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甩不掉
后面幾日, 秦元禹依舊四處閑逛,雖然看起來不務正業, 但秦元禹簡直太想念這樣的日子了,同時,再一次堅定了自己不當皇帝的想法。
這皇位誰愛坐誰坐,還是擺爛爽。
和煦溫暖的陽光照在秦元禹身上,他滿足地微瞇起眼睛,放緩了腳步,片刻后, 他忽地回頭看向方茂然,疑惑地問道:“青梧呢?他最近在忙什么?”
“不會是因為前幾日我說的話吧……”
“我說得好像是有些過火了。”
秦元禹思忖著, 方茂然剛想點頭,頓了頓后,委婉提醒道:“您的身份不需要您為此感到抱歉。”
秦元禹一怔,隨后搖搖頭,“談不上抱歉,只是, 前幾日是我多嘴了,我不該說那些。”
方茂然眼睛微彎, 笑容溫和,“可我覺得您是在提點他,這是他的機遇。”
“他的天賦擺在那里。”
“天予不取, 反受其咎。”
“放縱天才變得平庸, 也不是一件好事,有時并不是他不想改變, 只是,還缺一個人將迷霧撥開, 讓他看清正確的路。”
秦元禹神色微頓,“道理是這個道理。”
只是他覺得自己的天賦該如何用,還是要自己說了算,作為朋友,他不會強求墨青梧,況且,這機巧之術也不只有墨青梧一人會。
方茂然看出秦元禹并不算完全贊同自己的話,只是,作為同僚,他自然應該為對方說上幾句,免得秦元禹真就放棄了墨青梧,不再提點對方。
兩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末了,直到走到客棧附近,方茂然輕笑一聲,說道:“其實墨青梧已經聽進去了您的教導,最近在嘗試改變自己呢。”
秦元禹一愣,“是自愿的嗎?”
方茂然笑著說道:“那是自然,是他自己想通了。”
陛下的要求果真是高,幸虧自己沒有多嘴提醒,一切都要墨青梧自己悟透,方茂然心中感慨,不過這也是應當的。
大乾有史以來最英明最寬容的君主手下自然也該是最出挑的臣子。
秦元禹心中微松,點點頭,“那就好。”
他松了口氣,心中那縷若有若無的自責也瞬間消散,他笑了笑,剛想說些什么,余光卻突然瞥見幾個身影。
看起來鬼鬼祟祟的。
秦元禹眉頭微皺,剛想吩咐方茂然幾句,下一秒,昏君系統急忙冒泡,道:“宿主,你還有我!我啊!”
秦元禹一愣,晃神間,那幾道身影便已經消失了,“秦公子?”
秦元禹頓了頓,搖搖頭,“沒事了,剛剛走了下神,先上去吧。”
方茂然欲言又止,但最后還是默默閉上了嘴,只在上樓時悄悄往秦元禹出神的方向瞥了一眼,那里剛剛有什么嗎?
……
“老大,剛剛那兩人是不是發現我們了?怎么都朝這邊看了一眼啊……”
拐角處,三四個人擠在一起,臉上寫滿了清澈的愚蠢,而被他們擠在中間的男人有些無奈,隨后一把將幾人推開,“起開起開,沒看他們都上樓了嗎?這還擠著做什么?”
“哎喲,老大,你輕點。”
幾道低呼聲交替響起,吳秋臉色越發難看,低聲吼道:“閉嘴。”
等幾名手下閉上了嘴,吳秋臉色稍緩,緩步踱到墻邊,小心翼翼地探頭看去,沒看到人后才輕出一口氣,還沒回頭便又是一道低呵:“下次小心點,這兩個人沒那么簡單……”
“是嗎?”
這聲音有些陌生,但吳秋并沒有注意,他只是下意識回道:“當然啊,你們見識短,沒看出來,這兩人定是一主一仆,可連仆人的風度都如此……”
說到這,吳秋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猛地回過頭去,隨后一臉驚愕,指著那個突兀出現在他手下中的人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你……”
秦元禹眨眨眼睛,“我什么?”
吳秋扯了扯嘴角,又四下看了看,目光在那些被扔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手下臉上一一掃過,臉上的驚愕神色瞬間收起,變得極為平靜,就當秦元禹猜測對方是不是還有后招時,吳秋突然朝秦元禹跪下,背挺得筆直,說出的話卻十分從心,“您別動手,我全招。”
秦元禹:……?
……
小飯館里。
坐在吳秋幾人對面,秦元禹先是看了眼旁邊被高高摞起的用過的碗碟,嘴角扯了扯,隨后又轉頭看向仍在悶頭干飯的幾人,嘴角又抽了抽。
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元禹的視線,吳秋臉一紅,剛想解釋幾句,可他忘了自己還在吃飯,嘴里還有沒嚼完的飯菜。
于是,一陣劇烈的猛咳聲響起。
這下不光秦元禹,他的手下也全都看了過來,只是,在干飯和照顧吳秋之間,那些手下全都選擇了干飯,并因為擔心口中的飯菜被吳秋的唾沫濺到,還齊齊退后了幾步。
最后,還是秦元禹好心遞過去了一杯水。
喝下水后,吳秋終于不再咳了,剛想道謝,見到遞給自己水的人居然是秦元禹,頓時又是一陣臉紅,但還是開口道:“謝謝。”
秦元禹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沒事,吃飽了嗎?”
“不夠我再給你們叫一些。”
聽到這話,幾個悶頭干飯的手下齊齊抬起頭,眼睛亮得驚人,見狀,吳秋連忙道:“飽了飽了,您別再破費了。”
秦元禹猶豫片刻,還是伸手從懷里逃出幾兩銀子,放到桌上,說道:“久餓之后的確不適合吃太多東西,那這些錢給你們,下次不要再想著偷盜別人的財物了。”
說完,秦元禹便起身離開了,步伐很快,就連連忙拿起銀子想要還給秦元禹的吳秋都沒有追上,等他追出門外后,便再不見秦元禹的蹤影。
捏著手心,還泛著溫熱氣息的銀子,吳秋一時心情復雜,回頭看去,那幾個手下也不再干飯,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吳秋,“那,那人走了?”
“還留下了銀子?”
“這……”
最后一個手下咽下嘴里的飯,看了眼吃空的飯碗,訥訥地說道:“他可真是個好人,我們居然還想搶他的東西……”
“我們可真該死啊。”
幾道聲音同時響起,吳秋也聽得越發心煩,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銀子。
……
“居然是一群餓到要搶劫的人……”
聽到昏君系統的感嘆,秦元禹搖搖頭,沒接話,只是開口道:“這斂息訣還挺有用的,他們都沒發現我。”
“而且,你們居然還能預測這一趟是否有危險……”
秦元禹輕笑一聲,“用處不少啊。”
聽到這話,昏君系統和明君系統都來了興致,昏君系統搶先道:“是啊是啊,宿主,我們真的很有用的!”
說完,昏君系統又可憐巴巴地說道:“所以,您這點數別一直存著了……”
明君系統語氣平靜地說道:“是啊,宿主,您也不能一直拿我們當薅點數的機器啊,我們比這智能多了。”
“我們能提供給您很多東西。”
“比如呢?”
“比如,較高產量的糧食種子,還比如,一些建筑的圖紙。”
秦元禹呼吸一滯,“真的?”
明君系統輕笑一聲,“宿主,我是輔佐您成為明君的系統,這點兌換物自然是有的。”
還沒等秦元禹欣喜,明君系統便繼續道:“當然,并不便宜。”
“事實上,武道實力是最便宜的兌換物。”
畢竟,誰家正經皇帝一天天不想著搞事業搞基建搞政治,卻天天琢磨修煉那破功法呢?!
而且他家宿主還要搞修仙!
秦元禹一怔,一瞬的失落后他又有些恍然,“難怪我總覺得這些點數現在好像多到有些用不完了。”
“原來,武力值是最便宜的。”
說到這,秦元禹又看了眼自己面板上的點數,1135。
真是不少。
明君系統附和道:“是啊,而且,等這些兌換物真正落到實處,真正惠民之時也算是您的政績,還會有點數給您。”
當然這話秦元禹沒接,算誰的政績都行,就是別算他的。
不然,他真怕自己待在那位子上下不來了。
這樣想著,他又問了問昏君系統,“小昏,那你的兌換物呢?有什么?”
昏君系統頓時來了熱情,連忙道:“宿主,我有美食,美人還有奸臣,您要……”
它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秦元禹無情打斷了,“可以了,閉麥吧。”
“買賣人口是犯法的。”
昏君系統:?
“……但是,美食可以來一點。”
……
回到房間。
秦元禹一眼便看見等在自己門前的方茂然,頓了頓,解釋道:“我剛剛出去見了幾個人,不用擔心。”
方茂然一時語塞,想說的話都被噎了回去,只好無奈地點點頭。
天知道,他在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時心臟跳得有多快……
秦元禹上前兩步,方茂然順勢讓開身體,目送著秦元禹一步步走進房間,在臨關門時,秦元禹還是又解釋了兩句,“你放心,我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也有自己的底牌,不會擅做沒把握的事。”
見秦元禹都這么說了,方茂然只好點頭應聲,但還是有些不甘心地委婉提醒道:“若是下次方便的話,可以帶上我,兩人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您放心,我不會多嘴的。”
秦元禹點點頭,“知道了。”
說完,他便關上了房門。
秦元禹沒太在意方茂然的話,畢竟,今日是事發突然,那伙人的情況也是在系統提示過沒有危險他才去的,大部分時候他都是不會冒險的,根本不會一個人出去。
而被關在門外的方茂然在確定秦元禹真的安全后,轉頭開始思索起另一件事,陛下剛剛是去見了什么人呢?
他會見什么人呢?
和剛剛那一瞥有關嗎?
……
涼晟州鎮守府。
鎮守走進大廳,便見幾人悠哉游哉地坐在座椅上,神情自然,見到鎮守來了也只是輕飄飄地抬手朝對方打了個招呼。
見幾人這樣散漫輕待的態度,鎮守面色有些沉,“……行事謹慎些,下次不要這么大搖大擺地進來。”
那幾人卻不甚在意,只擺擺手,說道:“劉師兄,別這么緊張嘛,那些侍衛都被我們支出去了。”
聽到這個有些陌生的姓氏時,鎮守神色恍惚了一瞬,多少年過去了,他都快忘了,自己的姓氏是劉而不是秦……
他也不是大乾的人,他是武極宗的弟子。
在京城時,他還能夠時不時接到宗主的任務,找時機往軍營里塞幾個臥底,可當自己被派到涼晟州后,武極宗那邊就再沒有消息和任務傳來。
待在涼晟州做了大乾的鎮守將近十年,有時候,他自己都快把自己當成大乾的人了。
這樣想著,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幾人身上,神色柔和了些許,“宗主要交給我什么任務?”
提到正事,幾人都嚴肅了神情,只是幾人眼神交匯了一瞬后,其中一個人回道:“還沒到時間。”
聞言,鎮守神色微沉,“你們不信任我?”
幾人連忙反駁,可鎮守卻只是繼續道:“那為什么連任務內容都不肯告訴我?”
那人剛要解釋,下一秒,一道低沉悅耳的女聲響起,“是啊,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任務呢。”
聽到聲音,鎮守和那幾人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齊齊看向聲音來源處,陰影里,秦元鳳緩緩踱步走出,先看向神色復雜的鎮守,略帶感嘆地道:“上次與鎮守相見,還是除夕家宴吧……”
聽到這話,幾人變了臉色,對鎮守怒目而視,“你果然叛變了!”
鎮守眉頭緊鎖,剛想為自己辯解,下一秒,墨老和風衛便出現在秦元鳳身邊,而隨之響起的是門外的兵甲碰撞聲以及數百人行走的聲音。
鎮守幾人下意識回頭看去,便見朝他們疾步走來的秦元武,以及站在他身邊正一臉復雜地望著他們的鎮守府守衛軍將領,而在他們身后,是數百名裝備精良的大乾士兵。
而鎮守也眼尖地在里面認出了自己的士兵。
幾人臉色一白,而鎮守更是神色灰敗,扭頭再度看向秦元鳳,輕聲道:“你們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什么時候發現的?”
秦元鳳輕笑一聲,“這個問題還是留給你在大獄里想吧。”
將幾人制服后,守衛軍將領找到秦元鳳,行了個禮后,一臉自責地說道:“二皇女殿下,鎮守之事……”
秦元鳳直接道:“叛國之罪是跑不了的。”
將領沒有意外,欲言又止,見狀,秦元鳳繼續道:“你放心,既然放心讓你們加入這次逮捕行動,我們便不會懷疑你們的忠誠。”
“只是,按照規定,接下來的事情要交給我們全權處理,而且,你們也要接受調查。不過你盡可以放心,大乾不會讓任何一個忠誠于他的士兵蒙冤。”
聞言,將領臉色好看了很多,“多謝二皇女殿下。”
秦元鳳擺擺手,“要謝就謝陛下,我也是聽令行事。”
將領神色微怔,但還是點點頭,“臣明白了。”
陛下?那個,七皇子?可是,他不是聽說七皇子是所有皇子中最無緣皇位之人嗎?可看二皇女的意思……七皇子這皇位坐得還蠻穩的?
當然,雖然心中疑惑,但將領對秦元禹的感激不減分毫,不管是誰,他能洗脫嫌疑就好。
若七皇子真如二皇女殿下所言,那他臣服于這樣的皇帝也未嘗不可。
……
次日。
秦元禹剛想再出去逛一逛,一只紙鶴便直直地沖向他。
他順手接下,打開,看完上面的內容后心中微松,幸好,一切順利。
二姐沒事,那個鎮守也已經抓到了,武極宗的人也被一網打盡,剩下的就差拷問出他們的計劃和過去在大乾埋的釘子了。
他剛想將手中的信收起,卻突然注意到信紙尾部還有一行字。
將那行字看完,秦元禹皺了皺眉頭,三哥要來找我?還說要道歉?道什么歉?
他還沒想明白,門便被人敲響。
秦元禹回過神來,“進。”
隨后,神色平靜,眼底卻滿是興奮的墨青梧以及神色間頗有些無奈的方茂然走了進來。
秦元禹愣了一下,“是你們啊,怎么了嗎?”
聽到這話,方茂然神色微頓,轉頭看向墨青梧,墨青梧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歡喜,迫不及待地將這幾日辛苦的成果遞了上來,介紹道:“陛下,那日得您提醒后,我思考了很多,如今總算有了一點成果。”
秦元禹頓了頓,沒有第一時間接過,只是溫聲說道:“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嗎?”
墨青梧神色肅然,“是的。”
“我也想為大乾做點什么,或者說,留下點什么。”
見墨青梧不似作假,秦元禹點點頭,伸手將對方手中的物件接了過來,端詳片刻后,有些不確定地開口道:“……改良的鋤頭?”
墨青梧連忙點頭,道:“沒錯,這幾天我日日去田地間觀察,發現那些務農者手中的鋤頭簡陋又費力,耕一小片田下來,要花上整整一天。”
“所以,我便做出了這個……”
秦元禹掂量了兩下,隨后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有真正用過它耕田嗎?”
墨青梧點點頭,“自然是用過的,而且,那些農民都說用上這個后,干活時輕便了不少,耕田的效率也提高了。”
說完,他又觀察了一番秦元禹臉上的神情,念頭一轉,連忙解釋道:“陛下,您手中這個是縮小版的模型,主要是供后來工匠的學習和量產。”
“真正實用的那幾個鋤頭已經被我送給那些農民了……”說到這,墨青梧小心翼翼地瞥了秦元禹一眼,“畢竟,那些人也為我解答了不少問題,當然,若是您需要……”
他話還沒有說完,秦元禹便一鋤頭敲在了他的頭上,當然,他沒用力,“行了,這次做得不錯。”
墨青梧笑了兩聲,盡管額頭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但此刻,他的心中卻滿是喜悅與滿足。
他也能為大乾做點什么,不只是為了幫助秦元禹。
這比待在山林中有意思,也更有價值。
這幾日的經歷他說得簡單,其實并不容易,這其中最大的困難還不只是如何改良那些農具。
對于他一個從小長在深山中,見識少又不愛說話,性格也相對孤僻的人來說,和那些農民打交道并向他們請教以及邀請他們適用新農具才是最困難的。
但幸好,他克服了,也成功了。
將手中的鋤頭放到一旁,秦元禹上下打量了墨青梧兩遍,打趣道:“是茂然幫你溝通的嗎?”
墨青梧微微挺起胸膛,語氣暗含驕傲地說道:“是我自己。”
“不怕在那么多人面前說話了?”
墨青梧搖搖頭,“不怕了。”
“這其實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元禹笑著拍了拍墨青梧的肩膀,“可以啊,你已經徹底克服自己的缺陷了,我也算是不負墨老的囑托了。”
墨青梧用力點點頭,眼睛亮得驚人,這樣的他比起初見時生動鮮活了太多,仿佛整個人都找到了全新的動力和目標。
兩人相視而笑,方茂然也是心中感慨,這幾日墨青梧的付出和努力,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還算不賴,比以前那個木頭樣好太多了。
“咚咚咚……”
敲門聲再度響起。
聽到聲音,秦元禹抬頭望去,墨青梧和方茂然卻已經警惕地護在秦元禹兩邊,視線也跟著落在房門處。
下一秒,秦元武推門走了進來。
“三哥。”
秦元禹喚了一聲,放松下來,伸手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兩人順勢退至秦元禹身后,并向秦元武行了一禮。
見秦元武神情沉肅,想起紙鶴上的內容,秦元禹壓下心中的疑惑,轉頭看向方茂然兩人,說道:“你們先出去吧。”
等兩人離開,秦元禹笑著說道:“三哥,怎么來得這么快?”
秦元武搖搖頭,“鎮守府離這算不上遠。”
秦元禹嗯了一聲,“都抓進牢獄了?”
“都抓起來了。”秦元武聲音一頓,似乎也是有了話題,“這次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了,那邊還需要風衛和墨老看著,不過他們應該也快了。”
秦元禹點點頭,“等墨老回來,讓他先去南閔州鎮守府一趟吧,確認一下那些孩子們的安全。”
“對了,雖是保密,但武極宗那邊收不到他們的消息后,說不定還會再派人來,以防萬一,就讓風伯先留在那吧。”
秦元武點點頭,似乎是終于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神色稍緩,很快又嚴肅了神情,“小七,這一次我要向你道歉。”
話音剛落,他便急匆匆地將他曾經猶豫一事全盤托出,語速很快,仿佛生怕秦元禹打斷。
說完后,秦元武長出一口氣,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下,也總算是敢抬頭看秦元禹了,“是我不對,這一次是幸運,沒有延誤機會,若因為我猶豫……”
他話還沒有說完,被一通長篇大論灌下來的秦元禹終于回過神來,也算是聽明白了秦元武的意思,他有些想笑,但看秦元武一臉愧疚自責的樣子,秦元禹還是壓下笑意,溫聲開口道:“三哥,若這次我給你的紙鶴里只寫了讓你派兵來幫我,你會第一時間趕到嗎?”
秦元武眉頭微皺,但還是點點頭,“自然。”
“你會猶豫嗎?”
秦元武眉頭皺得更加厲害,搖搖頭,“當然不會,我肯定會第一時間趕來幫你。”
秦元禹嘴角翹起,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你看,三哥,若事情緊急,我自然會這樣說,而你也會第一時間趕來救我。”
“當然不會延誤。”
“這次的事情算不上緊急,所以我才將起因經過全部寫了上去,也算是默認你來調查,因為我也沒有特別確切的證據。”
“可是……”
秦元禹擺擺手,打斷了秦元武的話,繼續道:“而且,我也是會犯錯的,三哥,你能保持警惕,并敢于質疑和懷疑是一件好事。”
“真正緊急之時,我是不會給你懷疑的機會的,而你也不會懷疑。”
說實話,秦元禹真不覺得秦元武有哪里做錯了,他又不是什么說一不二的獨裁者,更不是什么完美無缺,絕不會出錯的圣人,他就是個偶然間坐到高位的普通人,有人愿意保持警惕是好事。
況且,也該保持警惕。
說實話,做皇帝也快一年了,秦元禹有時也納悶,甚至是心虛,他這些命令居然真被人一一施行了,還沒有人懷疑!
這個世界果然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如今秦元武將自己的懷疑擺在明面上,別說問罪,秦元禹感激對方還來不及,心中也跟著松了口氣。
秦元武抿了抿唇,“小七,不,是陛下。”
他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秦元禹,“陛下,你真是強過我太多太多……”
迎著秦元禹的視線,秦元武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大乾再沒有比你更合適更優秀的君主了,過往沒有,現在沒有,以后也很難再有。”
猝不及防聽到如此夸張的吹捧的秦元禹:?
等等?發生什么了?不對啊,怎么他突然就是最合適最優秀的君主了?!
不是,你們當初推我上皇位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啊!
……
目送秦元武離開,秦元禹一臉地生無可戀,腦海里,不斷重復著他的低聲呢喃。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他們為了緩和皇子皇女之間的爭斗,所以才讓我做這個傀儡皇帝,卻不知道,原來這傀儡皇帝也是能成真的。”
他下意識抱頭,像是在給即將破碎的自己一點小小的安慰,“怎么辦啊!”
“這皇位好像真的要甩不掉了!”
第62章 反賊
聽著秦元禹的低喃, 昏君系統和明君系統兩系統面面相覷,有些不敢出聲, 從感情上,它們還是很想安慰安慰自家宿主的,但是,理智上,宿主完成系統任務的前提是當皇帝啊!
不當皇帝,它們兩系統還能做什么?
只是,明君系統試探地開口道:“宿主, 你也別太傷心了,事情說不定還能有轉機……”
低喃聲一頓, 秦元禹的聲音傳來,“你說的沒錯,我已經開始思考如何跑路了。”
明君系統:?
那聲音平靜沉穩,聽不出半點剛剛的崩潰與迷茫。
宿主……這就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了?
昏君系統沒有多想,可明君系統卻忍不住發散思維,心情調整得會有這么快嗎?會不會從一開始……宿主的情緒就沒有這么夸張?
所謂的情緒崩潰都是演給它們系統看的, 好麻痹它們?
就當明君系統暗戳戳迪化秦元禹時,秦元禹已經徹底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雖然剛開始知道秦元武的想法時,他的確崩潰了一瞬,但是, 他早就隱約猜到這個可能了。
如今可能變成現實, 他剛剛只是有些不想面對罷了,從小到大, 這種不想面對的可能太多了,他還沒有那么脆弱。
剛剛在發泄情緒的同時, 秦元禹也在思考一個問題,該跑路了。
只是,他要怎么跑呢?
首先,得先把墨青梧和方茂然他們支走。
風衛在鎮守府,墨老回了南閔州,再把他們兩人支走,就只剩下自己了,到時候,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算了,先走再說。
秦元禹暗自點頭,起身,剛要離開,就聽腦海里,昏君系統提醒道,“宿主,那伙人又來了。”
順著昏君系統提示的方向,秦元禹看去,角落里吳秋正一臉糾結地等待著。
腦海里,昏君系統還在繼續道:“宿主,你說,他是來感謝你的?還是又來找你幫忙的?”
秦元禹彎了彎眼睛,唇角微勾,“他來找我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要找誰幫我的忙了。”
……
房間內。
墨青梧仍在雕刻著,只是,時不時在紙上勾勾畫畫,顯然是在修改著自己的設計。
方茂然坐在一旁,思索著秦元武來找秦元禹的目的,兩位皇子一位皇女都來到了涼晟州……
而且,來得還是三殿下,雖然去年陛下動手整改過軍部,但不管如何,如今掌握軍權的人還是三殿下。
不會……真要對涼晟州動兵吧?
越思索,方茂然的臉色越沉肅,耳邊仍是斷斷續續的雕刻聲,可方茂然卻思考得越發入神,直到,幾聲敲門聲響起。
方茂然回過神來,抬頭望去,便見秦元禹推門而入,“陛下。”
兩人連忙起身,剛要行禮,就被秦元禹打斷了。
他反手關上門,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神色倒是這幾日所沒有的嚴肅,兩人也跟著正了正神情。
秦元禹坐下后,剛剛打好腹中的草稿,抬起頭,便見兩人神情嚴肅,眼中閃過一絲緊張。
他愣了一下,隨后揚起嘴角,“別緊張,坐。”
方茂然和墨青梧兩人對視一眼,跟著坐下,順手還收起了桌上的草稿。
秦元禹輕咳兩聲,“別緊張,我先說結果,事情一切順利,所以,你們也不用擔心。”
方茂然心中微松,“那,陛下,涼晟州到底?”
秦元禹直接道:“涼晟州鎮守是武極宗派來的臥底。”
聽到這話,兩人都是一怔,一州鎮守竟是武極宗派來的臥底?!
秦元禹擺擺手,“別擔心,他們已經被我們一網打盡了,我來找你們是有別的事。”
兩人對視一眼,壓下心中的震驚,隨后看向秦元禹,等著秦元禹的后續。
“我想讓你們去幫二姐。”
“鎮守是臥底,這一消息對涼晟州的影響不可謂不大,那些官員都需要審查一遍,這段時間,涼晟州的一應事務都需要我們來做,而三哥帶來的人不多,且都是武將,看守審查那些官員還算可以,但真正去做那些文臣的事情,卻是有些為難他們了。”
方茂然點點頭,他是文臣出身,這種事情自然是需要他來做的,只是……他轉頭看向墨青梧,墨青梧也適時開口道:“陛下,讓方茂然去就好了,我不懂政務,而且,你身邊還需要人保護。”
秦元禹動作微頓,在兩人察覺之前回過神來,直接道:“不懂才要學。”
“你既要務實地幫助大乾百姓,可不懂這些事情怎么行?政務也不只是待在朝堂上宣訴政論,更需要你深入地了解大乾百姓的生活。”
“這些事情可不是靠你問幾個務農者就能明白的。”
墨青梧嘴巴微張,神情恍惚了一瞬,一旁的方茂然卻是暗自點頭,的確是這樣,以墨青梧的天賦只做那些農具確實是大材小用了,大乾還有很多建筑和設施需要改進呢。
而且,有了這一段經歷,將來墨青梧入仕為官的時候也不至于像最開始的時候那樣呆板。
畢竟,是跟在陛下身邊的近臣。
若只是隱在暗處,像風衛那樣保護陛下,倒是不太強求這些,可若是走到臺前,想要以陛下為后盾,為陛下做事,為大乾百姓做實事,這一段經歷是必不可少的。
這點事情,方茂然自然是一想就通,只是想清楚的同時,他心中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覺,陛下當真是看重對方呢……
片刻后,墨青梧回過神來,顯然,這段時間的經歷也讓他成長了不少,也明白秦元禹的意思,他用力地點了點頭,一臉鄭重,“陛下,我明白了。”
“只是,您的安危……”
秦元禹擺擺手,“沒關系,風衛馬上回來了。”
說著,他站起身,話語里頗有些暗示地說道:“況且,你們早些去,風衛也能盡早從那些瑣事中脫身。”
聞言,兩人對視一眼,也跟著站起身來,“臣等這就收拾。”
……
兩人動作很快,而且,也沒什么太多需要收拾的東西,一刻之后,兩人便已經收拾好了。
墨青梧最先走出房間,而方茂然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踏出房門的腳步一頓,見狀,秦元禹臉上剛要揚起的笑容也僵了一瞬。
方茂然轉頭,看向秦元禹,“陛下,真的不需要我們等到風衛回來再走嗎?”
秦元禹心中微松,沖他擺擺手,說道:“不至于,風衛馬上便到了,況且,我就待在客棧里,能出什么事?”
方茂然抿了抿唇,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不夠妥當,一國皇帝的安危,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大乾皇帝一個人在客棧,而他們都離開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他和他的九族可就要全沒了。
雖然,他方家的九族本就沒什么人,但就是這樣,他方家才不能因為他徹底絕嗣啊。
他還想再說什么,便見秦元禹微微挑眉,神情有些不耐,一瞬間,想說的話頓時又被方茂然咽了下去。
皇帝的想法,怎由他一遍遍質疑?
況且,只是片刻功夫罷了。
應該不會出事的。
心中這樣勸慰著自己,方茂然腳步加快,腦海中卻不斷閃過前幾日秦元禹莫名出神的那刻。
他搖了搖頭,快步走下樓梯,門外不遠處,墨青梧已經在等著自己。
方茂然快步走著,余光卻突然瞥見一道陌生的面孔,他心中微動,卻并沒有太過在意,腳下動作不變。
客棧嘛,人來人往,有陌生的人也很正常。
而且,陛下謀算高深,從不做沒把握之事,也不會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今日確實是自己多嘴了。
這樣想著,方茂然徹底拋開心中的顧慮,跟上了墨青梧的步伐,一起朝鎮守府的方向走去。
而直到方茂然走出客棧,吳秋仍有些沒反應過來,那是……那個人的仆從?
所以,那個人呢?
說來好笑,他這幾天都因為那日的事情輾轉難眠,心情復雜,但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今日……
吳秋越想越糾結,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先離開,對方的仆從都走得那么急迫,那個人今日應該也有事吧。
為自己找好理由后,吳秋暗自點點頭,銀子還是過幾天再還吧。
他剛想站起身,便聽得一道腳步聲朝他的方向走來,吳秋猛地抬頭看去,便見秦元禹笑著看他。
吳秋:!
……
跟著吳秋來到他們落腳的地方。
秦元禹心中仍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小昏,你確定沒有危險嗎?”
昏君系統連忙說道:“放心吧,宿主,就算有什么突發情況,有我們在,你也不會有事的。”
秦元禹在心底嗯了一聲,便跟著吳秋進了他們的房間。
站在門口,秦元禹掃視了一圈,“小昏,檢查一下,有陷阱嗎?”
昏君系統愣了一下,頓了半晌才回道:“沒有,不過,為什么不等風衛回來再來跟他們接觸呢?”
秦元禹輕笑一聲,沒有回答它的問題,只是,輕聲說道:“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受傷的話,還是挺疼的。”
說完,他便沒再和昏君系統繼續,只是,看著明顯有些局促的吳秋,笑著說道:“看來,這幾日你們有了新的收入來源。”
住的地方還算不錯,最起碼,只靠他當初給的銀兩可不夠他們那么多人都住在這里。
吳秋嘴巴張合了兩下,“……是,是啊。”
說完,他就有些后悔,他結巴什么?等還完欠他的錢,他們就不欠他的了!
秦元禹沒太在意,只是自顧自地找了個位置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腦海里,昏君系統自動道:“宿主,沒毒。”
秦元禹嘴角微微揚起,抬起頭,看向仍站著的吳秋,笑著說道:“坐吧,站著干嘛?”
說著,他還拿起另一個空茶杯,為吳秋也倒了一杯水,等對方坐下后,更是貼心地放到了對方面前。
吳秋:……
“……謝謝?”
原本就心情復雜的吳秋被秦元禹這副仿佛主人翁的姿態整得更加無措,小心翼翼地接過茶杯,捧到嘴邊,喝了一口后,試探地說道:“還,還挺好喝的。”
這下就連秦元禹都有些想笑了,雖然吳秋的態度在他的計劃之中,但是,這也太順利了。
他也跟著喝了一口,點點頭,“確實不錯。”
見吳秋越發緊張,秦元禹笑著放下茶杯,緩聲說道:“那日太過匆忙,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姓秦。”
吳秋連忙道:“秦,秦先生好。”
說完,他頓了頓,想起了什么又補充道:“我姓吳,單字一個秋。”
秦元禹點點頭,“吳秋,不用這么緊張,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而且,我長得應該沒那么可怕吧。”
說著,秦元禹還沖著吳秋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少年眉目疏朗,笑容溫潤,不僅不可怕,反而看起來格外親切。
但吳秋就是莫名有些怕,不只是因為這個微笑,他總感覺,在秦元禹面前,他就像只站在狩獵者面前的幼兔,盡管狩獵者面容溫和,但那股恐懼是源自內心深處,無法克制。
那日,在他還沒察覺之前,對方就已經出現在他的背后,并在他的手下出聲前將他們全部擊倒。
但是,吳秋總覺得那日的秦元禹還沒有今日這么……讓他這么害怕。
這樣想著,他又抬起頭看了眼秦元禹,青年笑容依舊親切,剛剛讓他完全不敢動作的莫名氣場仿佛也消散了,吳秋緩緩吐出一口氣,應該只是他的錯覺吧。
見吳秋終于緩了過來,秦元禹也是心中松了口氣,差點就嚇過頭了。
他的脾氣再怎么溫和,也都是在大乾朝堂上滾過來的,剛登上皇位時更是朝底下那些大臣們發過火。
威懾一個吳秋,倒也還算輕松。
腦海里,昏君系統皮了一下,“或許,這就叫王霸之氣?”
秦元禹輕笑一聲,“或許吧。”
“好歹也坐了大半年的龍椅,正版的沒有,盜版的還是沾了一點的。”
見昏君系統和秦元禹開著玩笑,明君系統卻是和吳秋一樣剛剛緩過神來,這算盜版?
這比那些所謂的王霸之氣更恐怖好吧!
全程以上位者,掌控者的姿態審視吳秋,那副游刃有余,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姿態,別說本就心中有愧,心理上就處在下位者姿態的吳秋了,就連它都被震了一瞬,一時不敢言語。
緩過神來后,吳秋連忙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銀兩,是那日秦元禹給的三倍,放到桌上,推到秦元禹面前,開口道:“秦先生,那日的事情是我們做錯了,這些是給您的賠禮。”
秦元禹瞥了一眼桌上的銀子,心中卻在思考一個問題,就這幾天,他們是怎么賺到這么多錢的?
他沒接,只是看向吳秋,心中思忖著該怎么說才好,而在秦元禹的注視下,吳秋神色越發慌亂,手心不斷地在冒汗。
片刻后,就當秦元禹想好措辭后,吳秋直接道:“對不起,秦先生,這些都是我們偷的。”
秦元禹愣了一下,這個答案他已經猜到了,但是,他并沒有失望,畢竟,吳秋能夠向他坦誠這件事就證明他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見秦元禹沒有說話,吳秋連忙解釋道:“秦先生,不過我們偷的都是那些為富不仁的奸商,偷到的銀子也有一些是分給了那些窮人。”
秦元禹心中微動,“一些?”
吳秋嘴巴微張,“……一小部分。”
手指在桌子上輕點了兩下,秦元禹眉梢微揚,剛想說些什么,便見吳秋直接站起身來,將桌上的銀子直接塞給秦元禹,語速極快地說道:“秦先生,或許我們真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那些銀子我們有更重要的用途。”
其實,吳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坦白,或許是因為今日秦元禹身上那莫名的威勢,又或許……是因為那日格外美味的飯菜。
“秦先生心善,所以,能不能拜托你晚些時候報官,我們這就離開涼晟州,之后就算被那些人抓到,我們也絕沒有半句怨言。”
說著,吳秋就要離開,秦元禹愣了一下,伸手將對方拉住,“先等一等。”
吳秋停下動作,“秦先生請說。”
“……你們是土匪嗎?”
吳秋嘴巴微張,“算是。”
“但我們沒害過人。”
秦元禹點點頭,思索著什么。
“……秦先生能讓我離開了嗎?”
秦元禹回過神來,看向吳秋,露出一個微笑,“那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
“我能加入你們嗎?”
吳秋:?!
……
南閔州鎮守府。
房間內,南賦榮正倚躺在椅子上,默默地讀著手中的書,身后,幾個侍從正靜默地守候著,等待著南賦榮的指令。
忽然,南賦榮翻頁的手一頓,嘴角微微勾起,隨后輕聲說道:“你們先下去吧。”
“是。”
幾個侍從應聲,隨后走出了房間。
片刻后,墨老出現在房間內,目光落到南賦榮身上,卻正巧對上對方的眼睛,“……你的聽力還是那么靈敏。”
南賦榮輕笑一聲,將手中的書放到一旁,“好歹咱們也認識了那么久,你的步子我還是聽得出來的。”
墨老一時語塞,凝視對方片刻后低聲道:“你的氣色看起來不錯。”
南賦榮笑了笑,“放心,我沒再用那個法子,沒有人再因為我而死。”
“那些孩子也都沒事。”
墨老還想說些什么,南賦榮卻直接道:“怎么?小皇帝這么快就抓住那群造反的人了?”
墨老眉頭微皺,“你該對他放尊重點。”
說完,他的語氣里也帶了一絲喜悅,“是啊,誰能想到涼晟州的鎮守居然是武極宗的人……”
聽到這話,南賦榮神色微怔,“你,你說什么?”
墨老也愣了一下,見到南賦榮的神情也有些奇怪,“涼晟州的鎮守啊,你不知道?”
對視下,兩人的眼睛里都寫滿了迷茫與錯愕。
南賦榮下意識地說道:“我怎么會知道這種事情?!”
聽到這話,墨老只感覺自己血壓有點高,“那你干嘛讓陛下調查涼晟州?逗我們玩嗎?!”
南賦榮嘴巴張合了兩下,最后,神情頗有些無奈地說道:“……因為涼晟州真的有反賊啊。”
墨老怔愣片刻,終于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臉色格外的陰沉,“你的意思是,涼晟州的確有一伙造反的隊伍,但不是涼晟州的鎮守。”
他還想說些什么,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猛地一變,“壞了!”
陛下那邊!
……
路上。
秦元禹步履輕松,臉上寫滿了自在與放松,腦海里,昏君系統有些緊張地問道:“宿主,你這是要去哪啊?不會真要跑路了吧……”
秦元禹語氣隨意,“安啦安啦,你就當我是去剿匪吧,不過是除了加入他們毫無動作的那種。”
“這下,你們兩又都可以給我加點了!”
昏君系統&明君系統:……
還能這么操作?!
腦海里,秦元禹正和兩系統貧嘴,走在秦元禹身后的吳秋和他的手下也都沒有閑著,有意落后秦元禹幾步,看著秦元禹的背影,聚在一起不斷地嘀咕著。
“老大,你真要拉秦先生加入我們啊?”
“是啊是啊,老大你怎么想的呢?秦先生一看就養尊處優,身份尊貴,能跟我們回去做那砍頭的事?”
“對啊對啊,雖然我也覺得咱們做得是對的,但是,這可是會砍頭的大事,咱們當初本就欠了秦先生的……”
吳秋也是心中糾結,“不是我拉的,是秦先生主動跟過來的。”
幾個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末了,其中一個人開口道:“那老大,秦先生知道我們在做什么嗎?”
吳秋嘴巴微張,片刻后,才緩緩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只認為我們是土匪。”
此話一出,幾個手下頓時找到了問題的關鍵,“老大,你就做得不地道了。”
“是啊是啊,土匪和我們要做的事情差得可有點多啊……”
幾個手下一頓數落,吳秋也有些煩躁,“那能怎么辦?我難道還能主動說嗎?”
聞言,其中一個手下抬頭看了看路,想了想后,說道:“我看咱們也快出了涼晟州。”
他抬起頭,“老大……”
吳秋糾結片刻后,還是點點頭,“我知道了。”
片刻后,一道聲音從秦元禹身后響起。
他停住腦海里的話題,轉頭看去,就見吳秋一臉緊張地看著他,“秦,秦先生。”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熟悉的話語讓秦元禹下意識心頭一跳,“……你說。”
吳秋咬咬牙,“其實我們不是土匪。”
秦元禹微瞇起眼睛,審視著眼前的吳秋,心底思索著什么,不是土匪?難道是官兵吧……
這又是迪化我的新套路?
他還沒有想清楚,吳秋便直接開口了,“其實,我們是打算造反的反賊。”
秦元禹:啊?誰家反賊這么直白地稱呼自己啊?
一瞬的愕然過后,秦元禹又想起一件事情,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吳秋,把他看得都有些慌。
等等,如果你們才是反賊,那涼晟州的鎮守算什么?!
算他倒霉嗎?
又是那種誰都說不清楚,誰也不知道怎么發生的巧合!
想到這,原本剛聽到吳秋等人身份的秦元禹還打算退縮,可想想回去之后二姐和三哥的反應……秦元禹瞬間又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不能走,走了以后,那皇帝的位置可就真逃不掉了!
反賊而已,總比皇帝好一點吧!
第63章 西成州
涼晟州鎮守府。
方茂然和墨青梧兩人趕到后, 先去見了秦元鳳。
見到兩人,秦元鳳眉頭一皺, “……陛下讓你們來的?”
方茂然主動開口道:“陛下讓我們來協助您整頓涼晟州的內務。”
墨青梧也跟著點了點頭。
秦元鳳的目光落在墨青梧身上,頓了頓,心中暗嘆一口氣,隨后轉頭看向風衛,說道:“我這里有人接手了,你也快些過去吧,畢竟不在京城, 不能大意。”
風衛笑呵呵地點了點頭,心中倒也不太在意, 墨青梧和方茂然的實力他也清楚,再加上,他們的輕功都算得上一流,這點時間……
他剛想動作,卻不知道察覺到了什么,頓了頓, 抬頭看向某個方向,很快地, 一道匆忙的身影出現在了幾人面前。
是墨老。
此刻的他卻是呼吸急促,神色慌亂,見狀, 幾人都是心頭一緊, 怎么回來這么快?而且這副表現……
還沒等秦元鳳開口,墨老的目光便一一掃過在場的眾人, 掃視一圈后,他臉色越發難看, 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聲音來,“陛下在你們這嗎?”
雖然這樣問著,但他的心里卻越發悲涼,不過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罷了。
只是,下一秒,“陛下不在這。”
心中最后一絲希望徹底破滅。
見墨老的樣子越發難看,秦元鳳神情凝重,心也跟著揪了起來,“到底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墨老深吸一口氣,“我們失策了,涼晟州還有一伙反賊。”
“什么?!”
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結合墨老剛剛的反應,秦元鳳呼吸一滯,“客棧那邊呢?”
墨老搖搖頭,“不在。”
砰的一聲巨響。
面前的桌子被秦元鳳一掌拍斷,木屑紛飛,濺到她的身上,只是此刻的秦元鳳卻顧不上在意,她猛地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制住心中的慌亂,冷靜下來,“附近都找過了嗎?”
墨老點點頭,“神識掃過一圈,沒有發現,想著陛下還可能來這里,又擔心打草驚蛇,我就沒有大張旗鼓地搜索。”
秦元鳳嗯了一聲,“你們先帶人去找。”
她看向神色慌張的方茂然兩人,“去小七常去的地方看看。”
“風衛,你也一起。”
“去小七的房間看看,如果發現其他人的痕跡……”秦元鳳吐出一口氣,“京城的大軍會第一時間向涼晟州出發。”
“而你們要盡快發現陛下的蹤跡,總之,保證陛下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護衛的力量只空缺了不到一個時辰,就這么點時間就能抓住機會,直接擄走小七,背后的力量絕對不小。
而且……
她抬頭看了眼方茂然兩人離去的背影,心中的猜測越發肯定,這些人中定有臥底,只是,不一定是方茂然他們。
畢竟,這太明顯了,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們的嫌疑,萬一這就是他們的計劃呢。
這也是她第一時間將他們支走的原因。
這樣想著,見幾人徹底離去,秦元鳳第一時間找到了秦元武,見秦元武一臉懵,她頓了頓,開口道:“小七不見了。”
“什么?!”
秦元武一臉驚訝,隨后很快回過神來,此刻,他的臉上滿是凝重與狠戾,“敢對大乾的皇帝動手,這群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這就回京調兵。”
仔細觀察了秦元武臉上的神情后,秦元鳳點點頭,心中卻默默在自己的懷疑名單上勾掉了秦元武的名字。
看來不是他。
……
心中做好決定后,秦元禹也徹底放下了心中的小別扭,不就是反賊嘛。
他抬頭看了眼周圍,湊到吳秋幾人身邊,問道:“我們這是已經出了涼晟州?”
吳秋點點頭,“我們走得是小路,雖然崎嶇些,但勝在快。”
秦元禹嗯了一聲,在幾人看不見的位置,悄悄放飛了自己提前準備好的紙鶴。
他是不想當皇帝,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希望二姐和三哥他們晚些知道自己離開的事情吧,這樣他們也可以少擔心一會。
在心底給他們道了個歉后,秦元禹又轉頭和吳秋幾人搭起話來,“對了,你們組織沒有名字嗎?”
“就管自己叫反賊?不取個好聽點的名字?”
吳秋愣了一下,“可我們確實要造反啊。”
他遲疑了一下,“不過名字嘛,好像是有的,但……”
說著,他看向周圍的幾個手下,確認他們都跟自己一樣迷茫后,自信了不少,坦然開口道:“我們都不記得了。”
秦元禹:?
這組織……有點意思啊。
……
出了門。
方茂然和墨青梧兩人便急匆匆地動身尋找,這段時間,一直都是他們跟在秦元禹身邊,也知道他平時會去哪些地方,但是,盡管如此,兩人腳步急促,心中卻越發慌亂起來。
說實在的,那些地方離客棧也算不上遠,若是連墨老都沒有察覺到陛下的身影……
見方茂然他們匆匆離去,風衛和墨老對視一眼,墨老主動開口道:“……要去告訴他嗎?”
風衛點點頭,“自然。”
墨老頓了頓,還是點頭道:“好吧,不過你不怕他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來嗎?畢竟小七對他的重要性可是不言而喻。”
風衛沒有猶豫,“所以,更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不然,誰都承擔不起七殿下真的失蹤的后果。”
墨老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只是,下一秒,兩人還是相對而立。
遲疑片刻后,又是墨老主動開口道:“你怎么還不走?”
風衛注視著他,“我的輕功不如你。”
說完,在墨老反應過來之前,他就消失在了,只留下一句,“所以這件事便交給你了。”
墨老:?!
你分明是不敢去!
心中不斷腹誹著,墨老卻不敢慢下步伐,也連忙動身朝京城去,風衛不敢,他就敢了嗎?
可誰讓這事耽誤不得,況且,他自認為這件事情還有他一部分責任在,當初南閔州鎮守府時若不是他心軟……
哎,墨老心中長嘆一口氣,好不容易幫老朋友照看個孩子,結果還給看丟了,關鍵是,那孩子自己也非常看好。
墨老越想越覺得心慌,只希望最后是虛驚一場。
若秦元禹當真出了什么事……
墨老不敢再想,只默默加快了步伐。
……
京城里,皇宮內。
乾皇端坐高位,在他稍下幾個身位處,秦元禮一本正經地站著,而大殿中央,文武百官正低眉順目,等待著接下來的發言。
一切都仿佛從未發生變化,乾皇執政,秦元禮輔佐,百官聽令,但是,到底還是有什么變了。
秦元禮微微走神,掃視大殿內一圈后在心中感嘆一聲,隨后便又思索起秦元禹來,現在小七的調查進行到了何處呢?
南閔州鎮守的情況如何了?其他的鎮守是否有動靜?小七又打算如何解決他們呢?
雖然這樣想著,但秦元禮并不擔心對方會出什么問題,畢竟,以小七的才能,京城內這樣復雜詭譎的局面都已經被他各個擊破,臨走時更是安排好了一切。
他原本以為自小七走后,京城少說也得浮躁些日子,但是,沒有,如今的京城一切安穩。
不過也是,督察院大半都掌握在小七手里,青羽衛,軍部……以及武極宗在京城的布局也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想來小七那邊也是一切順利吧……
秦元禮還在走著神,突然間,一股凜然猛烈的氣勢在他身邊迸發,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秦元禮更是第一時間抬頭看向高位上的身影。
此刻的乾皇臉色陰沉,身體微微顫抖,仿佛憤怒到了極點,秦元禮從未見過對方這副樣子,在他的記憶里,乾皇從來都是冷靜的,無情的,永遠絕對理智地審視著一切。
從未有過如此情緒外露的時候。
除非……
想到這,秦元禮也是臉色一變,目光和乾皇眼神交匯,這一眼,對方眼底的暴虐與憤怒就幾乎要溢出來。
秦元禮心頭一震,眼中的擔憂與緊張也是清晰可見,對視片刻后,乾皇勉強壓制住心中的憤怒,猛地站起身來,盡管已經努力平靜,但語調中的顫抖還是被在場中的一些人察覺,忍不住心中思索,陛下這是?
發生什么事了?
“你們先退下吧。”
說完,乾皇便轉身離去,秦元禮下意識追了上去,乾皇回頭看了他一眼,在對方的注視下,秦元禮并未后退,甚至抬腳仍要跟上。
沉默片刻后,乾皇還是開口道:“你也一起來吧。”
“是!”
在兩人走后,大臣們彼此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見了相似的茫然與無措。而宋文鴻,施永明還有其他幾個也敏銳地察覺到乾皇剛剛狀態的大臣們則是快速聚在了一起。
大臣們紛紛退去,宋文鴻幾人卻是往同一個方向走著,而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施永明腳步頓了頓,步伐一轉,轉向剛要離開的沈弘英。
“沈指揮使。”
施永明笑呵呵地說道:“介意移步一敘嗎?”
沈弘英動作一頓,抬頭看向施永明,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宋文鴻幾人,“……好。”
幾人步行到了一處宅院,廳內,幾人繞圓桌而坐。
等幾人都落座后,宋文鴻直接道:“我們直接點,最近這段時間,各自的手下可是出了什么問題?”
幾人紛紛搖頭,見狀,宋文鴻神色越發驚疑,“沒有?都沒有?”
宋文鴻眉頭緊鎖,“這可不是什么小事,陛下剛剛可是真的發怒了,而且我從未見陛下發過那樣大的火……”
其他幾人也都是陪乾皇經歷過不少的老臣,聽到這話,也是紛紛感慨道:“是啊是啊,什么事能讓陛下如此憤怒?而且,剛剛就連大殿下好像也被嚇了一跳……”
不過,感慨結束后,幾人還是快速復盤著最近發生的事情,而剩下的沈弘英和施永明卻是一直保持沉默。
沈弘英不插話是因為他和他們這群人不熟,不過……他眉梢微微皺起,余光暗自打量著身側的施永明,他知道對方,對方雖比宋文鴻等人年輕不少,但也是浸淫官場十數年,而且,政治天賦出眾,性格圓滑狡詐,頗受重用,和宋文鴻他們也算是一個圈子的。
所以,他來找自己是為了什么?而且,他怎么也不說話?
似乎是注意到了沈弘英的目光,施永明微微偏頭,和沈弘英對視一秒后又移開了視線,眼中的凝重越發清晰。
“好了。”
施永明突然出聲,打斷了宋文鴻幾人的討論,恰巧,他們的討論也進行了尾聲。
這段時間竟真的無事發生,那陛下到底是因何生氣?
宋文鴻幾人抬頭看向施永明,“……我大概猜到了陛下生氣的原因了。”
聽到這話,宋文鴻神色復雜了些許,而其他幾人卻是沒有在意,紛紛追問道:“是什么?”
施永明神色凝重,轉頭看向仍有些茫然的沈弘英,“七殿下此刻是不是不在京中?”
沈弘英呼吸一滯,而他這副表現卻也是回答了施永明剛剛的問題。
此言一出,在場幾人都是驚呼出聲,“什么?!”
“七殿下不在京中?”
“那他能在哪……”
下意識地驚呼后,在場所有人都猛地反應過來,而沈弘英正是直接站起身,一臉慌亂,“是七殿下出事了?!”
施永明點了點頭,“除此之外,也再無人能令陛下如此震怒了。”
聽到這話,沈弘英沒有遲疑,當即轉身,朝皇宮飛去,而其他幾人則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是相同的驚慌與無措,此刻這些在官場中如魚得水的重臣們卻像是無助的孩童一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秦元禹這大半年來的功績,他們也是看在眼里的,雖說在他登上皇位之前,他們心中都有各自看好的皇嗣,但是,現在再看,那些他們所看好的皇嗣們,除了六皇女尚未表態,大都倒向了七殿下。
而且,比起七殿下的功績,曾經怎么看怎么順眼,怎么滿意的皇嗣人選,此刻,卻總覺得有些不夠完美了。
說到底,他們都已經被秦元禹的能力和品性征服,只是,心中或多或少還抱著點老臣和重臣的矜持與面子,還沒有主動罷了。
可若是七殿下真的出了什么事,而且最關鍵的是,陛下那邊……幾人心中越發惶恐,下一秒,施永明再度開口道:“好了,各位也都是經歷過不少的老臣了,冷靜一點。”
幾人抬頭看向施永明,卻見對方此刻已經徹底平靜下來,聲音平穩,“不過,看各位的樣子……”
其他一人直接道:“好了,施狐貍,別磨蹭,也不用再試探了。”
“是,我們的確早就改變了想法,如今,我們都更看好七殿下。之前不過是想矜持一會罷了,我們也只是希望等七殿下真正登頂時能夠更重視我們一點。”
“這個想法不奇怪,不是嗎?”
施永明彎了彎眼睛,“的確。”
說著,他對著幾人微行一禮,輕聲道:“今后,你我可就是同僚了。”
見他這副平靜的樣子,幾人心中莫名松了口氣,再回想起剛剛的事情,瞬間恍然,隨后臉色都有些難看,而剛剛開口那人更是直接轉頭看向宋文鴻,“好啊好啊,你居然和施狐貍聯合起來!一起算計我們!”
他們又不是傻的,如果現在還看不出來剛剛施永明是在和宋文鴻兩人聯手,逼他們表態的話,那這幾十年的官場生活,他們可就是白混了。
宋文鴻沉默不語,施永明卻默默接過話茬,“好了,也談不上算計,我們難道還能操縱那位不成?”
“那七殿下……”
施永明笑瞇瞇地說道:“今日只有我們幾人,若七殿下真的出事了,我這個最先倒戈的人,下場絕對是最慘的,到那時,今日什么都沒有發生。”
“只是,未來還需要求各位看在這些年的同僚情誼上,拉我一把。”
幾人神色各異,施永明繼續道:“當然,若七殿下沒事……”
他看著幾人,笑意越發濃郁,“各位可就都是擔憂陛下安危,雪中送炭的股肱之臣啊。”
“到那時,也請各位同僚不要忘記我的好心‘引薦’啊。”
施永明特地在“引薦”二字重音,顯然是讓他們不要忘了他這一番循循勸誡之言。
真是進可攻,退可守,一舉兩得,怎么都不會虧。
施永明……那人抬頭看向對方,正對上那雙笑瞇起來的眼睛,心中暗自感慨,當真不負狐貍之名。
……
等幾人紛紛離開,施永明重新坐到一言不發的宋文鴻對面,下一秒,便聽得對方開口道:“你根本不確定秦元禹能夠活著回來。”
施永明動作一頓,隨后輕笑道:“是啊,我不確定。”
“但我相信他能夠活著回來。”
宋文鴻抬起頭,“施狐貍,你什么時候這么自信了?”
施永明搖搖頭,“不是我自信,是那位值得我相信。”
宋文鴻沉默片刻,還沒等他再說些什么,便見施永明開口道:“你呢?”
“為什么幫我?”
“你不是也相信那位會沒事嗎?”
見對方越發沉默,施永明給自己倒了杯茶水,邊喝茶邊欣賞了片刻后,開口道:“也跟那幾位一樣,想要再矜持些嗎?”
沒等對方回答,施永明便語氣悠悠地自己回答道:“是啊,你可是吏部尚書,儒臣之首,這朝中三分之二的文臣都與你有關,這天下有才華的人大都出自你或者你門下的門下。”
“你是這天下文人公認的儒師……”施永明頓了頓,繼續道:“你自然有你矜持的本錢,也有矜持的資格。”
“夠了。”被施永明明里暗里損了這么久,宋文鴻也再壓不住自己的脾氣,直接打斷道,抬起頭,剛想說些什么,卻正對上那一雙眼睛,一雙平靜幽深的眼睛。
在那一瞬間,胸腔中的怒火徹底熄滅。
宋文鴻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突然就不怎么生氣了,甚至還有微微走了下神,想到,施永明被罵狐貍真是他該得的,明明那眼睛看著端正雅致,卻總是被他故意瞇著,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
在心中損了對方幾句后,宋文鴻的心情徹底平靜下來,看著施永明,開口道:“我并不是因為矜持,那些人說得很對,太過輕易得到的必定不會珍惜。”
“我們只是想讓七殿下更重視我們,最起碼……”他頓了頓,語氣堅定了些許,“最起碼,要比現在拿我們當透明人要重視。”
施永明微微挑眉,“看來,你是對陛下這段時間無視你們有些不滿啊……”
宋文鴻呼吸微滯,嘴巴張合了兩下,到最后,也只是微微低下頭,“你說得沒錯。”
“明明我們才是手握重權的權臣,我們要手段有手段,要能力有能力,可七殿下他……”
“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施永明突然開口道。
“……什么?”
施永明語氣平靜,卻讓宋文鴻呼吸都放輕了,“你們的權利來源于陛下,只有陛下,才是真正的手握重權。”
宋文鴻一愣。
兩人對視良久,片刻后,施永明忽地嘆了口氣,“知道為什么我一直都在勸你們嗎?”
“不只是為了七殿下,更是為了你們。”
“你們已經看不清自己了,這些年,權利已經將你們的野心和欲望徹底養大。”
“我……”
宋文鴻神色變換,施永明繼續道:“若沒有七殿下,若是大殿下在你的培養下坐上皇位,你是不是就打算繼續實行你的計劃了?”
“比如……讓儒臣徹底壓過武臣。”
“宋文鴻!”施永明厲聲道,“你的確是儒道的領頭者,但你更是大乾的臣子。”
“這些年,你已經本末倒置了。”
“陛下培養儒生,又讓你帶領那些儒士,不是為了讓你看不清自己,也不是為了讓你做著儒道徹底壓過武道的美夢的。”
宋文鴻瞳孔微顫,看著怒目而視的施永明,此刻,那雙眼睛終于不再是瞇著,它被施永明瞪得很圓,但宋文鴻卻發自內心地并不想看到這一幕。
宋文鴻深吸一口氣,話語有些蒼白地解釋道:“……我沒想過凌越過皇帝,大殿下也并不是無能之人,他怎么會被我脅迫?我只是想要儒生的地位高些,再高些。”
“這個世界,武者的地位那么高,儒生的地位再高些就不可以了嗎?”
施永明不去與他爭辯,只是低聲道:“你知道你過界了。”
宋文鴻欲言又止,到最后,他終于還是點頭,“或許,你說得沒錯。”
“或許,這才是七殿下一直無視我們的原因。”
他看向施永明,扯了扯嘴角,“你說得也沒錯,我們的野心的確被養得很大,很大,大到我們幾個竟真的覺得我們的選擇可以左右皇位。”
施永明默默地看著對方,最后,也只是沉默地站起身,抬腳便要離開。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宋文鴻忽地開口道:“你真的相信七殿下會沒事嗎?”
施永明轉頭,看著他,倒沒再說那些相信的虛話,只是看了眼皇宮的方向,意味深長地說道:“今日陛下的態度,你沒有看到嗎?”
宋文鴻一愣,施永明繼續道:“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大乾這么多寶物,以陛下的執念,活死人肉白骨都并非不能做到。”
“死而復生而已,對陛下來說,很難嗎?”
“那可是大乾有史以來最優秀最完美的皇帝人選。”
“什么都比不上那位存在的價值。”
施永明頓了頓,語氣很是平淡,卻莫名透露出一股堅定,“總之,下一位皇帝一定是七殿下。”
“就算當真身死,陛下也會將七殿下救回來。”
宋文鴻心頭一震,見施永明不再說話,轉身離開,他忙不迭起身,踉蹌幾步,忍不住喊出了聲,嗓子都因為急切而破了音,“你是皇帝的人?!”
此刻,施永明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這話,腳步微頓,“我一直都是。”
……
皇宮內。
此刻,大殿中的氣氛肅殺凝重,秦元禮下意識屏息凝氣,看向端坐在中央的人,而那人的身側,墨老也是一臉凝重。
片刻后,看完了這段時間的內容,乾皇終于開了口,“找到小七了嗎?”
墨老支吾兩聲,最終,在乾皇的凝視下有些磕巴地開口道:“還,還沒有消息。”
這家伙的實力……怎么這么強了?!
乾皇嗯了一聲,比起剛剛在朝堂上,此刻他的神情已經平靜了很多,仿佛怒氣已經消減,只是,下一秒,乾皇猛地站起身,神情依舊平靜,話語也很平淡,“我自己去找。”
此話一出,秦元禮也再顧不上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呼吸都錯亂了一瞬,連忙抬起頭,看向乾皇,墨老也是一臉驚愕地看著他,“你瘋了?!”
此刻,乾皇已經開始收拾起自己來,聽到這話,低疑一聲,“瘋?”
他扭頭看向墨老,漆黑幽深的眼眸里滿是被強壓下的怒火,“怎么?我兒子不見了,我這個當爹的親自去找,叫發瘋?!”
“那可是我兒子!”
墨老一時語塞,心中越發悲涼,他可算是明白風衛為什么不自己來了。
他想勸,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勸。
秦元禮也是心中無奈,同時,還帶著點下意識地酸澀,明明不再對父子情誼抱有什么期望,但是,看到乾皇,自己的父親如此清晰地,明顯地,對自己另一個兄弟關愛有加,在意非常時,他的心中還是有些許不平。
而且,不只是因為手足的優秀,不只是因為小七這個皇帝做得多么完美,而只是因為,小七是他的兒子。
那他這么多年來,事事力求完美,到底……
他猛地停住思緒,片刻后,這點情緒,秦元禮也很快調整好了。
坦白講,他只是不平不忿,但并不嫉妒小七,因為他知道,一開始,乾皇比現在還要無情,更是對他們所有子嗣一視同仁,一視同仁地不在乎。
是小七一直包容,親近他們,才有他們如今對對方的在意與親情。
小七值得這份特殊,但是,不能讓父皇離開京城,大乾會亂的,小七也不會想看到這一幕。
想到這一點,秦元禮硬著頭皮開口道:“父皇。”
“嗯?”
難以言喻的威勢傳來,秦元禮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輕聲道:“父皇,這種時候直接離京,京城必會動亂,小七花了大半年才將京城整頓好……”
聞言,原本并不在意的乾皇動作一頓。見對方態度軟化,秦元禮連忙道:“父皇,我這就傳信給二妹,說不定,她那邊已經找到小七了呢。”
“就算沒有……”
感受到再度被提起的威勢,秦元禮又咽了口口水,輕聲道:“您也可以將京城的事情安排好再去,總不要辜負小七這大半年的努力。”
聽到這話,乾皇收拾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扭頭看向秦元禮,凝視對方片刻后,他終于開口道:“我只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
秦元禮連忙點頭,“父皇放心,我一定會把小七平安帶回來的。”
乾皇嗯了一聲,又慢慢踱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叫上阿珍吧。”
秦元禮愣了一下,“六妹?”
為什么要叫上她?她會愿意幫忙找小七嗎?按理來說,現在能夠和小七競爭皇位的,只剩她一個了。
只要小七不在了,那她……
這件事會和她有關嗎?
乾皇擺擺手,“放心吧,這種事情你不告訴她,她才會生氣,別看阿珍總喜歡逗小七,但他們的關系比你想象的還要好。”
見秦元禮還沒反應過來,乾皇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不然我就自己去了!”
“是!”
……
收到秦元禹的紙鶴時,秦元鳳仍在一邊尋找,一邊思索著可能的臥底到底是誰。
而在看到那帶著特殊顏色的紙鶴時,秦元鳳神情一肅,腦海里不斷閃過秦元禹可能的慘狀,眼神愈發狠厲。
這定是那劫匪來的威脅信,當真是猖狂!
只是,當她神情狠厲地接過紙鶴,神情狠厲地看完上面的全部內容,再神情狠厲地一掌拍碎了身邊的桌子時,剛剛趕來的秦元武心臟猛地一跳,慌張與擔憂在他心中彌漫,“二姐,怎么了!”
“小七沒事吧?那些劫匪說了什么?!”
秦元鳳反手將信件遞給秦元武,若不是現在還有秦元武在,她一定要當場打一套拳發泄一下。
她越想越氣,秦元武也恰好看完了上面的內容,異口同聲地說道:“小七真是太任性了!”
他們在這里擔心地不行,都想直接從京城調兵,結果,居然是小七自己跑出去的!
只是,生氣歸生氣,秦元武瞥了眼地上飛濺的木屑,眉頭一跳,心中的怒火都少了幾分,“……二姐,既然小七沒事……”
“你還要為他開脫?!”
秦元鳳扭頭看向他,一臉怒火,“你可是出身軍營,士兵擅自潛逃,可是死罪!小七身為皇帝,更該明白自己身份的重要性!”
秦元武連連點頭,“是的,是的,二姐你說得沒錯。”
“只是……”他忽地話語一頓,腦海里一個猜想閃過,猶豫著開口道:“二姐,你有沒有想過,以小七的性格,他會做出如此冒失的事情嗎?”
此話一出,秦元鳳的怒火瞬間消散,眉頭緊鎖,“你是說,這信可能不是小七寫的?”
秦元武點點頭,“并非沒有這個可能。”
秦元鳳一把搶過對方手中的信件,仔仔細細地檢查過后,開口道:“不,這就是小七親筆所寫,他的字可是我教的。”
“所以……”
秦元鳳抬起頭,和秦元武對視一眼,“所以,這件事另有隱情?”
秦元鳳微瞇起眼睛,手指掐算了幾下,“算算時間,和方茂然和墨青梧趕到涼晟州鎮守府以及風衛再趕回客棧,加起來的所用時間相差無幾。”
“只是不知道這紙鶴從何處飛來,又要花多長時間……”
秦元武繼續道:“就算差,也不會差太多。”
此時,方茂然和墨青梧也恰好回到了這里,本想匯報自己一無所獲,聽完這些事情后,不知道為什么,方茂然又想起了秦元禹當時的出神,沒有過多糾結便連忙將這件事情告訴了秦元鳳他們。
秦元鳳和秦元武兩人神情微凝,秦元鳳擺擺手,剛想讓他們離去,卻突然開口道:“風衛和墨老呢?”
方茂然和墨青梧兩人搖搖頭,“我們搜尋的方向不一樣,所以,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
秦元鳳嗯了一聲,看了他們一眼,話語中暗含警示,“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他們,他們的背景你們應該也知道,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影響到小七的計劃。”
“你們要清楚,你們是小七的手下,也只是他一個人的手下。”
說著,她還多看了墨青梧一眼,墨青梧也連忙道:“請二殿下放心,我們不會多嘴的。”
“那我們……還要去找嗎?”
秦元鳳點點頭,“去,自然要去。”
“現在只有這一封信能暫時證明小七的安全,我們總要確認他的位置。”
“是!”
說完,兩人便趕忙退了下去。
秦元鳳和秦元武對視一眼,“看來小七另有計劃……”
“那我們還是要幫小七瞞一下,而且若不是墨老突然從南閔州回來,估計小七消失的事情還不會那么快被發現。”
“那時候,這封信便來得再及時不過,小七也是算準了。”
秦元鳳點點頭,“我一會再給他傳封紙鶴,替小七隱瞞還在其次,總要先確認他的安全,不然我是絕不會幫他的。”
說著,秦元鳳仍有些生氣,“雖說是另有計劃,但還是太任性了,什么樣的計劃值得大乾皇帝親自冒險?”
秦元武剛想開口附和,另一道聲音在他們兩人耳邊響起,是秦元禮的聲音。
身為大乾皇室,他們自然也有他們獨有的快速傳遞消息的方式,只是,那方式花費極大,且只能用于皇室血脈。
雖比不上秦元禹的紙鶴輕省便宜,但卻比紙鶴快得多。
只是,聽完秦元禮話語的全部內容后,兩人臉色俱是一變,“父皇要來?!”
“還有六妹……”
看著手中的紙鶴,秦元鳳神色幾經變幻,忍不住低聲呢喃道:“現在事情鬧得也太大了……”
“小七,這也在你的計劃范圍內嗎?”
風衛果然第一時間匯報給了父皇,而且,這里面居然還有六妹的事情。
秦元武也是一臉唏噓,面露難色,“這可怎么瞞啊……”
秦元鳳:?!
這種時候你還想著瞞?
先想想怎么幫小七從他們兩手中活下來再說吧!
……
西成州。
一路跟著吳秋他們往大山里鉆,看著蜿蜒的山路,茂密的叢林,鼻尖是帶著露水氣息的清新空氣,秦元禹眺望遠方,初升的太陽此刻還帶著紅暈,將天邊的云浸染地艷麗多姿,溫暖和煦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薄霧,灑在每個人的身上,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耳邊時不時傳來溪流的叮咚脆響,秦元禹深吸一口氣,臉上滿是饜足,這不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隱居生活嘛!
真是太幸福了!
“秦先生,走快些,需要我扶您一把嗎?”
吳秋小心翼翼的提醒聲,將秦元禹從滿足中驚醒,摸了摸自己有些發軟的腿,再看了眼幾乎沒什么變化的吳秋幾人,秦元禹頓了頓,開口道:“麻煩了!”
畢竟是山路,要是一個腿軟摔下山去……丟的面子可比現在大。
吳秋連忙攙扶著秦元禹的胳膊,小聲問道:“秦先生不修武道嗎?”
秦元禹直接道:“嗯,不修。”
他本以為自己會收到對方驚訝的眼神,卻沒想到,吳秋一臉欣喜,“那秦先生一定就是讀書人咯!”
想起在皇宮上學時被兄弟姐妹碾壓的儒學成績,秦元禹默默點了點頭,“算是吧。”
吳秋臉上的笑容越發大了,“我猜對了,秦先生果真是讀書人,太好了!”
秦元禹也不明白對方說的“太好了”到底是哪里太好了,難道說,他們叛軍,哦不對,是反賊,也急需狗頭軍師嗎?
那他這種一心想要給大乾搗亂,結果,功績一個接一個的,算嗎?
這合適嗎?等等,會不會他本身就是反賊的一種呢?
反正,都是要禍亂大乾。
就是他從未沒成功過而已。
第64章 支教
一路胡思亂想, 秦元禹終于跟著吳秋等人來到了他們的寨子,他呼吸微松, 卻在看到寨子內涌出的人時神色一怔,那幾人大多是婦人模樣,卻身形瘦削,面露菜色,身上的衣服也大多破舊,打著數個補丁,卻在看到吳秋等人時興奮地朝他們跑去。
吳秋幾人也是一臉興奮, 再顧不上照顧秦元禹,也跟著快步上前, 擁住各自的家人,臉上都是止不住的欣喜。
或許是那些婦人的形象太過沖擊秦元禹,此刻的秦元禹終于從逃出來的驚喜中回過神來,理智回籠,記憶也開始回溯,坦白講, 這些婦人的形象只讓他想到了那些饑荒時的場景。
可,饑荒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這十年間,大乾再無一年饑荒,怎么還會在這……
下意識的疑問后, 秦元禹又很快回憶起這一路的崎嶇山路, 他在武道也算是小有所成,又正年輕, 可就連他都走不完全程,尚且需要吳秋等人幫助, 更別提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看起來還羸弱不堪的婦人。
此刻的秦元禹再度抬起頭,審視起這里的環境,不再是以之前看隱居地點的心理,而是以一個普通人,一個真正可能會生活在這里的普通人的心理,在審視這里,思考這里真的適合他們生活嗎?
一個普通人在這里的生活會是什么樣的?
他竟覺得有些難以想象,畢竟,他從一開始就是皇室子弟,有風衛保護,衣食不愁,甚至是錦衣玉食,武道天賦雖平庸,但也算不上差,更有優渥的教師資源和培養資源……
秦元禹越對比便越覺得心情復雜,甚至開始懷疑起來,這樣的自己真的算是普通人嗎?
他生來享有這些,卻能親眼看著這些人如此生活嗎?他之前所向往的生活,會是這些人想要的嗎?
此刻秦元禹心情很亂,他們走不出去大山,他卻何不食肉糜般地拼命想走進去。
“秦先生,秦先生?”
吳秋的喊聲打斷了秦元禹的思緒,秦元禹回過神來,便見吳秋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他勉強扯了扯嘴角,“怎么了?”
吳秋看了眼周圍,糾結半晌,低聲說道:“若秦先生不能接受這里的生活,我也可以現在就送您出去,只希望您……”
他話還沒有說完,秦元禹便搖了搖頭,“不,我可以接受。”
看著吳秋臉上的神情,秦元禹正色道:“你放心吧,我暫時不想離開。”
吳秋愣了一下,隨后一臉驚喜,“真的嗎?”
秦元禹點點頭,目光在這些人臉上一一掃過,隨后開口道:“嗯,是真的,不過,我也不會白吃你們的,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嗎?”
吳秋又驚又喜,他沒想到秦元禹竟然會自己主動提出來,嘴巴張合兩下,神情帶著些許羞赧,“秦,秦先生,我知道你是個懂學問的,能不能,能不能請您做這里孩子們的先生?”
秦元禹并不算意外這個回答,他點點頭,看著在場人期待的神情,開口道:“好。”
他暫時還沒有想清楚自己的想法,也暫時無力改變這些人的生活,但他愿意,在這段時間內至少做些利索能力的事情,幫一幫他們。
……
秦元禹順利留在這里,再度成為了老師,不過這次不是夏明文一個人的老師,也不是為了圖謀什么,只是單純地成為了這些從未走出過大山的孩子們的老師。
大山的生活談不上舒適,更談不上自在,和他想象的隱居生活簡直是天差地別,但就是這樣的生活,卻也別有一番樂趣和滿足。
這里的生活忙碌充實,雖然有些疲憊,但勝在沒有時間讓秦元禹胡思亂想。
與此同時,寨子某處。
吳秋忐忑地走進某個房間,里面坐著一個清俊端莊的中年男人,看見吳秋時,還沖著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而吳秋卻并沒有被這個笑容安撫到,反而下意識抖了抖,又猛地咽了口口水,關上門后,對著男人討好地笑了笑,“三首領,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陳康看了他一眼,敲了敲手邊的桌子,開口道:“坐吧,不用那么緊張。”
吳秋又咽了口口水,戰戰兢兢地坐到了陳康對面。
陳康頓了頓,先是夸贊道:“這一次任務,你們都做得不錯,帶回來的這些銀子夠我們花一陣了。”
吳秋憨笑兩聲,沒敢接話,因為他知道這遠遠不是對方要談的重點,這位可是……那個地方來的人。
他小心地瞄了陳康一眼,對方那副面白無須的溫潤面龐,在他眼里卻是面善心狠的最佳代表。
陳康并不在意吳秋的小動作,對方不接話也正好省了他的口水,他直接開口道:“所以,這段時間,涼晟州有什么新的動向嗎?”
吳秋支吾兩聲,在陳康越來越危險的目光中猛地搖了兩下頭,“沒,沒有。”
“我,我真的沒有聽說啊。”
陳康盯著對方,見對方神情不似作偽,而且,以吳秋的實力,在自己面前也隱瞞不了什么。
只是,若涼晟州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那我傳出去的消息為什么一直都沒有人回?是那位埋在大乾數十年的釘子叛變了?
對于那顆釘子的事情,他其實并不算了解,畢竟,從他走出武極宗開始,他就一直在這個山溝溝里打轉,甚至都沒有吳秋出去的時間多。
他只知道那個人在大乾臥底了很多年,而且,在大乾位高權重,很受重視,這樣的地位……若是當真叛變了武極宗,倒也能夠理解。
只是這樣的話,后續的計劃大概是要中斷了……
該死,他到底還要在這個山溝溝里待多久!
見陳康臉色越發難看,吳秋抖了抖,更加不敢發生聲音,生怕對方遷怒于他。
陳康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心中的情緒,扭頭看向吳秋,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還在這里待著做什么?等著我請你出去嗎?”
聞言,吳秋忙不迭起身,對于陳康的陰晴不定,他早有心理準備,甚至還在慶幸,這次對方居然這么快就放他離開了……
心中的欣喜剛剛升起,下一秒,一道聲音從他身后傳來,“等一下。”
吳秋動作略有些僵硬地轉身,“三首領還有什么事嗎?”
陳康輕嗯一聲,臉上還帶著思索回憶的神色,“我記得你這次……是不是還從外面帶了一個人來?”
吳秋神色微僵,“……是,但他……”
還沒等他說些什么,陳康便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你把他叫過來。”
“……是。”
……
一路上,聽著吳秋在自己耳邊不斷重復地叮囑那些注意事項,原本并沒有過多在意的秦元禹此刻也有些緊張,只是,看著吳秋忐忑的模樣,他暗嘆了口氣,心中的緊張都少了幾分。
快到了位置,見吳秋臉色越發難看,秦元禹頓住腳步,扭過頭,低聲問道:“他對你們很差嗎?”
吳秋搖搖頭,“其實,其實算不上差,只是,三首領為人……”
說著,他頓了頓,臉上的神情也慢慢緩和了一點,說道:“應該不會有事的,到時候,秦先生你只需小心些發言,別太在意三首領就好,我會幫你的。”
秦元禹嗯了一聲,對那個尚未見過的三首領越發好奇起來,看吳秋的樣子,這位三首領脾氣不好,對手下的態度也不怎么樣,但應該是沒做出過什么傷人的事情。
只是,就是不知道是因為那位恪守底線,還是在忌憚某個人呢?畢竟,只是三首領……
不過,連三首領都不會擅自傷人,再加上這段時間他的所見所感……秦元禹瞥了吳秋一眼,越發感覺這所謂的反賊有些兒戲了。
秦元禹心中思索著,腳下步伐不停,跟著吳秋進了房間。
房間內,陳康已經等得有些急了,見吳秋兩人進來,他神情不善,抬起頭,剛要說些什么,卻在觸及到吳秋身后的那人時神色微頓。
這個人……
陳康的心中閃過一絲疑惑,他可是出身武極宗,在武極宗的地位也不低,見識自然比吳秋這種深山里的文盲高出太多了,所以,即使秦元禹此刻衣著樸素,但陳康還是一眼便認出了秦元禹必定出身不俗,家境非富即貴。
而且,這樣的氣度和做派……只是普通的商賈之家可是養不出來的。
陳康心中一動,此人定是出身勛貴世家,而且在家中的地位也不會低。
說不定就是某個權貴家庭的未來家主。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陳康硬生生咽下嘴邊的責備,瞥了吳秋一眼,吳秋瞬間意會,連忙道:“三首領,這位便是秦先生,正在咱們寨子當私塾先生。”
秦……
陳康心中微驚,這個姓氏?到底是故意遮掩,還是……
他抬起頭,看向泰然自若的秦元禹,越發拿不準對方的身份了,但是,不管這個人是否與大乾皇室有關,總之,這個人,他是必須招攬的!
思及此,陳康抬起頭,對著秦元禹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抬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說道:“秦先生請坐。”
秦元禹頓了頓,倒也沒想太多,直接坐到了陳康的對面。
見狀,陳康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郁,他能夠猜到,這一路上,以吳秋的性格,他定會多次提醒對方,但是,對方的態度依舊平靜坦然,仿佛根本不在意。
不錯,真不錯,就該不在意。
此刻陳康不僅沒有半點被輕視的憤怒,反而對自己剛剛的猜測越發篤定,甚至還在心底暗自猜測起對方究竟來自哪個家族。
總之,不管是哪個家族,這背后的價值都不會小。
想到這,陳康笑容滿面地說道:“這段日子,秦先生在這里生活得還好嗎?”
秦元禹愣了一下,看了看身旁同樣有些茫然的吳秋,又看向對面的陳康,說道:“還不錯。”
陳康笑著點點頭,順勢解釋道:“那就好。秦先生勿怪,這段時間我也是忙,才知道我們寨子里竟來了秦先生這樣博學的人物,所以這才吩咐吳秋……”
說著,陳康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頓時一臉歉疚地說道:“哎呀,真是對不住,本來該我去主動找您的……”
秦元禹眉梢微挑,有些不清楚對方忽然轉變的態度,但他還是搖搖頭,說道:“算不得什么人物,更擔不得三首領這樣禮遇,只是讀過些書罷了。”
“況且,如今是我暫住在寨子里,三首領能允我在此靠教書生活,該我感謝三首領才是。”
雖然他也知道自己教書的事應該是吳秋等人的主意,這位三首領在見到自己之前估計都不知道還有自己這個人存在,但是,這都不妨礙秦元禹跟對方說些場面話。
聽完秦元禹這番話,陳康也是控制不住地心中一喜,雖說比這更諂媚的話他都聽過,更是聽過不知道多少遍,但那都是些什么人說的?
沒什么見識的山賊罷了!
哪有這樣一個出身尊貴,氣度不凡的人說出來的動聽?
陳康有些飄飄然,推諉幾句,還是默許般地應下了秦元禹的夸贊,末了,拍了拍胸膛,主動道:“那之后若有什么事情,秦先生盡管來找我。”
聞言,秦元禹心中一動,原本想隨口應下的話也被他咽了下去,他看向陳康,笑著說道:“我這里還真的有一件事要拜托三首領。”
聞言,陳康瞬間正色,直接沖著吳秋揮了揮手,讓他下去,隨后看向秦元禹,“秦先生請說。”
這么快便要商量合作的事了嗎?這位果真是快言快……
他思緒未盡,便聽見對方一臉誠懇地開口道:“三首領,咱們寨子的學堂該修一修了啊。”
陳康眨眨眼睛,有些沒反應過來,甚至還思考起這“學堂”和“修一修”究竟是什么暗語。
他頓了頓,試探地問道:“秦先生,能詳細說一說嗎?”
聽到這話,秦元禹頓時眼睛一亮,直接站起身,拉著椅子就坐在了陳康身側,隨手掏出紙筆,一臉興奮地說道:“既然三首領想聽,那我就說道說道。”
說著,秦元禹提筆在紙上勾畫著,嘴中還不斷念叨著自己關于學堂修繕的構想,甚至,還提出了缺少的教具書本等東西。
一開始,陳康還是一臉凝重地聽著,可到了后面,他就有些茫然了。
這是什么暗語?這有什么更深層的含義嗎?是他愚笨沒有聽懂嗎?
到最后,等秦元禹頗有些意猶未盡地說完,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等著陳康的回答時,陳康才回過神來,嘴巴張合了兩下,低頭看了看桌上被畫得密密麻麻的學堂建筑圖以及一些注意事項和提醒,再抬頭看了看期待的秦元禹,一時無言。
不是,你還真是來這當老師的啊?!
第65章 扶貧
滿心疑惑地哄走了秦元禹, 陳康開始思索起來,他并不在意那點銀兩, 只是,他不明白對方這番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番話真的就是表面的意思嗎?勛貴世家出來的人物當真會如此天真?而且,這抓得什么重點?!
還真的想在他們這一直當私塾先生啊?
收起心中的疑惑,手指不斷敲擊著桌面,陳康沉思片刻后,搖搖頭,不, 不對,絕對不是我現在看到的那么簡單。
這位想跟我說的……到底是什么呢?
……
出了房間。
秦元禹簡直是神清氣爽, 其實這段時間教學任務繁重是一方面,可除此之外,學堂里那些老舊的桌椅,教具,以及少之又少的書本才是他最頭疼的事情。
現如今,全都解決了!
見秦元禹出來, 吳秋連忙拉著他離開,走了很遠之后才一臉緊張地說道:“秦先生, 我走之后,三首領沒有為難您吧?”
秦元禹擺擺手,“當然沒有, 那位首領可真是個好人啊。”
吳秋:?
見吳秋一臉茫然, 秦元禹笑了兩聲,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說道:“好了,那位三首領人不壞, 還說要幫我解決學堂的困難呢。”
“對了,不是有幾家的孩子想來學堂卻沒有書本嗎?你去跟他們說,這些事情,那位三首領都會幫他們解決的。”
“他們只管來學堂上學就是。”
吳秋:啊?
他茫然地抬起頭,直接伸手摸了摸秦元禹的額頭,沒發燒啊?秦先生怎么突然開始說胡話了?
秦元禹伸手將對方拍了下去,直接說道:“這是真的,你先去就是了。”
說著,秦元禹也看了眼時間,擺擺手,“好了,時間不早了,學堂那邊還有事,我先走了,你記得去通知他們啊。”
說完,秦元禹便直接離開了,只留下吳秋一臉迷茫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該不該去,只是想了想平日秦元禹的行為,吳秋咬咬牙,還是轉身往某個孩子的家的方向走去。
其實吳秋沒想太多,他只是覺得秦先生懂得那么多大道理,是那么多孩子的先生,那他說過的話自然也該是對的,即使,對方說的內容在他眼里是那么的……荒謬。
武極宗的人……有一天,竟然也會幫他們嗎?
……
這段時間,秦元禹過得充實又滿足,可仍在涼晟州的秦元鳳和秦元武卻已經有些膽戰心驚了。
他們知道小七沒事,可那些人不知道啊!
每日慣例的搜尋結束后,秦元鳳和秦元武兩人回到了房間,關上門,對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道:“怎么辦?”
頓了半晌,秦元武先開口道:“還要瞞下去嗎?要不要先跟他們說一聲,小七人沒事?”
這樣說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秦元武有些后怕地咽了口口水,“你看到了嗎?這些時間他們真是要急瘋了,已經完全不顧后果了,那么多家族和勢力被他們連根拔起!”
“現在簡直沒人敢惹父皇,就連武極宗都被嚇得不敢動作了……”
說著,秦元武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不過,說來也好笑,武極宗的宗主這次似乎也被父皇嚇到了,什么小動作都不敢做了,而且他們一開始還以為是那位鎮守的原因,還暗暗透露出消息來,說臥底的事情他們并不知情,只說隨我們處置呢。”
秦元武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可憐那位臥底對武極宗忠心耿耿,我大乾給他那么豐厚的待遇都沒有動搖他為武極宗盡忠的想法,結果,到頭卻被對方一句話就給賣了。”
“而且,京城那邊也是安分地要命,原本小七只收服了軍營、督察院以及大理寺的一部分官員,那些權臣重臣倒是各個不偏不倚,不做表態,看起來頗為清高,如今倒是紛紛倒向小七了,下令做事那叫一個順暢,別說稍稍懈怠了,那是巴不得自己長了八只手來處理。”
“就連五州這邊……似乎聽到了些許風聲,這段時間也是乖順得不行,要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半點怨言都不敢有。”
見秦元鳳一直不回話,秦元武有些疑惑,但并沒有在意,只是自顧自地說著,“不過也是,父皇如今的態度,可算是真真正正地毫不隱瞞了,以前,是只有我們幾人意識到了父皇對小七的重視和偏愛,如今,整個大乾都見到了。”
“那些大臣和鎮守自然不敢再猶豫了。”
“等小七平安回京,這皇位和這天下算是徹底安定了……”
秦元武還在感嘆,秦元鳳卻是突然一怔,猛地看向他,“你說,這天下算是安定了?”
秦元武有些迷茫,點點頭,“是啊,父皇這次可是下了大手筆,很多原先不想動不愿意動的家族,如今都被翻了個底朝天,有點案底的全被青羽衛塞進邢獄審問了。”
“哦對了,京城那邊還傳來消息說,那些犯人大多交由一個叫盧經武的刑部侍郎來審理,這位我也是有些印象,是小七的人。”
說著說著,秦元武突然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原本他還只是感嘆,情緒占據了他的大部分思維,但如今,被秦元鳳點出來,他又下意識想起了很多東西。
理智慢慢回籠,再度審視如今的局面,大乾積年的問題被一刀解決,下令的是父皇,動手的是青羽衛,審問的也是小七的人。
秦元武下意識倒吸一口氣,等等,這樣豈不是?
他扭頭看向秦元鳳,秦元鳳點了點頭,開口道:“這段時間消息太多,我也是在你剛剛總結的時候才想到的。”
“這一番整頓下來,看似動蕩不安,實則有條不紊,父皇有了動手的理由,那些蛀蟲被大肆清算,那些釘子也被連根拔起,而小七的勢力也被喂了一大波功績,官位坐得更加穩妥。”
“等小七回京之后,蛀蟲被徹底清算,群臣也上下一心,徹底歸順,自此,只要不出什么大問題,大乾未來必定河清海晏。”
“而這一切的罵名卻是父皇背的。”
秦元鳳緩緩吐出一口氣,看向秦元武,“你說,父皇如今當真不知道小七是否安全嗎?”
秦元武沉默片刻,搖搖頭,“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父皇的在意與焦急并不是作假。”
聽到這話,秦元鳳也是有一瞬的沉默,隨后,她開口道:“……我們總得問問小七。”
“之前我們總覺得小七只是在某個地方單獨處理事情,但是現在,事情鬧得這么大,不僅父皇找不到小七的蹤跡,我們也找不到。”
“我懷疑小七現在的地方非常偏僻,我們找不到他的同時,他也很難得到我們這邊的消息。所以,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們得告訴他,以小七的才能,借著這次機會,他還能做更多的事情,畢竟,青羽衛和那些大臣都是他的人。”
秦元武神色一頓,接話道:“……然后,再看小七的回信考慮是否告訴父皇?”
秦元鳳點點頭,“沒錯,如此我們也算是從這個糾結中脫身了。”
……
當秦元禹需要的東西都運來時,陳康還是沒想明白秦元禹當初那番話的含義,于是,他親自動身到了學堂。
看著那些人湊在一起,熱火朝天地動手修繕著學堂,環境紛雜吵鬧,陳康一把將秦元禹拉到一旁的角落,低聲道:“秦先生。”
他剛開口,便被吵鬧的聲音打斷,耳邊盡是干活的嘈雜聲,秦元禹有些茫然地回道:“啊?三首領你剛剛在說什么?”
陳康皺了皺眉頭,加大聲音,在秦元禹耳邊喊道:“我說,就只用做這些事嗎?”
秦元禹愣了一下,有些詫異地回頭看向陳康,陳康眉頭皺得更緊了,“秦先生,還沒有聽清嗎?”
說著,他似乎還想再說一遍,可耳邊的嘈雜聲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停了下來。
秦元禹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連忙開口道:“聽清了聽清了。”
說著,秦元禹頗有些感慨地看了他一眼,隨后看向學堂處,那里,眾人早已經停下動作,似乎也都聽清了陳康剛剛所說內容,一個兩個都頗為猶疑地看著他們,準確的說,是看向說出這話的陳康。
秦元禹笑著說道:“而且,不只是我聽清了。”
陳康愣了一下,順著秦元禹的視線,也看向學堂處,見眾人停下動作,他眉頭一皺,剛想呵斥,下一秒,便聽見站在他旁邊的秦元禹高聲道:“三首領剛剛說的話,大家聽見了嗎?”
“聽見了!”
眾人齊聲應道,眼中有欣喜,也有狐疑。
而陳康的眉頭則皺得更緊了,他現在完全搞不懂秦元禹到底想做什么了。
見眾人應聲,秦元禹笑著喊道:“既然三首領都這么說了,那大家有什么要求都盡管和三首領提!”
陳康一愣,還沒等他做出什么反應,便見秦元禹轉過頭,滿面笑容地看著他,說道:“三首領一定會滿足大家的需求的,對吧?”
盯著秦元禹半晌,見對方笑容依舊,沒有半點尷尬神色,陳康頓了頓,點頭,對著眾人高聲道:“沒錯,大家有什么困難都可以來找我。”
雖然不太清楚對方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解決這些人的困難罷了,能耗費他多少資源?
看著眾人臉上的欣喜與感動,陳康心中一動,暗自猜測道,這是在給他豎立聲望?
可是,他要這些人的聲望干什么?
不過,還沒等他想太多,陳康的面前便已經圍上了數人,看向陳康的眼睛里仿佛閃著光,“三首領,三首領您剛剛說的話是真的嗎?”
“……是真的。”
“那我要些木頭,我家房子現在還在漏水。”
“我要幾頭羊。”
“那我要豬……”
眾人各自喊著自己想要的東西,不過到底是顧忌著陳康的身份,一切都還算有序。
不過,下一秒,“那我想要個媳婦……”
原本還強壓下不耐,一句句記著這些人的需求的陳康,聽到這話,頓時冷哼一聲,“滾。”
……
當那些人朝陳康跑來時,秦元禹便非常從心地讓開了位置,站在遠處,看著被眾人包圍的陳康,笑得開懷,感嘆道:“三首領可真是個大好人啊。”
剛剛走到秦元禹身邊就聽到這句話的吳秋:……
“秦先生……”
吳秋一臉擔憂地開口道:“三首領真的不會生氣嗎?他們都沒跟三首領見過面,也沒上過學,更沒學過東西。哎,剛剛他們就該推掉的,上司說的話哪能全聽進去啊,更別提,那還是三首領說的……”
聽了一會吳秋的擔憂,秦元禹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別緊張,不會有事的。”
“若是真出了事,一切都由我來抗。”
吳秋支吾兩聲,還是點點頭,“多謝秦先生。”
“我先走了,順便去看著點他們,免得讓他們冒犯了三首領。”
秦元禹嗯了一聲,說道:“快去吧,有什么需要的也跟三首領說一聲。”
聽到這話,吳秋下意識搖了搖頭,滿臉寫著抗拒,見狀,秦元禹輕笑一聲,“去吧,其他人都要,你不要,反而更突兀。”
吳秋還是離開了,也沒說自己到底會不會說。
腦海里,昏君系統猶豫地開口道:“宿主,你不會真的覺得那個陳康……是好人吧?”
明君系統也連忙附和,“是啊,是啊。”
“連小昏都看出來陳康的不對勁了。更何況,這可是反賊窩啊,那些沒什么見識的山民也就算了,可能干到首領的,怎么會不知道自己在做謀逆的勾當?”
昏君系統點頭,“對啊,對啊……等等,什么叫連我也看出來?”
兩系統的打鬧,秦元禹并沒有太過在意,他只是擺擺手,說道:“我當然沒有那么傻了,但是……”
他對著陳康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看,現在的他不像一個好人嗎?”
秦元禹還想再說些什么,卻忽地神色一頓,朝某個偏僻的地方走去,此時所有人都圍在了陳康旁邊,自然也沒有人注意到秦元禹的離去。
一直走到僻靜無人處。
秦元禹伸出手來,片刻后,一道疾馳而來的身影落在他的手心中央,二姐的信?
又出了什么事嗎?
秦元禹略帶疑惑地拆開信件,看完上面的內容,腦海里,他顫抖著嗓子開口道:“小昏,小明,你們快幫我也一起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
說完,他自己也覺得太過自欺欺人了些,抓著手中的信,臉色蒼白,神情無助,在腦袋里無措地說道:“不是,怎么父皇也知道我跑路的事了啊!”
秦元禹麻木地數著人名,“六姐知道了,沈弘英也知道了,大臣們也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他們還在滿處找我!”
“整個大乾都快被他們掀翻了!”
他一臉絕望,“怎么辦?現在回去,肯定會死得很慘吧……”
第66章 我幫你
戰戰兢兢地排在最后一個, 吳秋還是和陳康提了自己的要求,需求不多, 只是一點練武所需的資源罷了。
但是,他還是說出來了。
陳康也沒多說什么,既然那位想培養他的聲望,那他現在事情做都做了,再對這些愚民態度好一些也沒什么。
不過,提高他的聲望又有什么用呢?
吳秋已經是最后一個,記下他的需求后, 陳康就要轉身離開了,一邊走還一邊思索著這個問題, 沒走幾步,身后突然傳來幾道聲音,“三首領慢走啊。”
“三首領再見!”
陳康步伐一頓,數道聲音響起,倒是讓他突然注意到一個詞,“三首領”……那位不會是嫌自己在寨子里的地位太低了, 所以才想幫自己提一提吧?
陳康神情微動,步伐也跟著停了下來, 轉過身,對著眾人露出一個微笑,“大家再見, 你們需要的東西我會盡快籌備好的。”
這地位提一提……也未嘗不可啊。
反正, 他看這個三首領的位置也不順眼很久了,他可是出身武極宗, 身份和才能哪個比那兩個人差了,憑什么只能做老三?
平日里只是找不著機會, 今日若不是秦先生點出來,他還不知道還有這些人的路子可以走一走。
寨子畢竟是這些人的寨子,有了這些愚民的支持,那兩個人又自詡正義,怎么也得考慮幾分。
總之,是個不錯的法子。
思緒暢通后,陳康的步伐也變得輕快了幾分,正好,趁著這些日子他們兩不在寨子里,他一定要把這些人都收攏進他的手下。
……
看著陳康越來越遠的身影,眾人也紛紛地離開了,臉上都帶著滿足的笑意。一些人繼續著修繕學堂的工作,而另外幾人此刻卻已經聚在了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吳秋本想去找秦元禹說說話,只是,掃視一圈后并沒有看到對方的身影,只以為對方是先回去休息了,并沒有在意,繼續默默聽著幾人聊天。
許久。
其中一個年紀偏大的老者湊到吳秋身邊,低聲問道:“秋娃子,那位三首領,走了嗎?”
吳秋愣了一下,“族長,三首領早就走了。”
吳族長松了口氣,“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他走了,我們也能放開了說話了。”
吳秋愣了一下,抬起頭,環視一圈后才發現此刻這里坐得竟全是寨子里各族的族長,而且,不知道什么時候,那些人修繕的動作也都停了下來。
嘈雜熱鬧的環境漸漸變得安靜。
見吳秋有些迷茫,吳族長輕哼一聲,用煙桿敲了敲他的腦袋,“秋娃子,我們見識和實力是不如你,可那不代表我們就是傻的。”
另一位張姓族長笑著打圓場道:“好了好了,人家后生也是擔心我們嘛。”
“這是……”
吳秋扭頭瞅了瞅停下動作的眾人,又回頭看向眾位族長,眼中滿是茫然。
吳族長開口道:“我們都這么大的人了,還輪得到你一個后生照顧?”
“我問你,那位三首領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喜怒無常,陰晴不定。”
“對下屬怎么樣?”吳族長瞇起眼睛,“你應該就是在他手下當差吧。”
吳秋嘴巴張合了兩下,在幾人的注視下,低著頭,開口道:“很差。”
聞言,吳族長長嘆了口氣,伸手撫了撫吳秋的腦袋,話語里帶著擔憂與疼惜,“哎,真是苦了你了……”
聽到這話,吳秋頓時落下淚來,其實這樣的日子他都已經習慣了,甚至每次還會自娛自樂地想著多長時間后陳康就會放他離開。
他本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不委屈了。
吳秋吸了吸鼻子,袖子一抹,趕忙止住淚意,他都沒想到自己居然哭得這么快,幾乎是一瞬間便落了淚,而且,還在這么多族老的面前。
而一向嚴苛的吳族長卻沒有呵斥,他只是輕輕拍了拍吳秋的腦袋,說道:“辛苦你了,這代人的天賦都不行,只能靠你一個人支撐著。”
吳秋連忙搖頭,開口道:“不辛苦,不辛苦,我能長這么大,學會那么多本事,都是靠族長們。沒有你們擠出資源,根本就沒有現在的我。”
吳族長嘆了口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開口問道:“那位秦先生?”
吳秋連忙回道:“那位秦先生是真的心地善良。”
見吳秋急忙為秦元禹說話,吳族長也是意識到了什么,皺著眉頭,“所以說,秦先生和三首領不是一伙的?”
吳秋神色微頓,隨后用力地搖搖頭,“絕對不是,我相信秦先生。”
幾位族長互相對視一眼,吳族長更是低吟一聲,“那就有意思了。”
吳秋聽不太懂幾人的暗語,想起剛剛的事情,連忙叮囑道:“族長,你們可千萬不要被三首領收買啊,秦先生心地仁善,這才想著為我們爭取些東西,但三首領這個人我了解,他做這些事絕對沒有這么簡單,背后肯定有陰謀。”
吳族長擺擺手,“行了行了,都說我們不是傻的,當然能看出來那人不是真心的。”
“那……”
吳族長直接道:“我們在意的是秦先生的態度。”
“如果他兩是一伙的,那秦先生大概是為三首領出謀劃策,兩人一唱一和,故意謀取我們的信任。”
吳秋聽得眉頭直皺,剛想反駁,卻被早就預料到的吳族長打斷,“好了,不過聽你這么說,那位秦先生似乎真的是好人。”
“那這一切事情就可以重新想一想了。”
吳秋連忙道:“秦先生真的是好人。”
說著,吳秋連忙將自己和秦元禹是如何遇見的事情說了出來,“……秦先生連我們這種想偷他錢的人都能原諒,還給我們買吃的,也不在乎我們吃了多少,還會關心我們有沒有撐到!”
吳秋侃侃而談,末了,他眼睛亮晶晶地說道:“我簡直再沒見過比秦先生還要好的人。”
說著,他看向眾人,“而且,我們寨子這樣的環境,秦先生出身尊貴,卻沒有半句抱怨的話,還主動提出要做寨子里孩子們的老師。”
似乎是被吳秋勾動了話頭,原本只是沉默地聽著族長和吳秋談話的眾人也試探地開口道:“我聽我家孩子說了,那位秦先生真的是有耐心,脾氣還好。”
“是啊,我們家那個調皮到狗都嫌棄的皮娃子,回來照樣夸那位秦先生脾氣好呢。”
“是啊是啊,而且那位秦先生似乎是真有點學問在的,我家孩子字都不識,更是沒什么學習的天賦,可昨天回來的時候還跟我講什么什么字是怎么寫的……”
說著,眾人似乎也都放開了,其他人更是打趣道:“你家孩子不識字,你也是不識字吧,昨天跟你說的,今天你就忘了。”
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幾位族長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都有幾分凝重,他們都年歲大了,孩子們比吳秋還要大,這段時間,他們自然知道寨子里多來了個教書先生,但因為沒有差不多年歲的孩子,所以并不算了解。
現在這么一看,這位秦先生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收到這么多人的愛戴了……
想到這,幾位族長對著那些人擺了擺手,板著臉說道:“別聊了,繼續干活吧。”
借著略微有些嘈雜的干活聲遮掩,幾位族長聚在吳秋身邊,俱是一臉凝重,片刻后,吳族長一字一頓地開口問道:“吳秋,我問你,那位秦先生到底是不是和三首領一伙的?”
吳秋神色一肅,“絕對不是。”
吳族長點點頭,“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幾位族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剛剛還是一臉凝重,現在卻又樂呵起來,臉上的喜意清晰可見。
吳秋眨眨眼睛,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族長為什么覺得自己的擔心多余了,這些人哪是什么庸碌沒見識,心中的算計可都多著呢。
“族長……”
看到吳秋臉上的神情,吳族長拍拍他的肩膀,“秋娃子,做得好啊,有那位秦先生在,我們寨子說不定就有希望了啊。”
“族長,這是什么意思啊?”
吳族長嘆了口氣,搖搖頭,“秋娃子,我們寨子做了這么多年的反賊,一代又一代寨民被那些人帶了出去,死在外面,不知所蹤,就連尸骨都回不到祖墳。”
“這樣的日子,你真的還想再過下去嗎?”
……
此刻,被寨民們寄予眾望的秦元禹卻仍是一臉絕望,“怎么辦……”
“不如直接投了吧。”
“再晚點回去,等父皇找到這里,殺到這邊來,那我……”
秦元禹越想越焦慮,腦海里,明君系統開口道:“宿主,你冷靜一點。”
“我……”
秦元禹還想反駁,只是想了想,他還是慢慢平靜下來,情緒也緩和了下來。畢竟,現在急也沒有用。
頓時有種看透一切的離世感呢。
盯著手中的信,秦元禹開始思索起理由來,如果說自己只是單純想要跑路,那肯定會被物理教育一番的,估計還是輪番的物理教育,而且現在就連六姐也知道了。
想到秦元珍,秦元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這里還是大乾,是高武朝代,斷個腿可能都只是皮外傷。
又想了想自己可能的慘狀,秦元禹咽了口口水,猛地搖搖頭,不行,絕對不行,必須得給自己找個理由!
最好正當一點,能夠安撫過他們去。
只是,現在秦元禹一時還真沒有什么好想法,抬頭看了眼天色,他收起手中的信紙,朝寨子走去,這么晚了,回去再想吧。
沒走多久,秦元禹便看到不遠處的吳秋,他隨手打了個招呼,剛想離開,便見對方朝自己走來,“秦先生!”
“秦先生等一等。”
吳秋連忙趕到秦元禹這邊,開口道:“秦先生現在有事嗎?”
秦元禹神色一頓,搖搖頭,“暫時沒有,是找我有什么事嗎?”
吳秋點點頭,“不是我找你,是寨子里的族長想見你一面。”
秦元禹沒有多想,只嗯了一聲,“那走吧。”
……
剛到了位置,秦元禹便被幾個老人圍了過來,跟在秦元禹身后的吳秋連忙介紹道:“秦先生,這位是吳族長,這是張族長,這位是……”
一一介紹過一遍后,秦元禹點點頭,剛想自我介紹,卻被吳族長打斷,“秦先生就不必介紹了,快來這邊坐。”
說著,吳族長引著秦元禹坐在主位,秦元禹剛想推辭,卻被吳族長直接推了上去,“秦先生快坐吧,這主位可只有你能坐。”
見秦元禹還想推辭,吳族長繼續道:“這段時間,還要多虧秦先生了,若是沒有你,寨子里這些孩子們怕是永遠都沒有學習的機會了。”
“是啊是啊,秦先生就坐吧。”
“秦先生可是我們寨子里的大恩人,這主位本來就該你來坐。”
幾人連連附和,到最后,秦元禹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只得在主位坐下。
主位決定好后,其他幾人也紛紛落座。
寒暄幾句后,吳族長率先開口道:“今天還要多謝秦先生。”
秦元禹愣了一下,“謝我什么?”
“哦……”他回過神來,開口道:“我也沒做什么,事情都是三首領做的,我只是說了幾句話罷了。”
吳族長笑瞇瞇地說道:“那更要多謝秦先生,若沒有秦先生這幾句話,三首領也不會做這些。”
秦元禹神色微頓,其他幾位族長也紛紛附和,話里話外都是要把這次功績都推到秦元禹身上。
“還有修繕學堂的事情,應該也是秦先生提出來的吧……”
秦元禹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吳秋,這就是他說的沒什么見識?
我看這些人看事情可比吳秋清楚多了。
他在心中微嘆一口氣,隨后搖搖頭,說道:“只是做點微不足道的事情罷了。”
……承認了,這位果然不是和三首領一伙的,而且,似乎有幫助他們寨子的想法。
幾位族長彼此遞了個眼神,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吳族長正色道:“這可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說著,他端起一杯溫酒,“秦先生,我代表吳家敬您一杯,感謝您為我們寨子做的事情。”
“秦先生,我張家……”
“我李家……”
幾個酒杯被他們舉起,秦元禹有心推辭,但到底還是沒說什么,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輕聲道:“各位言重了。”
“只是這樣的話,最好只在今天,到明天,所有功勞都是那位三首領的。”
幾位族長笑著應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這位不僅沒拒絕,還已經開始吩咐他們了……
他們寨子這次真的要有希望了啊!
……
吃完飯,秦元禹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雖然那幾位族長已經拿出了自己最好的酒,但也算不上濃郁,運功幾息,體內的酒氣便已經被全部激了出來。
坐在桌前,看著空白的信紙,秦元禹怔怔出神,剛剛的事情倒是給了他新的想法,畢竟,他現在就在這里,也想幫一幫他們。
而且,無論是揪出一伙潛藏已久的反賊,還是精準扶貧大山里的貧民百姓,對大乾來說,都算得上一筆不錯的功績。
只要沒人知道,最開始是他主動跟上來的就好。
思及此,秦元禹心里也有了底,他先是給秦元鳳兩人回了封信,安撫對方,畢竟,他也看出來兩人的糾結。
隨后,他再度抽出一張信紙,提筆寫了起來,這是給他父皇的,再不寫,他真怕父皇發飆把整個大乾都翻一個遍。
寫完,他略有些糾結地放飛了紙鶴,隨后,滿臉痛苦地抽出一張紙,再度寫了起來,只是這次明顯比之前慢得多,措辭也嚴謹小心得多。
這是給他六姐的。
他現在有充足的理由懷疑父皇就是故意告訴六姐的!
……
收到信件,秦元鳳第一時間拆開,看完一遍后她眉頭皺起,還不打算說自己在哪,小七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看完后,她將信件遞給一旁的秦元武,片刻后,他有些疑惑地說道:“也就是說,沒事了?”
秦元鳳眉頭依舊皺著,“算是吧,只是,小七到底在做什么,現在還需要瞞著我們?”
“也許,不是瞞著,只是不太方便告訴我們,也不方便讓我們跟著。”
秦元武隨口回了一句,便沒再繼續,顯然他也知道這解釋有多牽強,又看了眼信上的內容,他收起信件,說道:“算了,父皇那邊小七也單獨去了信,我們的事情也算是結束了。對了,你要回京城嗎?”
秦元鳳搖了搖頭,說道:“你先回去吧,涼晟州這邊還剩下些事情,我處理好了再回去。”
秦元武嗯了一聲,“好,那我先回去了,軍營和青羽衛那邊還需要我去安撫,沈家那位也是真的著急了……不過,我記得沈弘英可是小七的親信,連他都沒有帶,估計真是什么隱秘的事情吧。”
說著,他就要離開,一邊走還一邊說道:“你也早點回去吧,等再次見到小七,估計就是在京城了。”
秦元鳳點了點頭,沒有回答。
等秦元武徹底走遠后,秦元鳳瞇了瞇眼睛,拿起信紙,并沒有在上面寫字,只是自顧自地折了起來。
下一秒,紙鶴折好,順著某個方向飛去,秦元鳳也疾步跟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小七現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
又過了兩日。
還沒有收到消息,秦元禹心中稍安,只要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是夜,秦元禹躺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下,在山寨里,即使是當私塾先生,工作量也不小,因此,每日秦元禹都睡得格外沉。
第二天。
秦元禹如往常一樣睜開眼睛,只是這次,迎接他的不是溫暖的日光,而是秦元鳳面無表情的臉。
他猛地坐起身來,先是茫然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隨后便聽到一句冷哼聲,“……別揉了,我是真的,不是你的幻覺。”
秦元禹:……
他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二姐,你怎么來了?”
“你,你怎么會知道我在這?”
秦元鳳抱胸站著,俯視對方,滿臉冷意,秦元禹支吾兩聲,又小聲問道:“父皇和六姐呢?他們還不知道我在這吧?”
見秦元鳳還不說話,秦元禹也開始緊張起來,原本還有些懵的大腦瞬間清醒過來,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窗外,“他們已經知道了?該不會現在外面就已經圍了一圈的軍隊吧?”
秦元鳳輕哼一聲,見秦元禹一臉緊張,終于開口道:“沒有,只有我一個。”
聽到這話,秦元禹頓時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那就好?”秦元鳳皺了皺眉頭,“小七,看來真是平時我對你太過寬容了……”
“不不不……”秦元禹猛地搖搖頭,“沒有沒有,我那是知道二姐對我好。”
秦元鳳撇了撇嘴,“看來,我還不如對你差一點,免得你被縱容到無法無天,如今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秦元禹有些尷尬,“我的事情也不是太出格吧……”
“不出格?”秦元鳳猛地抬高聲音,“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份,一個人跑到這么偏僻的地方,身邊連個護衛都沒有……這還叫不出格?!”
被秦元鳳毫不留情地批了一頓后,秦元禹輕咳一聲,開口道:“好了好了,二姐,你不要生氣了,對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跟著紙鶴過來的。”
秦元禹愣了一下,“那二姐你的輕功可真厲害。”
縱使心中還有些氣,聽到這話,秦元鳳還是扯了扯嘴角,輕哼一聲,“那是自然。”
秦元禹又夸贊了對方幾句,將對方的情緒徹底安撫好后,又問道:“不過這里的人應該沒有發現你吧?”
秦元鳳搖搖頭,“沒有,你放心,我知道分寸,也知道這次過來是我不對,你已經成年了,我不該這樣擅自插手你的事情。”
說著,她頓了頓,輕輕嘆了口氣,“我只是很擔心,非常擔心,縱使知道你沒事,也有自己的打算,但你終究是我弟弟,是我一手養大的親弟弟。”
“理智克制不了感情,我想親自見你一面,確認你的安全。”
秦元禹一時失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低聲道:“對不起,二姐,這次是我欠考慮了。”
秦元鳳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道:“好了,不需要道歉,我只需要你跟我保證,下次絕對不要再做這么危險的事情了。”
說完,沒等秦元禹回答,她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說道:“算了,這件事情我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么好勸你?”
她低下頭,凝視著秦元禹的眼睛,一字一頓,“總之,萬事小心。別忘了,你的背后還有我們。”
“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你是我們的親人,是那些追隨者的首領,更是大乾所有人的君主。
只是這些,秦元鳳并沒有說出來,自從來到這里,見識到如此清新寧靜的風景后,她好像已經猜到這次秦元禹為什么會獨自一人的原因了,最起碼,是原因之一。
路上,她也在反思,是不是他們把太多的壓力都壓在小七身上了,雖然小七天賦出眾,但她知道,對方的理想可一直都是隱居在偏遠森林,隨心自在地生活。
這里,確實很符合小七的想法。
做皇帝從來都不是小七的目標,而是他們的想法。
秦元禹有些說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滋味,也不敢和秦元鳳對視,只是避開視線,低著頭,悶聲說道:“……我知道了。”
秦元鳳嗯了一聲,她也一時無言,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小七在責任和自由之間猶豫的同時,她又何嘗不是在情感和理智之間猶豫?
想到這,秦元鳳突然開口道:“你先去吧,我可以暫時隱在暗處,風衛不在,正好由我來補上。你放心,以我的實力,那些人不會發現我的。”
她還沒有想好,大乾真的離不開小七,大乾的民眾也離不開他,可小七又……再有天賦又如何,不過是個剛剛加冠的青年?如今卻要背負這樣重的擔子。
算了,之后再說也沒關系。
這段時間,便讓小七做自己想做的吧。不過,自己還是要跟在對方身邊保護的。
秦元禹愣了一下,糾結片刻后說道:“不用了,二姐,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不需要隱瞞我的存在嗎?”
秦元禹有些尷尬地輕咳兩聲,“不需要了。”
秦元鳳愣了一下,笑著說道:“好。”
能夠陪小七過一陣他喜歡的生活也不錯,她的夢想,小七從來都是無條件支持的,可小七的夢想,自己卻……
路上,她還在糾結著,秦元禹卻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開始跟秦元鳳介紹起這里的情況。
一開始,秦元鳳還在耐心地聽著,只是,到了后面,這怎么越聽越不對勁呢?
“等等……”秦元鳳開口道:“你說他們都是什么身份?”
秦元禹愣了一下,隨口回道:“反賊啊。”
一時間,秦元鳳都不知道是該吐槽這反賊的身份怎么能這么輕飄飄地說出來,還是該批評對方居然這么大咧咧地呆在反賊窩里這么久。
瞥了一眼秦元鳳臉上的神情,秦元禹笑著說道:“好了,二姐,事情大概比你想得還要復雜一些,我發現這寨子里的人另有隱情,他們似乎也不是那么認可自己反賊的身份。”
“那幾個首領更是有別的身份,背后應該有其他勢力在干涉。”
“不過,拋開反賊的身份不談。”秦元禹抬手,指向學堂的方向,“我倒覺得,這里的人真的很需要我們的幫助。”
“不只是物質上的。”
順著秦元禹所指的方向,秦元鳳也看到了那間學堂,上面修繕的痕跡很明顯,但仍顯得粗陋,順著縫隙,她更是看到了里面簡陋的設施。
她頓了頓,扭頭看向對方,“所以,這段時間你都是在為了這座寨子謀劃?為了幫助他們?”
“……算是吧。”
“我還以為……”秦元鳳還想說些什么,卻忽然頓住話語,低聲道:“我就知道……”
秦元禹擺擺手,“一開始我的確是想在這里隱居一陣,只是后來,看到他們的生活后,我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他抬起頭,語氣平緩,卻莫名堅定,“二姐,我發現我還有很多事情能做。”
“我還有很多能做的事情沒有做。”
看著對方認真的神情,秦元鳳忽地笑了,“好,二姐幫你。”
第67章 身份
今天還未結束, 學堂里新來了一位武道先生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山寨。
房間內。
秦元禹笑著看向秦元鳳,說道:“二姐, 感覺怎么樣?”
秦元鳳斟酌片刻,“你說哪一方面?”
“天賦的話……”
秦元鳳努力思索著詞語,最后,還是只擠出一句,“尚可,但不能重用。”
秦元禹笑了笑,沒在意, 只開口道:“尚可就已經很好了。”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尚可。”
秦元鳳點點頭,開口問道:“那他們的治學天賦呢?”
秦元禹一時語塞, “……也勉強算是尚可吧。”
秦元鳳彎了彎眼睛,“不過……”
她抬頭看去,便見秦元禹低頭沉思,沉聲道:“或許,我們可以辦個職業技術學校?”
“啊?”
秦元鳳沒太聽懂,剛想追問, 便見對方笑著解釋道:“我想過了,若是一味讓他們學武道, 或者是治儒學,其實都不算好事,一刀切的話, 我們的確是省事了, 但說不定里面就有別樣的人才在等著我們挖掘呢。”
“而且,這些貧苦人家出身的孩子, 儒學和武道天賦都很一般的人大有人在,這樣的人又該怎么辦呢?”
“他們固然可以去學一門手藝, 可掌握手藝的人就一定會教嗎?他們教的一定好嗎?跟著那些人學又需要多長時間呢?”
“我們……可不可以把這些都匯集起來,辦一個學院?”
秦元禹越說越覺得此事可行,眼睛越說越亮,映在秦元鳳的眼睛里,像是在閃著光。
就像是她最先感受到的光,璀璨奪目。
她就這樣默默看著,聽著,等待著,最后笑著說道:“我覺得可行。”
“要是需要我做什么,盡管開口。”
光已經在那里,她需要做的就是緊緊跟著光的腳步。
秦元禹回過神來,見對方如此鄭重和信任,又覺得有些羞赧,“只是隨口說說,后續的落實還需要調整很多東西呢。”
秦元鳳卻沒有在意,“嗯,所以我會幫你的。”
秦元禹更尷尬了,還沒等他想好說什么,另一道聲音便從外面傳來,“秦先生。”
聲音算不上小,而且聽著還有一段距離,似乎是特地在遠處出聲的。
秦元禹頓時站起身,打開門,便見不遠處吳秋正帶著吳族長朝他的房間走來。
“吳秋,吳族長。”
秦元禹微愣,又想到了什么,開口道:“是來見那位新來的先生嗎?”
吳秋和吳族長兩人在門口站定,吳秋下意識朝屋內瞥去,卻被吳族長猛地用手肘捅了一下,見狀,秦元禹笑著說道:“先進來吧。”
吳族長連忙應聲,扯著還沒反應過來的吳秋便走了進來,隨后便小心地關上了門,心中也在暗自思量,那日商談過后還不到三日,這位秦先生的幫手便來了……
也不知道他們會提出什么條件。
吳族長心中暗自嘆息,不管是什么條件,總比年復一年的當反賊好啊。
這樣想著,他轉過身,看向正站在秦元禹身邊的秦元鳳,心中暗自驚疑,乖乖……
他已經從那些上學的孩童口中得知這位新來的武道先生模樣不錯,看著便像是大人物,但那些孩童才讀了幾天書,又一直待在大山里,看誰不像大人物?
所以起初吳族長并沒有在意,但當他親眼見到秦元鳳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什么叫真正的貴氣逼人,氣度不凡,那身上的衣物配飾,更是不知道價值幾何?
怕是比他們整個寨子加起來都要值錢吧。
想到這,原本還算是下定決心的吳族長頓時又有些忐忑起來,這樣的貴人,這樣一位看起來比武極宗那樣的人物還要貴氣的人物,居然來他們寨子當免費的先生……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當初只是答應了武極宗的幫助,他們寨子的年輕人便世世代代都死在了外面,若不是他們大都沒什么天賦,武極宗也看不太上他們,恐怕他們寨子肯定早就滅亡了。
那這樣的貴人,又會對他們寨子提出什么樣的要求呢?他們寨子這樣窮苦,真的能滿足他們的要求嗎?如果滿足不了呢?
結果會是什么?
吳族長思緒萬千,臉色越發蒼白,身體都跟著微顫,秦元禹還有些不知所以,而秦元鳳只是低頭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物,頓了頓,順勢起身,便站在了秦元禹身后。
她來得匆忙,一直趕路,竟忘了換身衣物,那些孩童年歲尚小沒有認出來,但這位可是一眼便認出來了。
倒是有些見識。
這樣想著,她又瞥了眼她身前的秦元禹,見他一身洗得發白的衣物,臉上的皮膚也因為這段時日的生活而變得粗糙了幾分,卻依舊是樂在其中,完全不顯得突兀,或者說,不管身上是綾羅綢緞,還是粗布麻衣,他都是他。
秦元鳳沒再去想,也收起了心中的感慨,對著忐忑不安的吳族長點了點頭,抬眼看向目前還有些搞不懂狀況的吳秋,輕聲說道:“我們先出去吧。”
說完,她便看向秦元禹,一副等待對方命令的表情。
秦元禹動作微頓,點點頭,“嗯,你們都先出去吧。”
等吳秋和秦元鳳兩人離去,吳族長才后知后覺地收起臉上的驚訝,試探地問道:“那位是?”
“是我二姐。”
秦元禹略微有些尷尬地笑笑,解釋道:“見我久久未歸,這才來此地尋我。”
吳族長訥訥應聲,隨后咬咬牙,直接道:“秦先生,小老兒今日拜訪您只有一件事想問。”
他抬起頭,“那日的事情……”
吳族長剛說幾個字,便覺不妥,話語一頓,“……哎,罷了。”
“我只想替寨子里的孩子們問一句,他們,他們還有希望嗎?”
其實秦元禹大概猜到了吳族長想問的問題,那日兩方都說得含糊,誰都沒談具體的問題,只是彼此心里都有猜測,這其實沒什么錯,畢竟此事事關他們整個寨子的安危,總要多考量幾天。
但如今二姐突然來尋他,這些族老們一時著急,擔心他不想插手跑來問一個準話也很正常。
可盡管心里有了預期,聽到這樣的話,秦元禹心中還是不免有所觸動,他并沒有說太多的大話,也沒有試圖給吳族長畫餅,他只是和對方對視著,一字一頓道:“會有的。”
“孩子們怎么會沒有希望呢?”
吳族長聲音微顫,眼淚幾乎就要落下來,“好,好,有希望就好。”
“這我就放心了。”
他用袖口偷偷抹了抹淚,隨即正色道:“秦先生,若是需要我們做什么,盡管吩咐。”
說著,他就要站起身來,對秦元禹行跪拜大禮,語氣也帶著哽咽,每一個字都被他用力喊道:“萬死不辭。”
秦元禹連忙攔住,剛想說些什么,便見吳族長一臉認真,“秦先生不要推辭,雖說我們這些人都有苦衷,但到底是犯了錯,先人留下來的罪孽,我們這些人也該償還。”
“反賊的名頭不好洗,這一點,我們絕不會強求先生,況且,這些年,我們雖沒有真的做下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但也的的確確做了那些人的幫兇。”
“還有吳秋那些人從外面劫掠的財物……”
“打著劫富濟貧的名頭,最后濟的卻是我們這些反賊。”
吳族長越說越覺得羞愧,連連嘆氣,“我們這群人實在是死有余辜,我也覺得我們早就該死了。”
他沒再多說什么,只是掙扎著想要跪在地上,但被秦元禹死死攙扶,只好作罷,但仍沒有起身,抬起頭,看著秦元禹,乞求道:“秦先生,小老兒不怕死,我們也都該死,但是,但是能不能求求秦先生,留下那些孩子一條命?”
“也不需要管他們,只管把他們放到軍營里,讓他們去參軍,別的什么都不用管。”
說著,吳族長又沖秦元禹討好地笑笑,“秦先生,現在哪里不需要兵?那些孩子雖是愚鈍,但上個戰場,做個馬前卒還是可以的。”
“只要給他們一條活路,就算送他們去送死,他們也絕不會怨您。”
似乎是怕秦元禹出言推拒,吳族長這些話說得跟rap一樣,秦元禹差點就沒有聽清,心中不住地腹誹道,我都快沒力氣扶你了,你還在那打機關槍?
他從一開始就想回對方,奈何……他是真的沒工夫啊!
見秦元禹不回話,吳族長心中一橫,用盡全身力氣,差一點就要掙脫了,見狀,秦元禹也來了勁,在腦海里直接道:“小昏,小明,給我加點!”
“我還就不相信了,今天他要能跪下去,我就不姓秦!”
昏君系統第一個應聲,“好嘞,宿主,要加到什么等級啊?開元中期?”
秦元禹咬咬牙,“不,給我加到養元!”
“好嘞。”
隨著昏君系統應聲,熟悉中又帶著點陌生的景色出現在秦元禹面前。
真是好久都沒有回來了,這段時間真是懈怠了。
秦元禹心中稍定,開始修煉!
下一秒,就在吳族長即將掙脫秦元禹桎梏時,秦元禹神情一肅,手下一個用力,便將吳族長直接抓了起來,隨手將他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隨后一手按在對方肩膀,緩緩吐出一口氣,吐槽道:“吳族長的力氣可真大,差點就真讓你跪下去了。”
猝不及防被抬了起來的吳族長:?!
秦先生的力氣怎么突然變大了這么多?
吳族長一臉驚疑地看著秦元禹,身上的氣勢也……
“您剛剛……”
話音剛落,秦元禹身上殘存的氣勢便被他盡數收斂,此刻的他低著頭,有些疑惑地看著吳族長,“什么?”
吳族長默默收回了嘴邊的話,“沒,沒什么。”
這位……似乎隱藏了很多東西啊?
事情轉折得太過突然,吳族長一時都忘了自己要說的內容,只愣愣地發呆,秦元禹也松了口氣,總算是不說話了。
自己終于能插上一句話了。
秦元禹的手仍搭在對方肩膀上,“吳族長……”
他剛開口,吳族長的身體便一抖,秦元禹手下用力,連忙說道:“好了,你先聽我說。”
“沒有你說得那么嚴重,怎么就都要死了呢?”
吳族長眼睛瞪大,他都做好對方拒絕留下那些孩子一命的準備了,“為,為什么不需要死?”
他們可都是反賊啊!他們不死,那他們的孩子也沒有活路啊!
秦元禹輕笑一聲,“吳族長,大乾有律法的。”
“犯了什么罪,自然要按什么罪罰判處,你們犯了什么死罪嗎?”
吳族長悶聲回道:“謀反,不算死罪嗎?”
“算,自然是算。”
“那為什么……”
沒等吳族長繼續,秦元禹便拍拍他的肩膀,打斷道:“你們真心想謀反嗎?”
“你們的先輩到底是想推翻大乾才幫忙武極宗,還是因為……”秦元禹故意頓了頓,看向吳族長,“想讓你們借著武極宗的資糧活下來。”
吳族長沒有第一時間回話,秦元禹輕聲道:“那些年的日子不好過吧。”
不知道這句話哪里戳中了吳族長,他猛地吸了口氣,抹了抹通紅的眼角,又長嘆一聲,“哎,秦先生,你是不知道……那些年,我們寨子有多窮啊。”
他抬起頭,視線穿著窗戶落在外面的景色,山林翠綠茂盛,吳族長忽地扯了扯嘴角,輕聲道:“秦先生,你看,外面的樹木長得多好……”
吳族長搖搖頭,收回視線,“可這是適合他們生存的家,不是我們的。我們是人,不是只靠曬曬太陽,喝喝露水就能越長越高的樹!”
他抬起頭,眼睛通紅,“秦先生,我們也想活著啊。”
“這大山……怎么我們就走不出去呢?”
秦元禹又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山路崎嶇,別說寨子里這些老弱,還有那些普通人,就是他這樣有一些武術傍身的青年人都要靠著吳秋他們幫忙才能走進來。
可吳秋他們就已經是寨子里的頂尖了,這座寨子里也只有吳秋他們,談何帶他們走出大山?
深山是那些走獸和草木的家,人類在這里是弱者,若是當初沒有武極宗發現他們這一群人,又想在這里有一處大乾發覺不了的據點,恐怕這座寨子早就消弭在大山里了吧。
秦元禹心中感慨,卻又忍不住發散思維,像這樣的寨子,大乾又會有多少呢?
在這座寨子里,阻礙他們走出去的是大山,其他的呢?阻礙他們的又是什么?
不過,只是片刻,秦元禹便收回了自己的思緒,想那些都沒有什么意義,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切都要慢慢來。
最起碼,從這座寨子開始。
“會走出去的。”
秦元禹突然開口,看著吳族長,認真地說道:“我會幫你們走出去的。”
吳族長目瞪口呆,沒想到會收到對方這樣肯定的回答。秦元禹收回了按在對方肩膀上的手,踱步到窗邊,輕聲道:“出去后,若是有罪,則按大乾律法處置,若無罪,你們便安心生活。”
“總之,這座大山你們都會走出去的,我向你們保證。”
天色漸晚,太陽慢慢沉了下去,艷麗的霞光透過窗戶,灑在秦元禹的臉上,他的膚色比初來時黑了些,眼神卻比初來時更加堅定,落日余暉與眼底眸光交相輝映,竟不知哪個更璀璨更奪目些。
吳族長被這一番話驚到失語,更是有些不敢置信,大腦幾乎一片空白,他簡直是不敢想象,怎么會有人對他們許下這樣的承諾呢?
怎么會呢?怎么敢呢?
他就這樣默默望著秦元禹,良久,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秦先生,您可以當我就是個貪得無厭,不識好歹的小人,或者是什么都好,總之……”
吳族長輕笑一聲,似乎拋掉了自己所有的糾結,也像是卸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包袱,“您說得真好,說得我很想去相信,說得我真想就這么直接相信您,完全拋棄理智,跟著您去就這么干一場。”
“但是,理智告訴我,這不太好相信,也沒有理由相信。”他自嘲地笑了笑,“這好像根本就不可能。”
秦元禹沒說話,他在等待后續,他知道這絕不是對方想說的全部。
吳族長嘴巴張合了兩下,眼底的光暗下又驀地亮起,“或者,或者,您說個身份?隨便什么身份都行,只要我覺得差不多,差不多能夠實現您剛剛說的話,我就會信,我就會帶著他們一起信,人嘛……”
總要給自己點理由的。
他話還沒有說完,便見秦元禹揚起嘴角,輕聲說道:“大乾皇帝。”
迎著吳族長愕然的眼神,秦元禹繼續道:“這個身份夠嗎?”
吳族長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再張,眼睛死死盯著秦元禹,直到確認對方真的沒有任何開玩笑的跡象時,才呆呆地說道:“夠,太夠了……”
第68章 如何爭
站在外面, 縱使秦元禹并沒有多說什么,但秦元鳳還是貼心地帶著吳秋站遠了些, 保證他們聽不見里面的談話。
不過,這段時間她也沒有閑著,在把有關這座寨子的信息都問完后,秦元鳳看著吳秋,突然問道:“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他?”吳秋愣了一下,隨后恍然道:“哦,是秦先生吧。”
秦元鳳點點頭, “你們就叫他秦先生嗎?”
吳秋點點頭,“嗯, 秦先生沒有說名字,不過,秦先生一看就出身尊貴,能告訴我們姓氏就已經很好了。”
“哦對,我和秦先生是因為……”
聽完吳秋的話,秦元鳳嗯了一聲, 看來小七早就知道這些人的存在了,想要親身了解一下他們的生存環境也很正常, 而且帶著他們幾個人的確不方便。
不說其他的,單是武極宗的人便會對他們起疑。
見秦元鳳陷入沉思,吳秋思索片刻, 試探地問道:“那你, 你和秦先生是什么關系啊?”
他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對方在套他話的事實,不過, 這位畢竟是秦先生的人……而且,他覺得對方雖然看著不好接近, 身量也高,容貌和氣度都是一等一的優秀,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靠近。
“我?”秦元鳳微愣,“嗯,算是他的手下吧。”
說完,秦元鳳對著吳秋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意,“別想太多,我自然是要聽你們秦先生的命令的。”
看著秦元鳳臉上的笑意,吳秋有些看愣了,回過神來后臉刷地一下通紅,先前秦元鳳繃著臉,還覺得不好接近,如今露出微笑,身上凌人的氣勢一下子被削減了很多,倒是凸顯出對方英麗漂亮的五官。
看著……似乎和秦先生有幾分像呢?
吳秋的表現,秦元鳳算不上意外,也說不上有什么反應,只是繼續道:“你剛剛說武極宗的人只是三首領,那……”
她還想再問幾句,房門卻被人從里面打開,吳族長和秦元禹兩人相繼走了出來。
聽到聲音,秦元鳳迎了上去,吳秋也連忙跟上,臉上仍帶著幾分未褪去的紅暈。
其實,吳族長此刻仍是沒有回過神來,只是呆呆地回答了秦元禹,又呆呆地跟著他走了出來,直到看到眼神清澈的吳秋才驀地反應過來。
原來就是這個好運的呆娃子,居然直接把大乾的皇帝給帶過到他們寨子來了!
他瞪了吳秋一眼,這一眼中便有萬千言語,只是,吳秋完全沒有看懂,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開口道:“族長,你和秦先生談得怎么樣了?”
吳族長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沒接話,只是隨意挑了個錯處懟道:“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啊?”
吳秋頓時更尷尬了,他剛剛開口就是擔心族長注意到這一點,結果還是……
索性吳族長也不是真的在意,秦元禹也看了秦元鳳一眼,笑著說道:“好了,吳族長。”
“哎,哎。”吳族長連忙應聲,話語里是克制不住的拘謹與小心,這可是大乾皇帝啊,就這么在他們這小寨子里當私塾先生……
“秦,秦……”
吳族長一時卡殼,秦元禹繼續道:“還按原來的方式稱呼我吧。”
在秦元禹的注視下,吳族長慢慢反應過來,強壓住心中的驚喜與忐忑,“是。”
將對方這副表現盡收眼底,秦元鳳微微挑眉,吳族長自然也注意到了對方的目光,想到一開始秦元禹的介紹,頓時又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大乾皇帝的二姐……
那不就是二皇女殿下?!
他們寨子何德何能啊……
吳秋看看秦元禹,又看看吳族長,最后又看了看秦元鳳,雖然一點都不清楚現在的情況,但是這不耽誤他直接問啊。
“秦先生,這是?”
這是聊了什么?吳族長怎么出來就是這副表現?聊之前還沒有這么夸張吧……
秦元禹笑著說道:“沒事,只是和吳族長簡單聊了聊接下來的事情。”
吳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目光又止不住地往秦元鳳的方向瞥去,“那這位是?”
秦元禹笑著道:“她是我二姐。”
“親的。”
吳秋愣愣地嗯了一聲,見吳秋這副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樣子,擔心對方又說出什么話,吳族長也不敢再裝鵪鶉了,一把將吳秋扯到自己身后,對著秦元禹和秦元鳳兩人微行一禮,說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們便先回去了,秦先生放心,今日的事情只會有我一人知曉。”
“之后若是有什么事,秦先生盡管吩咐。”
秦元禹點頭應道,“好。”
目送著吳族長和吳秋兩人離去,秦元禹看向秦元鳳,笑著說道:“二姐的魅力可真是不小。”
秦元鳳沒在意,“你告訴他你的身份了?”
秦元禹嗯了一聲,“是啊,總要告訴的。”
他轉過頭,看著秦元鳳,笑著說道:“身份帶給我的也不只是麻煩和責任,還有很多助力。”
秦元鳳彎了彎眼睛,“你不排斥皇位了嗎?”
秦元禹呃了一聲,聳聳肩,隨意地說道:“還是有點,但是,既然現在我沒辦法改變,那我至少可以將這個身份真正利用起來。”
“至于之后的事情……”
他忽地笑了,“就之后再說吧。”
除了利用皇位薅系統的羊毛,秦元禹還是第一次認識到,這個皇位還能幫他做成更多事情。
十年前,他尚且需要求助父皇才能救下那群挨餓受難的民眾,但是如今,他只需要點明自己的身份。
而且到時候等一切平定下來,他再隨便找個方向跑路,也不是不行。
秦元禹心中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就像兩個系統一同綁定他時,他兩個都要,如今,他怎么不能兩個都要呢?
聽到秦元禹的話,秦元鳳的眉眼柔和了幾分,應聲道:“是啊,或許我也能利用我的身份為我的俠義山莊謀劃幾分?”
不過她的謀劃尚在其次,最重要的還是小七態度的軟化和轉變,總之,不排斥就是接受的開始!
……
秦元武回京的時候是忐忑的,說到底,在他心里,小七失蹤這件事是有他很大一部分原因在的,甚至很可能就是因為他對小七說得那番話。
當時的他抒發感情抒發得倒是痛快了,卻完全忽略了小七自己的想法,他這個皇帝當得太順利太完美,以至于,他們所有人都忘了最開始小七是不想當這個皇帝的。
所以,和寫作二姐實為半個媽的秦元鳳不同,秦元武自己在確認小七安全之后,幾乎是默許了他隱藏自己的行蹤。
如今他不用再糾結選擇親情還是權力,能夠無拘無束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徹底從皇位爭奪中脫身,都是因為小七在前面替他扛著責任。
所以,比起早日將小七找回,他反而更希望小七在外面多待一會,自由的日子當然是能多過幾天就多過幾天。
當然,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更心虛了。
只是,還沒等他膽顫心驚地去見乾皇,兩道身影便已經將他堵住了。
“大哥?”秦元武愣了一下,隨即聽到一聲,“三殿下。”
他轉頭看向出聲的沈弘英,又看向站在他身邊的秦元禮,自認為猜到了他們找自己的原因,連忙道:“小七的信應該已經傳過來了吧?你們放心,他沒事。”
可是,和他想的不太一樣,秦元禮和沈弘英兩人聽到這話不僅沒有松了口氣,眉頭反而擰的越發緊了。
“怎,怎么了?”
見兩人都不說話,秦元武有些緊張地問道。
秦元禮眉頭緊鎖,“你這意思是,你也收到了小七的紙鶴?”
秦元武眨眨眼睛,似乎猜到了對方的想法,卻故作無辜地說道:“是啊,怎么了?你沒有嗎?”
秦元禮:……
“……虧我在京城替他守著,到頭來,連封報平安的信都見不到。”
短短幾句話,卻幾乎濃縮了秦元禮全部的怨氣。
秦元武有些想笑,但很明顯,他現在是完全不敢笑的,只好努力繃直嘴角,“三殿下……”
沈弘英沒忍住,低聲詢問道:“我也沒有嗎?七殿下他……”
見沈弘英一臉落寞,秦元武輕咳兩聲,和一直跟他不對付的秦元禮不一樣,沈弘英可是一直跟在小七身后的,比他還要早很久,可是實打實的親信,“這,自然是提到了。”
“他在給我們的信中提到你了,還特意叮囑你不要太擔心,他沒事的,只是小七肯定也有自己的難處……”
他話還沒有說完,便見沈弘英眼睛一亮,“我明白,七殿下自然有他的打算,七殿下沒有忘記我就好。”
他就知道,自己是陛下手下第一大忠臣,陛下肯定不會忘記他的。
秦元武笑著應道:“那自然不會,對了,軍營和青羽衛還好吧?你既然是小七的親信,這段時間自然要替他穩定局面。”
說到正事,沈弘英正色道:“三殿下放心,軍營和青羽衛一切都好,只是,大家都很擔心七殿下的安危。”
秦元武嗯了一聲,“你現在就可以回去跟他們說一聲,不用擔心小七,他很好,等他需要你們的時候,自然會通知你們。”
沈弘英用力點點頭,“好,三殿下,那我還有公務在身,就先告辭了。”
秦元武擺擺手,“去吧去吧。”
等沈弘英離開,秦元武也下意識便要移步離開,下一秒,一道幽怨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所以,那信里有提到我嗎?”
秦元武:……
他有些無奈,“大哥,你怎么還沒有走?”
“小七真的沒提我?”秦元禮繼續追問道。
秦元武更加無奈了,“小七如何傳信自然有他的道理,沈弘英和我都是軍營的人,小七這段時間不在京城,軍營和青羽衛自然需要我們多注意。”
“至于大哥你……”
“難道你不該去問父皇嗎?”
秦元禮一時語塞,好半晌才默默說了句,“問了,但父皇不想給我看。”
秦元武此刻也說不上自己到底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居多,他拍拍對方的肩膀,說道:“父皇嘛,你也懂得,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跟父皇的定位重了啊。”
秦元禮:……
“……父皇也就算了,為什么六妹那里還有?”默了半晌,秦元禮又有些不甘心地說道,話語里好像還帶著那么點委屈。
“六妹……”秦元武頓了頓,直接道:“咱們都沒有也沒關系,唯獨六妹那里,是必須有的。”
聽到這話,秦元禮頓時來了興趣,“怎么說?”
“當初我就覺得奇怪了,為什么找小七還必須要叫上六妹一起?”
秦元武一樂,剛想解釋,目光卻突然在對方的臉上停住了,“等等。”
“怎么了?”
秦元武一臉驚疑,甚至還默默退后了幾步,“你真是秦元禮?”
“……如假包換。”
“那你怎么不凹你的完美架子了?”
秦元武發出靈魂一問,秦元禮沉默半晌,還是解釋道:“我都要加入你們了,皇帝的位置那自然就是小七的,既然這樣,那我干嘛還要繼續裝下去?”
秦元武一臉恍然,嘴上卻毫不留情,發出致命一擊,“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在裝啊……”
秦元禮:?
秦元禮咬咬牙,“差不多得了,不就是以前得罪過你嘛,而且你以前對我下手不也挺狠的?我經歷的那幾次刺殺,你敢說背后沒有你的默許?”
秦元武憨笑兩聲,沒接茬,說實話,現在他能和秦元禮這么融洽的談話,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秦元禮也有些意外,雖然緩和他和秦元武的關系本就是他的計劃,他也談不上真的就那么在意小七沒有單獨給他去信的事情,若是真的計較,他也不至于來找秦元武。
無非是借著這個機會給彼此一個臺階。
但是,盡管如此,他也沒想到這個計劃竟然進行地如此順利,順利到他也差點以為對方不是秦元武了。
不過,這件事情就是如此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這樣想著,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揭過這個話題。
聽著秦元武講起秦元禹和秦元珍兩人小時候的事情,秦元禮一臉感慨,“真沒想到,小七居然被六妹吃得死死的……”
秦元禮笑著說道:“我好像突然明白父皇為什么要通知六妹了。”
“現在看來,你們能這么快收到小七的信都是沾了六妹的光啊。”
秦元武聳聳肩,“不管是沾了誰的光,總之,小七沒事就是最好的。”
“好了,也陪你聊了這么久,我該去見父皇了。”
說著,秦元武便要離去,“對了……”
“嗯?”
聽到聲音,秦元武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秦元禮,臉上還帶著剛剛八卦時的笑意,卻突然注意到對方此刻卻是一臉凝重。
“你有想過六妹和小七之間,會是誰贏嗎?”
秦元武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你還真是……”
“我還真以為你是來和我緩和關系的。”
“果然,你還是那副冷血性子。”
秦元禮搖搖頭,“問題不是拖著就能解決的,當斷則斷,才會有親情存續的可能。”
“你的心軟只會起反作用。”
“我以為你已經從軍營那件事里吃到教訓了……”
秦元武臉色越發難看,冷聲道:“這件事也輪不到你我來插手,那是小七和六妹的事。”
說著,秦元武徹底沒了繼續和對方交流的興趣,直接轉身就要離開。
“三弟……”
秦元禮直接上前一步,抓住對方的肩膀,說道:“別急著去找父皇了,這次我來,父皇是知道的,也是默許的。”
秦元武掙扎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扭頭看向對方,眉頭緊皺,“……什么意思?”
秦元禮耐心地說道:“父皇說是不會參與我們之間的爭斗,可是哪次又少了他的謀劃?”
“可……”
秦元禮擺擺手,打斷了對方,“你先聽我說,你應該也知道大乾這段時間的動作,父皇幾乎已經是把自己的想法擺在明面上了。”
“小七肯定是大乾的下一任皇帝,那六妹的存在就很微妙了。”
“所以,與其讓父皇出手,還不如你我……”
秦元武皺著眉頭打斷道:“可小七不一定想做那個皇帝。”
秦元禮默默注視著對方,沉默良久,才輕聲道:“可是,大乾需要小七做這個皇帝。”
“大乾的百姓需要。”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對方,也指了指自己,說道:“我們也需要。”
兩人對視著,秦元禮說出最后一句話,“沒有比小七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秦元武深吸一口氣,望著對方堅定的神情,驀地感受到一股無力,腦海里更是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自己當初對小七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在想什么呢?
會不會跟自己現在一樣無力?說不定還要更甚于他……
秦元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其實父皇也知道,我們都知道,只是,身在皇家,身不由己。”
“你覺得以父皇的能力,以我們的能力,真的找不出小七的蹤跡嗎?”
秦元禮輕輕嘆了口氣,“只是想再縱容他一次罷了,若他真的不想……后續自然是我們的事情。”
“只是,你也別把小七想得太簡單了,不然他現在也不會寫信給我們。”
秦元武眸光微動,很快便想通了對方的意思,心中越發感慨,“哎,只是覺得這樣對小七太不公平……”
還沒說完,他自己便搖搖頭,“罷了,這世間哪有什么公平?每個人都有他自己要背負的責任,只是小七擔上那份格外重些。”
秦元禮點點頭,“是啊,所以,更需要我們來幫他分擔。”
秦元武神色微怔,再度聯想起剛剛的話題,神情也有些許黯淡,“……非要去爭嗎?”
“沒有人退,那就必有一爭。”
秦元禮忽地笑了,“但是,怎么爭,如何爭,這些就是我們要努力的了。”
見秦元武仍有些拿不定主意,秦元禮繼續道:“三弟,你可是他們兩個人的哥哥,小七更是幫你承擔了不少事情,如今,兩人暫時都沒決定好要如何去爭。”
“現在小七躲起來,未嘗沒有拖延的想法。”
“所以……”
秦元武心中一動,抬起頭,“所以,更要我們主動出手,幫他們解決。”
秦元禮彎了彎眼睛,笑容溫和,“沒錯。”
“你總算是開竅了,不免我費了這么多口舌。”
剛下定決心的秦元武聽到這話頓時沒忍住,直接翻了個白眼,“少在我面前擺你的大哥架子。”
秦元禮眉頭一跳,臉上的笑容卻不變,“……我不就是你大哥嗎?”
第69章 認輸
北辰州。
秦元佑處理完今日的事務, 剛要離開,北辰州的鎮守便走了進來。
秦元佑立定, “劉鎮守。”
他主動問道:“是還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處理嗎?”
北辰州的鎮守是個須發盡白的老者,不笑的時候頗覺威嚴,笑起來倒是顯得和藹很多,而秦元佑的身份名義上是鎮守的副手,但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過不了幾年, 他就是接任對方的人。
如今不過是換個名頭來提前熟悉北辰州的各項事務罷了。
劉鎮守搖搖頭,“沒什么事, 我來只是想告訴你,七殿下沒事了。”
秦元佑懵了一瞬,什么沒事?誰沒事了?小七?
他下意識松了口氣,隨后又猛地反應過來,等等,小七之前出什么事了?
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腦補了什么, 秦元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又是那個人做的?我就知道他從來都不把我們當他兒子看!”
“阿佐是這樣, 如今就連小七也……”
秦元佑和乾皇之間的隔閡,劉鎮守自然也是了解一二,對秦元佑的反應也算不上意外, 只是輕咳兩聲, 開口道:“好了,四殿下, 和陛下沒關系。”
“我……”
秦元佑下意識想反駁自己不信,只是在意識到說話人時又不情不愿地咽了回去, 只在心中默念道,我才不信。
看到對方那副不服氣的樣子,劉鎮守就覺得有些頭疼,如今秦元佑早已合格,各方面甚至可以被稱為優秀,只要不是關乎他父皇的事情,秦元佑便是一位冷靜理智的決斷者,把北辰州交到對方手上,他很放心。
但是,問題就在這里,那位畢竟是如今的陛下,就算七皇子登基,那位還是太上皇,身為北辰州的鎮守,秦元佑繞不開。
只是劉鎮守也懶得參與這些,不管是身份還是情理,他們之間的隔閡都不需要他來插手。
所以,他只是擺擺手,說道:“我只是來通知你一聲,七殿下沒事。”
“好了,通知也通知到了,也到了散值的時間,你早些回去吧。”
說著,劉鎮守便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步伐比起同階武者來說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緩慢。
秦元佑躑躅片刻,還是點頭,“那我先走了,鎮守您也早點回去休息。”
劉鎮守停下腳步,似在休息,沖著對方擺擺手,神情平和,卻仿佛滿身的暮氣,“去吧,我不算什么,還是要你盡管成長起來,北辰州終究還是要交給你啊。”
“……是。”
目送著秦元佑離開,劉鎮守抖了抖身體,原本還有些佝僂的背瞬間挺直,活動間關節咔嚓聲不斷作響,不過須臾,此刻的劉鎮守卻是步履沉穩,眼神銳利,剛剛的暮氣瞬間消散。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大步朝某個方向走去。
……
南閔州。
南賦榮和其他兩位鎮守早已到了,只剩劉鎮守一人姍姍來遲。
還未落座,劉鎮守便主動解釋道:“和四皇子多聊了一段時間,這才來晚了。”
南賦榮擺擺手,“小事。”
說著,他看向在場的三人,開口道:“今日召大家來此,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下,當初商定好的事情……如今還要繼續嗎?”
劉鎮守沒有動作,另外兩個鎮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確定了什么,其中一人開口道:“在談這件事情之前,我們想問南鎮守你一個問題。”
南賦榮沒有意外,“涼晟州鎮守的事情?”
“沒錯,涼晟州鎮守突然被抓,而我們卻調查到這件事背后有你的存在,于情于理,南鎮守不該向我們解釋一下嗎?”
南賦榮神色不變,語氣坦然,“這是個意外,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發生的。”
“我當初的確給那個小皇帝指了涼晟州,但是……”他看向其中一位鎮守,正是西成州的鎮守,“我想給他指的卻是從西成州出來的一伙反賊。”
“而且,我估計小皇帝早就知道涼晟州鎮守與武極宗有關,只是借著這次機會,對他下手罷了,不然,別的時候,妄動一州鎮守,縱使他的皇位已經坐穩,仍要給我們一個合格的理由。”
說到這,南賦榮也是心中感嘆,秦元禹這時機抓得可真準,而且,還借著機會挑撥了他與其他三州鎮守的關系,當真是一舉兩得。
若是旁的時候,南賦榮還不會這么感慨,可偏偏這樣的機會居然是他自己主動遞出去的。
而且,之后一招失蹤,直接把他送到了陷入狂暴狀態的乾皇手里,把柄還清清楚楚。
想到這段時間乾皇對他明里暗里的針對,南賦榮也是有些頭疼,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秦元禹現在到底在哪?
這樣想著,南賦榮和西成州鎮守對上視線,“……那群反賊那里?”
西成州鎮守努力回憶,“當真會在那嗎?或許那只是在明面上擺著一個靶子呢?畢竟,他可是皇帝啊,跑到哪里也不該跑到反賊那里啊!”
“而且,那群人跟他應該也沒什么聯系。”
南賦榮揉了揉眉心,只感覺秦元禹此人越發深不可測,“但是,在涼晟州鎮守被抓之前,我們都不知道那位的消息到底是從哪來的。”
“咱們和他合作也有數年了,你看出他是武極宗的臥底了嗎?”
西成州鎮守搖搖頭,“別說你我看不出來,我覺得陛下都沒有看出來。”
“那位雖然敢謀劃,也夠心狠,但是拿涼晟州去釣武極宗的臥底,得不償失啊。”
南賦榮嗯了一聲,“所以,這樣隱秘的事情,秦元禹居然一早便知道了……誰也不知道他的眼線遍布多遠,釘子又埋了多深,所以,說不定西成州那群怎么剿也剿不干凈的反賊就和他有關呢。”
西成州鎮守被對方說服了,連連點頭,回過神來后又突然倒吸了一口氣,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怎么感覺哪里都有那位七殿下的布置啊?”
南賦榮看著他,輕聲道:“所以,回到我們最開始的問題,那個合作……還要繼續嗎?”
一直都是南賦榮和其他兩位鎮守交談,時不時分析一下秦元禹的目的,然后再是一陣感慨和驚嘆,只是,南賦榮此話一出,那兩位鎮守卻是不回話了。
誠然,秦元禹的確多智近妖,布局甚廣,但是,但是,能活著誰愿意死呢?
若是沒有南賦榮的血祭法,他們這幾人怎么會有如此好的狀態,更別提……
這樣想著,兩人齊齊看向南賦榮,“南鎮守怎么說?”
他們沒有血祭法,不過是回歸武者衰老時的羸弱模樣,但這位,若是沒有血祭法,可是會直接死了啊。
南賦榮神色平靜,他還沒說什么,一直沉默的劉鎮守便先開口道:“投了吧。”
見三人看向他,劉鎮守繼續道:“說了這么多,我只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敢不敢繼續和七殿下作對?”
“在他的勢力范圍內,繼續血祭。”
兩鎮守面面相覷,坦白講,他們還真的不敢,而且,其實這段時間下來,他們也有些膽怯了,若是不愿舍掉血祭,他們剛剛就不是詢問南賦榮,而是直接要繼續合作了。
只是到底還是舍不得自己這樣年輕的狀態罷了……
將兩位鎮守的反應盡收眼底,劉鎮守又看向南賦榮,此刻的他依舊神色平靜,也沒有什么表態。
劉鎮守默默收回目光,開口道:“所以,情況已經很明朗的。”
“大家還是盡管整理好自己犯下的罪孽,交代好后續接手的人,一起去京城請罪吧。”
兩鎮守對視一眼,站起身來,“對,此事宜早不宜遲,還要盡量趕在七殿下回京之前,若是陛下處置我們,說不定還會念幾分舊情,而且那位對血祭法也不是很排斥,處罰上也會輕上幾分。”
說到底,他們這些事情只要不鬧大,鬧到人盡皆知,沒有人會管他們,說不定,其他勛貴比他們做得更過分呢。
畢竟,誰會真的覺得那些普通人和他們一樣呢?他們護衛大乾百姓的安全,那百姓們犧牲幾條性命幫一幫他們崇敬的鎮守,又有什么不對呢?
這些年他們或直接或間接救下來的人命都不知道是血祭的多少倍……
可惜啊,新上任的皇帝不喜,那他們自然便要負荊請罪了,兩鎮守搖搖頭,只希望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燒到他們身上時能稍微輕一點,畢竟,沒了血祭法,他們的狀態可要比現在差得多了。
這樣想著,兩鎮守已經在心底盤算著自己有哪些溫補的大藥了,腳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很多,突然,身后傳來劉鎮守平靜的聲音,“此番前去京城請罪,你我還不知道要耽誤多久,而且等血祭結束,以我們的狀態,也該輪到那些繼任者接手了。”
“所以,趁著這次機會,就直接讓他們繼任吧,也省得我們再跑一趟。”
雖然兩鎮守心中都隱隱感覺有一絲怪異,但是,劉鎮守這話說得完全沒有問題,所以兩人只是稍作思考便點頭應道:“是這個道理。”
“如今已經惡了那位七殿下,別的事情自然要處理圓滿。”
說著,兩鎮守離去的腳步越發匆忙。
可是,此刻,劉鎮守和南賦榮卻是沒有動作。
片刻后,南賦榮抿了口茶水,“劉鎮守還不回去收拾嗎?剛剛不是還說要動作快些嗎?”
劉鎮守輕笑一聲,“不著急,在這陪南鎮守聊聊天,免得……之后聊不到了。”
南賦榮喝茶的動作一頓,將手中的茶杯放了回去,故作感動道:“未曾想到劉鎮守竟如此關心我,不過你放心,就算血祭結束,一時半會我還不會死。”
“你知道我說得不是這個。”
劉鎮守輕聲道:“這一次,不止你會死,我也會,那兩位也會。”
“七殿下不會放過我們的。”
南賦榮眉梢微挑,沒等他說什么,便見劉鎮守看著他,“你也不會讓我們活下來,對嗎?”
“那個考驗,七殿下已經以最完美最快速的方式通關了。所以,我們這群原本要和七殿下對上的棋子,也到了該銷毀的時候了。”
“從一開始,就是你故意拉我們下水的,對不對?”
南賦榮忽地笑出了聲,笑聲里是從未有過的暢快,甚至是笑出了眼淚。
他抹了抹微濕的眼角,開口道:“我可沒有故意拉你們下水,是你們自己克服不了內心的貪欲。”
“我只是順水推舟罷了。”
劉鎮守緊握拳頭,“我們就算要死,也該是陛下或者七殿下來判決我們,。”
南賦榮笑著點點頭,壓下喉中的笑意,“是啊,所以我剛剛沒有插手。”
“不過,我很好奇,既然你猜到了我不會允許你們繼續活著,那為何不跑呢?甚至今日還來聚會?劉鎮守竟突然有這樣大的覺悟?”
劉鎮守微嘆口氣,“怎么不想跑?跑不掉罷了。”
七殿下的耳目遍布大乾,他南賦榮的眼線又怎么不是散布五州呢?五州名為他們五人鎮守,可實則真正主導的一直是南賦榮,只是他不屑插手過多罷了。
劉鎮守心中感嘆,到底是和陛下奪位失敗后尚能活著,而且還過得不錯的存在,這些年,他們都太小看對方了。
“那兩位……”
南賦榮輕聲回道:“自然跑不掉。”
“既然你們都說要回京請罪,我自然要幫你們實現這個愿望。”
“那涼晟州鎮守?”
南賦榮搖搖頭,“我當真不知。”
劉鎮守有些恍惚,輕聲道:“連你也不知道……”
他頗有些真情實感地說道:“咱們這位七殿下可真是神通廣大,這么隱秘的事情都知道。”
劉鎮守看向對方,神情感慨,“我還以為是你故意培養七殿下。”
南賦榮身體放松下來,倚著靠背,神色帶著幾分回憶與感嘆,“我也沒有想到,不過你說得也沒錯,我的確想要培養他。”
“或者說,考驗他。”
“本來在我的計劃里,五州該是被一州一州地攻下的,中間說不準他還要來求助于我,我再給他說些高談闊論,把他哄做我的弟子,教育他,培養他,直到他順利通過我的考驗,接手我的遺澤。”
南賦榮頓了頓,“當初的結果,我不認,我覺得我不比他差,這皇位合該由我來坐,我還想再和他爭一爭!”
“只是……歲月不饒人啊。”
南賦榮搖搖頭,“不過,既然我做不了,那我就讓我的學生來做,總之,我絕對不會輸給他!”
說到這,南賦榮扯了扯嘴角,那抹笑容里有自嘲也有無奈的欣喜,“可是,我才剛留下一道題,小七他就直接把整個題面掀翻了。”
“就這么幾步,就只是這么幾步。”南賦榮繼續道:“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可直到現在,我才后知后覺地明白他的全部謀略。”
劉鎮守就這么看著他,傾聽著,忽然開口道:“你不生氣嗎?他沒有按照你的計劃走,害你白白謀劃。”
南賦榮微愣,隨后搖了搖頭,“不,不,我不生氣,我怎么會生氣?我很開心,這才是真正的天驕該選擇的路,天驕本就是不走尋常路的,天驕本就是要碾壓普通天才的。”
“而小七更是未來的皇帝,哪能順著臣屬的思維走?”
南賦榮笑了,笑得很燦爛,“小七和他那個只會投機取巧的爹不一樣,他是真正的天驕,是最該坐上那個皇位的人。”
“我永遠不會服他,但這一次,我認輸。”
“不過,我也只會向秦元禹一人認輸。”
第70章 相遇
后續陳康一一幫助那些寨民解決了他們的問題, 而寨民們也在吳族長等族老的帶領下對陳康感恩戴德。
看著那些人感激的目光,雖然陳康并不在意這些人, 但他的心中還是一陣滿意。而且他聽說,就在他答應了那些寨民之后兩天,學堂那邊就新來了一位武道先生,一看便是那位秦先生的人,據說實力不俗。
而陳康也特地去見了一面,的確實力強悍,甚至不輸他曾經見過的武極宗親傳弟子, 也不知道這位秦先生是從哪里找來的人。
不過除此之外,陳康并沒有多想, 他只是覺得這位秦先生的確頗有誠意,在他展現了自己的誠意之后,這位秦先生便投桃報李,而且,單看那位武道先生,陳康便知道, 這位秦先生的背景身家定然十分優渥。
要知道,這樣的天才, 能夠培養起來并且讓他安分忠誠地護持家族,背后的能量可見一斑。
經此一番,陳康對這場合作越發有信心, 也越發期待了, 他甚至想過要不要現在就上報宗門,不過想了想, 還是決定等計劃初見成效再做打算。
于是陳康更加用心地出手籠絡那些寨民,不僅要錢給錢, 要糧給糧,更是資源和功法統統滿足,儼然一副救苦救難,散盡家財的大善人的形象。
當然,誰都知道,這些資源對陳康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但這些資源還是讓寨民的生活肉眼可見地變好了很多。
所以,這些寨民們也理所應當地對此抱以莫大的感激,不過,表面上是對陳康,實則,在吳族長等人的耳提面命之下,誰都知道,他們最該感激的是那位秦先生。
不談其他的原因,若是秦先生沒有來他們寨子,陳康也絕不會作此表現,他只會一如既往地無視他們,壓榨他們。
況且,秦先生本就真心想要解救他們。
雖然秦元禹的身份,吳族長并沒有告訴其他人,但對方打算幫助他們的事情,卻早已深入人心。
日子一天天過去,物資得到了滿足,孩子得到了教育,而一直縈繞在寨民心中的困境也已經看到了希望,生活慢慢變好,寨民們對未來也開始有了期望。
而這段時間,陳康的異樣自然也已經傳到了另外兩位的耳朵里。
某處房間內。
一道恭敬的女聲響起,“殿下,武極宗的人最近表現很奇怪,武極宗手段向來陰詭狡詐,不得不防。”
另一道平靜的女聲響起,“不必在意,這邊的事情更重要。”
“可……”
那道平靜的女聲繼續道:“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不過一伙逆賊罷了。”
“是。”
而另一處。
“……武極宗這是又想搞什么?”
一道威嚴中透著些許不耐煩的男聲響起,隨后,他繼續道:“尹卓,這次就由你去吧。”
“是。”
“對了,這次還會有其他兩宗的弟子和你一起,那里偏遠崎嶇,你們幾個要多加小心,互相照應,當然,也不能全然相信他們,我們雖是正道聯盟,但除了和武極宗合作對抗大乾以外,彼此之間多少也有些嫌隙。”
“遵命,師尊。”
……
“這位師兄。”
盧昊陽湊到尹卓身邊,“你知道我們這次任務的目標是什么嗎?”
被問話的人五官俊秀,臉上時刻帶著溫和的笑容,和他身旁不遠處的冷艷女子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因此,盧昊陽才試探地向對方問話。
女子瞥了盧昊陽一眼,沒說什么,尹卓笑容溫和,先是介紹道:“這位是一清門的溫霖溫師姐。”
“我叫尹卓,是正一宗的弟子。”
盧昊陽連忙說道:“我叫盧昊陽,是金陽宗弟子。”
溫霖對著盧昊陽點點頭,盧昊陽也連忙回禮,尹卓彎了彎眼睛,說道:“你是金陽宗的二弟子吧,往常都是你師姐和你們一起出任務。”
盧昊陽心中微松口氣,“是啊,不過現在京城動蕩,大師姐一時抽不開身,只能由我來了。”
尹卓點點頭,笑著說道:“你別看溫師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實則,三人中最好說話的人便是她。”他笑著解釋道:“只是因為太好說話了,也因此纏上她的人也很多,才不得不做這副神態。”
聞言,溫霖神色依舊是淡淡的,只是,話語里多了些惱意,“……也有功法的原因。”
尹卓笑著應道:“的確。”
聽著不像應聲,倒像是在打趣。
剛剛還有些冷凝的氣氛被尹卓三言兩語便消融了,回完溫霖后,尹卓還對著盧昊陽笑了一下,彼此之間也親近了不少,見狀原本還有些忐忑的盧昊陽也在心底松了口氣。
不過,他倒不是因為第一次見這兩人而忐忑,雖說往常沒有和兩人一起出過任務,但是,他好歹是金陽宗的二弟子,由他帶隊的次數也不少,在世人眼里,他也是正道的領軍人物,自然不會因為這點事情緊張。
他緊張的是,他現在可不只是金陽宗的二弟子,更是大乾皇帝秦元禹派到正道的臥底,如今更是第一次接觸到之前從未接觸的任務……
就在盧昊陽緊張與期待的心情中,三人離目的地越發近了。
收到消息,陳康瞇了瞇眼睛,再次確認道:“只有正道聯盟那些人嗎?”
“大首領沒來?”
手下搖搖頭,“沒有發現大首領的蹤跡。”
陳康沉吟兩秒,“知道了,你去請秦先生他們來……”
還沒等手下回應,陳康便頓了頓,改口道:“算了,不用了,我親自去。”
趁著那幾個人還沒來,得和秦先生商量商量接下來要怎么處理。
……
剛剛進到寨子里。
盧昊陽還沒有反應過來,只在心底感嘆此地的偏僻,而之前來過寨子的尹卓和溫霖卻是心中驚愕,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到了相同的驚訝與不可置信。
盧昊陽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兩人的異樣,主動開口道:“怎么了嗎?”
尹卓沉默片刻,開口道:“以前的寨民過得可沒有這么好……”
溫霖附和道:“沒錯,看來陳康的確是上了心。”
“陳康……”盧昊陽沉吟兩聲,“就是那個武極宗的人?”
尹卓點點頭,“沒錯。”
說著,他正色道:“溫師姐,盧師弟,這次任務定不會簡單,大家千萬小心,別上了對方的當。”
溫霖和盧昊陽都嚴肅了神情,點頭應道:“明白。”
說完,盧昊陽還在心中暗自思索,武極宗的陰謀……他要不要先通知陛下呢?
考慮到盧昊陽是第一次來,所以尹卓和溫霖兩人一前一后,將對方護衛在了隊伍中間,其中,溫霖還貼心地特地站在了最后。
一邊走,尹卓還一邊跟盧昊陽介紹道:“山寨里的人很久之前便隱居于此,因為厭惡大乾,不想接受大乾的教管所以避世不出,一直以來都是我們推翻大乾的合作對象。”
“只是,對于這些人,我們并沒有過多插手他們的生活,而且,這些人隱居久了,武道資源稀缺,能起到的助力其實很少,所以,我們其實也不怎么在意他們。不過,武極宗倒是……”尹卓頓了頓,繼續道:“他們修煉的功法你也知道,這些不在大乾戶籍策上的人正是他們最需要的修煉資糧,就像是北笙國那樣。”
盧昊陽心中驚駭,下意識開口道:“那我們……”
我們就這樣看著,就這樣任由這些活生生的人成為武極宗的資糧?
似乎是看出了盧昊陽的未盡之言,尹卓默默搖了搖頭,盧昊陽也識趣地不再詢問,心中卻是更堅定了要幫助秦元禹的想法,這樣的正道絕不是他所追尋的。
兩人不再出聲,溫霖也只是默默聽著,不發表自己的意見。
很快地,三人來到他們過去居住的房間,稍作休整后便直接來到了陳康所住的地方。
陳康的手下第一時間迎了上來,“三位,請這邊走。”
跟著手下,尹卓和盧昊陽兩人在前,溫霖稍稍落后,走進了房間。
屋內,陳康端坐中央,身側,秦元禹和秦元鳳正坐在他旁邊,三人都在等著尹卓等人的到來。
聽到聲音,陳康瞇了瞇眼睛,秦元禹和秦元鳳也抬起頭來,想看一看這所謂的二首領究竟是誰。
于是,猝不及防間,秦元禹和盧昊陽對上視線,秦元鳳也和尹卓目光交匯,四人齊齊愣了一下。
盧昊陽&秦元禹:?!
他怎么會在這?
尹卓神情微怔,卻是很快回過神來,避開了視線,秦元鳳則有些茫然,甚至是恍惚,五,五弟?
“……你們怎么不走?”
身后,溫霖疑惑地開口道。
陳康也是有些驚疑,又很快回過神來,目光在四人身上巡視一圈后,“是啊,剛剛各位,是碰到熟人了嗎?”
尹卓最先反應過來,“只是沒想過這里除了你居然還會有別人。”
視線落在秦元鳳身上,又很快移到秦元禹身上,尹卓微微挑眉,上前幾步,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注意力卻仍放在秦元禹身上,“這位是?”
“也是武極宗的弟子嗎?”
陳康瞇了瞇眼睛,雖說這個理由也算說得過去,他讓手下去迎尹卓他們,自己卻提前請來秦元禹,的確抱著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的想法,但是,他總覺得剛剛……有哪里不對勁。
盧昊陽和溫霖兩人跟了上來,溫霖泰然自若地掃視了一圈,看似沒注意到什么,心中卻已經將秦元禹兩人的樣貌都記了下來。
剛剛肯定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看來關鍵就在這兩個人身上。
而盧昊陽則是心中一緊,壞了,剛剛不會被看出什么來了吧,要是因此壞了陛下的布置……
一時間,在場六人各懷心思,氣氛也開始變得詭譎起來。
秦元禹看了眼陳康,見對方不說話,而對面的尹卓仍是一直盯著自己,他頓了頓,開口解釋道:“我不是武極宗的人,只是寨子里的教書先生。”
尹卓愣了一下,點點頭,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隨后,他將目光轉向坐在秦元禹身邊的秦元鳳,心中微驚,二姐……竟坐在這人的下位?
秦元鳳看了眼秦元禹,回道:“寨子里的武道先生。”
尹卓:……
二姐還真是這個男人的手下?!
不是,他憑什么?一個教書先生……
尹卓心中暗自腹誹,隨后看著陳康微微揚眉,“一個教書先生?”
陳康含笑點頭,“目前的確是這樣。”
見兩人的關注點一直都在秦元禹身上,就連盧昊陽也暗戳戳地瞄了對方幾眼,溫霖頓了頓,主動開口道:“陳康,不管他們是什么身份,接下來的事情總歸是不適合他們聽的吧。”
其實秦元禹也有些頭疼,知道自己身份的盧昊陽在這,那個尹卓好像也認識二姐,而且,好像還對自己隱隱有些敵意,估計是二姐開俠義山莊時遇到的。
而且,他還不知道這些人來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陳康也是,只知道把他們叫過來,之后就什么都沒說。
見溫霖主動提起,他頓了頓,看向陳康,陳康也沉默了一瞬,擺擺手,今天的事情確實有些怪異。
原本他還想和這位秦先生聯手施壓,可今日,一是大首領沒來,就算他說服了這三人也算不得什么,這一招還是要用在關鍵上,大首領不在,就始終是個變數。二是,剛剛的事情……
若是這位秦先生早就認識他們,那他們之前商定好的計劃也要再好好斟酌一番了,保不齊最后落入圈套的那個人就成了他自己。
想到這,陳康又看了眼秦元禹兩人離去的背影,眉宇間帶著些許陰郁與狠厲。
……
回到之前的住處。
三人對視一眼,剛剛雙方都沒有透露太多,變故來得太過突然,不管是陳康還是尹卓他們,都需要從長計議。
關上門,確認周圍沒有竊聽的人之后,溫霖第一時間開口道:“你們剛剛為什么停步?”
她緊緊盯著兩人的眼睛,見兩人都面露難色,溫霖頓了頓,還是嘆了口氣,“罷了,我不追問。”
“若是不方便說,可以不說。”
聞言,盧昊陽眼睛一亮,“謝謝溫師姐。”
這位尹師兄說得沒錯,溫師姐果然好說話。
尹卓也是附和道:“多謝。”
溫霖有些無奈,擺擺手,“先別急著謝,此次任務事關武極宗,至關重要,縱使我不想追問你們具體事情,你們也必須回答我幾個問題。”
盧昊陽和尹卓兩人齊齊點頭,“溫師姐,你問吧。”
溫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剛剛的兩位,到底是不是武極宗的人?”
尹卓率先開口道:“我只知道那個女人不可能是武極宗的人,至于那個男人……”
他有意頓了頓,“那我就不清楚了。”
盧昊陽:……?
莫名地,兩人對視一眼,盧昊陽眼神微凝,這位尹師兄絕對是故意的。
于是,他有樣學樣,“我只知道那個男人不可能是武極宗的人,至于那個女人……”
盧昊陽故意拉長聲音,“那我就不清楚了。”
溫霖:……
“……既然兩個人都不可能是武極宗的人。”她停頓片刻,“好像我也沒什么需要問的了。”
溫霖抬起頭,“想來你們剛剛那番表現應該也不知道他們會出現在這里,那我再追問也沒有什么意義,估計你們也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算了,我只需要確認他們不是武極宗的人就好,剩下的,等你們回來再說吧。”
盧昊陽和尹卓兩人愣了愣,有些沒反應過來,見狀,溫霖直接沖著兩人擺了擺手,“你們還不去找他們嗎?”
“快點去吧,我在這里等你們。”
聞言,兩人對視一眼,齊聲道:“那我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