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 91 章
◎我情不自禁◎
一時間, 周煜林看得有些入神了,他也說不清自己被什么打動了,只是此刻的場景, 確實讓他的心臟變得柔軟又溫暖。
手機忽然響起, 周煜林下意識按了接聽。
樓下的男人正拿著手機貼在耳邊,溫柔的嗓音混合著煙花炸空的聲音:“這位先生, 我有那個榮幸,被允許跟你一起過年嗎。”
周煜林張了張嘴,還沒回答, 又聽見靳修臣說:“這場煙花是我送你的誠意, 如果不夠, 我可以讓滿城的煙花,都為你一個人綻放。”
周煜林忙說:“夠了。”
滿城的煙花太鋪張浪費了, 而且他不喜歡那么高調。
電話里,靳修臣似乎輕笑了聲:“那我現在可以帶著你的兒子進屋了嗎,他很想你。”
“我也是。”
周煜林:“你們來吧。但我沒做飯, 多兩個人,你可能得自食其力。”
他邊說邊抬腳往樓下走。
靳修臣:“好的。交給我,今晚你們父子倆等著吃就好。”
聽到‘父子倆’三個字,周煜林心里涌起了一股很奇妙的感覺。
這是他第一次很具體地感受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 真的有了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他不再是漂泊的浮萍, 他有了需要庇護的小船,這艘小船就是他在這個世界的錨點。
拉開門的瞬間,第一眼看到的, 就是一大一小被凍得通紅的兩張臉。
兩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那樣整齊又明亮地望著他, 讓周煜林的心口又一軟。
他平時不是那么容易心軟的人,所以周煜林想,一定是因為自己太過孤獨,這個日子太過特殊了,這兩個人來的時間點又太過恰好。
一定是的。
周煜林讓開身子:“進來吧。”
靳修臣進了屋,周木木卻忽然轉身跑向剛才站的地方,然后蹲下被棉襖包裹得臃腫的小身子,從地上捧起一個什么東西,又興沖沖地朝周煜林跑回來。
等他近了些,周煜林才看清,他手里捧著的,是一個小小的雪人,用木棍插在身子上做手,眼睛是兩顆泥土豆子,脖頸上圍著一個用菜葉子做成的圍巾。
周木木頂著被風刮得微紅的小臉,獻寶似的把雪人捧給他:“爸爸!給你!”
周煜林低頭看了會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木寶好厲害。但爸爸是大人了,爸爸不玩兒雪人。”
周木木歪著頭看他,平靜道:“可是爹爹說,以前爸爸很喜歡雪人,每年冬天爸爸都會在院子里堆雪人。”
周煜林愣了下,有種大夢恍然的感覺,是啊,什么時候開始,就不怎么愛堆雪人了呢。
大概不是不喜歡雪人了,只是年齡到了,生活和現實的一堆重擔,把他這點為數不多的樂趣也磨掉了。
周煜林彎腰摸了摸周木木的頭:“是的。爸爸現在也喜歡,爸爸只是不經常玩兒了。”
周木木:“那我們把它拿進去吧,放在爸爸臥室的窗臺上,這樣爸爸每天都能看到雪人,心情就會好。”
周煜林淺笑:“好。”
此時靳修臣正一趟又一趟地,從車里把他們帶來的東西,都搬進屋里。
周煜林看見了,雙手垂立站在旁邊:“需要幫忙嗎。”
靳修臣:“不用,我快完事了。”
又忽然想起什么,把一個袋子遞給周煜林:“林林,把這個拿進去吧。”
周煜林打開看,里面是一堆紅艷艷的窗花,對聯,還有小彩燈:“這個,弄起來很麻煩吧。”
他就是覺得,反正這個年他也就一個人過,沒必要弄得這么隆重,湊合一下過過算了。
靳修臣卻看著他:“林林,我既然來了,就不會讓你湊合著過年。”
周煜林頓了下,有些微妙地別開頭去。
這個人,怎么總能猜到他心里想什么。
靳修臣忽然上前兩步,抬手撫上周煜林的臉,那么溫柔:“寶貝,你以前,分明很熱愛生活,很注重儀式感的……”
周煜林心頭微顫,說不清是因為時隔五年的‘寶貝’兩個字,還是因為靳修臣說的這番話。
是的,他以前是個很注重儀式感的人。
還記得跟靳修臣分手前的那個春節,哪怕他一個人在家,也會張燈結彩,也會做一桌子菜。
他怎么,就變成了如今這樣,得過且過的樣子呢。
大概是,心如槁木,生活沒有色彩,所以他也沒有了活力了吧。
人沒有熱愛的人,熱愛的事,就會慢慢變成這樣,變得——學會將就,隨便活活。
靳修臣淺笑:“好了,我得去廚房忙活了,你跟木寶玩兒一會兒吧,也許會稍微久一點,沒關系,我準備了你愛吃的零食,你餓了可以先墊墊肚子。”
周煜林:“好。”
靳修臣一頭扎進廚房,忙了兩個小時。
這個時段,周煜林就在客廳里,先是把對聯和窗花都貼上,然后抱著周木木一起玩兒了下游戲。
不知過了多久,廚房里傳出一聲:“吃飯了!”
下一刻,周木木立馬從周煜林的懷里起身:“我去洗手!”
屋里飄蕩著飯菜的香氣,周煜林坐在地上,他這個角度,能看見廚房里正系著圍裙忙碌的男人。
看見周木木穿著棉襪滿屋子亂跑。
看見小狗聞到飯菜香味探出小腦袋來。
剛好,能看見整個家,整個人間。
此時靳修臣端著兩盤菜從廚房出來,見他在出神,不覺笑起來:“林林,收拾一下吃飯了。”
周煜林睫毛微顫:“好。”
他有多久,沒有過這種胸腔被濕淋淋地填滿,好像有點酸澀又好像很溫暖的感覺了。
家的感覺。
吃飯時,靳修臣打開了電視,電視上放著春晚,一家三口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吃飯。
周木木給周煜林剝蝦:“爸爸,吃。”
靳修臣也剝好蝦,放進周煜林的碗里,一邊瞄了眼周木木剝的蝦,輕描淡寫地說:“吃我的,小孩兒剝不干凈,蝦線都還在。”
周木木不服氣地看著他:“你太幼稚了。”
竟然用這種污蔑的方式來跟他爭。
靳修臣:“嗯,你不幼稚。你不幼稚跟我比速度。”
剛才周木木就是看他先給周煜林剝的蝦,然后受到了啟發,也跟屁蟲一樣,開始給周煜林剝蝦。
周煜林看著碗里的兩只蝦,看了很久,然后夾起來都吃了。
又對周木木說:“木寶你自己吃。”
于是靳修臣露出了一點得逞的笑,朝周木木揚了揚下巴:“是的,小孩子把自己顧好,就是給大人省事兒了。”
周木木委屈地望著周煜林:“爸爸我不乖嗎,給你添麻煩了嗎。”
周煜林不輕不重地給了靳修臣一個眼神,然后伸手摸摸周木木的頭:“沒有。你很乖很聽話。快吃吧等會兒涼了。”
于是周木木也露出了一點得逞的笑,朝靳修臣揚了揚下巴:“那我今晚可以跟爸爸一起睡嗎。”
周煜林:“當然。”
周木木眨巴著漆黑的大眼睛,肉眼可見地高興了起來。
靳修臣拿著筷子,忐忑又小心翼翼地問:“我,我可以留下來,過夜嗎?”
周煜林想了下,又看了眼窗外下得綿密的雪,很輕地說:“留下來吧。”
總不好人巴巴地冒著寒天來給他過年,他吃完了就兩嘴一抹不認賬,在這么大的雪天里,把人趕出去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靳修臣先是怔了下,隨后垂下眼,什么也沒說,只是給周煜林夾了很多菜:“多吃點。”
他很高興,高興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又怕在周煜林面前失態,所以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吃飯完,靳修臣在廚房洗完碗出來,發現周木木已經玩累了在沙發上閉眼睡著了。
而周煜林正抱著他,手輕輕撫摸著孩子的頭,望著窗外的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靳修臣輕手輕腳地過去,挨著他旁邊坐下,也伸手去摸周木木的頭發:“是不是今天我不來,你就隨便吃點應付下了,連年都不打算過。”
周煜林誠實回答:“是。”
靳修臣:“為什么。”
周煜林:“一個人沒有過年的必要。”
靳修臣看著他,帶著幾分審視:“是不想過,還是沒必要?”
在這樣的目光下,周煜林就知道,他的心思瞞不過靳修臣。
是不想過。
一個人過有什么意思呢。
房子裝潢得越喜慶,飯菜做得越豐盛,越是襯得屋里空蕩蕩的,好像藏了什么吃人的怪獸,而這頭怪獸的名字,叫做孤獨。
靳修臣很心疼地輕嘆一聲,捉住他的手,愛憐地捏捏他的指尖:“如果今天只有你一個人,你要怎么辦啊林林。”
周煜林垂下眼:“就這么過唄。怎么都能活。”
電視上剛好在放一些,有關年輕人不結婚的話題。
周煜林輕聲喃喃:“就好像,結婚和不結婚,只是一個選擇而已。”
“選擇結婚的人,雖然會有一個溫馨熱鬧的家,但要承擔家庭的責任,選擇不結婚的人,雖然一個人孤孤單單,但也自由自在,不用背負什么。”
人生就是很多道選擇題,從來沒有對錯,只有選擇不同而已。
而怎么選擇,取決于每個人不能舍棄什么,不能忍受什么。
反正人生都是苦難,大概是選擇自己更容易接受一點的苦難。
靳修臣看著他,忽然湊上前,一只手掌住周煜林的后腦勺,拉近兩人的距離。
然后把自己的額頭,貼在了周煜林的額頭上,嗓音溫柔:“林林,搬過去跟我和木寶一起住好不好。”
靳修臣怎么都忘不掉,今天下午,周煜林獨自立在樓上窗戶口那一幕,那樣毫無生氣,那樣孤獨,像是一只落單的小鳥。
那么讓人心疼。
周煜林沒抗拒他的親近,只說:“我一個人過也挺好。”
鼻尖是熟悉又讓人貪戀的氣息,靳修臣閉上眼,手指摩挲著周煜林的后脖頸:“但你需要家。”
周煜林怔了下,他很想倔強地否認,但最終喉嚨動了動,什么話都沒說出來。
是的,他需要家。
或許很多人并不需要家,認為自己也能過得好,但人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評判他人,太狹隘了。
至少,周煜林就長成了一個需要家的人。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無法抵御某些時刻,比如今天下午一覺睡醒后,那種快要將他吞噬的極致的孤獨感。
周煜林害怕孤獨,所以哪怕滿滿咬了他好幾次,他仍然把滿滿留下了。
過去幾年在國外上學,還有老師和師哥師姐陪著他,周煜林曾經天真地以為過,哪怕沒有愛情,沒有家人,但他有關心自己的朋友在,也能抵御孤獨。
但在師哥師姐們畢業后,他們不得不分道揚鑣后,周煜林才明白,沒有誰能永遠陪著誰,朋友只能陪著你走一段路,到了岔路口就要各奔東西。
于是周煜林又變成了一個人。
他想要一種極致暴烈的感情,來填滿他。
想要有人陪在他身邊,擁有一個家,驅散那份孤獨。
如果說,這樣的他跟五年前有什么不一樣的話,那就是,如今的周煜林,學會了不把自己的孤獨,情感需求,去寄托在別人身上。
不會再出現為了誰,為了讓自己不孤獨,將就著跟傷害自己的人過,去作踐自己。
他能更多的,用自己的內核力量,去獨自面對孤獨。
而今,孤獨對他來說不是一種處境了,而是一種選擇。
就看周煜林,是愿意選擇自己一個人一直孤獨著,還是選擇邁入靳修臣為他打造的,夢幻一般溫馨的家。
靳修臣在他臉上輕啄了一口:“搬過來一起住好嗎,我會給你一個家。”
周煜林因為他的動作,身體輕微地顫動了下,呼吸都屏住了一瞬。
但發現自己并不排斥,所以就由著靳修臣了。
靳修臣想了下,改口說:“不,我說錯了,是你給我一個家。我懇求你,給我一個家好嗎。”
周煜林眸子顫動得厲害,不知道該說什么。
靳修臣:“沒事的寶貝,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你慢慢的,不要害怕,不要不安,不要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不要孤獨……”
男人的嗓音那么輕柔,仿若四月的春風,帶著極致的深情和愛戀,就那么一點一點的,將周煜林心臟周圍的硬殼,給融化了。
這一晚,周煜林抱著周木木睡的,靳修臣自己一個人睡客房。
接下來好幾天,一家三口都黏在一起。
每天一起做飯,一起打掃衛生,一起玩兒牌,一起看電視,一起遛小狗堆雪人……
從來沒有過的溫馨和幸福,將周煜林籠罩著,他都不知道,原來人活著,還能這么快樂。
直到不知道第幾天,年過完了,年假也放完了。
周煜林該上班了,靳修臣也該上班了,他們回到了各自生活的原位。
偌大的房子,好像一下變得那么空蕩,周煜林只覺得,自己的心都仿佛被挖走了好大一塊。
這種感覺,叫做‘戒斷反應’。
因為過去的一段時間太幸福了,所以落差極大,戒斷反應尤為的強烈。
那一整天,周煜林都很難受,像是失去了什么寶貴的東西。
工作的時候,也一直走神,畫設計圖老是畫錯。
等傍晚下班時,周煜林回到家,卻發現家里的門沒鎖。
他以為是師姐回來了,也就沒太在意。
直到聞到廚房里飄出來的飯菜香氣。
直到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朝他狂奔而來,隨后一個軟糯的小團子撲進了他的懷里,喊他爸爸。
廚房里的男人手里還拿著鍋鏟,笑著靠在門邊看他。
周煜林怔住了:“你們……”
周木木抱著他的大腿,搶答:“韓姨說了,這個房子我們也可以來住,還給我和爹爹配了鑰匙,所以今天開始,我和爹爹要搬過來了。”
周煜林站在原地,看著這個昨晚還空蕩得讓人害怕,現在卻又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房子,他愣神了好久。
靳修臣端著菜出來:“洗手吃飯吧。”
周木木拉著周煜林的手:“爸爸快點,去洗手。”
周煜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扯出一個微笑,又是怎么走進洗手間的。
等回過神來,他抬頭望向鏡子,發現鏡子里的自己神情那樣柔和。
又想起過年前,靳修臣跟他說過的那番話:“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時,覺得動容,幸福,開心,不要壓抑,去享受它們。”
周煜林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臉,很輕地嘆了一聲。
是啊,好不容易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的。
覺得幸福,就接納它吧,及時行樂。
周煜林洗了把臉,轉身出去。
剛踏入客廳,就聽見父子倆在爭什么的聲音,那樣熱鬧,驅散了一些孤寂。
讓周煜林被挖空的心臟,填得好滿好脹。
這天晚上,周煜林睡得尤其的好。
后來的一段時間
早上一醒來,就有做好的早餐送到嘴邊,衣服也有人熨燙工整,臥室的窗臺上,也開始有了鮮花,每天都不重樣。
這種感覺,周煜林很難形容,如果非要找兩個字的話,那大概是——踏實。
就像一個在空中飄了很久的人,忽然一腳踩到了實地上,虛無的世界被彩色一點點填充。
這天,靳修臣開車送周煜林去上班。
路上時,周煜林望著窗外,想了很久,才開口說:“其實,可以請一個阿姨,那些家務你不用親自動手做。”
他已經好幾天,半夜起來上廁所,看見靳修臣的房間里還開著燈,聽見靳修臣跟人開電話會議的聲音。
既然這么忙,為什么還要親自做家務,周煜林不理解。
他們的經濟條件,也不是請不起家政阿姨。
家務活,說累也不是特別累,就是很多繁瑣的小事,很多每天都需要重復的工作,極其耗費一個人的耐心,精力,尤其耗費時間。
靳修臣在外面談生意,一小時就是上千萬,把這時間拿來做家務,周煜林都替他覺得可惜。
多掙點錢不好嗎。
剛好車子被紅綠燈攔住了,靳修臣偏頭看他,眼神變得溫柔,他嘴角微動,笑起來:“那林林,這樣的家讓你幸福嗎。”
周煜林有些不自在地承認:“嗯。”
靳修臣分出一只手,去握住他的手:“這就是過去十年,你帶給我的感覺。”
他嗓音很輕,似乎在回憶:“每天一回家,就有人迎過來,接過包和外套,體貼地問一句今天累不累,飯桌上是熱氣騰騰的飯菜,還有早就倒好了的愛喝的飲料。”
“屋里的鮮花永遠不會凋謝,沙發和餐桌永遠整潔干凈,臥室的床鋪被子,永遠柔軟舒服,味道清香,讓人一躺下去,就能忘記所有煩心事。”
“一條乖巧懂事的小狗,一個溫柔體貼的愛人,一家人雖不熱鬧,但勝在溫馨幸福……”
這就是過去十年,周煜林給他東西。
一個人間天堂。
不然靳修臣也不會,在心理扭曲陰暗到得了病的情況下,還撐了那么久。
哪怕重度抑郁,但在周煜林離開他前,他都沒有動過自殺的念頭。
因為周煜林給他創造的人間太過美好了,家太美好了,他舍不得去死。
靳修臣這輩子,得到的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是周煜林給他的。
現在他在學著曾經周煜林的樣子,去還原那樣一個幸福的家。
他知道,他的林林一個人撐了那么久,已經累了,需要這樣一個地方落腳休息了。
聽著靳修臣嘴里講述的那些,周煜林垂下眼,沉默了很久。
靳修臣繼續說:“我知道你怕我工作忙,替我覺得可惜。”
“但林林,我的志向,從來都不在事業上。包括過去那十年,我所有奮斗目標的終點,都是為了能跟你過上好日子,不再讓你吃苦。”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別擔心我。我會安排好一切。”
周煜林微微攥緊手指:“隨便你吧。”
靳修臣看著他淺笑:“不過,再過幾天,我馬上就不忙了。到時候給你一個驚喜。”
周煜林只是略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深問。
直到幾天后,衛遠跟他說,公司剛招聘了一個助理。
看到那個新人助理的時候,周煜林眼前一黑,驚不驚喜他不知道,有點驚嚇。
靳修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老板好。”
周煜林皺著眉把他拉到一邊:“你做什么。”
靳修臣無辜:“打工啊,看到你們待遇不錯,就來了。”
周煜林:“……”
他就不信,靳修臣是盯上了工作室每個月那緊巴巴的四千塊工資。
靳修臣看破了他的想法,笑瞇瞇的:“四千工資是有點少哦,但能跟老板近距離接觸,這是天大的好待遇。”
周煜林捏了捏眉心,把他往外推,跟衛遠說:“重新招一個助理吧。他不行。”
衛遠頓時就不同意了:“為什么啊!他多好啊!他有人脈,能幫咱拉合作商,還會談生意,以后那些我倆不想去的應酬場合,他一個人就能頂上!”
周煜林盯著他:“你自己覺得合適嗎。”
算起來靳修臣還是衛遠的頂頭老板。
衛遠很震驚,完全不理解周煜林怎么問出那句話的:“怎么不合適啊,他多棒多全能啊!”
靳修臣贊同地點頭:“是的。”
一時間,周煜林竟然無法反駁,但他總覺得心口堵堵的。
就好像,看見有人用一輛大卡車,去拉一顆石子,那么離譜荒誕。
靳修臣輕輕扯住他的袖子:“讓我留下來吧。我什么都會。不會的也可以學。”
周煜林嘖了聲:“算了。”
衛遠拍拍靳修臣的肩,難得露出了笑:“好好干。”
又想起什么,同周煜林說:“對了,今晚不是有個難搞的大客戶嗎,把你的設計圖都駁回了好多次那個,說是約咱線下見面,商討下未來一年的合作。”
“就讓靳修臣去唄,他肯定能搞定。”
周煜林:“我去吧。”
畢竟是大客戶,如果工作室的主設計師不到場,顯得很不尊重,沒有禮數。
靳修臣在旁邊接上一句:“我跟林林一起去。”
周煜林看了他一眼,默認了。
晚上時,兩人到了跟客戶見面的包廂,但客戶還沒來。
安靜很久后,周煜林忍不住問靳修臣:“你到底想做什么。”
放著靳家那么大的家業不管,來他這個連靳修臣身價的零零零頭都比不上的小破工作室。
這個人到底在想什么。
靳修臣平和又溫柔地注視著他:“林林,你還記得很多年前,我事業剛起步時的情景嗎。”
周煜林抿唇:“你想說什么。”
靳修臣抬手,替他剝開眼前的碎發:“那時我們都剛畢業,你看我創業那么艱難,又沒錢請別的人,你就辭掉了自己的工作,一心一意地來幫我。”
“你當年為了我的事業,付出了那么多,我怎么就不能給你當助理?”
周煜林怔了下,睫毛輕顫:“那不一樣。我那時的工作,工資也只有三四千,但靳家那么大的家業,你說丟就丟……”
靳修臣打斷他,在他臉上輕啄:“你當年的事業,難道就不是事業嗎。為什么要用價值去衡量呢?”
“我只知道,你為我付出了自己的事業。如今你終于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業,而我,只想成全你。”
周煜林被他親得耳根發熱,偏頭躲了下。
靳修臣笑著,繼續說:“或者,你其實更想讓我用靳家的權勢,來幫你?只要你愿意,靳家都是你的,我都給你。一切都給你。”
周煜林輕抽了一口氣,忙說:“不,不用。你還是當助理吧。”
他知道靳修臣不只是說說,這個人瘋得厲害,是真的能做出這種事。
但他要靳家來干嘛,他承受不起。
周煜林的物欲并不高,與其說他創立工作室是掙錢,不如說是為了給自己無趣的人生,找點目標,享受奮斗的過程。
只有這樣,才能感受到活著的意義,才能讓自己不像以前一樣,被局限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中,生活只能圍繞著一個男人打轉。
周煜林:“那你的公司呢,你來了我這里,你的公司怎么辦。”
靳修臣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眼角:“傻子,我難道不會聘請高等人才,幫我管理嗎。”
其實到周煜林的工作室來,給他當助手這件事,靳修臣早在過年前,就在謀劃了。
只是公司太大,需要交接處理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耽擱了那么久,所以過年前,靳修臣才因為太忙,稍微有些忽視了周煜林,讓周煜林把自己折騰進了醫院。
但往后,他會寸步不離地守著周煜林,再也不會讓那樣的事兒發生。
周煜林松了口氣:“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
兩人剛聊完,氣氛正好時,包廂的門開了。
一個地中海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看到周煜林時,他還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你就是那個大設計師吧。”
周煜林站起身:“是。”
地中海心說,看起來也忒年輕了,而且透著一股子清高勁兒。
等會兒談合作的時候,他非要殺一殺周煜林的清高。
這時,男人的目光掃到了站在陰影里的靳修臣,他視線頓住一瞬,總覺得這人眼熟。
直到靳修臣首先開口說:“你好啊楊老板,前幾天剛見過,這么快就忘了我?”
楊老板眼睛緩緩睜大:“你、你是靳先生?”
他語氣頓時恭敬許多:“您怎么在這兒啊,嗐,我就說出門時喜鵲兒老叫,原來是要碰上貴人。”
靳修臣拉著周煜林坐下,從容有余:“我陪我老板來談生意,不過今天我就是個配角,主要是我老板跟你談。”
楊老板嘴角抽抽:“您老板?”
靳修臣溫柔地看了眼周煜林:“就是他。”
楊老板僵硬一瞬,勉強地笑起來:“啊,周老板,抱歉抱歉,剛進門時腦子不清醒,您見諒。”
周煜林保持著基本的禮貌:“沒事,我們可以開始談正事兒了嗎。”
楊老板正要說什么,靳修臣忽然慢悠悠地開口:“楊老板,沒事,您合作上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靳修臣:“我老板一向脾氣很好。”
他特意咬中了‘脾氣好’三個字。
楊老板試探地問:“那今天,我跟周老板之間的事兒,靳先生您……”
靳修臣點頭:“嗯。我不摻和。你們自便。”
楊老板著實松了口氣,忙拿出一份文件給周煜林看:“您先瞧瞧合同。”
周煜林越看越皺眉,最終說:“這個利潤分紅,我接受不了,太低了。”
楊老板:“誒,不低了周老板,都是這個價。”
靳修臣也湊過去看了看,頓時瞇起眼,看著楊老板:“我老板脾氣很好,沒事,你跟他好好談。”
楊老板還不明白,他為什么要一直強調周煜林‘脾氣好’。
然后就聽見靳修臣說:“但我吧,脾氣不太好。護短,記仇。”
頓時,楊老板心頭一咯噔,什么都懂了。
他忙收了文件:“那我回頭讓人再重新做一份合同,利率分紅什么的,我讓人跟周老板再商洽一下,周老板,您看行不?”
周煜林:“可以。”
他知道,這個楊老板面上對他恭敬,實則是惹不起靳修臣。
但周煜林也不是傻子,有靳修臣這個人脈,為什么不用?
他才不會做那種,非要跟前夫劃清界限,毫無意義的蠢事兒。
商場多難混,周煜林已經感受過了,他真的不適合這種環境,只想一門心思搞設計,提升自己的設計水平。
靳修臣愿意無條件地幫他擋著,幫他處理這些讓他反感惡心的事兒,他受用就好。
周煜林沒發覺,他其實已經潛意識把靳修臣,劃分到了‘自己人’這個范疇,所以才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靳修臣給他帶來的便利。
等出了餐廳,外面下著大雪,紛紛揚揚的,像是一場神圣的禱告。
周煜林忽然停住腳步,站在屋檐下,就那樣看著遠方。
靳修臣幫他理了理圍巾:“怎么了?”
周煜林:“雪,很好看。”
靳修臣望著他被光暈染得柔和的側臉:“你等我一下。”
周煜林:“?”
回過頭,只看到靳修臣跑遠的身影。
周煜林就站在那里等著,過了幾分鐘后,細密的雪片中,一個黑色的身影若隱若現地朝他走來。
這一瞬,周煜林愣了下,腦子里一些記憶被喚醒。
他想起大學的時候,好像有過很多這樣的瞬間——他在原地等,靳修臣冒著風雪去給他買烤紅薯,買好后揣在懷里,巴巴地護著帶回來給他。
等周煜林回過神,就對上男人帶笑的一雙眼。
靳修臣從懷里掏出一個烤紅薯,掰開了捧著遞到周煜林嘴邊:
“過去很多年了,不知道你還愛不愛吃。剛來的時候看到附近有攤子,就想著給你買一個。”
周煜林看著他,輕緩地眨了下眼。
靳修臣的臉被風雪打得通紅,他笑著:“林林快咬一口,清甜的。熱乎乎的,吃了暖胃。”
“剛才你都沒吃東西,先用這個墊墊肚子,回去我給你做好吃的。”
于是周煜林低下頭,從他手里去咬了一口,又甜又綿密的烤紅薯,入口即化,讓人一整顆心臟都變得溫熱柔軟。
靳修臣:“好吃嗎林林。”
周煜林淺笑,眉眼都舒展開:“好吃的。”
他伸手要去把紅薯接過來,但靳修臣卻不給。
靳修臣說:“你弄臟了手就不好了,我捧著喂你吃。”
周煜林有些難為情,瞳孔閃動兩下。
靳修臣又問:“我可以嘗一嘗,這個紅薯甜不甜嗎。”
周煜林:“嗯。”
于是靳修臣湊近了,偏頭在周煜林的唇上啄吻了下。
吻完后,他慢慢退回來,心跳如擂鼓,小心翼翼的目光看周煜林:“甜的。好甜。”
見周煜林不說話,靳修臣喉結微動,大著膽子說:“林林笑得太好看了,我情不自禁。”
過去五年,哪怕在夢里,他都沒見過周煜林對他那么溫柔地笑,一瞬間,好像整個世界都明亮了幾度。
周煜林還是沒說話。
靳修臣有些緊張了:“你要是生氣,就打我。甩我耳光都行。”
周煜林這才緩緩地,把目光投向他,但只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燙到一般,飛快地縮了回去。
他聲音很小,像是生怕靳修臣聽到,又像是怕靳修臣聽不到:“下次……你可以先問問我。”
靳修臣整個人一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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