的同城美女。
她果斷把溫哲拉黑了。
車往家的方向,駛進了黑夜里。
溫雪盈并不真的是一個特別強硬的人,倘若她發現自己性格里的缺點, 是能夠聽取他人意見, 并努力加以調整的。
比如今日所思, 關于溝通這件事的重要性。
在微信找到廖琴的對話框, 她逐字輸入:【衣服很暖和,但是我不喜歡那樣的款式。我已經長大了, 你要接受我有自己的審美,我也有能力照顧好自己, 不過還是謝謝你!】
溫雪盈打完這一段,還發了個從來不會給她媽發的表情:【[親親]】
雖然有點肉麻,不過發出去后,不管對方會怎么看,她自己的心中覺得釋然許多。
廖琴在線。
上方的備注很快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就看著她這么輸入了很久。
溫雪盈忐忑地想著,她會說什么呢?
大概率要罵她一頓吧。
或者說:媽這么做還不是為了你好!
再者,PUA一下她的審美:你那穿的像什么,要風度不要溫度,以為自己拍偶像劇呢?!
兩三分鐘后,溫雪盈看到了屏幕上多出來的那句話:【還沒有長大呢】
她抬手,遮住了一秒發紅的眼角。
溫雪盈的成長環境,和溫柔這兩個字沒有關系。
硬要說的話,她爸爸這人還挺和煦的,溫哲的生活哲學和溫雪盈差不多:伸手不打笑臉人——是這樣的一種和煦。
但是他的柔情總是顯得心不在焉。
給女兒過生日也好,給女兒講故事也好,父愛的溫情好像只是套在他身上的一個必要殼子。
溫雪盈感受不到太多的愛,那種能讓她掏心窩子的溫暖善意。
后來,她終于知道溫哲為什么這么心不在焉了。
因為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他心里根本就沒這個家。
他不愛廖琴,他們當初結婚的原因,白手起家的溫哲需要一筆資金,而略微富裕一些的廖家正好能夠幫襯他一把。
溫哲對這個家庭表現出的一切好意,用現在的詞來說,人設。
好父親,好丈夫的人設,被他演得淋漓盡致。
因為廖琴為人強勢,每次和溫雪盈起了爭執,溫哲在中間拉架的臺詞來來回回只有三個字:讓讓她。
他不管誰死誰傷,只希望這個家里不要發生任何口角。
尤其見她們到互相撕扯傷痕的地步,他參與得膽戰心驚。
像是生怕自己那點烏糟事要瞞不住。
有個情緒不夠穩定的母親,動輒受到批評,這都不重要,溫雪盈的本質還算自信,她依然可以活成率性真誠、勇敢熱烈的樣子。
可是有朝一日,一切都變了……
握著手機,溫雪盈在車上睡了會兒,夢見她還在上高中的時候。
那天是周四,最后一節是體育課,因為生理期,她請了假,提前45分鐘放學。
溫雪盈回到家里,她開門的時候,就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
門口的一雙女士鞋,和爸爸的皮鞋混亂地疊放在一起。
父母主臥的門緊閉著。
她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站在門口觀察了好久那雙鞋,確定一定以及肯定,那不是廖琴的鞋子。
房間里傳來男女調笑的聲音。
溫雪盈走過去幾步,正要開門,忽然又頓住腳,她回到廚房拿了把刀。
現在想想,不知道當時為什么要這樣做,但是那把刀的確給勢單力薄的她提供了很多的底氣,溫雪盈用力地推開門,就看到在床上赤身裸體的男女。
床頭還掛著溫哲和廖琴的結婚照。
而床上,溫哲迅速地扯著被子蓋住兩人身子,詫異到整張臉漲紅,說話都不住地結巴:“雪盈,你、今天下課怎么這么早?”
“誰啊我草!蹦吧臉孔的女人一邊喊著,一邊飛快地把內衣帶扯好。
溫雪盈舉著刀,四肢打著顫,把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手心,才盡量不讓刀子落地,她猛吸了一口氣,沖那女的說:“滾……”
女人看了眼溫哲,小聲嘀咕:“沒給錢呢哥!
溫哲狼狽地在被子里穿著短褲,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走,女人一皺眉:“不是,你這不浪費我時間么?”
溫雪盈聲嘶力竭地喊:“快滾!再不走我現在就砍死你。
女人慌了神,見她那架勢,害怕真死這兒,“行行行!睉寺,趕緊拎著外衣灰溜溜跑出去了。
“什么人啊,倒了大霉了今天……”
溫雪盈把刀尖沖著床上的溫哲。
溫哲穿好了衣服,冷靜下來,過來抓住她手腕:“雪盈,你先別激動。”
男人的力量還是強一些。
刀子被他輕而易舉奪過去,掉到地上。
“別跟別人說,家丑不可外揚,知道嗎?”
溫哲坐在那兒,又變成衣冠楚楚的樣子,跟她好好講道理,卻又帶點警告的語氣。
“你即便說了,有什么意義呢,你媽是不會跟我離婚的,大人的事情你不懂,很復雜的!
那個時候,溫雪盈才高二,未經世事的年紀,她的確什么都不懂,到底怎么處理這種事情呢?
如果不是溫哲在面前,她應該會拿出手機百度一下:爸爸出軌怎么辦?
溫雪盈腦子閃過的是,電視上演的不都是要什么封口費嗎?
于是脫口就說:“你給我錢。”
“你要多少!
她的聲音還打著顫,腦子也沒怎么轉,再一脫口就是:“兩百萬!
溫哲想了想:“你現在上學,要這錢也沒用,爸爸先幫你保管著,等你長大了再給你,好嗎!
溫雪盈說:“那你立個字據,欠條!”
怕她情緒失控,溫哲盡量把人穩。骸靶校椰F在就給你寫!
他扯了張紙,拿了支筆,真給她寫了。
溫雪盈看著溫哲一筆一畫地寫下兩百萬的承諾,她在那一刻才憋不住哭出來。
好陌生的爸爸……
她看不清溫哲寫了什么,只是不停地擦著臉,擦著眼睛。
父位的坍塌,安全感的溟滅,讓她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一提到家,對她來說,就像一場暴雨下在心里,大概是永遠也停不了了。
……
溫雪盈掙扎醒來。
息屏的手機被按亮,她想看一下時間,看到的卻是和廖琴聊天的界面。
再看周遭環境,車已經停下了。
在地下車庫,一片漆黑里,只有頭頂一盞小燈亮著。
陳謙梵正在看著她,目無波瀾。
他什么都沒干,好像只是在做著等她醒來這一件事。
見她睜眼,他抬手,微涼的骨節探過去,不輕不重貼在她臉上。
溫雪盈問:“怎么了!
他嗓音微低,通過指端,好似擦在她的心尖:“看你熱,降降溫!
手的溫度的確比她的臉頰涼不少,溫雪盈很快鎮靜下來。
修長的指骨貼著臉頰,熱倒是不熱了,但給她添了幾分臊意。
溫雪盈小聲說:“好啦,謝謝……”
少頃,陳謙梵收回手:“做什么夢,出汗了!
溫雪盈不置可否,反問他:“你等很久了嗎?”
“剛到!
是不是剛到都無所謂,他看著沒什么脾氣,等一刻鐘,跟等一小時沒區別。
溫雪盈看著陳謙梵,就想到心如止水這四個字,順帶著她也變得心如止水。
她還挺好奇,有人能激怒陳謙梵嗎?
這么莫名其妙地想著,沒脾氣怎么當老師啊,溫雪盈笑了笑,問出心里話:“你罵學生的時候也這么心如止水嗎?”
陳謙梵關了車里的燈:“我不罵學生。”
“那他們都很愛戴你?”
她跟著他下車。
“他們愛戴經費!彼芮逍。
陳謙梵走在前面。
溫雪盈小跑跟上,恢復了元氣,笑瞇瞇說:“哎呀,早就聽說陳老板財大氣粗,項目多錢多,一直主張以錢服人,原來是真的,看來你的學生都靠你養著?”
他問:“又上哪兒聽說我?”
溫雪盈:“你知道大數據嗎,很可怕的,點進去一次就天天給我推,躲都躲不掉,你已經長在我的手機里了!
陳謙梵在她側前方走著,低頭看著路,淡道:“養一堆小孩子恐怕不夠,養你一個綽綽有余!
“……!”
身后隨之安靜了一瞬。
他不用回頭,都能想象她愣住、出神的一系列小表情,緊接著,憤憤不平的一聲——“你又說我!我要咬你了。”
陳謙梵輕斜唇角。
他不吝嗇地擼起袖子,都沒回頭看她,手指就隔空輕輕地勾了兩下。
意思明顯。
來吧,咬。
溫雪盈果真撲了上來,傳說中護士很喜歡的手臂,她握住,挑了一個頗為安全的位置。
最后,咬在他虎口的位置。
兩秒后。
咬完了,痛快了!
溫雪盈還體貼地幫他擦擦牙齒殘留的潮氣。
陳謙梵看一眼自己的手,說:“這么小一口,咬我還是親我呢!
溫雪盈說:“我舍不得嘛,嘴下留情了。”
“舍不得”這三個字倒是很悅耳,他回眸看她:“你說什么!
對上他幽深期待的眼睛——
“唉。”溫雪盈默默嘆息,緩緩搖頭說:“我老公啊,什么都好,就是耳背……”
陳謙梵莞爾一笑。
他招招手,叫她跟上。
溫雪盈隨他進電梯:“你明明說不把我當小孩的,怎么又天天捉弄我?”
他問:“什么時候!
“第二次見我的時候啊。”
陳謙梵一邊按樓層,一邊沉默地想了想,過會兒,也不知道想沒想起來,就接茬道:“那時候誰知道你這么可愛。”
溫雪盈埋著臉。
她納悶地想,她哪里是可愛型的?
電梯的轎廂只有他們兩個人,安靜到呼吸可聞,溫雪盈發現,她好像……還挺喜歡跟他待在一起的。
其實當小孩的感覺也不錯,沒有享有過的寵愛,姍姍來遲,是獨屬于她的。
當然了,這個破爛的世界告訴她,不要享受一時的歡欣,獨不獨屬還得打個問號。
溫雪盈說:“那個、你跟我說了那么多,我也要告訴你,我今天真的沒有特別的不高興,就是那一陣情緒,有點郁悶,要是過去了就沒事了,我不會在心里記你仇的,更不會哪天吵架,跟你翻這個舊賬,你了解我的話就知道,我不是這種人!
她目光炯炯看著他,用眼神證明她值得信賴。
陳謙梵走心地聽著,點點頭:“嗯。”
“還有就是,我也想跟你說聲對不起……”她的聲音變微弱一些,像是遲疑或是羞愧。
“對不起什么?”他問。
溫雪盈組織著語言,片刻后,把話兜了圈子,問他:“你有沒有看過EVA?就是新世紀福音戰士,應該是你小時候的動漫!
“機甲?”
“對,”溫雪盈說下去:“這個故事的內核是有點悲觀的,里面有個概念叫心之壁。”
他想了一想,說:“A.T.Field,人類補完計劃!
“就是這個!
陳謙梵不語,等著她后話。
“那你應該知道,這個壁壘的設定,是代表人跟人之間的隔膜,更深一點講,作者認為,每個人都是孤獨的,不可能觸碰到彼此的心靈深處,因為害怕被傷害,所以不得不封閉自己的內心,導致不信任這個世界,所以才有了這個人類補完計劃——”
陳謙梵見她講得沒頭緒,也沒重心,問道:“想說什么?”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家門口。
溫雪盈沒再往前,她站在甬道的暗燈下,莫名有點像個犯錯的小孩,她說:“你前兩天說,你想要親密行為,我偷偷查了一下才知道,原來這個還是夫妻義務呢……”
溫雪盈說這話時臉上仍有幾分納悶。
當然了,她要是不履行義務,法律會不會判她有罪就不得而知了。
而后,她低下了頭,輕聲地開口:“我想跟你說,對不起,我……”
頓了頓,慢吞吞接上:“我可能有一點點的慢熱!
說了半天。
還以為什么大事呢,這就得引經據典了?
陳謙梵放松地一笑。
“沒關系。”
他一只手捧起她的臉,因為她說了兩遍對不起,所以他也說了第二遍,很認真,也很溫柔的,“沒關系,雪盈!
他一字一句地回應著她:“我有很多很多的時間。”
溫雪盈被他托著臉,不得不抬頭,她看著陳謙梵的眼睛,許久,淺淺地嗯了一聲。
隨后,她握住他那只手。
剛才咬過這兒,溫雪盈心道,怎么還有齒痕?明明下嘴很輕的好不好……
她忽然覺得自己罪該萬死了,用指腹擦過那排隱隱的牙印,像是安撫。
然后忽然低頭,她在那個位置親了一下。
發出“嘬”的一聲。
陳謙梵怔在原地,就看著她尖叫著跑進家里。
“禮尚往來!”
溫雪盈飛奔進臥室,羞恥地往沙發上咚的一栽,把枕頭蓋緊在后腦勺,鴕鳥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