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對上他一本正經(jīng)又意味深長的眼神, 溫雪盈迷糊了一會兒。完了,有點上頭了……
熱熱的耳朵一下子被一個小叛徒揪了起來。
盈雪溫飛到她面前,大罵:溫雪盈, 你快去看兩集碎尸案冷靜一下!
溫雪盈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身子突兀地一僵, 很快領(lǐng)命, 骨碌碌滾下去。
陳謙梵正好有空間, 騰出手,就幫她整理了一下歪七扭八的被子。
“怎么睡覺總睡成這樣。”他語氣淡淡的, 沒有不耐煩, 倒有種操心在里面。
她埋了半張臉到被窩里,說:“我以前可不這樣。”
他幫她掖掖好,問:“我慣的?”
溫雪盈不說話。
過會兒, 問他,“你剛剛說, 人沒辦法改變別人, 那你會為我妥協(xié)嗎?”
陳謙梵說:“如果沒犯什么重大錯誤的話,還用不上妥協(xié)這個詞,只能說適當?shù)倪w就、協(xié)調(diào)。”
“你遷就我?”
“我有不對的地方,當然也需要你的遷就。”
她笑了笑:“好啊, 不過目前好像還沒發(fā)現(xiàn)。”
他若有所思。
緊接著, 陳謙梵說道:“我那天說, 人的工作周期很漫長, 婚姻也是一樣。有摩擦爭執(zhí)都很正常,只要我們達成共識, 允許問題的出現(xiàn)——原則性問題除外,就沒有磨合不好的可能, 生活的包容性比我們想象得要強很多,最后總會得到解決。”
他說完,挑著她的下巴凝視片刻,沒等她回答便忍不住低頭,淺淺地親上她的嘴唇。
溫雪盈也勾著他脖子淺淺地回應(yīng)。
她此刻覺得自己從前的主張是很正確的,這種親密舉動一旦發(fā)生,催化作用太明顯,無論是對一個人的依賴程度,他們之間似有若無的情愫,都會突飛猛進。
誰能抵抗得了親吻的魔力呢?
她抱著他的力氣越來越緊,上身慢慢懸空,幾乎掛在他身上,陳謙梵趁機將手臂抄到她腰間,又將人強勢地摟進懷里。
他有時候表現(xiàn)溫柔,也只是克制過后的溫柔。
她能感受到,在這種事情上,他的骨子里是高度熱烈的。
可能是……需求過剩?
抱在一起親了會兒,溫雪盈以為起初是因為緊張才心跳加速,沒想到越親越刺激,胸口一刻都沒停止蓬勃跳動。
她有些吃不消,低了低下巴,抿住嘴唇,宣告結(jié)束。
炎熱燒灼,浪潮沒過身體,久久沒有褪去。
想到一句話,越迷人的越危險。
比如他此刻低垂看她的眼睛,沾了濕氣的唇線,還有上下滑動了一圈的堅硬喉結(jié)。
近在咫尺,都在平緩下來的呼吸里趨于平靜。
陳謙梵用干凈的指腹幫她擦了擦唇角。
誕生了依賴情緒,溫雪盈就止不住話匣,明知道覆水難收,還是一口氣和他說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我爸爸脾氣還是挺好的——誒也不能說好吧,就是窩窩囊囊的那種感覺,不會主動發(fā)火,我媽媽就很兇嘛,你見過的,所以我們家里一直都是我爸爸扮好人,我小的時候就覺得爸爸特別好,特別溫柔,有什么事情都是他哄著我。”
“我們家住老小區(qū),那時候只有六層,五送六的那種,我們就躺在樓頂天臺,搭一個蚊帳看星星。然后我爸就給我講什么牛郎織女呀,鵲橋相會啊。有一次我真看到流星了,他騙我說對流星許愿都會成真的。我印象好深,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流星。”
陳謙梵默默聽著,到她沉默下來的間隙,才問:“許了什么愿?”
“這也太久遠了,不過小的時候想法很單純,大概就是,想一輩子做一個快樂幸福、自由自在的小寶貝。”
遙遠的記憶都是碎片式的,一點一點組成,又一點一點瓦解。
溫雪盈說:“可惜溫哲不是一個很負責(zé)的爸爸,給我很多的希望,又沒有好好地養(yǎng)育我。
“也可能是因為有了錢就變了吧,他也許真的愛過我媽,不然我媽又怎么會那么死心塌地……”
她說完,咻一下鉆進被窩,背對著他:“哎呀?jīng)]別的意思,我就傾訴一下,你別嫌我煩!”
陳謙梵思考著她的這一番話,而后說道:“那我就再把你養(yǎng)一遍。”
他語氣平靜,但擲地有聲:“這次一定好好養(yǎng)。”
“……”溫雪盈被戳中似的愣一秒,很快會心地笑了:“好哇,認了個新爸爸。”
陳謙梵掰過她的臉,讓她看到他的認真和鄭重,“我不是你爸爸,我和他不一樣。”
交代也是承諾,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是你的丈夫。”
“……嗯。”許久,她輕輕地重復(fù)了一遍,“你是我的丈夫。”
他輕撫在她的后腦:“晚安,雪盈。”
那天陳謙梵工作太晚疲累了,不然真的抱著她睡一晚上都不在話下。
溫雪盈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
她最近在復(fù)習(xí)選調(diào)考試的事情,也是難得睡個懶覺。
陳謙梵不是睡懶覺的人,他幾乎每天都要出門,不管工作日還是周末。
上升期嘛,精力必須得跟上,她可以理解。
溫雪盈到客廳,一眼看到了擺在樹紋玻璃瓶里的一把玫瑰。
瓶口有他的便簽,字跡清晰:
[我把玫瑰養(yǎng)在瓶子里,加了一點營養(yǎng)液,不知道會不會畫蛇添足,我沒有什么養(yǎng)花草的經(jīng)驗,正在學(xué)習(xí)。如果有不對的地方你及時和我說,方便調(diào)整。]
她去陽臺澆花,小的多肉盆栽上也貼了便簽:[又買了兩個多肉給小紫作伴]
小紫是她最愛的心頭肉。
他買了一盆小紅和一盆小粉,像左右護法,把小紫夾在中間。
溫雪盈莞爾一笑。
她走到廚房:[烤箱里有兩片貝果,芝士和黃油都有。葡萄和小番茄在餐桌]
最后在玄關(guān),發(fā)現(xiàn)門后竟然還有一張:[昨天還有禮物沒有給你,在你的車上]
居然還有禮物?!
戒指還是花?
溫雪盈興高采烈地飛奔到車庫,看到自己停在那好幾天的車。
遙遙便見,一張嫩黃醒目的實習(xí)貼紙,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刭N在了她的車屁股上。
“……”
溫雪盈有點無語,又有點好笑。
幾場秋雨過后,風(fēng)都變刺骨。
溫雪盈在薄薄毛衣外面添了風(fēng)衣。
他的宿舍那里,她私自動了臥室格局,溫雪盈當時完全沒想到陳謙梵會回來這么突然,不然在他回來之前肯定會給他擺回原位的。
這件事她都還沒好好給他道個歉,本以為陳謙梵會把床挪回去,畢竟他看起來很有自己的規(guī)則規(guī)律。
而且,挨墻睡的小習(xí)慣真的是好幼稚……
非但沒有,陳謙梵還給她貼了一面墻紙,是他親自貼的。
他說學(xué)校的公寓有點年頭,怕墻皮的小灰塵落下來,貼上干凈一些,這樣她能睡得踏實一點。
“嗯……”溫雪盈在校園的奶茶店里,抱著旁邊的溫雨禎,一邊想象,一邊有板有眼地學(xué)著,聲音壓低,“那天他就這樣抱著我說:懲罰我吧,睡在我身上。”
她說完,就把溫雨禎松開,咬咬吸管,想象一下還是臉紅:“就,可能那一刻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心動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座的人回頭看看這女的是不是瘋了。
“……”溫雪盈很丟臉地捂住她的嘴。
過會兒,她又小聲問:“但是,你說他會不會是一種逗小孩心態(tài)啊,哄著我就是因為我比他小嘛。”
“不會吧,他肯定喜歡你啊。”
“我不知道,看不出來。”
溫雨禎拱著她的肩膀:“但我知道,我從來沒見過你這么嬌羞!溫雪盈,你墜入愛河啦!~”
“沒有,愛不愛的,哪有那么容易。”溫雪盈用吸管戳戳沉底的小珍珠。
她已經(jīng)不太記得喜歡是什么感覺了。
硬要回憶的話,上高中的時候溫雪盈暗戀過一個人。
那個男孩子成績很好,長得也不錯,暗戀他是因為大家說很多人暗戀他。
她就莫名其妙的跟了個風(fēng),暗戀了兩個禮拜之后,溫雪盈發(fā)現(xiàn)這人居然兩個禮拜都沒換衣服,一件衛(wèi)衣他能穿一個秋天,打球不臭嗎?
莫名其妙地就不喜歡了。
后來就是陸凜。
她跟陸凜,某種程度上算是志同道合吧,一起打羽毛球,一起去支教,溫雪盈跟著他認識了很多不同專業(yè)的朋友。在友情之上,戀人未滿的那個階段,她對他產(chǎn)生過好感。
因為他們兩個性格比較相似,偶爾聊崩,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很開心的。
主要就是這么一個原因,能玩到一起。
但是再深刻的感情,好像也說不出個一二了。
這么想想,她對喜歡的認知可太淺薄了。
陳謙梵呢?雖然他沒什么感情經(jīng)歷,但是他深入淺出的處事方針好成熟。成熟到讓她難以跟上,也難以揣摩。
跟他一比,前面兩號選手簡直就是過家家般的幼稚。
對他的喜歡大概表現(xiàn)在,溫雪盈忍不住會想要發(fā)一些和他有關(guān)的東西。
手也好,背影也好,或者聲音。
比如那天回家之后,在街道夜景里,他應(yīng)諾給她拍了幾段手捧玫瑰的視頻。
他輕輕一點笑意被錄進去,在視頻的最后兩秒鐘,因為她擺了個搞怪的pose,陳謙梵在手機鏡頭里看她,沒忍住笑了,很薄的一道聲線,很低沉。
明明剪掉就好,但溫雪盈沒處理,就這么發(fā)出去了。
評論有人注意到:【有男人的聲音哦老婆[狗頭]】
樓中樓1:【我也聽到了,笑得好寵】
樓中樓2:【哇感覺好蘇啊,我已經(jīng)開始幻想老婆的老公是個大帥哥了】
樓中樓3:【不用猜肯定帥】
樓中樓4:【這個視角少說有187吧】
溫雪盈回了一句:【我的御用攝影師啦[可愛]】
手機黑屏一瞬,看著屏幕里自己齜牙的樣子,溫雪盈立馬把笑容收斂了,迫在眉睫地搜了一集碎尸案下飯-
連續(xù)看了幾天碎尸案,溫雪盈坐在圖書館里,一切重回平靜。
其間廖琴給她發(fā)過消息。
因為溫哲回家了,廖琴說要給他接風(fēng)洗塵,買了新衣服,還說全家一起去吃個飯。
溫雨禎還真樂呵呵屁顛顛跟去了。
說到溫雨禎這個奇行種,看來人的鈍感力max也是個巨大優(yōu)勢,面對大餐的誘惑,能將任何恩怨都拋之腦后,被溫雪盈暗地教育沒出息,她也只是無所謂地感嘆:“沒想到爸居然是這種人,但我莫名一點也不意外?有一種荒誕的真實感,歐亨利式結(jié)局你懂嗎——話說我挺想吃大鮑魚的,你真不去?”
溫雪盈給她發(fā)微笑。
溫雪盈把心里話一埋,找了個妥善的借口應(yīng)付過去,廖琴沒再指責(zé)她什么,還挺溫和地說那你先忙。
陳謙梵的法子還是挺管用的。
他的意思很簡單,她說的對你就聽聽,說的不對就糊弄。別跟她較真,反正較真不出個結(jié)果。
既然人不是一定要皆大歡喜,彼此理解,那就走好自己的路。
溫雪盈最近總有點想去蹭他的課聽聽。
碩士生都是小課,根本沒她進去的機會,所以最后還是去了本科生的課堂。
溫雪盈不太想被他認出來,那天就扎了個低馬尾,戴了頂漁夫帽,還戴了口罩,全副武裝,給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連從她面前走過的溫雨禎都只顧著嘻嘻哈哈跟旁邊人說話,壓根沒認出她來,溫雪盈一萬個放心。
陳謙梵的課堂還是很多人。
因為教室大了一些,就顯得沒那么擁擠了。
溫雪盈見縫插針找了個靠走道的中間位置坐下。
離講臺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臺下學(xué)生很多,她埋一下腦袋,陳謙梵顯然看不見她。
陳謙梵仍然是一副高嶺之花、清冷寡言的模樣,他往那一站,幾乎不說課程內(nèi)容以外的廢話。
說他是老師吧,明明年輕得像學(xué)長,說他是學(xué)生,但氣質(zhì)又那么篤定成熟,尤其是開口說話的姿態(tài)。
他講課時稍微彎一點腰,配合講臺上話筒的高度,低眉看書上文字時,教室里安靜了片刻,有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就清晰了些,從溫雪盈的旁邊傳來:
“哇終于看到本人了,傳說中的陳教授,我真覺得他這個顏值可以去當明星了。”
“我的關(guān)注點在于,他的腿居然比講臺高那么多。”
“但是他的婚戒好刺眼。”
“可是很好磕啊,婚戒不離手的男人我真的瑞思拜,估計愛死他老婆了吧。”
“……”
溫雪盈聽著這些荒謬的揣測,撐著額頭,努力地聽他在上面講著什么量子引力論的特征。
引力場彎曲的時空。
最接近直線的路徑運動。
費因曼對歷史求和。
愛因斯坦的引力場觀點。
陳謙梵字正腔圓地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在空虛的空間中,一個場被精確地確定在0上……”
溫雪盈按了按太陽穴,如坐針氈。
才上課三分鐘她就有點想走了,然而瞧瞧前后門都被堵死,暗暗想,她實在是打心眼里欽佩這幫蹭課的學(xué)生。
這種課,老師長得再帥也會讓她煩躁得很徹底。
很快,身后傳來八卦聲音,緩解了一點無聊。
只不過,這說話人聲怎么有點耳熟?
溫雪盈壓著帽檐,往后瞥一眼,果然看到了小嘴叭叭不停的溫雨禎。
“我姐跟他認識的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場雨。
“我姐沒帶傘,她當時就在學(xué)校門口等雨,陳謙梵從車里下來,就跟天神一樣降臨,你理解嗎?自己想象一下那個場景,超絕,他就撐著傘走過去英雄救美,要不要一起?我姐抬頭一看,哇靠真帥,兩個人之間頓時那個火花四溢,一見鐘情,能想象嗎一見鐘情,噼里啪啦~我姐美得直接給陳教授看呆了。”
溫雪盈:“……”
旁邊同學(xué)不敢置信地問她:“你姐有那么漂亮嗎?陳謙梵還會看女人看呆?”
溫雨禎大言不慚:“嘖,巨美,我都懶得跟你形容。”
“嗯,下雨,然后呢。”
“兩個人就開始甜蜜熱戀啊,直到有一天,我姐突然發(fā)現(xiàn),他有一個愛而不得很多年的白月光,而她,居然只是那個女人的替身!她果斷提出分手,陳謙梵能答應(yīng)嗎?當然!不行!于是乎,他占有欲大爆發(fā),把我姐姐推倒在墻狠狠地辦了一次。嗯,也可能是兩次三次,一夜七次。人前衣冠楚楚,人后嘖嘖嘖嘖,如狼似虎。即便如此,我姐還是一言不發(fā)地走了,從此他發(fā)瘋,他憤怒,他——”
對方打岔:“瘋了吧你,寫小說呢?”
“你去查,你盡管查,這事是假的我溫雨禎名字倒過來寫!”
“別說了,陳老師看你呢……”
溫雨禎收聲,急忙灰溜溜低頭。
身后突然就安靜得鴉雀無聲。
“……”
溫雪盈沒看講臺,也跟著壓了壓帽檐。
教室里暗下來,陳謙梵點開電腦上的視頻文件,說:“上節(jié)課說要給你們看的幾段視頻。”
說到看視頻,大家紛紛昂首。
溫雪盈也跟著看了幾眼,他播放的內(nèi)容是21世紀前后比較震撼的幾場天文景觀的錄像。
屏幕上在放,陳謙梵跟著解釋。
“1996年的百武彗星。”
“1997年的海爾波普。”
“還有世紀初的獅子座流星雨。”
幾段素材看下來,大家都在說好美:“好壯觀啊,老師您見過嗎?”
陳謙梵說:“我見過。”
“我們沒有,我們是00后!”
這話就有點仗年齡欺人了。
他低眉淺笑,沒有反駁什么。
關(guān)掉視頻,陳謙梵本可以就此結(jié)束課堂內(nèi)容了,但他略一思索,意外地多說了幾句。
脫離他的教學(xué)風(fēng)格,出現(xiàn)了從前不會在課堂上表現(xiàn)出來的微妙情懷,他不緊不慢地出聲:
“也許書里的知識告訴你,他們只是一種天文現(xiàn)象,是星際物質(zhì),是巖石墜落,是和大氣層摩擦產(chǎn)生的結(jié)果。不過這不代表,我們曾經(jīng)對著流星許的愿望不會實現(xiàn)。”
珍貴而溫柔的一面,在他此刻有溫度的眼睛里慢慢地展現(xiàn)。
陳謙梵說:“星星不會回應(yīng)你的祈禱,但是愛你的人會。”
男人的聲音低沉磁性,動聽又溫柔,在教室里散發(fā),緩緩地落了地,卻又有綿延漫長的回聲。
很快,教室里的燈光亮起,坐在后排的肖秉文被喚過去講作業(yè)。
陳謙梵往下走。
他應(yīng)該是打算坐到肖秉文坐過的那個位置上,于是邁步過來。
長腿跨上臺階,眼見很快到她跟前,溫雪盈把口罩又往上提了提,埋下頭,余光瞄他。
陳謙梵到這兒,忽然放慢了一點腳步。
下一秒,微涼的骨節(jié)就貼到溫雪盈的臉上。
隔著口罩,他曲指刮了兩下她的臉頰,輕輕的。
陳謙梵路過她,腳步幾乎沒有停留,逗弄完了又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繼續(xù)往前。
溫雪盈沒好意思抬頭,卻沒有防備地紅了臉。
眼前仿佛有一條彈幕在滾動:完了,你要喜歡他一輩子了……
第 32 章
那天陳謙梵和溫雪盈在食堂吃飯的照片被人拍下來了。
說意外也不意外, 他們最近在學(xué)校還挺高調(diào)的,經(jīng)常走在一起。
不過讓溫雪盈比較寬心的是,漁夫帽的武裝功能實在強大, 外加她背對著鏡頭, 照片的拍攝者離得不近, 根本沒人認出來她是誰。
照片里他們面對面坐。
陳謙梵吃飯一直比她快很多, 他先吃完了就靠在椅背上看著她, 靜靜地等著。
亂哄哄的嘈雜食堂里,他清閑的樣子顯得遺世獨立。
慵懶放松的姿態(tài)也很有腔調(diào)。
手肘輕輕搭著椅背, 袖口之下, 手腕上戴著他常戴的那塊表,青色的脈絡(luò)清晰地附著在骨感的手背上,下懸的指關(guān)節(jié)如竹節(jié)一樣勁瘦有力, 無名指卡著幾乎沒有摘下過的婚戒。
不知道對面那個“全副武裝”的女人跟他說了什么。
男人的嘴角帶著笑意,挺明顯地勾出了一個弧, 眼睛也彎著, 眼神還有幾分寵溺。
迷死個人不償命。
【他在笑。】
【他在笑哎!】
【陳謙梵居然在對著一個女人笑哎!!】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嚴肅正經(jīng)的陳教授嗎!】
話說回頭,別人不認識溫雪盈,她朝夕相處的同學(xué)還不認識嗎?
溫雪盈一進教室,就被鄭薇和喬青團團包抄。
她被按在座位上, 弱小又可憐地瞅瞅站在面前的氣勢洶洶兩個女人。
喬青:“快說, 我男神為什么對你笑得這么開心!”
溫雪盈看著遞過來的手機屏幕:“唔, 這就叫很開心了嗎?他平時對我就這樣笑的啊……”
完了, 說完怎么自己都覺得茶里茶氣的。
她顫顫抬眼。
眾人憤憤舉拳。
溫雪盈卑微:“就……”
她回憶了一番。
他們當時聊到哪兒來著?
白月光還是近視眼?
眾人揚聲:“統(tǒng)、統(tǒng)、交、代!”
行。
近視眼是因為,當時溫雪盈問他眼睛度數(shù), 他說近視度數(shù)不高,一兩百, 但是他有散光,所以不戴不行。
溫雪盈好奇地問下去:散光?聽說散光看東西有重影是真的嗎?那你現(xiàn)在能看到兩個我?
陳謙梵頓了頓,是在想怎么回答。
溫雪盈晃了晃身子:現(xiàn)在呢?四個?
她不給他回答的空間,又像個不倒翁,轉(zhuǎn)著圈晃:七個八個九個,旋轉(zhuǎn)木馬?
陳謙梵有一點想解釋,但是看著她的樣子就只顧著笑了。
隨后她又把溫雨禎編的那個跌宕起伏的狗血故事講給他聽,他也笑了笑,溫柔地問她然后呢?
溫雪盈陰陽怪氣:不知道捏,就怕真的有什么白月光。
陳謙梵說不會。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為此,喬青和鄭薇一番商討發(fā)表高見:“這么優(yōu)秀的男人,怎么可能沒有一兩個死去活來的前女友啊?除非他不行。”
溫雪盈舉起食指搖一搖:“一個好男人的魅力,在于他的學(xué)識修養(yǎng),氣質(zhì)談吐,而不是用征服過多少女人來證明,什么時候才能明白這個道理?”
這個價值必須要上。
溫雪盈露出一副“姐的男人姐來維護”的鐵骨錚錚模樣,把她們的歪理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
那天她登上很久沒登的一個小地瓜小號,驚訝地發(fā)現(xiàn)消息99+了,溫雪盈從來沒用這個默認id發(fā)過什么東西。
點開一看,是她不久之前發(fā)的一條評論。
帖子的主題是:你們后悔結(jié)婚了嗎?
溫雪盈評論的是:【后悔,超級后悔,現(xiàn)在好多人不懂婚姻是什么就跟著瞎結(jié),反正到年齡了,我也跟著瞎結(jié)。但是對我這種熱愛自由的人來說真的太痛苦了,過年過節(jié)不能跟朋友出去逛街,出去玩還要報備,被迫在一張床上睡覺,可是我真的超喜歡一個人睡大床啊…哎我當時就不應(yīng)該腦袋發(fā)昏答應(yīng)我媽去相親,誰能想到最爽的日子是老公出差不在家的時候:)我現(xiàn)在一個人在家,狀態(tài)就是海邊孫悟空放肆裸奔ing,像我這種人結(jié)了婚還得恐婚,未婚的姐妹一定慎重啊】
就這條評論,點贊快到四位數(shù)了。
回復(fù)也不少。
溫雪盈粗略地掃了一眼。
有個人比較冷靜地提議:【姐妹你沒孩子的話可以考慮離婚,不過現(xiàn)在不太好離就是了】
離婚?
溫雪盈有點不太忍心告訴她,暫時沒有這個計劃。
她默默把這條長評刪了。
溫雪盈沒什么坐相地窩在汽車后座,瞥一眼正在安靜開車的陳謙梵。
她重新回了五個字:【有好有壞吧】
這天夜里,溫雪盈洗完澡在書房讀了會兒書,她知道陳謙梵要用書桌,就沒跟他搶地方。
書房有一張折疊躺椅,他平常也不怎么用,只不過有時候工作晚了怕回臥室睡吵到她,就短暫地躺著休息會兒。
溫雪盈把那張折疊椅展開,擺在窗前,對著窗外月色躺下。
她穿一身可愛睡衣,架著腿翻了會兒手里的書。
陳謙梵還在洗澡,她接了個視頻電話。
是小蝶和小云給她打來的。
這兩個人是溫雪盈三四年前資助的一對貧困山區(qū)的姐妹,她當年在那個貧困縣支教和田野調(diào)查,待了快四個月。
正好那段時間溫雪盈剛剛開始賺一點互聯(lián)網(wǎng)小錢,遇到了這對不幸的姐妹。因為家里要供最小的弟弟讀書,就不讓姐姐接著念中學(xué)了,簡直是典型到臉譜化的底層一家人。
碰到這種事情能忍嗎?當然不行!
溫雪盈單獨給了小蝶一張卡,讓她不要給家里,以后她和妹妹的學(xué)費書本費什么的,她就全包了,保證資助她們念到高中畢業(yè)。
小蝶明年就高三了,視頻一開,溫雪盈驚訝地想,都長這么大了呀。
怪不得陳謙梵老是覺得她是小孩呢。
看著兩個小朋友笑著跟她打招呼,溫雪盈真有種老母親把孩子拉扯大了的欣慰感。
“雪盈姐姐,學(xué)校不讓帶手機,小云來看我,拿了奶奶的手機,偷偷給你打電話,我們都想你。”
溫雪盈說:“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好好考試呀,想我干嘛。好好吃飯,把身子吃結(jié)實了,然后狠狠學(xué)習(xí),把他們都干翻!”
兩個女孩子都被她逗得笑起來。
她躺在椅子上跟她們聊了一會兒。
小云現(xiàn)在長大了,沒到高考階段,壓力沒姐姐那么大,上學(xué)之余還得照顧弟弟。
溫雪盈一看到這兩個小孩就難受,就會忍不住想教訓(xùn)溫雨禎,直言要把她和溫哲打包送去變形記,溫雨禎只會柔柔弱弱地說:那,那把爸爸送去好了呀,關(guān)我什么事……
看看她們,又想到自己,溫雪盈說了一件從來沒有跟別人提起過的事情。
“在我小的時候,我媽媽一直很遺憾沒有生個兒子,給我剪了短頭發(fā),特別特別短的那種,她把我當兒子養(yǎng)。后來有一天呢,我意識到這件事情的不對勁,我是女孩子,我可以留短發(fā),我甚至可以剃光頭,我可以打扮得很中性,這是我的權(quán)利,但我剪掉長發(fā)絕不能是因為,我必須要保留某個男性化的特征。
“可能每個女孩子都會經(jīng)歷被馴化,再掙扎矛盾,不斷找尋自我的過程,但是我覺得這個階段一定會過去的,”她說著,想起陳謙梵那些受用的寬慰,“我們會一起開拓新的領(lǐng)土,走在時代的前面,然后變成界碑,變成旗幟。”
燃起來了!
溫雪盈一屁股坐起,激動地握拳:“把我們的理想精神發(fā)揚光大!”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又放輕下來,溫柔許多:“雖然呢,我到現(xiàn)在還沒有成為非常有能力的人,我也會有很多的煩惱,但我很慶幸可以成為你們的榜樣。”
看著她信心滿滿的樣子,小蝶眨了眨淚水朦朦的眼睛:“姐姐,你特別好,特別聰明,也特別漂亮。”
被夸了,溫雪盈靦腆地瞇眼笑笑。
小蝶說:“我明年就可以去省城找你了。”
“快來快來,城里有好多好吃的好喝的,到時候我?guī)阃妗!?br />
“對了,陸凜哥哥呢?你們還在一起嗎?”
她一瞬間笑容停滯,又往下一倒:“死了。”
“啊?”對方震驚。
溫雪盈微笑,一本正經(jīng)解釋:“是我們這兒的方言,分手了一般說成死了。”
“好可惜哦。”
“你要為我感到開心才對。”
“希望姐姐遇到更好的人。”
她滿不在乎:“我的人生可不需要更好的人來彌補什么遺憾。”
“你說什么?”小蝶沒聽清。
溫雪盈說:“我說,考完出成績跟我說哦,幫你看志愿。”
“好。”
“加油加油,未來可期。”
掛掉電話之后,溫雪盈起了身,回頭去拿書桌上的豆奶。
赫然看到一個人站在書柜前,手里拿一本書在翻閱。
“臥槽嚇我一跳……”
溫雪盈摸摸胸口,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的,她拿走杯子,一邊喝一邊瞄著陳謙梵。
跟沒聽見似的,他沒說話。
溫雪盈悄悄地把躺椅挪到他的書桌旁邊。
陳謙梵坐下的時候,她也舒適地躺下了。
溫雪盈把書展開在眼前,重新看了起來,是一本臺灣心理學(xué)作家寫的書,《臨終關(guān)懷與陪伴研究》
陳謙梵一邊開機,一邊看著躺在書桌一側(cè)的人。
她很會調(diào)整室內(nèi)格局。
面朝著他睡,翹在一起的腳就在他手邊。
觀察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溫雪盈沒有要離開跡象,陳謙梵掃了一眼她的書封,問:“怎么在這看。”
她其實可以去客廳或者床上,這也是她平時選擇的做法。
溫雪盈從書的上方露出兩只眼睛,瞧瞧他,小聲說:“我之前熬夜趕作業(yè)你都陪我的嘛,我也陪陪你。”
陳謙梵想說不需要,但是聽出她用詞婉轉(zhuǎn),或許別有用心。
他點頭:“嗯。”
很快,他在電腦上寫著東西。
余光里,一只手伸過來,把她喝過的那杯,傳聞中“特別上頭”的豆奶,悄悄地推到他面前。
試圖再次安利。
陳謙梵無動于衷,繼續(xù)寫東西。
安靜了兩分鐘。
溫雪盈發(fā)現(xiàn),書桌的儲物格里有他另外兩副眼鏡。
他上課、開車,和平時日常生活戴的都不是同一副,有一些情況對度數(shù)的精確度要求更高,比如開車,所以他有兩副備用的。
溫雪盈悄悄地勾了一個去。
她戴上,眼花繚亂,幾秒后又摘掉,甩甩腦袋,默默地放回去。
又安靜了五分鐘。
溫雪盈的手又探過來,把豆奶撈走了,自己喝完了,再把杯子放回桌面。
緊接著,她安靜地看了二十分鐘的書。
陳謙梵突然覺得膝蓋一沉。
他低眸,看到她放在自己膝蓋上的腳。
溫雪盈還躺在躺椅上,書本遮臉,只不過腳丫越界,跨到他這兒來,往他腿上一架。
她也沒什么意圖,看書看得挺聚精會神的,有時候就是控制不住喜歡亂動,亂蹺腿,亂——
“誒!”
溫雪盈的腳倏然被一只滾燙的手掌握住,她驚訝抬眼看他。
她剛洗完澡在腳上涂了一層保濕霜,摸起來挺滑膩的,按理說方便逃脫。
誰知道他握得很緊,溫雪盈掙了兩下發(fā)現(xiàn)沒用,這才有點慌了。
“別抓我呀……”
陳謙梵倒是神色淡淡,鏡片下簇著的眸光顯得睿智沉穩(wěn)。
看她的眼神,說有警告吧?可能也稱不上。
但絕對不簡單。
他盯著溫雪盈,挑一下眉,像是在說:還鬧嗎?
溫雪盈也沒善罷甘休,她使了使勁,一蹬腿。
嘿,終于給她掙開了。
只不過,她的腳心剛剛好像踩到了什么軟乎乎的東西,還是有形狀的,她力氣不大,稱不上踢,所以那種微妙微熱的觸感還殘留在腳下。
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
她這是在槍口蹦迪啊。
陳謙梵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溫雪盈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她支支吾吾:“疼、疼……嗎?”
他眼神微妙。
溫雪盈心道:這地方不能呆了。
救救她。
救救她。
救救她……
她在一片死寂里,默默起身,款款邁步,悠悠吟詩:“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
路過他的時候,被攔腰一扯,她的詩背了一半斷在口中。
溫雪盈重心不穩(wěn),猛地摔在陳謙梵的身上。
為了保持距離,她倏然彈起,又被他一把摁下。
“坐下。”
于是,溫雪盈就這么被動地坐在了他的兩腿中間,跟他眼睛咫尺之距,呼吸可聞。
陳謙梵看著她,教訓(xùn)口吻:“定定心。”
溫雪盈小小地“哦”了一聲,瞟一眼他的屏幕,全是英文,不想看。
她又看看恢復(fù)鎮(zhèn)靜的陳謙梵。
手也不能這么干放著,溫雪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摟住了他的肩膀。
溫雪盈小臉通黃地想,雖然剛剛就那一下,但是、但是好像還挺……大有可觀的。
她低頭看看,確定沒有意外情況發(fā)生,又看向自己的腳。
無意識的姿勢,是她光腳踩在他的腳背上。
腳底一半的觸感是他的拖鞋的綿軟,一半是硬朗的骨骼,暖暖的體溫。
好色氣的姿勢。
“你定得住嗎?”她問。
“未必。”
溫雪盈表情僵硬一瞬:“那、定不住怎么辦啊。”
陳謙梵掃她一眼:“看你造化。”
“……”溫雪盈就這么被唬住了。
她突然有種預(yù)感,萬一把他惹毛了,她的下場會很慘。
又過幾分鐘,陳謙梵關(guān)了電腦,溫雪盈瞥他:“好了嗎?”
“好了。”
她露出一副如蒙大赦的眼神,笑看他,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然而陳謙梵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
他一條手臂托著她的腰,定睛看到她眼中,低低地問:“親一下?”
“……好吧。”
他接著說:“眼鏡。”
溫雪盈幫他把眼鏡摘下。
陳謙梵撩了她的頭發(fā),他沒有吻在她的嘴上,而是親在了她的下頜。
再把頭發(fā)往后掀一點,吻她跳動的筋脈,脖頸的曲線。
他吻得很輕,最終越過衣襟,在鎖骨的位置定格。
男人下巴的顆粒感在她脖子之間蹭出一條線路,溫雪盈渾身都被刺軟了,毛毛躁躁的酥麻揮之不去。
陳謙梵抬眸看她,滿臉斯文敗類一般的事前克制。
溫雪盈欲言又止地回視,抿了抿唇。
“想說什么?”他問。
溫雪盈又瞄了他幾眼,她開口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在用氣音,很難為情地問出了聲:“就是想問問,你那個方面的需求是……大概是一個什么樣的程度啊?可以聊這個嗎,你不想說也行。”
她求生欲拉滿。
陳謙梵微微停頓,然后輕笑一聲,很深的眸色凝在她的臉上:“你想聽實話?”
“嗯。”
他不假思索:“重度。”
她一驚,慌亂眨眼:“啊?可是他們說你……”
禁欲兩個字還沒機會說出口。
陳謙梵打斷:“你會比他們更了解我。”
第 33 章
溫雪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察覺到他眼中一點幽深的笑意,似有若無的,疑心自己是被愚弄了, 但又不確定。
陳謙梵避開她的視線, 低眸, 環(huán)住了她的腰。
他將兩只手圈成一個環(huán), 不是為了抱她, 但又正好將她收緊。
像是在手里弄什么東西。
溫雪盈的身子便跟著不自覺地往前傾了一點,幅度不大, 但撞上了他的胸口。
滾燙柔軟的嘴唇在胸肌的線條上不深不淺地一印, 體溫隨著唇瓣升高,溫雪盈的腦袋也登時就灼熱了起來。
她趕緊抿唇撤退,沒讓這個過界的親吻持續(xù)太久。
虛焦的眼中是男人緊實的胸肌, 線條形狀有型又結(jié)實。
嘴巴碰上去,觸感竟然還挺軟的。
溫雪盈稍微把他推開, 呆了呆:“你……”
陳謙梵說:“只是摘手表。”
她順著他的視線往斜下方看, 果然看到了他的手腕位置發(fā)出卡扣斷開的聲音,很快表被疊好,放到桌上。
不小心親到他,總該道個歉吧。她撓撓臉頰說:“不好意思啊。”
雖然這么說著, 但這事也不能全怪她吧, 溫雪盈腹誹, 誰讓這個禍害不好好穿衣服。
上下掃他一眼, 溫雪盈指了指他的領(lǐng)口,說:“你很熱嗎?”
陳謙梵正色:“有點。”
她說:“我給你系上吧, 天涼了,別凍感冒。”
倒是出乎意料地開始操心他。
陳謙梵不疾不徐地嗯一聲:“都行。”
她幫他心猿意馬地系扣子。
陳謙梵撩開她頸間的頭發(fā), 然后定睛細看檢查,似乎發(fā)現(xiàn)什么,用手指輕輕刮一下她頸側(cè)的位置。
剛剛他親過的地方。
“怎么紅了。”他說。
溫雪盈一驚,趕緊把手機攝像頭打開照了一下脖子和鎖骨的部位。
還好,沒有那么夸張,不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
只是膚色淺淺地浮出一點緋紅而已。
陳謙梵等她看完,接著問:“是我太用力,還是你在害羞?”
看起來應(yīng)該是、嗯,羞的。
他顯然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非得明知故問地調(diào)侃她。
溫雪盈真是受不了他一本正經(jīng)調(diào)情的樣子,她低咳一聲:“不說這個了吧……”
他極淡地笑一笑:“怎么了,好像也沒說什么?”
溫雪盈沒回答他這句話,她莫名咬牙較了一股子勁,忽然看著他脖子,眸色壞壞地變深。
不能總做被調(diào)戲的那一個。
于是一低頭,在他的脖子上猛親一口。
能感覺到他的脊柱在一瞬間的微妙僵直。
溫雪盈默默揣度著,這真能留印子嗎?
不行,保險起見,再嘬一下吧。
吧唧一口,還嘬出一點吮吻的聲音。
溫雪盈看著自己留下的斑痕,滿意一笑,露出女妖精的獠牙:“你完了哈哈,我看你明天怎么上課!”
陳謙梵:“……”
他默了幾秒,沒有生氣,卻淡淡笑了。
倒沒急著檢查,輕輕拍一下她的后背:“去吧。”
溫雪盈趁他放手,趕緊起身溜了。
陳謙梵視線落在她散亂的書籍上,“書還看嗎?”
“你幫我收起來!”她一邊回臥室一邊沖外面說。
陳謙梵照做,他拾了書,嵌進書柜,又幫她疊好了躺椅,才回到臥室。
陳謙梵問她:“那個學(xué)生是你跟他一起資助的?”
溫雪盈正在玩手機,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句:“哪個他?”
“陸凜。”
“……”她倏然坐起:“不是不是,不過他確實當時幫了我很多忙。幫我聯(lián)系學(xué)校跑了很多地方。”
聞言,陳謙梵了然點頭。
說到這兒,她默默想,是不是不該說?于是止住了話匣。
但這也不是她故意提的,是他問了啊。
問了她就回答了。
回答了他又不說話,怪怪的。
陳謙梵見她放下了手機,便關(guān)了燈。
他看起來沒有再問下去的意思了。
沉吟片刻,溫雪盈有點好奇心旺盛,瞧著他,自言自語一般說:“我還以為你這種人不會吃醋的。”
這話就很意味深長了。
陳謙梵在黑暗里淺淺勾唇,他捧過她的臉,手指輕輕撫一撫,聲音很低,有點無奈:“什么時候才能懂我。”
懂他?當然不懂。
就連他說這句話的用意她都不懂。
所以到底是會吃醋還是不會啊?
她說:“我才不要懂你。懂你的話,我就對你沒興趣了。”
陳謙梵問她:“日子是靠興趣維持著過下去的?”
溫雪盈旋即反駁:“當然是了!”
她突然紅臉,說不上生氣,但挺郁悶的。
這時候她又覺得,他會不會吃醋也不重要了,反正這個人的宗旨就是把日子過好,斟酌那點感情的斤兩干什么?
看來她又想多了,把自己繞進去,人家也沒打算跟她深入交流。
溫雪盈拿出手機,把陸凜從黑名單拉出來,有那么一點咬牙切齒的小脾氣:“行,你不吃醋我也要讀給你聽。”
溫雪盈翻到陸凜給她發(fā)的小作文,余光瞄一眼陳謙梵,清清嗓念出了聲:“老實說,我回來工作也有你的原因,畢業(yè)這兩年我過得不是很開心,偶爾跟同事聊到以前的感情,我想到你會覺得很可惜……”
陳謙梵本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慢慢變得平和下來,他默默聽著,沒有打岔。
她接著說:“為什么那個時候不能好好地聊一聊心里想法,沒有跟你說清楚我們之間的誤會,情緒上頭就只會彼此傷害,所以其實,感情都是分開之后才顯得濃烈吧……”
他抱著后腦勺躺在枕上,仍然沒有說話,一個堪稱完美的傾聽者。
溫雪盈一邊瞟他,一邊繼續(xù)念:“也可能是這兩年成熟了很多,想事情會更深刻一些,認識到從前的幼稚,導(dǎo)致了后來的遺憾,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想跟你結(jié)婚的事是真的,后來遇到再多人都不會有這樣的念頭了。”
她擺明了有點想氣他,又像是在別別扭扭地給他解釋的意思。
讀完,她看著陳謙梵:“給我寫這些,你說他惡不惡心?”
陳謙梵還算平靜,看向她問:“他總來騷擾你?”
溫雪盈:“算不上吧,他老是不相信我結(jié)婚了。不過我已經(jīng)跟他說清楚了,他愛信不信吧,而且我真把他拉黑了,你看。”
她把手機送過去,讓他檢查。
陳謙梵看了一眼,沒說什么,輕輕頷首,表示信任。
她說:“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得給你解釋一下這個人,之前就想跟你說來著,后來總是忘記,而且你也不問。我跟他沒什么聯(lián)系了,你不用介意……”
溫雪盈說到介意這個詞的時候都有點心虛,看起來介意的人好像并不是陳謙梵。
這種感覺好比什么呢?
兩個人的感情里面加入了一個第三者,分明應(yīng)該為這種狗血誤會吵得不可開交。
但是沒有,陳謙梵始終情緒淡淡,他可能對她這個一而再再而三出現(xiàn)的前男友有點好奇,但他從沒有質(zhì)問她什么,從一開始就沒有。
想吵架都吵不起來。
溫雪盈說到激動的地方就坐起來了,但陳謙梵一直沒怎么說話,就那么躺著,無論是聽她朗讀還是看完陸凜的長篇大論。
他可能在思考著什么,或者用沉默給她足夠的空間發(fā)泄和解釋。
溫雪盈當然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她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啊?”
陳謙梵問她:“哪方面?”
她想了想,氣餒地把手機枕邊一丟:“不知道,我有的時候感覺我們不在一個頻道上。”
陳謙梵這么感知靈敏的一個人,對她的別扭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他從后面抱住她:“我沒有覺得你幼稚。”
他只不過是想,她或許需要一定的角落來保護自己的隱私。
就像那天躲在隧道里。
他不知道陸凜算不算隱私的一環(huán),想問,怕傷到她,就沒有多問。
聽了這番解釋,溫雪盈回過身,靠在他懷里說:“才不是呢,他能傷我個屁。”
她的界限已經(jīng)一點一點在為他放開,但摸不透彼此的心,陳謙梵還在維持著必要的禮貌。
陳謙梵對她挺好的,毋庸置疑。
不管有沒有愛,喜愛肯定是有的,欲望肯定也是大大的有的!
只不過呢,他對她好大概率是因為他們的夫妻關(guān)系,她是他的老婆,外加他是一個好人。
如果和他結(jié)婚的是原本的相親對象,他也會一樣對待。
只不過拿到這個號碼牌的人是溫雪盈,她坐在這個位置上,享受著他的體貼。
其實這樣就很好了。
這不就是她最想要的淡淡的關(guān)系嗎?
一點點的心動,一點點的疏離。相處的時候足夠真誠,但也沒有到誰離了誰不能活的境地。
溫雪盈今天還在網(wǎng)上刷到另外一個話題:男朋友不吃醋正常嗎?
高贊的內(nèi)容是:沒什么正不正常,說白了就是沒那么在乎你。
當時溫雪盈隨便看了兩眼沒往心里去,這會兒倒是明明白白得像個尖銳的答案砸了過來。
誰說天蝎的醋意大,占有欲強來著?
唉。
“我看你就是想上我……”
陳謙梵第二次被她的夢話吵醒,從她嘴邊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陳謙梵,我一點不想了解你。”
溫雪盈睡姿不雅,腳又放到了他的大腿上。嘴唇翕動,振振有詞。
陳謙梵醒過來,慢慢睜開了眼。
看這情形,大概是在夢里跟他吵起來了。
她說夢話的聲音軟軟的,沒什么爭吵的氣勢,條理倒是清楚得很:“你最好永遠神秘理智,站在上帝視角,讓我永遠不懂,知道嗎?”
過了兩秒,口齒含糊地說下去:“不過我知道,你一定會無法自拔地愛上我的,我可是溫雪盈。”
他努力分辨著她說的話,拼湊起來是這么一句。
說完,她又笑得粲然自信:“看你幾時完。”
陳謙梵莞爾一笑,伸手將人攬過,怎么會有人在夢里放狠話都這么可愛。
無意識的溫雪盈也配合地往他懷里縮了縮。抱著她,他低頭吻住她臉上的痣。
第 34 章
上一次的玫瑰凋謝了, 陳謙梵又買了新的。
他一定會保證家里有新鮮的玫瑰,保證她可以看到鮮花最漂亮的樣子。
這樣總讓人有一種破費奢侈的錯覺,其實細算下來也花不了多少錢。
他為她正在努力地培養(yǎng)情調(diào), 事事上心。
溫雪盈最近起得很早, 她要背書, 為了早日飛黃騰達。
陳謙梵吃完早飯的時候, 她已經(jīng)坐在飄窗前欣賞了好一會兒花了。
溫雪盈背著書包側(cè)坐在窗臺, 外面下了雨,水聲潺潺, 映得她倩影闌珊, 竟然還有點惆悵美人的韻味。
陳謙梵沒打算處理那個惡作劇的吻痕,本來想著順其自然,但白天細看發(fā)現(xiàn)還挺明顯的, 他便穿了件襯衫,稍微能用領(lǐng)子遮一遮。
他走到她身前, 慢條斯理地系上袖扣, 打量她片刻:“昨天睡得不踏實?”
溫雪盈一回神。
原來是假裝看花,其實在走神,她轉(zhuǎn)臉看他,說:“沒啊, 我又怎么你了嗎?”
陳謙梵不置可否, 仍然靜靜看了看她片刻, 發(fā)現(xiàn)她今天臉色蒼白, 有些不對勁。
“還在別扭。”他沒用疑問語氣,挺淺淡的一聲, 聽不出的是困惑還是肯定。
“別扭什么?”她反而不解,微微蹙眉。
他說, “臉色不太好。”
“哦……”溫雪盈捂了捂小腹,“痛經(jīng)啦。”
以前沒聽說過她有這個毛病,陳謙梵稍稍思忖,問:“是一直這樣還是偶爾。”
她搖頭:“偶爾,沒事的,一般就第一天會疼一點。”
陳謙梵點一點頭,低眸沉吟,過會兒說:“昨天讓你帶著情緒入睡是我不對。”
他語氣溫和,看著她的眼神也深重,的確是感到很抱歉的樣子。
“你哪有不對啊,我可沒說什么。”
溫雪盈越過他,走到門口,拉著兩邊書包帶子等電梯,像個高中生,“而且我沒不開心,你別亂猜啦。”
陳謙梵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嘴唇。
但默了片刻,他最終沒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而問道:“過段時間回申城看看我爸媽,你和我一起?”
溫雪盈說:“我不一定有時間呢。”
“肯定是挑你空閑的時候。”
她想了想,“好啊。”
好久沒見他父母了,拜訪一下也是應(yīng)該的。
在車上,陳謙梵跟她聊些有的沒的:“最近學(xué)習(xí)怎么樣?”
像個操心的家長。
溫雪盈坐在后座,懶懶地答:“還好吧,本來我以為我復(fù)習(xí)得算晚了,但大家好像都是半吊子,比考公還是容易多了。”
她說著還拿著平板在看網(wǎng)課,說著還好,行為里有種爭分奪秒的架勢了。
陳謙梵看一眼后視鏡,見她用功,便沒過多打擾。
他到路口停了車,“等我一下。”
“嗯?”
陳謙梵冒著小雨下了車,走到附近的一間藥店。
溫雪盈關(guān)掉手里的視頻,安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雨不大,他也沒撐傘,淋一點不要緊,還很鎮(zhèn)定,腳步并不急促慌忙。
可能雨天,可能疼痛,都會促進人的感傷情緒。
溫雪盈是相信一見鐘情的,但她不相信只是見一面就愛得海枯石爛,天崩地裂,揚言可以把命給你。
只有天龍八部里的瘋子會這樣,那不是正常人。
愛情不是空穴來風(fēng)。
它是一條上升的曲線,從想念開始。
是他在外出差,她躺在空蕩的大床上,慢慢地感覺到有些寂寥。想聽一聽他的聲音,所以接通了電話。
是背了一整天書,想到回家可以跟他待在一起,說話也好,擁抱也好,就覺得學(xué)習(xí)也沒有那么痛苦。
是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做起無聊的假設(shè),如果他永遠不會回頭,心底會莫名地抽痛。
是害怕失去。
心之壁壘的破裂,會讓人承擔痛苦。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這么覺得呢?陳謙梵。
或許他會覺得她幼稚,小女生的心態(tài)。像是在十七八歲的時候,遇到了令她怦然心動的初戀。
陳謙梵很快從藥店出來。
她看著他修長的身影,隔著厚厚的霧氣和玻璃。
坐進車里,陳謙梵從駕駛座往后遞一盒藥。
是布洛芬。
溫雪盈拆開看看,失笑:“你怎么不給我泡杯紅糖水,讓我溫暖一整天。”
陳謙梵答道:“藥到病除,直接一點。”
溫雪盈哭笑不得。
真是十分擅于解決問題的果斷型腦回路。
陳謙梵見她不吱聲,又回頭看她一眼:“有水嗎?”
溫雪盈說:“沒。”
沒有遲疑,剛系上的安全帶“咔”一聲松開。
陳謙梵可能打算下車幫她再去買瓶水。
溫雪盈把手里保溫杯揚起來,笑說:“騙你的,有呢。”
陳謙梵把車發(fā)動,耳邊傳來她剝藥的聲音。
雨又小了一些,雨刮器打得慢慢的,降溫的季節(jié),外面行人都添上了厚重的衣物。
陳謙梵忽然問她:“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溫雪盈抬起看視頻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他,又沉默回憶:“下雨天,你帶我買鞋子。”
他沒有說話,陳謙梵點了點方向盤,短暫地沉默過后,像是低喃:“所以后來我都喜歡雨天。”
溫雪盈怔然。
溫暖的水流卷入身體,慢慢地緩解病痛的不適。
她趁機問了他:“你在我后面,有沒有見過別人?”
陳謙梵沒理解:“見過別人?”
“相親。”
他說:“沒有。”
溫雪盈傻傻問一句:“為什么沒有。”
陳謙梵還是不懂:“什么為什么。”
溫雪盈低了頭,聲音輕輕的:“你明明可以找到條件更好的,奶奶都跟我說了,你本來不是跟我見面的。”
如果不是她提起,陳謙梵快把這件事忘了。
既然說到了,在他的記憶里還剩下什么呢。
是那天他回到家里,有些奇怪地問他的奶奶:“您不是說老師嗎?我看著那丫頭年紀輕輕,學(xué)還沒上完呢。”
陳斂向他坦白:“我記錯了,不過那個大學(xué)老師也挺漂亮的,要不我再給你聯(lián)系一下?”
陳謙梵對相親這事沒太上心,他自己連兩個女孩子的照片都沒看過,本來也沒抱著太大的目的去相的這個親,聞言直截了當?shù)鼐芙^說:“不見了。”
陳斂稀奇地問他:“怎么,第一次相親就挫敗了?”
他想了想:“那倒沒有。”
那天離開奶奶家的時候,陳謙梵在出門前又頓了腳步,忽然問她:“您相信直覺嗎?”
陳斂見他話中有話,反問:“你什么時候是憑直覺做事的人了?”
萬事萬物的運行都有縝密的邏輯,陳謙梵一向遵循物質(zhì)規(guī)律的平衡與嚴格,種因得果,每一個問題都會有確切的答案。
“當然不是。”
陳謙梵也莫名地困頓于這種奇妙的感知,初見的印象,有如觸電,漫長而揮之不去,他說,“但我直覺她會成為我的愛人。”
怕奶奶不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他強調(diào)了一遍她的名字:“溫雪盈。”
對他而言,在這個精密度很高的世界里,她是唯一的抽象-
溫雪盈坐在咖啡店里看外面雨絲垂落。
余光里是扭扭捏捏的兩個小孩在面基——
也不算面基了,溫雨禎之前就跟這個叫邱祺的男生見過,這回還得非得拉溫雪盈來看看,給她當軍師。
溫雨禎在外面盡顯乖巧的一面,小拳拳擱在膝蓋上,瞄著男孩子嬌羞微笑。
對面的男生也是拘謹?shù)煤埽L相挺素的,跟他coser的照片大相徑庭。
兩個人看起來都不太會聊天,尷尬地喝了杯茶,局促地聊了會兒天。
男生是隔壁理工的,兩人約出來寫作業(yè),桌上攤本書,溫雨禎假裝有不懂的地方,讓邱祺湊近了一些,頭快挨著頭,男生幫她翻書的時候啪一下弄到了桌上的咖啡。
“哎呀哎呀。”
手忙腳亂,一通收拾。
最后是咖啡店店員來幫忙清理了桌面。
男生紅著臉道歉:“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你啊。”
溫雪盈托著腮瞧著,有點想笑。
感覺很純真,很懵懂,如果她是高中生,這倆人就是小學(xué)生。
過后,溫雨禎問溫雪盈:“怎么樣怎么樣。”
溫雪盈回答得很收斂:“還行吧,看著挺老實的。”
溫雨禎捂耳朵:“啊!你可千萬別這么說,我最害怕老實人了。”
溫雪盈笑:“確實,你在外面看著也老實,其實滿嘴跑火車。”
溫雨禎嗲嗲的:“人家哪有~”
她繼而又嬌羞地問溫雪盈:“哎呀你說實話嘛,我又不生氣。”
溫雪盈:“說實話?長得不怎么樣,照片都是高p吧。”
溫雨禎愣一下,猛烈怒吼:“我找男朋友又不卡顏!再說了,普通人上哪找姐夫這么帥又有型的。你自己吃得太好,就要把別人的屎盆子砸了!你就是純恨戰(zhàn)士溫雪盈!!”
媽呀媽呀媽呀。
……說好的不生氣呢。
溫雪盈按了按太陽穴:“你現(xiàn)在的樣子就像一頭獅子——還有,屎盆子是什么東西?這可不是我說的。”
溫雨禎齜牙:“我要是獅子我第一個咬你。”
溫雪盈問她有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
溫雨禎覺得突然,說她蠻離譜的。
“你本來不就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嗎?”
是有這個原因,溫雨禎怕溫雪盈結(jié)了婚之后,下一個被催婚的就是她,所以趕緊自己找了個男朋友。
“說這個還早,順其自然啦,如果感情到了,就去見家長啊,相處下來要是不行,那就再換咯。”
“……嗯。”
溫雪盈默默地想,這才是水到渠成的感情發(fā)展。相知相戀,合適再結(jié)婚。
像她這樣,先有結(jié)果再填過程,還是顯得太倉促了。
“你最近心情不好啊?”溫雨禎發(fā)現(xiàn)她有些沉默寡言。
“有點,”溫雪盈也沒瞞著,“就是覺得,我想跟他談戀愛,他想跟我過日子。”
溫雨禎:“過日子不好嗎?不是挺踏實的?沒搞懂你的邏輯。”
溫雪盈笑笑,沒反駁,意外地溫和:“挺好的。”
她最近忙于學(xué)業(yè),沒有時間心情不好,只不過想到陳謙梵,就覺得心臟空空的。
而這份空,只有他能夠填補。
解鈴人來的很及時。
陳謙梵給她發(fā)了個視頻,只有五秒鐘。
溫雪盈點開,看到一個晃腦袋的loopy被他抓在手中,笑得乖乖,可愛兮兮地露出兩顆牙,機械地左右搖擺。
陳謙梵問:【好玩嗎?】
溫雪盈:【給我買的?】
他說:【同事說哄老婆管用】
陳謙梵現(xiàn)在也不止會給她發(fā)一些“吃了嗎,下課了嗎,我去接你”這些死板的寒暄,偶爾跟她聊天,說的話也不多,零零碎碎的,正在慢慢地歸還給她感情里的溫度。
估計是她笑得太燦爛,一旁的溫雨禎想都不用想就猜到她在跟誰聊天,打開朋友圈果然刷到,溫雪盈發(fā)了loopy的視頻,配文:【老公送的~[可愛]】
陳謙梵第一時間給她點了贊。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真是受不了了!”
溫雨禎一邊瘋狂點贊,一邊怒道:“還沒到手就忍不住秀,我朋友圈都一股酸臭味了!這都不do到天昏地暗,你們兩個真是枉費我一番苦心!”
“……”
溫雪盈收了笑,茫然看她:“哎,你說我這種人是不是很矛盾啊,想談戀愛,又不想談戀愛——完了,這話說出來就夠矛盾了。”
溫雨禎斟酌一番,忽然很認真地回答:“你變得矛盾又不是你的錯,是你遇到的男人有問題啊。”
“我覺得,其實你不是抵觸婚姻,只是想要幸福,也不是排斥愛情,只是想要平等和尊重。”
她想了一想:“有道理。”-
loopy被陳謙梵帶到了機房,擺在桌上,咯噔咯噔地搖腦袋。
陳謙梵正站在桌前,教學(xué)生看電腦上的圖。
他的襯衫只能遮了一半吻痕,還是有一點春光乍泄的意思。
身后有人不務(wù)正業(yè),轉(zhuǎn)椅晃到了一起,頭靠著頭竊竊私語。
“我感覺老板私底下應(yīng)該挺騷的。”
“肯定啊,男人嘛,看起來越是正經(jīng)越是浪。”
“不過師母那么漂亮sexy,就算是我們老陳也把持不住。”
……
陳謙梵正站在桌邊,傾身往前,一個男生坐他旁邊,看著他挪動鼠標放大成像。
安靜的氛圍里,交談聲窸窸窣窣很嘈雜,他忽然沉著嗓音出聲:“來我面前說。”
“……”
“……”
四面八方頓時鴉雀無聲。
孫愷一瘸一拐地跛著進來,給陳謙梵遞了杯水。
陳謙梵撐著桌子,往下瞄一眼,“腳怎么了?”
孫愷說:“球賽扭著腳踝了。”
陳謙梵象征性地關(guān)懷一句:“悠著點。”
孫愷笑嘻嘻:“能請兩天假嗎老板。”
陳謙梵講完這一段,把小玩具收回了口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想得挺美。”
孫愷不由做了個苦瓜臉,“啊~~”
又轉(zhuǎn)而問他同學(xué):“對了,方老師在群里問有沒有替補的球員,你們誰要上嗎?”
陳謙梵聞言,腳步停住:“還沒結(jié)束?”
孫愷又回眸看他:“啊?你說球賽啊?沒呢,我們輸了,但還有一輪復(fù)活賽。”
“和哪個學(xué)院打?”
“新傳,經(jīng)管,城設(shè)——”
沒等他數(shù)完,陳謙梵問道:“差幾個人?”
“一個后衛(wèi)。”
手指在褲兜里輕點一下,他不假思索:“我上。”
有人不敢置信:“不是吧來真的啊老陳?”
有人驚掉腦袋:“你要打比賽??跟學(xué)生?”
有人摸下巴:“話說我覺得可以,畢竟有不少研究生比我們老陳年紀還大。”
有人言辭犀利:“你要打誰啊老板。”
……
陳謙梵沒打算搭理,但微微一哂,應(yīng)了最后這句:“會會小年輕。”
第 35 章
溫雪盈跟著溫雨禎回了一趟溫家。
見到了接受完改造、貌似“洗心革面”, 實際上還是一肚子小九九的老父親溫哲。
在一桌子吃飯的時候,溫雪盈都不想挨著溫哲坐太近,怕他身上攜帶病菌病毒之類的東西會影響到她, 她在家里的餐桌上很少說話, 廖琴倒是一向?qū)δ腥梭w貼, 關(guān)懷備至做一桌子他愛吃的菜, 對上回的丑事只字不提。
溫雪盈默默看在眼里, 她決定不再摻和。
以前剛知道溫哲的風(fēng)流事跡時,溫雪盈是想過告訴媽媽的, 雖然怕傷害她, 卻也怕她不知情,被騙感情都算事小,萬一沾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可是她每次一提爸爸的不是, 媽媽就開始說她不懂大人。“有你這么說你爸的?”印象深刻的臺詞和語氣貫穿了她的青春記憶。
后來漸漸地,溫雪盈就不說了。
有的人獲取成就感從事業(yè), 學(xué)業(yè), 而有的人就是天生離不開男人的愛。
為他洗手作羹湯的時候,她自身是感受到幸福的。
廖琴還試圖開解溫雪盈:“你爸這些年真的改了很多,比年輕時候好了很多,現(xiàn)在不在外面花心了, 喝酒的事真是個意外, 你看以前我脾氣那么暴躁, 他還一直讓著我, 那時候我就覺得這男人可以跟——”
溫雪盈點頭附和:“嗯,改了改了改了。”
她一邊心如止水地應(yīng)對著, 一邊不由地回想起陳謙梵和她說過的一句話:可以把自己修飾得圓潤一點。
那時候是她在問怎么和那些人精打交道,官場上的人精。
他提出自己的見解:“過剛易折未必是指性格, 也在于和身邊人的相處,不管和誰,關(guān)系都得是彈性的,有進有退,不能太緊皺,也不能太赤.裸。”
她回答的是:“我好像沒那么圓滑。”
陳謙梵說:“圓潤和圓滑不一樣,它不傷人。”
溫雪盈一知半解地點頭。
畢業(yè)論文的提綱一通過,溫雪盈就快速組織了一個小團隊,隊伍人員包括一個師弟、一個師妹,兩人是跟他做類似的課題,溫雨禎又介紹了一個紀錄片導(dǎo)演專業(yè)的本科生幫他們進行拍攝,另外還有同門的一個女生。
溫雪盈拉了個群,給他們發(fā)消息:【寶寶們好,今天我們聚在這里,是為了我們共同的論(畢)文(業(yè))主(大)題(計),關(guān)于西南邊境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田野調(diào)查,調(diào)查預(yù)計會在明年開春之后開展。我是社會學(xué)學(xué)碩研三的溫雪盈,寶寶們可以叫我大隊長,或者叫我?guī)熃阋残校荒芙形覝亟鉡peace~]
接下來我會帶領(lǐng)大家進行一些高端深度有內(nèi)涵的人文探索,目前探索還在初級階段,各位可以整理好自己的框架,確定好你的研究宗旨,保證研究的可行性,是什么、為什么、怎么做,有什么不懂的及時在群里面問我,要牢記,我們是為了社會主義人文事業(yè)而奮斗的一份子!關(guān)愛人類,提倡和平。有問題先提出,再解決,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帶上我們的小愛心,一起戰(zhàn)斗吧!】
師妹段思嫻回道:【好的大隊長[可愛]】
溫雪盈:【愛心發(fā)射biubiu】
師弟程澤:【好的溫姐】
溫雪盈:【[舉菜刀.jpg]】
溫雨禎到院子里來的時候,溫雪盈正坐在秋千上輕輕地蕩著,仰頭看天,手機屏幕沖著天的方向亮著微弱的光。
有的人忙著找答案,關(guān)心那些或抽象或遙遠的星際,而她關(guān)心的是具體的觸手可及的人。
人的情緒,人的困境,人的尊嚴。
忽然想起奶奶說,每一門學(xué)科設(shè)置都有它的意義。
她找不到答案,但她可以找到溫度。
偉不偉大很難說,不過這種感覺還不錯。
溫雨禎也隨她看看,光污染嚴重的天色,什么都沒有,灰蒙蒙一片。
然后點她腦袋:“干嘛呢你。”
溫雪盈:“看星星。”
“秋天有什么星星啊?北落師門?”
溫雪盈默默看她,一臉宕機模樣:“你看我像懂的樣子嗎?”
“你好歹是個研究生,怎么一問三不知。”
“是啊,這就是研究生,似懂非懂,不懂裝懂,懂裝不懂,千萬別讀,不讀你是沒文化,讀了你是硬裝有文化的沒文化。”
“唔……”溫雨禎撓撓下巴,“懂不懂不知道,繞口令不錯。”
說著在她旁邊坐下:“不高興什么呢,快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溫雪盈繼續(xù)看天:“考慮就業(yè)的事情唄,我室友大廠群面被刷了,搞得我有點焦慮。”
“大廠關(guān)你啥事?不是要宦海浮沉嗎?怕一沉下去浮不起來了?”
溫雪盈捏拳頭,盯著她:“我給你一錘子。”
溫雨禎笑瞇瞇抱她胳膊:“姐,你貪點吧,我不想努力了。”
“想得真簡單。”
溫雪盈思量著,又想到不久之前的交談,喃喃自語一般說道,“他說幸福感很重要,讓我做自己喜歡的事。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什么。”
選了個技能型沒有那么強的專業(y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適合做什么。本科畢業(yè)的時候焦慮過一回,為了逃避所以讀研了,研究生快畢業(yè),發(fā)現(xiàn)仍然一點頭緒都沒有捋清。
溫雨禎說:“我跟爸媽都覺得你進體制不錯啊。”
溫雪盈淡淡嗯一聲:“如果我說我不想呢。”
“為什么?”
溫雪盈看著空中的煙瘴,靜靜地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說不清,就是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她可以抽煙喝酒,但是不能虛與委蛇。
她可以保持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社交面具,但是不能被磋磨掉棱角。
她后知后覺想到陳謙梵說的“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想到那天氛圍緊繃拘謹?shù)难缦?br />
那樣沒什么不好的,但是她偏偏不想成為。
百聞不如一見,她感謝他帶她吃了那頓飯。
溫雨禎懵懂地問她:“哪樣的。”
溫雪盈沒回答,甩了甩腦袋,莫名地苛責(zé)自己,一晚上要想他幾回?
她轉(zhuǎn)移話題,給她看了小蝶和小云現(xiàn)在的照片。
“哇塞她都高考了啊,時間過得好快。”
“對啊,小孩子長起來很快的,”溫雪盈笑了笑:“想不到吧,你姐我當年居然是這么善良熱心腸的人。”
又嘆:“可惜現(xiàn)在不行了,現(xiàn)在關(guān)心自己都夠嗆,越學(xué)習(xí)越入世,越長大越冷漠了。”
溫雪盈把手機藏起來,默默地思考。
腳邊有一盆君子蘭,是外婆當年在世的時候養(yǎng)的。
她想到什么,又從書包里翻出一張名片,是那本臨終關(guān)懷的書籍里找出來的,書是當年那個療養(yǎng)院的院長送給她的,溫雪盈想起外婆的一些舊事,打算問問對方還有沒有當年外婆在院里療養(yǎng)的生活照。
號碼是座機,她打了個電話過去,對方很快接通。
“喂,林院長嗎?”
“什么?你打錯了吧。”
溫雪盈蒙了蒙:“你們不是安寧養(yǎng)護嗎?”
“哦,早幾年就拆了搬走了。”
“搬去哪了?”
“這個不清楚,我們這里現(xiàn)在是美容院。”
溫雪盈靜了靜,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打完電話,她有點困惑,又有點惆悵,接著抬頭看了會兒天-
收到陳謙梵的消息是在經(jīng)管院的課上,臨近中午,溫雪盈有點犯困,撐著下巴打盹,一低頭就看到了他的來電顯示。
還好靜音了,她旋即掛掉,給他發(fā)消息:【等等,我上課呢】
陳謙梵沒回。
幾分鐘后,打了下課鈴,溫雪盈一邊往樓下走一邊給他回電。
陳謙梵音色微低,聽起來兵不著急,開門見山地問她:“下午還有課?
溫雪盈:“一節(jié)。”
陳謙梵想了一想,問:“請假可以?”
溫雪盈一愣:“你有急事?”
如果不是急事,他怎么可能提出讓她請假這種事啊。
陳謙梵語氣淡定:“急倒是不急,想你來看看球賽。”
溫雪盈沒反應(yīng)過來。
陳謙梵又說:“不能請我?guī)湍阏垺!?br />
溫雪盈:“請請請,可以請。”
過幾秒,她又確認似的問:“你的比賽嗎?”
他說:“嗯。”
“一定要我去嗎?”
陳謙梵笑了,輕輕的:“你不來我打給誰看?”
“……”她略一沉吟,輕聲應(yīng):“好。”
溫雪盈沒見過陳謙梵打球,他日常的休息時間沒那么多,平時運動也是健身房,所以……
莫名還有點期待住了。
比賽在體育館舉行。
溫雪盈過去的時候,場內(nèi)已經(jīng)人滿為患了。她瞟一眼球場外面的橫幅,看到了城設(shè)和高研院的學(xué)生。
隱隱地預(yù)料到了什么,溫雪盈呆站了兩秒。
緊接著,她鬼使神差走到了高研院的同學(xué)身邊,找到空位,默默坐下。
幾分鐘后,有幾個球隊的男生過來。
溫雪盈一眼就看到了陳謙梵。
他走在最后,穿黑色的運動服和運動褲,高挑而挺拔,在學(xué)生群體中沒有絲毫的違和感,人長得太高就不容易買到合尺寸的褲子,運動褲被他穿成了九分的,又那么恰到好處地露一截骨感勁瘦的腳踝。
陳謙梵手里拿了一顆球,他實在是耀眼,注意到他的不止溫雪盈一個。
他一進來,場內(nèi)已經(jīng)有著隱隱在壓著的氛圍,好像下一秒就快要昂揚起來,似要爆發(fā),又只在竊竊私語里交口驚嘆著什么,如果不是溫雪盈一眼能認出他,大概也會以為是哪個英俊的學(xué)長。
左手邊女生站了起來,往球場眺望:“哇陳老師真來了。”
左二沖場上吼:“老陳老陳!!我們在這兒!給你加油!”
左三更大聲:“陳老師沖鴨!高研院成敗在你一舉!”
陳謙梵耳聰目明,隔這么遠居然真聽見了,視線很快掃過來,迅速地找到出聲源。
他微微抬起下巴,看到了他的一幫學(xué)生。
然后視線平移,緩緩地挪到最側(cè)邊的溫雪盈臉上。
他用骨節(jié)頂起鏡片。
溫雪盈避無可避,只好僵硬一笑。
陳謙梵眸色里冷凝的一面融掉,他微不可察地牽了一下嘴角,再看場外的人,緩緩掃一圈,找到了在做場外教練的陸凜,陳謙梵款款站定,看向男生的方向。
陸凜也注意到一道幽深銳利的視線,他一抬頭,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精準地砸到他手中。
陸凜慌張地后退一步,穩(wěn)穩(wěn)地接過球。
陳謙梵沉默地看著他,陸凜也安靜地回視過去。
后者緩緩反應(yīng)過來什么——
溫雪盈說過的話,可能還真不是騙人的。
男人和男人的磁場之微妙難言,就連自己也說不清。隱隱的肅殺之意,忽然就讓他領(lǐng)悟了什么。
陸凜淺淺蹙眉,又看向陳謙梵輕輕轉(zhuǎn)動了一下他的婚戒。
他在沖他揚威。
陳謙梵稍稍偏頭,沖著更衣室的方向。
意思很明顯:上場。
陸凜不甘示弱地拽了一個隊員下來,“我去吧。”
啦啦隊在底下跳舞,溫雪盈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聽旁邊人聊了會兒陳謙梵的八卦。
左一:“我覺得他今天殺氣很重,不容小覷。”
左二:“他打哪個位置啊?”
左三:“之前孫愷那個后衛(wèi),相當于場上的教練大腦,重點在于擊破對方弱勢。”
左一:“話說陳老師不會打得很菜吧?”
左二:“我不信,那可是老陳!你清醒一點!腦控全場不在話下! ”
拉拉隊的操跳完了,陳謙梵穿著球衣出來,身姿利落。
溫雪盈不太懂球,但是聽前后左右聊一聊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高研院不算很強勢的球隊,淘汰得比較早,這一場是復(fù)活賽,雖然不被看好,但是場上有個陳謙梵,受歡迎程度就不一樣了。
能夠兩邊的加油聲音來判斷,高研院的粉絲還是技高一籌。
溫雪盈盯著陳謙梵打球的走位,慢慢地眼里就只剩他一個人,她也不懂球,就看著他運籌帷幄地丟了好幾個空心三分,勢不可擋地成為場上焦點。
每投進一個,場外就一陣歡呼。
電子計分器在呼呼上漲。
溫雪盈本來看得有點走神,直到陸凜過來防住了陳謙梵的球,看一眼陸凜的手勢,見形勢危急,她不由地緊繃身子,捏了把汗。
左一:“7號有點猛啊,老陳能不能守住?”
左三:“我怎么感覺有點危險——哇!他過去了!”
溫雪盈坐的位置離場內(nèi)不近,還沒注意到發(fā)生了什么,突然有人驚呼一聲。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球就穿過了陸凜,陳謙梵跑到前面去。
左一:“我草,穿襠過人,看到剛剛那個球了嗎?!”
左二:“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左三:“就是球從對方胯.下傳過去,7號沒防住。挑釁,絕對是挑釁!”
溫雪盈看著陸凜的7號球衣和他還在懵逼中的背影,松了口氣。
左二:“哇我感覺那個7號臉都白了。”
左三:“哈哈我笑死。”
左二:“那這是違規(guī)的嗎?”
左一:“正規(guī)打法嘛,不過很牛逼就是了,中國男人又好面子,防不住就無能狂怒咯。當然也不排除是故意惡心他,我們老陳看起來絕壁就是個超級腹黑大boss。”
沒被陸凜防住的球又順利被傳到前鋒,“嘭”的一扣。
場上沸騰。
左邊三個人高舉橫幅:
“帥死了老陳!!”
“呸,今天是學(xué)長。”
“陳謙梵,沖啊!今天就沖你給我們高研院長臉!!”
溫雪盈了解陸凜,知道他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義,自然不太能接受這種所謂“折辱”的招式。眼見他臉色難看,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
比賽一直到結(jié)束,中途都沒有什么人走,最后高研院得分碾壓。
旁邊三個人心滿意足地商量起要不要讓老陳請吃飯。
溫雪盈等他們散開才默默跟上離場的隊伍。
低頭看到了他發(fā)來的消息。
陳謙梵:【來了嗎?】
溫雪盈:【嗯嗯嗯】
陳謙梵:【我在更衣室】
溫雪盈繞過球場,往更衣室的方向走。
迎面過來的幾個男生還在討論今天的球賽。
“高研院這波后衛(wèi)真牛逼,控場水平太頂了,看得好爽。”
“不過那人我好像沒在之前比賽見過啊,我們學(xué)校還有這等戰(zhàn)神,不是外校的吧?”
“不是,據(jù)說是老師,還挺帥的。”
“你剛拍的視頻發(fā)我看看,好好研究一下。”
讓女人尖叫未必是真本事,讓男人甘拜下風(fēng)夸牛逼,他就真的有點東西了。
溫雪盈忍不住歪嘴笑,心里飄飄然地想,好吧,就承認你今天有點小帥~
她快到更衣室門口,在面前散光人了的甬道,看到了正往外走的陳謙梵。
他沒換衣服,手里挎了那件運動外套,又恢復(fù)了疏風(fēng)朗月的樣子,額前發(fā)微微汗?jié)瘛?br />
很快,陳謙梵的腳步在一個男人跟前停住,他長身鶴立,視線平靜地往下看。
陸凜正蹲著系鞋帶,忽然就感到身前一陣壓迫,身影的壓迫,眼神的壓迫。
他抬起頭,倏然聽見男人問:“知道為什么會輸嗎?”
陸凜眉心一鎖,艱難的表情,仿佛正在慢慢地接受一個真相:“你和溫……”
陳謙梵微微歪著腦袋,意味深長地看著腳邊的人,笑得冷冷,打斷道:“不知檢點。”
第 36 章
陳謙梵回宿舍公寓沖了個澡。
他洗完出來的時候, 溫雪盈背對著他,坐在桌前,不知道在玩手機還是拿了本書在看, 或者是在放空想心事。
“在學(xué)習(xí)?”他站在她的身后, 看著她問。
溫雪盈往后瞄一眼, 倉促收回視線, 蹙眉道, “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陳謙梵默然不語。
總說讓她適應(yīng)適應(yīng),適應(yīng)了半天白適應(yīng), 他走到衣柜前, 說:“忘記拿進去了。”
本來打算拿一件睡衣,陳謙梵忽然又停了停動作,他沖溫雪盈說:“你來幫我挑。”
她沒回頭了:“自己挑呀。”
他說:“讓我挑的話, 我選擇不穿。”
溫雪盈感到莫名其妙,然后笑了:“行, 你別穿。”
她沒回頭, 能聽見他走了幾步的腳步聲,陳謙梵在床沿坐下,很顯然,他真的選擇了不穿。
“今天看完了比賽嗎?”陳謙梵問她。
“嗯。”
“怎么沒聽見你的聲音。”
“什么聲音?”
“你說呢。”
哦, 喊加油啊。
她沒什么語氣地說:“喊你老公的人那么多, 差我一個嗎?”
陳謙梵無聲地笑了。
又靜了靜, 他看著她的身影, 聲音放輕了一些,柔柔地說:“過來接吻。”
“……”溫雪盈無語:“哎呀, 我學(xué)習(xí)呢。”
“不急,一會兒學(xué)。”
不急, 不急,什么都不急!
“什么人呀,”溫雪盈把筆丟書里,將課本啪一下合上,嘴上嗔怪著,一回頭卻是笑靨如花,不管他沒穿衣服,就往他懷里一撲,“勾引我,壞男人。”
陳謙梵穿了長褲,跌在他懷里的溫雪盈往他膝蓋一坐,他托著她的腿外側(cè),將人往里面挪了挪。
男人的身上還有溫?zé)岬呐瘹猓瑴匮┯豢窟^來就不覺地升了體溫,她將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肩上,先是親了親他的喉結(jié),然后往上吻到單薄溫暖的嘴唇。
她喜歡這種滾燙的糾纏,交織,燙得人心口一跳一跳。
十分純粹的時間,用來跟他心無旁騖地接吻。
溫雪盈抱著他,幾乎蠻力吮吻他的嘴唇。
她今天過分熱情,陳謙梵讓了一點主動權(quán),很符合他的有進有退的理念。
黃昏日落,慢慢地斜入地平線。
吻到最后一抹光線暗沉,溫雪盈咽了下口水,抬起輕顫的眼睫,卻發(fā)現(xiàn)他正睜眼瞧著她。
陳謙梵平靜垂目,長睫低斂,掩掉了一點眸中的晦昧之色,他也輕輕抿唇,融掉糾纏過后的薄薄水汽。
她不滿說著:“為什么睜眼睛啊。”
陳謙梵說:“看看你。”
溫雪盈用手走了一遍他的身子,細細的,每一寸紋路和肌理都沒有放過。
她笑說:“早就想這么干了,我應(yīng)該不會太猥瑣吧。”
陳謙梵淡笑不語,縱容了她的為非作歹,“你的權(quán)利。”
舒適自然是相互的。
他看著她,雙眼暗色,像藏了波濤暗涌,在等一個觸發(fā)的時機。
陽臺的推拉門外,藍調(diào)時刻的天空把一切都弄得曖昧不清。
溫雪盈被他輕輕擦過鼻尖,近距離地感受到他蓄積的濃情,陳謙梵閉了眼,吻她的臉頰,又吻她的嘴唇,無比熟練地撬開,探進去,勾住、纏綿。
男人的吻要兇猛許多,她不受控地往后倒。
陳謙梵用手掌托緊了她的背,溫雪盈也稍微撐了一下床,保證不跌下去。
她問:“你在想什么。”
他將她扶起來,重新坐穩(wěn)。她的腰太瘦,兩掌一扣,就覆住了大半。
陳謙梵說:“想要你。”
溫雪盈倒沒有吃驚,意料之中的回答,還是讓她心跳重了重,她低眸問:“現(xiàn)在嗎?”
陳謙梵微笑,聲音沉啞:“這好像不是我能決定的。”
當然得由她來點頭。
溫雪盈瞧了瞧床:“可是……這個床太小了,會很吵吧。”
她想得倒是很深遠。
言外之意,現(xiàn)在可以,是床不行。
陳謙梵沒有說什么,他替她捋了纏繞在脖子上的頭發(fā),問:“還不開心嗎?”
溫雪盈微滯,第一萬次強調(diào):“我沒有不開心!”
他彎了彎嘴角:“好,沒有。”
“沒有就是沒有,你不要用那種‘你說得都是對的’語氣來哄我。”溫雪盈撅了撅嘴巴。
陳謙梵認真地點頭:“我知道。”
她說著就要站起來,陳謙梵沒讓,把人按回來坐著。
溫雪盈說:“你讓我下來。”
陳謙梵收了收手掌,還是沒放,仍然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有什么話就這樣說,貼心。”
溫雪盈看著他深邃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氣息交纏,曖昧親吻的余韻未消,她想,貼心是真的貼心,什么話都想在這種時候一股腦地說出來。
失落的話,憤怒的話,甚至……告白的話。
他信了她沒生氣,但過兩秒,溫雪盈卻主動交代了想法:“陳謙梵,你太聰明了,我看不懂你……”
一個讓人挑不出錯的好丈夫,他說在意她,也要加個前提條件,你是我的妻子。
她音色放到很低,帶點顫動,顯然是暗含幾分克制不了的委屈,低眸不再看他:“說實話,我不喜歡這樣。”
陳謙梵說:“你不懂我可以問,我會主動告訴你我在想什么。”
溫雪盈繼續(xù)說:“你自己都不會吃醋,還怪我不會吃醋,雙標。”
他默了默,說道:“我好像也沒有怪過你吧?”
“是,你沒有怪過我,對你來說就是普通的無聊的小情趣,逗我一下也沒關(guān)系,嘴上這么說一說,其實心里想的是,無所謂,沒關(guān)系啊。有男人摻和到我的生活里來也不要緊,我不提你也不生氣,這樣的話,我可以理解為你太信任我了嗎?”
溫雪盈眼神炯炯看著他,既然他想挑明說,她也不藏著掖著了。
陳謙梵卻低了眼睛,沉吟片刻,他說:“我說話會現(xiàn)實一點,你愿意聽嗎?”
她懂,現(xiàn)實約等于殘酷。
但溫雪盈還是接受了:“你說。”
他說:“我也許不會像16歲的毛頭小子一樣,用莽撞的方式表達情感,帶你私奔,為你傷人,如果你想要的是這樣轟轟烈烈的愛情,我很難保證你的需要得到滿足。
“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一件事,你的立場,我的立場,甚至是他的立場。分析下來我發(fā)現(xiàn)你沒有錯,我為什么要拿這件事讓你不痛快?”說著,陳謙梵失笑一聲,“好了,現(xiàn)在我沒找茬,反而搞得你不痛快。”
溫雪盈說:“所以你今天故意這樣做,你故意羞辱他,是為了讓我不要不開心,是嗎?”
他想了一想:“也不全是。”
溫雪盈不說話了,她覺得自己好傻呀。
她想看他的不痛快,他的跌宕,他的起伏。
想要他的一顆心為她起波瀾。
不要換位思考,不要沉淀成一個太通透的人。
可是她能怎么辦呢,這就是陳謙梵。
她說:“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是網(wǎng)上的人都說……”
“不是讓你少上網(wǎng)了?他捏她臉頰:“每個人都不一樣,每段婚姻都不一樣,沒有誰能成為誰的對照。”
溫雪盈說:“可是我寧愿你生氣,你來質(zhì)問我,你把他一拳打趴下。”
陳謙梵應(yīng)承道:“下次看到他,一定讓他一拳趴下。”
她沉默了幾秒,然后笑了笑。
這似乎還是第一次,他們因為感情的事情有分歧。吵架都算不上吧,陳謙梵是不會跟她吵架的。
溫雪盈一條手臂松松地掛在他的肩膀上,低著頭往下看自己的手,目色清清泠泠,追懷著什么,“陳謙梵,明明是你先向我示好的。”
他看著她的眼睛:“是我。”
如果不是他找上門來,她就要嫁給別人了。
溫雪盈說:“那你應(yīng)該知道我很脆弱,我什么都告訴你了。”
“我知道。”
陳謙梵握著她的手,輕輕吻她指腹,表達鄭重。
安靜了很久。
“對不起。”她字句清晰地說一聲。
“對不起什么。”
“我是不是無理取鬧了。”
陳謙梵捏捏她的手:“這還不算,不要放低自己。”
“嗯……”
溫雪盈心里酸酸的,不是因為感動,因為什么呢?說不清楚,只覺得漲得慌。
陳謙梵回眸看一眼這張單人床,說:“其實這個床挺結(jié)實的。”
她眼神迷糊一瞬,又聽見他補了一句解釋:“考慮這個的話,不用太擔心。”
“那、那……”溫雪盈想得十分周全,“我們沒有那個東西怎么辦。”
陳謙梵湊近她耳廓,像匯報什么秘密,壓低聲音告訴她,“拿了幾個過來。”
她驚呆,“你——”
他輕輕頷首:“以備不時之需。”
驚訝過后,溫雪盈沉吟下來,在考慮。
陳謙梵認真地跟她商量:“不如你先試一試,如果覺得還不錯,我們再繼續(xù),怎么樣?”
她考慮完畢,點了點頭,極輕地答應(yīng):“好。”
他拍拍溫雪盈的腰:“起來吧,我腿麻了。”
溫雪盈應(yīng)聲去洗了澡。
半個小時不到,她吹好了頭發(fā)出來,一件松松的浴袍穿在身上,是他的,因為寬大,幾乎是掛在肩膀,不需要用脫的動作,腰帶一扯,就分明了。
她躺在他懷里,陳謙梵從身后抱住她。
床這么小,當然要緊靠,溫雪盈的心跳很劇烈,被他輕柔地撫住。
枝頭一朵未開放的梅,被指端撳入溫溫的雪中。
仔細看看,又很像旗袍的盤扣,艷艷的色,和她嘴唇一樣。
他用骨節(jié)夾緊盤扣,扯緊再松手,石子投湖,漣漪圈圈蕩開。
軟成這樣。
陳謙梵吻了會兒她的肩膀,他起身下了床,蹲在床沿。
溫雪盈上半身躺在床上,雙腿在他頸后纏成一個結(jié)。
他吻她暖濕的嘴唇,唇珠相抵,陳謙梵稍一張嘴,吮住她的。
口中更是泛潮,他的唇周被浸潤,再用牙齒極輕地咬住,小幅度地動一動齒,撕扯出癢意。
陳謙梵撬開她的唇,舌尖探進去。
溫雪盈推他肩膀,有架不住的趨勢,陳謙梵扣緊她的手腕,不讓她亂動。
溫雪盈身體緊繃,細眉輕蹙,抬起了腰。深色床單上兩團模糊的濕意,像暈開的水花。
第 37 章
水花越淌越多, 濃稠泛濫,她身子跌落下去的時候,躺進一片厚重的濡濕感中。
等他微涼的手指再摸過來, 像安撫一樣觸碰她時, 指腹下的淺淺跳動讓她酥麻到已經(jīng)失去知覺, 陳謙梵的手有些無處安放, 從指尖到手掌幾乎沒有干燥處。
他單膝跪在床沿, 跪在她兩腿之間。
漆黑的瞳仁壓下來,是想吻她。
但這道幽邃的壓迫感實在讓她驚慌, 被溫雪盈一擋, 她說:“你你,快點去擦一下嘴。”
他輕頓,失笑了一聲, 說:“好。”
陳謙梵真的起身去找紙巾。
溫雪盈用被子遮了一下自己,稍稍弓起身看他背影:“最好去……”
說著, 她指著浴室方向:“去那里把你的漱口水拿起來灌兩口。”
她說什么, 陳謙梵就做什么。
幾分鐘后,他再回到床上,溫雪盈已經(jīng)羞恥得把自己卷進鋪蓋,像個圓滾滾的煎餅。
陳謙梵隔著鋪蓋把這個靈活的“煎餅”輕輕抱住, 從她身后, 看著溫雪盈緋紅的面色與漲紅的脖頸, 不加修飾, 像在做調(diào)查一樣直白地問道:“什么感覺。”
溫雪盈安靜著,像沒聽見似的, 把自己裹緊在鋪蓋里,掖掖好, 見他不再吭聲,十幾秒后,往后瞄他一眼。
陳謙梵不動聲色地撐著腦袋,往下垂眸。
……哎呀怎么還在看她呢。
溫雪盈收回視線。
“要繼續(xù)嗎?”他又問。
“你別這么硬問,你要先親我!”她惱羞。
陳謙梵忍不住笑,意味深長地出聲:“蓋這么嚴實,我怎么親。”
溫雪盈繼續(xù)惱羞,腹誹道,臉不能親嗎,嘴不能親嗎,額頭不能親嗎?
你們男人腦子里都裝得什么呀。
她咬牙,聲音還沒出來,就被人掌住了軟雪,擒了軟肋,溫雪盈失語,抿緊了嘴唇。
他將她兜在手中,手心被填得滿滿,指縫里還滲出一點皙白。
親嘴巴當然已經(jīng)不能夠滿足,他屈起食指撥住淺紅的盤扣。
“性感。”他吻她耳后,沉著聲音說。
溫雪盈細若蚊吶地出聲:“你第一天知道嗎。”
“第一天知道。”他言之鑿鑿。
“……”
陳謙梵捻了她一會兒,掀開鋪蓋,將自己也卷了進去。他輕撫著溫雪盈的臉頰,聲音極低,沾了直白的渴求的欲念:“雪盈,摸摸我。”
她低著聲,面色拘謹,視線閃著:“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弄……”
是真不會,還是不敢,又或是別的原因。
陳謙梵撓她下巴,輕輕一笑:“做.愛也要教?”
溫雪盈憋紅了臉,欲言又止地鼓了下腮幫,隨后說:“你……干嘛說得自己好像經(jīng)驗豐富一樣。”
他認真答:“雖然沒有豐富經(jīng)驗,但是性教育到位。”
陳謙梵說著,將人撈到身下,肆意地吻住。
……
第一次結(jié)束,溫雪盈覺得下半身都麻了,也摻雜了一點疼痛,奇怪的是,肚子又在咕嚕響,在他下一步動作進行前,她捂了下胃。
陳謙梵也聽見了她肚子里的響聲,放下壓她膝蓋的手。
他今天一天都在消耗體力,倒也不是堅持不住,但實在是餓了。
陳謙梵簡單清理了一下,而后起了身,體貼地提出:“我去買飯,想吃什么?”
溫雪盈看著他穿褲子,里面的,外面的。
看著看著就靦腆了起來,熱情慢慢地降溫,事后的感覺跟剛才還真不一樣,有種淡淡的空。
她想撈被子,發(fā)現(xiàn)這張小床儼然已經(jīng)承受不住那么多,被子早就滾得不知去向,往下抓了半天抓了個空。
浴袍……浴袍在旁邊沙發(fā)上。
聽見他拉拉鏈的聲音,陳謙梵回頭一瞬,她閉上了眼睛,聽見他說:“我?guī)蟻斫o你。”
溫雪盈又揉揉胃部,睜開眼,虛弱地瞧著他:“不要,我餓死了,跟你一起去。”
她說著,坐起來,讓他給她遞衣服。
屁股挨在床沿,溫雪盈忍不住嘶了一聲:“好疼呀。”
陳謙梵手里拿了她的幾件衣物過來,聞言,手掌按在她的發(fā)頂,他稍稍折身看她臉色:“很難受嗎?”
溫雪盈一邊穿衣服,一邊伸出雙手說:“你抱我下去。”
陳謙梵不假思索:“可以。”
他蹲下,幫她細心地綁好他剛親手拆開的蝴蝶結(jié),兩邊都綁得漂漂亮亮的,隨后研究了一下利于她緩解疼痛的方式,問:“抱還是背?”
“是不是瘋啦,”溫雪盈笑了,起身踱了幾步給他看,“沒那么嚴重啦,我自己會走,別讓人看笑話。”
陳謙梵上下掃她一圈,確信沒有大礙,把外套遞過去,“嗯。”
又點了點她桌面上的書:“整理一下,晚上去圖書館看吧,清凈些。”
溫雪盈拒絕:“no,懶得約位置,我覺得在這兒清凈,你不吵我就行。”
他想了想,沒有接著勸,點頭說:“好。”
出了門,電梯里沒有人,溫雪盈這才挨近了,極其小聲地問他:“我們是不是不合適呀,你剛剛?cè)撕镁谩!?br />
陳謙梵笑了。
少頃,他也看著她,低著嗓音正經(jīng)回應(yīng):“不會不合適,多試幾次就好了。”
“多試幾次”的字眼讓她重重地埋了頭。
本來都找好甩鍋的借口了,如果不是你那么那么那么,我也不會這樣這樣這樣。
但是他仍然很穩(wěn),輕描淡寫,撫她發(fā)端:“不是大事。”
溫雪盈就沒話講了。
謝天謝地他沒有問她感受,不然她會羞愧地扎進地縫不出來。
食堂這個點還是挺多人的,正好是在晚課的下課時間。
溫雪盈沒什么想吃的,只打算喝一點紅豆薏仁粥,但隊伍很長,陳謙梵讓她去一旁坐著,替她去排。
他穿一件黑色衛(wèi)衣,蓬松的發(fā)落一點在額前。眉目清雋絕塵,看起來跟身旁的大學(xué)生沒什么兩樣。陳謙梵松弛而有耐心地站在隊伍里,抱著手臂,沒玩手機,就跟著長隊一步一步慢慢地挪。
他個頭高,很醒目,溫雪盈一抬頭就知道他排到哪里了。
排了一會兒,陳謙梵也想回頭看溫雪盈坐在哪里,轉(zhuǎn)身環(huán)視四周,僅僅幾秒,就抓住了她在人群中的身影。
溫雪盈輕輕勾唇,沖他笑笑,延遲地舉了下手,用口型說:這兒呢。
陳謙梵安靜地繼續(xù)排隊。
溫雪盈托腮看著他背影,心猿意馬地想了很多,纏綿悱惻的瞬息里,他的呼吸聲,他的心跳脈搏,鼓脹的筋脈,繃緊在脖子上,手臂上,以及……
想著想著,溫雪盈已經(jīng)打了好一段話下來,發(fā)送出去:【其實我感覺找老公就跟交朋友差不多吧,別管那些有的沒的,在一起的時候開心就好,能交流就好,你覺得呢?】
溫雨禎:【還沒到網(wǎng)抑云時間呢,又開始破防了?】
溫雪盈:【[微笑]你哪個字看出我破防了?】
溫雨禎:【每一個字哦寶寶[可愛]說吧,姐夫怎么你了?】
溫雪盈:【關(guān)他什么事?他怎么不了我,目前來看我還是很清醒的,而且……】
溫雨禎:【而且什么?】
溫雪盈:【有我媽這個前車之鑒,我必須對婚姻抱有百分百的警惕。以后我再矯情,你就變成獅子咬死我,狠狠鞭撻,不許留情!】
溫雨禎:【^0^】
溫雨禎:【所以姐夫怎么樣?】
溫雪盈:【老樣子,永遠淡定[微笑]有什么好問的?】
溫雨禎:【我都聽說了,陳教授今天大殺四方,吊打前夫哥,帥死咯!】
溫雪盈失語:【怎么連你都知道了。】
溫雨禎:【帥哥就是要聲名遠揚,摩多摩多~】
放下手機,溫雪盈再抬頭,發(fā)現(xiàn)有四五個人聚在了陳謙梵身邊靠后的位置,像是有話要跟他說。
陳謙梵本來沒發(fā)現(xiàn),直到一個男生被推了出去當代表,他稍稍一驚,轉(zhuǎn)頭看他,兩人淺淺交涉了幾句,很快男生一臉“我也沒轍”的表情沖著旁邊幾個女生攤了攤手。
眾人失望而歸。
等他帶了粥回來,溫雪盈問他:“那幾個人跟你說什么?”
陳謙梵幫她拆開筷子,平靜解釋:“說有聯(lián)誼活動,問我能不能幫忙做宣傳。”
聯(lián)誼?找個已婚男做宣傳,虧他們想得出來。
溫雪盈:“你說什么?”
他把方才的回答原封不動地傳達給她:“不了,我愛人還在等我。”
他一直和異性保持合理的社交距離,沒有給她斤斤計較的機會。過分有原則的人偶爾顯得死板,但死板偶爾又給人安全感。
溫雪盈莞爾,喝進熱氣騰騰的粥。
“嗯嗯嗯,好喝好喝!不枉我老公排這么久的隊~”
她瞇著眼笑,豎起大拇指。
陳謙梵就看著她笑。
回到蝸居小公寓里,看了半天沒有太大進度的網(wǎng)課又被打開。
溫雪盈坐在課桌前劃拉了一下進度條,一看這老師的臉就開始困乏。
她瞥一眼陽臺的推拉門外面,陳謙梵一身黑衣,靠在露天的護欄上望著外面的黑夜打電話。
應(yīng)該是在說球賽的事情,語氣還有幾分臭屁——“沒有對手也挺累的,你們玩吧。”
“肖秉文在嗎?”緊接著,他又聲線放低,說起正事,“港大交流會,你們兩個跟我去。”
又要出差?她豎起耳朵,聽見他說:“下個月吧,兩三天。”
嗯,兩三天還行。
最后,淡淡一聲:“我現(xiàn)在出不去,和你師母在一起。”
溫雪盈偷聽著,嘴角彎出一個笑。
她低頭,看到震動的手機上有人發(fā)來了消息。
c大-紀錄片編導(dǎo)-程澤:【姐姐,看我?guī)н@些設(shè)備夠不夠?[斜眼笑][圖片]】
是溫雪盈那天組織的“伏秋小分隊”的人。
溫雪盈笑容消失。
點開照片,對方發(fā)過來了幾張無人機和攝影機之類的設(shè)備,溫雪盈懂得不多,只覺得看著都挺貴重。
問的是正經(jīng)問題,但這聲姐姐可以稱得上意味深長。
她兩眼一黑。
溫雪盈這種出一趟街會被五個男人要微信的大美人會不懂這種小把戲嗎?
她找到溫雨禎興師問罪:【你介紹的這個同學(xué)什么毛病?我上次說別喊溫姐他非要跟我對著干,給自己的定位是怎樣?小狼狗?小奶狗?小土狗?】
溫雨禎:【哎呀我哪知道他私底下這樣啊,他業(yè)務(wù)能力還可以哎,拍片子一直拿獎來著。】
溫雪盈琢磨了一會兒,給程澤回了很官方的兩個字:【收到】
剛送走一個陸凜,這叫什么事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美女的煩惱還真是源源不斷。
溫雪盈用筆尖敲著書頁,撐著額頭繼續(xù)看了會兒書,心里默默地想,這樣一對比還是老男人好些,起碼有正常能夠溝通的情商……
想著想著,又瞄一眼陳謙梵。
他已經(jīng)沒在打電話了,感應(yīng)到什么似的,忽然也回眸看她,泰然的眼神對上她的視線,他轉(zhuǎn)過身,往里面走。
溫雪盈繼續(xù)三心二意地看書。
“學(xué)到幾點?”陳謙梵走過來,站在桌子前面問她。
她說:“看累了就結(jié)束。”
他問:“沒有計劃?”
“計劃是什么東西?”
“……”
彼此之間安靜了幾秒。
陳謙梵又看了她一會兒,從褲子口袋里取出一張銀行卡,擺在她面前。
溫雪盈稍顯吃驚地看他。
他語氣倒是闊綽:“拿去買包,買化妝品,買你喜歡的東西。”
說完,又微笑著補充一句:“網(wǎng)上學(xué)的。”
嗯……看來有好好做功課,怎么做一個好丈夫。
收不收這錢另說,說不開心是假的,溫雪盈翻著卡面笑問:“多少錢呀。”
陳謙梵說:“工資的一半。”
溫雪盈挑眉:“你難道不應(yīng)該全部上繳?”
“還有一半發(fā)給學(xué)生。”
她笑說:“有理有據(jù),原諒你了。”
陳謙梵看著她把卡收起來,又看著她拿起筆,看著她轉(zhuǎn)了兩下筆,再看平板的屏幕,網(wǎng)課還是下午看的那一節(jié)。
溫雪盈抬頭看他,正要出聲讓他別擾她清凈。
陳謙梵用手指點了點她的腦袋,聲音低磁,壓得她天靈蓋酥麻:“與其在這里裝模作樣,你不如直接說,還想跟我再來兩次。”
“……”溫雪盈一愣,倉促地搖手指:“大錯特錯,我愛學(xué)習(xí)。”
陳謙梵沒由著她,他忽然彎腰,一手撈過她的膝蓋,一手摟住她的腰,將人強硬地打橫抱起,語氣有克制,“等你開口,我會憋死。”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后,溫雪盈倒在床心,下一秒,她細瘦的手腕就被緊緊扣住。
從衛(wèi)衣寬松的下擺進去,掌心被動地按在他的肌肉上。
“是我想,”他說著,嘴角掛一點迷人的淡笑,從高處看她,眼神顯現(xiàn)出朦朧的深情,“一直都是我,好不好。”
第 38 章
那天晚上, 照顧到她的不適,陳謙梵還是收斂了很多,克制的動作談不上絲毫盡興。
睡覺的時候, 溫雪盈已經(jīng)可以從容地把腿駕到他的身上了, 靠在他肩膀上, 她閉著眼睛, 似醒非醒地喃喃:“陳老師, 你這個錢給的真是時候呀,好像睡完之后的打點……”
陳謙梵聽得蹙眉、低頭扶她的臉:“怎么總喜歡多想, 只是發(fā)工資了。”
溫雪盈閉著眼睛笑, 手指在他胸膛點一點:“對啊我怎么這么喜歡多想,那我以后天天查你賬。”
他望著雪盈,有時覺得她滿腹心事, 可是看她每天樂呵呵的樣子,能吃能睡, 又不知道心事從何而來。
是因為他嗎?
該肅清的問題他幾乎不會拖泥帶水, 如果有考慮不周的地方,那就是真想不到了。
“盡管查吧。”他說。
從外面看不出有什么異常的地方,他推測她應(yīng)該“傷”得不那么重,而溫雪盈哼唧了兩聲就睡著了, 沒再喊疼, 看來也是心大加上體乏, 身體上的疲勞, 也有心神上的。
于是陳謙梵短暫地放寬了心。
宿舍的洗衣機有些年頭,轉(zhuǎn)動的聲音很嘈雜, 怕吵到她,陳謙梵替她手洗了衣物。
第二天醒來, 溫雪盈看到留在書桌上的字條——
[今天還有不舒服的話和我說,降溫了,記得穿毛衣]
她剛才從被窩里鉆出來的時候的確感到了一股寒意,往外面看一看,天色蒼茫,蕭瑟感凜冽。
溫雪盈打了個哈欠,把厚衣服穿上,收拾著桌面,同時給陳謙梵打了個電話,想問問他人在哪里。
但電話很快被掛掉。
看著回到主頁的手機屏幕,她腦袋空白了一秒。
幾分鐘后,他回了一條消息:【在上課】
溫雪盈:【我記得你今天沒課啊】
陳謙梵:【調(diào)了】
好吧,她沒再說什么。
但他緊接著又問:【不舒服?】
溫雪盈裝腔作勢:【昂痛死了T.T起都起不來】
又過幾分鐘,陳謙梵回道:【等我一下】
“……”
她心中警鈴一響,他不會翹班來找她吧!!
溫雪盈:【別別別別別我開玩笑的,你好好講課啦】
反反復(fù)復(fù)正在輸入過后,陳謙梵回過來一句:【我是真的擔心你】
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幾乎都能感受到他那關(guān)懷備至又拿她沒辦法的老父親口吻,字里行間藏了一句悠長的嘆息——
哎。
溫雪盈發(fā)揮出賣乖賠笑的好本事,發(fā)了個撒嬌的小表情,這事就掀過去了。
十二月月初,陳謙梵去香港開了三天的會。
溫雪盈回到云嵐的家里,又可以像縱橫的野馬一樣馳騁撒野了。
她現(xiàn)在學(xué)聰明,把直播間的打賞都關(guān)了。
不過陳謙梵好像也就去看了她那么一次,大概他足夠閑暇,所以正好打開直播的軟件,正好就跟陸凜狹路相逢了。
花錢砸了個威風(fēng)宣示主權(quán),過后就隱了形。
后來她再怎么翻觀看名單都沒再找到他。
答案就是,他并沒有那么悠閑。
因為溫雪盈從沒藏著掖著,粉絲都知道她交了個男朋友,溫雪盈也不避諱地跟他們交流:“男朋友體制內(nèi)的哦,不露臉的哦。”
“是的是的,就是那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山裝的老干部。臉還是帥的,可惜是個古董。”
她點點頭:“很nice啊老男人,快談一個試試,每天都能玩愛情游戲,上頭死了~~猜不透,你最近時好時壞的沉默,我也不想去追問太多~~”
唱了兩句歌,溫雪盈意外地沉迷于自己的歌喉。
關(guān)了直播,她還意猶未盡地給陳謙梵唱完了一整首,發(fā)了一段很長的語音,最后附帶一句嗲兮兮的:“好聽嗎哥哥?”
陳謙梵秒回:【到樓下了,稍等。】
40幾秒的語音,他回這么快?!
一定是轉(zhuǎn)文字。
他根本就!沒!聽!
溫雪盈氣呼呼地來回點著腳尖,斟酌反擊的措辭。
等等——
再看一眼。
到樓下了??
她火速地趴到窗邊,將窗簾一敞,果然看見身形修長的男人靠車門站著。
他穿了件挺括的黑色大衣,身姿修長而俊美,在即將風(fēng)雪來臨的蒼茫茫的冷空氣里矗立著,大衣遮著里面的西裝西褲,每次在鄭重場合打領(lǐng)帶,陳謙梵都會戴上她送的生日禮物——一枚金色的領(lǐng)帶夾。
雖然沒有多么天價能讓人滿足虛榮,但因為是她送的,就是他最大的虛榮。
她有時候會這樣腦補他一些行為的動機。
陳謙梵一只手夾著煙在抽,一只手把手機舉到耳邊。
不知道是不是在打電話,又或者……是在聽她的語音?
男人低頭舉止之間,顯得下頜瘦削,低眉垂目,但她定睛細看,能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上帶點微妙的笑意。
說清閑也不清閑,他趕時間想把煙抽完,也正好聽完了她的動聽歌聲。
很快,回復(fù)三個字:【很好聽】
溫雪盈在樓上偷偷看著他,笑彎了眼。
陳謙梵丟了煙頭,檢查了一下領(lǐng)口和衣服上有沒有煙灰,確定是干凈的,他一邊往樓里面走,一邊打開微信語音又聽了一遍。
他進了門,就聽見溫雪盈熱情地說:“我?guī)湍惆褨|西提下去吧。”
陳謙梵往里面走,說著:“不急,我來拿。”
她站得筆直恭敬,笑笑說:“好的老板,我已經(jīng)被你訓(xùn)練得心如止水。”
他看到了餐桌上的榴蓮巴斯克小蛋糕,“我不在就吃這些?”
溫雪盈說:“報告老板,飯后吃的。”
她說著,麻溜地去收拾桌面。
陳謙梵看著她笑了,被冷天凍得沒表情的表情在回家之后才緩緩綻開。
他今天下午要帶溫雪盈回一趟申城,捎帶些他爸要從洛山運過去的東西。
禮品之類的就不說了,還有些景觀假山小魚缸什么的,比較復(fù)雜,他爸平常最愛折騰這些,陳謙梵自然要善待他的寶貝。
于是沒買機票,打算開車過去,六七個小時的車程,說近也不近。
他去整理備好的紙箱,問她:“出去三天應(yīng)該不會想我?”
“嗯?”溫雪盈在他十分輕描淡寫的話里遲鈍了一下,口是心非地看他一眼,“嗯……三天嘛,確實不算久。”
陳謙梵蹲地上,默不作聲地往箱子里塞了兩本書,規(guī)整有序:“那下次再久一點,讓你自由。”
“太好了。”她已經(jīng)學(xué)會見招拆招。
陳謙梵輕輕勾唇,縱容了她的叛逆,沒有批評什么。
他打點好東西,起身到她身前,輕輕攬過溫雪盈的腰,低頭吻她。
脖頸沒有折得太低,于是只親到了她的鼻尖。
淺淺一印,沒有吻深。
溫雪盈皺一下鼻子,“看來你想我也只是想親我嘛。”
他放開攬住她的手:“也想別的,時間不允許,一會兒要變天了。”
意思得盡快趕路。
溫雪盈被噎了下,遲緩地領(lǐng)會他輕飄飄的想法,又很快在他波瀾不驚的語氣里松弛了緊縮的筋骨。
“要我坐副駕幫你看導(dǎo)航嗎?”到車前,溫雪盈友好地問他。
陳謙梵坐進車里,簡單地看了一下地圖,說道:“不用,走過的路開一遍就記得了。”
六七個小時的車程他開一遍就能記住。
“……”溫雪盈絕望倒地,“忘記了,你不是人,你是神。”
她麻利地坐進最愛的寬敞后座,舒展了四肢,“你別怕無聊,我可以提供陪聊服務(wù),防止你中途犯困,要是開不動可以讓我上,雖然車技一般,但是磨蹭磨蹭還是能到家的。”
陳謙梵撐著下頜,看到鏡子里她笑瞇瞇的眼,應(yīng)道:“嗯。”
溫雪盈的話確實很多,陳謙梵一向寂靜的車里往常都是坐學(xué)生、同事,大家都很恭敬拘謹,只有她會翹著腿,懶洋洋地躺著:“大神,你知道你在球場的視頻很火嗎?”
他沉默幾秒,回答平靜:“現(xiàn)在知道了。”
她思索著說:“我記得以前沒怎么看過你打球啊。”
陳謙梵想了想:“再久一點之前會打,跟你在一起之后,有一部分空閑的時間都分給你了——”
溫雪盈忽然打斷,聲音拔高了幾分,好似帶了點氣性:“你不用總想著把時間分給我,你心里有我就可以了啊。”
“……”陳謙梵在她的話里微怔,一時接不上茬。
很簡單的話,他卻需要用很多的方式去注解。
溫雪盈沒再在意這一問一答,手機上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她面色不快地回了兩句,轉(zhuǎn)而又對他說道:“我最近桃花不錯,你當心點。”
像是一種警告。
陳謙梵表達當心的方式是從鏡子里看她一眼。
溫雪盈表情平靜,也學(xué)會藏了一藏。
“你有沒有爛桃花?”她倏地腦袋往前夠了夠,問他。
陳謙梵問:“什么叫爛桃花。”
“就是死纏爛打追著你不放的那種。”
他想都沒想:“沒有。”
“你平常都怎么拒絕別人?”
仍然是足夠縝密的回答:“看對誰。”
她托著腮,仔細想想:“既然你沒有喜歡過任何人,也沒談過女朋友,看起來也清心寡欲沒什么對異性的想法,那你為什么要結(jié)婚啊?”
陳謙梵又從鏡子里瞧了她一眼,眼神像是在思考是婉轉(zhuǎn)交代,抑或是說出實情。
“你說實話就行。”溫雪盈看懂了他的心理活動。
陳謙梵言簡意賅:“奶奶介紹就去了。”
“就認識了我?”溫雪盈一副懂了的表情,點點頭說,“到年紀了是吧。”
陳謙梵沒有反駁,他打著方向盤,靜默了片刻,接著她的話說下去:“本來是想著對付一下,但是遇到的是你。”
溫雪盈笑說:“好啊,這話不錯,那我就相信你對我是一見鐘情咯。”
他想了一想,說道:“應(yīng)該是。”
語氣不太確定,因為在情不情的事情上,說陳謙梵不開竅,可能還稱不上,但他確實無法做到對愛情一事融會貫通,他自己也愿意承認這一點。
比如說對她不到位的追求,比如送花送戒指這類事情,也需要旁人的點撥、加以時間,再慢慢領(lǐng)會。
好在他虛心,愿意改進所有不解風(fēng)情的行為。
對于溫雪盈,他有很多隱晦的肖想,不夠磊落的小心思,占有為主。
其次就是把她照顧好,維護好他們的小家庭的氣氛。
但是似乎還差點意思。
很微妙難言。
這感覺就像,他很努力地想交上一百分的答卷,但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這張卷子的滿分可能不止一百。
在她出現(xiàn)之前,陳謙梵沒有覺得自己是多么死板的人。
但他很確定的一點,他并不明白、也并不憧憬所謂的蕩氣回腸。
溫雪盈想了半天,漂亮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zhuǎn):“磁場是吧?”
陳謙梵執(zhí)著于概念:“具體表現(xiàn)是什么?”
“就是……人跟人之間的引力?額、可能是物理里的量子糾纏?我也不會說。”
他思考了好一會兒她并不完全的解釋,輕輕應(yīng)道:“也許是。”
但他的輕聲并沒有被她聽見,因為溫雪盈已經(jīng)百無聊賴地刷起了視頻,手機里傳出聲音:“戀愛可以不談,案子每天都得看,這是發(fā)生在xx市的一起殺人碎尸案……”
陳謙梵:“……”
她看著看著,暫停了一下視頻:“是不是有點吵啊,不好意思,我耳機放后備箱的包里了。”
“沒事。”他說。
“ok~”
于是瘆人的bgm繼續(xù)從后面揚了出來。
熱鬧并沒有持續(xù)太久,視頻很快也放完了。
顯然,她睡著了。
回申城的途中下起了一點薄薄的雪。
越往東邊開,雨雪越大。南方的初雪往往夾雜著雨,并不美麗,但很凍人。
一路開到傍晚,陳謙梵把車停下的時候,往后座看,溫雪盈在后面睡著了。
她是躺著睡的,膝蓋曲著。
陳謙梵下車僅僅兩三秒,就被雨淋了個透,他脫下大衣裹在她身上,蓋住她的臉頰,溫雪盈被他安然無恙地抱到單元樓下。
“不好意思我睡著了,還說幫你開一段的……”溫雪盈把衣服掀起來,揉揉腦袋,“這么快就到了。”
陳謙梵沒有怪她:“外面雨大,你先上去。”
又輕碰她肩膀,聲音柔和,很貼心地關(guān)照了一句:“我爸媽很隨和,別緊張。”
“哦好,”溫雪盈懵懵地點頭:“那什么,我?guī)湍隳脦讉行李——?”
“不用。”他一轉(zhuǎn)身,走進了雨中。
“……嗯。”
在家里,晚餐已經(jīng)備好了,等著他們到來。
陳謙梵的爸爸叫陳維加,媽媽叫朱思云。
兩口子開門迎過來,溫雪盈甜甜地喊爸媽。
當時領(lǐng)了證之后,陌生人變親人的周旋還挺讓人尷尬難解的,是她先改的口。
這點小小的人情世故,溫雪盈還是能夠做得很周到的。
因為異地,她確實跟陳家父母沒怎么碰過面。
陳謙梵上了中學(xué)之后基本也是跟著奶奶生活比較多,因為工作變動,兩口子在申城已經(jīng)很多年了,基本定居下來。
陳家的氛圍真的很悶,吃飯的時候食不言就不說了,正常的餐桌規(guī)矩。
到飯后大家也沒什么話,只疏疏淡淡地聊了幾句近況,但這氣氛并不是那種十分低氣壓的悶沉,是每一個人都在各自忙碌的原因。
淡淡的人都在做自己的淡淡的事,相當寧靜。
溫雪盈對于家庭配置的概念較為刻板,男強女弱或者女強男弱,總得一個壓一個,才能顯現(xiàn)出什么鍋配什么蓋的特征。
但是陳家不是這樣。
夫妻雙方都寡言溫文,十分雅致有禮。
朱思云在織圍巾或者毛衣,陳維加在看新聞。
朱思云很嫻靜,聲線里有種大家閨秀的秀氣:“老陳,你安靜一點,我在勾線。”
陳維加忙應(yīng)聲道,“好的。”
便懂事地調(diào)小了電視機的聲音。
“雪盈,困了嗎?”
溫雪盈在廚房門口站著,實在無所事事地琢磨著要不要去幫陳謙梵洗碗?下一秒被他媽媽捕捉到局促的身影,朱思云喊住她:“我最近在學(xué)習(xí)這個,你來幫我纏一下線。”
“好嘞。”
溫雪盈興高采烈去幫忙。
這種處境里,干活不重要,有個忙頭不讓自己閑著就行。
朱思云也不是真的要她幫忙,為了跟她聊兩句夫妻之間的事情。
她輕聲細語地問:“小陳有沒有對你不好的地方?”
溫雪盈趕緊解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朱思云信了,慢慢地點頭說:“嗯,他還算懂事。”
想了一想,又問道:“對了,他現(xiàn)在睡眠怎么樣了?”
“睡眠?”溫雪盈好奇為什么這么問,“一直挺好的啊,不過有時候管學(xué)生的事情會睡得晚一些,倒沒聽說有什么質(zhì)量問題。”
“噢……”朱思云思索著,說,“那估計確實是好了。”
“以前不好嗎?”
朱思云手里拿著兩根針,慢條斯理地穿著線,“他讀碩士的時候,失眠問題很嚴重,那時候還不在我身邊,如果不是他老師打電話跟我說,我都不知道這個事,可能有一年多吧,所以我現(xiàn)在也不問他了,還不如問身邊人來的直接。”
朱思云說著,對溫雪盈溫婉地笑了一笑,“來,放一點。”
溫雪盈把手上的線頭扯出一節(jié),默默在想媽媽話里的話。
“他沒有和我說過這些事……”
朱思云情商之高,很快品出她的遲疑與思慮,以及一閃而過的怔愣里,微妙的失措,說道:“他不是把你當外人,一直就是這樣的個性,連我和他爸爸也不告訴,不過好在他懂得自我調(diào)節(jié),不會走極端。”
溫雪盈緩了緩,點了頭。
媽媽又說下去:“他從小學(xué)一年級開始就當班長了,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從前呢,考慮著怎么做好班干部,現(xiàn)在要考慮著怎么當一個好的老師。不能得罪人,又要樹立威嚴,所以責(zé)任心重,完美主義,心思深,也不會輕易地袒露自己。”
不愧是當媽的,每一個字都精準地踩在點上。
聽得溫雪盈連連點頭,她輕喃一聲:“原來陳謙梵也會有不開心啊……”
說到這個,溫雪盈只記得他那句無能為力。
——你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嗎?
——當然會。
朱思云說:“他是人,又不是神,怎么會沒有呢。”
責(zé)任心重,她想著這幾個字,的確如此。
第 39 章
朱思云跟她淺淺地聊了一會兒。
“他很聰明, 比他爸爸還要聰明,慧極必傷這話說得沒有錯。
“小陳呢,本來就比同齡孩子早熟一些, 讀高中之后, 我跟他爸爸都在事業(yè)高峰期, 很少管他。
“就一個兒子, 怎么能不疼?不過我想著, 孩子終歸有孩子的路要走,如果他有私密的心事, 我非要尋根究底去問, 或許反而是對他有所傷害。他不說,我們也就不問了。”
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很多,溫雪盈就靜靜地聽著, “你們不管他的話,就不怕他長歪嗎。”
朱思云:“種一棵樹, 你扶著它長大到一定階段, 確保它的根基是穩(wěn)固的,大體上就不會出岔子。”
“嗯……”溫雪盈若有所思:“孩子有孩子的路要走。”
她看著朱思云整理快成型的針織物,問她:“你在織什么呀。”
朱思云說:“給小嬰兒織的,很小的一雙手套, 織壞了也不要緊, 我先練練手。”
嬰兒?
溫雪盈一驚。
不會在點她吧!
她怕表情難看, 急忙撐了一下太陽穴, 擋住眼睛,心底已經(jīng)在籌謀著怎么逃離站場了, 再瞥一眼朱思云,發(fā)現(xiàn)她在笑。
預(yù)料到了她考慮了什么情況, 朱思云解釋說:“他小姨的孫女滿月了,我得送件禮物。”
哦……
原來是她狹隘了。
溫雪盈慢慢放下遮眼的手,干干一笑。
朱思云說:“他的事我不過問,你們夫妻的事情也輪不到我插嘴——老陳,你那電視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去端兩杯茶來,給我放八粒枸杞。”
“誒。”陳維加唯命是從。
溫雪盈也表現(xiàn)殷勤,急忙起身:“我去我去。”
朱思云點點下巴:“你坐著。”
溫雪盈在陳家不用干活。一是陳謙梵足夠勤快,二是他父母寬和大氣。
陳維加端著水過來的時候,溫雪盈還是過去接了一把。陳維加點了點玻璃杯里水:“這杯是……”
“我不喝枸杞,謝謝爸!”溫雪盈甜滋滋地一笑。
很快,她端著水坐回來,揣著手,好奇地問:“媽,你跟爸是怎么認識的?”
朱思云喝著她的枸杞茶,說道:“相親。”又問她:“你父母呢?”
溫雪盈說:“是自由戀愛。”
“嫁給愛情,每一個人的向往。”
她想了想:“話雖這么說……”
其實溫雪盈覺得,朱思云不過是說了句客套話,向不向往還真難說。
愛的時候轟轟烈烈,門不當戶不對的日子,過著過著,矛盾就出來了。
她有時候想,梁山伯和祝英臺結(jié)了婚會好過嗎?
撐不到故事后來的一地雞毛,大小姐會落難,窮小子會反殺,化蝶就是最浪漫的結(jié)局了。
溫雪盈輕聲說著:“相親也會有愛情嗎?”
朱思云微笑,看她:“有緣的話,是會有的。”
有緣,有緣?
她跟陳謙梵還挺有緣的,但是不是那種緣,又很難說了。
溫雪盈低頭思索著,聽見從廚房出來的腳步聲。
陳謙梵整理好了衛(wèi)生,偏頭望過來,對上她意味深長的視線,又看看他媽。
“說了什么?”他重新打量起溫雪盈,語氣有深意:“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是變了。
變慈祥了……
溫雪盈溫吞點頭。
爸爸還在看電視,媽媽還在織手套。
陳謙梵去沙發(fā)那兒坐了一下,跟他爸聊了幾句工作上的事情,溫雪盈在他旁邊坐著,陳謙梵把遙控器給她,讓她自己挑喜歡的看。
電視上在放軍事頻道,長輩還坐這兒呢,溫雪盈沒好意思換頻道,就玩著遙控器看了會兒軍事演習(xí)。
過一會兒,又沒人說話了。
陳謙梵拿手機在回消息。
溫雪盈往他身邊靠了靠。
他看她一眼,問:“無聊?”
她超小聲:“怎么都不說話,憋死我了。”
他很淡地笑了一聲:“去房間?”
“爸媽還沒走呢,怎么辦?”
陳謙梵稍作思索,說:“你把眼睛閉上。”
溫雪盈照做,腦袋往他肩上靠一些,很快整個人被橫抱起來,陳謙梵到他媽面前,故意壓著聲音,極輕地說:“她睡著了,我們先回房。”
“哦……行,”朱思云聲音也輕輕的,“你把雪盈安頓好,坐這么久的車她也累了。”
陳謙梵點頭:“嗯。”
回到房里,門一關(guān)上,溫雪盈從他懷里跳下來。
她伸伸懶腰,活過來了,轉(zhuǎn)一圈這偌大的房間,江景房,雖然不大,但低調(diào)奢華,飄窗能看到城市的繁華地段。
“哇這里夜景好好看。”
溫雪盈滿意地欣賞著雨夜飄搖的夜景,回過頭看見陳謙梵正拎起被子的一角,放在鼻尖輕嗅。
“怎么了,有什么味道。”她也跟過去聞聞。
陳謙梵搖頭說:“我怕她沒曬。”
被子顯然是曬過的,陽光味道在冰涼夜里也散發(fā)出暖意。
“你媽媽很貼心哎。”溫雪盈換了衣服在床上滾了一圈。
陳謙梵看了一眼她攤開的行李箱,幫她簡單地整理了一下,收拾凌亂刻不容緩,但他今天似乎還急于做些別的,飄窗上的幾件行李隨手一搭,取出了一條浴巾。
“對了,她剛剛跟我說你以前失眠的事情,怎么沒聽你說過你睡眠有障礙啊。”
“失眠?”他這口吻好像忘了。
陳謙梵拍一下溫雪盈的腰,讓她挪開位置,他將浴巾攤開在床面,鋪平擺好。
既然媽媽洗干凈了,弄臟就是罪過了。
天真的小兔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幫襯著擺了擺四邊角落,配合他一絲不茍的個性。
陳謙梵想起舊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淺淺地應(yīng)了一聲:“沒有什么,過去了就過去了,我不愛回憶從前。”
“那后來是怎么好的?”
“吃藥就好了,沒有持續(xù)很久。”他輕描淡寫,是真的覺得這事已經(jīng)過去了的語氣,并沒有什么傷痕累累的脆弱模樣,不避諱跟她交談,但是覺得沒有太多討論的必要
“學(xué)業(yè)事業(yè)有波折,都是很正常的事,她和你夸大其詞地說什么了?”陳謙梵看她。
溫雪盈說:“那倒沒有。”
空調(diào)暖氣上來,陳謙梵脫了衣服。
“沒有就好,有些話從別人嘴里說出來容易變了性質(zhì)。”
她深以為然地點頭。
溫雪盈瞥一眼他裸露的背部,滾一圈,趴在床上。
“爛桃花需要我擺平嗎?”他轉(zhuǎn)過身來,忽然問。
“嗯?”她愣一下,遲緩地想起來,這是在說車上的事。
溫雪盈裝作漫不經(jīng)心,斜眼睨他:“你擺平不完,喜歡我的人很多的。”
男人皮笑肉不笑,解開褲腰帶,接著是拉鏈:“這話是說給我聽的。”
還算他能聽得懂好賴話。
溫雪盈挑眉:“客觀事實,你不用做閱讀理解——你別在這里脫呀。”
他說:“我喜歡你看著我脫。”
“……”溫雪盈臉色一秒漲紅,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
陳謙梵拎了件睡衣,說:“我先去洗。”
“……嗯。”
他今天洗得很快,也不知道在著什么急。
陳謙梵過來的時候,溫雪盈和鄭薇的電話還沒打完呢。他沒催她,但她莫名有點緊迫感,自覺地掛掉了。
吻到床上,他低頭,碰她帶著濕意的嘴唇,再到下巴和脖子。
咬不破的糯米糍,留下淺淺斑駁。手掌一收,撐高了山頂?shù)募t梅。
陳謙梵一邊親吻,一邊抬眼看她,溫雪盈仰在枕上,天鵝頸和下頜骨呈現(xiàn)出繃緊的曲線,最為優(yōu)美的狀態(tài)。
他的唇角殘留了酥香,最后回饋到她唇上,瑩潤的嘴唇被他一裹,他意猶未盡地評價:“甜。”
“……”
外面雨聲細微,撲了窗而來。攀爬的雨珠細碎,落在她眼中。隨之有規(guī)律地顛簸,讓人都顯得脆弱。
溫雪盈的視線有些渾了,腿肚緊貼在他后背的腰眼,感受著肌肉的收縮變化。
原來那一次在學(xué)校,并不順暢的體驗,只是他送來的冰山一角。把一整座山沉入海底,比她想象得還要艱澀一點。
溫雪盈仍然很緊張,在溫吞的過程里閉眼,嘴唇抿成直線,要看又不敢看。
陳謙梵觀察著她的表情,隨時做調(diào)整。
她趴在他身下,又趴到他身上,緊握他肩骨的一瞬,雨露被傘沿裹住,蓄積濃稠,變成恩愛的具象。
溫雪盈皺了眉,漂亮的指甲在他的身上掐住,她抱了他很久。
陳謙梵繼續(xù)吻她,分別了好一會兒的嘴唇隱隱干涸,她張開嘴,由他浸潤。
心臟又在一麻一麻地抽著。
陳謙梵放平了雙腿,但溫雪盈沒下去,她就這樣趴著,低頭就親到他近在咫尺的唇。
吻了她一會兒,陳謙梵輕撫她的發(fā)頂,低聲說:“緩過來了?”
“……嗯,”她躺下,望著天花板,扯了扯被子遮羞。
安靜了會兒,她忽然說:“我同學(xué)剛剛跟我打電話。”
他順著她的話問:“說了什么。”
“就還是找工作的事情。”溫雪盈問他,“你當年畢業(yè)的時候迷茫嗎?”
陳謙梵說:“肯定是有的。”
“會過去的對吧?”
他說:“會過去。”
他總是很篤定、很平靜的語氣,一再的讓她寬心,是那種在世事里慢慢沉淀下來的平靜。
不論只是鼓勵的話也好,又或許他是真的相信她能夠熬過困難,躺在他的臂彎里,溫雪盈就心大地覺得,人生路其實沒有什么曲折。
她說:“我還一直以為你很強大呢,好像什么都能妥善處理好,我有什么不開心,你也能幫我處理好。可是哪有什么無堅不摧的東西,就算鋼鐵俠也會死呢,不過在你媽媽面前,我才能感覺到,原來你也是一個會疲勞會受傷的人,陳謙梵,其實是你在包容我。”
溫雪盈可以不跟他說這一番話,只不過情到濃時,淺淺的燈影之下,溫暖的依偎,讓她慢慢吞吞地吐出一點心里話。
陳謙梵想了一想,仍然和她客觀分析地說著:“只能說是湊巧。”
他說:“人生經(jīng)驗是不能復(fù)制的,不過我們恰好有過同樣的困境,恰好我又比你早一些走出來,能夠給你指點迷津,是我的榮幸。
“除此之外,我只能做到相對妥善了,犯錯也是常有的事。”
他沒有把自己架得很高,從不會擺出一副好為人師的優(yōu)越感。
不把脆弱放在嘴邊,但也能坦然地承認自己的平凡之處,然后告訴她:我沒有那么厲害,只是比你大一點而已,只是稍微地走在了你的前面,能夠給你一點點建議。
他看她,就像她看小蝶,這樣一想,溫雪盈就豁然了一些。
溫雪盈抬頭,碰到他溫?zé)岬南骂M。
陳謙梵捧著她的臉,嗓音低沉,說:“剛才聲音有點大。”
溫雪盈呆了呆:“是我還是、那里啊。”
“都。”
“……”她飛快垂下發(fā)紅的臉,結(jié)結(jié)巴巴,“那那,他們不會聽見吧。”
他輕笑:“那倒不至于。”
溫雪盈難為情地說:“我控制一下?”
陳謙梵:“別控制,我喜歡。”
他看著她,視線那么利落直接,溫雪盈用手背擋臉,卻被他握住手腕,推到枕頭上,十指扣住。
“今天還覺得不合適嗎?”
她抿唇,輕輕說:“不會,超級配。”
陳謙梵摟著她的腰親下來,隱隱幾分情難自禁。
“雪盈。”
“再讓我聽聽。”
第 40 章
溫雪盈第一次見識到了某人“重度”需求的體現(xiàn), 傳聞中深藏不露的城府,被藏匿得很好的極端渴求,讓她大開眼界。
腦海里不由地浮現(xiàn)起那些她從前不以為然的旁白:
那種看著沒什么欲望的男人, 就是因為禁欲久了, 那種事情上都很猛的。
一本正經(jīng)的人在床上都不做人。
她最后是被他扶著腰顫巍巍地坐起來的, 結(jié)果一坐起來又倒下去:“腿麻了。”
陳謙梵去撈她膝蓋, 問:“我壓的?”
“不是壓的, 就是麻。”溫雪盈心有余悸地瞥他,“你別告訴我你、還……”
他說:“改天吧。”
看她疲憊, 陳謙梵還是有基本的紳士涵養(yǎng)的, 他深邃的眼波變得平靜,摘了不知道第幾個,丟進垃圾桶, 又把垃圾桶打了結(jié),然后把她抱去浴室:“去洗一下, 早點休息。”
她懂。
斯文敗類會在必要的時候恢復(fù)斯文, 假裝剛剛敗類的模樣不是他。
那條浴巾被丟進洗衣機,但看起來應(yīng)該是不能用了,溫雪盈現(xiàn)在才徹底明白它的用途。
洗澡的時候,溫雪盈看著小腹和腿上擦不掉的紅痕默默想, 問他“為什么要結(jié)婚”這種問題真的很多余, 很白癡, 答案在此刻迎刃而解了。
男人需要女人。
女人需要男人。
先不談愛不愛情, 生理上的滿足是必須的。
不能因為他尊重她,愿意給她接納這段關(guān)系的時間, 她就單純地相信柏拉圖愛情是可以成立的。
別說唐僧了,唐僧還要去女兒國歷劫呢……
躺回來, 陳謙梵照慣例問她有沒有不舒服。
溫雪盈搖頭說沒有,音色還有點虛弱。
趁他去洗澡,她打開微信,看到鄭薇發(fā)來幾條語音。
剛才電話里沒說完的話,溫雪盈一條一條點開,放在耳邊聽。
“沒說完呢,我那天群面,來的都是海歸博士你敢信,他們在那自我介紹的時候我都想找地縫鉆進去……”
“而且你知道現(xiàn)在碩士含金量多低嗎?你有沒有看過我們學(xué)校的招聘公告,輔導(dǎo)員都是博士起步。博士哦,做輔導(dǎo)員哦,第一學(xué)歷還有要求哦!我真不懂這管學(xué)生吃喝拉撒的破崗位到底在高貴什么?!我浪費時間讀個研出來跟三年前的本科生一個待遇?”
“好,我想要不趕個趟讀個博吧?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三年就發(fā)了一篇c刊,一作還被天殺的導(dǎo)師搶走了。”
“最主要的是,博士最理想的情況三年畢業(yè),三年之后這個博士含金量又要大打折扣,我同門師姐讀博第六年了,精神狀態(tài)良好,每天都在平靜發(fā)瘋。”
溫雪盈聽著鄭薇激動的聲音,感覺她的精神狀態(tài)倒是不太良好,正準備回消息安慰一下,忽然喉嚨里一陣癢意,她捂著嘴巴咳了兩聲。
擦干凈了身體的陳謙梵過來,兩根手指抵在她額上,還好,體溫正常。
“感冒了?”他問。
“嗯,好像是的,”她用手指按了按嗓音,說,“扁桃體有點痛。”
陳謙梵稍稍擰眉,像在思索。
難不成跟他有關(guān)?
她解釋說:“不是,下午就有點難受了,應(yīng)該是突然降溫的原因。”
他去行李箱里找了一下藥,沒找到,又去敲父母的房門,得知家里沒有備藥。
陳謙梵穿好衣服,說去幫她買。
溫雪盈說,“雨這么大,你找個外送吧。”
“太慢。”
他說著,不猶豫就出了門。
陳謙梵辦事效率還是高的。
古有關(guān)羽溫酒斬華雄,眼下,煮一壺?zé)崴臅r間,他就把藥送到了她面前。
“剛剛怎么不說。”
溫雪盈坐靠著床頭,陳謙梵在她床沿坐下。
她把藥吞下:“說了你就不折騰我了?”
他輕輕用微涼的關(guān)節(jié)蹭她溫?zé)岬哪橆a,出聲慢條斯理的,有點無奈,又不無自責(zé):“當然了,我看起來有那么自我嗎?”
溫雪盈把他體溫的手背靠在自己臉上,笑笑說:“我以前生病,我媽都沒這么照顧過我。”
她看起來并無大礙,還會跟他開玩笑:“我想象里的媽媽是這樣的,作文里每次都寫我媽冒著狂風(fēng)大雨背我去醫(yī)院,實際上呢,她只會給我丟包板藍根,說小感冒用不著掛水,醫(yī)院就是想賺你錢。”
陳謙梵緩緩地勾一下唇角:“給你當完爸,還得給你當媽。”
“很好啊,”溫雪盈一本正經(jīng)地說,“無痛生娃不好嗎,而且還是個聰明伶俐美麗可愛的小寶貝~~”
她捧著臉,沖他做作地眨眼賣萌。
陳謙梵不覺得她做作,捧著她的臉,溫柔地親掉她嘴角的水珠:“你不要難受,我怎么都好,寶貝。”
她臉一熱,微笑回吻:“陳老師,你的責(zé)任心過剩了。”
“有什么弊端?”他問得認真。
溫雪盈說:“沒有,做你的妻子會很幸福哦。”
她強調(diào)的是妻子。
他聽不出個所以然。
陳謙梵今天穿了睡衣睡覺。
如果溫雪盈不提出意見,陳謙梵會暗測測地表露一下他無處安放的不正經(jīng)。
但是如果她要求他別這么做,他也不會強人所難地堅持自己的風(fēng)騷行為。
“你上回說……”
可能今天朱思云跟她說起往事的緣故,溫雪盈還挺想問問他的以前的事。
陳謙梵用眼神問她怎么。
“你從那個什么,”她想了半天,點著太陽穴,“就是那個停服的網(wǎng)站,叫什么來著。”
陳謙梵看向她,嚴肅:“人人網(wǎng)。”
“昂對,說有你的照片,怎么還沒給我看。”
陳謙梵想了一想,時間有點晚了,他不提倡在這個時候把話題深入下去,于是替她攏好被子,說:“明天一定給你看。”
“好好好,”溫雪盈把鋪蓋往身上一裹,“今天就夢這個,穿到你20歲的時候跟你談戀愛,你不理我是吧,那我抓著你的領(lǐng)子就強吻你,讓你給我裝斯文,裝正經(jīng),嘿嘿嘿……”
溫雪盈編撰著腦內(nèi)小劇場入睡,說著說著聲音就弱了下去。
居然就這么把自己哄睡著了。
陳謙梵看著她片刻,淺顯地想了想自己的20歲。
乏善可陳。
但如果被她強吻,就不一定了。
第二天她醒得早。
陳謙梵一走出臥室,就聽見溫雪盈熱熱鬧鬧的聲音。
她在跟爸媽聊天。
他邁步到客廳,就看見三人坐在光下,臉上都帶著笑,連他平常不茍言笑的老爸都被她逗樂,抱著一壺茶在聽她和雨禎的趣事。
場面稱得上其樂融融。
“我妹這個人特別狡猾,每次她干什么壞事都得我給她兜著,又會甩鍋又會裝乖,而且她超級戲精,在老師面前可會演了——”
話說到一半,父母兩人抬了頭。
溫雪盈也跟著回頭看,長發(fā)綁在腦后,露出圓滾滾的后腦勺,在晨光里,頭發(fā)光澤鮮亮,瞳仁淺色,漂亮的杏眼一彎,沖他揮揮手:“嗨。”
陳謙梵沒什么表情,沖三人點一下頭:“早。”
朱思云說:“我早說了,還是生兩個孩子有意思,媽媽正在遺憾呢,沒給你添一個妹妹。”
陳謙梵露出一臉并不十分需要的淡淡神色,去了餐廳。
他在吃早餐的時候,給溫雪盈發(fā)了消息:【今天扁桃體還疼嗎?】
溫雪盈回得快:【no】
陳謙梵:【及時吃藥還是有用的,晚上回洛山】
溫雪盈:【這么快啊?】
陳謙梵:【有一點工作上的事,我給你買機票】
溫雪盈:【nonononono!!我要跟你在一起!!】
陳謙梵莞爾,給她發(fā)一個親昵的表情:【辛苦老婆[親親]】
溫雪盈再回眸看他的時候,他正安靜地收好餐具,目無波瀾。
那個親親的騷氣表情就顯得很懸浮了。
風(fēng)雪大了一些,高速有一些擁堵。
車子停下來,在黃昏里等了等。
雖然都知道她開不了車,但好人還是要裝一下的,溫雪盈坐在副駕幫他看路。
本來今天打算開一個家庭小會,因為時間沒來得及,陳謙梵也沒和她提,是想問問婚禮的事。
他低頭看一眼溫雪盈的無名指。
忘記什么時候開始,她也悄悄把婚戒戴上了。
領(lǐng)證的時候,辦不辦婚禮這個問題,他們交流的結(jié)果很模糊。
那時,溫雪盈對他戒備心很重,但她說話很客氣,陳謙梵能從她的話里判斷出,她不大想辦婚禮。
理由大概是,關(guān)系不夠密切,呼朋喚友的,又要在他們面前表演恩愛,很尷尬。
加上那段時間特殊時期,大方便大肆操辦,于是婚禮的事就短暫地擱置了。
他父母是覺得理應(yīng)走一下流程,結(jié)婚是大事,正好明年雪盈畢業(yè),是個很合適的節(jié)點。
陳謙梵打算問一問她的意思,又怕她出于禮貌之類,不好回絕,但心里并不情愿。
他許多時候說話直接,怕打破她處理人際關(guān)系時的委婉政策,于是話到嘴邊,又斟酌幾分。
猶豫的間隙,溫雪盈看著手機,倏然郁悶地嘆了聲:“哎,你說我要是沒實習(xí)經(jīng)歷,到時候找工作是不是很費勁啊。”
他問:“這就放棄仕途了?”
溫雪盈說:“我也得考慮沒考上的情況啊,我室友跟我說現(xiàn)在就業(yè)形勢太嚴峻了,她這么厲害的人還四處碰壁,我好像有點高估自己的本事了,而且,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我不太想靠著我爸爸,跟他關(guān)系太僵了。這樣一想,我其實也沒什么退路。”
車隊的長龍動了動,陳謙梵跟著往前慢慢地挪了一點,又慢慢剎住。
他說:“你有。”
溫雪盈本來有些自言自語式的念叨,聞言瞧他一眼:“你給我安排?”
陳謙梵說:“只能在我身邊。”
他的職稱和學(xué)歷還是很有用的,學(xué)校能給配偶分配工作,弄個管理崗閑職不是問題。
溫雪盈問:“真的可以嗎?”
“你想的話當然可以。”
他不帶情緒,很干脆地幫她分析利弊:“不過大概率也是沒有什么含金量的崗位,你的才華沒有地方施展,尤其是應(yīng)屆生身份,第一份工作相對來說還是重要的,時間要在重復(fù)的工作內(nèi)容里蹉跎,能接受的話,我替你去申請。”
溫雪盈笑了:“才華?你對我很自信嘛,我有什么才華?”
陳謙梵認真地說:“你優(yōu)秀這是事實,需要我的盲目自信來支撐嗎?”
被他助長了威風(fēng),溫雪盈又恢復(fù)了元氣,她問:“說真的,你希望我走哪條路?”
陳謙梵老生常談:“我對你沒什么希望,開心最重要。還是那句話,只要保證你的生活不被工作綁架,做什么都不錯。”
從暖暖的車里看向靜止的窗外,風(fēng)雪都變得溫柔。
他說:“想做什么就去試試,不怕犯錯。”
靠男人,總歸算不上多么光彩奮進的事情,陳謙梵壓低了聲音,安撫的語氣:“老公給你兜底。”
溫雪盈低著頭笑。
他手伸過來,輕輕捏她臉頰。她羞赧地閃開。
在備忘錄里安排了一下回學(xué)校之后的工作,溫雪盈在伏秋小分隊的群里發(fā)了條通知:【寶寶們我們寒假之前碰個頭,商量一下去伏秋的注意事項】
剛打完字,腿上多了個手機,他解開鎖,放到她眼前。
溫雪盈不明所以。
陳謙梵說:“你看一下我的照片,昨天下載了,在相冊最新。”
溫雪盈點開他的相冊。
果然是一張他年輕一些的照片——
其實也沒有年輕很多,主要是陳謙梵現(xiàn)在也不顯年紀,跟二十多歲沒太大差別,但翻到第二張,兩張對比著看,就有歲月流逝的痕跡了。
兩張照片都是合影。
和同一個人的合影。
第一張在校園,應(yīng)該是他學(xué)生時代的照片。
第二張看起來很新,在一個私人小院里,兩人中間擺一張棋盤桌。
合照里的長輩是他的導(dǎo)師,尹裕輝。
溫雪盈有所耳聞,學(xué)術(shù)界泰斗。
溫暖的光下,兩個人對著鏡頭微笑。
陳謙梵平靜地說:“我的老師,是我見過最純粹的人。
溫雪盈想起朱思云說,他從前生病的時候,導(dǎo)師會給他家里人打電話,應(yīng)該就是這個尹老師了。
能聽得出陳謙梵的話里對他的崇敬。
“下棋的照片是最近的嗎?”她問。
“前段時間到北京出差,拜訪了他。”陳謙梵說著,瞥一眼她定格的屏幕,“不過他現(xiàn)在生病了。”
“什么病?”她抬眸看他,發(fā)覺到他視線里一點很少見的沮喪與遺憾。
陳謙梵說:“忘記了很多事,學(xué)習(xí)的一切,教授的一切。”
他撐著太陽穴,黯然地垂下眼睛:“也不記得我了。”
“……”
溫雪盈一驚,過了幾秒,小心地問:“阿茲海默癥?”
“嗯。”
“好年輕。”
“我畢業(yè)那年他就因為生病退休了,的確比較早。現(xiàn)在病重,醫(yī)生說——”
他話說一半,又停住。
殘酷的結(jié)局頓在了口中。
溫雪盈把照片放大了看一看,面色如常的老人,手里捏著一枚棋子,靜態(tài)狀態(tài)看不出任何異樣,年紀也就六十多歲的樣子,很和藹,很儒雅。
很符合他所說的純粹。
人的面相真是個玄妙的東西,不論好不好看,有些人看著就讓人覺得親切。
溫雪盈看了一會兒照片,把手機放下,在塞車的公路上,慢慢地、和他聊了一段久遠的回憶。
“我想起以前,因為我媽媽在醫(yī)院工作,我小的時候,她就在我學(xué)校對面的醫(yī)院,我每天放學(xué)很早就會去她那邊做作業(yè),見了很多隔壁腫瘤科的病人,有一個老爺爺就是生了這個病,那時候我不懂,他每天出來溜達,見我就問我在哪里上學(xué)呀,有沒有見過他女兒呀——我心想他可能老糊涂了,把孫女說成女兒,然后我就問他,你女兒幾年級呀,接著一個老太太拄著拐進來說,我是他女兒。
“那個老太太要扶他離開,那個老爺爺說,才不是!你不是我女兒,我要去學(xué)校接我女兒放學(xué)了!
“他說著就把他女兒的手甩開,我就看到那個老太太偷偷擦眼淚。
“這個事情我印象好深呀,我小時候就很擔心,原來人老了之后,記憶也會被吞噬嗎?”
陳謙梵望著前面猩紅灼眼的車燈,沒有說話,安靜地聽著,放空視線,滿腦子只剩她輕柔的聲音。
感到喉嚨口微微地阻塞,他輕動喉結(jié),克制了一部分傷感。
溫雪盈接著說:“你知道嗎,日本人把阿茲海默癥稱為最漫長的告別,這是我聽過關(guān)于疾病最溫柔的說法。我當時聽到的時候就在想,原來每個人都在試著釋懷呀,釋懷生離死別的痛苦。
“你要想,他該留下的都已經(jīng)留下的,他的智慧,他的學(xué)術(shù)精神,會一代一代地傳下去,至于那些他帶不走的呢,所有人都帶不走。”
“而且,還有很多很多牽掛他的學(xué)生呢,就像你這樣的,他的晚年不會孤獨,還不用天天帶著社交面具,不用為學(xué)術(shù)亂象頭疼,不用天天想著科研任務(wù),這個世界有那么多的不好,他都不用再接收到了,用這樣的方式跟愛他的人慢慢告別,純粹的人真的變成了純粹的人,你應(yīng)該為他感到——”
她說到這兒,斟酌了一下用詞,最后吐出兩個字:“釋然。”
陳謙梵閉了閉眼,約莫半分鐘左右,他就這么閉著眼問她:“你經(jīng)常待在醫(yī)院?”
“嗯吶,我就是被消毒水的氣味泡大的。”
她說:“我很佩服那些腫瘤科的醫(yī)生,動不動送走病人,得有多大的心理負擔啊,痛苦又神圣的職業(yè),我是真的覺得他們很偉大。”
寬慰似的,溫雪盈往他肩上靠了靠。
“不管是親歷者還是旁觀者,我覺得扛得住人間疾苦的人都很偉大。”
陳謙梵不置可否,保持了一陣沉默,像在思索她的話。
而后他用手指輕輕勾一下她的下頜,偏頭吻過來,吻得還挺重的,說發(fā)泄也算不上,有柔情在里面,但溫雪盈睜眼就看到他緊蹙的眉心。
他放開她,她氣喘吁吁。
“陳謙梵,你老喜歡跟我黏黏糊糊的,你就是不正經(jīng)人裝正經(jīng)。”
溫雪盈脖子上掛一副絨絨的手套,她拎起來,啪嗒啪嗒往他手臂上打,“我身上的印子還不知道幾天能消呢……”
他淡淡地笑開:“談戀愛不就是這樣嗎?”
溫雪盈意外地挑挑眉,陰陽怪氣說著:“談戀愛需要激情,搭伙過日子可不用,還是有一點區(qū)別的。”
陳謙梵沒想太多:“必要的時候有激情就可以了。”
她愣一下,手套啪嗒啪嗒拍得更用力了:“死榆木!”
陳謙梵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被人評價榆木,他并不生氣,眼底露出一抹覺得新鮮的笑。
他看著路,慢慢地跟著前面動,在意的卻是余光。
忍不住還是伸出右手,扣住她的手指。
削弱了一點安全意識,也想要依靠在一起。
陳謙梵習(xí)慣了一個人開車,從來沒覺得有什么孤獨的。
但他此刻在想,如果今天她真的乘飛機離開,這段漫長的等待,一定會很難熬。
會很想念她。
不是閑著沒事、所以打個視頻逗逗她的那種想念。
是害怕失去。
惶恐著,從此不能再相逢-
冷空氣來襲,十二月的洛山也是風(fēng)雪交加。
溫雪盈回到學(xué)校,抽空就準備了一下開小會要講的內(nèi)容,還正兒八經(jīng)地做了個ppt,借了個空教室。
她是調(diào)查隊伍里年紀最大的,自然要負責(zé)好師弟師妹們的各方面問題。因為開了年就要出發(fā)去伏秋,必須在寒假之前協(xié)調(diào)好所有事項。
幾個大四生陸陸續(xù)續(xù)到了,溫雪盈借的教室是個舊的,電腦設(shè)備都挺老的,實在沒想到她在琢磨開電腦的事情上犯了難。一頭霧水地腹誹,這大屁股電腦怎么還有漏網(wǎng)之魚沒被換掉……
搞得她身為前輩的威嚴都扣了分,很難堪。
“沒事的師姐,打不開ppt就算了,你就給我們口頭說幾句也行。”說話的是同專業(yè)的本科生段思嫻。
溫雪盈想了一想,正要答應(yīng)。
余光里走過來一個背書包的男生,個子挺高的,她仰頭一看。
臉很陌生,但話一出口,她就知道是誰了。
“需要幫忙嗎溫姐。”
程澤!
被她記小本本的小土狗。
溫雪盈有點想皺眉,上下掃他一眼。
意外的是,小土狗不怎么土,還挺潮的,老干部絕對跟不上的潮。
穿韓式棉服和工裝褲,馬丁靴輕輕點地,靠在桌沿環(huán)手臂,沖她淺淺地笑。
海王啊海王。
這笑得也太自信,太海王了!
這耐克嘴的角度,一看就是精心設(shè)計過的,這居高臨下的睨視,是沒八百年道行絕對做不出來的表情,這挑眉的小動作,韓劇看多了吧?
要是對面是個不諳世事的純情少女,沒準就上鉤了,下一秒就要來一出怦然心動靚女傾心了,但閱男無數(shù)的溫雪盈只會第一萬次因為這聲溫姐上火:“沒事吧你,說了別喊我——”
“我來吧師姐。”
程澤笑著,手臂一掃,把她擋到外面。
他伏在講臺,按了幾下鍵盤,就把溫雪盈折騰了半天沒打開的電腦開了機。
算他有兩把刷子,溫雪盈忍著沒計較。
不料程澤下一秒抬眸,忽然聲音很輕地說一句:“你老公技術(shù)真不怎么樣,是不是很呆板的那種理工直男?”
溫雪盈愣了下。
他笑笑:“啊,我說的是拍照。”
溫雪盈微笑,嚴正聲明:“我老公技術(shù)頂級,好過某些自以為是的藝術(shù)男。”
程澤一怔,八百年道行的小表情也有點繃不住了。
溫雪盈手擋在眉骨前,做出一個張望的動作,笑說:“我看看,是哪個對號入座的在輕輕破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