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溫存
胡鬧了一番之后,兩人躺在床上,不約而同地盯著天花板。
在許歲卓面前,黎粲總會詞不達意,行動多于言語。
許歲卓捋了把汗濕的頭發,坐在床沿,雙腳壓著床旁凸起的木條。
這次主動的是許歲卓。
“不用有其他什么情緒,我都習慣了。”
倒像是他反過來安慰著黎粲一般,只不過聲音發啞,聽上去毫無興致。
黎粲從后貼身上來,從身后環住他,垂頭沒有說話。
天然的體型差讓許歲卓整個人都被圈進他懷中。
許歲卓反手拍了拍他的腦袋,輕聲說: “沒事的。”
沒事的,以前都已經成為過去。
重要的是過好當下,不是嗎?
黎粲抱人的力道更緊了些。
直到門外響起敲門聲。
是姐姐的聲音。
她說: “別忘了今晚的宴會,我之前和你說過。”
黎粲猛地想起今天是家中公司舉行宴會的日子,也算是比較重要的日子,屆時會有很多合作方到場,也算是年底一次較為重大的活動。
怪不得姐姐今天會對他說出這番話,原來還有提醒他今天宴會的意思。
然而他將注意力全然放在了許歲卓身上,幾乎忘記了這件事情。
他清了清嗓,說: “知道了。”
黎粲扭頭,深深地注視著他。
他說: “愿意陪我一起去嗎?”
許歲卓點頭。
黎粲的眼神瞬間亮起,蹦下床,他說: “我馬上給你準備禮服。”
許歲卓坐在柔軟的床上,單手撐著膝蓋,用手掌托著臉,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最終也只點了個頭。
黎粲的臥室有兩扇大型的落地窗,能看見被精心打理過的后花園,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外面陽光正好,幾乎都快忘記A城前幾日還在大雪紛飛了。
他看著溫暖陽光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自己家那邊的天氣如何。
大學畢業后,他就打算回一趟家把東西全部都搬出來。
之后就按照自己的計劃走下去。
許歲卓顯然不是個悲觀的人,但和黎粲的積極態度相比,總會襯得他太過沉重,他愣著神,黎粲打了個電話就回到床上。
他說話時尾音揚起, “姐姐已經替我們準備好了,咱們等會兒去試試禮服。”
許歲卓歪頭看他,說: “好。”-
“挑不過來了,穿哪套都很好看。”
黎粲倚在墻邊,看著換了好幾套禮服的許歲卓。
姐姐在一旁幫著把關,畢竟是代表著他們家出席宴會。
她同樣點頭,說: “確實,像個行走的衣架子。”
許歲卓身高腿長,肩寬比例極其優越,加之出色的五官,不管穿哪套禮服都能給人以視覺上的沖擊。
“你們這個年紀穿些活潑的顏色,就不要黑色了,穿這套白色的吧,領口不那么死板,配這個寶藍色袖口,看上去像個貴公子。”
姐姐從剛剛試過的衣服中挑了一套出來。
許歲卓望向黎粲,黎粲也點點頭。
于是許歲卓換上了這套白色的禮服。
正巧,媽媽從外面進來了,恰好看見許歲卓換好晚禮服的樣子,眼神一亮。
她索性也不裝正經了,扳著許歲卓的身體左右轉了轉,似乎很滿意。
“帥帥帥,這走出去哪像咱們家請來的老師,說是咱們家的孩子都不為過。”
媽媽開心地拍了拍手,隨即讓阿姨把她珍藏的一款表拿出來。
“戴這個試試看。”
許歲卓依言照做。
黎粲就一旁看著,許歲卓此刻乖巧地任姐姐和媽媽打扮,沒有說出任何拒絕的話。
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感覺這個時候的許歲卓就像是個小玩偶,任人擺弄。
還沒看夠,黎粲就被人叫走了,回來的時候已經整理好了儀容儀表,換上了黑白襯衫馬甲,常年鍛煉的他撐起了這套衣服。
換做其他人容易將這身衣服穿出侍者的味道,然而他的儀態卻全然不似服務生之類的,倒像是什么商界新貴,眉眼壓低時,那股野心勃勃的味道從眼神中溢出。
然而在看見許歲卓之后,黎粲充滿攻擊力的五官忽然變得柔和下來,眼神發亮,直視著許歲卓。
許歲卓也被姐姐叫來的人做好了造型,微長的頭發被完全梳上去,露出了光滑的額頭,和他的整體氣質相襯,看上去像個矜貴無比,不食煙火的貴家少爺。
兩人湊在一起時,姐姐和媽媽的臉都笑得燦爛,家中一下出了兩個帥哥,光是看著,心情就好了很多。
姐姐和媽媽兩人也都弄好了妝造,換上美麗的晚禮服。
幾人一起坐上家中的車,往晚宴的地方去。
公司晚宴位置定在集團的游輪之上,四人乘坐同一車前往海邊。
按理來說冬日的晚宴不宜定在游輪之上,更適合定在室內,然而據說是有什么煙花秀,公司斥巨資從國外購買,費了大勁,不僅僅為了讓眾人看這么一場煙花秀,更是為了在即將到來的新年中討個好彩頭。
四人在近海處下車,隨著侍者指引登上游艇。
作為主方,黎粲的父親已經先行到場,此刻不知道他正在和哪位公司高層交流著什么。
游輪被分區布置過,各種設施應有盡有,集娛樂,商務,休閑等區域為一體,此刻已然來了不少人,均是公司股東或是合作方,往來者均為達官顯貴,身著正裝,身著制服的侍者在衣香鬢影間穿梭,端著價值不菲的酒,服務眾人。
母親一改家中小女生的形象,端上得體大方的笑容,姐姐亦如此,常年跟著家人出入這種場合的黎粲更是一改往日吊兒郎當的樣子,頗有一副主人家的樣子。
借著大人交談的掩飾,黎粲輕輕攏住許歲卓的手,說: “不用擔心,跟著我就好。”
然而許歲卓仍然是往常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默不作聲地點點頭,視線始終平直,沒有隨意亂掃。
在冬季的游輪晚宴上,站在甲板上的人少得可憐,眾人都進了室內。
媽媽在遠方和人交流著什么,滿面春風,笑容大方又得體,隨即她對黎粲招招手。
顯然是讓他過去招呼一下,今天到場的眾人大多是公司的老人,也都是看著黎粲長大的,黎粲沒道理拒絕。
許歲卓表示沒問題,他說: “不用擔心,我可以應付。”
這種情況之下,黎粲作為主家,應酬交際是必不可少的,許歲卓也懂得這個道理,他也多次做過有錢人家的兼職,自然懂得。
黎粲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說: “好,有事隨時給我發消息,我這邊結束就來找你,你如果覺得無聊可以順著樓梯向下,下面一層有娛樂的項目,撒開手玩,我給你墊。”
隨即他沖許歲卓眨了個眼。
許歲卓難免覺得好笑,掛上笑容,說: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別讓客人等急了。”
“好,”黎粲準備轉身就走,又想起來什么, “你去玩的時候別理那些紈绔,你說我的名字沒人敢動你。”
許歲卓看見他這副護短的樣子怔神片刻,隨即恢復。
他在周圍的嘈雜聲下,點了點頭,說: “知道了。”
隨即,許歲卓看著黎粲的背影往遠處走去。
黎粲背影高大,身形挺拔,得益于平日鍛煉,儀態端正無比,看上去可靠至極,同齡的人均上前打了招呼,他寒暄幾句將人引進場中。
很奇怪的是,許歲卓能從那些同齡人的眼神中看出他們對黎粲的害怕,就像是一種出于天生的,自然的敬畏。
或許是黎粲作為主方的原因。
許歲卓微笑拒絕了侍者遞來的酒,在這偌大的場廳中無所事事,于是注視著黎粲。
黎粲在人群中是最為顯眼的存在,許歲卓幾乎不用費力就能在人群中看見他。
黎粲此刻正端著酒和面前的長者說著什么,面上盡是得體和大方,和對方侃侃而談,完全不同于許歲卓之前看見的他,現在的黎粲像是瞬間成熟不少,直到此刻,許歲卓才對黎粲是個“公子哥”的身份察覺到實感。
那邊的人似有所感,在和人聊天的間隙,借著敬酒的姿勢扭頭,對許歲卓揚了揚眉,一如既往的活潑。
許歲卓會心一笑,決定不再留在原地干擾黎粲,于是順著黎粲的話下到下邊一層。
他順著旋轉樓梯而下,游輪遠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越往下走,聲音越大,不像是正經的交談聲,更像是某種起哄的聲音。
旋轉樓梯已經到底,許歲卓下了最后一階樓梯,腳步落在了昂貴的地毯上,余光一掃,懸掛在一旁的古典臺鐘指向了七點。
晚上七點,泊在近海處的游輪載著達官顯貴,往遠方駛去。
艙內,許歲卓獨身一人走著,下面的布局比上面一層布局更為緊湊一些,娛樂活動很多,抬眼望去竟然看不見邊。
來的同齡人數量也超乎許歲卓的想象,他掃了一眼,盡是一些他沒見過的娛樂項目,其中多需要籌碼,但有一旁的侍者上前為他解釋,許歲卓委婉拒絕了,他并沒有上手的打算。
應該沒什么人注意他,于是他在每個娛樂項目面前都逗留了一陣,隨即離去。
這層為眾位小輩都設置了休息的位置,其中不乏抱有其他心思的人坐位置上觀察獵物,準備下手,在這種宴會上勾搭上哪個都不算虧,其中有男有女。
“你們看那個穿白色禮服的男生,我怎么沒見過?”
“帥哥先放一邊,你起來讓我坐坐先,我站著好累,都沒其他位置坐了。”
“我看那邊有休息室,你怎么不去?”
“我才不去,休息室是什么人才能進去的?要么是主家,要么是貴客,咱們去?那就等著被老爸削吧。”
“反正咱們找樂子,離那邊遠點就沒事了。”
“我說真的,那個穿白色禮服的男生,你們誰知道他是哪家的?”
“不知道,難道是傳聞里面暴發戶的私生子?”
“不可能,暴發戶生不出來那么好看的。”
“上去問問就知道了唄,走。”
幾個女生湊在一起說了一圈也不知道那個梳著微背頭,穿著白色禮服的帥哥是哪家的。
她們準備主動上前詢問,然而卻被幾個男生截了胡。
許歲卓正往前走著,面前卻攔著了幾個人。
他面色不改,準備越過幾人繼續向前,那幾人卻沒有讓開的意思。
隨即他轉身,幾人卻圍住了他。
其中幾人均穿著花色襯衫又或者是深v西裝,發色是極盡的張揚。
看上去不像是善茬。
許歲卓面色沉靜,準確地叫出了那個為首之人的名字。
“章寧。”
章寧神色不屑,雙手插兜,和許歲卓平視,他身后之人神色不善,看樣子是沖他來的。
許歲卓想起,章寧在很久之前就與黎粲相識,能受邀來到宴會上也不足為奇,但他了解章寧在家中的情況,明明不受家中待見,今天仍然能站在自己的對面找茬,說明他有了依仗。
許歲卓不動聲色地掃視他身后的那些人,其中一人染著紅色短寸,紋身從袖口中露出,神色遠比其余那些人輕蔑,卻多了一絲興味。
應該是這人,能為章寧撐腰。
他許歲卓意在黎粲家主辦的晚宴上和其他人起沖突,這無論對哪方都沒有幫助。
許歲卓從一旁過路的侍者所端餐盤中取了兩杯酒,遞到紅毛紈绔的手上。
他執酒碰向那人的酒杯,將杯位放低。
示弱的意味已然明顯,卻不是對著章寧。
章寧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紅毛似笑非笑的神色嚇退。
他停下動作。
許歲卓神色不變,毫不窘迫,端酒準備仰頭喝下。
一只大手卻把那杯透明酒杯奪走。
黎粲已然站在了許歲卓的身后。
一只大手攬過許歲卓,許歲卓扭頭看他。
黎粲臉上的神色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戾氣,似乎下一秒就會發作。
在場眾人無不知黎家那位少爺從不有意掌權集團,卻熱衷于運動,也有了遠比在場所有人都要健碩的體格。
只要被他的視線掃過者,腿部都會無故發軟。
紅毛短寸的那人聳聳肩,哪怕性格乖張也明白這是什么場合,主方的人都出面了,他沒必要和人起沖突。
于是他帶著一眾人等離開。
原地只剩下章寧和兩人對立而站。
眾人見狀也都明白了這場熱鬧他們湊不起,也不敢往上湊。
于是眾人作鳥獸散,遠離了這塊區域,恐及引火燒身。
“阿粲!”
章寧再次看見了許久未見的好友,欣喜之情沖昏頭腦,完全沒有注意到黎粲發沉的臉色。
“我是不是警告過你?請不要再來干涉我們的生活?”
黎粲的聲音發沉,平日中的好脾氣沒了蹤影。
“可是咱們十幾年的感情,就這樣絕交了嗎?”
章寧仍然堅持心中想法,試圖挽回這段友情。
“你就這么喜歡他?”
章寧自顧自地說著。
“看來你完沒還全死心么?”
“我想,”黎粲完全沒給章寧說話的機會, “我喜歡他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
“黎粲。”
許歲卓借著袖口掩飾輕輕抓了他的手。
他示意黎粲說話注意分寸,此刻是在人物眾多的晚宴之上,稍微不注意就會帶來不好的影響,許歲卓擔心自己給他們家帶來什么麻煩。
黎粲反手攏住他的手,反問: “我說錯了嗎?我就是喜歡你。”
他整了整領結,說: “我不想再多說什么,你既然沒有尊重過我們,想必我也不用在給你留什么面子,我們之間絕無可能,也請你,不要再來騷擾我們,必要的時候我會采取一定的措施,至于我們十幾年的友情我也是當識人不清。”
這番話完全沒有給章寧留什么面子。
章寧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也明白,依照黎粲的素養,這也是他能說出來最重的話。
前幾次黎粲都是在私下對他說些什么,然而今天不一樣,黎粲在眾人面前說出了這番話。
周遭氣氛變了,黎粲敢說,周圍的人卻不敢再聽。
他們對黎粲的私生活完全不感興趣,也不敢感興趣。
好在黎粲說完這番話后就帶著許歲卓往休息室走去,只留下章寧一人在原地。
兩人所經之處沒人敢說話,畢竟這不是他們的主場。
進了休息室的門,黎粲才完全放松下來,說: “他們沒怎么樣你吧?”
許歲卓看著他著急的神色,只搖了搖頭。
他說: “還沒有,還好有你及時趕到。”
“我剛剛不是說你報我的名字就好了嗎?怎么不說?”
許歲卓坐在柔軟的沙發中,聽著流淌出來的古典樂,想了想說: “大概是不想給你帶來麻煩?”
“我不想因為我導致你們家的晚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會影響你們吧?”
剛剛才放松下來的黎粲此刻又嚴肅起來,他半蹲身子,和許歲卓的視線齊平,說: “怎么會呢?你怎么會這樣子想?我都在想會不會是因為我給你帶來的安全感太少了,才會讓你這么想,更何況,你不覺得你現在和我是一家人嗎?”
聽完這番話,許歲卓沉默了。
兩人之間只有古典樂調在緩慢向前流淌著,許歲卓不知道怎么回應這份感情。
眼前的人似乎永遠都在無條件支持他。
他喉結一滾,選擇避開, “你爸媽都還不知道。”
黎粲握住他的手,說: “快了。”
許歲卓看向黎粲的眼睛,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黎粲對待這份感情的真誠幾乎超出了許歲卓的想象。
他還想說些什么,但黎粲卻忽然起身,拉著他的手往甲板方向走。
許歲卓問: “怎么了?”
黎粲沒有回答,轉身為他披上了厚外套,將人完全攏住。
許歲卓在他手中任由擺弄,眨著眼睛看他。
直到黎粲將人完全裹好,又為自己披上厚衣,帶著許歲卓出了甲板。
許歲卓還沉浸在剛剛黎粲說的那番話中。
他不是不懂這意味著什么,放在和章寧對峙的時候,黎粲已經間接承認了兩人之間的關系,這番話不可能沒被其他人聽見,在這樣的場合下公開出柜,也能看出黎粲的態度。
他有考慮過自己剛剛所說的事情。
或許今晚就是黎粲計劃之中的一部分。
在眾人面前公然出柜,先行宣布兩人之間的關系,接下來有關家人的部分,許歲卓實在是想不到黎粲究竟會怎么處理。
就在出神之際,黎粲拉著他的手往休息室一側的門走上甲板。
游輪微微晃動,冬季夜晚的海風有些刮臉,身上卻沒感受到一絲寒意,身上的外套被裹緊了,許歲卓看向黎粲,問: “我們出來干什么?”
四下無人,休息室外的甲板與其余區域不同,被特殊的材質隔開,沒人進休息室也就意味著不會有人打擾兩人。
這倒給了許歲卓一種錯覺,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海風裹著腥咸的氣息撲向兩人,許歲卓注意到他們離海岸并不遠,才開出了兩三公里的樣子,游輪上的燈光打在兩人身上,他們的面前投下一陣長長的影子。
許歲卓往旁邊抬腳,貼緊了黎粲,想要他的回答。
黎粲話音未起,就聽見遠方有道聲音, “咻”的一聲破風而去,隨即消失在黑夜之中。
海上忽地風平浪靜,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許歲卓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他想說些什么,然而卻見黎粲將食指抵在嘴唇,輕聲說: “看那邊。”
許歲卓卻沒從他的臉上移開視線。
天邊驟然亮了,一道金色的煙火由下至上在空中炸開。
黑夜中的金色煙火格外絢爛,映亮了黎粲的側臉。
帶著野性的五官被驟然映亮,眉眼之下投下一陣側影,黎粲的眼神異常溫柔。
在煙火驟然炸響的聲音中,許歲卓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充滿了生命力,他忽然想,原來自己也值得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嗎?
在以前的時間中,不管是什么感情,親情,友情或者是愛情都從未光臨過他的生活,然而在這一刻,說不出是什么感覺,他覺得他同時擁有了對這三種感情的體驗。
毫無疑問,是黎粲帶來的。
心臟有力地跳動著,絢爛煙火在天邊炸開,許歲卓忽然覺得心頭一輕。
以前的有些顧慮似乎都很可笑,他一直都在被黎粲堅定地選擇著。
黎粲有些著急,他指向天邊,說: “快看,這煙火是好不容易搞回國的,我們——”
話音忽斷,海上風起,揚起兩人的衣角。
許歲卓輕輕踮腳,站在甲板上,在絢爛的煙火下,主動吻了上去。
————————
你也主動一次啦!
第62章
出柜
煙火炸開的聲音不絕于耳,光也不斷變換著顏色,許歲卓靠著黎粲。
他今晚的話似乎變得很多。
他問黎粲: “你為什么會喜歡我?”
黎粲繃緊身子,為了能讓許歲卓靠得更加舒服。
他仰頭看著天空,說: “不知道,就是一種感覺,一種一看到你就知道我要喜歡你了。”
“難道你沒有嗎?”
黎粲跟上了一句。
回答他是的煙火聲音。
黎粲從煙火上移開視線,重新注視著許歲卓。
許歲卓似乎正在確認著什么,緩緩點頭說: “我能夠感受得到。”
末了,他也抬頭看向天空。
他問: “我不知道我有哪里值得你喜歡,從小我的家人就和我說沒人會喜歡我,經歷過和章寧的感情之后,我好像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我遇見了你,好到讓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或許我的家人他們說的就是錯的呢?但是我總會想,我憑什么。”
話中的自厭態度讓黎粲皺起眉頭。
“你有自己的人生軌跡,不用按照其他人給你框定的話去對號入座,這不僅會讓你自己難受,更會讓我們喜歡你的人感到難受。”
許歲卓仰頭看向遠方經久不息的煙火,久久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煙火停了,遠方傳來模糊的喝彩聲。
許歲卓靠著黎粲愣神,似乎還沒有從方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有道東西忽然套住了自己的無名指,應該是金屬類的東西,但被主人捂了太久,已經染上了體溫,可見這個小戒環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一直被人捂在懷中。
“這樣,就不擔心了吧?”
黎粲注視著許歲卓,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動,他故作鎮靜,心中卻有如鼓擂。
末了他還解釋一句: “我之前路過飾品店覺得這款很襯你,所以我就買下來了。”
許歲卓回神,看見自己右手的無名指上正套著一枚銀白色的戒環。
他忽然笑了出來,說: “黎粲,我以前有沒有和你說過,你真的不太適合撒謊?”
黎粲忽然慌神,全然不似方才的鎮定。
“我……”
許歲卓卻用那只手牽住了黎粲的手。
“不過我很開心,”他看向遠方恢復了平靜的海面,繼續說, “給我看看你的那款。”
黎粲卻愣了神,說: “什么我的那款?”
許歲卓罕見地噎了一下,問: “這不是對戒嗎?”
黎粲搖頭,說: “不是呀,我是看適合你才買下來送給你的。”
“……哦。”
許歲卓應了他。
忽然,他說: “黎粲,咱們下次去買對戒吧。”-
“哎喲我知道剛剛發生的事情哦,有人和我說了,沒想到這么久不見小寧竟然變成這個樣子了。”
媽媽目送最后一波客人的離開,一邊掛著微笑一邊對黎粲說著。
語氣中卻毫無驚訝。
黎粲想,肯定是有人把剛剛和章寧對峙的場面添油加醋地在媽媽面前說了出來。
他不確定媽媽有沒有聽到其他的什么東西。
他想找機會跟著媽媽問出些什么,想要看看媽媽的態度是怎么樣的。
然而媽媽卻一直在和許歲卓交流,完全沒有他插嘴的機會。
黎粲看著兩人的背影,甚至有一瞬間覺得,他們才是母子,而自己才像是那個還沒有進入家門的孩子。
他找著機會問了出口。
“媽,剛剛發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媽媽應道: “嗯,有人給我說了。”
“那……你怎么不問我?你還一點都不驚訝?”
媽媽扭頭看了他一眼,神色不變,說: “你有自己的社交的,只要你沒有受傷,我有什么好問的啦?”
黎粲撓了撓后頸,又問: “那你還聽到了什么?”
“啊?還有什么?”
媽媽疑惑地看著他。
看來通風報信的人沒有說出那些話,不過家人遲早會知道他和許歲卓的關系。
黎粲心中還在琢磨著,許歲卓過來將人喚走。
“怎么了?”
許歲卓問他,顯然是在問黎粲剛剛在想些什么,為什么在媽媽面前神游。
“我本來以為媽媽知道了我們的關系,但是我剛剛試探了一下,她好像不太清楚我們之間的關系,會不會是通風報信的人刻意隱去了這點?”
剛剛黎粲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間接承認了兩人之間的關系,不管那些人有心或者無意,在場絕大多數人也都聽見了,兩人公布關系也只是遲早的事情,當然黎粲還有另外的一層意思,當著眾人以及渣男的面承認了許歲卓的身份,也是想要告訴許歲卓,他很值得,完全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
許歲卓是值得很多人喜歡的。
許歲卓或許也能夠感受到黎粲沒有說出口的打算,他盯著黎粲,久久沒有說話。
一切新鮮的體驗都是黎粲帶給他的,包括對于感情的體驗。
看見黎粲為維護好這段關系費盡心思,許歲卓心中觸動。
他清了清嗓,說: “有可能,但是他們知道我們的關系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黎粲點頭, “我明明想要采取這樣的方式來進行出柜,但是事情的走向好像沒辦法控制。”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想到其他方法來公布我們的關系的!”
許歲卓搖了搖頭,說: “其實能夠和你在一起,我就已經很開心了,其余的事情,我沒有什么在意的。”
許歲卓鮮少剖白自己內心的情感,在直愣愣地說出自己心中感情的時候,黎粲的臉瞬間紅了。
最終,想要說的很多話都化成了一句: “那……你開心就是我開心!”
兩人相視一笑。
在兩人沒看見的角落中,媽媽和姐姐兩人躲在拐角處。
媽媽一臉微笑,扒在墻角問: “下一秒是不是就該親親了?”
姐姐扶額,將偷看的人拉回來,說: “媽,你都在哪里看的這些?”
“偶像劇啊,距里不都是這么演的嗎?我下一秒是不是應該蹦出去把兩人打斷,然后擺出一副生氣的架子,讓人孩子離黎粲遠一些?”
“媽……你這想象力可真豐富啊。”
姐姐按住了想要再次偷看的媽媽。
她問出了最擔心的問題, “你不會覺得難以接受嗎?”
早在剛剛通風報信的時候,她就已經吩咐了人將整個事件重復給媽媽聽,其中黎粲宣誓主權的部分自然也沒有落下,但是出于兩人面子薄的考慮,媽媽暫時還在裝不知道。
“不會啊,咱們孩子也很勇敢啊,而且歲卓是個好孩子,我看過你們小姨發過來的一些視頻,做事認真,長得也帥,專業技能過硬,最關鍵的是人品好,我現在擔心的是歲卓和小粲談戀愛會不會受委屈。”
姐姐嘴角抽搐,被媽媽的這番話驚住,連忙打消她的疑慮。
“小粲還是很貼心的,你就放一百個心,不會受委屈的。”
“那怎么行?我感覺小粲還是個孩子,怎么能夠照顧得好人,還得麻煩人照顧。”
姐姐搖頭,看著那兩人說話的背影,說: “不,小粲他,長大了。”
“爸爸那邊怎么說?”
姐姐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爸爸的思想觀念是家中最為傳統的那個,但是有一點,就是很聽媽媽的話,在外是殺伐決斷的老總,但是在家確實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將幫助兩人出柜的任務交給媽媽,想來沒什么問題。
媽媽的反應也如她所預料的一樣,滿口答應下來。
“你放心,你爸的性子我了解,雖然有時候很固執,但還是很看得開的。”
媽媽繼續趴在墻角,想要看些什么,結果又被姐姐拎了回來。
“那你打算裝多久?”
姐姐問媽媽。
媽媽本意是想要兩人主動對他們出柜,但是后來又想了想,兩人這才到家沒多久,或許人家小許還沒有習慣,更何況他們也沒有主動提,她覺得有些太快了。
媽媽點點頭,說: “那就等他們主動說的時候,我就亮明我的態度。”
姐姐問: “怎么亮明?難不成你還要給人傳家寶?”
媽媽一臉高深地搖搖頭,說: “我有個計劃,就是等著他們在我面前出柜的時候吧,我就先假裝大發雷霆,看看他們怎么應對,然后馬上轉變態度,嚇她們一跳,你說怎么樣?”
姐姐扶住了一旁的墻壁,搖了搖頭,說: “都行,隨你吧。”
隨即兩人又小聲商議了一陣,便從一旁偷偷離開了,留下許歲卓和黎粲兩人在游輪上交流。
晚宴早已結束,由于項目問題,爸爸仍然沒辦法休息,只吩咐了司機將家人送回去,他自己則往公司去了。
臨走的時候,媽媽讓人從車中端出了一套保溫盒遞給爸爸。
“里面有湯有牛奶,都已經熱過了,記得喝。”
媽媽站在爸爸面前,為他貼心整理著有些凌亂的領帶。
爸爸點頭,視線不自覺向黎粲的方向移動。
他問: “那是誰?小粲的朋友嗎?我之前怎么從來沒見看過?”
“不是,是給小朋友請的家教,也算是小粲的朋友。”
爸爸聞言點了點頭,說: “看上去是個不錯的小伙子。”
“你還有心思操心其他人,你顧好自己吧,明天早上能回家嗎?”
爸爸搖了搖頭,說: “不確定,項目上的事情說不清楚,現在要回趟公司開會。”
媽媽心疼地為他掖了掖衣角,說: “那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爸爸點頭,隨即乘坐另一輛車離開了。
原地只剩下了四人,幾人乘車回家-
晚宴結束之后,幾人到家,姐姐和媽媽直奔房間而去,對于其他人來說這場晚宴或許只用社交,但是對于主方來說,不要僅僅需要社交,還需要拿出最好的狀態來,到了家就能夠卸下一切包袱,姐姐和媽媽立刻卸勁。
躲在休息室中看了一晚上煙花的兩人心虛地躲進臥室。
“晚上是不是沒吃什么東西?我讓人去做?”
黎粲支著腦袋看向許歲卓。
許歲卓搖頭說: “我不餓。”
“那也得吃點,你看看你都這么瘦了,長胖胖一些。”
隨即黎粲對他做了個鬼臉。
許歲卓反問: “黎粲,你幾歲了?”
“我啊,二十一歲。”
黎粲邊說邊發著消息,讓人做一碗清湯的面。
許歲卓點了點頭,頗為正經地叫了他一聲: “弟弟。”
黎粲臉色一變,說: “你之前可不是這么叫我的。”
回憶起在床上時,逼著自己叫哥哥的黎粲,許歲卓沉默了。
緋紅的耳朵出賣了許歲卓。
黎粲笑著湊到他面前,說: “害羞了?”
許歲卓直視著他,沒有說話。
幾分鐘后,黎粲的整張臉也紅了。
看著對方這個樣子,兩人都笑出聲來。
“這算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嗎?”
許歲卓應他說: “算。”
隨即,他也不再和黎粲胡鬧,說: “我先去洗個澡。”
黎粲點頭,說: “好。”
半小時后,臥室門被敲響。
是兩人的宵夜到了,黎粲要的是放滿辣椒的面,而許歲卓的那碗則是清湯。
相處了這么久,黎粲早就已經摸清了許歲卓的口味,不管吃什么,都會下意識地想到許歲卓會不會喜歡吃。
臥室中的水聲停了。
許歲卓將發膠卸了干凈,穿著休閑的衣服從浴室中走出來,額前的碎發耷拉著,看上去沒有了往日的高冷疏離。
家中開了暖氣,所以兩人在家中只用穿短袖就已經夠了。
許歲卓從浴室中走出帶來一陣霧氣,原本白皙的肌膚被水熏成粉紅色。
黎粲的喉結一滾,強迫自己不去看許歲卓。
他垂頭將小面推到許歲卓的面前,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然而許歲卓卻坐在了他的身旁,兩人手臂緊貼。
好聞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是黎粲經常用的那款沐浴露的香味,由于家中的生活用品都是定制,所以沐浴露的香味獨一無二,許歲卓靠近他的時候,黎粲仿佛聞見自己的味道。
一想到許歲卓用著自己的沐浴露,黎粲的思維就不受控制奔逸起來。
一旁的許歲卓不知道黎粲腦海中想到的是什么,自顧自地吃起宵夜來。
剛開始不餓,洗完澡后就變得饑腸轆轆,剛好能有一碗小面解決問題。
許歲卓再次在心中感嘆黎粲的細心。
黎粲垂頭沒有看他,一邊吃著碗中的餐食一邊說: “這兩天可以先熟悉一下家中的環境,兼職需要等等待幾天才會正式開始。”
許歲卓點點頭,慢條斯理地用餐。
然而許歲卓還沒吃兩口,黎粲就已經先行吃完了碗中的面。
他用紙巾一擦嘴,說: “我吃飽了,我先去洗澡了。”
許歲卓喚住了他,溫聲說: “才吃飽緩一緩再去洗澡。”
黎粲依言照做。
于是他到床上坐下,看著許歲卓的背影出神。
等到許歲卓用完餐,黎粲也消食得差不多了。
許歲卓熟練地打開黎粲的衣柜,從中取出了黎粲的睡衣給他。
反應過來時,就連許歲卓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自己的舉動完全不像是把自己當成外人的感覺。
黎粲笑著看他,俯身湊近他說: “就要這樣,不要把自己當外人。”
許歲卓沒說什么,將手中的衣服推進黎粲的懷中。
“去洗澡吧。”
黎粲今天也忽然發現了,原來逗許歲卓也這么好玩。
下一秒就對上了許歲卓的視線,黎粲心虛地游移目光,說: “我先去洗。”
“去吧。”-
兼職幾天后, A城的天氣愈發冷了,窗外鵝毛大雪紛紛揚揚,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
后花園被大雪覆蓋住了,黎粲的媽媽考慮到許歲卓是南方人,對于這種雪景不多見,于是特意吩咐下去把花園中的雪多留兩天。
家中的綠植被精心修剪過,大雪一覆,就有了些別樣的味道。
在授課結束之后,許歲卓回到黎粲的房間休息。
他每天所兼職的時間不長,其余時候要么在練習曲子,要么拍攝視頻,很忙卻很充實。
賬號有楚煊的朋友幫忙管理,由于視頻質量很高,并且目前的賽道沒什么人,許歲卓的自媒體賬號漲粉飛快,只不過他并不負責運營,而是將運營權交給了自己所信任的朋友。
許歲卓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上后臺查看私信,看是否有人需要幫助。
他也和朋友交流過自己的拍攝初衷和想法,所幸,朋友并沒有覺得他的想法荒謬,相反,還很支持他繼續這樣做下去。
有很多粉絲都在后臺私信說他的視頻幫助了他們很多,許歲卓都會回復上一句謝謝,當然也會有成分不明的賬號進行謾罵攻擊,但是他幾乎很少看見,是因為黎粲專門為自己開了很多小號,幫自己舉報那些評論,更多的是朋友那邊隨時掌握著評論區風向。
由于視頻的高質,平臺給予了流量扶持,作品也十分爭氣
許歲卓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純凈,潔白,似乎能掩蓋住一切不美好的事情。
生活中的一切都在走上正規,他有時候還會接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道歉短信,似乎是章寧發來的,只不過字里行間歉意很少,更多的是對黎粲動向的關注。
許歲卓已經拉黑了他。
兼職期間也見過黎粲的父親幾次,是個很好說話的長輩,不像表面那樣看上去嚴肅正經,眉眼間的野性讓許歲卓覺得熟悉。
黎粲的氣質或許就是來自于他們。
許歲卓隨手撈起一本曲譜,看了一陣覺得沒什么意思,他將書本放在一旁,靜靜注視著落地窗外。
許歲卓總覺得下雪時候很安靜,適合發呆著休息。
他盤腿坐在窗邊,看著花園的雪覆了一層又一層。
A城的大雪斷斷續續下了大半個月,年味也將近了。
“穿這套吧,消雪冷,”媽媽手上動作不停,將一條淡色的圍巾搭在許歲卓的脖頸上, “圍這個暖和。”
許歲卓依言穿好了衣服。
媽媽的審美確實很不錯,許歲卓天生適合淺色的服裝,這套看上去不顯臃腫,反而少年氣十足。
“就這套,好看。”
黎粲倚在一旁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你在那邊干什么,快過來穿秋褲,”媽媽捏著他的衣角往一旁走去, “穿這么點能耐了哦?快點把秋褲穿上!”
許歲卓笑著看見黎粲被迫穿上了秋褲。
兜中手機振動,是朋友來電。
他按下接聽鍵。
屬于朋友的聲音傳來。
“嗯,我明白,我會注意保護好自己的。”
許歲卓聽完了那邊的提醒,是有一個不太正常的賬號在后臺私信他,表達了自己的愛慕之情外,還揚言要來找他,堅持了大半個月,私信內容越看越讓人毛骨悚然,因此,朋友在注意到后第一時間就打電話提醒了許歲卓。
因為賬號有著高質量的視頻,許歲卓的聲音也很好聽,給眾人留下了神秘的形象,在經歷了一個視頻的爆火之后,各路營銷號都開始為許歲卓貼上“神秘” “老婆” “聲控福利”的標簽,粉絲量迅速上漲,但隨著賬號爆火,一些有著窺探欲的人便開始蠢蠢欲動,先是私信騷擾,更有甚者發展到了線下的瘋狂跟蹤。
許歲卓前幾天就遇見了這么個瘋狂的粉絲,好在身邊的安保力量足夠強,并且小區內安保系統很強,那些病態的人幾乎無法影響到他的生活。
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總是需要采取措施的,因此,朋友也已經搜集到一些證據,準備通過司法手段處理這些人,起碼能夠起到制止的作用。
許歲卓明白朋友的擔心,于是立即說會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電話掛斷,被迫穿上秋褲的黎粲跟在媽媽身后從房間中出來。
許歲卓趁媽媽換衣服的間隙和黎粲說了這件事,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他擔心影響到黎粲一家的正常生活。
但是黎粲大手一撈,說: “不用擔心,咱們小區的安保系統頂呱呱,他們混不進來,而且公司還有專業的法律團隊,會采取措施的。”
許歲卓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等候片刻,媽媽換上了衣服從房間中出來。
黎粲下意識地撤走了摟在許歲卓腰身上的手,把手背在身后。
雖然兩人正處于熱戀期,但是兩人談戀愛的行為還是有必要在家長面前收斂一下,畢竟媽媽還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關系,起碼兩人都是這么想的。
也不知道姐姐給媽媽做的思想工作怎么樣了,最近姐姐也在公司協助爸爸跟進項目的事情,為了能陪家人過個好年,兩人忙得腳不沾地。
于是采購年貨的任務就交給了黎粲,許歲卓還有媽媽三人,其實家中還有小朋友,但出于安全考慮,媽媽就沒有選擇帶上他們,等之后會有專門的供應方把小朋友都喜歡的年貨供應上門。
家中本不用進行年貨的采購,平日里家中的吃穿用度均為一些品牌方進行供應,但是媽媽聽過了許歲卓的家庭情況之后,決心帶著兩人出去采購,也算是能體驗體驗家的味道。
媽媽挎上了小皮包,往外走去,招呼兩人跟上。
于是三人上車,許歲卓和黎粲落座后方,媽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兩人在后座擠在一起,不約而同看向窗外。
A城的雪還沒化,小區中的雪卻被清掃得干凈,看上去整潔舒適,園林設計的小區張燈結彩,裝扮得喜氣洋洋,也確實是高檔小區內基本的配置。
等到出了小區,街上的年味很濃,白雪和喜慶的紅相襯,看的人心情爽朗。
車隨著車流匯入主干道,三人前往是的一處新開不久的全球連鎖商圈,其中的購物廣場更是熱鬧。
窗外風景漸漸變得豐富起來,司機泊車,三人下了車。
外界確實很冷,風都有些刺骨,許歲卓裹緊身上的衣服和媽媽并肩走著,黎粲也自然而然地想要靠近許歲卓,而他的臂彎卻被媽媽一挽,無法移動位置。
于是兩人擠著媽媽,一齊往全球連鎖的購物商場中走去。
媽媽樂呵呵道: “有兩個孩子擋在我兩邊,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許歲卓一邊笑一邊問: “阿姨喜歡這樣嗎?”
媽媽點頭,說: “喜歡,這樣能讓我感覺到好幸福。”
滿心都是許歲卓的黎粲:……
最終他也說: “喜歡,老媽下次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叫老爸一起出來的。”
說完這句,黎粲就感覺到有道目光向他射來。
果然,是許歲卓的目光。
于是黎粲很自然地閉麥,不再發言。
在這段時間中,黎粲總有一種自己是撿來的錯覺,媽媽對許歲卓好得有點越界了,這時常讓黎粲覺得媽媽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是在一些暗示之下,媽媽仍然沒有回應,而姐姐近來也很忙碌,也無從知道。
由于對爸媽態度的不確定,黎粲也只能先按兵不動。
等到試探出家人的態度之后,他才知道究竟應該采取什么樣的方式進行出柜。
“快跟上。”
許歲卓提醒出神的黎粲。
三人先來到了日用區,媽媽在這個區域中走不動道,看見好看的圍巾就上前取下來,在許歲卓的面前比了比,看看是否合適。
連著比了好幾條,媽媽都不太滿意。
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件款式比較出色的圍巾,媽媽卻放下了。
黎粲問: “這條就很好看,為什么把它放回去了?”
“你不懂呀,這種料子不好,會扎皮膚的,歲卓的皮膚細嫩,用這種料子不太好,”媽媽邊看邊說著,隨即在圍巾一旁又拿了一條,沖著黎粲比一比, “嗯,適合你,就拿這條。”
“我覺得這里的圍巾都配不上歲卓的氣質,之后叫人上門來定制,年輕人還是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什么樣子的布料算好?”
許歲卓在旁邊搭話。
說到這個,媽媽滔滔不絕,開始講起了關于布料的知識。
許歲卓隨意一瞥價格,默不作聲收回了視線,同時在心中記下媽媽所喜歡的布料類型。
他一邊聽一邊點頭,像是很認同一般,黎粲在一旁推著車,看著兩人聊得開心。
起先黎粲還很擔心來到家中之后,許歲卓會感覺到不適應,但是他的想法錯了,他和家人相處起來非常融洽,好像就把他們當成了他自己的家人。
他掏出手機來跟在身后記錄下這一幕。
許歲卓似有所感,扭頭看向黎粲。
他就這樣闖進了黎粲的鏡頭之中,黎粲愣神,再次被許歲卓好看的臉狠狠震撼。
“干什么呢?”
聽見媽媽的話,黎粲頗為心虛地將手機收好,推著購物車跟上兩人的步伐。
“沒什么,我來了。”
逛完日用品區后,幾人來到零食區。
過年里必不可少的就是堅果類的年貨,媽媽拿了口袋在一旁挑著各種干果,許歲卓就在一旁幫忙,黎粲不懂怎么挑選,就無所事事地跟在兩人身后。
購物商場中人多,幾乎摩肩接踵,許歲卓貼心地擰開保溫水瓶,向媽媽遞去,媽媽像是不覺得累,樂此不疲地挑選著年貨。
媽媽一邊挑還一邊說: “平時沒什么機會出來逛,今天出來一看真熱鬧,改天把你們爸爸和姐姐都拉出來,別讓他們整天都忙著工作。”
黎粲頗為贊同地點點頭。
在整個過程中,黎粲只用負責干體力活就夠了,挑選年貨的任務就交給了許歲卓和媽媽。
就在他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時,忽然有陌生的聲音響起。
“是他吧?他的嗓音很有辨識度啊!”
“我是他元老級粉絲,絕對錯不了!”
“你去問問,我靠真人這么帥?”
有幾名女生離他們的距離不遠,所以黎粲能夠很輕易地聽見了她們說話。
許歲卓自然也注意到了,抬眼往那邊看去。
“啊啊啊他轉過來了!”
“你快上去問問他!問問是不是!”
其中有名女生終于鼓起了勇氣,翻出許歲卓賬號的截圖上前走去。
“你好,小哥哥,我找你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你是這位博主嗎?就是我聽到你們的聲音很像,所以想來確認一下。”
隨即,女生點開視頻,屬于許歲卓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來。
許歲卓還在猶豫是否該承認的時候,媽媽眼睛放光,忽然說: “是他的呀,這么好聽的聲音也只有我們家孩子有了。”
眼見話題都已經到了這個頭上,許歲卓再想否認也沒什么說服力,他點了點頭,說: “是我。”
媽媽的眼神瞬間變了,看向許歲卓, “寶貝,你沒跟阿姨說你還是個有百萬粉絲的博主呀!”
黎粲連忙上前穩住媽媽,說: “這件事后面和您解釋。”
三名女生眼睛放光,說: “!老婆我們可以和你合影嗎!”
許歲卓和黎粲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有一瞬間感到沖擊,但是出于好素養,許歲卓點了點頭,說: “沒問題。”
“啊啊啊,沒想到真人這么帥!”
“我的天,我說那些黑粉要是看見老婆這張偉大的臉會作何感想!”
“一時間我不知道是應該注意他的聲音還是注意他的臉,未免太出色了點!”
三名女生討論的聲音一字不落地落到了三人的耳朵中。
媽媽也大概從三人的對話中解到了什么,這三名女生應該是許歲卓的粉絲,但是由于許歲卓從未在視頻中露臉,所以三名女生不太確定,便上前問問,能看得出來三名女生對許歲卓的喜愛。
媽媽樂得合不攏嘴,馬上掏出手機說: “是啊是啊,你們看看這段視頻!彈得可好了!”
于是媽媽一臉驕傲地點開了平時拍攝下來的視頻,屏幕中是正在家中上課的許歲卓,神色認真,做示范的時候又能夠讓人完全沉浸在音樂中去。
三名女生捂嘴,星星眼看向許歲卓。
媽媽跟炫耀自家孩子似的,看見別人露出了欣賞的神色之后也就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
這一切舉動都落在了許歲卓的眼中。
心中是說不清楚的情緒,是以前從未體驗過的。
好像屬于家人的偏愛,他也體驗到了。
黎粲默不作聲地擋在了三人面前。
“快來合影吧,需要我給你們拍嗎?”
“噢!需要的,謝謝哥哥。”
其中一名女生將手機遞了出去。
按下快門鍵后,四人的照片就定格在了手機屏幕中。
三名女生彎腰感謝,嘴里說著: “謝謝老婆。”
“謝謝阿姨。”
“謝謝哥哥。”
臨走的時候,三名女生說: “老婆,你哥哥也長得很帥噢!”
黎粲片刻后才反應過來是說的自己,隨即掛上笑臉道了聲謝。
隨即不忘提醒道: “如果可以的話,可以不要在網上傳播合照嗎?”
“噢,我們懂的,哥哥你放心。”
“對!守護最好的老婆!”
“從此我為你出征!!”
許歲卓和黎粲點了點頭。
三名可愛的女生蹦蹦跳跳地走遠了。
看著她們的背影,許歲卓笑著嘆了口氣。
然而被一口一個“哥哥”叫著的黎粲心中像是中了一箭。
他喃喃道: “我看上去很老嗎?怎么就叫上哥哥了?”
媽媽還沉浸在欣喜之中,獨自一人挑選著年貨。
許歲卓壓聲問: “那你想被叫什么?你不是挺喜歡被叫哥哥嗎?”
起初黎粲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黎粲的臉頰爆紅。
他聽出了許歲卓正在調侃他。
平日里疏離嚴肅的人卻說出這番話,沖擊力是巨大的。
黎粲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等到媽媽轉身看見了黎粲,才疑惑發問: “商場里很悶嗎?小粲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嗯,有一點。”
黎粲掩飾性地回答。
媽媽說: “好,那我加快點速度。”
等到從商場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變暗,將購買的物品交給服務處,由他們送上門,三人一身輕松地回到了家中。
媽媽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去給你烤些點心吃。”
黎粲和許歲卓也回到了房間中,換上了居家的休閑服。
看著兩人同色系的衣服,黎粲勾著許歲卓的小指,說: “你有沒有覺得咱們這樣暗戳戳的,特別刺激?”
這是他特意買的,看不出來是情侶款,但兩人卻心知肚明。
許歲卓笑著反勾住他的小指, “嗯”一聲。
隨后他對著黎粲說: “我去廚房幫忙。”
“好。”
許歲卓走向廚房,在門口卻意外地聽見了媽媽說話的聲音。
“哎呀你不用擔心的哦,歲卓在家里不怎么拘束了,你放心,我不會難為他們的,這都什么時代了?我沒那么落后,我前兩天還在那個軟件上看兩個男生的小說呢,怎么會接受不了?”
“我都已經把歲卓當成自己的孩子來對待了,你不用擔心,我干不出棒打鴛鴦的事情,嗯嗯就這樣,早點回來吃飯,給你們烤著曲奇餅呢。”
隨即,電話掛斷,廚房中又響起了攪打的聲音。
許歲卓心中有了一個猜測,難道阿姨早就知道了他和黎粲之間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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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馬上就要在家人面前出柜了,接著就是互聯網出柜了()
第63章
危機
“在想什么?”
黎粲端了一盤許歲卓愛吃的曲奇走進房間,這盤是他親手烤的,在里面還加上了蔓越莓干,中和甜味。
今天許歲卓的兼職活動已經提前結束,正呆在房間中,透過房間大型的落地窗注視后花園,他盤腿坐在地毯上,有些出神。
帶著暖意和甜味的手指碰了碰許歲卓的臉,許歲卓的眼神立刻聚焦,他意識回籠,抬眼看向黎粲。
他撥弄一下了頭發,接過黎粲手中的曲奇。
黎粲也在他的身邊盤腿坐下。
兩人肩抵著肩,一如往常。
但是黎粲莫名覺察出來了不對勁的氣氛。
許歲卓仍然沒有搭話。
黎粲湊近看他,許歲卓的視線落在了面前人的五官上。
“你都不理我。”
語氣頗為委屈。
許歲卓抬手在黎粲的腦袋上輕拍兩下,隨即開口問黎粲, “你有想過我們的關系,嗎?”
黎粲因緊張而繃緊的肌肉驟然放松下來,很自然地反問道: “我們什么關系難道不明顯嗎?”
隨即又小聲地說: “就是戀人……關系。”
“可好像太明顯了。”
許歲卓搖搖頭,他把手中的曲奇擱置在一旁。
聽出了許歲卓話中有話,黎粲反應過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隨即問: “姐姐她……找你麻煩了?”
“沒有。”許歲卓垂頭看向那盤曲奇,每一塊曲奇上的紋理都堪稱完美,似乎都在散發奶香味,換做平時,許歲卓早已經幾塊下肚,可是今天,他似乎興致缺缺。
“媽媽知道了——”
“也不是。”
許歲卓打斷了黎粲的話,正準備組織語言說他才得知的消息。
許歲卓剛剛接到運營賬號的朋友所發來的消息,在前兩天與粉絲的合照在網絡上流傳開來,引來了不小的流量,此刻視頻賬號的粉絲數量更是呈直線趨勢上升,是他出乎意料的結果。
隨著粉絲數量的上升,他的影響力逐漸擴大,平臺似乎也看重這個新人博主的潛力,于是給了推薦位,他的賬號流量已經達到了不可思議的高度。
有好處,但忽如其來的爆火也會帶來負面的影響。
有人憑借那張合照認出了許歲卓,當然,也認出了黎粲。
兩人的關系除開在家人面前,并未有隱藏。
然而經過發酵后,事情走向已經逐漸不受控制。
各大營銷號開始搬運許歲卓和粉絲的合照,更是挖出了攝影者,是許歲卓的男朋友。
一時間,網絡上的評論四起,有嗑cp的,有罵麥麩的,有說他們惡心的,還有的說要把他們舉報到學校。
似乎也有人攪混水,放出了很多似是而非的消息,捕風捉影地造了些謠,許歲卓查看了朋友發過來的圖片,如此熟悉的路子,他幾乎一眼就能知道是誰。
相似又卑劣的手段,早就在幾個月前就體驗過了。
這一切都太快了,許歲卓是喜歡按照計劃一步一步走的人,他根本就沒有在網絡上公開自己的性取向以及男朋友的打算。
這屬于他的私生活部分,不管網絡上的人如何質疑或是辱罵,他想都沒必要陷入自證的陷阱,但真正處在輿論中心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流量架起,迫使他給出兩人關系的解釋。
那些視頻的傳播面超出了許歲卓可以控制的范圍,他在朋友的幫助之下率先找到了傳播者要求隱藏視頻,再次找到了當事人溝通,最后在朋友的幫助下買了些水軍,等到一切做完,許歲卓才感覺到有些疲憊。
他不希望黎粲因為自己而受到什么影響。
剛剛在查看那些截圖的時候,許歲卓大致瀏覽了一些評論。
里面有一些屬于兩人的真實信息,這使許歲卓感到不安。
他不能連累黎粲。
但是一切都太快了,快到他沒有應急方案,只能先從源頭上下手,盡量降低兩人的影響。
本想著等到穩定下來之后,再正式地向朋友,家人公布關系,到時候正式地上門,面見父母,現在看來行不通。
許歲卓不想讓黎粲擔心,于是將事情三言兩語說了,但只字未提那些評論。
黎粲的眉頭緊縮,他看向許歲卓故作輕松的臉。
如果不是因為兩人相處的時間足夠長,他幾乎就要被許歲卓的這番話騙過去了。
許歲卓說沒什么大事,但是需要做好家人都知道兩人關系的準備。
黎粲沒有說話。
許歲卓以為他是因為擔心家人知道這件事,于是說: “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盡量在把事情影響降到最低了,你的家人應該——”
話音未落,許歲卓自顧自的解釋被黎粲打斷。
“你沒有想過和我一起解決嗎?”
黎粲神色認真,一改往日的散漫。
“嗯?”
黎粲的答案似乎不在許歲卓的預想之中,他忽然就卡殼了。
一直以來,他都是自己解決問題,只不過因為黎粲的出現,他得到了以前從不會有的庇護,就像嘗到了甜頭,讓人上癮。
黎粲對他好得有些過分了。
所以這件事情發生之后,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不想拖累黎粲,所以他要求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這些事。
“我……可以自己解決的,”許歲卓頓了頓繼續說, “如果到時候你的家人——”
黎粲動手捂住了他的嘴。
沒有說完的話化作一道熱氣聚攏在黎粲的掌心之中,隨即又消散。
許歲卓睜著眼睛,不解地看向黎粲。
“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難道真的要大難臨頭各自飛?”
黎粲極其認真地注視著許歲卓。
隨即他以一種無法拒絕的口吻對許歲卓說: “這件事,我們一起解決。”
許歲卓還想說些什么,在感受著黎粲掌心熱度的時候,他還是松動了態度。
現在的他,根本沒辦法拒絕黎粲。
根據朋友發來的公關建議,和黎粲探討之后,許歲卓立刻以視頻博主的身份注冊了微博賬號,仔細地擬了一份聲明,兩人確認無誤之后發給朋友再次審核。
其大致內容就是承認兩人的關系,并且對那些人肉的網友提出警告,并呼吁不要過分關注博主的私人信息。
緊接著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通過正規的渠道收集到了一些造謠,辱罵之人的個人信息,一起打包發給律師,后續的事情代由律師負責。
和律師溝通完后,時間已經接近傍晚。
眼睛酸澀,許歲卓揉了揉眼,拉過了還在和網上與噴子對線的黎粲。
“都看一下午手機了,歇歇。”
說完之后就從黎粲的手上拿過手機。
黎粲就快吵贏了,結果手機被無情收走。
黎粲還想再爭取一下,就給他五分鐘,不對,就兩分鐘。
然而在看到許歲卓通紅的眼眶之后,他再也沒了心思,注意力全然轉移到許歲卓身上。
對著電子設備看了一下午,兩人為解決這件事幾乎沒歇氣,許歲卓好看的眼睛中泛起紅血絲。
黎粲雙手捧著許歲卓的臉,用兩個大拇指輕輕碾過他的雙眼。
“累嗎?”
許歲卓順從地閉上眼睛,反問道: “你累嗎?”
黎粲點頭,幫他揉著眼眶,又搖搖頭。
他說: “不是累,是生氣,我看到網上有些杠精說你,還質疑我們的關系。”
許歲卓微仰起頭,說: “沒關系,我們不是好好的嗎?”
敲門聲兀地響起。
是黎粲姐姐的聲音。
她在門外說: “下樓吃晚飯。”
隨即又壓聲道: “爸爸回來了,你們快些收拾下樓。”
黎粲頓住動作,許歲卓睜開眼。
姐姐和父親最近在follow一個特別重要的項目,按理來說不應該現在就回來,此刻卻出現在黎粲的房門之外。
兩人心中都感到一陣不妙。
有些反常。
在眼下的情況下,兩人能想到的是事情已經被家人知曉。
在互聯網時代,信息傳播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哪怕自己不關注的信息,也能或多或少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說話,試圖等到姐姐的下文。
然而姐姐說完這兩句就已經下樓,沒有其他多余的話語。
黎粲心頭一跳,立刻沖上前打開衣柜,從柜中翻出幾件床單。
許歲卓沒看明白黎粲想要做些什么。
黎粲雙手扶住許歲卓的肩,將他往窗邊推。
“我嚴重懷疑他們已經知道了什么,我怕你被滅口,所以你等下就把這些床單依次系緊,沿著窗臺往下走。”黎粲邊走邊說,卻在看見窗外景象的時候駐足。
后花園仍然一片安靜,外面在飄小雪。
哪怕他房間所處的樓層不高,但他也不愿意許歲卓冒險,萬一摔傷,到現在他都還記得許歲卓崴腳之后那副可憐的樣子。
“算了算了,我擔心你摔傷,還是藏在房間里,等下他們問我就說你已經走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給我。”
他一邊說一邊把人往房間里推。
許歲卓心中泛起異樣感受,他忽然就理解了黎粲下午對他說的那句話。
這件事,他們需要一起解決。
許歲卓握住黎粲的手,對他說了同樣的話。
他說: “我們一起去。”
黎粲本來不答應,但許歲卓竟然以辭職威脅他。
于是,他答應了。
兩人落座在餐桌時,家中的人已經到齊了。
桌上的菜品繁多,卻沒人動筷,四周的傭人似乎也被遣散,就像是在回避什么。
桌上沒人說話,低氣壓始終籠罩幾人之間。
飯菜在冒著熱氣。
許歲卓落座后不知道該做些什么,他還從未面對過這樣的狀況。
黎粲坐他身旁,挪動大腿,用膝蓋輕輕碰了他的大腿。
或許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長輩,許歲卓沒有回應黎粲,也沒有說話。
最終,黎粲起身替每人的杯子中都倒滿了水。
他率先看向爸爸,伸手去拿他的碗,說: “爸,我幫您盛湯。”
爸爸沒有說話。
桌上幾人的視線都緊緊盯著黎粲。
率先破局的人總是吸引人注意。
許歲卓也反應過來,沉默著起身,弓腰伸手替姐姐和媽媽盛湯。
他的動作卻被攔了下來。
是姐姐的眼神,她微微仰頭,示意讓黎粲來,讓許歲卓坐下。
整個氛圍十分詭異。
許歲卓沉默坐下,抬頭注視著黎粲的動作。
他本來就不該沉溺的。
從小時候開始,他所喜歡的東西,最終都沒辦法留下,他忽然覺得自己也蠻慘的。
直到每人的碗中都盛滿了乳白的湯,黎粲才為自己添了碗湯。
他以前從不喜歡喝湯,但許歲卓有這個習慣,這段時間里常會陪著他喝,久而久之他也養成了喝湯的習慣。
家中阿姨的手藝很好,空氣中隱約浮著香味,然而今晚食欲全無,他如坐針氈。
許歲卓坐他身旁,遲遲沒有用餐。
大家都在等一家之主發話。
爸爸沒說什么,用骨瓷勺輕輕攪動碗中的湯。
碗勺相碰,發出聲響,一下一下,仿佛敲在兩人的神經上。
“看我干什么?吃飯。”
爸爸的聲音終于響起。
如果仔細聽,還可以覺察出他語氣中的疲憊,有可能是得知了他們的關系,也有可能是因為公司項目太過棘手。
總而言之,眼下不是坦白的好時機。
許歲卓拿不穩,黎粲的家人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是從哪里得知。
都說胃是情緒器官,在現在的情況之下,哪怕桌上是什么山珍海味,許歲卓和黎粲兩人都沒有吃出什么滋味來。
許歲卓吃飯緩且慢,最終指尖抵住碗筷,輕輕向前送,示意自己吃完了。
黎粲見狀也停筷。
桌上微妙的氛圍發生改變,因為三位長輩也跟著停下筷子。
“什么時候的事情?”
爸爸說完之后就盯著兩人。
果然,該來的總會來,不應該抱有僥幸。
“抱歉叔叔,我——”
許歲卓先行出聲,然而話音未落,就繼續被人打斷。
他心中一沉,深吸一口氣,屏住。
無論他以前處理過什么樣棘手的事情,難度都比不上今天。
他和黎粲對視一眼,對方的眼神堅定。
許歲卓微微定了定心。
他面對的是黎粲的家人,面對這樣情況的時候,連逃避都沒辦法做到。
“網上的事情為什么不尋求我們的幫助?”
爸爸神色嚴肅。
“爸,你……都知道了?”
黎粲遲疑地問著。
爸爸點頭,說: “出現這種事情,在沒有徹底解決事情的把握時,你們應該第一時間找我們的幫助。”
“事發突然,也是突然發酵的,不想讓你們擔心。”
黎粲解釋他和許歲卓兩人的動機。
既然他們已經得知了網絡上的事情,那么也意味著兩人的關系應該也被家人知道了。
按照邏輯來說,接著就該詢問他們兩人的關系里,如果不出意外,家人或許會叫他們分開。
飯桌上的菜還溫熱著,往外散出陣陣香氣,餐廳的暖光充盈整個空間,墻壁上懸掛著的油畫質感醇厚,窗外有細微的聲響。
本該是溫馨的場景,許歲卓此刻卻像局外人,無法插話,只能在心中預想著糟糕結果,等待懸在頭頂之劍的審判。
忽然間,他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感,胃仿佛在痙攣,一下一下抽著,他用手緊緊按住。
他用單手撐著額角,背上滲出一層冷汗,胃仍然在體內抽動著,沒有停下的趨勢。
幾人的對話暫停,立刻起身查看許歲卓的情況。
耳鳴音和極度的難受讓許歲卓無法聽清他們的話語。
他自然地搭上黎粲的手臂,熟悉的觸感讓他忽然間就脫了力,信任地將自己交出去。
抱著許歲卓上車時,黎粲都沒察覺到自己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然而他的頭腦清晰,沒有慌亂,極度冷靜地和醫生溝通著。
“沒有病史。”
“沒有不良嗜好。”
“好,我們預計十分鐘之后到。”
電話掛斷。
黎粲將人完全攬在懷中,他一手搭在許歲卓的腰間,讓許歲卓靠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伸到許歲卓面前。
他說: “受不的話就咬我。”
許歲卓幅度很輕地擺頭。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極度的難受之下是怎么挺過來的,他只記得黎粲好像一直抱著自己,然后騰空了一瞬,他下意識地抓緊了黎粲的衣領。
后面就聽見獨屬黎粲的聲音,安慰他說不用擔心,沉穩又讓人有安全感。
許歲卓后面就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空氣中似有似無地飄著消毒水味,但由于開了暖氣,聞上去好像也沒那么難以接受。
應該是在醫院,他的意識還停留在黎粲送他來醫院的那一刻。
許歲卓幅度極小地扭頭,想要看清周圍的環境。
黎粲整個人拿了把凳子,守在床邊,見床上的人動了便立刻起身查看許歲卓的狀況。
黎粲見狀,一言不發地將病床搖起。
許歲卓的視野逐漸變寬,變大,這才看清周圍的環境,不太像醫院,至少不是他印象里的醫院。
與其說是醫院,到不如說是什么星級酒店的高級套房,整個空間里只有他一個病人。
他清了清干澀的嗓子,終于發出了聲音。
“黎粲。”
黎粲幫他調好了病床后便坐在病床旁,一言不發,但眼神發緊。
在轉過臉來的時候,黎粲眼下有著青黑,倦容明顯。
許歲卓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微微抬起右手,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堪堪將手懸在半空。
已經一天沒有進食的他確實覺得四肢發軟,提不上勁。
黎粲立刻將臉貼了上去,用自己的手扶著他的手,嗓音又澀又啞。
“你終于醒了。”
“嗯,別擔心。”
“叔叔阿姨,還有姐姐呢?”
他的聲音很小,以至于黎粲需要看著他的唇才能弄清楚許歲卓的意思。
“你才醒,先別想這些,”黎粲的眼神在許歲卓的臉上游移,感覺面前的男生又瘦了些, “你怎么不問自己的情況?”
“沒事的,我知道不嚴重。”
許歲卓搖搖頭,他已經從黎粲的眼睛中讀到了他需要的信息。
他的五指輕輕摩挲黎粲的臉,繼續說: “還麻煩你們了。”
“這有什么——”
黎粲的話音未落,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
黎粲扭頭,許歲卓目移,看見來者是黎粲的媽媽。
許歲卓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將手抽回來,但黎粲按得緊,他抽不動。
媽媽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晴朗,說: “歲卓醒啦?快來,我給你帶了營養餐。”
許歲卓的嘴唇動了動,說了句“謝謝阿姨”,也不知道黎粲的媽媽聽到沒有。
他現在其實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黎粲的家人,兩人的關系他們肯定是知道了,結果關鍵時候他卻暈倒,還享受著這么好的治療環境,不用多想,肯定是他們的手筆,現在更是享受著他家人的照顧。
媽媽一邊說一邊將飯盒放在一旁,準備打開,嘴里還念著, “小粲,人家歲卓才醒啦,你不要去弄人家,讓人好好休息。”
“我已經批評過你爸爸了,讓他下次說話好好說,不要搞這么嚇人了,不過他當時也是生氣,因為出了這么大事,你們居然不跟家里說,我們家有專業的律師呀,還有很成熟的公關部門,可以幫你們解決網上,你們這倆孩子,怎么就沒想起來找家里人幫忙呢?”
黎粲的喉結一滾,聽話地將許歲卓的手放下,并不容拒絕地將他的手塞進被窩里。
他說: “現在不能吃。”
“什么?”
媽媽絮叨的話終于停下。
“安排了檢查,檢查完才能進食,在這之前禁水禁食。”
黎粲回答。
“啊?不是說不嚴重的嗎?怎么還安排了檢查?”
媽媽替自己拉了個凳子過來,接著話鋒一轉說: “歲卓別擔心,咱們忍忍,等會兒做完了檢查就能吃飯了,我特意請的大師配了營養餐,絕對營養又好吃。”
或許是昏睡了太久,他的思路還有些跟不上,只點點頭,再次重復了一遍,說: “謝謝阿姨。”
“客氣什么,都是一家人,咱們歲卓要快快好起來。”
媽媽說完這句話后樂呵呵地拿了幾個水果往外走。
兩人顯然都沒有反應過來。
許歲卓的視線從虛空落到了黎粲的臉上。
如果他剛剛沒聽錯,媽媽說的是“一家人”,說不定也有客氣的托詞在里面。
許歲卓完還全處在一個一無所知的情況之下,他想問黎粲,到底發生了什么,家人的態度是什么樣的,他們需要做什么。
想問的事情太多,他不知道該從哪兒問起。
但有人提醒他們需要去檢查了,還推了個輪椅來。
其實許歲卓想說自己用不著,但黎粲執意讓他坐上輪椅,將他推去檢查室。
出了房間才發現,檢查的地方不遠,整個醫院走廊一塵不染,午后的陽光從明亮的窗子中射進來,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如果不是此刻要去檢查,許歲卓還能用“愜意”來形容現在的感受。
胃部只有些隱隱的不適,疼痛感緩解了很多,黎粲在身后推著他,高大的體型無法讓人忽略他的存在感。
隨后黎粲有條不紊地協助醫生,按照流程將許歲卓送進去檢查。
他站在門口,想起昨天才將人送到醫院的時候,黎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來的。
他承認,在看見許歲卓難受的樣子時,他跟著揪心,恨不得暈倒的是他。
還好,許歲卓沒什么大礙。
如果真的在自己家發生了什么,黎粲也不會選擇原諒自己。
檢查做得很快,黎粲推著輪椅,許歲卓坐在輪椅之上,是種很特別的體驗。
“你……家人他們怎么樣了?”
許歲卓問出聲,他在心中憋了很久,眼下總算找到兩人獨處的時間,找機會問了出來。
他罕見地不想太快得知答案,總覺得知道這個答案之后,兩人就得分開。
許歲卓在前二十年的人生中沒有依賴過什么人,又或者是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傾注希望,這似乎也成為了他的社交原則,不管什么關系,不要抱有太多希望,所以他獨來獨往慣了,對于什么人的離去,只當看見了落葉,心中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畢竟沒有人會陪他一輩子,當黎粲闖進他生活的時候,這個原則被打破。
顯而易見,黎粲是特別的那個。
人都是貪心的,許歲卓不僅想要和黎粲在一起,還想要和他在一起很久。
突如其來的網絡輿論讓兩人的關系就這樣擺在了家人面前。
兩人沒有方案,如果家人提出了讓兩人分開的要求,他們也沒有力量進行抗衡。
所以,許歲卓不想讓頭頂的劍太快落下,這樣一來,他們起碼還能存續一段時間的關系。
和自欺欺人沒什么兩樣。
“過程有點長,等我慢慢和你說。”
黎粲的語氣輕松,一掃方才的沉悶和低氣壓。
許歲卓稍微心定,隨即發現黎粲現在學會了吊人胃口,怎么學壞了。
按耐住心中瞎想的念頭,他繼續: “黎粲。”
語氣加重了些。
黎粲的手不安分,單手推著輪椅,另一只手摸上許歲卓的側臉,反問: “生氣了?”
兩人拐了個彎,才發現媽媽已經等在了門口,安安靜靜地立在那里,看到兩人已經回來,于是走到兩人身旁,說: “可算回來了,沒事吧?”
許歲卓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先回答了她, “結果還需要再等等。”
媽媽點頭,確信道: “咱們歲卓肯定沒事的,先回來吃飯。”
回到床上,媽媽從保溫盒里拿出了營養餐,香氣撲面。
許歲卓接過黎粲遞來的一大杯溫水,一飲而盡,胃部感到暖意舒緩不少,他有了進食欲望。
哪怕再極餓的情況下,許歲卓依然是小口小口地進食。
黎粲在襯托之下顯得狼吞虎咽,媽媽拍了拍黎粲的后腦勺, “慢點吃,你看人家歲卓多么斯文。”
由于許歲卓之前禁食禁水,黎粲也跟著他一起沒吃飯,至少沒有在許歲卓面前吃飯,擔心他看到了饞。
但是黎粲低估了許歲卓的定力。
黎粲早就餓了,大口大口地扒飯。
他含糊地說: “咱們家有一個人斯文就夠了。”
許歲卓頓了一下,望向媽媽說: “沒事的,看他吃飯讓人有食欲。”
許歲卓眼大嘴小,最終也沒吃得完滿滿一大盒的營養餐。
當然,剩下的都進了黎粲的肚。
吃完后,黎粲收拾干凈,一屁股坐在了病床旁,和媽媽并肩挨著。
不過媽媽坐不住,一下去切水果,一下給許歲卓接水,一下又問醫生報告出來沒,一下又給床頭的鮮花換水。
直到媽媽遞來第二盤水果時,許歲卓才不好意思地拒絕了,說自己實在是吃不下了。
媽媽笑著說: “便宜我家那小子了。”
她笑瞇瞇撐著下巴看著兩人。
“媽,你干嘛用那種眼神看我們?”
黎粲捏著沙糖桔送進嘴。
“你們養眼,不能多看看嗎?”
“可以可以,我去洗手。”黎粲說完這句話,就朝媽媽使了個神色。
媽媽心領神會,點點頭,說: “你去吧,順便把盤子拿去洗了,洗干凈點。”
黎粲沒有留在房間中,端著個盤子出了房間,但他沒走,趴在門板上聽兩人談話。
“阿姨,實在太麻煩了。”
許歲卓懇切地對黎粲媽媽說著,他不知道對方會怎么想自己,可能會把自己當成麻煩?又有可能會認為自己給他們帶來了厄運?在別人家里暈倒怎么看都不像是好運的象征。
媽媽的話卻出乎他的意料。
“歲卓,你怎么會這么想?”
媽媽幫他掖了掖被子,說: “人都會有不舒服或者是生病的時候,如果那天暈倒的是我,我相信你們也會這么做的,如果人都不舒服了,還沒有家人照顧,是不是太可憐了?”
由于尾句是個問句,許歲卓順從地點了點頭。
“我們知道了你們的關系,我知道你可能會擔心這個,但是我們都可以接受的,你們是獨立的個體,我們不會把意愿強加在你們身上,那天爸爸之所以那樣做,是出于擔心,輿論那件事情顯然超過了你們能夠解決的能力范圍,在這種情況下,你們硬抗,沒有及時找家里人幫忙,這才是我們所在意的點,現在也不用擔心了,爸爸那邊已經全盤接手這件事了,姐姐也在跟進,你不用擔心網上那些言論,我們就只管聽好消息就行。至于對于你們的關系,只要你們都是真心的,我們不會有所阻攔,當然我們也很欣慰,小粲好像因為你也可以獨當一面了。”
“他昨天忙前忙后,我以前從來沒看見他像那個樣子,他的腿都在抖,但是思路清晰,在處理事情上有條不紊,我們以前總喜歡把他當小孩,以為他可能還有幾年才能成長,但是不是,他現在有了愛人的能力,也有了獨立的能力,其實很多都是你帶給他的,這出乎我們的意料,你們的戀愛是健康的,是積極的。”
媽媽說了那么多話,最后頓了頓,眼神發亮地說: “你們好好談,我們家人沒有意見,你們不用擔心,眼下最最關鍵是的,你一定要快點養好身體。”
她的意思就代表著黎粲家人的意思。
許歲卓忽然覺得喉嚨發干,連吞咽口水都覺得費勁,明明剛剛才喝了一大杯水。
媽媽牽住了他的手,輕輕摩挲著,手掌溫暖,眼神慈愛,是獨屬于長輩的那種感覺,絲毫沒有因為眼前孩子是同性戀而苛責,甚至還在鼓勵他們進行大膽的嘗試。
這和大多數家長不一樣,起碼和許歲卓的家長不一樣。
許歲卓鮮少體驗這種感覺,他的手有些僵硬,有可能是緊張的也有可能是冷的,他稍微屈起指節。
媽媽似乎感受到了這一舉動,她說: “手怎么這么瘦,還冰。”
“黎粲那小子怎么照顧的你?”
媽媽一邊說一邊單手掏出手機,交代著營養師。
“是我自己吃不了多少,不怪他。”
許歲卓驟然聽了媽媽的剖白,忽然不知道該怎么說話。
他像是臨上刑場的囚犯,等待最后審判,然而最后的結果是無罪。
懸著的心落下,那一刻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輕松,他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甚至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他呼了口氣,往后靠在病床上。
緊繃太久的身體忽然放松,巨大的喜悅涌了上來,許歲卓閉了閉眼。
害怕眼前的一切是幻想。
再次睜眼。
眼前是妝容得體的長輩,保養很好,能感受到黎粲和她容貌的相似,她身后是溫暖的午后陽光,窗外有課大樹,不知道是什么品種,在冬天里仍然綠意油油生機盎然,房間的墻壁和地下是輕輕搖晃的樹影。
這不是夢,不是他的幻想。
“就算以后你們不在一起了,我們還是——”
“不會的。”
黎粲推門而入,將盤子原封不動地帶了回來。
“媽,我們還沒談多久呢,你要送祝福知道嗎?”
他用濕巾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凈。
許歲卓抬眼看他,問: “你不是去洗盤子了?”
對上許歲卓含著笑意的眼睛,黎粲現在愣了一下。
許歲卓的狀態很不一樣,肉眼可見的開心。
“是啊,但我沒找到。”
黎粲撒謊撒得理直氣壯。
三人又聊了聊事情,許歲卓和黎粲兩人把事情簡單說了下,交代了其中關鍵的點。
媽媽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她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關鍵點,她問: “知道那個造謠源頭的人嗎?”
許歲卓看了一眼黎粲,他知道他們和章寧家有來往,章寧和黎粲從小長大,他的媽媽也是知道章寧的,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然而黎粲卻沒怎么管,直接說: “是章寧。”
媽媽的表情變化,點頭,說: “能了解你們的情況的,肯定是熟人,原來是他。”
“但是他不和小粲玩得好嗎?為什么會這么對你們?”
媽媽越說越氣憤, “虧我們以前對他那么好,怎么還背刺你們?不行,我一定要親自去問問他們家。”
媽媽說完這句話后看見兩孩子正盯著她。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隨即止住話頭,說: “好了好了,歲卓快休息,這件事你們就別擔心了,交給我們,現在好好養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到時候咱們健健康康地過個年。”
兩人依言照做,前兩天為這件事耗費了太多精力,有人幫忙是好事,兩人可以喘口氣,畢竟還是學生,對于這樣的事情還是需要交給專業的人負責。
賬號的管理也暫時交了出去。
媽媽臨走時說: “檢查報告出來之后第一時間發給我們,別讓我們擔心。”
她計劃著要找章家問明情況。
黎粲揮手,說: “好的老媽,你快去吧。”
“好,晚點我和爸爸姐姐一起過來,你們缺什么就告訴我,或者直接和這邊的工作人員說,東西都很齊全的。”
媽媽拎著包在門口反復交代,讓黎粲好好照顧許歲卓。
兩小孩連連點頭,媽媽說完之后就離開房間。
房間安靜下來。
許歲卓往旁邊躺了躺,拍拍身旁的位置。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房間里的床很大,不同于公立醫院的病床,房間里的床很寬,躺著柔軟。
看黎粲的神色疲倦,許歲卓也不知道他守自己守了多久,時間肯定不算短。
或許是太過疲憊,黎粲的思路還沒轉過來。
“你身體還沒好。”
許歲卓感到莫名其妙,問: “我身體好沒好跟你休息有什么關系嗎?”
接著又說: “床很大,沒關系,上來休息吧。”
黎粲差點咬住舌尖,悶聲點頭,隨后脫了外套,從床的一側躺進去。
他有點心虛,擠占病人的床位實在是不太好,他進去后沒敢動彈。
被窩內帶進一陣暖意,許歲卓自然地往他身邊靠。
他不愛鍛煉,體質不好,冬天手冷腳冷,黎粲和他恰恰相反,每次緊挨著黎粲都覺得暖和。
他側對著黎粲,左手搭在黎粲腰際,腦袋靠在他肩上。
黎粲就著這個姿勢把人攬進懷中。
他嘟噥著: “那我就瞇一會兒。”
隨即側身,熟練地將下巴擱在許歲卓腦袋上,把人完完全全禁錮在懷里。
許歲卓闔眼,耳畔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黎粲睡著了。
黎粲胸膛起伏有力,許歲卓感受著衣物之下的起伏。
是少有的寧靜時刻。
身邊人呼吸綿長,這兩天睡得太多,許歲卓在黎粲懷中毫無睡意,甚至稱得上很精神。
他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大病沒有,今天的檢查報告大概率也是這樣,出院之后就需要忙著解決網上的那件事,事件的主人公無法做到完全隱身,他也需要登錄他的社交平臺查看。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是找章寧,許歲卓想,或許是以前的自己錯了,一味的忍讓給了章寧傷害自己,傷害家人的機會,這次出院,他不僅僅需要找章寧清算這些,還要讓他永遠無法影響到自己和黎粲。
睡眠充足后的大腦非常清醒,許歲卓在心中一件一件捋著任務。
快要過年了,許歲卓的視線越過窗戶,看見遠處高樓住戶掛著數不過來的紅燈籠。
身邊人輕輕動了,許歲卓的注意力被拉回來。
黎粲似乎睡得不好,眉頭緊皺,呼吸變得急促。
許歲卓往他的懷中縮了縮,伸手在他背后順了順,輕聲說: “沒事。”
從他這個視角能很輕易地發現黎粲臉上的疲態,眼下一片青黑,頭發也長長了些。
許歲卓的手輕輕撫過黎粲的臉,感受著手下輪廓的走向,黎粲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對比之下,他的手太過于白,手上沒什么肉,骨感太甚,以至于顯得有些孱弱。
黎粲夸過他的手很好看,很小,握不住東西。
許歲卓又將自己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實在看不出黎粲說的那些特點。
握不住東西可能不是自己的原因,或許是東西的原因。
許歲卓神游著。
手掌忽然被抓住,他的動作被黎粲抓了個正著。
“怎么亂動?”
黎粲的聲音帶著沙啞,顯然是沒休息好。
“是我的錯,你繼續睡。”
許歲卓笑了聲,將臉靠近些。
黎粲仍然閉眼,摩挲著他的手,他忠愛捏許歲卓指節玩, “不睡了,檢查報告該出來了,我看看。”
電子設備上就可以查看報告,據醫生所說沒什么大問題,但需要足夠的休息,讓許歲卓這兩天別熬夜好好休息,黎粲聽的比本人都還認真。
“嗯嗯,我一定監督他。”
黎粲說得一臉懇切。
最后的建議是在醫院觀察兩天,之后回家靜養。
畢竟快過年了,沒人想在醫院過年,就算是私立的也不行。
看了看時間,還很早。
自從黎粲被許歲卓邀請上了一次床后,他現在能自然而然地掀被,鉆被,蓋被一系列活動,毫無心理負擔,畢竟體檢沒出什么事情。
還順帶給許歲卓做了其他一些檢查,得到的建議是多運動,多吃飯,多休息,少熬夜。
許歲卓面上和善笑著接受了,回到病房后仍然繼續對接家教,然后他的手機就被黎粲無情收走。
黎粲高舉著手,好不容易仗著醫生的話,在許歲卓面前硬氣了一次: “多運動,多休息。”
“動腦子也是運動。”
許歲卓撐起身子去夠他手上的手機。
兩人體型懸殊,身高也是,許歲卓無論如何都拿不到。
他干脆坐起身,跨在黎粲身上,雙手拉下黎粲那支高舉的手。
然而,掰不動。
許歲卓冷聲,保持著坐在黎粲腿上和他面對面,硬是做出一副高冷的態勢,叫著他的名字, “黎粲。”
黎粲知道他是紙老虎,面上看著高冷無比,實則上重話也不會說一句,偶爾來的小脾氣也很可愛,基本上沒有什么攻擊力。
摸透了許歲卓的性格,黎粲有時候也有恃無恐。
許歲卓忽然就不搶了。
雙手撐在黎粲的小腹上,直視黎粲的眼睛。
過了一會,他說: “算了。”
黎粲輕咳一聲,正色說: “那你休息兩小時,給你半小時的手機使用時間。”
明明是要求的口吻,卻是商量的語氣。
許歲卓搖頭。
他失去了對手機的興趣,隨即他點頭,雙手從黎粲身上移開,開始解自己襯衫的扣子。
一顆接一顆。
黎粲的眼神追隨,被他夸過無數次的手挑開衣料扣子,布料下的皮膚若隱若現。
“那我洗個澡再休息。”
扣子被他全部挑開,他很自然地在黎粲面前褪下衣服。
他觀察過浴室,幾乎和家中的沒什么兩樣,旁邊也貼心地為他準備好了換洗衣物,是按照他的尺寸來的,不用多想,也是黎粲準備的。
被黎粲這么一說,他倒還真有些困。
反正閑著沒事,家教工作也暫停,還不如像黎粲所說那樣,好好休息。
醫院開了暖氣,赤身也不會冷。
許歲卓長腿一跨,從黎粲身上下去。
黎粲視線發直,呆呆問: “去哪里?”
腳有些發麻,許歲卓扶著床邊,說: “去浴室運動。”
觸碰到地面的那一刻,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腳尖輻射到下肢,應該是在床上呆太久了。
他踉蹌一步,他說: “黎粲,扶我。”
黎粲伸出早就準備好了的手。
許歲卓搭上黎粲的手,兩人走到浴室。
黎粲沒有出去的跡象,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后。
許歲卓明知故問,說: “為什么還呆在這里?”
黎粲喉結一滾, “看你在浴室怎么運動。”
“洗澡也算運動。”
許歲卓伸手取下花灑,他不習慣呆在浴缸。
如果不說他是學音樂的,說他學舞蹈都有人信。
許歲卓的身材比例極好,手臂線條流暢,皮膚白,肉又恰到好處分布在身上。
黎粲喉嚨發干。
熱氣氤氳,許歲卓伸手打開花灑。
開始的溫度有些高,偏白的指尖被熱水一澆,變成粉紅色。
“這點運動量不夠。”
黎粲視線無法移動。
許歲卓點點頭,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問: “那可以教我嗎?”
黎粲覺得自己的忍耐力又上了一個臺階。
“衣服濕了,你把它脫下來吧。”
許歲卓說完,幫黎粲脫下衣服,放在了安全區域。
再回來的時候,他站在門口,視線從上往下,停留在一個地方。
許歲卓太陽穴跳了跳,開始后悔自己這樣勾黎粲。
然而,沒有后悔的時間。
“浴缸水放好了。”黎粲往上貼,用唇輕輕碰許歲卓。
許歲卓的手自然地搭在黎粲脖頸上,在喘息的空隙中抓住機會說話。
“去………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