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遲換了私車小奧迪,沒有警標,堵在路上。
江湛開口:“你就這么空?”
“江哥,這不是趕上過年放假,反正我也閑著。”鄭遲把背景音樂關了。
江湛冷冰冰一張臉只看著手機,“你這個年齡,閑著不該去接個女孩子嗎?”
這口氣,熟人之間的調侃。
鄭遲笑地很坦誠,“江哥,我沒考慮過女朋友,剛升警銜,時間不自由,打算先好好干兩年!
江湛正要把背景音樂調高,鄭遲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
“江哥,我告訴過你別去!
江湛看著鄭遲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不停地敲著,知道他這是有話說,“影城路堵了,所以不能去?你怎么跟個姑娘似的,想說什么就痛快點兒!
“江哥,帶著警銜,有些話我不能說。你想查的東西,我們其實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在查了。他們是個組織,計劃縝密,制造巧合,找不到破綻!
“噢,都跨年了呢。你們這項目是第幾個五年計劃?”江湛輕挑了下嘴角,一句冷玩笑。
他沒有看不上鄭遲,家里世交,看著他長大,知道他從小想做個鄭爺爺那樣的優秀武警。
但想到早上那個都沒睜開眼睛看過這個世界的嬰兒,江湛知道他做不到“別去管”。
自己在外人面前一直保持著冷靜的外表,其實不過是為了遮掩內心,他的內心既不冰冷,又不平靜,從來就做不到真正的冷靜。
他不想再等來下一個同樣的“巧合”。
“江哥,你不是好奇我怎么升的兩道杠嗎?軍校協警的時候,我升級了一套追蹤系統,入職之后,成功捕獲了兩個拐賣孩子轉賣臟器的團伙,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江湛故意激將,“說這些,等著讓我夸你?那怎么不一樣了?”
“對。其實,我也挺想聽你夸我。哪怕隨便一句敷衍的!编嵾t仰著下巴露出幾分得意。
“小遲?”江湛轉過頭,正臉看著他。
小警察不穿警服的時候,端正的五官微微紅著臉,看上去還帶著些學生氣,像個魁梧稚氣的體育生。
鄭遲收斂了笑容,“江哥,我們在釣魚!
“釣魚?”
“對。他們每一次時間剛好,心臟匹配完美,唐瑩瑩的車禍,只是普通交通事故,我們頂多把肇事司機郭力關起來,但弄出動靜,最后也是撲風捉影!
鄭遲接下來的話,有些哽咽,“江哥不是問怎么不一樣嗎?以前賣個腎,會留下傷口,留下證據,但心臟,他們自己不摘,其實,摘的人,是醫生、是您,對吧!彼f不下去了。
江湛從兜里掏出煙來,“介意嗎?”
鄭遲搖搖頭。
“釣魚?買方是假的?”江湛看過的病案就會刻在腦子里,他不會看錯,師父也不會弄錯,等著心臟的胎兒的確是先天性心不足。
“對。賣方是真的,買方,不能說是假的!编嵾t頓了頓,“江哥,我入職以來第一次跟外面人說這些,于廳和孕婦的關系是假的,我們介入,是想從他們的資金鏈入手!
“那你們找到了嗎?”江湛的煙抽得太快,轉眼把煙蒂掐滅,掏出煙灰袋又點上一支。
“江哥把時間推到了初五,他們道上規矩是手術之后付款。所以,快了。”
路上堵得輕了些,鄭遲轉過臉去重新踩上油門。
“江哥,這次我真的不知道我做的有沒有意義。就算抓到這批沒人性的人渣,其實、其實……”
“你說清楚!
“其實,他們是外籍的話,只能傳訊24小時,沒有證據,最多拘留三個月!编嵾t這些話本來不想跟江湛說,他了解他的脾氣。
真他媽曹丹。
江湛漸漸理解老主任時不時在醫院里大吼大叫的脾氣是怎么來的了。
他一口口猛烈地吸著煙,石雕般的臉上看不到情緒。
“江哥,我真笨,我其實就是想讓你別管的!编嵾t眼角余光悄悄瞥了眼青煙下孤傲又冷漠,后知后覺發現自己話多了,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江哥,反正你別去管,我會一直堵著你。”
江湛這次明白了:原來為了不讓他插手這件事兒所以一直堵著他。
鄭遲?柯愤吔恿藗電話,抬筆記本子的時候,本子不小心滑落,江湛幫他撿了起來。
“影城就在前面,我在這兒下!苯客崎_門沖著鄭遲晃晃通行證,“你進不去,別堵這兒。”
這里是影城西門,進門要通行證,里面都是工作人員。
他一個人穿過整個影城街,回味著鄭遲的話。
他從小看著鄭遲長大,知道他正直純良跟他一直都很簡單,也對他很信任。
但他不想利用這份信任去套他的話,做個警官是鄭遲從小的夢想,他不愿意看見一個正直有原則的年輕警官一點點讓自己清晰的邊緣漸漸模糊。
更關鍵的是,鄭遲能告訴他的沒幾句有用,他也絕不是自己嘴上說的那么笨,至于那個于廳是什么人,釣的什么魚,他并不指望鄭遲真的會告訴他。
他現在只清楚一件事,跨過整條街,整條拍攝著過年濃烈氣氛的影城街,去找賀凱文,會得到更有用的信息。
這條街上工作人員忙忙碌碌都一路小跑腳不離地,并沒人注意到他。
他倒是注意到一個人慌慌張張地在他身邊跑了兩三個來回。
“喂,帥哥,”這個人左右手都握著手機,站在他前面上下打量著他,“能補個群演嗎?付現!”
還沒等他說話,眼前的人轉過身對著手機喊,“找到個長得好的,還正好穿身西裝,賊帥!眼睛也超級性感,簡直撞錦鯉了,肯定符合,弄個化妝師來。”
江湛眉頭一擰,這是說他??
“誒誒,哥們兒,大過年碰上就是福氣,幫個忙。你就往哪兒站一下,一個mv背景,一百!
江湛抿抿嘴沒說話,要繞過去趕路。
“八百,過年了,一千!五千!”眼前的人邊退邊說,“哥,求你了。你開價。”說著后退幾步給他來了個雙手作揖深鞠躬,眼看要跪了。
“你弄錯了,我不是演員,只是路過!苯慷Y貌回絕。
“小陳,找到人沒?我們kevin急了,他八點必須要閃人!毙》懦麄冞吪苓呎f話,“咦,江醫生?!”
江湛邊拒絕著,已經被大冬天滿頭大汗的小放和一個陌生小哥硬給推到了鏡頭前面。
“江醫生!辟R凱文一身高訂西裝,沖著他彎起眼睛的表情,確實迷人,“謝謝您來幫忙!
等等!
他什么時候答應了!?
過年r牌名表的老總,突然興起,撥出來個大頭,讓重新拍個中國特色的拜年mv。
選了一下午的人,高價臨時挖來kevin,要求周圍也必須配得上。
別的不說,就是對演員身高長相要求太苛刻,之前的換掉兩個,還差一個人怎么也補不齊。
江湛往前一站,燈光都沒開,遠遠地就聽見有人替老總舉牌子:ok。
一堆人七手八腳地沖過來好像要把他處理了下鍋煮一樣,弄進小屋,扒外套換衣服梳頭化妝。
很快經紀人小跑過來,“江醫生,剛剛上面的人跟院長通過話了,院長同意您上鏡,您的片酬破例,讓你隨意開!
賀凱文靠近一步走過來,幫江湛整理衣領時,悄聲一句,“現在,你幫我一個忙,一會兒,我也幫你一個忙。”一副懇求的低姿態。
江湛皺著眉:幫忙?難道這是跟他講條件,拍了廣告才回答他的問題。
他從來沒想過在一個廣告里上鏡,在醫院里難免要成為大家茶余飯后的小瓜子,但妹妹似乎會開心……他是個臉皮薄的,有幾分猶豫。
“可我沒拍過廣告,這不拉鴨子上架么。”江湛嘴上這么說著,心里想著不就一個廣告么,站在那兒一只貓都能拍。
賀凱文微微笑起來明眸皓齒,又往他身邊靠了靠。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卻并沒戳穿,只溫聲說,“江醫生可以的。只拍一個側臉,一會兒看著我就好。”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兒。
去你丫的。江湛一把將靠過來的人推開。
推脫不過,效率很高,鴨子上架了。
強光燈打亮,比手術室的無影燈還要亮,江湛覺得好像測眼底拍片子,開始不適應,晃得睜不開眼睛。
稍稍眼睫一眨,視線的位置就會下滑,落在賀凱文寬闊的肩膀上。
因為他一個人,被導演喊停七八次了。
江湛心里有些焦急,一個廣告而已,一只貓一只鴨子都可以……
他幾次忍不住想閉眼的時候,想起化妝室里賀凱文的話,剛好這時對上了kevin的眼角余光,微微笑著投給他的是鼓勵贊許的目光。
這一次江湛重新抬起眼睫,盯上了他高挺的鼻梁。
導演一聲cut,終于給過了!
劇組人一起看著拍出來的效果。
江湛是中排一個側臉,位屬兩側手腕戴著鐵皮手表的白色西裝背景中間。
由遠及近,kevin從兩列純白色背景信步走出來。
江湛的目光也落在特寫的kevin身上,他修長挺拔的身材包裹在過年喜氣的酒紅色西裝里,下巴微揚,一張俊美的臉上,瑞鳳眼只輕輕勾起一個弧度仿佛春風和煦,而緊抿的唇線又透出不容接近的冷硬氣息。
色彩對比強烈,表情對照鮮明。
畫面中心,腕上系著一塊金色鑲鉆表,短短十幾秒的mv,被他演繹得優雅矜貴。
江湛之前從沒看真正參與過kevin的拍攝現場,第一次在心中悄悄念著:原來kevin這個影帝,并不是一只貓一只鴨子可以代替的……
突然,畫面叫停,導演圈點了下畫面上鐵皮手表的手腕。
正是江湛的手。
江湛一時緊張,雖然只是個群演,擔心又是因為自己出了問題,他不動聲色,屏住呼吸在一旁聽著。
“這只手,很漂亮。下次可以單拍這個mv!
等導演和甲方負責人的視線落在手的主人江湛身上時,江湛只撇撇嘴,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只是個路過幫忙的。”沒人看出來他內心也曾小小緊張過。
別下次了。
眾人惋惜的目光里,江湛拒絕的一點兒不留情面。
8點半,兩個人走在影城街心。
賀凱文轉過臉看著江湛,“人家夸你手好看,你就揣在兜里不拿出來了?”
江湛被他這么一說,才注意到自己兩只手都揣在西褲兜里。
這時候拿出來反而顯得真在介意。
“把手拿出來吧,不然不安全。”賀凱文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知道江湛平時不把手揣兜里。
“跟你走路,所以不安全?”江湛的手在兜里握著打火機玩兒,他讓拿出來就拿出來,多沒面子。
嗙!
剎那間,身后一聲巨響。
賀凱文毫不猶豫,幾乎同時,胳膊一攬把江湛抱在了懷里,單手按在他的后腦勺上低下頭,把人緊緊護在懷里,“別怕,我護你!”
嗙又連著一聲響。
江湛從兜里掏出手,抬起來猛一推,腳下踹了一腳,才把人推開。
他瞪圓一雙桃花眼,“你護我大爺!就是個二踢腳!”
“什么?”隱約覺得江湛在罵他。
他罵人時一雙凝霜的桃花眸子犀利漂亮。
的確也是被鞭炮震的有些耳鳴,江湛大聲說:“炮竹,就是個鞭炮!你護個屁。”好像跟這個野小子隔了一個世紀,說話費事兒。
江湛的手舉起來,擋在他臉前面,讓兩個人維持住一臂距離,生怕他再撲上來。
這么猛的炮竹。賀凱文并不理會,臉上的笑容蓋住了他一瞬的揪心蹙眉。
完全沒有一絲尷尬神色,他歪了歪腦袋越過這只修長白皙的手,定睛看著江湛,“再有這么響的,就算只是炮竹,我還會護著你。江醫生,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