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況嗯了一聲,顯然并不意外秦元禹的目的,只是,應聲后,他又有些疑惑地看向秦元禹,問道:“剛剛不是讓你去找裴寺正了嗎?”
秦元禹沉默了一瞬,他要怎么回答?
說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和裴狀元扯上關系,于是裝了個x就跑了嗎?
瞥了眼秦元禹臉上的表情,齊況沒再多說什么,繼續道:“你若想撇開裴寺正,自己調查,只需讓他將后續的調查權交給你。”
“只是現在陳玉良兩人的尸身早已入殮,你若是想得到更確切的證據,還需要通過裴寺正。最了解這個案子的還是裴寺正。”
齊況此人看著冷淡清正,性格卻算不上冷漠,雖然話不多,但是很多關鍵的信息都被對方點出來了。
想來,這也是最好的辦法了,秦元禹心中暗嘆一口氣,就是這打臉來得也太快了些。
他點點頭,俯身微行一禮,剛要道謝,卻見齊況微微側身,并不受這一禮,只是面帶猶豫地說道:“秦評事不必如此,我也不是……毫無所求。”
秦元禹:?
沒等秦元禹過多反應,齊況自己便先低下頭,看起來頗有些羞愧,連忙道:“不,秦評事,這件事是我做錯了。”
“我并無所求。”
齊況這一番極速橫跳倒是讓本來還有些郁氣的秦元禹失笑出聲,“齊寺正,你的確給了我很多提醒,所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我會幫你。”
“當然,如果你能在陳玉良兩人的案子上給予我些助……”秦元禹話還沒有說完,齊況便打斷道:“這不行。”
“這不合規矩。”
秦元禹愣了一下,卻也大概摸清了齊況的脾氣秉性,笑著說道:“好。”
“那我先去找裴寺正了,這件事情……就之后再說吧。”
……
和沈弘英出了門,秦元禹沒有第一時間去找裴今賢,只是沿著小路,默默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然后便是靜靜等待。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弘英有些納悶地出聲問道:“秦哥,我們這是在等誰?”
“等消息。”
話音剛落,一道存在感極低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兩人面前,沈弘英瞪大眼睛,剛要擋在秦元禹身前,秦元禹卻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讓開些。”
“我等的消息到了。”
說著,他便自顧自地推開欲言又止的沈弘英,上前幾步,接過了那人手中的紙張,下一瞬,那人便憑空消失在兩人面前。
沈弘英嘴唇微動,看見秦元禹認真閱讀的模樣后又默默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剛剛那是……獨屬于乾皇的風衛!
怎么,怎么會這么聽秦哥的話?而且,秦哥什么時候下的命令?等的消息又是什么?
沈弘英心中震撼,看著秦元禹的側臉怔怔出神,這件事情秦元禹從未在他面前展現過……
秦哥,不,陛下這是終于打算將他收為臣子了嗎?
想到這,沈弘英心中頗為激動,大乾未來的皇帝是誰他并不關心,但倘若秦元禹想坐,那他必為秦元禹所驅使!
雖死無悔!
閱讀完上面的消息,秦元禹神色微緩,扭頭看向沈弘英,剛要說些什么,卻見沈弘英一臉亢奮,就要行跪拜大禮。
秦元禹臉色一黑,他實在太熟悉沈弘英的想法了,甚至懶得去扶,只是輕聲說道:“起來。”
沈弘英從善如流,連忙站起身來,“陛下。”
秦元禹沒接茬,只是將手中的紙拍到對方臉上,說道:“看完再說話。”
而在沈弘英閱讀的過程中,秦元禹回顧了一下剛剛的經歷,習以為常地解釋道:“那是父皇派到我身邊,用來保護我的人。”
“他們聽我父皇的命令,自然也會聽我的命令。”解釋完這些,秦元禹又感嘆了一句,“而且,他們對我來說真的很好用!”
紙張上面的信息也不是別的,只是一些關于齊況的基礎信息和個人經歷。在拿到自己職位的時候,他就順手讓那些人查了一下自己的上司。
本來只是想留個后手,以備不時之需,可齊況剛剛那番明顯想拖秦元禹下水的話,卻讓他有些起疑了。
擔心這背后有什么陰謀,秦元禹這才有些急迫地想要拿到齊況更加詳細的信息,包括調查出齊況想要求助他的事情。
想到這,秦元禹心中又是一陣感嘆,坐上皇位后,他日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牽扯進某件布局頗廣的謀劃里,尤其,他現在還在宮外……
結果,他身邊就有個時時刻刻想著讓他黃袍加身的定時炸彈,動不動就來一個“大乾無主,愿奉您為天子。”
真是迫不及待想讓他死啊。
而且,如今這朝堂局勢本就風云萬變,再讓沈弘英傳出些似是而非的話語,也不太好……
思及此,還想多罵幾句的秦元禹話頭一轉,先是重重嘆了口氣,眼見沈弘英越發愧疚不安時,才悠悠地開口道:“弘英啊,我很高興你愿意支持我,但是,如今我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我并不想爭那個皇位。”
他柔聲安撫,細心講解,“現在的我無權無勢,大臣們也都排斥我,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這個工具人,向父皇以及其他皇子皇女表明自己的態度,安分守己。”
“只有無條件信任并使用他們的人,他們才會放心。”
雖然沈弘英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會把他,把整個大乾朝堂引爆,但他到底是自己的朋友,秦元禹還是很在乎自己這個朋友的。
見沈弘英若有所思,秦元禹心中驚喜,說得也有些多了,語氣有些得意地說道:“更何況,白嫖來的手下是真的香啊!”
聽到這話,沈弘英微低下頭,眼神閃爍,原來,這才是秦,不,陛下的真正目的。
擔憂防備或者費心拉攏他們的下屬有什么意思,都是下下策。唯有陛下這般,不費吹灰之力,以彼之利器,掃我之荊棘。
這才是上上策,一舉解決了無人可用和無人可信的難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沈弘英心中震撼,原來是他目光短淺了。
一直以來,他都只想著保全自身,以自身之性命來護佑陛下,實屬有勇無謀之舉。
個人能力再大,也終有不逮。況且能為他所用的力量可不止他自己。
這樣想著,沈弘英眼神堅定,用力地點點頭,“陛,秦哥,你的良苦用心我終于明白了!”
秦元禹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是恍惚,“你,你真的明白了?”
這炸彈終于被他給拆掉了嗎?!
沈弘英再度點頭,“是的,秦哥,我全都明白了!”
兩人對視良久。
看到沈弘英眼中的堅定與醒悟,秦元禹頗有些感慨,伸手拍拍沈弘英的肩膀,說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
沈弘英也是一臉感動,“秦哥放心,只是接下來,我暫時不適合跟在您身邊了……”
他要回沈家,沈家嫡出的身份絕不只代表著他自己!他要回去聚攏更多力量!
這樣才能真正幫到陛下。
陛下隨口幾句,就如此不凡,難怪之前陛下一直不愿意接受他的效忠,是他自己沒有領悟陛下的深意,如今還要靠陛下點撥。
想到這,沈弘英先是慚愧,隨后又是振奮,如今也不過是陛下冰山一角。
陛下所圖,絕對不小!
聽到這話,秦元禹越發驚喜,居然連迪化都被他解決了。
只要沈弘英不在他身邊,就算之后他傳出再多有關自己的荒謬言論,都與他無關了!
兩個難題,居然被他一番話全部解決。
他可真聰明啊!
秦元禹越想越開心,用力拍了拍沈弘英的肩膀,說道:“那你就先離開吧,不用擔心我,這里有風衛保護著。”
沈弘英再度點點頭,“好。”
此番醒悟全賴陛下用心指點,自己一定不能辜負陛下的期望!
……
沈弘英的事情完美解決,齊況的事情他也大致了解了,算不上大事,背后也沒什么陰謀,齊況此人,倒是可以交往看看。
如今數道難題一并解決的秦元禹看什么都分外順眼,就連即將要打臉自己的裴狀元都不在意了。
原本他還想拖到明日再去,但現在的秦元禹心情正好,便沒有拖延,腳步一轉,直奔裴今賢的方向。
片刻后,秦元禹禮貌地敲了敲門,然后推門而入,嘴角微微勾起,臉上也露出一個親和的笑容。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目光落在坐在公案前的裴今賢身上,秦元禹剛要開口,卻見裴今賢一臉復雜地看著他,臉上的猶豫之色一閃而過,然后便是一臉堅定,仿佛做下了什么決定般。
秦元禹:?
裴今賢緩緩吐出一口氣,站起身來,對著秦元禹行了一個大禮,語氣頗為恭順地說道:“陛下實為明主,少閑能力雖微,但愿以此身為陛下驅使。”
秦元禹:啊?
剛送走一個炸彈,現在又來?
秦元禹愣了片刻后連忙快步上前,伸手將對方扶起,說道:“裴狀元這是為何?”
裴今賢坦然道:“陛下的手段和能力都令少閑深深折服。”
“在您進門之前,我都沒有下定決心,甚至思緒雜亂,但是,就在您推門的一刻,我有了追隨您的想法。”
“而就在此時,您來了。”
“時運如此,也徹底堅定了我的想法。”
簡單解釋后,裴今賢又頗為激動地說道:“不得不說,陛下對臣的了解和把握相當精準。”
“意識到臣除您之外再無出路的情況下,果斷出面招攬,言語中以退為進,處處勸我留退路,實則卻步步緊逼。”
“現在又準確猜中了臣內心的猶豫和糾結,輕輕一推,便讓我下定決心。”
“真真令臣拜服。”
果然不愧是今年風頭正盛的新科狀元,裴今賢的稱贊之言滔滔不絕,卻也難掩其性格的缺陷和稚嫩。
此刻的他就像是終于勘破了一道困擾他很久的難題,如今自行找出了答案,于是滿臉興奮地將皇帝御下的手段當做題目,把出題人當作傾聽者,肆無忌憚地開始作答。
若放在某個心思深沉的皇帝身上,說不準要記對方一筆,可在秦元禹這邊,卻是很好地給他解釋了裴今賢迪化的全部心路歷程。
于是,他更加崩潰了。
這什么情況啊?!
這怎么比系統迪化地更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