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樂極生悲
秦元禹下意識一激靈, 隨后后背的冷汗便猛地冒了出來,這什么情況?高武背景也有靈異元素了?!
雖然理論成立, 但是,但是高武世界怎么還有鬼啊!
他動作僵硬地扭頭看向秦元鳳,希望對方能夠看出自己眼中的無力與恐懼,可對方壓根就沒有看他,只是一臉凝重地盯著那人,繼續道:“你應該也發現了吧,他壽數已盡, 早該死了……”
她語氣低沉,秦元禹卻直接道:“二姐!你不會指望我這個小胳膊小腿的, 跟你去打鬼,不,現在應該算是……僵尸?吧?”
聽到聲音,秦元鳳扭頭,看著一臉驚恐的秦元禹,頓時有些想笑, 但又不敢笑出聲,只好輕咳兩聲, 開口道:“你想哪去了?”
“你是皇帝,又不是武夫,我怎么可能讓你親自上場?”
聞言, 秦元禹臉色稍微好了一些, 但眼底仍有殘余的驚恐,語氣也有些幽怨, “……所以,真的是僵尸啊?”
秦元鳳都快要壓制不住自己的笑意了, 她不清楚秦元禹是有意還是無意,但總之,他這番表現下來,她這段時間的擔憂與焦慮莫名都消減了大半。
嗯……應該是有意的吧,畢竟,小七怎么可能會不懂這個?肯定是看出了自己的壓力,所以故意逗自己開心罷了。
想到這,她笑意漸緩,開口道:“好了,不開玩笑了,他不是僵尸。”
“只是,他現在不該還活著,無論是壽數還是什么,此刻的他都應該已經死了。”
她神色微凝,“小七,壽數天定,沒有人能夠更改這一定律,若武者都去強求長生,那大乾必將陷入動亂,我懷疑這又是武極宗的陰謀……”
“而且能夠延長一個人壽命的法子,逆天而行,此法必為邪法,而能夠讓人延壽的材料也一定是……”
她沒再繼續說下去,秦元禹卻已經聽出了她的話外之意,沒等他說些什么,秦元鳳繼續道:“小七,這就是我想拜托你調查的事情。”
她抬起頭,神情凝重,秦元禹一時語塞,他從未見過秦元鳳這幅模樣,母親早亡,在他記憶里幾乎沒有此世母親的模樣,雖然前世的記憶讓他的靈魂與性格都變得成熟且穩定,但那時候的他尚小,還不能很好地照顧自己,而秦元鳳比他大不少,尤為喜愛他,知道母妃逝去的消息后,更是對他頗為照顧。
那時候的秦元禹被乾皇撫養過一段時間后,又在各個嬪妃宮中輾轉,雖然那時的自己性格已經成熟,但在這樣近乎顛沛流離的處境下,秦元鳳始終真摯溫柔的照顧對他來說還是非常重要的。
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相比其他手足,他的天賦顯得越發平庸,可縱使如此,秦元鳳對他的態度始終如一。
她是真把自己當成親弟弟看待,保護他,照顧他,時刻在意他的情緒。
這個從未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任何脆弱情緒的長姐,此刻一臉擔憂地請求他……秦元禹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他本來就不打算拒絕啊,畢竟,這可是二姐第一次拜托他!
他當然要把事情解決,而且要解決地漂漂亮亮的!
他很快緩過情緒,笑著安撫道:“二姐,無須擔憂,也不用跟我客氣,這點事情而已……”
秦元鳳動作微頓,看著秦元禹臉上已經恢復如初的淡然神色,怔怔出神片刻,隨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微笑,“小七,你長大了啊。”
好熟悉的話語……
秦元禹微愣,隨后笑著說道:“是啊。”
秦元鳳臉上的笑容越發柔和,她十八歲以后便離開了皇宮,四處游歷,她不喜歡政治,也不喜歡爭斗,比起那些,她更愿意四處走走,看看這個廣袤且自由的世界。
記得她走時,秦元禹還是個不到她大腿的小蘿卜頭,臉蛋稚嫩,說話也脆生生的,但是,很機靈,也很可愛……
想起過往的記憶,秦元鳳的神情越發溫柔,她真的很喜歡她這個弟弟,她性格早熟,為人也穩重,更是很早便厭倦皇宮的爭斗和是非,她還記得自己最開始見到小七的樣子,望見對方的第一眼,她便心生喜愛。
她知道,小七和她們都不一樣,他眼底有光,是和他們這些人完全不一樣的光。
她不知道那光是從哪來的,但是,她愿意去守護對方眼底的光,所以,便護了他三年,直到確認沒人會傷害小七后才放心地離開。
再度望向秦元禹的眼睛,那光已經斂去熾熱,但卻越發柔和堅定,仿佛一團永不燃盡的火焰,想起這半年大乾的變化,秦元鳳神情越發放松柔和,小七真的已經長大了啊。
他已經成了守護者,大乾的守護者。
她伸手揉了揉秦元禹的腦袋,輕聲說道:“好,那就拜托你了。”
不知道為什么,余光突然和不遠處的秦元武對視一眼,秦元鳳頓了頓,對著秦元武露出一個溫和的淺笑。
她是始終站在小七這邊的。
秦元武驚訝了一瞬,也扯了扯嘴角,隨后便收回了視線。
秦元鳳心中好笑,視線一轉,又猛地撞上另一雙平靜幽深的眼眸,是秦元禮……
她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反應,那人便先沖著她溫和一笑,點點頭,不等她回應,便直接收回視線。
秦元鳳:……
秦元禮……也更傾向于小七嗎?小七什么時候……
顧不上繼續思考這個荒謬的猜測,此刻的秦元鳳竟突然回想起一個早就被她拋在腦后的問題,小七對朝臣的動作不可謂不小,可乾皇不做反應也就罷了,以掌握政權為主的秦元禮為什么也沒有反應?
她神色怔怔,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秦元禹疑惑地開口道:“二姐,你是又想到了什么嗎?”
“關于南閔州的鎮守?”
聽到聲音,秦元鳳回過神來,對著秦元禹搖了搖頭,“我只是游歷時見過對方一面,當時他的狀態遠沒有現在這樣好,加上我也懂一些醫術,所以一眼便看出他壽數已盡。”
“那時我不敢過多關注,畢竟,我當時在對方的地盤,且孤身一人,又離中州頗遠……”
秦元禹點點頭,寬慰道:“沒關系,二姐,這已經足夠了,后續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交給他來調查……他要怎么調查呢?
雖然嘴上說得輕松自然,但秦元禹也感覺很是棘手,南閔州距離京城頗遠,怎么調查是一個難題,畢竟,南閔州是那位鎮守的地盤,想要調查這位鎮守,就必須深入南閔州……
而且,他該派誰去調查呢?是裴今賢?齊況?還是沈弘英?
秦元禹想不出任何頭緒,只是,下一秒,昏君系統突然開口道:“宿主……”
這道聲音如同一道利刃,瞬間將秦元禹腦中的迷霧劈開,他興奮地說道:“小昏!你可真是我的福將!”
昏君系統愣了一下,“啊?”
它下意識笑了兩聲,有些羞赧地說道:“宿主也太夸張了,我哪有那么厲害……”
說著,它突然話音一頓,“……可我還什么都沒有說呢。”
秦元禹笑著說道:“現在這樣就夠了。”
昏君系統提醒他了,為什么不自己去調查呢?他還沒有出過京城呢……
而且,皇帝拋下京城的事務,隱藏身份前去南閔州調查,完全是不負責任的表現!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秦元禹輕咳兩聲,當然,他本身還是不想出事的,但若是真遇到了什么突發情況,拖延了回京的時間,也很有可能嘛!
如果順利的話,他說不定還能直接跑路……
皇帝都想要拋下皇位跑路了,這還不夠昏庸?!
將自己的想法和昏君系統說了一下,一人一統都非常興奮,并一致覺得這可真是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而聽完全部的明君系統卻是一臉猶豫,宿主這到底是在演我?還是在演小昏呢?還是在演我們兩個呢?
它猶豫半晌,還是決定開口詢問道:“宿主,皇帝的責任……”
秦元禹支吾半晌,嘆了口氣,開口道:“沒辦法啊,這些天我總覺得那些大臣看我的眼光不太對勁……”
“好像,好像他們真想讓我當一輩子皇帝……”
他抖了抖,有些不能接受,“雖然我知道這不太可能,但是被迪化了這么久,我太懂這些人的想法了,而且,絕不能抱有任何僥幸的想法,否則……”
說著,他輕嘆了口氣,仿佛在這方面吃過什么大虧,又繼續道:“不過小明你也不用太過擔憂,我只是想拖延一下回京的時間罷了,頂多也就是在南閔州或者四哥在的北辰州多待幾個月,讓大臣們腦海中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冷卻一下……”
“畢竟,這半年來一連串的巧合,我看了都有些心有余悸……”
秦元禹繼續道:“他們會有想法也很正常,估計最終也只是停留在有想法的階段,但我卻不能心懷僥幸。”
昏君系統聽得目瞪口呆,連連夸贊道:“宿主,你當昏君都當得這么穩健啊!”
“謹慎,真是太謹慎了!”
剛想說些什么的明君系統:……
有沒有一種可能,宿主都這么穩健了,怎么可能還是在當昏君?!
破案了,宿主果然是在演他們!
連番思考下來,明君系統竟有些想要擺爛的想法,這段時間為了思考宿主是不是在演,它cpu都快燒了。
看了眼一旁躊躇滿志的昏君系統,它竟有種身份錯位的恍惚,它一個立志要把宿主培養成辛勤明君的系統怎么開始想要擺爛了?反而是該帶著宿主憊懶放縱的昏君系統開始摩拳擦掌,想要做出一番功績……
見兩系統都不再說話,秦元禹回過神來,開始思考計劃的后續,他走沒關系,朝政得交給能夠托付的人,畢竟青羽衛那么信任自己……
這樣想著,他下意識抬頭,目光和秦元禮的眼神交匯,他動作一頓,隨后對著秦元禮扯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很好,找到冤大頭,啊不是,是可以托付的人!
秦元禮一怔,后知后覺地沖著秦元禹溫和一笑。
小七……為什么突然看自己?他,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了?
想到這,秦元禮竟罕見地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抬起頭,看向此刻已經移開視線的秦元禹,心中暗自思忖著,那么,小七,你會怎么處置我呢?
我拭目以待。
……
“裴兄?黃副都御史?”
方茂然輕聲喊道,走在不遠處的裴今賢和黃德山慢下腳步,方茂然連忙跟上,疑惑地問道:“今日可是除夕,兩位這是要去哪里?”
黃德山呵呵笑了兩聲,裴今賢回答道:“督察院那邊還剩下些收尾的工作,正好家中無事,便想著過來解決一下。”
說著,他看了眼身旁的黃德山,“路上正好碰到黃副都御史,便一起來了。”
黃德山輕笑兩聲,隨后正色道:“這次查出了督察院那么多蛀蟲,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年關過后的事情只會更多,正好家中清閑,我也無事,便也來了。”
方茂然點點頭,打趣道:“兩位可真是勤勉,倒是襯得我憊懶了……”
這一段時間,幾人都在一起解決公務,也深知幾人未來都會在秦元禹手下做事,關系自然拉近了不少,裴今賢笑著說道:“可不能這么算,方兄是有功之人,我和黃副都御史可都算是帶罪之身……”
黃德山附和道:“是啊,等年關過了,我等還要去陛下面前請罪。”
聽到這話,方茂然還想說些什么,突然神色一頓,連忙抬頭看向兩人,旋即苦笑道:“恐怕我也是了。”
裴今賢連忙道:“方兄,督察院的事情本就是我負責的,而且,你也是所有人中第一個察覺到陛下真正意圖的人……”
方茂然搖搖頭,打斷道:“不是這件事。”
“陛下讓我跟在他身邊,可這段時間我一心撲在了督察院的事情上……”
畢竟,督察院的御史可是他方家人,而方家在督察院也布局了很多東西。
他輕嘆了口氣,“自那日起,我就沒去過皇宮了。”
聞言,裴今賢和黃德山兩人面面相覷,面上沒什么表情,心中卻在暗自腹誹,這是炫耀嗎?
這絕對就是炫耀吧!
沒等到兩人的回答,方茂然回過神來,也突然意識到了兩人的想法,輕笑一聲,對著兩人微行一禮,“兩位慢走,在下需要先去皇宮一趟。”
說完,方茂然便轉身離開,他本意并沒有炫耀的意思,但是……誰叫陛下就是信任他,喜歡他呢!
方茂然嘴角微微翹起,怎么都壓不下去,縱使他現在身上半個官職都沒有,可有了陛下的喜愛,方家的未來便有了。
……
而此刻,方茂然臉上的笑意卻在聽完秦元禹的話后徹底凝固了。
他的臉上沒有什么情緒,有的只是茫然和無措,“陛,七,七殿下……”
他抬起頭,仍是一臉恍惚,聲音聽著也頗有些無助,“您,您要趕我走?”
秦元禹:?
事是這么個事,但這家伙怎么表現得這么奇怪?
摸了摸起了一些雞皮疙瘩的胳膊,秦元禹有些別扭,很想直接說‘對,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但是被迪化十幾年的經驗告訴他,遇到這種人絕對要說清楚,不然你都不知道他的腦回路會拐到哪里!
而且,自己的態度和神情也要把握好,這群人可一個個都是微表情大師……
秦元禹越想越心累,但表面仍是一臉溫和,甚至還帶了點疑惑,“你怎么會這樣想?”
“我不是要趕你走,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
而方茂然仍有些沒轉過來,此刻的他還沉浸在秦元禹已經不喜他的猜測里,所謂的任務,不過是明升暗貶……還有什么事情是比跟在皇帝身邊伺候更重要的?
見方茂然這副神思不屬的模樣,秦元禹輕咳兩聲,剛想說些什么,另一個想法突然劃過他的腦海……
他神色一頓,視線落在方茂然身上,思忖片刻后,開口問道:“你實力如何?”
方茂然回過神來,頓了頓,“真元初期。”
秦元禹:……?
“你年歲幾何?”
“二十又二。”
秦元禹心中暗自咋舌,怎么自己身邊全是武道怪物……
這樣的天賦都快追上沈弘英和他二哥了。
見秦元禹沒有回話,方茂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連忙開口道:“請七殿下恕罪,草民不是有意隱瞞,只是家父乃督察院御史,得罪的臣子和權貴頗多,草民從小便經歷各種刺殺,所以習慣隱藏自己的真正實力……”
“若不是有所隱瞞再加上我在武道一途的天賦尚可……”方茂然輕嗤一聲,話語里是說不出的寂寥與無奈,“恐怕我早就死了。”
就算方家子嗣再過稀少,也不至于一代人中只有他一個,事實是,這一代只有他一個人活下來了。
秦元禹一時語塞,話題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沉重了?他要不要安慰對方兩句?
思索片刻,秦元禹輕聲道:“會好起來的。”
聽到這話,方茂然抬起頭,看向坐在高臺上的秦元禹,心中是說不出的復雜,或許是剛剛便已經起了話頭,此刻的方茂然竟有些想要訴說的沖動……
都說他方家媚上,可若不巴結皇帝,他方家豈能活到現在?
方茂然到底還是沒說出些什么,只是深深地俯身,額頭緊貼地面,那上面早已愈合的疤痕此刻竟有幾分發癢。
還在思考要怎么安慰對方的秦元禹:?
怎么又開始行大禮了?
秦元禹心中無奈,只是聽完剛剛的事情,他也不免對方茂然多了幾分寬容,從小如履薄冰,也難怪對方心思重。
他起身,上前幾步,將對方攙扶起來,“起來吧,別跪著了。”
直到被秦元禹扶起來的時候,方茂然都是懵的,陛下,陛下沒有厭棄方家嗎?
也不怪方茂然如此思考,方家唯一的價值便是能夠更好地掌控督察院,而秦元禹只用了一招便已經收服了督察院大半官吏,甚至還初步肅清了督察院的風氣。
方家對秦元禹的作用大大減小,到現在,秦元禹自然可以選擇拋開方家,這才是方茂然絕望的根本原因。
只是……陛下這是?
看了眼方茂然額頭上已經結痂的傷口,秦元禹眉梢微挑,“傷口好了?”
方茂然有些摸不清對方的想法,愣愣地回道:“好,好了。”
看著對方呆愣的樣子,秦元禹有些想笑,將對方拉到一邊的椅子上,說道:“坐吧,不要緊張。”
“我看上去是會吃人嗎?”
方茂然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可秦元禹卻突然沉默了,怎么不會呢?
皇權不就是會吃人嗎?
他動作一頓,開口道:“總之,別緊張,我脾氣很好。”
秦元禹很想再多說幾句寬慰對方的話,可此刻的他卻猛地意識到,在對方眼里,自己是君,他是臣,皇權制度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好像有些明白為何那些大臣那么猜忌自己了……
秦元禹一時出神,反應過來的方茂然卻開口道:“七殿下,剛剛是我失儀了。”
陛下看起來似乎真的沒有生氣,所以,剛剛這是……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
思索到這,方茂然神色一頓,心中微松,是了是了,縱使陛下信任他,喜歡他,可自己近半月沒有來皇宮也是事實!
那剛剛便是在敲打自己吧……
天晴了,雨停了,方茂然頓時又覺得自己行了,大著膽子開口道:“陛下,這半月的事情是我做錯了,但我也是有原因的……”
他剛想解釋督察院的事情,秦元禹卻回過神來,對著方茂然溫和地笑笑,說道:“我沒有生氣。”
他剛剛在想,自己要不要對那些人態度好一點,畢竟,大家都是被迫猜忌的可憐人,但是……他的命也是命啊!
果然,還是先跑路一陣子吧……
這樣想著,他瞥了眼方茂然,真元初期……實力可以了。
秦元禹突然開口道:“你在武道方面比較擅長什么?”
方茂然欲言又止,很想說些聽上去便很厲害的話語,但最后,他憋了半晌,還是默默吐出了兩個字,“……活命。”
被刺殺了那么多次,他最擅長的就是怎么保命了。
秦元禹眼睛一亮,他心心念念的保命工具人這不就來了嗎!
其實,在方茂然來之前,他想過很多人,可沈弘英在軍部,高新旭和李成他們在青羽衛,他又不能帶著青羽衛大搖大擺地去南閔州……
這樣想著,秦元禹沖著方茂然露出一個分外柔和的微笑,“茂然,我有個任務想交給你。”
第52章 感情牌
事情居然出乎意料地順利。
目送方茂然離開, 秦元禹有些感慨,看方茂然最開始的樣子, 他還以為對方不愿意呢,可聽到自己交給他的任務時直接便答應了下來,甚至在知道還要帶著自己這個拖油瓶時,對方看起來好像更高興了……
而且,在自己問他會不會保護自己時,方茂然沉默了好久,眼神也是從未有過的鄭重……秦元禹下意識回憶起那個眼神, 心情也變得有些復雜,他總感覺對方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他本來想解釋的, 只是方茂然沒給他這個機會。
在心底輕嘆了口氣,秦元禹搖搖頭,不再去想,只要方茂然不突然反水,比如說物理意義上地背刺他幾刀,他就沒什么在意的, 畢竟那個時候,他都已經在南閔州了啊!
秦元禹心中一喜, 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家宴結束時便已經很晚了, 又跟方茂然聊了這么久, 他也有些困了……
“元禹。”
秦元禹愣了一下,扭頭看向門口, “青梧?”
壞了,這段時間他又把墨青梧晾在一邊了, 說要學習的劍術到現在還沒有學,就連加點他都已經很久沒有加了。
看了眼面板上已經趨近七百的點數,秦元禹有些頭皮發麻,這得學到什么時候?
空間里的時間是凝滯的,他的思維可不是啊,那都得他自己一點點學啊!
他的思緒有些跑偏,而此刻的墨青梧已經開了口,“你需要人保護?”
秦元禹回過神來,什么?
他下意識看向風衛所在的地方,沒看到人影,扭頭又看向面前的墨青梧,“墨老告訴你的?”
墨青梧神色一滯,支支吾吾地說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秦元禹擺擺手,“沒事,本來也瞞不過你們,只要不把這些消息透露給其他人就好。”
雖然不知道這兩師徒是什么身份,但既然他爹都沒什么反應,放心地讓他們跟隨自己,那秦元禹自然也不會多心去懷疑他們。
畢竟,平時和那些大臣們斗智斗勇就已經很累了……
墨青梧頓了頓,“……你不介意就好,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往外透露半個字!”
見墨青梧一臉鄭重其事,甚至還要發個誓言,秦元禹連忙道:“發誓就不用了,我相信你。”
他根本就沒有懷疑過墨老和墨青梧,墨老一個入圣期大佬,犯不著算計自己,而墨青梧更是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間,對著木頭雕雕刻刻的,門都不出,而且,以墨青梧的性格,若是在場的人多出兩個,估計他都不知道怎么開口說話……
對了,秦元禹抬起頭,疑惑地看向墨青梧,“你怎么突然來了?有什么事嗎?木頭不夠了嗎?”
墨青梧搖搖頭,“不是,我聽師父說,你需要人保護,我可以保護你,我已經真元中期了,而且,我擅長劍術和機關術……”
秦元禹動作微頓,打斷道:“可我要去南閔州,路途遙遠,而且,危險不定,我要調查的人更是實力高強。”
“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嗎?你是我的劍術老師,不是我的臣子,沒必要跟我一起冒這個險……”
秦元禹想要勸對方,可墨青梧卻是一臉堅定,搖搖頭,說道:“不對,我不只是你的劍術老師,我還是你的朋友,你有事情都可以來找我幫忙。”
“而且,有我師父在,我們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的。”
說著,墨青梧還一臉認真地說道:“若是那人也是入圣期,就把師父留下來殿后,我帶著你逃跑。”
“我輕功也很不錯的。”
聽到這話,藏身某處的墨老臉色一黑,一旁的風衛更是完全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看著墨青梧一本正經地說出賣師父的話,秦元禹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好吧好吧,既然你想去,那就一起吧。”
帶上墨青梧也沒什么,而且,他記得墨青梧從小長在山林,若是他一時興起,想去看看乾皇許給他的靈山,到時候還能讓墨青梧教他些野外求生的知識。
更何況,多一個人保護他也是好事。
……
家宴過后,五州鎮守很快便離開了,秦元禹仍像往常一樣,沒有做多余的事情,就連五州鎮守想要演一下,單獨見他一面,他都沒有答應,南閔州鎮守也是一樣。
只是,那南閔州的鎮守好像還挺想見一見秦元禹的,似乎比其他鎮守都要急迫的樣子。
但最后,秦元禹還是誰都沒見,只是私下和秦元佑以兄弟的名義見了一面,然后聊了聊,但也沒有說什么。
送五洲的人離開后,秦元鳳跟在秦元禹身后,一直走到宮殿內,她才終于開口道:“你,你真的不打算見他?”
秦元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個‘他’是誰,點點頭,“不打算見。”
見秦元鳳一臉猶豫,秦元禹解釋道:“二姐,這種時候,我單獨見誰都不好,況且,只說見還好,可我是要查對方的,若是見了對方,回去便調查他,其他四位鎮守估計要多想了。”
秦元鳳恍惚了一下,點點頭,“的確是這個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做?
她還想再問兩句,只是看對方這副游刃有余的模樣,便又默默咽了回去,“算了,你有分寸就好。”
小七比她懂政治。
“若是需要我做些什么,盡管來找我。”
秦元禹點點頭,“對了,二姐,這次回來后,你打算什么時候走?下次的目標是哪里呢?”
秦元鳳想了想,“半月之后吧,至于下次的目的地是哪里……其實我也沒有想好。”
說著,她笑了笑,笑容恣意燦爛,“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被這個笑容感染,秦元禹嘴角微微翹起,笑著說道:“那也很好,對了,二姐,這次的事情便交給我了,之后若是你在旅途中遇到了什么事情,還可以跟我講。”
秦元鳳神色稍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沉默片刻后,反問道:“你愿意解決?”
秦元禹有些不解,還是開口道:“當然愿意。”
這次,秦元鳳停頓的時間更久了,她深深地看了眼秦元禹,隨后釋然一笑,“……好。”
她走過很多地方,在旅途中,她完全忘記了自己出身皇室的身份,只是像一個普通的大乾民眾一樣生活。
可就是因為這樣,秦元鳳才更加深刻地明白,此刻秦元禹的這番承諾究竟意味著什么……
他不會像大乾歷代祖輩一般,目光所及皆是權術與平衡,不會抱怨自己身在中州,身在高位,沒辦法看到底層的人……
不是看不到,是他們不想去看罷了。
秦元鳳心中感慨,難怪在大乾人心中小七的地位那么高,難怪他們都發自內心地信任小七……
秦元鳳笑著說道:“那每到一地,我便給你寫一封信,為你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只是路途遙遠,我也不確定信什么時候……”
聽到這,秦元禹打斷道:“二姐,我教你一個秘術吧。”
說著,他隨手從旁邊抽出一張紙,三下五除二便折好了一只紙鶴,一邊折還一邊介紹道:“……這叫靈鶴傳音術,你可以用它來和我通信,既保密又快捷。”
看著此刻躺在秦元禹手中的精巧紙鶴,秦元鳳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看到的東西,她抬起頭,看向秦元禹,默默咽下那句‘你還有多少東西是我不知道的’。
“……這招可真巧。”
她揉了揉秦元禹的腦袋,笑著說道:“小七真厲害。”
這樣的招數能教給她,自然也能教給其他人,她想,她終于想明白小七那些不為人知的信息渠道是怎么來的了……
這樣精巧重要的方式,小七居然直接教給了自己,想到這點,她心中越發感動,眨眨眼睛,抑制住眼底的濕意,隨后看著秦元禹,認真地說道:“小七,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做好的。”
她會代替小七走遍大乾每個角落,替他去看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查不公,抱不平,只要有她在,無論多遠,小七都能徹底把握……
秦元鳳忽地長出一口氣,只感覺過往只存在在小七眼底的光,此刻終于照耀在她的身上,而她會代小七將光灑在大乾的每個角落。
看著情緒充沛的秦元鳳,秦元禹有些懵,不就是一個紙鶴嗎?二姐你怎么……好像要哭了?
……
等秦元鳳離開,秦元禹剛要歇一會,另一位訪客便又到了,“大哥?”
秦元禹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原本的計劃,對著秦元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剛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秦元禮頓了頓,看來不用他特地來找過來……
那日家宴后,秦元禮等了好久,心中既糾結又期待,既忌憚又興奮,種種復雜情緒下來,他已經好久都沒有好好休息了。
他很想知道,小七到底會用何種招式對付他?什么樣的法子會讓他真正心甘情愿臣服?
他的確欽佩小七,也相信小七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優秀,都要完美,更是深深地覺得沒有人比小七更適合做這個大乾的皇帝。
但是,那不夠,那還不夠,只他一人愿意為完美讓步可不行。
他身上肩著數十大臣和謀士的未來,更擔著母親的期待與盼望,所以,不夠,只是他愿意讓步可不夠。
他抬起頭,心中是說不出的復雜,小七,你必須打敗我,而且是讓我完全失去還手之力地打敗。
要么殺了我,要么……
他還在胡思亂想著,秦元禹卻已經站起身來,走到了秦元禮的面前,“大哥,我想去南閔州調查,朝堂的事情……能不能交給你?”
秦元禹說得扭捏,他有點擔心秦元禮不會同意幫忙,甚至還一臉希冀地看著對方,希望對方能夠心軟,只是,此刻的秦元禮卻并不像他猜測的那樣。
秦元禮有些呆愣,有些茫然,“去,去南閔州調查什么?”
秦元禹有意壓低聲音,道:“大哥,這件事情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啊,二姐說給我后,我便只告訴了你一個。”
“她說,南閔州鎮守壽數已盡,他早應該死了,卻不知道為何現在還活著,而且狀態看上去還不錯。”
“強奪壽數,這是逆天之行,這背后說不定有武極宗的陰謀,而且,武者強行續命,這樣的法子一旦傳開,必將危害整個大乾,所以我們必須盡早遏制。”
聽著秦元禹的敘述,秦元禮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此刻的他竟一時不知道該先問些什么,是問南閔州的事情,還是問……小七為何敢這樣信任他?
你不該先防備我,打壓我,然后將我徹底打敗嗎?怎么就會這么信任我呢?怎么就敢這么信任呢?我……
但最后,秦元禮沉默良久后開口了,“小七,你,你這樣做安全嗎?”
說完,秦元禮心思已定,眼中的糾結盡數褪去,扭頭看向一旁仍笑著的秦元禹,板著臉,沉聲問道:“你一個皇帝,親自去南閔州調查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把大乾置身何處?”
“這樣的邪法無不需要大乾人的命去填,想要做到這點,我們這邊還聽不到一點消息,南閔州肯定早已被那位鎮守經營地密不透風。”
“你怎么就敢的呢?”
你怎么敢的呢……竟然還如此信任我,真是,秦元禮心中說不出的復雜,身為皇帝怎能如此輕信他人……
秦元禹沒在意,秦元禮愿意去想這些,就說明他還是很有可能出去的,于是,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大哥,沒什么敢不敢的,這種事情總要有人去做啊。”
短短幾十字,秦元禮卻是心頭一震,短暫地震驚錯愕之后,他覺得自己其實該感動,感動小七越發完美,可是,他只感慨了一瞬,下一秒,心頭的情緒全都被怒火代替,看著秦元禹的笑臉,怒火更盛,他這是覺得自己有九條命嗎?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
總要有人去做,不是還有手下嗎?為什么非要自己以身犯險……
只是,這怒火存續的時間更短,消弭過后,秦元禮有些無力,又有些無奈,此刻的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好像并不只是因為小七的完美才在乎對方,他早已將對方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是比秦元天還要親近的存在。
收攏好情緒后,他思量片刻,抬眸凝視著對方,最后還是問道:“你,你就不擔心你走后朝政上出事嗎?”
你就不擔心我嗎?
秦元禹愣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道:“有大哥在,我怎么會擔心?”
大哥的朝政治理能力比他厲害多了。
秦元禮心中震動,瞳孔也跟著微顫,他不是需要忌憚的人,反而是因為他存在,所以才會安心嗎?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信任他?他真的配得上這樣的信任嗎?
見秦元禮不說話,秦元禹有些拿不準對方的想法,斟酌片刻后,開口道:“大哥也不需要太過擔心,還有青羽衛在呢……”
秦元禮回過神來,仿佛抓住了什么,是呢,是呢,還有青羽衛在,青羽衛是小七手中的刀,他們可以代替小七監視……
“……若是大哥你遇到了什么事情,盡管去找青羽衛,他們可以幫你。”
“你……”秦元禮被這一番和自己猜測的完全相反的話徹底驚到了,竟是脫口而出道:“你就不擔心我?”
秦元禹也愣了,“為什么要擔心?”
難道說大哥還擔心在京城會遇到什么危險嗎?秦元禹心中奇怪,難道不該是自己更需要擔心一點嗎?
他下意識反問道:“大哥,你就不擔心我的安危嗎?”
秦元禮想要追問的話被堵了個正著,又看了眼好像真的在疑惑這個問題的秦元禹,他沉默片刻,隨后冷哼一聲,說道:“我擔心,你就不去了嗎?”
“呃……”秦元禹尷尬地笑了兩聲,“那還是要去的。”
“不過,也不需要太過擔心,有風衛和墨老師徒在,還有方茂然……”
他一一細數著,而秦元禹這番話聽下來,秦元禮也失了繼續追問的心思,只默默聽著對方介紹,隨后眉頭緊鎖,“你就打算帶這些人去?”
秦元禹點點頭,“嗯,不能太多,容易惹人懷疑。”
秦元禮頓了頓,“那為何不在京城見那鎮守一面,直接拿下他?”
將和秦元鳳說過的理由又說了一遍,見秦元禮垂眸不再追問,秦元禹終于松了口氣,幸虧大哥和二姐都相信了他這個臨時想出來的理由……
他只是想出去玩一圈而已,他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見秦元禮不說話,秦元禹一臉期許地問道:“那大哥,朝堂的事情?”
秦元禮回過神來,輕哼一聲,屈指敲了敲秦元禹的腦袋,“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不答應你?”
這樣的信任……他也不想辜負。
……
“殿下。”
見秦元禮從秦元禹的宮殿出來,謀臣連忙上前,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后,才松了口氣,道:“您沒事就好。”
秦元禮仍在思索剛剛的事情,聽到謀臣的回答,輕聲說道:“怎么?你懷疑小七會殺我嗎?”
這話可不好接……
謀臣一時語塞,可沒等他回答,秦元禮便自己接話道:“其實我自己也懷疑過。”
謀臣越發沉默,秦元禮也不在乎,只是繼續走著,謀臣默默跟在一旁,聽著秦元禮自言自語。
“只是,他沒有。”
“其實,從墨老選擇跟隨小七時,這番爭斗便已經可以結束了,沒人比得過入圣期的武者。”
入圣期……
謀臣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倒吸一口冷氣的沖動,心臟震如擂鼓,這特么犯規了啊!這是作弊吧?!
一方大勢力里老祖輩的人物,乾皇也太偏心了吧……
似乎是看出了謀臣的想法,秦元禮低聲道:“父皇沒有這樣的能力,他也不會插手這種事情。”
他收回視線,繼續道:“這是小七自己的功績,入圣期武者每日跟在對方身邊,必是他心甘情愿,沒有人能出得起這樣的價錢。”
他輕嘆口氣,“可小七沒有,墨老這樣的大殺招,他一次都沒有對我們用過。”
謀臣欲言又止,殿下不會也想像三殿下那樣因為親情而臣服吧?
秦元禮瞥了他一眼,旋即開口道:“小七讓我代他管理朝政。”
“什么?”謀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代管朝政?那他們是不是可以……
他還沒有思考清楚,秦元禮便輕聲道:“你忘了青羽衛和最近正在被肅清的督察院了嗎?”
謀臣頓了頓,便聽得秦元禮繼續道:“小七信任我,但他也不是傻子。”
“督察院被肅清,卻又解了那些人心中的擔憂,他們必將倒向小七,文有督察院,武有青羽衛,就算我真的想做什么,他們也不會同意的。”
秦元禮長出一口氣,“其實,我們早就可以認輸了。”
“殿下……”
聽到這話,謀臣猛地抬起頭來,他大概猜到秦元禮更欽佩秦元禹的事情,但是,這些到底是他們的猜測,過往秦元禮從未表露出這樣的想法,更別提直接跟他說他們可以認輸了……
他心中有些慌亂,但又實在說不出什么,畢竟,這半年的轉折也讓他忍不住心生恐懼,是的,恐懼,這半年的變故太快也太大了……
這樣的差距,難怪殿下從不肯對七殿下動手,當初他還以為是殿下心軟,現在想想,恐怕是殿下早就意識到對方的恐怖了。
“那,那我們?”
秦元禮瞥了他一眼,心中微定,這是他所有謀臣中最堅定的擁他為皇的人,就連他都開始猶豫了……
他輕聲道:“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不過放心,我也不會主動倒過去。”
聽到后面,謀臣心中微微松了口氣,站定,對著秦元禮行了一禮,“殿下英明。”
秦元禮扯了扯嘴角,“走吧。”
那些大臣,小七自會有解決方法,他只要搞定這些時刻想讓他黃袍加身的謀臣……
瞥了眼身側放松下來,仿佛徹底失去動力開始擺爛的人,秦元禮嘴角又往上翹了翹,現在看來,還是蠻簡單的。
……
“父皇。”
乾皇對著秦元鳳招了招手,說道:“坐近些來。”
秦元鳳默默移了移位置,靠近了些許,乾皇仔細打量片刻,輕聲說道:“黑了啊,一路奔波下來,肯定很辛苦。”
秦元鳳頓了頓,搖搖頭,“不辛苦,我也沒有一直奔波,更多的時候,我都是在一地住上一陣子,體驗當地的生活。”
她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乾皇,輕聲道:“大乾的百姓都可以,我怎么會辛苦?”
乾皇一時語塞,訥訥地說道:“……你還是在怨我。”
秦元鳳坦然道:“沒錯。”
乾皇輕嘆了口氣,“你怨我是應該的,我的確做得不夠好,我不如你……”
他抬起頭,看著秦元鳳,“他們都覺得你早已放棄了爭奪皇位,不爭政權,不爭軍權,也不爭商業,你無權無勢,早早離開京城,四處奔波,但是,我知道,你為大乾的百姓做了很多事情,你比他們都要更加深入地了解這個大乾,最真實的大乾。”
“你已經得了民心……”
他還沒有說完,秦元鳳忽地嗤笑一聲,說道:“我只是為了讓大乾的百姓過得更好一些,民心不民心的,我從沒有在乎過。”
“況且,論民心,在大乾人心中,小七比我的威望更高。”
秦元鳳搖搖頭,“小七和我不一樣,到現在,我幫助百姓還是以一種俯視,一種拯救者的心態去看,但他不一樣,他平等地對待所有人,他不覺得自己在高高在上地拯救什么,只是自己有能力,便去幫。”
她感慨道:“小七比我強多了,我還要向他學習,爭取早日改掉自己那高高在上的想法……”
她話語一頓,扭頭看向神色怔愣的乾皇,“你叫我來就是想說這個?”
思索片刻,她眉頭一擰,“你想讓我和小七對上?”
話音剛落,她自己便說道:“不,不對。”
她站起身,“你是想讓我認清和小七的差距,進而臣服?”
秦元鳳有些說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縱使她現在還有些怨乾皇,但到底是自己的父親……
她緩了緩心中的情緒,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永遠也不會和小七對上,我已經是小七這邊的人了。”
“你……你實在沒必要這么做。”
說完這句話,秦元鳳轉身便欲離開,身后,乾皇卻突然開口道:“小鳳,在小七未誕生前,我最期待的便是你……”
秦元鳳頓住腳步,扭頭看向乾皇,“……鳳字不是誰都能壓得住的。”
秦元鳳呼吸一滯。
“你的確也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十五年前的事,我很抱歉。”
十五年前,又是一次饑荒年,最近幾年還好,儒學漸興,一部分人跑去修儒,武者減少了不少,糧食沒有那么緊缺。
但過去可不是這樣,武者每日飲用便需要大量的食物,來支撐他們練武的消耗,每年都有大量的武者誕生,可相應的,從事生產的人也越來越好,生產糧食的人越來越少,糧食也越來越少,直到底層人開始不夠吃,于是為了活下去,他們又只好練武,去搶其他人食物……
于是武者愈多,糧食愈少,武者又愈多……這就像一個惡性循環,就算大乾再地大物博,土地豐饒,饑荒年也總是斷不掉的。
十五年前的饑荒,他沒有出手……乾皇頓了頓,繼續道:“以前我總覺得等等,再等等,等我徹底坐穩皇位,等大乾再富饒些,等我推行接下來的政策……”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只需要再等一等。”
乾皇嘆了口氣,“可十年前,小七告訴我,有些人是等不了的。”
“做事的同時,布局未來的同時,把握當下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只需要輕飄飄幾句話,他們便能活下來,既然能做,為什么不現在就做?”
他抬起頭,“你知道那時候我在想什么嗎?”
秦元鳳沒說話,乾皇也不在意,繼續道:“那時候我在想,好像是我錯了,十五年前我也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就算救不下所有人,總能救下一些。”
“以前的我覺得那只是治標不治本,根本解決不了關鍵問題,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那些人不該是所謂的‘標’,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是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成為大乾皇帝,高高在上的武者之前,我是人,那些百姓也是。”
“小鳳,我承認,當前的事是我做錯了,你的選擇才是對的。”
聽到最后這句話,秦元鳳微吐出一口氣,隨后沖著乾皇釋然一笑,“我知道了。”
“不過,我一直都覺得我做的是正確的。”
我不需要你的承認,但我很高興你能承認。
她繼續朝門口走去,直到走到門口,她忽然頓住腳步,扭頭看向乾皇,此刻屋內的光線有些黯淡,秦元鳳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遲疑片刻,輕聲開口道:“父親,你變了很多。”
“……那我是在變好嗎?”
秦元鳳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笑容溫和又陽光,“是啊,是在變好。”
“大家都在變好啊……”
大乾也在變好,百姓的生活也在變好……而這些,都是小七的功勞。
以前的乾皇可不會這么柔聲地和她說話。
……
“……你剛剛是在向你女兒道歉嗎?”
乾皇點點頭,神情平淡,“既是道歉,也是為小七拉攏。”
墨老神情復雜,“你不是從不摻和這些事情嗎?”
乾皇神色坦然,直接道:“怎么可能不摻和?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當然也會偏心,我若是不摻和這些,從一開始,玉羅商行的案件我就不會引導小七去查。”
“當然,現在看來,可能我的引導本身就是小七計劃的一環。”
“小七可是很懂得打親情牌的。”
“小七只打了一招,便讓秦元武臣服,而從小時候的風衛開始,小七就已經對我用上這樣的招數了,我怎么可能不偏心?”
乾皇神情平靜,“其實,本來的我是不偏心的,他們之中誰勝利我都不意外,因為生在皇室,除了我是他們的父親以外,我是君,他們是臣。”
“我忌憚他們,他們防備我,這很合理,先輩也都是這樣的。”
“但是,小七不一樣,他從不防備我。”
說著,他扭頭看向墨老,“你也一樣,他也從未避開過你。”
“這是一場豪賭,賭我們不會害他,賭我們會被他的親情牌拿捏……”
墨老一時語塞,“你,你非要這么說話嗎?非得說得這么難聽?就不能是小七信任我們?”
乾皇輕哼一聲,沒有反駁,只嘴硬道:“……我一直都是這么說話的。”
墨老撇撇嘴,“那你剛剛怎么說得那么好聽?”
乾皇一頓,嘆了口氣,“因為,在小七出生之前,她的確是我心中最優秀的孩子,我覺得她會勝出。”
“再者說,十五年的事情,的確是我做錯了,她的選擇比我好,這些年她的經歷與堅持,也足夠讓我承認這一點。”
“那小七?”
乾皇直接道:“小七不一樣。”
“他是完美的,每一方面,每一步,都很完美。”
或許,他真的能走出最完美的結局。
他沒再多說什么,“對了,你怎么過來了?沒待在小七身邊?”
墨老笑了兩聲,“我一個入圣期的武者,總不能一直待著他身邊吧?”
乾皇也笑了笑,打趣道:“萬一這段時間小七又做了什么布置,你沒看到的話,豈不是很虧?”
墨老神色一頓,支吾兩聲,最后尷尬地說道:“不是還有風衛在嘛……”
他輕咳兩聲,“我來是想跟你說,我看你的大兒子也要倒向小七了。”
乾皇一驚,“這么快?什么時候?”
墨老笑容戲謔,“在我來找你之前,你已經知道小七要親自去南閔州的事情,那你猜猜朝堂的事情他交給了誰?”
乾皇神色一愣,“秦元禮?!”
“他……”就這么直接信任對方了?
剛吐出一個字,乾皇便馬上回過神來,沉吟片刻后,“青羽衛……”
“還有督察院。”
乾皇一臉恍然,“難怪小七要先對督察院下手……”
“原來是為了這一步,有督察院和青羽衛在,秦元禮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可只是這樣,秦元禮便打算臣服了嗎?”
墨老笑出了一臉細紋,“原來你也沒有看懂。”
“什么?”
墨老嘿嘿一笑,“因為這同樣是一出感情牌啊。”
第53章 交代
一睜眼, 便看到一張幽怨的臉。
秦元禹被嚇了一大跳,從床上彈起, 然后一把推開對方,“……你做什么?”
沈弘英仍是一臉幽怨,“陛下,你出門怎么不帶我?”
秦元禹緩了緩急促跳動的心臟,語氣有些沖,“帶你做什么,你不是剛升任指揮使嗎?你有軍職在身, 每日的公務也很繁忙……”
“裴今賢,齊況, 李成他們我也都沒有帶。”
沈弘英嘴巴張合兩下,還是沒說什么,他知道這個道理,也知道他們最近確實脫不開身,但是,這種仿佛被搶了位置的感覺……還是很不好受的。
心臟的跳動慢慢平緩, 秦元禹輕輕吐出一口氣,瞥了眼仍站在一旁的沈弘英, 語氣緩和了些許,但還是有些不好聽,“站那做什么?”
“你先出去。”
“……是。”
……
穿戴整齊后, 秦元禹走到正殿, 看到站在沈弘英身旁的人時還有些驚訝,“青梧?”
注意到對方臉上的神情, 愧疚又自責,秦元禹瞬間意會, 心中頓時有些無奈,他一直覺得墨青梧就算知道秘密,也沒有人可以透露,但是,他失策了。
不過,他記得墨青梧和沈弘英的交集只有上次被迫抓了一堆軍部臥底的時候吧?這兩人的關系什么時候那么好了?
墨青梧張了張嘴,還沒等他說些什么,沈弘英便先開口道:“陛下,不是他向我泄的密,他估計是第一次執行任務,擔心自己有些事情做的不到位,所以才來請教我,但他并沒有透露任何消息,全是我自己猜出來的……”
墨青梧支吾兩聲,眼底的愧疚依舊,雖然他的確沒有透露消息,但能夠被沈弘英猜到,就已經說明了他的失職。
師父這些天的表現,他也看到了,他為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優秀的朋友而驕傲,但是,他也不是傻子,秦元禹把他當成朋友,他卻不能只把對方當成朋友。
師父想要效忠秦元禹,而他也不排斥效忠對方,甚至,他覺得,整個大乾沒有人比秦元禹更適合做這個皇帝,也再沒有人值得他來效忠。
只是,他還是搞砸了。
或許,他只能擺弄些木頭,根本不適合為秦元禹做事。
秦元禹頓了頓,看向沈弘英,“……除了你,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吧?”
見沈弘英搖搖頭,秦元禹繼續追問道:“你知道多少?”
沈弘英直接道:“只知道您要離開京城。”
似乎是怕秦元禹不信,沈弘英又重復道:“真的是我猜到的,我也只猜到了這些。”
秦元禹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輕哼一聲,“行了,都別站著了,下不為例。”
“我也不是想瞞著你,只是,你我如今都不是之前的閑散人員,你是軍部新上任的指揮使,明面上我現在還是大乾的皇帝……”
此刻,聽到秦元禹溫聲的勸告,沈弘英發熱的頭腦終于冷靜下來了,“……是我做錯了。”
秦元禹擺擺手,“沒事,下次注意就好了。”
簡單寬慰幾句后,秦元禹又正色道:“你我過去都是政治上的透明人,如今都在短短半年內迅速攀上高位,一時之間沒有適應也很正常,但是……”
他看著沈弘英,一字一頓道:“也只能是一時。”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他可不想自己的跑路計劃再被泄露一次了……
沈弘英神情一肅,心中卻有些暖,秦哥沒有忘記他。他對自己有要求,更有期待,還對他這么寬容……
“是。”
見沈弘英一臉認真,秦元禹滿意地點點頭,又轉頭看向有些無措的墨青梧,開口道:“別站著了,坐下吧,我沒有怪你。”
“你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更何況……”
秦元禹直接錘了身旁的沈弘英一拳,沒有收著力道,反正對方比他實力強得多,果然,下一秒,沈弘英很夸張地捂著肩膀,痛呼幾聲,就連五官都有些扭曲。
“陛下實力果然高強……”
秦元禹撇了撇嘴,“少諷刺我了。”
他又看向墨青梧,“沈弘英是我的伴讀,他不光了解我,還了解大乾宮內的事情和規矩,你在宮殿里認識的人只有我,他的確可以猜到這件事……”
墨青梧終于開口了,他低著頭,“抱歉,是我搞砸了。”
“我不該自大地以為我能保護好你……”
聽到這番自棄的話語,秦元禹連忙打斷道:“別這么說,你可是比我強得多,我的確需要你的保護。”
“第一次而已,這樣的表現已經算是不錯了……”說著,他直接站起身,拉著墨青梧坐下,笑著說道:“你比我們厲害多了,我和弘英第一次查案時,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可實際上早就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他扯了扯嘴角,“就連我以為是巧合的事情,背后也有其他人的推動……”
“我又不是什么苛刻的領導者,不用在意,吸取這次的經驗就好,誰能篤定地說自己第一次做某件事時完全不會犯錯呢?”
秦元禹輕笑一聲,“所以,我向來都給予人第一次犯錯的權利。”
說著,他看向墨青梧,認真地說道:“但我相信,你絕對不會犯第二次,對嗎?”
墨青梧神色幾經變化,愧疚糾結自責感動,到最后,他一臉堅定,看著秦元禹,沉聲道:“絕對不會。”
秦元禹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那就好。”
“我又不是什么暴君……”
說到這個詞,秦元禹頓了頓,莫名地在腦海里開口道:“小昏,你說,我剛剛要是對他們發個火,算昏庸嗎?”
昏君系統斟酌片刻,輕聲道:“宿主,我們是昏君系統,不是暴君系統。”
“發脾氣的舉動,未嘗不是對他們施加威勢……”
秦元禹神色微愣,接話道:“那我這樣和下屬們打成一片,過分寬容,過分親近,甚至任由他們泄露我的行蹤,而沒有半點懲罰……”
昏君系統一愣,跟著脫口而出道:“……這怎么不算昏庸呢?”
一人一統,此刻竟齊聲開口,說罷,兩人都笑出了聲,昏君系統更是激動地說道:“宿主,你可真是我見過的最明智的昏君!”
秦元禹也笑著附和,得意道:“我就知道我很聰明!”
聽完全程,順便還觀察了一番沈弘英和墨青梧神情的明君系統:……
它一時失語,只感覺身在一人一統中間的自己好像有些正常地格格不入。
而且,什么叫‘最明智的昏君’啊?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
……
得意過后,秦元禹回過神來,看向墨青梧,說道:“對了,青梧,你就算找人請教,也不要找弘英啊。”
“他懂什么游歷啊!”
“他跟我一樣都沒有出過京城……”
沈弘英愣了下,隨后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而經過剛剛的話,墨青梧已經放松了很多,也聽出了秦元禹的打趣意味,并沒有過多在意,只是好奇地問道:“那我們?”
秦元禹開口道:“你忘了方茂然嗎?”
“方……”
沈弘英神色一怔,“是我想到的那個方家嗎?沒在京城時,一天少說要經歷三次刺殺的家族?”
說著,他神色恍然,“如果是他,那倒是挺適合的,那個方茂然應該就是方家此代唯一活下來的子嗣吧。”
“保命和活命手段肯定很強。”
他扭頭看向秦元禹,笑著說道:“如果是他跟在陛下身邊,那我就勉強放心了。”
秦元禹輕哼一聲,繼續道:“對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正好,我也不需要后面再暗示你們了。”
“我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你們可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別讓京城出了亂子,朝政的事情我交給了大哥,你們記得配合。”
“你記得和青羽衛那邊也說一聲。”
沈弘英欲言又止,遲疑片刻后開口道:“是!”
秦元禹點點頭,然后朝他們擺了擺手,兩人瞬間意會,轉身便要離開,下一秒,“……弘英,你等一下。”
秦元禹站起身,說道:“你還記得當初我聯系你的紙鶴嗎?”
“若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便用它來聯系我。”
聽到這話,沈弘英心中最后的糾結也消散了,他用力點點頭,說道:“屬下必不負陛下所托。”
秦元禹:……
倒也不必這么鄭重,萬一他真的不打算回來了,想起在京城的沈弘英他們,說不定還得愧疚兩秒。
……
站在一輛還算簡樸的馬車前,秦元禹收回落在馬車內的視線,放下手中的簾子,轉頭看向方茂然,有些疑惑地說道:“你就帶了這些東西嗎?”
墨青梧也看向方茂然,有些疑惑,他就只看到了一些衣物和行李,什么防身工具都沒有看到,旁邊那些還是他自己帶的一點小機關,有的是一些靈巧的工具,但更多的是打算拿來路上解悶的。
方茂然也很疑惑,“我還需要帶什么東西嗎?”
看了眼自己準備的一大堆東西,包括但不限于肉干,清水,干糧,他甚至還帶了一把弓和幾只箭,秦元禹頓了頓,“你怎么沒帶什么吃的?”
方茂然嘴巴張合了兩下,有些茫然地開口道:“……可我帶了銀子啊。”
聞言,秦元禹和墨青梧兩人都是一驚,隨后面面相覷。
見到他們這副表現,方茂然沉默了一瞬,試探地開口道:“……你們,你們不會沒帶錢吧?”
他沒忍住,喉嚨里泄出幾聲笑意,“我們又不是要去什么深山老林,南閔州的經濟雖沒有京城發達,但總不會沒有花錢的地方。”
“我們是去調查,不是去歸隱啊……”
墨青梧有些尷尬,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而一旁的秦元禹卻是有些沉默了,嗯,怎么不是去歸隱呢?
第54章 俠義山莊
馬車內, 秦元禹坐在中間,墨青梧和方茂然對坐兩邊, 偶然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到了相似克制的期待與驚喜。
而秦元禹同樣很期待,他已經開始計劃好怎么跑路,以及要在哪里跑路了,方茂然是他的臣子,肯定要聽他的,墨青梧沒什么主見, 也本就是為了保護他……
他還在美滋滋地計劃著,另一道爽朗的女聲便響起, “小七。”
隨后,一道矯健修長的聲音便鉆進了馬車。
秦元禹一怔,“二姐,你怎么也?”
似乎是猜到了秦元禹的想法,秦元鳳擺擺手,直接道:“你放心, 我不會跟著你一起去南閔州的,那里的官吏大都也認得我了, 我若跟著,只會把你們也暴露出來。”
聞言,秦元禹稍稍松了口氣, “只是, 你為了我的事,親自出手, 還只帶了這么幾個人……”
秦元鳳心中復雜,秦元禹直接道:“二姐, 這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此事關乎大乾,于情于理,我都必須調查清楚。”
秦元鳳沒有意外,她只是笑著說道:“那便一起吧,正好,我也能護你一段時間。”
也讓那些人認一認小七,別傷到他……
聞言,秦元禹欲言又止,但又不知該如何拒絕,只好點點頭,說道:“那就辛苦二姐了。”
幸好他就打算等事情調查結束后再想辦法脫身……
秦元鳳笑了兩聲,直接伸手揉了揉秦元禹的腦袋,說道:“跟我客氣什么?”
秦元禹躲了兩下,沒躲開,只好任由秦元鳳蹂躪他的頭發,而一旁的方茂然則早就懂事地移開了視線,就連墨青梧也在短暫的愣神后迅速扭過頭去。
玩笑過后,秦元鳳突然開口道:“對了,小七,不急的話,路上就放慢些速度吧。”
秦元禹疑惑地看過去,對上秦元鳳笑彎的眼睛,“……正好,我也有些人想介紹給你認識。”
……
一路走走停停。
他們忙著趕路,只偶爾在城鎮上補充些食物,或者短暫休憩兩天,畢竟都是武者,最弱的秦元禹也是開元中期,這樣緊的路程,也都沒有覺得疲乏。
雖然路程緊急,但秦元禹還是感覺見識頗多,就像先前秦元武派他去當兵馬司的一名百戶時,他真真切切地見到了真實的京城,而現在,他也見到了更加真實的大乾,熱鬧且平凡。
雖只是寥寥幾眼,便已經足夠生動。
又是一處城鎮,此地已經靠近南閔州了,此處居民的生活水平相較靠近京城城鎮的居民也有些低了。
客棧內,坐在窗邊,秦元禹一身淡色常服,視線一直落在窗外熱鬧的街道上,而他身側是低頭專注地擺弄木頭的墨青梧,以及伏案正在認真地記錄這段時間經歷的方茂然。
幾聲敲門聲響起。
沒等秦元禹回過神來,秦元鳳便已經推門進來,見三人這副模樣,秦元鳳輕笑兩聲,說道:“小七,怎么樣?有什么不適應的地方嗎?”
秦元禹搖搖頭。
秦元鳳走近幾步,方茂然第一時間回過神來,頓了頓,迅速收起自己面前的紙張,隨后推了推沉浸在雕刻中的墨青梧,然后站起身,對著兩人行了一禮后便直接拉著墨青梧一起離開了。
秦元鳳眉梢微挑,等兩人離開,并貼心地帶上門后,她才輕聲道:“方家這小子還挺不錯的……”
秦元禹笑著說道:“二姐想要招攬他?”
秦元鳳沒在意,隨口回道:“算了,我就不橫刀奪愛了。”
秦元禹欲言又止,其實可以奪的,若是到時只有墨青梧一人,豈不是更方便他跑路了?
頓了頓,他開口道:“二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秦元鳳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沒什么,只是來看你適應的如何,畢竟,我們的路程還是有些急的。”
秦元禹點點頭,“我沒什么事。”
秦元鳳嗯了一聲,視線也落在窗外熱鬧的街道上,笑著說道:“這段時間,感覺如何?”
秦元禹頓了頓,也看向窗外,輕聲說道:“感覺很鮮活。”
他扭頭看向秦元鳳,笑著說道:“和我在京城的感覺不一樣,這里不需要擔心什么算計和謀劃,政治和平衡,只需要每日勞作,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秦元禹心中感慨,他果然還是更喜歡這樣的生活,也更加堅定了他跑路的想法,皇宮里的生活不適合他,先前是不想大乾動亂,但現在,他已坐上皇位,只是不在京城中生活罷了,效果也是一樣的。
秦元鳳有些驚訝,沒想到秦元禹會是這樣簡單樸素的認知,她還以為對方會說什么‘看到在他的治理下,大乾人民的生活越來越好,他很欣慰,也越發堅定自己身上的擔子和責任’之類的話。
她扯了扯嘴角,笑著說道:“是啊,我也喜歡這樣的生活。”
秦元禹眼睛一亮,剛想附和,下一秒,便見秦元鳳轉過頭來,看著秦元禹,輕聲道:“可是,沒有朝政上的謀略,百姓如何過得這樣的生活呢?”
秦元禹神色一怔,秦元鳳卻沒再繼續,只是話頭一轉,道:“走吧,若是不累的話,就陪我去見一見老朋友吧。”
……
客棧一樓,一行幾人風塵仆仆地邁入客棧。
“師兄,我們就這么離開京城了嗎?”
為首那人容貌清俊端正,笑容溫和,眉宇間卻自帶幾分威嚴,“嗯,我們也不能一直待在京城,那邊遲遲沒有動靜,于情于理,我們都該離開了,不過擔心那邊是不是另有圖謀,宗門特地派了大師姐去駐守,應該不會出問題的。”
也不知道那群邪道在搞什么?說是有布置,有謀略,可大乾除了又收獲了兩國的臣服,什么事情都沒有出……
難道說,東胡和西林的臣服就是他們的布置嗎?他們這是布置了什么?給對方送上大禮嗎?
盧昊陽搖搖頭,不再去想,任務已經交接給了大師姐,他還有別的事情,俠義山莊給宗門遞了求援信,看內容倒是不算嚴重,估計也沒什么危險,正好可以帶師弟師妹們來歷練一番。
而且,不談這些,他還是很喜歡俠義山莊那些人的,當真是俠義之士。
一人一劍,蕩平天下不公事,當真是痛快。
和小二定下房間,盧昊陽這才微微松懈下來,看著身后師弟師妹們燦爛天真的笑臉,他心中有些無奈,哎,什么時候才能不帶孩子……
“走吧,還是按照之前分好的方式合住。”
他剛說完,一道聲音聽著有些奇怪的男聲響起,似乎是還在變聲期,“師兄,我能不能換個人……”
盧昊陽神色不變,“不行。”
那人有些失望,低低地哦了一聲,另一個少年從他背后撲了過來,攬住那人的肩膀,于是另一道聲音怪異,似乎也在變聲期的男聲響起,“哎呀,我都說了我不打呼嚕,之前是太累了,這次我在你睡著之后再睡還不行嘛……”
“你之前也這么說的!而且,就算我睡著了,你的呼嚕聲還是能把我吵醒!”
另一道男聲也跟著插入進來,“是啊,是啊,我就住你們隔壁,那聲音……”
他嘖嘖兩聲,幾人頓時吵得更歡了。
盧昊陽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隨后提高聲音,開口道:“好了,不要吵了。”
他直接轉頭找小二要了兩團棉花,然后丟給被吵到的兩人,說道:“堵上試試,實在不行,就讓他自己住遠一點。”
“師兄……”那個打呼嚕的少年有些委屈地喊了一聲,盧昊陽又繼續道:“好了,回去之后,我帶你找郎中看一下。”
“……那好吧。”
眼見風波平息,盧昊陽心中越發堅定了之后絕不帶隊歷練的想法,他真的不想再帶小孩子了!
他又不是大師兄!而且大師姐就從來不帶!
“快上去吧。”
幾人步伐雀躍,盧昊陽走在最后,上到二樓時,卻剛好遇到了下樓的秦元禹和秦元鳳二人。
秦元禹和秦元鳳沒有在意,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走下樓去,路上,秦元禹還在好奇地打聽著,“二姐,那些人是你在游歷過程中認識的嗎?”
秦元鳳笑著說道:“對啊,我救過他們,他們也救過我……”
聲音越發遠去,盧昊陽卻仍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剛剛那人是……大乾皇帝?!
落在最后的師妹見盧昊陽遲遲沒有跟上來,于是回身去找,見盧昊陽呆呆地站著,疑惑地開口道:“師兄,你沒事吧?”
盧昊陽回過神來,下意識回頭看向秦元禹兩人離開的方向,此刻,那里已經空無一人。
見盧昊陽回頭,少女也好奇地探頭看去,“師兄,你在看什么呢?”
盧昊陽回過頭來,對著少女勉強地露出一個笑意,說道:“沒什么,剛剛有點走神。”
見少女還想說些什么,盧昊陽直接道:“師妹,快點走吧。”
“趕緊休息,之后還有事情要做呢。”
剛剛……是自己眼花嗎?不,不對,那應該就是大乾的皇帝!那他口中的二姐,難道是二皇女?
可是,他們出現在這里,是有什么意圖嗎?而且,此地是俠義山莊的所在地,他們還曾向宗門求援……難道說?
盧昊陽搖搖頭,將心中的焦躁與慌張全都壓了下去,事情還沒有定論,他不能自亂陣腳。
總之,先跟宗門匯報,之后再去俠義山莊那邊看看吧。
……
剛出客棧,秦元禹無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秦元鳳開口問道:“怎么了?”
秦元禹有些沒反應過來,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動作,愣了一下,才說道:“沒什么。”
他剛剛回頭做什么?
秦元鳳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走吧。”
是剛剛樓梯上撞見的那個人嗎?小七發現了什么?
……
跟著秦元鳳來到了一處山林,小路僻靜幽深,卻能看得出來這小路被打理得很好,踩起來堅韌卻不失柔軟,若是下了暴雨,估計也能保持得很好。
一路走來,秦元禹的關注有些隨意,開始時還注意路上的花草和美景,到了后面,就開始注意起腳下的道路了。
秦元禹笑著開口道:“這路做得不錯。”
秦元鳳愣了一下,腳步也跟著微頓,剛想說些什么,就聽得走在前方的秦元禹開口道:“……其實,不只是政策能讓大乾百姓過得好。”
秦元禹踩了踩腳下的路,忽地回頭看向秦元鳳,笑著說道:“這些地方也可以。”
“高瞻遠矚的布局謀劃固然重要,腳踏實地的細微之處,同樣也很重要。”
聽到這話,秦元鳳心臟一跳,記憶回溯,又想起客棧窗邊兩人的對話,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涌上心頭,原來是這樣……
小七不是厭倦謀劃,他只是覺得那不夠,遠遠不夠。
就像她之前的想法一樣,她總覺得乾皇站得太高,離民眾太遠,她不喜歡,所以她隱藏身份,藏在大乾民眾身邊,想要離他們近一些,但現在,小七告訴她,不,那還不夠近。
突然,秦元鳳心中又涌出另一個猜測,所以,這一趟微服私訪真的是為了調查南閔州鎮守嗎?或者說,真的只是為了調查他嗎?
看著秦元禹的背影,秦元鳳輕輕吐出一口氣,快走幾步,跟上對方,說道:“小七,你想改進這條路?”
秦元禹愣了一下,他剛剛只是下意識感慨,雖然的確有幾分反駁窗邊那段談話的意思,畢竟,為什么只有那些所謂的權謀和政策才能讓大乾人民過得好呢?
而且,他怎么覺得二姐話里有話呢?
秦元禹頓了頓,還是決定按照自己本來的想法繼續,“不是,這條路已經修得很好了,只是,大乾那么多地方,不是所有的路都像這條路這樣好。”
“從京城到這里,我們走的是官路,官路與這條路的質量差不多,但是,其他地方呢?”
秦元禹話語一頓,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道:“而且,我覺得這條路還能修得更好些……”
他話音剛落,另一道陌生的男聲插入進來,“是嗎?不知閣下有何高見?”
秦元禹愣了一下,下一秒,一道身影從密林間走出,那人身材瘦削高挑,雙眼狹長,眉目清俊,嘴巴輕抿,看向秦元禹的目光很是銳利。
秦元鳳也有些驚訝,抬頭瞥了一眼不遠處,叢林掩映間,一個山莊模樣的建筑若隱若現,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快到了目的地。
那人走向秦元禹兩人,秦元禹也下意識后退兩步,非常從心地退到了秦元鳳身后。
頓時,那人看秦元禹的神色更復雜了,隨后,他轉頭看向秦元鳳,“……莊主,這位是?”
莊主?
秦元禹有些驚訝地扭頭看向秦元鳳,秦元鳳笑著說道:“他是我弟弟。”
見他們好像認識,秦元禹也開口道:“二姐,他是?而且,莊主?”
秦元鳳點點頭,“在外游歷多年,我雖比不上小七你,但也是小有所成的,俠義山莊就是我創辦的。”
前一句,秦元禹和燕文海都是滿頭問號,但是,聽到后面,秦元禹就忘了追問上一句的事了,“俠義山莊?就是那個大乾人人稱頌的俠義山莊,里面全是扶貧濟世,鋤強扶弱的大俠客?”
一開始,燕文海看秦元禹還有些不順眼,在他眼里,秦元禹看著雖然年歲不大,但已經加冠,可遇到陌生人,卻只會怯弱地躲在別人身后,而且,他剛剛還大言不慚地說這路還能改正,這可是他們修修改改數次后最滿意的結果,嘴里全是大話,更別提還有秦元鳳剛剛那一番貶低自己吹捧對方的話。
但是,現在,他突然覺得這弱不禁風的小白臉看著順眼不少了,雖然弱了點,膽子也小了點,但為人還是懂事理的嘛,而且還是莊主的弟弟……
聽著秦元禹的稱贊,秦元鳳嘴角翹起,眼底滿是喜悅,縱使是乾皇夸贊她,贊同她的時候,她都沒有這么高興過。
“行了行了,比起你,我做的這些都不算什么。”
秦元禹沒在意,只是仍一臉崇拜地看著秦元鳳,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俠女啊,還一舉創辦了俠義山莊,若是放在前世,高低也是武俠小說里人人稱贊的大俠啊。
雖然現在,他二姐已經被人人稱贊了……
想到這,秦元禹心中又有些感慨,果然,他的兄弟姐妹全都是天才啊,若是放在小說里,都是不同類型的主角啊。
他在心底一陣長吁短嘆,身為一個普通npc,他的作用估計就是給主角們捧場了吧……
嘶,好像也不是不行。
可這話,燕文海聽了卻覺得不痛快,只是這話偏偏還是莊主自己說的……
秦元鳳回過神來,向秦元禹介紹道:“他叫燕文海……”
她努力回想著,下意識介紹道:“實力嘛,一般般,就是輕功不錯,行動輕盈,說不定能幫到你,就是不知道你需不需要……”
燕文海瞪大眼睛,還沒等他反駁,秦元禹便先搖搖頭,“不用了,二姐……”
聽到這話,燕文海頓時更來氣了,他都還沒說什么呢,你還開始嫌棄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情緒,秦元鳳瞥了他一眼,隨后朝秦元禹搖了搖頭,“確實不能用他。”
燕文海這性子越發急了,也越來越敏感了,幸好還有些許理智。
秦元禹:……?
秦元禹也瞥了眼前的燕文海一眼,連忙解釋道:“不不不,我有墨青梧和方茂然兩人就夠了,畢竟事關重大,若是人數再多些,我擔心泄露了消息……”
秦元鳳一愣,點點頭,“你說得對,倒是我想得少了。”
她看了眼默不作聲的燕文海,輕聲道:“走吧,是和玉派你來接我們的吧。”
說完,她往前走了兩步,秦元禹和燕文海也連忙跟上,見燕文海還是不說話,秦元禹想了想,有意放慢腳步,湊到了燕文海身邊,試探地搭話道:“燕哥?”
燕文海沒有第一時間應答,秦元鳳卻是下意識皺了皺眉,倒不全是因為燕文海的態度,而是秦元禹,她下意識想到,小七身為皇帝怎能……
想到這,秦元鳳一怔,腦海里回憶起剛剛的情景,她好像又下意識高高在上了……
可是,掌權者必須要擺高自己的位置啊,不然手下如何臣服?而燕文海剛見面就冒犯了小七,不論是維護哪一方,她都要做出些反應來……
她心中念頭紛雜,一時沒有注意身后的對話。
可燕文海卻注意到了秦元鳳的皺眉,壓了壓心底的情緒,低聲道:“叫我的名字就好了,你是莊主的弟弟,不必對我如此客氣……”
秦元禹笑著說道:“那怎么行,莊主是我二姐,又不是我。”
“燕哥看著年歲稍長于我,我又是第一次拜訪俠義山莊,當然要這么稱呼。”
聞言,燕文海一愣,嘴角微微翹起,“……行吧,隨你。”
秦元禹笑了笑,隨后正色解釋道:“燕哥,抱歉啊,剛剛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我自然相信俠義山莊的人,也信任你們的能力和人品,只是事情實在是特殊,我也不愿意擅自將俠義山莊扯進來……”
燕文海一愣,臉上的神情也和緩了很多,頓了頓,也正色道:“若是有需要,盡管來尋我們。”
秦元禹擺擺手,“燕哥別擔心,我有分寸,對了,燕哥,能給我講講俠義山莊的事情嗎?”
“還有我二姐的事情,燕哥你是什么時候加入俠義山莊的啊?這中間有遇到什么事情嗎?為什么想要加入俠義山莊啊?”
這可是現實版的武俠小說啊!
……
秦元鳳慢慢收攏紛飛的思緒,身后,兩人的討論卻越發熱切,剛剛意識到自己npc身份的秦元禹盡情捧哏,動不動就是,“我去”“真的嗎?”“這么厲害?”,幾番三連下來,捧得燕文海得意洋洋,飄飄欲仙,情緒越發激動,嘴里也跟著唾沫橫飛。
“秦小兄弟,我跟你講啊,你燕哥我……”
此刻,兩人已經勾肩搭背,剛剛還怎么看秦元禹怎么不痛快的燕文海已經一口一個秦小兄弟的叫著了,而秦元禹也十分捧場,一口一個燕哥的叫著。
現在的兩人看起來親如兄弟,可下一秒,抬起頭,卻看到秦元鳳正一臉復雜地看著他們。
秦元禹:!
壞了,想打聽二姐黑歷史卻被當場抓包了……
燕文海也是心頭一緊,糟糕,吹噓自己吹噓得太忘形了……
“……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一個我?”
見兩人低著頭,似乎連頭都不敢抬的樣子,秦元鳳突然有些想笑,剛剛的糾結和思慮仿佛也在一瞬間徹底消散,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行了,別聊了,俠義山莊到了。”
……
秦元鳳和秦元禹兩人踏入山莊正廳,里面早已經有一個人在等著他們,那人笑容溫和,看起來親和力極強,“莊主。”
說著,他的視線移到秦元禹身上,笑著說道:“這位便是莊主的弟弟吧,果真是青年才俊,相貌不凡。”
聞言,秦元禹眨眨眼睛,秦元鳳笑著說道:“和玉,今日不忙嗎?怎么還特地在這里等我們?”
游和玉笑著說道:“再忙也得過來歡迎莊主啊,畢竟上次見到莊主可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秦元鳳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腦袋,“……和玉,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你了。”
游和玉擺擺手,“我倒是沒什么辛苦的,只是,這次莊主打算什么時候走?若是不忙的話,我這里有件事情要拜托莊主查一查,倒不是不想派其他人,只是這背后我擔心……”
他話語一頓,燕文海瞬間意會,連忙告辭便要離開,秦元禹也反應過來,轉身就要跟著燕文海一起走。
可秦元鳳卻直接伸手拉住秦元禹,輕聲道:“小七,你留一下。”
此話一出,燕文海和游和玉兩人都是神色一怔,看向秦元禹的目光陡然變得復雜,只是,游和玉更快反應過來,收攏情緒,對著燕文海擺擺手,又對著秦元禹開口道:“那便一起聽聽吧。”
“這件事情的確有些棘手。”
秦元禹:……
可我不想聽啊!我從京城跑路不是為了換個地方工作啊!
只是,秦元禹近乎微弱的掙扎被秦元鳳直接鎮壓了,她正色道:“是山莊出什么事了嗎?”
游和玉搖搖頭,“山莊沒事,只是,有附近的游俠接到了數起孩童走失案,一開始我們還以為只是簡單的走失,或者是被人伢子拐去賣了,只是,莊主你也知道,這里是俠義山莊的大本營,別的地方我們勢力尚微,波及不到,但是這里,那些勢力早就被莊主你們清除干凈了。”
“所以,我懷疑這背后說不定有更大的陰謀,可能是其他地方的勢力流竄作案,或者是伸手試探我們的虛實……”
說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開口道:“對了,莊主,還有一件事。俠義山莊和金陽宗關系不錯,一開始我還不知道您要來,擔心山莊人手不夠,所以便向金陽宗求援了。”
說到這,他還有些尷尬,“而且,一開始事情還沒有嚴重到現在這個地步,失蹤的孩童也只是一兩個,以防萬一,所以我試探地向對方求援,估計對方來的人里能用的人手也不多……”
“到時候,估計還得拜托莊主你來……”
秦元鳳點點頭,沒太在意,“這是應當的,對了,他們什么時候到?正好等他們來了,再將這些失蹤案詳細講講吧。”
“現在失蹤的孩童有多少了?”
“應該快到了,我已經派人去接了……”
隨口回了一句后,聽到秦元鳳的問話,游和玉的臉上也帶了一些憂慮與焦躁,“失蹤事件不止我們這里有,之后我又派了一些人到附近的城鎮調查過,現在算來,合計快有百余人了。”
聽到這個數字,秦元鳳和秦元禹心中都是一驚,“這么多?”
游和玉點點頭,“是啊,而且我估計這些還不是全部……”
他話還沒有說完,已經離開的燕文海又領著人過來了,高聲喊道:“莊主,金陽宗的人來了。”
聽到這話,幾人都抬頭看去,而跟隨燕文海而來的盧昊陽也有些驚訝,俠義山莊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莊主居然也回來了,于是他也好奇地抬頭望去。
猝不及防間,三人對視,秦元禹和秦元鳳還沒什么反應,只是對在客棧遇到的那人竟是金陽宗的人有些驚訝,可盧昊陽卻是心頭猛地一跳,大乾皇帝?
他怎么在這?!
第55章 調查
一開始, 盧昊陽還以為那位大乾皇帝就是俠義山莊的莊主,瞬間心如死灰, 就連自己死后埋哪都想好了,不過,隨著其他人的介紹,盧昊陽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原來大乾皇帝的二姐,也就是大乾的二皇女才是俠義山莊的莊主……
不過,這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嗎?
盧昊陽心中無奈, 只慶幸他已經將消息傳回了金陽宗,此次來俠義山莊也只有他一個人, 那些師弟師妹們還都在客棧,說不定能逃掉幾個……
他還在思索著,游和玉便先開口介紹道:“這位便是金陽宗的弟子……”
他話語一頓,盧昊陽也反應了一會,才開口道:“在下盧昊陽。”
他心中一橫,他就算死也不會墮了金陽宗的名聲!
盧昊陽還在這里胡思亂想, 秦元禹和秦元鳳兩人卻完全沒在意,只是沖盧昊陽點了點頭, 便又轉向游和玉,追問起孩童失蹤案的細節。
當然,主要是秦元鳳在追問。
被完全忽視的盧昊陽愣了一下, 思索片刻, 確認兩人似乎并沒有殺他的想法后,便也跟著加入了詢問。
一開始秦元禹還能插上幾句, 可到了后面,三人聊天越發專業, 思考的方向也越發細節,秦元禹便徹底插不進去了,自認幫不了什么忙的秦元禹也不好發呆,便思考起南閔州的事情,順勢聽著幾人的談話,想著說不定能學到點什么。
“……其實,我有一個懷疑的方向。”游和玉突然開口道,“南閔州。”
“首先,這些失蹤的孩童所在的城鎮均是南閔州周邊,也包括這里,其次……”
秦元鳳神色一頓,秦元禹也抬起頭,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南閔州的鎮守居然已經開始對周邊下手了?!
而且,那邪法果然是需要人命來填嗎……
“……你們怎么了?”見兩人的神情,游和玉敏銳地停下聲音,詢問道。
秦元鳳剛想說什么,秦元禹便先開口道:“二姐,你先調查孩童失蹤案。”
說著,他站起身就要離開,秦元鳳也有些著急,“那你呢?你就一個人……”
游和玉眉頭緊皺,“莊主,你們肯定知道點什么,對嗎?”
秦元禹腳步微頓,回頭對游和玉解釋道:“……的確有個猜測,但現在還不能肯定。”
游和玉正色,直接道:“有什么忙是俠義山莊能幫的嗎?”
秦元禹面帶猶豫,秦元鳳卻直接開口道:“小七,如果事情已經嚴重到了你我所想的那個程度,只靠你們三個人是絕對不夠的。”
“我雖不常在俠義山莊,但這些人,我心里都是有數的,他們可以信賴,而且若這背后真的牽扯到百余孩童,只靠你們幾人也是顧不過來的……”
秦元鳳循循勸告,一旁的游和玉雖神情堅定,心中卻有些驚疑,莊主她……居然只是在勸?好像完全沒有接過指揮權和決定權的意思?
以往莊主可都是說一不二的……莊主這位弟弟究竟是什么來頭?以莊主的性格,不會因為親情就將這種重要的事情放心地交給對方?還是說,這位并不像他現在看起來這么簡單?
游和玉沒再去想,因為眼前的秦元禹已經點頭,“好,那他們就拜托二姐了,后續的事情的確需要俠義山莊來接應。”
“不過,現在事情還沒有定論,我們還需要更多調查和證據,不能打草驚蛇。”
秦元鳳心中微松,點了點頭,“好。”
小七愿意讓他們幫忙就好,她現在也是不確定,再加上路上那番話,讓她懷疑除了調查鎮守以外,小七是不是還有別的打算,不然她肯定直接把小七打包送回京城了!
但倘若那位鎮守真的膽大包天到把手伸向了中州的孩童,她絕對會第一時間將小七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接手調查。
她以自己的性命起誓。
大乾等待小七這樣的君主已經等待太久了,他決不能死在這里,她不允許,大乾也容不得這樣的損失。
秦元鳳心中的想法,秦元禹并不知道,他只是思索著接下來的計劃,看向游和玉,剛想說些什么,卻突然注意到一旁的盧昊陽,話語一頓。
盧昊陽嘴巴張合了幾下,說不清楚心中的想法,腦海里思索的事情很多,有大乾皇帝來俠義山莊的目的,有大乾皇帝要調查的事情,到底什么事情重要到需要大乾皇帝親自調查……
只是,最后,他什么都沒有想明白,只是順遂自己內心的想法,抬起頭,看著秦元禹,認真地說道:“我也可以幫忙。”
說著,似乎是擔心幾人不同意,盧昊陽又連忙補充道:“你們放心,我有分寸,這段時間我的師弟師妹們可以住在俠義山莊,有他們在,我絕不會泄密。而且我也不會讓他們參與進來……”
他細數了幾點,最后,一字一頓地道:“最重要的是,我想幫忙,我想為這些失蹤的孩子們做點什么。”
秦元鳳眉頭微皺,看向一旁的游和玉,游和玉也有些無措,他看得出來,此時幾人中真正做主的只有莊主這位弟弟,就連他們能夠參與進來,都是因為莊主不放心對方的安全……
可偏偏,金陽宗的人是他叫過來的,對方辛辛苦苦過來,他也不好直言拒絕,只是現在,根本就沒有他說話的權利啊!
這些彎彎繞繞,秦元禹半點都沒有意識到,他只是一臉欽佩地朝盧昊陽點點頭,說道:“可以,那就一起來吧。”
他的想法很簡單,俠義山莊的人都已經加入進來了,也不差這一個金陽宗的人,反正,在事情真正確定之前,他都不會讓他們接觸到事情的真相的。
更何況,還有二姐在,他們定然搞不出什么事情來。
只是,事情雖然是這樣想,但他可不能這么說……這樣想著,秦元禹嘴角翹起,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夸贊道:“不愧是金陽宗的弟子,的確正直俠義,還很有擔當。”
秦元禹的反應完全出乎了盧昊陽的意料,他原本還以為對方不會同意,結果,對方不僅果斷同意了,還大方地稱贊他……這樣的反差讓盧昊陽有些羞赧,更是讓他覺得自己心底的小心思和對方落落大方的態度對比起來,顯得有些陰暗了。
他想加入進來也不只是剛剛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大乾皇帝大張旗鼓地調查南閔州,到底所為何事,他想跟在對方身邊,將這件事情探查清楚,好匯報給宗門。
他一心想要探討對方的秘密,對方卻夸贊自己正直俠義……
盧昊陽心中有幾分內疚和慚愧,一時竟忘了回話,可在場的幾人都沒有在意,秦元禹這樣坦然的態度也讓游和玉對他的好感多了幾分,只是,秦元鳳心中卻隱隱有幾分不贊同,但也不好反駁,只好思量著之后只要是遇到了什么不對勁的,一定第一時間護著小七離開!
小七可比調查什么鎮守重要多了!
不行,一會也得提醒其他人一下……
幾人心中情緒各異,秦元禹完全沒意識到這點,只是繼續自己最開始想問的問題,“游哥……”
秦元鳳輕聲提醒道:“小七,他是俠義山莊的副莊主。”
秦元禹頓了頓,還是依言改口,“游副莊主,俠義山莊內可有懂易容的人?”
“……你要親自去?”
秦元鳳眉頭微皺,秦元禹解釋道:“我總要去南閔州的,他見過我們,以防萬一,我們都要改變下樣貌,只需稍加調整,認不出我們便好。”
游和玉點頭,說道:“有的。”
說著,他就要去喊人進來,而此刻的盧昊陽也從情緒中回過神來,定了定心神,“既然我們已經加入進來了,莊主和這位兄弟也該跟我們簡單透露一下我們的目標。”
秦元鳳眉頭一皺,秦元禹沒在意,直接說道:“是南閔州的鎮守,當然若是這位兄弟害怕,現在還可以退出,只要留在俠義山莊不把消息透露出去就好……”
他話還沒有說完,聽到前半句話時還有些震驚的盧昊陽立刻反駁道:“當然不會害怕,就算要調查的是大乾皇帝,我也……”
盧昊陽聲音猛地一頓,仿佛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一般,瞬間噤聲,壞了,忘了眼前人就是大乾的皇帝了。
游和玉輕咳兩聲,解圍道:“盧兄弟慎言。”
秦元禹也笑著說道:“沒事,不害怕就行,剛剛是我失言,我不該誤會你。”
他兩都沒在意,可只有秦元鳳注意到了對方的異樣,狐疑地看向盧昊陽,為什么突然不說了?
她是皇室中人,四處游歷,浪跡江湖,對于江湖人士對大乾皇室的看法,她也算了解,坦白講,她也能理解他們并不喜歡自己頭上有個皇帝,畢竟習武者多求一個恣意快活,頭上有人管著的感覺并不好受,游歷中,她也聽到了不少這樣的言論,比這更過分的都有。
但是,只是剛剛的程度,盧昊陽剛剛為什么不說了?他在害怕什么?難道說,他早就發現他們的身份了?
秦元鳳第一時間便想發難,余光卻突然瞥見笑容溫和淡然的秦元禹,動作一頓,或許,這就是小七同意對方加入的原因?
比起把這個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他們身份的武者擱置在一旁,倒不如直接把他放在自己身邊,說不定,還能探聽到對方的身份。
原來如此……
秦元鳳心中稍定,果然,小七還是那樣穩重,謀算深遠,或許在他們初遇時,小七就發現盧昊陽的不對了,所以才會回頭看對方一眼。
秦元鳳沒有開口,這件事也便這么過去,盧昊陽有些心有余悸,而且他已經知道了對方的目標,也就沒有再開口,只是暗自思量著如今的線索,鎮守?孩童?大乾皇帝?
難道說,這才是武極宗的陰謀?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盧昊陽便是心頭一震,很有可能啊!
年關的時候,是他帶領師弟師妹駐守京城的,所以他知道南閔州和其他四州的鎮守都去參加了家宴,大概就是在家宴上,大乾皇帝才發現了對方的不對勁。
而且,武極宗那邊也遲遲沒有動作,以這些孩童的命做局……的確是武極宗的風格。
想到這,盧昊陽心中糾結,大乾皇帝看著人還不錯,對他也很溫和,那他要不要提醒一下對方?而且,他們身為正派,也不能放任武極宗用那些孩童的性命布局。
但那樣的話,自己的身份不就也暴露了嗎?可是,大乾皇帝人真的挺好的,而且,那些孩子……
他越發糾結,頭也低了下去,猶豫的情緒慢慢蔓延到了他的臉上,“盧兄,盧兄……”
聽到聲音,盧昊陽猛地抬起頭,撞上秦元禹帶了些擔憂的眼神,“盧兄,你沒事吧?”
盧昊陽搖搖頭,回過神來,對著秦元禹歉意地笑笑,“抱歉,剛剛一時走神。”
他收攏思緒,這才注意到,此刻大廳內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是在想那些失蹤的孩童嗎?”
盧昊陽動作微頓,沉默了一瞬后才點點頭,秦元禹一臉了然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別想太多……”
他還想再勸幾句,盧昊陽卻已經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了,別說了,越說越內疚了……
“對了,莊主和副莊主呢?”
“哦,二姐跟著游副莊主去詢問那些調查孩童失蹤案的俠客們了,畢竟,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孩童失蹤案和我們要調查的南閔州鎮守有關。”
盧昊陽訥訥點頭,隨后便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他現在還沒想好要以什么態度對待大乾這位皇帝。
但秦元禹不在意,他現在對盧昊陽還很好奇,準確的說,他對一切沒有出現在京城中的事情都很好奇,無論是江湖俠客,還是宗門弟子。
這些都是他沒有體驗過的生活。
見盧昊陽似乎仍有些拘謹,秦元禹站起身,敲敲桌子,讓他回神,隨后笑著說道:“對了,我要去客棧接我的同伴,這段時間,我們都會住在俠義山莊,你呢?現在有事情要做嗎?沒事的話,一起去吧,正好也把你的師弟師妹們帶過來。”
正好路上跟盧昊陽打聽打聽宗門弟子的生活,再問問有沒有修道的宗門,等他從皇帝退位,說不定還能加入呢……
真就在高武世界開始修仙!
盧昊陽頓了頓,點頭道:“好。”
大乾皇帝的人是真好啊……
……
路上,秦元禹便開始搭話,他態度溫和,笑容可親,嘴上還一口一個夸贊,捧得盧昊陽漸漸忘卻了心中的顧慮,也開始和秦元禹攀談起來。
秦元禹也沒有問什么機密的事情,就是打聽金陽宗的生活,住宿環境,以及飲食,盧昊陽沒在意,直接回答了,畢竟,這種事情,往常也都是由他來交代給底下的師弟師妹的。
見情緒鋪墊地差不多了,秦元禹突然開口問道:“盧兄,金陽宗什么時候招收弟子啊?有什么條件嗎?比如說,要求天賦和根骨什么的?”
盧昊陽沒有多想,直接道:“沒什么要求,我金陽宗不看天賦,只看弟子的秉性,性格純良勤勉,為人正直,便可入我金陽宗。”
秦元禹心中微動,下意識道:“那盧兄,你看我可以嗎?”
盧昊陽一愣,“你可以什么?”
“加入金陽宗啊。”
盧昊陽驚了一瞬,隨后猛地咳了起來,“咳咳咳,皇,不,這種事情可不能亂說啊……”
大乾皇帝怎么突然想起來要加入他們金陽宗啊?!
是他沒有睡醒嗎?還是他聽錯了!
秦元禹也有些疑惑,“怎么了?我不能加入嗎?不是說不看天賦的嗎?”
聽到這話,盧昊陽頓時咳得更厲害了,他抬起頭,遠遠地瞥見客棧的虛影,連忙道:“我們快走吧,客棧馬上就到了。”
秦元禹也下意識抬頭望去,結果連個影子都沒看見,他還想說些什么,盧昊陽卻不說話了,只是低著頭,步伐飛快地走著。
秦元禹:……?
不是,我有這么差勁嗎?
……
路上。
秦元鳳突然開口道:“和玉,之后的行動里要保護好我弟弟。”
游和玉一愣,連忙道:“莊主放心!”
聞言,秦元鳳似乎仍覺得有些不穩妥,又叮囑道:“若是遇到危險,先護好他,他比我們所有人都要重要。”
游和玉正色,道:“是!”
秦元鳳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她現在仍覺得不穩妥,通知秦元武的飛鶴已經放了出去,這也是小七提議的,畢竟是一州鎮守,他們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她仍在思索著,耳邊卻突然傳來游和玉輕聲地提醒,“莊主,我們到了。”
她回過神來,便見不遠處站著一位游俠和一個衣著簡陋,神情拘謹的村民,“莊主!”
聽到對方的稱呼,秦元鳳沖對方點點頭,余光卻突然注意到對方身邊的村民的異樣,似乎,似乎有些緊張?
將這個發現壓在心底,秦元鳳快走幾步,站在兩人面前,游俠連忙介紹道:“莊主,這位是南寧村的村長,南寧村也是第一個報案的地方……”
游俠說著,秦元鳳卻一直注意著那位村長的神情,總感覺,對方更緊張了?
又詢問了對方一遍后,那位村長連忙離開,望著對方急匆匆離去的身影,秦元鳳突然開口道:“南寧村今年的收成如何?”
游俠愣了一下,“還,還可以吧?”
其實這并不是游俠們需要關注的地方,若不是他就是附近的人,還真不好回答,不過,他的思路也活,聽到秦元鳳這樣問,他試探地問道:“莊主是懷疑,孩子是他們自己賣的?”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么說的話,調查的時候,我的確覺得那些人的表情有點奇怪,好像,好像并沒有太多的悲傷,但又好像不是,就感覺他們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悲傷到麻木了一樣……”
他努力回憶著,“而且,我還發現那些村民的屋里好像都沒什么掙扎打斗的痕跡,不過一開始,我只覺得是那些人用了什么迷藥之類的東西,倘若真如莊主所說……”
他的思緒越發遠了,秦元鳳連忙打斷道:“……我還沒什么都沒說呢,只是一個猜測罷了,剛剛那個村長見到我時好像很緊張,但也不排除是普通人見到武者時下意識的反應……”
游俠愣了一些,訥訥點頭,“也有可能。”
見再不能從對方身上得到什么線索,秦元鳳擺擺手,讓對方離開了,游和玉湊上前去,低聲問道:“南寧村有問題?”
“不過,若是他們自己賣的,為什么會找我們報案呢?今年也不是什么饑荒年,為什么要賣自己的孩子呢?而且……”
“……南寧村以前也有賣過?”
游和玉聲音一頓,點點頭,“饑荒年的時候,還挺常見的,不只是南寧村,這種事情在哪里都挺常見的,不過以往大多是賣給富裕人家做奴仆,之后也能見到,但像這種徹底失蹤的時候還是少的。”
秦元鳳嗯了一聲,思量片刻后開口道:“查一下他們吧,其他報案的地方也查一查。”
“若是家中多出銀兩,我們也能借著這個線索繼續調查下去。”
只是,雖然這樣說著,但秦元鳳心中越發懷疑起南閔州的鎮守了,不過,她有一點想不通,為什么那些人會把自己的孩子賣給對方呢?
……
一行四人往南閔州走去。
“……我們都不通知莊主一下嗎?”
被迫加入四人小分隊的盧昊陽試圖發聲。
秦元禹一柄折扇直接拍向對方的嘴巴,低聲道:“小聲點,若是被我二姐聽到,我們就走不了了。”
他總覺得夜長夢多,況且,涉及百余位孩童的性命,秦元禹也不想過多猶豫,而且,入圣期的大佬就跟在他身邊,他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只要他們速度夠快,在風聲泄露之前潛進鎮守的府邸……他都和墨老商量好了,到時候,他們帶著風衛去找那些孩子,墨老去抓那位鎮守,順便替他們吸引火力。
腦海里,明君系統突然開口道:“你們幾個人就能把那些孩子們都救出來嗎?”
“救不出來,但我需要確認那些孩子們就在鎮守的府邸,這樣才能讓墨老拿人。”
明君系統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一句,“宿主你還挺……遵紀守法的。”
你都是皇帝了,等大軍到來,直接抓人不就行了……犯得著以身涉險?
秦元禹也聽出明君系統的未盡之言,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好吧,其實,我根本就沒什么計劃,我只是覺得這種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但是,若是等俠義山莊和三哥那邊準備好,那些孩子……”
他頓了頓,輕輕嘆了口氣,“我可以等,但那些孩子是等不了的啊。”
“而且,我是什么很重要的身份嗎?方茂然和墨青梧可以陪我孤身調查南閔州的鎮守,盧昊陽也可以仗義出手,我為什么不能?除此之外,我還有兩個系統,有風衛護著……我為什么不能涉險?”
明君系統一時語塞,昏君系統卻聽得感動落淚,“宿主,我支持你!我給你加點!”
秦元禹:?
看著面板上多出的50點數,秦元禹也有些語塞,同時還有種被點數侮辱到的感覺,他糾結半晌,還是開口道:“小昏,雖然我很感謝你送的點數,但是,我這怎么能算是昏君呢?”
“我這一番行動明明是挺身而出,見義勇為!”
“你怎么可以用點數來侮辱我?”
秦元禹義正詞嚴,昏君系統語氣平靜地反駁道:“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你不是俠客,你是皇帝啊!”
“皇帝以身涉險,這還不算昏庸嗎?”
秦元禹的話被堵了個正著,明君系統欲言又止,不過宿主這也算是愛民如子啊,而且,有風衛和墨老在,他的確不需要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如今瞞著秦元鳳快速行動,不僅不會泄露消息,還會在一定程度上迷惑對方,此番行動雖然看起來冒險,但也算是有勇有謀了,最重要的是,說不定,最后宿主真的能多救下幾個孩子的性命……
想了想,明君系統又給面板加上了50點,看著面板上快要破千的點數,明君系統突然很想戳一戳自己的宿主,宿主,你真的還記得自己的目標是修仙飛升嗎?
這皇帝簡直當得比所有人都稱職了!
第56章 你來了
到達南閔州。
盧昊陽終于忍不住了, 他直接湊到秦元禹身邊,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青梧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見秦元禹擺手后,他才收回視線,盧昊陽倒是有些驚訝地看向墨青梧,這股波動?真元境?
他心中的情緒稍斂,或許是一路上秦元禹的好脾氣,讓他都有些忘了眼前人不是什么普通的青年,而是大乾皇帝, 大乾絕對的掌權者。
他的功績,宗門長老也都叮囑過他, 武極宗更是屢屢在對方身上折戟,這樣的人……
想到這,盧昊陽后背發涼,這一路上他可從未收斂過自己的態度,而秦元禹卻沒有對他生過氣。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自問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宗門弟子, 犯不上讓大乾皇帝如此寬容吧?
他心中思緒百轉,秦元禹拍拍他的肩膀, 習以為常地安撫道:“別著急,不會有事的。”
盧昊陽動作微頓,抬頭看向秦元禹, 見對方始終平靜沉穩, 仿佛這世間沒有任何困難能夠難倒他,他突然就有種想要將武極宗的事情全部告訴對方的沖動, 想要看看對方到底知不知情,又是否還能再保持這樣的平靜。
只是這樣, 自己算不算資敵呢?可還有那些孩子的性命……
他思忖片刻,試探道:“……你知道武極宗嗎?”
秦元禹愣了一下,“你也知道武極宗?”
他很快反應過來,“哦,也對,你們金陽宗是名門正派,自然應該知道武極宗這個拿人煉藥的邪派。”
盧昊陽一驚,“拿人煉藥?”
秦元禹點點頭,“玉羅教的事情,你不知道嗎?”
盧昊陽囁嚅兩聲,“知道,但不知道這些細節……”
秦元禹了然地點點頭,說道:“大概是你們宗門的長輩不愿將這種邪惡的事情說給你們聽吧,免得你們情緒激動,直接去找武極宗拼命了。”
盧昊陽心中滋味越發不好受,為了對付大乾,他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竟放縱武極宗至此,此前,他只知道那些人濫殺成性,卻沒想到……
有必要嗎?真的有必要如此針對大乾,以至對這種事情都能暫時忽略嗎?就是為了所謂的合作來潰滅大乾?
他忽然覺得自己做錯了,錯得很離譜,被他視為敵人的大乾皇帝不惜以身涉險,只為撥亂反正,拯救百余孩童的性命,可被他們列為合作者的武極宗,卻拿人煉藥,殺人如麻。
他們這也算名門正派?
盧昊陽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對著秦元禹認真道:“陛下。”
秦元禹愣了一下,心中驚愕,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他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墨青梧和方茂然兩人,還沒得到什么反應,便聽見盧昊陽繼續道:“陛下,我認得你,從一開始,在客棧時,我便認出你了。”
聽到這話,三人心中都是一驚,墨青梧放下了手中的木頭,方茂然也擱下了記錄的筆,俱是一臉戒備地看著盧昊陽。
秦元禹一時失語,只訥訥地接話道:“原來如此。”
其實驚訝過后,秦元禹心中反而沒什么感覺,甚至都沒意識到墨青梧兩人的警戒,他只是有些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難怪當初對方不愿意回答自己想要加入金陽宗的問題啊……
他就說嘛,除了天賦,他的心性還是很好的!金陽宗不看天賦,怎么可能會不想要他?
見秦元禹態度平淡,盧昊陽話語微頓,隨后道:“我不知道您有沒有猜到這一點,我想,您應該是知道的,不然不可能要帶著我來南閔州。”
秦元禹想要反駁,可盧昊陽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只是一股腦地說著自己的事情,從受命到京城監視,到接到俠義山莊的求助,到最后,想要從他們身上探聽到消息所以提出跟隨,末了,盧昊陽思量再三,還是提醒道:“武極宗沒有在京城對你們下手,這一次,說不定就是他們的陰謀。”
聽到這話,秦元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過,你們為什么要到京城監視我們?”
“你也不想讓大乾皇室存在嗎?”
盧昊陽張了張嘴巴,說實話,他現在有些不確定自己的想法了,原先他的確憎惡皇室的存在,憎惡一年又一年無窮盡的稅收、征兵和饑荒,還有那仿佛怎么殺都殺不完的貪官,他覺得憑什么他們就要被統治呢?
他們是武者,有宗門管理,為什么宗門的頭上還要有皇帝呢?宗門是他們的長輩和師父,管理他們理所應當,那些他們見都沒見過的皇室中人憑什么呢?
所以,即使他知道武極宗作惡多端,但他洗腦自己,為了大局,為了徹底推翻他們頭上的皇室,江湖武者必須團結起來。
只是,現在,看著秦元禹臉上的好奇,盧昊陽突然有些語塞,秦元禹沒介意,他擺擺手,“沒關系,我理解。”
俠客恣意,武者風流,更何況,這還是高武世界,誰愿意自己的頭上頂著統治者呢?若沒有一人可抵千軍的本事也就算了,但是,這可是高武世界。
他沒再追問,只是輕笑兩聲,說道:“其實,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皇室存在。”
此話一出,幾人都驚愕地抬起頭來,就連潛伏的風衛和墨老都被驚到險些泄露出氣息,大乾七皇子,大乾如今的皇帝,居然會說自己并不希望皇室的存在!
秦元禹笑了笑,沒細解釋,繼續道:“只是,凡事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若有朝一日,大乾皇室真的被推翻,那宗門就會是新一代的皇帝。”
盧昊陽呼吸一滯,秦元禹扯了扯嘴角,剛剛若有若無的壓迫感慢慢散去,秦元禹的語氣都輕快了很多,“當然,那也不一定,或許金陽宗能夠摸索出更好的制度,只是,到那時……”
他眉梢輕挑,“金陽宗應該也不需要和武極宗合作,才能推翻大乾吧?而且,能捏著鼻子和武極宗合作的宗門,就真的比我們好嗎?”
偽善的布被徹底撕碎,盧昊陽臉色蒼白,嘴唇緊抿,幾乎沒有多少血色。
看了眼對方的神情,秦元禹輕呼一口氣,誠然,他更喜歡前世的生活,只是,如今的大乾皇室雖不完美,但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踩的。
若那些宗門真是名門正派也就罷了,可為了推翻大乾,他們無視武極宗那些人所做的事情,將無辜的人命當作籌碼和犧牲品……
他又看了盧昊陽一眼,想了想對方剛剛的提醒,還是開口道:“早在武極宗的人到達京城的第一天,我就已經知道他們的行蹤了,雖然不知道這次還會不會是武極宗的陰謀,但不會是京城的事。”
盧昊陽動作一頓,抬起頭,神色依舊蒼白,隨后,猛地跪下,沉聲道:“陛下,草民有罪。”
宗門自詡正派,卻和武極宗合作,而被宗門忌憚仇視的大乾皇室,卻屢屢挫敗武極宗的陰謀,拯救無辜人的性命。
此刻,過往長輩叮囑的有關秦元禹的事跡在盧昊陽腦海里一一閃過,以前,在長輩的教導下,他總覺得此人狡詐多謀,需要高度警惕,是宗門覆滅大乾的最大阻礙,但是,現在他卻覺得這人算什么阻礙?他明明是殫精竭慮地為大乾人民謀福祉,收服四國,收攏軍權,成立青羽衛,約束武者,肅清督察院……
一樁樁,一件件,眼前這人分明是在時刻努力讓民眾過得更好,他是真心在乎大乾的百姓,自然也讓百姓們真心臣服,所以,他到底在針對警惕對方什么呢?他當初加入宗門的原因不就是想有能力,有實力來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嗎?
可笑他之前還覺得京城民眾愚昧可期,現下看來,真正愚昧的人是自己啊……
盧昊陽覺得腦海一陣清明,過往的糾結與茫然瞬間消散,他剛想說些什么,下一秒,脖子一緊,他就被墨青梧提了起來。
他茫然地看向秦元禹,便見秦元禹擺了擺手,說道:“好了,別跪了。”
盧昊陽愣愣地點點頭,回過神來,連忙道:“陛下,草民愿意戴罪立功,我可以做您在金陽宗的臥底。”
秦元禹:?
你這身份橫跳得夠快的?
……
看著眼前的場景,墨老嘴角咧開,湊到風衛身邊,輕聲道:“我說他怎么非要把這小子帶到身邊……”
“這下好了,又挖出一個背后搞事的宗門,還能順手塞進去個臥底,而且估計都不會有什么人懷疑盧昊陽居然直接倒戈,成了大乾派進金陽宗的臥底。”
墨老看得越發起勁,風衛卻突然道:“你還真要帶著小七去鎮守府?”
他眉頭緊鎖,“你就不怕玩脫了?他可是皇帝,你真敢帶他冒險?若是一個不小心,你可就是大乾千古的罪人!”
墨老擺擺手,“你也知道他是皇帝,他的命令你敢不聽嗎?”
風衛一時語塞,墨老有些感慨,“以前你我待在對方身邊,多少還是因為個人感情和某些期許,但是現在,青羽衛,軍部,督察院,秦元武,秦元鳳,估計還有秦元鳳的俠義山莊……”
“哦對,還有四國。”
墨老感嘆道:“不知不覺間,他都快掌握半個大乾了,真是快啊。”
他輕笑一聲,“行了,我知道分寸,他好不容易愿意用我,我自然會把這件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等咱們這位皇帝到了,我保證鎮守府不會有半個能夠傷到對方的人。”
他嘆了口氣,話語里卻有些自得,“咱們這位皇帝哪哪都好,就是武道天賦不太行,他不知道高層武者的力量,更不知道,入圣期的武者究竟代表著什么。”
被小七的天賦秀了這么久,也該由他表演表演了,他好歹也是入圣期,是大乾最頂尖的幾人之一啊。
聞言,風衛嘖嘖嘴,雖然他現在是超脫期巔峰,離入圣期不遠,但到底不是入圣期的存在,想到這,他輕哼一聲,話語里多少帶著點酸,“希望你真的不會出什么岔子。”
墨老擺擺手,“放心吧,你小心些,我先去處理了。”
……
入夜。
秦元禹帶著墨青梧和方茂然兩人,朝鎮守府走去,看著越發熟悉的方向,方茂然有些驚訝,“陛下,您這是要夜襲鎮守府?”
秦元禹點點頭,“對啊,你沒猜到嗎?”
方茂然:……
這誰能猜得到啊!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不容易鼓起發問的勇氣,卻被秦元禹一個擺手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能無奈地想到,他是臣子,只需跟隨陛下就好。
一路摸黑來到鎮守府。
站在府邸大門前,秦元禹動作一頓,神情也有些僵硬,“壞了,我沒有鎮守府的內部地圖……”
他這話是在腦海里說的,本來就是來鎮守府莽一波,若是這種時候他露出怯意,他身邊這兩個人絕對會第一時間把自己帶回去,從長計議。
但是,他可以從長計議,那些丟失的孩童可不行。
兩系統也沒有什么好提議,猶豫片刻,秦元禹最終還是決定,算了,直接莽吧,有風衛護著,他還會死嗎?
就算最后真的不敵,他還能帶著他們躲在系統空間里,然后把點數全砸進輕身術和防御術上,一千點數,他就不信自己活不了。
這樣想著,秦元禹硬著頭皮便進去了,還是直接從大門進的。
身旁的兩人:?
雖然心中驚疑,但墨青梧和方茂然還是直接跟了上去,別管陛下在做什么,跟就對了!
剛剛踏入大門的一刻,瞬間燈火通明,秦元禹嚇了一跳,定睛看去,里面只坐著一位老人,五官和容貌都和家宴上南閔州的鎮守很是相似,只是現在的他看起來卻是行將就木,遠沒有當時精神。
老人抬頭看向秦元禹,說話很慢,好像只是說話就已經很疲憊了,“你來了。”
此刻的秦元禹還沒有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識接梗道:“我來了。”
說完,他便一愣,老人也愣了一下,目光在墨青梧和方茂然兩人身上掃過,隨后輕嘆一口氣,“哎,你不該來的……”
他還想說些什么,秦元禹便自動接話道:“可我已經來了。”
當然,說完秦元禹便后悔了,他還在這接什么梗呢,都被人甕中捉鱉了!
老人怔愣片刻,隨后笑出了聲,那笑容恣意輕松,仿佛剛剛縈繞在對方身上的蒼老腐舊的氣息徹底消散,又重新變回家宴上那個威風凜凜的南閔州鎮守了。
“好啊好啊,來了也好啊,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第57章 自傲
秦元禹沒聽懂對方的意思,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反應,便見那人對著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揮了揮手,隨后墨老從黑暗中緩步走出,神情頗為復雜地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轉頭看向墨老,神情之間看起來有幾分親近,隨即大笑兩聲,“哈哈哈哈,墨兄弟, 是我輸了,你猜的才是對的。”
說著, 他再度轉頭看向秦元禹,眼底滿是欣慰與期許,“所以,墨兄弟的夜襲也在你的計劃當中,對嗎?”
秦元禹有些沒反應過來,按理來說, 他第一反應該是墨老叛變才對,但是這個猜測實在是太荒謬了, 荒謬到他覺得問出來就是在摩擦他的智商,他實在想不到墨老一個入圣期的大佬人物每日每夜跟在他身邊就是為了現在叛變他?!
有什么必要嗎?在場所有人里只有他一個是真的弱,若是想對他做點什么, 需要這么大費周章?
所以, 秦元禹只有最開始那一瞬的驚訝,隨后便是疑惑, 非常地疑惑,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也沒有快進劇情啊, 一天而已,他怎么就突然看不懂了?
秦元禹很快回過神來,看向老人,斟酌片刻,被迪化了十幾年的本能讓他想要否認,但是,事實如此……
他點點頭,道:“是我。”
秦元禹下意識想要追問,只是,目光在墨老和老人身上轉了兩圈后,即將要脫口而出的話一頓,“……你們以前認識?”
南賦榮笑著點點頭,墨老突然開口道:“他原本姓秦。”
說著,他抬起頭,看向怔愣的秦元禹,繼續道:“所以,別擔心,他不會傷害你的,我也不會,我并沒有背叛你。”
“當然,這件事情是我做錯了,我該在第一時間告訴你,而不是跟他打什么賭。”
秦元禹遲疑片刻,還是搖搖頭,“不用,我沒有懷疑過您,您要是真的想背叛……”
墨老打斷道:“那不一樣,既然犯了錯,那我自會認罰。”
此刻的墨老心中也有些無奈,小七對自己的稱呼又這樣疏離了,哎,進度又回到最開始了,再想讓秦元禹信任他,任用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真是……
這樣想著,余光瞥了一眼身側的南賦榮,他心中越發無奈,希望真如這家伙所說吧,若是他真的是為小七好,到時自己便也可以解釋了,再加上……
哎,人都要死了,就讓讓他吧。
秦元禹頓了頓,“……那就之后再議吧。”
說完,他便沒再關注墨老,視線移向南賦榮,“您也是皇室中人?”
南賦榮笑了笑,“我現在姓南,但我永遠是大乾人。”
秦元禹動作微頓,點點頭,“我明白了。”
南賦榮笑瞇起眼睛,“不想問問我的事情嗎?比如,如今我壽數已盡,為何現在還能活著?”
秦元禹神色微怔,隨后搖了搖頭,在南賦榮有些愕然的目光中開口道:“比起這些,我更想知道,那些丟失的孩童在你這里嗎?”
“如果不在,我也可以讓二姐早些換個調查方向。”
南賦榮愣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自己心里是該欣喜,還是該自嘲,“……所以,你來找我就是因為這些孩子?”
秦元禹搖搖頭,“也不全是。”
他坦然道:“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調查你。”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想趁機從京城跑路!
說著,他似乎有些疑惑,“不過這本就不沖突,不是嗎?”
更何況,那些丟失的孩子還很有可能就在他的府邸……
這三件事,完全可以整合成一件事啊!
聞言,南賦榮失笑一聲,扭頭看向墨老,“你總說我這個人傲得不行,曾經我也深以為然,但是現在,你看,比我更傲的人出現了。”
“我在他眼里居然都算不得什么……”說著,南賦榮又有幾分感慨,“這樣好的苗子,居然是那個毒舌的孩子……”
秦元禹:?
毒舌?我爹嗎?這人也認得我爹?又是皇室中人,不會是上一代的皇子吧?
而且,他這是又跳了什么劇情嗎?怎么又有點聽不懂了……
他到底是哪里傲了?他整個人都跟傲這個字不沾邊吧!
墨老神情復雜,卻又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都快死了,就少說些廢話吧。”
“他的天賦毋庸置疑,跟他是誰的孩子無關。”
秦元禹:?
等等,什么天賦?
完全聽不懂兩人對話的秦元禹扭頭看向一直沉默的墨青梧和方茂然兩人,卻發現兩人此時正低眉順目,兩雙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地下的雜草,仿佛要數出個一二三四來。
這種皇室辛秘,若不是擔心陛下的安危,他們是真不想站在這聽啊……
“……你果然跟那個毒舌學壞了。”南賦榮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用不著你管,該死的時候我會死的。”
眼見兩人又要互懟起來,秦元禹連忙道:“所以,那些孩子到底在不在你這?”
南賦榮嘴邊的話一頓,看向墨老,墨老對著墨青梧兩人直接道:“我們先走吧,他不會傷害陛下的。”
南賦榮也笑著道:“雖然我不喜歡那個毒舌,但他設立的風衛還是蠻不錯的,有他在,你們也不需要擔心。”
墨青梧和方茂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后又一齊看向秦元禹,秦元禹沒有遲疑,點點頭,道:“你們先出去吧,算算時間,二姐的消息也該到了。”
方茂然神色一肅,“臣明白了。”
顯然,紙鶴傳音術秦元禹也教給了他,而秦元禹話中的深意他自認也聽懂了三分。
等三人退去,南賦榮笑呵呵地說道:“原來陛下還有后手,自傲的同時又不失謹慎,真好啊。”
“難怪如此自信。”
后手?
秦元禹愣了一下,什么后手?自己什么時候準備后手了?自己剛剛說了什么嗎?
是……二姐的消息?
想到這,他心中恍然,原來這人居然以為二姐是自己的后手啊!
雖然他只是覺得算算時間,二姐也該發來消息跟自己好好算一算偷跑的賬了,他只是想讓方茂然給他解釋一下,免得二姐擔心,但是……秦元禹輕輕點了點頭,嗯,沒錯,二姐就是他的后手!
南賦榮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隨即正色,點頭道:“那些孩子的確在我這里。”
秦元禹微怔,剛想說些什么,目光卻落在對方那始終含著淺淡笑意的臉上,“……有什么條件嗎?”
南賦榮當即拍掌,稱贊道:“爽快,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聊天。”
說著,他伸出一根手指,“一個孩子換一個利好南閔州的點子。”
“隨便什么都可以,可以是朝政大事,也可以是地里的莊稼如何耕種的小事。”
秦元禹:……?
這是什么要求?為什么要他來提?朝政大事找他大哥啊……
可事關那些孩童的性命,他又不敢直言拒絕,糾結之際,他突然發現了一個細節,輕聲道:“南閔州?”
南賦榮點點頭,“沒錯。”
“只是我南閔州。”
“……為什么不是大乾?”
南賦榮輕嗤一聲,“大乾是那家伙的大乾,可南閔州才是我一個人的。”
秦元禹神情凝肅,“……你想分裂大乾?”
他還想說些什么,卻突然注意到對方始終平淡冷靜,甚至還帶著一絲愜意審視的表情,這……總感覺有些不對?
若他真想分裂大乾,何必做今日的事情……更何況,二姐和墨老都說了,他要死了。
以他剛剛的表現來看,很明顯,他很在乎南閔州,若他想讓南閔州發展地更好,于情于理,對自己都不該是這個態度。
見秦元禹沒有回話,南賦榮眉梢微挑,“怎么?我們這位剛登上帝位不到一年的小皇帝開始膽怯了?”
“我的確不會傷害你,但現在,你可是在我的地盤上……”
南賦榮還想再放些狠話,便見秦元禹抬起頭,神情略帶疑惑地說道:“……真正想謀反的鎮守是誰?”
南賦榮神色一怔,隨即大笑兩聲,猛地站起身來,今夜初見時的疲態與衰老瞬間消散,整個人又再度恢復到家宴時神采奕奕的狀態。
他大踏步朝秦元禹的方向走去,直到走到近處,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秦元禹,低聲道:“如果我說就是我呢?”
秦元禹被這股突然的氣息驚了一瞬,隨即冷靜下來,“不會是你。”
說實在的,今夜,從秦元禹踏入鎮守府的大門,他的反應和態度就已經讓南賦榮十分驚艷了。
在這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里,他對秦元禹的試探就不少于五次,從墨老沒有第一時間露面開始,到那些對話和問題,他的試探與挑撥,秦元禹都沒有接招,甚至很輕易地就略了過去,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而剛剛,又是一番試探,不過這次是真刀真槍了,因為,他曾經的確有過獨立的想法……但是,秦元禹依舊很快地反應過來了。
只是,這些,其實都不及秦元禹這四個字來得更令南賦榮震撼。
看著秦元禹的眼睛,他忽地從喉嚨里擠出一抹笑意,“很好,希望你能一直保持這個想法。”
“你是第一個信任我的人。”
秦元禹挑了挑眉,“那其他人的懷疑成真了嗎?”
這番話同樣出乎南賦榮的意料,他以為對方會說些他相信自己之類的話語,卻沒想到……
南賦榮大笑兩聲,點點頭,“成真了,他們懷疑的都沒錯。”
“那我呢?”
聞言,南賦榮意味深長地看了秦元禹一眼,“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秦元禹一時無言,南賦榮直接道:“去涼晟州看看吧。”
他沒再多說什么,只是轉身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變回那副衰敗的模樣。
秦元禹沒太在意,只在嘴邊念叨著涼晟州的名字,試圖思考腦海里有關這個州的信息。
只是,完全沒有。
腦子空空的秦元禹抬起頭,剛想詢問,便見南賦榮擺擺手,語氣又變得有些有氣無力,“我只會提醒到這,剩下的,便需要你自己去解決了。”
秦元禹的話被堵了正著,沉默片刻,點點頭,轉身便要離去,卻在離開前的前一刻,忽然轉身看向南賦榮,輕聲道:“這才是真正的條件,對不對?”
“或者說,是考驗。”
只是,他考驗自己是為了什么呢?
南賦榮沒有驚訝,樂呵呵地說道:“沒錯。”
他伸出手掌,“這一次考驗,值五十個孩童的性命。”
說完,他笑容溫和,補充道:“當然,若是你想堅持之前的條件,也可以。”
聽到這個數字,秦元禹神色一肅,點點頭,“我明白了。”
“就這個條件吧,也不只是為了那些孩子。”
“只是……”
似乎是看出了秦元禹的顧慮,南賦榮笑了笑,說道:“放心吧,在看到你把所有考驗結束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月光下,南賦榮神色平靜,語氣也很輕,可在秦元禹眼里,卻是格外自信坦然,“只要我不想死,就沒人能讓我去死。”
“即使是天命也不行。”
秦元禹失神片刻,又點了點頭,隨即便離開了,心中卻在暗自思忖,可真傲啊。
這心氣,簡直傲到沒邊了……壽數天定,南賦榮卻敢說只要他不想,天命也不能剝奪。
但是,這樣自傲的人,怎么會說自己比他還傲呢?
他到底哪里傲了!
他明明那么溫文爾雅,態度謙和,就算被大臣們迪化了十幾年,他都沒有發火!
想到這,秦元禹有些氣悶,誹謗!這是赤裸裸的誹謗!
見秦元禹安全離開,昏君系統又來了興致,連忙附和道:“沒錯!這人可真是不講道理,宿主可是我見過脾氣最溫和,心地最善良的人!”
秦元禹和昏君系統一句接著一句,時不時還列出數條證據來證明秦元禹真的是一個態度謙和,一點都不自傲的人。
見一人一統聊得十分暢快,根本插不上話的明君系統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是見一人一統話密到自己實在插不進去時,才訕訕地收了心思。
難道只有它一個統記得剛綁定它們時宿主可是信誓旦旦地要在高武世界修仙嘛!
南賦榮再狂傲,也不過是借著秘法強續壽命,行動間滿是衰老與疲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可它們的宿主,昏君系統正一口一個宿主真的很謙和的秦元禹,可是逆法則和命運而行,直接在高武世界修仙啊!
秦元禹在修的可是逆天之法,長生之術,茫茫天地間,求一個長生久視。
他甚至還一口氣綁定了兩個系統……
想到這,此時的明君系統忽地有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甚至有種想要沖上去對著昏君系統猛搖的沖動,想要把它cpu里的水全晃出來。
你給我清醒一點啊!
第58章 能力
“陛下……”
還沒走到房間, 秦元禹便看到站在門口,一臉焦急擔憂的方茂然, 寬慰道:“別著急,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對了,二姐的消息你回……”了嗎?
他話還沒說完,門便被人從里面猛地推開,抬頭便看到秦元鳳表面平靜,眼底卻滿是陰沉的臉, 頓時忘了言語。
方茂然張了張嘴,想了想, 還是默默又閉了回去,余光瞥了眼身側的秦元禹,心中暗嘆,陛下,我想說的就是這個啊……
二皇女動作可真快,方茂然暗自感嘆, 不過想了想今晚的經歷,他突然又有些慶幸, 有二皇女在,陛下接下來的動作應該就不會再像今晚一樣刺激了吧……
……
“二姐……”
進了房間,秦元禹連忙有些討好地笑著, “二姐的動作可真快。”
秦元鳳冷哼一聲, “我再不快一點,還不知道我大乾的皇帝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說說吧, 今夜,你們都去了哪里, 做了什么?”
誰都不知道,在看到俠義山莊里面沒有秦元禹的那一刻,她的腦子里在想些什么,那一瞬間,腦海里閃過了無數人影,也想過了很多可能,只差一點點……若不是相信秦元禹的能力,理智及時回籠,恐怕她會第一時間傳信給秦元武,然后直接帶兵圍剿俠義山莊和南閔州。
是的,在那一刻,她連俠義山莊的人都不信。
她不敢信。
也幸好秦元禹給她留下了足夠多的線索,看樣子,估計也沒想瞞著自己。
一直緊繃的思緒終于慢慢放緩,又抬頭看了秦元禹一眼,全須全尾的,眼底有幾分趕路和熬夜的疲憊,但沒什么痛楚的神色,身上也沒什么傷勢,估計沒發生什么大事……
秦元鳳心中微微松了口氣,直到現在,她才算真正確認秦元禹正平平安安地站在她面前這件事。
小七可真是……
自己跑來調查南閔州的鎮守就已經很任性了,居然還把自己也給甩開了!
對秦元禹的擔憂與緊張慢慢消散,一直壓在心底的怒氣漸漸漫了上來,秦元鳳心中壓著火,也就是現在小七是皇帝,身份擺在那里,天賦和心智也比自己出眾,她不好再對著對方擺長輩架子,不然,她早就直接揪著對方的耳朵開始訓了!
不談皇帝的身份,小七始終都是她極為在意的親人。
種種情緒交織反復,又不好對秦元禹發泄,所以,一直到現在,秦元鳳的臉色都很不好看,說完剛剛的話,臉色更是直接陰沉下來。
見到秦元鳳的樣子,秦元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連忙道:“二姐,我錯了,這事是我做得不妥當……”
有了發泄口,秦元鳳直接抬起頭,直視秦元禹,一字一頓道:“小七,我知道你仁愛天下,但你要明白,你是大乾的皇帝。”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向來不喜歡父皇,也不喜歡他的處事風格,但我明白,他的權衡方法很對。”
“他以價值來審視這世界上的所有人,以此來作為他決定的依據。”
秦元鳳抿了抿唇,繼續道:“在他眼里,每個人都代表著不同的價值,包括你我,也包括他自己。”
秦元禹一時語塞,他想他大概聽懂了秦元鳳的意思,某種意義上,他也承認乾皇的想法不錯,只是,只是……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價值應該沒有那么重吧?
他只是暫時占著皇帝的位置而已,不過想想,秦元禹又明白了,說這話的人可是從小就照顧自己的二姐。
在她眼里,自己當然要比那些素未謀面的孩童更重要。
秦元鳳繼續道:“但是,與其說他的方法很對,不如說,他的思想很適合這個時代。”
秦元禹微怔,恍然間,他看到秦元鳳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著自己,“我明白小七你的想法,我也非常支持你,只是,我們都生活在這個時代。”
“在這個時代,你的命就是要遠遠重于那幾百個孩子的性命。”
“在不能改變這個時代之前,你都要遵守規則。”
“而規則就是,你比所有人都重要。”
說到這,秦元鳳停頓了良久,隨后看著秦元禹笑了笑,又呢喃了些什么,只是聲音很輕,但秦元禹還是聽清了。
“當然,我也期待,有一天,你能親手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
“誰說這個世界永遠只能適應一個規則呢?”
秦元鳳這話說得平淡灑脫,卻讓秦元禹愣在了原地,原先他只是有些愧疚自己忽視了親人的感受,但是,現在,這句話讓他想到了自己。
思緒繁復,跳躍的靈感不斷沖擊秦元禹的大腦,可他卻覺得有些理不清了,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沒懂。
見秦元禹一臉若有所思,隨后越發迷惑,仿佛在誤區越陷越深,秦元鳳看了一會,突然開口道:“小七,你早已經轉武修仙了,對嗎?”
秦元禹一愣,一道靈光猛地閃現,對啊,在仙道凋零的高武時代,他都能修仙,那他為什么還要順遂這個時代的規則?
等等,不過他為什么要違背這個世界的規則呢?或者說,他有什么能力去改變這個世界呢?
秦元禹明白秦元鳳的意思,但他不明白二姐對他說這番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確修仙了,但那是在系統的幫助下,而且,他只改變了自己。
他不打算將修仙之法教給其他人,倒不是敝帚自珍,只是,一來,此方世界沒有那么多靈氣,大乾人無法修仙的根本不是因為他們沒有天賦和功法,而是因為世界規則不允許。二來……雖然看樣子南賦榮并沒有屠戮那百余孩童的性命,但他同樣沒有反駁自己強行續命的說法。
誰不想長生呢?
可若人人都能長生,每個人都是下一個南賦榮。
所以,他從未想過把修仙之法傳出,有天賦的人自會以大毅力大悟性突破世界規則的桎梏,也不需要他來傳出。
他只是個普通人,只想做好自己,安居一隅,在有余力的情況下,盡可能幫助其他人。
所以,他要怎么去改變一個時代呢?
想到這,秦元禹輕輕吐出一口氣,接著秦元鳳的問題回答道:“嗯,二姐,我成功了,但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秦元鳳便彎了彎眼睛,打斷道:“那就好。”
父皇遵守規則,自己努力求變卻也只能適應規則,但只有小七,他會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
她還是在路上不斷嘗試用靈鶴傳音術發消息時意識到的這一點,這并不是武道的技巧。
小七從未隱瞞過自己對修仙的興趣,她也曾為對方搜羅過幾本功法,也因此了解過一些仙術,甚至空閑時還嘗試過幾個仙道的小法術。
她在武道上的天賦出眾,在仙道上的悟性同樣卓絕,所以,她知道,仙道并不弱于武道,只是這個世界的規則不允許,這個世界的掌權者也不允許。
因為有過研究,再加上,路上不斷嘗試,她這才看出了靈鶴傳音術身上的仙道氣息。
又一個疑惑被她解決了。
原來,從一開始,小七就已經決心要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了嗎?那他的武道天賦……
秦元鳳嘴唇微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不想追問,又有些不敢,但她相信,小七會一步步實現他的目標,她終有親自看到的那一天。
“好了,這件事情我不再追問,但是……”秦元鳳眉梢微挑,“昨夜,你們去了哪里?”
同樣迷茫無措的秦元禹聽到這話,松了口氣,他還真擔心二姐會說些什么期待他能改變這個世界的話,他哪有那個本事?
他很有自知之明的好嘛!
放松下來后,他連忙將昨夜的事情一句句說給秦元鳳,一時松懈,秦元禹說得痛快,卻完全忽略了秦元鳳越來越黑的臉。
等他說完,秦元禹還有些意猶未盡,“對了,二姐,你說涼晟州……”
秦元鳳打斷道:“你先等會再說涼晟州。”
她抬起頭,臉色陰沉,“是誰教的你夜探鎮守府?還只帶那么幾個人?你不要命了嗎?”
秦元禹:……
……
在得到秦元禹再三保證,絕不會再做出類似的事情后,秦元鳳開始思考起秦元禹剛剛說的事情來,“小七,你是怎么想的?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
秦元禹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秦元鳳嗯了一聲,若有所思道:“五洲遠離京城,鎮守一人獨大,管理這樣一大片區域,他們會動些心思也很正常,再加上,他們本就是皇室中人。”
秦元禹剛想附和,便見秦元鳳又皺起眉頭,“不過,這些事情本也用不著他來提醒啊……”
“廢了這樣大的周章,引你孤身一人來到他的鎮守府,卻只為了跟你說這件在每個新上任的皇帝心中默認的事情?”
秦元禹欲言又止,但到底還是沒敢解釋他真的不是孤身一人這個事實,沉默了一瞬后憋出一句,“……怎么說?”
秦元鳳頓了頓,解釋道:“雖然每一代的鎮守都甘愿放棄皇位,遠離京城,鎮守五洲,但是,前朝的鎮守未必會臣服本朝的皇帝。”
“所以,皇帝的更迭,也是鎮守之位的更迭。”
秦元鳳扯了扯嘴角,“說起來,小七你有沒有意識到,大乾皇朝每一代的后宮都十分安分,爭風吃醋常有,但暗害子嗣之事卻從不會出現。”
秦元禹愣了一下,他的確注意到了這一點,也曾慶幸過這一點。
不過,原先他只以為大乾皇朝男女皆可習武,比起他前世所在的古代王朝,大乾更平等更開放,更看著天賦和能力,而不是性別。
畢竟,根骨和悟性,可不挑性別。
有了武道上的追求,妃嬪們也就沒有那么在乎這些。但是現在,聽二姐的意思,好像不止如此?
秦元禹稍加思考,瞬間明白過來,“……是因為五洲需要新的鎮守。”
說完,他又補充道:“皇帝也需要更多更優秀的后代。”
“所以,每代鎮守都是上一輩的爭權失敗者嗎?”
秦元鳳點點頭后,又搖搖頭,“也不一定,很多時候都是同代的宗族子弟,畢竟,不是每一代都會有足夠的皇嗣存活下來。”
“就像父皇那一代,其實只余兩人。”
這個數字驚得秦元禹呼吸一滯,他下意識回想起乾皇的面孔,總是板著臉,但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總是藏不住的笑意與溫和。
秦元禹抿了抿唇,緩緩吐出一口氣,“……真是出乎意料。”
他抬起頭,還想問些什么,便見秦元鳳一臉認真地盯著自己,一字一頓道:“所以,我很慶幸,我們這一代有你。”
擁有如此卓絕出眾,超出他們所有人天賦的人,卻也最善良,最重情,最完美。
只是,秦元鳳的意思,秦元禹懂了但沒有完全懂,他彎了彎眼睛,“我也很慶幸能夠擁有你們這樣的手足。”
縱使他天賦平庸,他們卻從未嫌棄過他,更沒想過要害他。
幸好幸好,他沒有跟他父親一代。
秦元鳳笑了笑,繼續道:“南賦榮估計便是上一代除父皇外存活下來的另一人了。”
“現在看來,他賊心不死啊。”
她微瞇起眼睛,“所以,他是想挑撥你與其他四位鎮守的關系?”
“畢竟,每代鎮守權柄的交接最好也要有上一代鎮守的配合。而且,若你現在便開始防備起其他四位,那人選……”
秦元鳳沒說完,她不排斥為了小七鎮守五洲,但是,她有自己的理想,而且,小七也曾安排自己要替他游歷四方……
其他人也是如此,都有自己的職責要履行,而且皇位之爭還沒有結束,雖然秦元禮的態度很是曖昧,但是,還剩一位呢。
六妹可不會輕易倒戈。
小七如今羽翼未豐,勢力尚未成型,若現在便要把人手分到五洲這邊……秦元鳳眉頭微皺,南賦榮這一招可真是徹頭徹尾的陽謀啊。
不防備不行,可防備又沒有人手。
秦元禹思量片刻后,換了個問題,疑惑道:“為什么沒有涼晟州鎮守的確意圖謀反的可能呢?”
秦元鳳話語一頓,抬頭看向秦元禹,想要辯解的話又默默咽了回去,小七似乎更傾向于涼晟州鎮守真的有謀反之心?
是他更相信那個南賦榮?還是,小七另有消息?
“……你通知秦元武了嗎?”
秦元禹愣了一下,隨后點點頭,“早就通知過了。”
其實,他還是比較相信南賦榮的,今夜他的態度很是奇怪,但不像是針對自己,更像是考驗。
若是考驗,考題總得是有的,若連考題都是假的,那還考驗他什么?
雖然,他也不知道南賦榮到底想考驗他什么。
考驗他的能力嗎?
秦元禹心中微嗤,他能有什么能力?他需要向他展示什么能力?
我有大軍,可直搗黃龍!
到底是誰要單槍匹馬地展示能力啊?他又不是傻子……
雖然那大軍是他三哥的,但三哥會來幫他,四舍五入,那大軍不就是他自己的嘛!
聽到這些思緒,昏君系統連忙附和道:“宿主英明啊!”
回來的路上,秦元禹就已經被昏君系統吹捧得有些飄飄然,如今,又被一陣夸贊,他自得地輕哼一聲,“低調,低調。”
“我可不會掉入南賦榮的陷阱,我的確想救人,但沒必要順著對方的思路去救。”
聽到這話,明君系統也在心中暗贊,的確如此,此番跳出對方劃定的內容和思維……
它思緒一頓,隨后猛地驚醒,等等等等,不對啊!
你有可以直搗黃龍的大軍,帶兵將領還是兵道天才秦元武,而秦元武還對你忠心耿耿……
這不就是你的能力嗎?!
還有什么比這更清晰更明顯更有力的能力嘛!
聽到這話,秦元鳳半瞇起眼睛,思忖道,原來如此,所以,是秦元武那邊傳過來的消息?
會與什么有關呢?武極宗?
第59章 出發
最開始收到秦元鳳消息的時候, 秦元武便立即起身整頓人馬,雖然他并沒有太擔心秦元禹的安危, 畢竟,現在,在他心里,小七的形象早已由稚嫩青澀的少年蛻變成了深謀遠慮的謀者。
他相信小七有自己的想法和把握,而且有風衛和墨老在,他也不需要擔心意外。
當然,雖然心態平穩, 但秦元武的動作卻沒有半點減慢,反而越發迅速了, 他知道,既然小七沒想瞞他,那就說明他需要自己的幫助。
他需要快點,再快點。
不過,在求快的同時,隱蔽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離京是萬萬不能泄露出去的絕對機密,而且, 現在大哥的態度尚不明確,雖然小七信任他,但是他可不信, 所以, 為了保密,秦元武清點的人馬并不多, 且都是他的親衛,沒有青羽衛的人。
人員很快到位, 確認好人數后,秦元武剛要有所動作,余光卻突然瞥見遠處正朝他的方向急速飛來的紙鶴,眉頭微皺,而在看到那紙鶴的顏色時更是緊鎖眉頭。
這是小七的信?
他停下動作,遙望飛來的紙鶴。
周圍的親衛雖疑惑,但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寂靜幽暗的夜色中,數十位士兵的目光囧囧,靜靜等待,仿佛正在潛伏的幽狼,凜然卻又安靜。
紙鶴很快飛到秦元武的手中,秦元武連忙拆開,看清上面的內容后眉頭越發皺緊,涼晟州?怎么又牽扯進了涼晟州的事情?而且那南賦榮……真的可信嗎?
只因為他的一句話,便動大軍傾軋涼晟州?豈不是會讓其他三州的鎮守離心?
而且那涼晟州的鎮守……秦元武回憶起對方的樣貌,他見過對方幾面,笑容溫和,待人寬厚,那人之前是軍營中人,壯年時也曾手握重權,頗受父皇信任,如果真要叛變大乾,那個時候不是更方便嗎?
現在年歲頗長,身乏體弱,遠離京城,兵馬不豐……種種不利因素,他卻突然想要叛變了?
哪有這樣的道理?
秦元武神情越發嚴肅,理智告訴他,小七足智多謀,且行事謹慎,定不會被南賦榮幾句話就輕易騙到,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但是,從軍領兵十數載,秦元武他也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縱使相信小七,但他不覺得這件事可信,最起碼,僅憑這封信上的內容不行。
思及此,秦元武又難免有些糾結,現在他是小七的下屬,軍營里向來都是軍令如山,絕不可違抗,他又決心輔佐,如今又怎好反駁?
猶豫中,他忽然瞥見身旁的數十位親衛,他們依舊沉默寂靜,神情沉靜肅穆,秦元武神色微動,心中又計算了某些東西后,對著身側的張鐘武低聲道:“你在這里看著,我有點急事要辦。”
張鐘武愣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是。”
秦元武嗯了一聲,快步走回自己的營帳,紙鶴飛行的速度很快,而且看小七的語氣,這件事也不算是緊迫,畢竟,他們都還沒有出發。
他們都在等他的大軍。
想到這,秦元武心中微緊,走到營帳內,提筆,迅速寫著什么。
還有時間,他總要問出個理由,不然,他很難從命。
最后一字剛剛落下,秦元武正想將信紙疊做紙鶴,下一刻,張鐘武快步走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腳步靈活的胖子。
“三殿下。”
兩人齊齊行禮,秦元武微愣,南疆國的君主?他來找自己做什么?
“起來吧。”
秦元武輕聲回道,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不管南明澤是因為什么事情來找他,現在都不及小七這邊重要。
見到秦元武的動作,南明澤頓了頓,連忙道:“三殿下,屬下有急事匯報……”
秦元武動作微頓,抬頭看了張鐘武一眼,張鐘武瞬間了然,連忙退了出去。
“……什么事?”
此時,紙鶴已經疊好,秦元武站起身,剛要掐訣放飛紙鶴,下一秒,卻只聽南明澤開口道:“三殿下,屬下曾探聽到,涼晟州的鎮守有武極宗有私。”
掐訣的動作猛地一頓,秦元武抬起頭,沉著臉,問道:“果真?”
南明澤連忙道:“屬下怎敢欺瞞三殿下?此事緊急,還望殿下盡早匯報給陛下。”
說著,他還將目光投向秦元武手中已經折好的紙鶴,如今紙鶴傳音術在他們這些人重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他自然也知道,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操作罷了。
想到這,南明澤又有些感慨,陛下謀算過人也就罷了,在這些機巧之術上竟也頗有研究。
當真是天賦出眾。
察覺到南明澤的目光,秦元武動作微滯,低頭看了眼手中剛剛寫好的信,默了一瞬,隨后迅速將信拋到一旁的案牘上,沉聲道:“你先講一下事情的經過。”
“你是怎么發現這件事的?”
……
時間倒回之前。
自臥底之事落定,一開始武極宗那邊并不相信屈進被抓,而沙浩遠卻能僥幸躲過一劫,也曾多次派人來到京城調查并試圖接手他們。
無論是武極宗那邊的人,還是派來接手的人對沙浩遠的態度都很是提防,甚至是懷疑他早與大乾勾結,而屈進就是被沙浩遠賣了。
而南明澤自然樂得如此,武極宗沒有懷疑他,卻懷疑了沙浩遠,而他真的是臥底,沙浩遠卻絕對不是。
武極宗的人自然調查不出什么結果,對沙浩遠的懷疑也越來越少,而隨著屈進與東胡西林二位女君不斷盜竊武極宗在各地的寶庫的消息傳出后,武極宗那邊的人終于徹底放棄了對沙浩遠的調查。
自此沙浩遠身上的懷疑洗清。
而原本只是有些貪婪的沙浩遠在看到武極宗的態度后,更是徹底心死,放棄回到武極宗,決心跟南明澤綁在一起,對南明澤也是越發信任。
于是,在南明澤的籌謀劃策下,沙浩遠將武極宗派來的人以各種方式擠走,之后又有南明澤和秦元武里應外合,沙浩遠在京城也做得還算漂亮,最起碼,在武極宗和沙浩遠看來的確如此。
幾番功績做下來,武極宗那邊也算是接受了沙浩遠,京城也徹底成了沙浩遠一個人的地盤,而對此功不可沒的南明澤也被沙浩遠引為無話不談的知己手足。
自沙浩遠地位穩定下來后,南明澤的工作大大減少,前一日,南明澤正在房間內休憩,突然,滿面笑容,臉上還帶著醉酒酡紅的沙浩遠猛地推門走了進來,一邊走還一邊高聲喊著“南兄弟”,而隨著走動,酒氣也順勢鉆進了南明澤的鼻子。
南明澤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看了眼外面的天空,站起身,上前隨意攙扶了兩下,將對方攙到座位上,便一臉好奇地問道:“沙兄弟,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嗎?大白天的,就喝得這么醉了?”
沙浩遠將南明澤拉到他對面,然后猛灌了幾口茶水,運功逼出了些酒氣,隨后眼神漸漸清明的沙浩遠看著南明澤憨笑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啊,南兄弟,一時激動,光想著來跟你說說喜事,卻忘了來之前要忘了驅一驅酒氣……”
“對不住你身上這些蠱蟲了。”
說著,他拍拍胸膛,一臉豪爽地說道:“不過,南兄弟,你放心,之后批給南疆國的資源再加三成,就當是今日的賠罪了。”
聞言,南明澤動作微頓,他確實不喜歡酒氣,一是酒氣醉人也醉蟲,二是他也不喜歡這種神志不清明、極易沖動、幾無理智的狀態,這對他很多計劃都是不利的,當然,套對方話時除外。
只是此時的他卻沒工夫在意沙浩遠身上的酒氣,他只是擺擺手,推諉兩下便欣然接受,此刻的他越發感嘆,當日秦元禹的決策真是絕妙,不光是東胡和西林兩國的資源不愁,他南疆也是如此,甚至還富庶了不少。
而對此,他大乾不用付一分一毫,還直接削弱了武極宗的資本。
“對了,沙兄弟,你還沒說到底是什么喜事呢?”
說到這,沙浩遠又克制不住嘴角的笑容,開口道:“還能是什么?那些名門正派不是走了嘛,我就把這件事給報上去了,還說都是我們的功勞,甚至為此還犧牲了不少手下,好一陣表態和哭窮。”
“那邊一高興,批給我們的資源又多了兩倍。”
看著得意的沙浩遠,南明澤心中微嗤,當初還一口一個宗門,現在就是那邊,而且現在,抹賬要錢也做得很順手嘛,他可是知道,那些正派只是減少了駐扎的人數,況且,別說趕走他們,他們都沒怎么見過對方,更別提是犧牲手下。
當然,他并沒有表現出來,畢竟,到手的資源肯定是香的啊。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沙浩遠便又有些隨意地說道:“不過,我這次還聽到點別的風聲,南兄弟你幫忙分析一下,看看咱們能不能從中撈一點?”
“當然,撈不到也沒關系,這也不是京城的事情,是,是……”沙浩遠的腦子被酒精熏得有些木,“涼,涼什么?”
說著,他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總之是大乾的一個州。”
南明澤神色微動,“涼晟州?”
沙浩遠一愣,想了想,隨后連連點頭,“對對對,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說著,他又有些贊嘆地看了南明澤一眼,“還得是南兄弟你啊,這些名字都知道。”
南明澤笑了笑,要是說出這句話的是其他人,他估計還得擔心對方是不是在敲打試探自己,但是,說話的人是沙浩遠。
那沒事了。
他又問道:“沙兄弟,涼晟州那邊怎么了?你說說看,我看看咱們能不能撈一筆,我南疆國可窮啊……”
說著,沙浩遠和南明澤對視一眼,隨后兩人都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這話,沙浩遠也常對武極宗說。
他想了想,開口道:“大概是那邊想在涼晟州搞點事情,但具體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武極宗在涼晟州也有駐點?”
南明澤有些疑惑,從來沒聽說過啊,況且,涼晟州資源匱乏,遠離京城,但鎮守直接聽命于皇帝,一年一省京,這也能瞞得過去?
沙浩遠擺擺手,輕笑一聲,“沒有,武極宗在涼晟州沒有駐點。”
“那……”
還沒等南明澤開口詢問,沙浩遠自己便迫不及待地說出口了,“那涼晟州的鎮守是我們的人。”
……
敘述到此為止。
秦元武一臉凝重,看向南明澤,“……這就是所謂的涼晟州與武極宗有私?”
南明澤笑了兩聲,說道:“謹慎一點總沒錯,況且,沙浩遠此人我了解,貪婪虛榮,喜好吹噓,擔心他夸大事實,我這才改了描述。”
“總之,如今涼晟州鎮守的確可疑,您……”
說著,他又將目光投向那被秦元武扔到一旁的信紙上,心中暗自嘀咕,三殿下到底要不要匯報給陛下啊?如此重要的事情,對方卻一再猶豫,會不會?
想到這,南明澤又有些不著痕跡地瞥了秦元武一眼,心中暗自思索自己的功勞是不是還能再加點?只是,這功勞可不好拿啊,畢竟這位可是陛下的手足……
南明澤的異樣,秦元武并沒有注意到,他也算是接受了對方的說辭,只是,仍有些猶豫,沙浩遠喜好吹噓,會不會涼晟州鎮守這件事也是吹的?
畢竟,這段時間,他也是見識到了一個人的野心和欲望能膨脹到什么地步,還是如此快速地膨脹。
見識過太多次沙浩遠糊弄武極宗的場面,此刻,對于沙浩遠的說辭,秦元武也忍不住多懷疑幾分。
見秦元武越發糾結,南明澤咬咬牙,開口道:“三殿下,屬下有證據。”
沒等秦元武反應過來,南明澤便直接道:“半年前,軍部調查出來的臥底大部分都是當初涼晟州的鎮守招進來的。”
聽到這話,秦元武猛地看向南明澤,“……此事,您盡可以查。”
“這也是我為什么到今夜才來找您的原因。”
秦元武一怔,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涼晟州鎮守與武極宗有關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只是,他還是讓張鐘武又拿了當初調查的案宗來看。
果然,大部分都是對方招入軍營的。
難怪,難怪當初大乾軍營里招了那么多江湖人士……
這也可以解釋小七為什么沒有懷疑,因為涼晟州鎮守的疑點,他早就發現了,只是當初不能只憑這一件事就將其定論,這也不能服眾。
此刻的秦元武一臉恍然,難怪小七要親自離京去南閔州。
想清楚所有事情后,秦元武又拿起一張新的信紙,剛要寫些什么,余光卻突然注意到身側一臉期待的南明澤,頓了頓,意味深長地開口道:“……難怪剛剛匯報時言辭小心。”
南明澤呵呵笑了兩聲,沒說話,事實上,如果不是看秦元武一直糾結,半天不打算給秦元禹匯報消息,他連具體的經過都不想匯報,更別提后面他調查了一天的證據。
這種大功勞,他當然更愿意在陛下面前匯報。
看出了南明澤的心思,秦元武一邊寫,一邊隨口道:“放心吧,你的這些功勞我都會寫給陛下,不會落下的。”
南明澤眼睛一彎,微微俯身,行禮道:“多謝三殿下。”
擱下筆,秦元武隨手放飛手中的紙鶴,沖南明澤點了點頭后,便快步走向帳外,看著整裝待發,狀態依舊堅毅昂揚的士兵們,揚聲道:“出發。”
“涼晟州。”
第60章 改進
秦元武帶的都是輕兵, 人數少且皆為精英,因此行進速度很快, 但畢竟牽扯到一州鎮守謀反之事,這些人自是不夠的,只能說是先鋒罷了,所以秦元武將張鐘武留了下來,以便整合后面的隊伍。
而且在路上,他也明白過來秦元禹沒有第一時間便派他帶領大軍的原因,一來那樣動作太大, 很容易泄露出機密去,而且動員時間長, 怕是要延誤最佳時機。
二來以沙浩遠所說,估計真正和武極宗有聯的只有涼晟州的鎮守,頂多加上他的親衛,但涼晟州的大部分百姓和士兵應該都是無辜的,以大軍壓境,傷害的更多都是無辜者, 若是讓武極宗借此機會插了空子,說不定那些無辜者真的會在鎮守的慫恿下反一下。
三來, 縱使對方通敵的事情幾乎可以確認,但是,說到底, 他們現在都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貿貿然派大軍捉拿對方,很容易引起其他幾位鎮守的恐慌。
此刻的秦元武思緒越想越清晰, 只覺得無論從哪方面看,小七做的都是近乎完美的抉擇, 再回頭去看,想到自己當時的糾結和猶豫,還想過要如何勸說甚至是委婉地指責,秦元武便覺得臉一陣陣的發燙。
不行,等事情結束,自己一定要好好跟小七賠罪,雖然他并沒有真的行動,但是,某種意義上,他的猶豫也是在延誤軍情。
他該罰。
……
先鋒快速移進,秦元禹也已經進入了涼晟州,只是這次,是在秦元鳳,墨青梧以及方茂然幾人的嚴加看護下。
墨青梧和方茂然只是單純想要護衛皇帝,而秦元鳳雖并不算相信涼晟州鎮守真有謀反之心,但是,這種險她是絕不敢冒的。
還要等三弟那邊的消息。
至于秦元禹,他倒是有些不適應他們這么大的陣仗,但也沒有說什么,畢竟,現在正事要緊。
收到消息時,秦元禹正在三人的關注下默默看書,頂著三人似有似無的視線,秦元禹忍了片刻后,終于抬起頭,剛想說什么,就忽然瞥見窗外不遠處正朝他飛來的紙鶴。
已經到嘴邊的話又被他咽下,秦元禹剛想接過,便見一旁的秦元鳳起身直接接了下來,隨后遞給了秦元禹。
“……二姐倒也不必這么小心,紙鶴之術我只教了你們幾人,三哥也不會害我的。”
秦元鳳神色未變,“萬事小心為上。”
秦元禹一噎,沒接話,連忙將紙鶴拆開,看清上面的內容后,他遞給秦元鳳,開口道:“原來那涼晟州鎮守真與武極宗有關。”
而且,看樣子,那鎮守很早之前便是武極宗的人了,甚至就連軍部那些臥底也大都是他之前招進來的。
當真是禍害不淺,這次倒是要感謝南賦榮的提醒了。這人還不錯嘛,說是考驗自己,實則把答案都擺在題面上了,他之前還以為要費力調查一番呢,只是想著這實在不是自己的強項,便想直接簡單粗暴地大軍壓境,先抓到手再說。
接過信件,秦元鳳快速閱覽,雖然心中隱隱猜到小七的消息來源,但是,當更加詳實的證據擺在她面前,她還是有一瞬的訝然,而且涼晟州的鎮守竟然還和半年前軍部臥底一案有關……
她不著痕跡地瞥了正在沉思的秦元禹一眼,小七到底還有多少后手?
這一次離京,果然沒有她想得這么簡單,而涼晟州鎮守一事估計仍不是全部。
見秦元鳳和秦元禹一齊陷入沉思,方茂然和墨青梧對視一眼,方茂然剛想秉著同僚情誼,和對方眼神交匯一下,下一秒,卻見墨青梧直接低下頭,繼續擺弄他手中的木頭。
方茂然:……
真是沒有政治悟性!
這一行走來,方茂然也有些心驚,從最開始的調查南閔州,到現在又來到了涼晟州,難不成陛下要將五州鎮守全部調查個遍嗎?而且,最關鍵的是,看陛下和京城那邊頻繁通信的樣子,這兩州鎮守都不簡單啊。
他是不是……也能參與一點?
雖然這樣想著,但方茂然動作并不慢,站起身,對著兩人行了禮后便拉著墨青梧退了出去,心中還忍不住腹誹,這個呆木頭,明擺著上司有事要聊,他還在那里一個勁地擺弄他手中那個破木頭!
……
見方茂然兩人退了出去,秦元禹也回過神來,看向秦元鳳,問道:“二姐,你覺得,要帶多少人合適?”
秦元鳳神色嚴肅,“你的想法呢?”
她的確有些計較,但是,她可不是皇帝,這件事也不該來問她。
若是其他人,秦元鳳該覺得對方毫無主見,不堪重用了,但是,是秦元禹的話,她便覺得,小七手握大權,卻依舊守禮,還非常尊重她,簡直完美地不能再完美了。
秦元鳳心中的彎彎繞繞,秦元禹半點都不知曉,他只是思考片刻后,便開口道:“我有個想法,看信件上的消息,跟武極宗有關的人應該不多,甚至,可能只有那鎮守一人。”
“不如,直接派人擒住對方,擒賊先擒王。”
他能有什么想法,能靠蠻力碾壓他干嘛還要動腦子……秦元禹表面正經,心中卻暗自嘀咕,現在他們只知道涼晟州鎮守是武極宗的人,別的什么證據和線索都沒有,當然是要先把對方抓住,問出線索,再去抓其他人。
秦元鳳神色微頓,“……倒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雖然簡單粗暴,但何嘗不是最快最輕松的方法,而且這樣,消息泄露出去的可能是最小的,也不會惹來其他鎮守的忌憚。
等消息傳出去的時候,他們早已拷問出了證據。
秦元鳳越想越覺得這建議不錯,點點頭,“三弟那些親衛我也見過,實力不錯,數十位士兵接手,再加上,涼晟州自己的力量,應該也夠了。”
見秦元鳳同意,秦元禹繼續道:“讓風衛和墨老也跟著一起吧,有他們在,只要他們沒有集結大軍,都不會出問題。”
秦元鳳面帶猶豫地看了秦元禹一眼,剛想拒絕,秦元禹連忙道:“誰也不知道那涼晟州鎮守的真正實力,而且,他又是武極宗的人,身邊或許還有那邊派來的人,保險起見,便讓他們跟你們一起吧。”
秦元鳳越發猶豫,“……你不去嗎?”
秦元禹搖搖頭,十分從心地說道:“我就不去了,免得給你們添亂。”
秦元鳳思索片刻,再度看向秦元禹,認真道:“你有把握?”
秦元禹頓了頓,隨后用力點點頭,“我有。”
見秦元禹這副胸有成竹,風輕云淡的模樣,秦元鳳也不再勸,若沒有墨老和風衛,她還真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夠擒住對方,而且,以小七謹慎沉穩的性格,他肯定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更何況,就算沒有墨老和風衛,也還有墨青梧和方茂然跟在小七身邊,她也不需要太過擔心。
最多不超過兩夜,她便會將涼晟州的鎮守抓住,只是兩天而已,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思索再三,秦元鳳還是點點頭,“那好。”
“我現在就去布置,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秦元禹連連點頭,“好,拜托二姐了。”
……
房間內。
看著墨青梧依舊淡定地雕刻著自己手中的木頭,耳邊是斷斷續續地雕琢木頭的聲音,方茂然有些無語地瞥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歇一歇?”
墨青梧神色微頓,抬頭看了眼屋內的人數,手中的動作停下,看向方茂然,“有事?”
方茂然頓了頓,低聲說道:“你就不擔心嗎?”
墨青梧一愣,“擔心什么?”
雖然不愛說話,但墨青梧也不是傻子,見方茂然神色暗含糾結與緊張,再聯想這些天的事情,他瞬間了然,又想了想這些天方茂然對自己的態度,墨青梧還是決定好心寬慰他幾句,“別擔心,陛下會沒事的。”
“……我也不全是擔心這個,你就沒想過之后的事情嗎?若涼晟州鎮守真有……”
沒等方茂然把話說完,墨青梧便直接道:“我又不是大乾的官員。”
方茂然神色一怔,便見墨青梧一字一頓道:“我只負責保護陛下的安危。”
方茂然欲言又止,墨青梧卻已經低下頭去,他斟酌片刻,也不再言語,只在心底思量道,難怪這小子天天刻木頭,原來真是不通政治。
可憐他自己一個人在這里擔驚受怕,雖然他不知道具體事情如何,但如今這副風雨欲來的架勢就已經讓他的心揪起來了。
究竟是什么樣的事才能讓陛下,二皇女以及京城那邊都震動呢?
他思索著,墨青梧雕刻著,房間內只余細琢木頭的細細簌簌的聲音,倒也算得上安靜。
下一秒,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方茂然抬頭看去,墨青梧也下意識抬起頭,見到兩人,齊齊站起身,“陛下?”
秦元禹對他們笑著點點頭,隨后看向墨青梧手中的木頭,說道:“有事在忙?”
墨青梧隨手收起,直接道:“沒事,閑來雕刻罷了。”
秦元禹嗯了一聲,隨后彎了彎眼睛,“那要不要出去玩一圈?”
……
涼晟州雖沒有京城發達,也不似南閔州管制嚴謹,但地處偏僻,風俗有所不同,街道上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秦元禹一行三人走在街上,方茂然神色淡然,而很少見到這么多人的墨青梧神色卻難免有些拘謹,秦元禹再次掏出他那把折扇,輕輕點了點墨青梧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墨青梧動作微頓,隨后看向秦元禹,“陛……秦公子。”
來前,秦元禹便叮囑過,只稱呼他的姓即可,若在京城,秦姓說不定還要被人懷疑是否與皇室有關,但在這里,便不會有人在意那么多了。
秦元禹收回折扇,笑著點點頭,“別緊張。”
“你看茂然,他就適應得很快嘛。”
方茂然笑著應聲,墨青梧神色微緩,心中卻閃過一絲異樣,陛下開始拿自己和方茂然比較了?
他又不是傻子,只是平時不愛思考那些彎彎繞繞罷了,但是,看著方茂然神色越發沉穩平淡,時不時還回應吹捧秦元禹兩句,捧得秦元禹笑容滿面。
仿佛被兩人遺忘在身后的墨青梧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什么,如今他和方茂然可同為陛下的臣子啊……
之前被木頭占據大半心神的墨青梧終于反應過來,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方茂然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狡詐,真是狡詐啊!
他之前還真以為方茂然是在關心他,自己還出口安慰他,現在想想,那是什么關心?分明是他在陰陽怪氣自己只顧著刻木頭,一點都不擔心陛下的安危!
真是好一場刀不見血的爭寵啊!
幸好……墨青梧回過神來,快步跟上秦元禹兩人,見方茂然和秦元禹兩人聊得愉快,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可直到秦元禹逛累了,玩累了,墨青梧絞盡腦汁,都沒有想好要怎么加入兩人的對話。
而秦元禹雖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也只以為此刻有三人在,墨青梧不想說話罷了。
方茂然則是瞥了墨青梧一眼,終于開竅了,他差點就以為對方真的沒有輔佐陛下的心思了。
愚鈍啊,當真是愚鈍。
他也不只是今天才出言提醒,一路上,他明里暗里提示過很多次,但對方就是一門心思刻他手里那個死木頭!
而他本來沒心思提醒對方這些,只是見對方雕刻技巧實在精妙,卻完全沒有想著將這技巧獻給陛下,只一心雕刻木頭,連個場面都不會看……如若不然,他需要跟這么個呆木頭爭嗎?
他也不需要爭,陛下自會因為他的才華而重用他,方茂然有這個自信。
……
這一趟街逛下來,差點沒把墨青梧給憋死。
但是,直到秦元禹回到自己的房間,墨青梧也回到自己的房間,他還是沒想出話題。
不過,現在也不需要想了。
墨青梧神色有些挫敗,“……在想什么?”
他神色一頓,皺眉抬頭看向方茂然,“你怎么來了?”
方茂然笑容溫和,在墨青梧對面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笑著說道:“不用這么提防我,我沒有惡意,我也不會在陛下面前故意踩你而捧我。”
“那你……”
方茂然搖搖頭,打斷道:“既然你已經意識到了你是陛下臣子的身份,就應該主動為陛下分憂。”
墨青梧抿抿唇,“我的確想幫元禹,但是除了保護他的安全,我不知道我還能幫他什么。”
聽到這個稱呼,方茂然眉梢微挑,但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目光落在桌子上那尚未被墨青梧雕刻完成的木頭上。
順著他的目光,墨青梧也看到了,下意識問道:“怎么了嗎?”
方茂然剛想直言,卻不知想到了什么,于是換了個說辭,“你很喜歡雕刻?”
墨青梧微愣,點點頭,“是的。”
想到這,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看了眼那木頭,咬咬牙,直接伸手將那未完成的作品捏碎,隨后低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沒來得及攔下對方的方茂然:?
你明白什么了?
“……什么意思?”
墨青梧面露羞愧,低聲道:“如今我跟在陛下身邊,陛下才是重中之重,可我居然還分心雕刻,更沒什么能力,陛下還對我如此寬容……”
想到這,墨青梧越發羞慚,低著頭,“是我悟性差,現在才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之后我絕不會再雕刻了。”
方茂然沒忍住,輕笑出聲,“你這悟性可真是……”
墨青梧一愣,抬起頭,便見方茂然神情認真,“陛下的用人之道豈會如此小氣?”
“什,什么?”
方茂然繼續道:“我且問你,在你來輔佐陛下前,陛下知不知道你喜歡雕刻?”
“自然是知道的。”墨青梧點點頭,“而且,陛下還對我格外大方,只我需要什么,他便讓人去尋什么,凡我所求,皆一一應允。”
說到這,墨青梧越發感動羞赧,“我無以為報,只想著我一身實力還不錯,恰巧陛下離京,才硬是跟著來,結果還……”
見對方越發自責,方茂然這才意識到秦元禹手中那把折扇的重要性,真想一折扇把他敲醒……
他輕咳兩聲,打斷對方的話語,直接道:“陛下如此看重你的雕刻,可你剛剛卻在做什么?”
方茂然一字一頓,“你把你的雕刻毀了,還揚言不再雕刻。”
“口口聲聲說為了陛下,卻連陛下的心思都不懂,還妄以為陛下是如此小氣之人。”
方茂然沉聲道:“這才是你真正的錯處。”
“你的用處,你的天賦,你能幫助陛下的地方,陛下早就向你點明了。”
墨青梧瞳孔微縮,口中下意識發出輕呼,想見對方這番話帶給他的震撼。
他從未想過這一點,不是懷疑秦元禹,是懷疑自己。
雕刻,小道耳,不過是他修煉時玩物喪志,閑逸時寄情之物,居然,居然也能幫到陛下嗎?
“……我真能以此幫到陛下?”
方茂然點點頭,出言提醒道:“我觀你的作品,少藝術卻重精巧。”
墨青梧點點頭,隨后又有些疑惑,“這些東西頂多當個玩意,連藝術品都不算,真的能幫到陛下嗎?”
“……可有想過機關術?”
……
秦元鳳離開后,秦元禹便徹底放松下來,南閔州的事情雖未解決,但基本也算是有了定論,涼晟州的事情也已經有二姐和三哥去辦了。
躺在客棧的床上,秦元禹已經開始思索起接下來幾天,他要去哪里玩了。
思考中,一道敲門聲傳來。
秦元禹站起身,打開門,將方茂然和墨青梧兩人迎了進來,“怎么了嗎?”
方茂然瞥了眼墨青梧,墨青梧心一橫,直接將他剛剛做好的最新最滿意的作品遞給秦元禹,說道:“陛下請看。”
秦元禹順手接過,這是一只木制飛鳥,造型談不上多好看,但細節精密,數百個木制零件咬合連接,構造的確巧妙。
秦元禹擺弄幾下,隨口問道:“能飛嗎?”
墨青梧一時語塞,滿臉羞愧,“還不行,但能走路。”
秦元禹嗯了兩聲,玩笑道:“那不就是走地雞……”
他剛想說些什么,就見墨青梧此刻已經滿臉通紅,連忙補充道:“這真的挺厲害的,做得很漂亮。”
這還是墨青梧第一次把他做的東西送給他,剛剛是他失言了……
漂亮……方茂然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語,只是漂亮嗎?陛下竟看不上這個?
數百個零件,數十個機關,兩兩咬合,才構成這樣能夠行走的機巧之物,竟還不能讓陛下滿意嗎?
還是說,他也想錯了?
瞥了眼身旁被秦元禹夸了兩句,就已經飄飄然,只知道嘿嘿傻笑的墨青梧,方茂然默默收回視線,果然指望不上他。
他頓了頓,開口道:“陛下,這一堆木頭組成的飛鳥就能自己走路了嗎?”
他的話語里是清晰可聞的疑惑與懷疑,墨青梧眼神不善地看了他一眼,秦元禹卻是神色淡淡,摸索兩下,便將手中的飛鳥放到桌上,隨后輕點了某處一下,下一秒,幾不可聞的零件咬合聲傳來,桌上的飛鳥果真一步步走動起來。
即使剛剛已經見識過了,再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方茂然仍忍不住心中震撼,但是,更令他震撼的是,陛下竟然只是摸索兩下便找到了開關!
再看秦元禹臉上平淡的神情,方茂然竟品出些別的味道,比如,在機巧技術又一次用錯方向的同時,陛下所懂的東西應該遠比他們兩個人還要多。
錯了,錯了,陛下不是因為墨青梧在機巧之術上的天賦才對他多加寬容,而是因為,陛下當真瞧不上對方現在這點能力!
只是,陛下又看好對方的未來,才對他予取予求,只求對方早日做得更好些,能夠符合陛下的要求。
他們做得還不夠好,卻自得到直接將不合格的作品獻了上來。
墨青梧也意識到了這點,瞳孔微顫,秦元禹卻沒在意,手指在另一處輕點,隨后木鳥停了下來。
其實,不會飛的話,可能要叫木雞?
秦元禹扯了扯嘴角,想到剛剛的事情,又連忙止住笑意,回頭看向兩人,見他們都有些呆滯,才疑惑地開口道:“你們怎么了?哦,對了,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送我這個?”
墨青梧神色一頓,和方茂然對視一眼,心中一橫,直接道:“陛下,對這木鳥,您有什么指點嗎?”
事到如今,他們只能冒昧一回了,況且,墨青梧自己也很疑惑,他到底還有哪里不足呢?
秦元禹:?
指點?誰?我嗎?
秦元禹疑惑了一瞬,隨后有些恍然,他有前世的記憶,所以看這東西并不覺得有什么稀奇,但是,這可是古代啊!還是高武朝代,因為武道的存在,科技發展得更為緩慢。
是他沒反應過來。
遠離京城,二姐又離開了,秦元禹放松的同時,腦子也短暫離線了。
他回過神來,連忙開口道:“這機巧之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沒什么可以教你的。”
他也就是有點前世記憶罷了,何德何能教這種和前世記憶中的魯班相差無幾的天才?
“可是……”
墨青梧還想追問,想了想方茂然的叮囑,緩了緩,開口道:“可是,陛下似乎并不滿意?”
他是臣子,怎可追問陛下?
秦元禹支吾兩聲,剛想隨便糊弄過去,目光卻撞上墨青梧認真的眼神,頓了頓,開口道:“談不上不滿意。”
“只是,我覺得這等精巧之術該有更好的用途。”
頂著墨青梧期待的目光,秦元禹繼續道:“比如農具?比如各種公共設施……”
說著說著,秦元禹還舉了幾個例子,都是他路上看到的真實例子。
大乾常鬧饑荒,其實也與糧食產量不算豐盛有關。除去糧食種類不多,沒有篩選出更優質,產量更高的稻谷種子以外,農具的簡陋,人力的匱乏等都是產量不豐的原因。
不過,這也情有可原,務農者大多都是被武道拋棄的人,他們或許出去闖過,也或許根本就沒有機會去闖。
他們除了手里的幾塊薄田再無其他資源,也不懂知識,更別提改進農具了,有的用就這么用著,直到過完自己庸碌的一生。
可手握資源的武者也不會在意這些,他們也不需要考慮,他們不必知道糧食從何處來,只需知道他們有搶奪糧食的實力就夠了。
秦元禹本是為了搪塞過去,可說著說著,竟真的有幾分期待了,他也沒提具體的機巧之術,只是說著大乾各方各面需要這些機巧的地方。
最后,他看向早已陷入沉思的兩人,輕輕拍了拍墨青梧的肩膀,開口道:“我覺得,這些最起碼比走地雞要更有價值。”
墨青梧神色怔愣,秦元禹也沒有期待對方的回答,他向來知道自己能力不夠,所以,以己推人,他從不會強求別人。
他沒有能力改變這些,但他會盡己所能,這些事情,他早已傳信給了秦元禮,相應的機構應該也在落實了吧。
雖然這一趟旅行,秦元禹是打算趁機出逃,但只要他看見了,他能去做,他就會出手。
想到這,秦元禹沖著墨青梧笑了笑,“工部應該已經在規劃中了,若是之后有機會,你可以去和那些工匠們盡情探討。”
說著,他拿起桌上的木鳥,笑著遞給對方,“跟他們討論,可比請教我有用得多。”
……
回到自己的房間。
懷中是自己曾經最得意的作品,可此刻的墨青梧卻只是將它隨手放到一旁,聲音里是從未有過的落寞與低沉,“陛下真的對我失望了……”
方茂然回過神來,看向墨青梧,想了想,還是點點頭,“你說得沒錯。”
工部建立,陛下竟只是讓墨青梧這樣的天才和工匠交流,半點不談讓他加入的意思,更別提是重用。
是他們急了。
想到這,方茂然也略帶歉意地開口道:“抱歉,今日若不是我多嘴……”
墨青梧搖搖頭,“不是你的錯,若沒有你指點,我恐怕還在雕著我的木頭,連機關術都想不到,更別提想明白陛下對我的期許。”
方茂然嗯了一聲,還算是清醒,倒是可以多提點他幾句,于是,他又繼續道:“不過你也不需要太過沮喪,我覺得陛下并沒有放棄你,不然,不會說讓你和工匠交流。”
“你只是做得還不夠好,還缺點什么。”
“缺點什么……”
墨青梧下意識想要詢問,目光在觸到對方的眼睛時,一怔,隨后收回視線,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自己思考出來的。”
“今日多謝你的指點。”
方茂然搖搖頭,一邊朝門外走,一邊隨口道:“不必在意,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
墨青梧點點頭,隨后低頭沉思,還沒等方茂然走到門口,他便眼睛一亮,猛地抬起頭,直接道:“是務實!”
“比起華麗無用的玩意,陛下更希望我的機巧之術能用在利國利民之處!”
想清楚后,墨青梧更愧疚了,“這樣簡單的道理,我竟要陛下說得那么清楚……”
見對方又陷入了自棄的情緒中,方茂然在心中微嘆一口氣,上前幾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提醒道:“陛下向來是允許我們犯錯的,可也只允許一次。”
“如今既已醒悟,你也該早早行動起來,好讓陛下看到你的改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