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 92 章
◎我愛你◎
工作室
周煜林剛畫好珠寶設計圖, 正在切割打磨一塊玉石。
手機忽然響了下,他扭頭看了眼。
是明黎發來的消息:林林,我到你工作室附近了, 有空嗎, 出來坐坐?
周煜林停下動作,摘掉手套打字:好的師哥, 什么時候?
想想,他跟明黎大概有三個月多月沒見了,上回兩人見面, 還是在周煜林沒回國的時候。
明黎:半個小時候后吧, 我這邊處理點事兒, 半小時剛好能完事兒
周煜林:好
他剛放下手機,工作室的門就被推開, 靳修臣拎著一包東西進來。
靳修臣:“林林餓了吧,吃點東西再繼續!
周煜林早上總吃不了太多,這讓他在上午剛過一半時, 就會很餓,一餓胃又不舒服。
靳修臣觀察了他好幾天,發現了他這個不好的習慣,于是開始每天按時按點,給他送吃的來。
周煜林頭也沒抬:“放那兒。我馬上忙完!
手下的活兒也沒停。
靳修臣打開包裝, 從里面拿了一塊甜點蛋糕, 直接喂到周煜林嘴邊:“林林,張嘴,啊——”
這種哄小孩兒一樣的語氣, 讓周煜林僵硬了下:“放下, 我自己吃!
靳修臣裝沒聽到, 他很了解周煜林,一旦他放下了,周煜林起碼得等活兒忙完了才會吃。
于是靳修臣就舉著那塊小蛋糕,一直看著周煜林:“沒事,我等你!
周煜林垂眸看,發現靳修臣舉著蛋糕的是左手。
他左手有傷。
微微抿唇,片刻后,周煜林還是乖乖吃了。
靳修臣淺笑,立馬又拿了一塊小餅干。
周煜林瞥了眼,蹙眉:“不吃了,都是甜的。”
吃多了膩,他也不愛吃甜的。
靳修臣溫柔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寶貝,你低血糖,甜的能補充能量。”
自從上次那個吻后,兩人的關系進一步緩和。
知道周煜林不排斥自己,靳修臣也更大膽了些,時不時會找準機會親一下,但也不敢太過,怕周煜林反感。
算了算,每天親兩次,剛好在周煜林的接受范圍內。
周煜林固執道:“不吃。別煩,我很忙。”
語氣已經有幾分冷了,周煜林一忙起來就是這樣,百分之兩百的專注,討厭有人打擾他。
靳修臣:“你再吃一口,真的。就最后一口!
周煜林看了他一眼,最終妥協,吃掉了他手里的小餅干。
本以為這樣就算完了,但下一刻,一塊很香的麻辣無骨雞翅,就遞到了他嘴邊。
靳修臣笑瞇瞇的:“是不是膩了?吃口辣的解解膩!
周煜林本想說他有完沒完,但又實在抗拒不了麻辣雞翅,最終皺著眉吃完了。
靳修臣看他那么乖巧,心都化了,滿意地把食盒收好。
上次周煜林進醫院,就是因為早上只吃了一個包子,到了快中午時,挨了餓胃病犯了,再加上低血糖,人直接就昏倒了。
如今靳修臣就是要為了避免那種事再發生,哪怕有點招煩,他也要想辦法讓周煜林吃下一些東西。
別看周煜林那樣,其實他很挑食,而且在吃的上面有些嬌氣,這也不吃那也不吃,能完美把握準他口味的,只有靳修臣一人。
吃完東西后,周煜林看了眼時間,快到跟明黎約好見面的點了。
他匆忙脫下圍裙,抓起外套:“我出去一趟,中午不用等我吃飯了。”
靳修臣站起身,把圍巾給他圍上:“去哪兒?”
周煜林隨口說:“師哥來了,我去見見他!
肉眼可見地,靳修臣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恢復,勉強地扯著一個笑:“要我開車送你嗎!
周煜林:“不用。”
他把外套拉鏈拉上,轉身走了。
走到門口,摸了摸口袋,發現手機沒拿,又回頭用目光在屋里搜尋。
忽然看見,靳修臣垂著眼似乎在想什么,神情有些焦灼和難受。
見他的目光掃過來,靳修臣立馬又揚起一個笑:“忘拿什么了嗎。”
周煜林頓了瞬,他不是個神經大條的人,很容易就明白了什么。
于是周煜林折返回來:“還是你開車送我吧,外面太冷了。”
靳修臣眸子亮了下:“好。”
跟明黎約好的地方,是一家餐廳
周煜林下了車,看著坐在車里眼巴巴地望著他的靳修臣,又說:“來都來了,一起吃個飯吧。師哥不是外人,你也認識。”
靳修臣立馬像是一條收到主人指令的狗:“好!
如果他有尾巴,怕是已經搖成了螺旋槳。
兩人并排著往里走。
在看到明黎一身高檔西裝,優雅端莊地坐在在那兒,像個貴族王子后,靳修臣腳步慢了一點。
下意識抬手,去摸自己頭上的那一撮白發,想用旁邊的頭發擋住。
之前他本來想染黑的,但周煜林會對他的白發,露出憐愛的神情,靳修臣最終還是作罷。
他還是,想多要一點周煜林的愛,哪怕只是憐愛。
此刻在見到這個曾經差點跟周煜林結婚的情敵后,靳修臣后悔了。
那撮白頭發,讓他顯得滄桑,疲憊,不那么英俊。
他怕輸。
周煜林察覺到了他微妙的神情變化,腳步微停,等他上前同自己走在并排,然后牽住了他的手。
靳修臣驚詫地抬頭看他,隨后心里涌起滾燙的歡喜,他輕聲:“林林,怎么了?”
周煜林淡淡地:“沒。你走得太慢了,走快點吧。”
靳修臣同他十指交扣:“好!
在看到靳修臣時,明黎并不意外,剛才周煜林已經在手機上跟他打過招呼了。
但讓他意外的是,周煜林主動去牽了靳修臣的手,剛才兩人有來有往的小動作,他看得一清二楚。
明黎復雜地笑了下,心里泛起細密的酸澀,卻又說不明地松了口氣。
還是在一起了,這兩個人。
其實四年前,在了解了兩人的故事后,明黎就知道,他們遲早會再次在一起。
世界上兩個互相交融、完全契合的靈魂,天生就該在一起,就像兩塊為彼此打造的拼圖。
要么兩人都孤獨終老,要么兜兜轉轉,仍然是對方。
但偏偏周煜林是個怕孤獨、又需要愛的人,而靳修臣是個無比執著,又甘愿為愛獻祭的人。
怕孤獨的人,一個人孤獨久了,回頭看,發現那個人一直在原地等著自己,發現原來世界上有不變的愛……
這是一種絕殺。
就好像在深海里絕望地潛行,卻忽然看見燈塔的旅人。
于是遲早有一天,旅人會不可控地被吸引,潛意識向燈塔靠近,去尋求安全感和慰藉。
明黎羨慕他們這種暴烈的愛情,但想到兩人吃了多少苦后,又覺得他這樣單身也挺好。
這種畸形到深刻入骨的感情,一定是有一方獻祭了自己,把自己一點點,磨合成了一塊能跟對方完全契合的拼圖。
這個過程是超常痛苦的,常人難以忍受的,需要完全放下自尊自愛的。
明黎自問,他做不到靳修臣那種程度。
如今,真誠地獻上自己的祝福,才能顯得他大氣又體面,不失紳士的風度。
于是明黎用笑容迎接了兩人:“快坐吧。靳先生喜歡吃什么?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還沒點菜的,您自己加吧。”
靳修臣禮節性地笑了下:“好的!
三人坐在一桌,不說話時,氣氛古怪又僵硬。
明黎主動活躍氛圍:“林林的工作室怎么樣了?有不懂的可以問問師哥,我以前也做過工作室。”
周煜林想了想:“師哥,我工作室目前有兩個設計師,一個我,一個衛遠,但我總覺得忙不過來,應該再招一個設計師嗎?”
明黎思考幾秒:“你資金應該有限吧!
“嗯,你可以嘗試招一個設計師助手,去大學城招實習生,你手把手帶,這樣工資不用開到正式設計師那么高,而且對方還聽話,也能幫著你做事!
周煜林頓悟,淺笑:“好,還是師哥有經驗。”
他又問了點別的。
飯桌上,周煜林跟明黎有來有往地聊著。
靳修臣就在旁邊安靜地聽著,看著,兩人那種親密無間的默契,一問一答,讓他話都插不進去。
他只能幫周煜林用開水燙下碗筷。
忽然,交談聲停了,周煜林偏頭看向靳修臣:“工作室賬面上的錢還夠嗎?”
靳修臣頓了下:“夠。如果再招個助手的話,還能支撐四個月。”
周煜林點頭:“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吧,你比我擅長選人!
靳修臣笑起來:“好!
菜上來了,三人吃著飯,聊了點別的。
明黎說著話,下意識地夾起一塊切好的烤牛排,要往周煜林盤子里放。
這是他跟周煜林四五年相處的時間里,養成的自然習慣——有什么好的先給周煜林。
但觸及到靳修臣戒備又帶點敵意的目光時,明黎恍然回神,伸到半空的胳膊又收了回來。
他用玩笑化解了尷尬:“師哥糊涂了,你現在有人疼了。師哥避下嫌!
坦坦蕩蕩的,又體面周到。
這樣的君子行徑,讓靳修臣心情復雜。
他是畏懼明黎的,畢竟曾經周煜林差點就跟明黎結婚了。
說明起碼,在周煜林心里,明黎是有一定的分量的。
而且曾經靳修臣問周煜林,如果先遇到的是明黎,周煜林是不是就不會選擇他了,那時周煜林猶豫了。
所以靳修臣無法不對明黎畏懼,戒備,以及嫉妒。
但怕周煜林討厭,靳修臣把那些負面的情緒,隱藏得很好。
或者說,他自以為隱藏得很好。
后面不管上什么菜,靳修臣都搶先主動地,夾一些到周煜林的碗里。
還會在周煜林跟明黎說話時,故意拿起紙巾幫他擦嘴。
在他第三次幫周煜林擦嘴時,周煜林停住了動作,扭頭安靜地看著他。
靳修臣:“……怎么了林林!
周煜林仍然看著他,看到靳修臣心口發堵,有些喘不過來氣,他只能僵硬地淺笑著。
周煜林張了張嘴,靳修臣的神經便繃緊到了極致。
但耳邊傳來的男人的嗓音,卻是清潤、溫柔的:“下巴,沾了點油,沒擦到!
靳修臣愣了下,回過神后忙拿起紙巾,湊過去,細心又輕柔地幫他擦了擦,目光如水:“這下好了。”
周煜林嗯了聲,又繼續吃。
靳修臣的心里,卻像是平靜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顆石子,一圈圈的漣漪暈染開,怎么都不能平復。
心口像是被什么溫暖的東西,一點點填滿,變得充盈,踏實。
這種幼稚的,宣誓主權的行為,靳修臣以為周煜林看不明白。
原來周煜林是都明白的,并且很好地包容、照顧到了他的不安。
他的林林怎么會這么好。
一頓飯吃完
分別的時候,明黎看了看這一對愛人,他笑著朝靳修臣伸出手:“恭喜你,如愿以償!
靳修臣握住他掌心:“謝謝。”
明黎看了眼周煜林,問靳修臣:“我可以抱一下他嗎!
靳修臣的手一瞬攥緊,他凝視著明黎,試圖從這個人的眼里,找出一點不堪的東西。
但從頭到尾,明黎的眸子里,只有干凈的坦蕩。
靳修臣喉結微動:“林林允許的話,我沒意見!
周煜林一怔,他沒想到靳修臣會同意。
畢竟以前,他只是跟靳修竹見一面,這個人都會發瘋,占有欲強到扭曲,讓人無法理解。
周煜林抿唇:“他沒意見,我就沒意見。”
明黎莞爾一笑,張開手臂擁抱了住了周煜林,在他耳邊輕語:“從今天起,我不再愛你!
“不管你往后過得好,還是不好,都跟我無關了。我不會在原地等你!
周煜林睫毛微顫,他抬手拍了拍明黎的背,淺笑回應:“好。辛苦了,還有,對不起!
辜負了一份真心,是該道歉的,不然他會內心不安。
明黎眼眶紅了一瞬:“但我會永遠祝福你!
周煜林:“我也是。希望師哥比我過得更幸福。”
隨后明黎笑了下,推開了周煜林,只身踏入風雪之中。
走出幾步后,他隔著那么遠的距離,朝周煜林揮了揮手。
再見。
往后周煜林,不再會需要他。
終于,到了告別的時候了。
以后他只是周煜林的師哥,也只做師哥,所有的愛意,都埋葬在那個擁抱里吧。
周煜林也朝著明黎揮了揮手,直到明黎的身影,體面地消失在大雪里。
隨后周煜林轉身面對靳修臣,嘴唇蠕動:“我,我們剛才只是在告別。我想,他只是需要一個放過自己的儀式!
靳修臣上前兩步,輕輕抱住他,語氣溫柔:“林林是在跟我解釋嗎!
周煜林:“你可以這么認為!
靳修臣偏頭親了親他的耳垂:“謝謝。林林真好。”
周煜林神情軟了幾分:“你不多想就好!
靳修臣推開他一點,雙手捧住他的臉,目光那么認真:
“我沒辦法撒謊,在知道你要去見他后,我心里真的很不安,我害怕,怕失去你,怕你覺得他比我更好,怕你忽然不明白為什么要跟我這種人,再一次重蹈覆轍……”
周煜林欲言又止,但最終什么都沒說,選擇聽他把話說完。
靳修臣指尖撫過周煜林的眼尾,溫柔至極:“但在進入餐廳后,你停下來等我,牽住我手的那一刻,我的不安就消散了一半。”
“謝謝你,我的寶貝!
謝謝周煜林,沒有在感情這條路上,拋下他。
沒有看著他一個人在原地苦苦掙扎,放任他不安、恐慌,被折磨到焦慮失措。
而是停下來等等他,對他耐心。
直到此刻,靳修臣才有了兩人都在往前走的實感,周煜林也在努力,那他還怕什么?
靳修臣低頭,在周煜林的唇上印下一個吻,蜻蜓點水,透著珍惜:“我只是跟自己的負面情緒較勁兒,但不是不相信你,覺得你跟他有什么,林林你信我嗎!
周煜林的眸子顫動著:“我信。”
他見過這個人最不堪,最丑陋的樣子,知道他的妒忌有多可怕,占有欲有多強,曾經讓他有多痛苦。
如今靳修臣仍然占有欲很強,但他學會了尊重。
尊重周煜林的交友,尊重周煜林的意愿。
尊重周煜林的一切。
并甘愿收起自己尖利的爪牙,做一只對周煜林俯首帖耳,完全聽從的狼。
如今,周煜林既然選擇了跟靳修臣重新開始,決定了繼續相愛,那就好好相愛。
照顧對方的情緒,化解對方的不安,是作為伴侶該承擔的責任。
他該耐心一點,多理解對方一點。
—
自從靳修臣加入工作室,又跟周煜林同居后,周煜林的日子輕松了很多,生活質量也提高了。
累的時候,也有個依靠,能讓他停下來休息一下。
這樣的日子,周煜林真的很滿意,肉眼可見地,他臉上的笑容都比以往多了。
這天,周煜林通宵趕一個設計單子,靳修臣勸過他休息,但周煜林固執地不聽。
靳修臣只能陪著他通宵,幫他打打下手。
在周煜林完成工作后,靳修臣第一時間把他趕了回家,讓他回家洗漱睡覺。
靳修臣很少對他那么態度強硬,周煜林卻并不反感,還說不明地,心里暖乎乎的。
周煜林走了,靳修臣自己卻留了下來,他需要幫周煜林做一些善后,比如跟甲方的交接。
等一切都忙完后,已經快中午了,靳修臣揉了把臉醒神,想著是時候回家給周煜林做午飯了。
剛下樓坐進車里,就接到了周煜林的電話。
靳修臣靠在座椅上,閉著眼養神,嗓音如水般溫柔:“怎么了林林?”
電話里卻沒有聲音。
靳修臣微微擰眉,又問了一遍:“林林?說話。”
還是沒有聲音。
靳修臣猛地睜開眼,坐直了身子,看了眼號碼,確實是周煜林打來的。
忽然一陣心悸,讓他莫名發慌。
靳修臣把通話切到后臺,一邊同周煜林說話,一邊翻看家里客廳的監控。
這監控是以前為了更好地照顧周木木安裝的,怕小孩兒一個人在家里時,發生什么危險。
剛切到監控畫面,靳修臣瞬間臉色慘白。
他幾乎是顫抖著嗓音同張凱說:“快!速度開到最大!”
張凱疑惑:“怎么了老板?”
靳修臣胸膛劇烈起伏著,他閉了閉眼:“家里著火了,林林還在家里。”
張凱嗐了聲:“沒事,別著急老板,小林兒那么大個人了,他會處理的!
靳修臣死咬著牙,抓了抓頭發,整個人都處在崩潰邊緣:“不……他父母就是死在大火里的,他對火有心理創傷……”
周煜林在看見大火時,會渾身僵硬,根本無法動彈。
張凱一驚:“好!別急老板,你先冷靜下!”
看著監控視頻里,躺倒在地上,臉色慘白如雪的周煜林,靳修臣心如刀絞。
他死死攥著手機,力道大得指關節都發白。
但越是這種時候,他越是要平靜,林林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靳修臣盡量讓語氣溫柔平和,卻掩蓋不住他嗓音里的顫抖:“林林?林林能聽見我說話嗎?”
監控里,周煜林蜷縮的身子似乎動了下。
靳修臣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別怕林林,我在趕回來了,我馬上就到!
“還能動嗎寶貝,能動的話往旁邊挪一點,離沙發遠一點!
周煜林似乎聽懂了,艱難地挪動著身子,這樣的大火里,他卻只覺得渾身發冷,連骨頭都被凍得僵硬。
靳修臣眼眶通紅:“對,很好寶貝,做得很棒!
“沒事別怕,已經叫消防隊了,臣哥還有幾分鐘就到了……別怕……”
又抬頭去催張凱:“能再快點嗎?!”
張凱:“老板,已經最快了!你別擔心,等火燒大了,煙霧濃起來后,會觸發火災自動報警系統,房子天花板會自動降水……”
一般有錢人的別墅都會安裝那個,所以即便是著火了,也沒多大事兒,甚至消防隊都不需要。
靳修臣暴躁地揉了把臉:“不行……不行,林林會害怕,但林林害怕……”
他至今還記得,高中周煜林父母剛去世那段時間,有次周煜林自己下廚做飯,結果廚房起了火。
當時周煜林臉色慘白,木然又渾身恐懼地站在原地,就那樣看著大火,眼里的痛苦深沉又絕望。
靳修臣趕到時,抱著他安撫了好久,周煜林才難過地說出一句話:“我只是想做飯,不是想燒房子!
嗓音那么委屈,又讓人心疼。
靳修臣一想起那樣的周煜林,心都要碎了。
監控下房間里的火大了些,隔著屏幕,靳修臣只覺得好像每一寸,都燒在他的骨頭上,讓他疼。
很快,車子停在了別墅門口。
靳修臣飛快地打開車門,朝屋里狂奔過去,身形幾乎可以說是狼狽。
推開門后,看見周煜林那樣孤獨又無助地躺在地上,靳修臣的心臟好像被一把重錘狠狠砸了下。
他飛快地過去,把周煜林抱在懷里,親親他的額頭:“寶貝沒事了,我來了,對不起,我不該讓你自己回家的,我來晚了……”
張凱已經開始在用滅火器滅火了,屋里的自動報警系統也響了。
淅淅瀝瀝的水從天花板上的裝置器上灑下,這場剛起勢頭的火災逐漸變小。
周煜林還是沒反應,臉色煞白,雙眼無神地望著半空。
靳修臣把他抱起來,坐到沙發上,又把他整個人圈在自己的懷里,不停地吻他。
從英俊的眉眼,吻到鼻尖,吻到臉頰,再到嘴唇,每一下都那樣虔誠。
他嗓音溫柔又后怕,帶著安撫:“沒事了寶貝,好了,臣哥在的。”
“是不是嚇著了?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心都要碎了,對不起,再也沒有下次了……”
聽著耳邊的碎碎念叨,這個人每個字的發音,都難忍顫抖,語氣那樣心疼,周煜林的意識逐漸回籠。
他睫毛微顫,下意識把自己縮起來,縮進靳修臣的懷里,尋求一點安全感:“抱抱我!
靳修臣微怔,緩緩紅了眼眶,他收緊雙臂:“這樣可以嗎!
周煜林喉嚨艱澀:“不夠……再緊一點!
靳修臣更緊地擁抱他,力道大得仿佛要將他整個人揉進骨血里:“這樣呢!
周煜林終于安心地閉上了眼。
好溫暖……好踏實。
只有在這個人的懷里,才會這樣安心,踏實。
心臟滿滿的,如被溫水浸養,每根神經都酥酥麻麻的,讓人有種難以言說的舒服。
好像靈魂的每一寸,都得到了柔軟的撫慰。
這是,被暴烈地愛著的感覺。
周煜林擁抱過很多人,包括同樣愛他的明黎。
但除了靳修臣外,再沒有人能給他這種感覺。
人這輩子尋尋覓覓地,大概就是為了這樣一個擁抱。
靳修臣親吻他的軟發,嗓音沙。骸皣樦税?晚上臣哥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麻辣龍蝦,放很多辣,好不好寶貝?”
周煜林享受著,這個人的愛浸入骨髓的那種無與倫比的安全感:“好……”
靳修臣又說:“這次林林給我打了電話,很乖,臣哥獎勵你好不好!
周煜林睫毛輕顫:“好!
火災發生后,在失去意識前,周煜林忽然就想起上次,靳修臣那么可憐地懇求他,下次遇到危險時,一定要給他打電話。
這段時間的相處,也讓周煜林潛意識開始有些依賴靳修臣了。
于是他撥通了靳修臣的電話。
這個人,真的沒有讓他失望。
周煜林輕聲呢喃:“謝謝!
謝謝靳修臣這段時間,讓他覺得,他付出的信任,和勇敢邁出的這一步,都很值得。
他大概還是一個脆弱的人類,很多時候,比如這場火災后,他真的很需要這樣一個心疼他、給予他百分百安全感的懷抱。
靳修臣不斷地親吻他,緩解他的不安:“該說謝謝的是我,謝謝你還愿意依靠我!
“林林,我真的很開心!
又柔聲問他:“屋里為什么會著火,是發生了什么嗎?”
周煜林雙手摟著靳修臣的脖子,把下巴靠在他的頸窩,這是一個很依賴的姿勢,他嗓音飄忽:
“我窩在沙發上睡覺,不知道為什么起火了,等我睜開眼,屋里的火已經很大了!
大到他想起父母去世時,那場風都燒成了熱浪的車禍。
想起了火光沖天中,瘋狂吞噬他的那種深刻的痛苦和絕望。
于是周煜林渾身發抖,恐懼到動彈不得,想邁步,整個人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靳修臣拿出手機,跟他一起看監控回放。
原來是線路老化,家電自燃了。
韓美美這個房子很老了,家電也大都高齡,在使用的過程中自燃很正常。
周煜林:“可惜了師姐的房子!
被燒成了這樣,墻壁都熏黑了,怕是要重新裝修。
也怪他昨晚通宵了,回家睡得太沉,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
靳修臣:“沒事,我回頭跟師姐說,裝修的事兒我來操心,就是……”
他看向周煜林,欲言又止:“林林,這里已經不能住人了,你搬回以前我們的小別墅好不好。”
這次周煜林沒怎么猶豫,依戀地靠在他懷里:“好。”
靳修臣高興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會一遍遍親吻他的額發:“明天就搬……不,今天,今天我就讓人來搬。”
于是靳修臣通宵了一夜,還沒顧得上休息,又開始忙活搬家的事兒。
周煜林受到了驚嚇,在靳修臣的強烈要求下,先回了小別墅休息。
兩人就這樣,再次住到了一起,真正開始了同居。
日子平靜卻又幸福地往前過著,周煜林工作也逐漸不忙了,有了更多的時間陪周木木。
這天晚上,周木木睡前,趁著周煜林在洗漱,靳修臣把周木木拉到一邊。
周木木抱著他的玩具熊,一臉茫然:“爹爹,怎么了!
靳修臣看了眼浴室的方向,門還關著,他松了口氣,這才說:“木寶,爹爹交給你一個任務!
周木木眼睛亮亮地看著他:“什么任務!
靳修臣低頭,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氣。
周木木邊聽邊點頭:“放心,交給我!
浴室的門開了,靳修臣只來得及最后交代一句:“爹爹的幸福,就靠你了!
周木木向他比了個OK的姿勢,邁著小腿朝周煜林走過去。
周煜林剛洗完澡,脖頸上掛著毛巾,頭發還在滴水,臉上被熱水蒸騰的紅暈都沒散。
見他過來,俯身一把掐住木寶的腰,把他整只人提溜起來抱在懷里。
周煜林:“木寶今天想聽什么故事?”
周木木親了他一口:“爸爸講什么都愛聽。”
周煜林笑瞇瞇,抱著人在沙發上坐下:“好!
他拿過一本書,剛要開始講,身旁的沙發忽然下陷。
靳修臣遞給周木木平板,哄他:“自己去一邊先玩會兒游戲!
另一只手里拿著一個吹風機,對周煜林說:“林林,先吹頭發。不然容易頭疼!
周煜林抿唇:“好吧。那你快點。”
靳修臣笑了下,打開吹風機,溫柔又細致地幫他吹著頭發。
手下動作沒停,眼神卻直勾勾地望著周煜林紅暈未消的臉。
半晌后,頭發吹干了,周煜林正要起身離開,胳膊被猛然拽住。
隨后一個吻,落在了他的脖頸上,那么滾燙,讓他整個人都輕顫了下,眸子失神兩秒。
回過神,周煜林垂著眼匆匆逃離,只丟下一句話:“早點睡吧。今晚我帶木寶睡!
靳修臣看著他背影,心里甜滋滋的幸福。
他很懂周煜林,如果周煜林心里拒絕,那就會像曾經那樣,果斷甩他一個耳光。
周煜林的不拒絕,其實就是同意、默許的意思。
十年前的周煜林是這樣,如今的周煜林還是這樣,內斂,含蓄。
果然,人不管怎么變,有些東西始終是不會變的。
一個月的期限已經到了,靳修臣難免有些緊張。
他不敢正面去問周煜林,怕對方給出拒絕的回答,那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所以才故意做出這樣曖昧的動作試探。
看到周煜林的反應后,靳修臣心里稍微踏實了一點。
但也只有一點。
現在的周煜林,很多時候讓靳修臣摸不準,所以他提起的一顆心臟,還不敢放下。
臥室
周煜林講完一個故事后,把書放在床頭柜上:“木寶,該睡覺了!
周木木抱著他的胳膊不放,巴巴地望著他:“爸爸,你會離開我和爹爹嗎。”
周煜林刮他的小鼻子:“為什么這么問。”
周木木:“之前爹爹說,爸爸只是暫時跟我們住在一起,如果有天爸爸想走,木寶要乖,不要哭鬧。”
“爸爸,你想走嗎!
周煜林半張著嘴,頓了兩秒,靜默了一會兒后,給周木木蓋上被子:“睡覺吧。”
周木木想刨根問底知道答案,又想起靳修臣剛才叮囑他的話,讓他別纏著爸爸,會把爸爸問煩,于是只能閉上眼,乖乖睡覺。
周煜林卻是望著天花板,深思了一宿。
第二天是周末,一家三口都在家休息。
按照慣例,周木木會賴床賴到中午。
周煜林和靳修臣一直都慣著他,沒別的,他們家有錢,有條件,就想慣著孩子,不讓孩子吃太多苦,所以沒有必須早起那一套規矩。
周煜林跟靳修臣兩人坐在餐桌上,沉默地吃著早餐。
靳修臣的眼神時不時瞥向周煜林,一眼萬語。
周煜林也不問他,裝沒看見,不緊不慢地吃完早餐。
等靳修臣把碗筷都收拾了,洗完了,周煜林才招呼他:“坐下聊聊吧!
仿若地震前,感受到某種磁場波動的動物,靳修臣心頭一跳,呼吸都輕慢了些。
為了顯得正式些,他特意坐在了周煜林的對面。
靳修臣:“林林想聊什么?”
周煜林手里端著水杯,平靜地看著他:“不是你有話跟我說嗎,還讓木寶來試探我!
靳修臣瞳孔顫動了下:“是。”
他直勾勾地看著周煜林,一字一句,鄭重又緊張:“一個月到了,我,可以留下嗎……留在你身邊!
周煜林喝了口水:“上次我說,給你一個月期限,那天是幾號。”
靳修臣很肯定:“十三號!
二月十三號,過年前。
周煜林嗯了聲:“今天幾號!
靳修臣:“十五號……”
周煜林把水杯放下:“所以早就過了一個月的期限了。我有讓你走嗎?”
靳修臣怔了下,緩緩睜大了眼,那樣不可置信,又難忍欣喜地望著周煜林,像是在望著恩賜自己福澤的神靈。
他嗓音都發顫了,高興到語無倫次:“你、你是說,我,我——”
周煜林神情軟了幾分:“你被選擇了!
靳修臣仍然愣在原地,木然地望著他,像一臺宕機卡殼的機器。
周煜林也看著他,同他目光交匯:“留在我身邊吧!
靳修臣喉結艱澀地滾動,眼眶緩緩紅了:“謝謝……”
周煜林垂下眼,有幾分難為情:“你,不想抱抱我嗎。”
這種時候,是該有個擁抱的。
這是不可缺失的儀式感。
靳修臣立馬回神,站起身坐到他身旁,張開雙臂緊緊地摟住了周煜林。
他把臉埋在周煜林頸窩,掩蓋自己又哭又笑,狼狽至極的神情:“林林,你真好。謝謝你還愿意選擇我!
他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五年,一共一千八百多天。
失去周煜林后,每一天都如墜地獄般的痛苦煎熬,他都好好熬過來了。
幸好,幸好他沒有過放棄的念頭,幸好他熬過來了。
于是他重新擁有了他的天上月。
感謝這輪月亮,還愿意讓他擁有。
周煜林輕吸一口氣,回抱住他,嘴角掛著一抹淺笑。
兩人就那樣相擁在一起,感受著胸腔里難以言說的濃烈愛意。
像是被厚重的棉花包裹著,就算此刻從萬米高空墜落,也有種無所畏懼的心安。
靳修臣退開一點,眼底還有閃動的淚光未消,就那樣深情地看著周煜林:“我可以,可以親你嗎。”
周煜林眨了下眼:“可以!
于是靳修臣一只手掌住他的后腦勺,把人摁向自己,暴烈地吻了上去。
雙唇相觸的瞬間,靳修臣滾燙的淚落下,他含糊地喃喃:“我愛你……我愛你……”
“我終于,有資格說這句話了。”
終于不用再懼怕,周煜林會覺得他的愛,覺得他捧出的真心,覺得他這個人,很惡心。
靳修臣捧住周煜林的臉,用鼻尖廝磨著他的鼻尖,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他確認般,艱澀地問:“我再次擁有你了嗎!
周煜林輕聲回應:“是的。我們都再次擁有了彼此!
時隔五年。
雖然已經回不去了,但顯然如今他們都已經變得更好,這段感情未來的走向,也肉眼可見地更好。
靳修臣胸膛震顫著,似乎是難忍哽咽,又似乎是在笑:“不知道該說什么……但,我愛你。”
“很愛,愿意為你去死,愿意為你付出一切,林林,我愛你!
周煜林心頭動容:“嗯,我知道。”
經歷了這么多,他相信,靳修臣這些話,每個字都真心實意,不摻半點假。
忽然想起什么,靳修臣慌亂地看著他,問道:“那你……”
話到舌尖,他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下,最終變成了:“那你,為什么還愿意選擇我!
周煜林垂眼想了一會兒,拿出手機,點開備忘錄給他看。
當年分手時,他在備忘錄上寫了很多日記,每一條都是靳修臣的罪證,目的是為了讓自己牢記那些傷痛,永不回頭。
如今他再次給靳修臣機會,也在備忘錄上寫了很多,每一條,都是他選擇靳修臣的理由。
現在的周煜林,學會了權衡利弊,更加理智地去對待感情。
他不可能頭腦一熱,感動上頭,就跟靳修臣在一起。
靳修臣捧著他的手機,一條一條挨著看,每一條他都看得非常仔細。
靳修臣:“為什么師姐刁難我,要給我加分?”
周煜林同他解釋:“你對待我朋友的態度,反應了我在你心里的地位。”
靳修臣對韓美美很好,任由她使喚,甚至愿意一定程度上彎腰妥協,說明靳修臣很重視周煜林,連帶也重視跟周煜林相關的人。
靳修臣握住他的手,親吻了下他的手背:“那不算什么的!
又往下翻:“為什么你病倒進醫院,我車禍那天,也給我加分?”
“那天,我明明什么都沒做好,還弄了自己一身傷,你知道嗎林林,那天我其實很害怕,怕你覺得我在賣慘,所以我不敢跟你說我出車禍了。”
因為過去有很多次前科,他在周煜林面前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最終只換來周煜林的厭惡。
要不是那個司機忽然進來,嘴欠提了車禍的事兒,靳修臣原本是什么都不打算說的。
說了顯得他很矬,不帥氣。
周煜林又想起了那天,靳修臣狼狽地闖進病房,但看他的眼神那樣珍重,像在守護著一件絕世珍寶。
周煜林輕聲:“因為,我看到了你在用心地,努力地去做,看到了你的行動。”
靳修臣身體力行地向他證明了,之前的那些承諾,不只是空洞地說說。
也再次感受到了,靳修臣把他看得比自己還要重。
那樣被人捧在心尖上疼愛的感覺,沒有人會不動容。
打動周煜林的是靳修臣這份炙烈又毫無保留的愛,加分的是靳修臣滿分的行動力。
同樣也是那天,周煜林說他有點委屈,于是靳修臣冒著大雪,幾分鐘后就出現在了他面前,安撫并托住了他的每一點小情緒。
這也很戳中周煜林,他能感覺到,靳修臣對自己的珍視。
靳修臣抱緊他:“謝謝寶貝,我以后會做得更好的!
“過年那天呢,加分又是為什么。”
周煜林望著半空失神片刻,他想起了大年那天,他一個人一覺睡到了傍晚,醒來后那種深刻的孤獨感。
又想起了拉開窗簾后,看見樓下這對朝他微笑的父子,還有滿空的煙花時,那一瞬心臟暖乎乎的感覺。
周煜林微微垂眼:“你說的對,我害怕孤獨,需要家,也需要愛。”
只有靳修臣給出的,獻祭式的極致的愛,才能夠填滿他的心臟,驅散孤獨。
才能讓他感受到不會被人拋下,不會被人用來權衡利弊地取舍的安全感。
以及當時一家三口在一起過年,那段日子真的太美好了,幸福到讓周煜林覺得不真實。
如果往后靳修臣帶給他的,都是那樣的日子,那樣的好東西,周煜林無法拒絕。
也沒有理由拒絕。
能一家三口一起幸?鞓,為什么還要忍受著孤獨,一個人獨自生活?
過年那段日子,是周煜林選擇靳修臣的關鍵。
聽完周煜林的解釋,靳修臣沉默了半晌,最終他只是親吻了周煜林:“以后我會讓你每天都那么幸福!
很抱歉,如果他沒有做錯事,那么周煜林在過去的五年里,也應該是那樣幸福的。
靳修臣指尖繼續滑動,往下翻看備忘錄:“后面這些呢,我給你當助手……同意你跟明黎擁抱?”
他表情變得古怪:“這些都是什么……”
周煜林平和道:“尊重。你給了我尊重!
尊重他的事業,尊重他的意愿,靳修臣愿意為了成就他,給他當助理。
也尊重他的交友,無條件地信任他。
這些東西,放在參考選擇里,看似突?尚,卻非常重要。
因為曾經的他們,就是因為缺少尊重和信任,才走到了陌路。
如今靳修臣讓周煜林看到,他們起碼不會再重蹈覆轍。
也讓周煜林更加確信,他們是在往前走,往更好的未來走。
放下手機后,靳修臣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摟緊了周煜林的腰,一句話也說不出。
只覺得,他的林林真好。
還愿意這么耐心地,去剖析他,然后相信他。
周煜林回抱住他,忽然緩緩開口:“雖然現在說這種話,有些煞風景,潑你涼水,但我還是想告訴你……”
“我選擇的,不只是你,更多的是一個,我覺得會讓我過得更好的未來!
當年周煜林離開靳修臣,就是因為看不到兩人在一起的未來,放眼望去,未來只有一片黑暗的痛苦。
所以哪怕那時,他還深愛靳修臣,仍然能狠心割舍掉,轉身獨自離開。
如今他選擇靳修臣,理由層層疊疊有很多,但總的來說,是他看到了一個很美好的未來。
這個未來里,他會過得很幸福。
不用再一個人忍受孤獨,不用再什么事都自己強撐著,不用再被迫承受自己在世上孤身一人的絕望感。
他會有一個把他捧在心尖上疼愛的愛人,會有一個乖巧懂事又那么愛他的兒子,會有一個溫馨的家,不管他是站立,還是躺下,身后都是讓他踏實的安全感。
周煜林從來都不缺乏邁出那一步的勇氣,他缺的只是理由。
四年前周煜林原諒靳修臣的那個晚上,他就跟靳修臣說過,他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他也有勇氣去接受一切,跟相同的人重新開始,但是——他沒必要那么做。
而如今,理由已經充足,那為什么不試著選擇靳修臣,不試著給自己選擇一個更好的未來呢?
為什么不呢。
靳修臣抬頭看他:“但我也在那個未來里,對嗎!
周煜林頓了下:“對!
靳修臣溫柔淺笑:“那沒關系。只要能留在林林身邊就好!
其他的都不重要。
而且周煜林自己也說了,選擇的‘不只是他’,那還不是說明,周煜林的選擇里有他嗎。
周煜林想了想:“如果,你因為過去幾年,產生了什么心理創傷,或者應激反應,可以現在說出來,我會盡力配合幫你療傷。”
任何一段感情,都不可能靠一個人支撐著,這點周煜林最是深有體會。
從他選擇跟靳修臣重新開始的那一刻,他們就變成了一個命運共同體,周煜林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靳修臣的痛苦視而不見。
他需要扛起這段感情的另一頭,承擔自己作為伴侶的責任。
這樣兩人才能,更好地一起走下去。
靳修臣看著他,黑色的眸子鋪滿了深情,他抬手撫上周煜林的臉,扯出一個溫柔至極的笑:“我的林林怎么這么好啊!
他低頭吻了下周煜林:“可能,我以后會比較黏你,可以別嫌棄我,別煩我嗎!
因為失去過,所以更加害怕再次失去。
靳修臣:“煩我也沒關系,你告訴我你煩我了,我會克制一點自己!
周煜林睫毛輕顫:“不會。不煩!
“還有呢!
靳修臣淺笑,把玩著他的手指:“沒有了寶貝。我想我只是缺乏一點安全感!
而周煜林在這方面做得很好,他能夠察覺到靳修臣的不安,然后適時給予安撫。
就像上次跟明黎吃飯時一樣。
周煜林:“好。還有問題嗎。沒有我去叫木寶起床了!
眼看他站起身要走,靳修臣一把拉住他,仰著頭巴巴地看他:“還有一件事!
“我以后,能跟你睡一間房嗎。我晚上想抱著你睡?梢詥帷!
周煜林眼睛飛快地眨了幾下,側過身去:“可以!
靳修臣笑起來,松開了手:“好!
時隔五年的再次同床共枕,周煜林有些不適應。
晚上時,他特意提早上床,特意睡在靠墻的里面,把外面預留出足夠的位置給靳修臣。
閉上眼,卻怎么都睡不著,難得地緊張了。
床的另一邊塌陷下去時,周煜林渾身變得僵硬。
隨后一雙手臂伸過來,很自然地把他拉進一個寬厚的胸膛。
溫暖的,安心的,讓人眷戀的。
很奇怪,這些熟悉的感覺,瞬間消融了周煜林的忐忑和僵硬。
好像,這個擁抱生來就屬于他,他這輩子終其一生尋覓的,就是這樣一個擁抱。
靳修臣親吻他的額頭,嗓音很輕:“終于完成了!
周煜林:“什么?”
靳修臣:“救贖線。屬于我的救贖線,到此時,終于完成了!
雖然走了很多彎路,但還好沒放棄。
周身縈繞著讓人心安的氣息,周煜林閉上眼,享受著這份安寧:“恭喜!
靳修臣笑了下:“林林你知道嗎,在遇到你之前,我是個……嗯,很惡劣的人,完全符合你筆記里寫的,那個大反派的樣子!
“我憎惡全世界,恨每一個人,兜里揣著一把刀,經常會想,要不上街隨機挑個人,把他殺了算了。我都這么不幸福了,憑什么他們要幸福,大家都一起不幸好了,一起永墜地獄!
“因為我不懂,我不懂世界上這么多人,大家都能過得還不錯,為什么偏偏就我過得不好,就我攤上了那樣一對父母,那樣一個家,遇上了那么多惡人。為什么就我要受盡折磨!
“總覺得,自己這樣的人,沒有存在的價值。我甚至認為自己很惡心……”
一邊厭惡自己,一邊又破罐子破摔地活著。
那么多年,靳修臣沒做出什么傷天害理反社會的事兒,都是因為周煜林的存在,像一根吊著他理智的蜘蛛絲。
從九歲那年起,他每次想做壞事,就會想起樹下那個粉琢玉雕的小人,摸著他的頭,夸他勇敢堅強,允許他哭,還給他糖吃。
那是他第一次收到,來自這個世界的善意,就像黑白世界里,忽然照進來的一道彩虹。
不想被那個人討厭,因此他小心翼翼地活著,不讓自己傷害到別人。
那時靳修臣總抱著,‘也許有天他能夠站到周煜林面前’這種想法,所以在那之前,他盡量不讓自己成為一個惡心的人。
一切都是為了,能靠那道彩虹再近一點。
靳修臣喉嚨逐漸艱澀,他把周煜林抱得很緊,緊到手臂上的青筋鼓起:
“你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才真正地接納自己的嗎。”
周煜林安靜地聽著,溫柔回應:“不知道!
靳修臣:“從你喜歡我開始!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你來愛我,我才覺得,啊,原來我這種人,也是有資格被愛的,也是有存在的價值的。覺得,或許我沒那么惡心,沒那么讓人厭惡!
從那時起,他才算是真正地開始活著。
周煜林睫毛顫了又顫:“你,很好。真的。”
他從未見過,有比靳修臣更加堅韌不拔的人。
靳修臣擁有比石頭縫里長出來的小草,更頑強的生命力,那樣生生不息。
哪怕是在十八層地獄,這個人也能滿手是血地,扒著滿是釘子的巖壁,一點一點爬上去。
他不僅自己爬上去了,他甚至腰上還拴著一個周煜林。
哪怕自己遍體鱗傷,鮮血淋漓,他卻能把周煜林保護得很好。
這樣的靳修臣,很難讓人不動容,所以周煜林從來都不覺得,他愛上靳修臣,是因為鬼迷心竅。
靳修臣輕笑,又去吻他:“因為你喜歡我,你愛我,我才開始喜歡我自己,接納我自己,才覺得,我可以好好活著!
“后來你討厭我,離開了,我失去的不只是我的林林,我也失去了我自己。”
失去了所有。
他嗓音哽咽:“我后來想,我果然很丑陋,我大概是沒資格被愛的。我比你,還要厭惡和惡心自己!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很恨,恨不得自己去死……”
靳修臣這輩子,經歷了很多不好的事,遇見了很多惡毒的人,但他還沒恨過誰。
他唯一恨過的人,就是他自己。
周煜林感受到他發抖的雙臂,主動捧起他的臉,看著他,告訴他:“你現在很好,現在的你,值得我愛。”
想了想又說:“除了婚后那一年外,過去的十年你也很好。”
“臣哥,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很容易就能愛上別人的人,但我愛上了你,這就足夠說明,你很好,起碼在我的眼里,你閃閃發亮,讓我無法忽視!
于是靳修臣顫抖的身體停了下來,一顆被懸吊在半空的心臟,就那樣被溫柔又穩妥地托住,緩緩落了地:“謝謝!
靳修臣:“所以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了嗎。沒有你,我會死……你比一切都重要。”
周煜林很輕地嗯了聲,他從來不懷疑靳修臣對他的愛:“我們以后都好好的,好不好!
靳修臣親吻他的唇角:“好。我愛你!
周煜林:“我知道。”
靳修臣:“我愛你。好愛你。”
周煜林:“我知道!
靳修臣閉上眼:“寶貝晚安。睡吧!
屋里床頭昏暗的小燈滅了,黑暗中,靳修臣的呼吸逐漸平穩,胸膛里的一顆心跳得嘭咚有力。
周煜林借著窗外淡薄的月光,用目光描摹著他臉部的輪廓。
很久后,周煜林依戀地把自己蜷縮在靳修臣懷里,輕聲說:“我也愛你。”
于是男人的唇角,很輕地彎了彎,假裝胳膊被壓得不舒服,更緊地抱住了他。
第二天清早
靳修臣起床后,忽然感覺脖子上多了個東西。
他抬手取下來看,竟然是一塊玉雕的長命鎖,很小一塊,但做工精致,能看出制作它的人,花費了很多心思。
最關鍵的是,這塊長命鎖上,沒有裂縫。
靳修臣怔了下,神情逐漸變得溫柔。
他看向躺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低下頭在周煜林的眼尾處,印下一個吻。
他的林林,還是心疼他的,舍不得讓他一直戴著碎了的長命鎖。
今天工作室不太忙。
到了下午四點,周煜林就下班了。
靳修臣說附近有買烤紅薯的,讓他在寫字樓下等一會兒,自己去給他買紅薯。
周煜林就圍著圍巾,站在原地等,這時手機忽然響了。
他點開看,是陸序發來的消息。
陸序已經很久沒跟他聯系了。
開口卻是問:你跟他復合了,對嗎
周煜林如實說:嗯,你怎么知道
明明他誰也沒說。
陸序:他朋友圈,發了你睡著時的照片
周煜林眉角抽了下,立馬切出去點開朋友圈看。
果然,應該是今天早晨拍的。
周煜林無奈地嘆了聲,起碼在他醒著的時候拍吧,睡著的照片多少有點羞恥。
陸序安靜了很久:為什么
周煜林盯著屏幕上那幾個字,理由很多,他也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說起。
又覺得,他跟靳修臣之間的事兒,用不著跟別人解釋太多,他們安靜地幸福就好。
陸序:你就那么需要愛嗎
周煜林怔了下,手指從鍵盤上抬了起來。
陸序:其實人不需要很多愛,也能活得很好的
周煜林沉默了,沉默到陸序心慌
陸序:說話。
陸序:……我承認我有點嫉妒,我不懂,他那樣扭曲的愛,除了能給你窒息和痛苦,還能給你什么
陸序:憑什么你選擇他,曾經卻一點都沒考慮過我
這些年,陸序游歷了全世界,他以為,總有天他會忘記周煜林的。
畢竟愛情不是他的全部,人生還有很多精彩的事,總有天周煜林在他生命里留下的那道不深不淺的印記,會被其他事、其他人覆蓋掉。
但陸序沒料到,五年過去了,他不僅沒忘掉周煜林,那份淺淡的愛意,反而被時間烹飪得越發的醇香濃厚。
所以他總忍不住,偷偷觀察著周煜林跟靳修臣的朋友圈,總想知道,周煜林最后會選擇怎樣的一個人。
發覺這兩人又在一起后,陸序有些接受不了了,所以才終于跑來問。
雪還在纏綿不絕地下著
周煜林沒有回答陸序,只是問他:為什么你放棄了我
陸序:什么?
周煜林:當年你喜歡我吧,我跟他離婚后,你有過機會的,你為什么放棄了我
陸序:因為你沒有選擇我
在最后一次見面時,他當時是要告白的,但周煜林制止的眼神告訴他,周煜林沒有選擇他,最終陸序放棄了。
周煜林:嗯。但我也沒有選擇他
這個他,顯而易見指的是靳修臣。
周煜林:不管是十幾年前,還是如今,我一開始,都沒有選擇過他
周煜林:是他拼了命地來選擇我,不斷地,哪怕遍體鱗傷,爬也要爬進我的世界
最終周煜林無可奈何,被打動,也再沒有理由拒絕,于是留下了靳修臣。
陸序愣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周煜林:我是個很冷情的人,我心臟的外面是有一層硬殼的,別人可有可無的淺薄愛意,敲不開它
周煜林:因為我清楚,自己有多渴望愛,這份渴望,會讓我在陷入愛情時,甘愿為對方付出一切
就像那十年間,他為了靳修臣,也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包括事業。
周煜林:所以,為了自己的安全,我不會選擇一個可以放棄我的人,我只會去愛靳修臣那樣,把我當成他的全部,愿意為我燃燒自己,獻祭靈魂的人
周煜林:這樣,我才覺得對我來說是公平的,安全的,是等價交換的
周煜林:你可以說我自私,但我必須要先看到對方的付出,看到對方向我走出九十九步,我才愿意跨出那一步
又是好長一陣沉默
陸序苦笑:我懂了。是我不配
他們,不是一類人。
周煜林:沒有配不配的,每個人都能在這世界上,找到合適自己的那一塊靈魂拼圖,你也會找到的
淺淡相愛,相敬如賓地過一生,也可以很幸福,也是一種活法。
只是那種活法,不是周煜林的活法,也不是靳修臣的活法。
陸序:好,祝你……祝你們幸福
周煜林:嗯,你也是
放下手機,周煜林望著半空,很輕地嘆了口氣。
街道的對面,靳修臣手里拿著烤紅薯,臉上是溫柔如水的笑意,就那樣穿過朦朧的大雪,一步步朝他走來。
周煜林望著這一幕,心里無比安定。
又想起陸序那句話:你就那么需要愛嗎。
是的,很需要。
從十幾歲少年,到如今三十歲青年,人生最美好、最關鍵的成長階段,周煜林都被滋養在靳修臣深刻入骨的愛意下。
愛已經變成了他活命的養分。
他就像是一支被精心培育在溫室里的玫瑰。
這樣的玫瑰,如果被放逐到荒野,只會死亡。
陸序問他就那么需要愛嗎,就宛如問一個原本擁有雙腿的人——你就那么需要腿嗎。
這是一種殘忍。
過去六年,跟靳修臣之間,都是不怎么愉快的記憶,但周煜林只有婚后那一年痛苦不堪過,備受折磨過。
因為只有那一年,周煜林無法確認靳修臣是否愛他。
往后五年,哪怕跟靳修臣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離婚,厭惡,甚至憎恨成仇,周煜林都并不太痛苦。
因為他知道,靳修臣愛他,靳修臣還愛著他。
他的養分,從來沒斷過。
即便周煜林一個人在美國求學,雖然孤獨,但他的心,總是安定的,從來沒有像父母去世時那樣,由于孤獨而絕望過。
因為,靳修臣從沒停止過愛他。
過年過節的陌生電話,問候短信,偶爾能看見的藏在樹后的人……
這些都告訴他,有個人一直在他身后愛著他。
只是那時,周煜林不愿去看,不想回頭。
但心臟的感知,是不會出錯的。
那幾年,周煜林不是沒有遇到過好的人,比如明黎。
但他總不愿意讓自己屬于別人,甚至他自己都沒察覺,他在下意識排斥。
因為周煜林的心,周煜林的靈魂,都在告訴他,他是靳修臣養起來的玫瑰。
如果他還能綻放美麗、散發芬芳,他還能愛人,那個人大概也只能是靳修臣。
誰栽的樹,誰乘涼,誰養的玫瑰,誰聞香。
這樣才公平。
出神的片刻,靳修臣已經把紅薯剝開了,拿著一支塑料勺子,舀起一勺香甜的紅薯,又放在唇邊吹了吹,然后才喂給周煜林。
他笑著:“林林快吃,熱乎乎的,嘗嘗甜不甜!
周煜林看了他一眼,低頭含住靳修臣手里的勺子。
他想,他之所以對愛那么執著,大概,也是因為靳修臣教的他。
從少年到青年,這是幾年間,他們就像兩根纏繞生長的藤蔓,受對方的影響,又影響著對方。
所以他們是為對方而生、完美契合對方的靈魂拼圖。
靳修臣:“甜嗎林林!
周煜林眨眼,忽然湊上去,在他唇上印下很輕的一個吻。
靳修臣明顯愣了下,眼睛都睜大了:“怎么了寶貝!
突然獎勵他。
周煜林退回來,淺笑著牽起他的手:“回家吧。”
“好!
靳修臣一只手拿著烤紅薯,另一只手牽著周煜林,兩人不緩不急地步入大雪中,偶爾偏頭相視一笑。
一如多年前,一如少年時。
【作者有話說】
好啦正文完結啦QVQ總在想什么樣的結局,才配得上他們這一路的辛苦,然后覺得,平平淡淡才是真(豎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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