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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章

    雙子大廈的星光灑在路因希亞耀眼的金發(fā)上, 睫毛也在輕顫著,呼吸里帶著酒氣。葉悄不知道他還有任性的一面,嘗試著用新生出來的觸角去碰他的臉, 希望能喚起他的理智。

    路因希亞睜開眼, 看見葉悄搖晃著的粉紅色觸角, 眸子微微睜大,臉頰兩團坨紅, “你的……觸角是粉紅色的。”

    他突然看了看四周,視線掠過樹枝時,眉頭微皺, 低聲:“這里不好,有臟東西, 我不喜歡。”

    葉悄猜他是看出來異樣了,但和醉酒的蟲沒道理可言, 路因希亞沒有再多說話,拉著葉悄的手,穿過走廊,進入外部環(huán)繞觀景隧道。

    雌蟲和雄蟲們在三三兩兩聚集, 有的在相擁親吻, 他們沒有注意到葉悄, 一直到隧道的路口,外面豁然開朗,北部最繁華城邦新佩蘭汀擁有蟲族數(shù)量最密集的城市群,燈火通明, 整座城就在腳下。月光把路因希亞的影子拉長, 投在冰冷的陽臺上,手腕珍珠熠熠生輝, 他背對著葉悄,用精神力鑄就一張屏障,讓這一小地方狹窄而溫暖。

    葉悄沒有來過新佩蘭汀,事實上,他的生活枯燥乏味,成為王之前,他的生活中只有軍校和家,“不被發(fā)現(xiàn)”比“活得有品質”更重要,努力學習盡心工作就夠了,至于旅游,想都沒想過。

    路因希亞輕聲說:“新佩蘭汀是座新城,有很多中心城區(qū)移居過來的。王室對拉斐爾小殿下過度的疼愛使許多蟲如履薄冰,有一部分蟲移民去了外星球,更多的蟲不惜花費大量星幣,也要把自家雌子變形成雄子,哪怕他們精神力低下,沒有軍隊愿意招收這類變性蟲,蟲族的大家長們也甘愿冒險。”

    “圣者發(fā)明了無痛變性術,記載在新紀元年的星際獎項評選里,他是個天才。”

    路因希亞緩緩地說:“圣者是我的老師,我很敬重他,但是不能否認,他做過許多駭蟲聽聞的實驗。許多年前,我就接受過他的改造,從一只胡蜂,被改造成蝴蝶。”

    葉悄下意識看向他的后背。

    “王,你不會見到這世界上有第二只長出六支翅膀的蝴蝶,所以,在你眼前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

    “但就算這樣,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誰。”

    資料上寫,中央軍校的天才雄蟲路因希亞沒有姓氏。蟲族的尾姓跟隨雌父,中姓跟雄父。

    葉悄很懷疑他醉還是沒醉,路因希亞思路清晰,說話也不咬舌頭。葉悄繞到他身前,路因希亞微微低頭,眸中帶著點笑意,“怎么了,王?”

    【不論你是誰,在那之前,你都只是你自己,不要為此而苦惱。】

    路因希亞神情動容:“王……”

    葉悄很認真:【這就是你說,中央軍校沒有蟲愿意和你在一起的原因?】

    “我不在乎。”路因希亞低聲說,“但原因不是這個。努比斯·洛加利塔曾去過第一軍校,開幕儀式上,我和他的精神力有過一次同頻共調,當時維克多在場,他很生氣,和我打了一架,因為精神力共調只存在于有血緣關系的親屬之間,我和洛加利塔家族有關系,但信息也僅限于此。”

    葉悄只關心一件事:【你贏了嗎?】

    路因希亞失笑,“是啊,贏了。如果我那次輸了,我就不會在第一軍校遇見你。”

    葉悄點點頭,【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

    路因希亞看著夜空,若有所思,說:“我給王講個故事好不好?沒有原型,是我隨便想的,今晚很無趣,我們來打發(fā)時間。”

    葉悄很配合他,【你說。】

    路因希亞用講故事的語氣說:“從前有一只雄蟲,他生下來就是孤兒,時常夢見自己是條斗獸場里的小蟲,起初他覺得這樣很好,睡醒就打架,贏了就有飯吃,日子過得還不錯,除了每天都一身是傷,痛也不覺得痛。

    后來他覺得斗獸場里很無聊,怎么也跑不出去,而且他年紀大了,再也打不動年輕的雄蟲。有一天,他看見一只雌蟲,給了他很多錢,贖他離開斗獸場,雌蟲不漂亮,但那是他一生里,第一次產生想要愛誰的沖動。

    可是雌蟲位高權重,他連人家的腳面都碰不到,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做雄奴,用最上不了臺面的辦法靠近他,用一生的自由換取這份感激,以為這是在報答恩情,雌蟲也勉為其難答應了。”

    葉悄忍不住動動手指,【后來呢?雌蟲給他自由了嗎?】

    路因希亞說:“沒有,雄奴就是雄奴,一旦打上奴籍就再也沒別蟲要了。最后,他被雌蟲玩死了,原來雌蟲有許多雄奴,他只是其中之一。”

    葉悄抿了下嘴唇。

    路因希亞頓了頓,微微笑著說:“開個玩笑,當然不是。雌蟲潔身自好,蟲生唯一的污點是有個卑劣的雄夫。雄蟲這才知道,雌蟲被強.暴未婚先孕,雄夫是個渣蟲,那個夜里,雄夫正在家暴雌蟲,雄蟲打死了雄夫,生吃了他。王,后來的故事,你猜是什么樣的?”

    葉悄想了想,【雌蟲感謝他,以身相許,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抱歉,我想象力比較匱乏,而且我喜歡好結局。】

    路因希亞笑著說:“那倒是個好結局,畢竟雄蟲一生都是為了雌蟲而活,他滿腦子只有報恩,不敢愛雌蟲。

    可惜,那個夜里就是雌蟲產卵的時間,意外發(fā)生,雌蟲急需營養(yǎng)補充,如果不吃了雄蟲,他就會身亡。面前就是兩只雄蟲,一死一活,雌蟲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放過他們。

    雄蟲抱著他的尸體痛不欲生,可惜雌蟲再也不會醒來,他后知后覺,原來他的感情從來不是報恩,而是愛。這之后,雄蟲悲痛欲絕,帶著雌蟲留下的幼蟲,獨自去遠方流浪,從此再無音訊,斗獸場依舊紅火,他們只知道曾有個雄蟲存在過,但名字是什么已經沒蟲再記得了。”

    葉悄等了一會,質疑,【……這就,完了?】

    “嗯,完了。”路因希亞說,“雄蟲余下的一生都在思考,原來他一直愛著雌蟲,但他不知道雌蟲有沒有愛過他?畢竟他只是他的雄奴,而非他的雄夫。王,你覺得呢?”

    葉悄認為,【雌蟲愛過他,或者是一直愛著,只是他也沒有問出那句話。不過,如果我是雌蟲,我會在臨死前告訴他我的心意。】

    路因希亞聽見這話后,很是明顯地遲疑著,體會了一下個中含義,然后他輕聲說:“如果我是這個雄蟲,殺死雄夫后,我會砍斷自己,親手把蟲肢喂進雌蟲嘴里。”

    葉悄為這答案震撼一瞬,路因希亞的眼神像破碎的星光,細碎的金發(fā)吹拂挺拔的鼻梁,他輕聲說:“我要讓他用一生銘記我,而不是我用一生去失去他。”

    “記憶是會緩慢消失的,直到最后,你會懷疑真實發(fā)生過的,是否只是一場幻覺。”

    “這個過程,就叫失去。”

    葉悄回答他,【只要夠刻骨銘心,就永遠不會忘記。】

    “是吧。”路因希亞凝望著他,眼神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我也這樣想。”

    葉悄忍了忍,又比劃著:【真的沒有反轉嗎?你忍心寫這種結局?】

    路因希亞笑了,“真的沒有啊。王,這只是個故事,就算有遺憾,也不是我們的命運,很抱歉讓你傷心,為了補償,我決定像那只雄蟲一樣,把我身體的一部分送給你吃。”

    葉悄一悚,回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身后路因希亞慢悠悠地跟上來,說:“確實有個反轉,王再想想?”

    葉悄腳步站定,仔細回想,失敗了,【我忘記了。】

    這似乎在路因希亞預料之中,緩緩道:“這只是雄蟲的一個夢啊,其實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他還是那個什么都沒有的孤兒。”

    葉悄突發(fā)奇想,就像路因希亞一樣,雖然有洛加利塔王室的血脈,卻仍然是個沒蟲要的孤兒?

    看他那副安靜的樣子,葉悄不能讓他這么墮落下去,蟲族走上犯罪道路的原因無外乎是吃不飽飯、沒有錢賺、惡意興起,其他蟲作惡都不算恐怖,路因希亞這類S級不行,他們能把星球炸開一個洞。

    葉悄很認真的比劃著,【你不是沒蟲要。】

    路因希亞溫聲說:“王要我?”

    葉悄暗自嘆氣,覺得他沒看懂,可是思想一時半刻是扭轉不過來的,并不急于一時。

    葉悄比劃著:【你的傷是怎么回事?】

    “什么?”路因希亞回想了一下,好像是醉酒之后再想事情會遲鈍,“哦,王想知道的話,我給你看就是了。”

    他伸手解扣子,手指優(yōu)雅,一顆一顆,皮膚露出一小片,背后肩胛骨的地方衣服裂開兩條裂口,這是用精神力可控制的蝶族特質制服,想用翅膀時,自動打開。

    路因希亞是蝶族的閃蝶類,翅面月光白點綴珍珠,華麗震撼,而且他有六支翅膀,每根翅膀都絲絨是質地,柔軟厚重,一支翅膀別過來,輕拂過葉悄的手,對蝶族來說,每一支翅膀都可以單獨控制。

    碰到葉悄的剎那,路因希亞微微瞇了下眼睛。

    蝶族的翅膀敏感脆弱,在發(fā)育期會充血,骨骼才能發(fā)育強壯。

    路因希亞的骨骼白里透血絲,蝶翼面積比平時更大,后背能看出肌肉拉絲,像菌菇的絮絲一樣纖細結實,據(jù)《蝶族百科》上介紹,觸摸這種地方,會給蝶族造成“被占有”的認知,雄蟲都會抗拒,實在是比雄蟲的尾鉤還要隱私。

    “蝴蝶破繭而出時,就會長出這對翅膀,白色里肌層和骨骼會逐漸強大,但是褶皺肌肉的溝道很容易感染,所以醫(yī)院的產科接生破殼的幼雌蝴蝶時,經常要用無菌布包裹著幼蝶的背部,纏滿繃帶,比如這樣。”

    路因希亞把扣子解到胸腔下,隱約能看見一點腹肌的形狀,但他的身體被繃帶纏繞了無數(shù)層,從鎖骨下方一直到腹肌上方,剛好把胸部纏繞住。

    葉悄被這些繃帶震驚住了,他繞到身后,伸手碰觸蝶翼的根部,短細的絨毛沾染一些白磷粉,葉悄特意避開他的白絲肌肉群,不想細菌把他弄感染。

    “王,我是在發(fā)育期,”路因希亞輕聲說,“每只蟲的發(fā)育期都有差異,我的不太好看。以后我可以帶你去看別的蟲,但他們不一定就很好看。”

    葉悄:【不是你想的那樣。】

    路因希亞溫馴地等他說,“什么?”

    葉悄在觀察,他能感到路因希亞的不安,也許是肩胛骨那里太像藝術品,他的呼吸貼上去,肌肉的力量慢慢收縮、擴張,不停運動著。

    肌肉纖維里有組織液滲出來,骨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粗壯一厘米,那里的繃帶也又濕又軟。

    “別再注視我了,王,”路因希亞似乎在咬著嘴唇,“很難看,我知道,你不用告訴我。”

    可是葉悄的手卻輕輕放在他翅膀上,慢慢撫摸在他猙獰的組織上,葉悄的手臂從他胳膊底下伸出去,手語慢吞吞地比劃:【會很疼嗎?如果疼的話,我能為你做什么?】

    路因希亞呼吸變重。

    葉悄感覺到翅膀骨骼深處在顫動,血管也在不停顫抖著,一陣奇異的信息素味道,讓葉悄手指也發(fā)麻。

    肯定是疼的,否則路因希亞不會喝那么多酒,而他的眼神,也在訴說這種難言的隱痛。

    “摸摸我。”

    路因希亞低聲說,“隨便哪里都好。”

    葉悄的手緩緩向后,隨意落在什么地方,也許是那道傷疤的位置,路因希亞微微戰(zhàn)栗著,喉嚨里發(fā)出很低一聲嘆息。

    葉悄如觸電般收回手。

    路因希亞緩緩把衣服穿好,蝶翼收起,衣服自然合并,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但他捉住葉悄的手,看著葉悄的眼睛,目光又落在葉悄的腺體上。

    豆娘的腺體在喉骨。

    一口咬下去,位置不對的話,可能會咬穿喉嚨。

    “王,你的種族數(shù)量稀少,除了產蜜以外,也許還有另一個原因。”

    路因希亞低著頭,一只手攬著葉悄的腰,右手曲起,輕刮葉悄的喉嚨骨,用只有他們倆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雄蟲標記雌蟲的辦法是把信息素注入到腺體里,蝴蝶的腺體在后頸,豆娘的在喉骨,是很危險的地方。”

    葉悄感到一陣驚恐,只因路因希亞做出的簡單動作,他的喉骨涼意彌漫。

    然而很快就變得溫暖起來。

    路因希亞溫柔的唇瓣輕輕貼上葉悄的喉骨,只是單純的親一下,并沒有咬,那只手摟著他不讓他跑,同時另一只手抬起來,從自己的脖子上摸索禁錮精神力的頸環(huán),把葉悄的指紋錄入系統(tǒng)。

    “滴——更改解碼蟲身份成功。”

    葉悄微微仰著頭,后退撤開一步,喉骨濕漉漉的,不疼,還很癢。

    葉悄差點以為他要一口咬下來。

    路因希亞很紳士地放開他,低聲說:“你不是說要給我自由嗎?好,我收下了,現(xiàn)在我把這份自由轉送給你,你有支配我的一切權力,這條精神力束縛器,我其實不喜歡,因為像你說的,它并不自由。但現(xiàn)在不一樣,我把這個選擇交給你,你想給我戴就給我戴,不想戴,我也永遠不會傷害你。”

    葉悄嘗試理解:【我的指紋,是你的鑰匙?】

    “你擁有操控我的能力。”

    路因希亞笑微微的:“這算是我們建立新關系的第一步?”

    你心口的傷,還要告訴我嗎?這樣的話似乎不用再問了。路因希亞三番兩次轉移話題,葉悄知道這是他不愿意吐露心事了,也不強求,現(xiàn)在不是時機。

    葉悄要回宴會廳,路因希亞欣然同意,然后他們倆一起離開。

    宴會廳里亂糟糟的,雄蟲的信息素能嗆死蟲,正中央,維克多摸著拉斐爾的額頭,看見葉悄,他開門見山地說:“王,為什么要虐待我的弟弟?”

    葉悄看著眼前的一切,路因希亞從他身后走出來,不偏不倚,站在他并肩。菲拉古不在,哥哥們也不在,這里只有媒體,和無數(shù)鏡頭。

    維克多要毀了葉悄。

    維克多用那種眼神看著葉悄,葉悄突然想起初次被帶進王宮那一天,維克多放火時就是這類眼神,隔了這么多年,那里面蘊藏的恨似乎從未變過。

    維克多想,沒有燒死葉悄,留下后患,就是對拉斐爾的最大隱患。他曾經還為雄父的寵愛妒忌過弟弟,現(xiàn)在一想當時的自己有多么幼稚,這世界上還有兩只蟲與自己血脈相連,心不向著他又能向著誰?葉悄嗎?哈!

    維克多把拉斐爾擋在身后,皺眉頭,“王,恕我直說,我弟弟他就算得罪過你,也沒有對你表達過不尊重,你把他關在迷你氧氣倉里,那就是個關低等級畜生的籠子!他現(xiàn)在發(fā)燒了,很嚴重,王,你不能仗著權勢就欺負蟲,我要王給他道歉。”

    看著坐在沙發(fā)里拉斐爾蒼白的臉色,頭上的繃帶,葉悄自然想到一件事,他沒有毆打拉斐爾,那些傷是哪來的?

    拉斐爾拉著維克多,虛弱的不像是假的,“大哥,算了。”

    “你別管!我不護著你,誰來護著你?你身體這么不好,一點不知道心疼自己,葉悄能活這么久,足以說明他比你耐受得多!”

    維克多亂了心神,只關心拉斐爾的傷,他起身,靠近葉悄,靠在他耳邊說:“我一點也不后悔放火燒你,如果我有機會,我甚至會放第二次,我最后悔的就是沒有真的燒死你,我弟弟所受的痛苦,我會一點一點報復在你身上,你記住,葉悄。”

    葉悄看著他,仇恨似乎燒壞了他的理智,葉悄沒有生氣,用奧斯汀給他的高科技,把想說的話轉化為文字,浮在藍屏上,這對他一只F級來說很吃力,但也就用這一會兒也沒關系。

    “仗勢欺蟲?大公閣下,說話要講道理。”

    路因希亞喟嘆著說:“我們的王,難道還沒有這個權利嗎?”

    第 26 章

    維克多閉口不言, 他看著路因希亞,眼神明顯是忌憚的。之前路因希亞的攻擊讓他錯過了歡慶日的艦隊表演,他現(xiàn)在不是很想惹路因希亞。

    但這口氣堵在心里, 讓維克多的褐色眼珠愈發(fā)深沉。

    路因希亞又不是他的弟弟, 為什么要容忍他的放肆?

    維克多眸中輕蔑轉瞬即逝, “王,你不懂得我們身處一個怎樣的社會里, 它不是你每天生活的烏托邦象牙塔,而是真實存在著的,弱肉強食的世界。”

    “蝴蝶和胡蜂一樣, 充滿野心和欲望,也喜愛掌控他蟲的命運。”

    葉悄在醫(yī)務室算是優(yōu)等生, 從患者的角度上看,已經看透了維克多的本質, 他是蟲族很典型的雄性當權者,有錢,有權,有貌, 這樣的雄蟲生下來就享盡好處, 披著一張政治立場正確的皮, 做原本的利己主義者。

    維克多暴躁易怒,無法接受反對,他笑著的時候就在想怎樣蟄你一口,高高在上的眼神看誰都像在看垃圾。

    身為前王室重點培養(yǎng)的大殿下, 維克多高智商、高眼光、認知頑固, 認為自己永遠是對的,他要為拉斐爾抱不平, 就不在乎他在和誰說話。

    這不怪他,嬌生慣養(yǎng)的高等級雄蟲都這樣,有很壞的脾氣。

    路因希亞就很不一樣,他是全場唯一一個沒有身份背景的雄蟲,一頭金發(fā)纖長流水般垂在腰際,藍眼薄唇,剪裁得體的制服完美保留了蝶族的優(yōu)雅魅力,額前劉海遮擋不住修長的觸角,耳尖因為發(fā)育期的緣故悄悄變成尖銳的精靈耳形狀。

    他很漂亮。

    葉悄看得出他的心高氣傲,也懂得他有些隱晦的故事深藏心底。

    路因希亞不喜歡和其他蟲閑聊,但又很有禮貌,他對自身有很高標準,對細節(jié)、秩序、道德、流程、責任過于專注,就算沒有身份地位證明他是誰,今天到場的雄蟲們也紛紛慧眼識珠,向他伸出橄欖枝。

    路因希亞選擇性接了一些。葉悄就知道,他有自己的目的,如果不是為了生存,就是要做什么事。

    不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路因希亞像是個完全獨立自主的蟲,鋒利,尖銳,鋒芒畢露。

    葉悄看多了他私下里的體貼柔情和百依百順的溫柔,對他銅墻鐵壁般的外表充滿好奇心。

    葉悄看著路因希亞朝自己走過來。

    “王,”他低聲說,“翅膀很疼,好像感染了,可能要解開繃帶看一看根部,但是這里不太方便,而且我自己解不開。”

    剛才捏到他的胸膛,柔軟堅韌,手感很好……

    但這不是重點!

    葉悄大驚,把他拉到角落里,路因希亞根本就不反抗,隨著他拽,葉悄還沒等看,就聽見一聲怪異的聲響。

    維克多終于捉到痛處,拍了拍手,語氣嘲諷的意思明顯:“我以為西頓家族冒領撫養(yǎng)王的恩惠已經是不要臉的極限了,沒想到路因希亞,你的心也在向著這冒牌貨?我對你很失望,如果你不能代表洛加利塔家族爭光,那就別總是出頭。”

    “冒牌貨?”路因希亞站住腳步,嗓音嘶啞,“你說誰是冒牌貨?”

    “誰偷了我弟弟的王位,誰就是冒牌貨。”維克多嘶嘶說,臉色在黑黃兩種顏色里轉換,緊咬著牙關,額頭青筋暴起,站在原地,胸膛不停起伏著。

    “誰說路因希亞是你們胡蜂族的?你問過我的意見嗎?”

    萊因戈里·維從大廳門外走進來。

    蟲族四個聲名顯赫的家族里,胡蜂,蟻族,蛾族,還有蝶族,英雄輩出,這一代新秀就不少,蟻族的卡默斯首當其沖,一枝獨秀,一蟲挑起整個家族的榮譽大梁,其次就是蝶族的萊因戈里·維,現(xiàn)任蟲族特種作戰(zhàn)軍,首席軍團長。

    他曾率領軍團擊退帝國邊境三條防線外的異族星獸,作戰(zhàn)風格鮮明剛烈,脾氣也是一等一的暴躁。

    “圣者已經將路因希亞還給了我們,他雌父是蝶族的前政黨領袖,優(yōu)秀的S級誰都不嫌多,但不是誰看見了都能揣兜里冒充自己族群的蟲,維克多閣下,別太無恥。”

    萊因戈里直言不諱,他是雄蟲,軍部出身不講究太多禮節(jié)。

    蟲族里,蝶族永遠最受歡迎,血統(tǒng)里自帶高傲,萊因戈里作為蝶族炙手可熱的軍權者,長相也很特殊,眼珠一紅一藍,罕見的異瞳,為他的臉增添詭譎絢爛的色彩。

    他看上去很強硬,觸角和頭發(fā)一起向后梳,落葉黃披風,漆皮黑色長筒靴,黑色槍支帶綁在大腿褲縫上,抬眸看著維克多時,眼里的笑冰冷刺骨。

    他朝著葉悄的方向,半跪下來,左手按在右胸口,恭順地說:“王,請原諒我沒能在正確的時間恭賀你,但我想現(xiàn)在也不算太晚。”

    他頓了頓,“路因希亞總是特立獨行,他沒有惹你生氣吧?”

    葉悄只在軍校的墻上見過這位傳奇軍官,和卡默斯擺在一起,被稱為第一軍校出身的絕對領袖,各自是南北半球的軍蟲之王。

    葉悄搖搖頭,但是他發(fā)現(xiàn),路因希亞沒有表現(xiàn)出和萊因戈里很親近的情況,只是說:“舅舅。”

    那就是說,路因希亞的雌父是蝶族,雄父是胡蜂族王室的某個紈绔雄蟲。

    胡蜂的信息素霸道,他就分化成胡蜂,后來他做了圣者的學生,圣者把他改造成蝴蝶,是改變了幼年路因希亞的種族認知?

    葉悄覺得很神奇,但雄父如果精通心理學也不足為奇,他的溫情脈脈讓葉悄總是很舒服,又有點難過。

    難過沒有早些回到他身邊,是菲拉古讓他知道,原來有父母的蟲是這種感受。

    永遠有蟲會無條件疼愛你。

    維克多抱起雙臂,上下打量著萊因戈里,說:“我從來沒見你對誰下跪過,你對拉斐爾閣下也從來沒有這樣尊敬,告訴我是什么改變了你,高貴的軍團長?難道是蝶族后代凋零,你們軍雄的精子質量低,又嫌雌蟲的卵貴,只用工資買不起太多,所以貪圖S級?”

    萊因戈里目不斜視,“蟲母冕下值得尊敬,王是他的孩子,就是蟲族的寶藏。”

    維克多嗤笑一聲,“哦,蝶族已經淪落到這個程度了嗎?”

    他走到萊因戈里面前,輕聲說:“蟲母冕下也會生出來王這樣低等級的雌蟲,王貌似是沒有生育能力的,他和我弟弟搞在一起的時候,我連根蛋毛都沒看見。可見蟲族的寶藏對你來說是多么廉價。”

    萊因戈里冷哼,站起身,走到葉悄身后,葉悄覺得他精神力很不穩(wěn)定,和其他蟲保持不親密的距離,渾身上下有種具有攻擊力的孤立感。

    葉悄試著去問:【軍團長,他和你說什么了?】

    萊因戈里只是彎了下唇,“沒什么,王。”

    他用看孩子的眼神看葉悄,“王是豆娘吧?剛剛化形,要該蛻皮了,走,我?guī)跞コ杂袪I養(yǎng)的蜜露。”

    幼年豆娘的頭殼和表皮不能隨著身體的長大而無限制地擴張,需要通過蛻皮長大,每蛻一次皮,增加一個齡期,4齡或5齡后,幼蟲形態(tài)就會變化,蛻皮柔軟而富含營養(yǎng),但堅硬的頭殼不能吃。

    葉悄表示:【謝謝,我喜歡蜜露。】

    蝶族士兵包圍過來,但是被維克多攔住。

    維克多拍拍手,從宴會廳的各個角落里出現(xiàn)盛裝打扮的雌蟲。雌蟲們表情猶如機械,他們來到雄蟲腳邊站穩(wěn),蹲下,抬起他們的臉,溫順柔和。

    雙子大廈的負責蟲解釋道:“這是維克多閣下送給各位的宴會伴手禮,雌奴,請各位盡情享用。”

    其他雌蟲們都皺著眉頭轉身離開,葉悄淡淡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他聞不到雌奴們身上的信息素味道——這說明,他們都是被摘除孕育腔導致無法生育的雌奴。

    蟲族相當重視繁衍,失去繁衍能力的雌蟲連最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但總得有雌蟲做泄欲的雌奴。

    為了繁衍,蟲們可以不思考,只跟隨根深蒂固的觀念,在獸心和理性之間搖擺。

    蟲族對性的開放意識超前,這在生活的每個細節(jié)都有所體現(xiàn),星際所有幻想種中,唯獨蟲族的智慧與野蠻一直并存,在雄雌極端主義下,兩性地位絕對不平等。

    如果葉悄不是王,那么就很容易淪為生育機器,或者奴隸玩物之類的雌蟲、實驗品。

    但那是以前。

    每個變革都伴隨著哭喊和憤怒,新時代的建立需要舊觀念的祭奠,改革從來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大刀闊斧,步步為營。

    葉悄能看得出所有蟲對現(xiàn)狀的掙扎。

    在王面前的拘禁克制,和在舊王室威嚴下的順從不反抗,都只是一種力求自保的社會現(xiàn)象,葉悄理解他們在兩股勢力里的糾結,因為很明顯,他們臉上都寫滿了左右為難,不知所措。

    究其原因是極富戲劇性的王位傳承。

    王位傳給了雌蟲,而不是雄蟲,這似乎過于挑戰(zhàn)蟲族固有的觀念了。

    雄蟲們雖然沒站出來痛罵維克多不守規(guī)矩,但也沒有拒絕雌奴們的口舌伺候。

    雙子大廈的首席代表也不敢阻攔維克多閣下,前任王室成員一手建立的帝國竟然傳到其他雌蟲手里,能服氣的雄蟲很少。

    【這是公眾場合。】

    葉悄用光幕說明,【閣下,不要太過分。】

    其他蟲都慌慌張張站起來,把不管在干什么的雌奴推到一邊。

    只有維克多懶洋洋地挽起袖子,摸了摸一只蛾類雌蟲軟綿綿的頭,說:“我在教訓我自己的雌奴,怎么算過分?哦,對不起,我忘了,王已經化形,可以正大光明擁有雄奴了,可這里都是雌蟲。”

    他說話的語氣陰陽怪氣的,“王是不是忘了,當時你是怎么百般討好我弟弟的?真是白眼狼,如今你成為萬蟲之王,把他狠狠踩在腳下的感覺爽嗎?你這個惡毒的雌蟲!”

    其他蟲堵著耳朵,涉及王室秘辛,不敢聽。

    葉悄不能急于辯解,而是心平氣和地用光幕打字:【如果我說,拉斐爾閣下是自己鉆進籠子里的呢?】

    維克多“哈?”了一聲。

    葉悄:【是他希望我不要再生他的氣,是他求我,讓他鉆進籠子里。】

    【是他自己要哄我開心,我沒有想要他哄我高興。】

    “……”

    長久的沉默。

    拉斐爾閉著眼睛,似乎因為身體虛弱,已經失去意識了。

    權柄外移,維克多不得不在黑市購買沒有姓名的雌蟲,但最好就只有B級,他們的身體髓液遠遠不如葉悄的好,所以拉斐爾時常體虛昏迷。

    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只F級,怎么有這么高質量的髓液?

    維克多面色陰沉蒼白,語氣陰測測道:“是嗎?那太遺憾了,這件事我會問他。不過,我們打斷骨頭連著筋,不勞陛下操心,您還是多操心下自己吧,鄉(xiāng)下星來的垃圾——”

    副官拉著維克多往后退,雌奴們全都站起來,護衛(wèi)隊開路,圣者回到主場地,挽起袖子,修長的手撫摸著葉悄的頭發(fā),輕聲細語,不失威嚴:“西奧多,發(fā)生了什么事?”

    葉悄搖了搖頭,菲拉古掃視一圈,蟲們嚇得跪了一地。

    他們看見葉悄時都沒有這樣尊敬。

    菲拉古微微蹙眉,很擔心他,把自己身上的披風摘下,蓋在他后背上,“寶貝,你臉色很不好,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跪倒的蟲們把頭磕在地上,不敢抬起來。

    只能看見圣者潔凈的杏黃長袍尾拖過紅毯,不見王的腳步。

    王是被抱起來的。蟲們噤若寒蟬,圣者對王的珍愛,似乎遠遠超過了溺愛的范疇。

    維克多臉色更差了。

    葉悄跟著菲拉古離開雙子大廈,一回到王庭,菲拉古就皺緊了眉頭,把葉悄抱在床上,拿出溫度傳感器,放在葉悄的嘴巴里。

    葉悄張開嘴。菲拉古溫聲說:“來,慢一點含住,你可能要蛻皮了,是不是今晚的蟲數(shù)量太多,你感覺很難受?”

    葉悄抿著嘴唇,看著菲拉古,點點頭。菲拉古的眼神突然很心碎,他擦掉葉悄眼尾的眼淚,知道他接下來的一周都會很難受,低頭在他鎖骨那里聞了聞。

    豆娘的翅脈中室是四邊形,類似人形的肋骨,葉悄身體消瘦,肋骨單薄,菲拉古聞到他中室內部散發(fā)出的詭異香味,輕聲問:“寶寶,你是不是喝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葉悄只喝過一杯黃油蜂蜜,味道是有點苦。

    醫(yī)生們夜診,確認葉悄的蛻皮期提前了,就是那杯飲料惹的禍。

    豆娘的前后翅形狀相似,翅翼生有翅柄,是體型很嬌小的蟲族,經受不起化形期和蛻皮期雙重風險,很容易引起蛻皮熱,渾身起疹子,甚至皮膚血管破裂,每年死于蛻皮熱的豆娘數(shù)量很多。

    菲拉古扶著額角,眼眶疲倦而烏青,俊美的臉烏云密布,不耐道:“去查,查出來是誰,我絕不輕饒。”

    護衛(wèi)隊離去時,輕輕合上門。

    葉悄依偎在菲拉古懷里,菲拉古拿著一本童話書,葉悄閉著眼睛,沒有睡著,他只是在安靜地聽。菲拉古比卡默斯會講故事,語調起伏,情節(jié)跌宕,但是葉悄還是很想哥哥。

    但他不會說,因為雄父會傷心。

    菲拉古很心疼葉悄,他的孩子剛成年,不像蘭偌那樣勇敢活潑,脾氣火辣。他很安靜,不會說話所以很依賴雙手,用那雙黑眼睛看著你的時候,菲拉古忍不住就要抱抱他,或者親親他。

    菲拉古吻了吻他的額頭,“乖乖,那杯飲料是誰給你的,還能記得嗎?”

    葉悄搖頭,只知道是個侍者。

    菲拉古嘆氣,把他抱進懷里,慢悠悠地哄著,葉悄漸漸閉上了眼睛,半夢半醒間,他聽見菲拉古給他唱遙遠星系的歌謠,明明葉悄沒聽過,但他就是睡熟了。

    第二天,菲拉古把他帶到自己的學堂里,新學派吸納了具有領導潛力的年輕蟲族,全班都是S級,只有葉悄是F級,他們的課程葉悄根本跟不上,而菲拉古似乎并不指望他能聽懂課程,而是給他找個機會,開始著手學習蟲族內政。

    葉悄從前只想過自己會在第一軍校的醫(yī)務室里過完這一生,沒有想過,他會成為蟲族的王,會開啟一段新蟲生。

    同學們都無比喜歡他,蛾族的小雄蟲把收集來的花瓣小心翼翼盛滿一瓶,遞給他。

    “王,葉片嚼一嚼是甜的,你嘗嘗?”

    葉悄接過來,答應了,還沒等嘗,一個荷葉包裹的飯團又遞過來。

    螳螂族的雄蟲復眼亂轉,但是鐮刀準確無誤地割開蓮葉,香味四溢,“王,我雌父做的飯包很好吃,你喜歡的話,我明天再給你帶,我雌父也會很高興的!”

    禮物數(shù)不勝數(shù),葉悄接受了同學們的好意。課開始后,老師給他們做了測試,機器人批改,不出意外,葉悄是全班最后一名。

    但是沒有蟲說他笨,等級低,而是把光腦送給他,那里有課程重點筆記,“王,你回去復印一份就好了!”

    葉悄不好意思。因為他在拖累課堂進度。

    菲拉古路過時,發(fā)現(xiàn)他的無精打采,把他叫出來,了解情況后,微微笑著說:“我的悄悄只要快樂就好,不會也沒關系的,雄父讓拉斐爾幫你復習。”

    菲拉古并不知道之前發(fā)生過的事情。

    他只看見葉悄抿著嘴唇,搖搖頭,抓著他的手,很小心地比劃著:【不要拉斐爾。】

    菲拉古不太明白,但葉悄說不要,他就不強迫,想了想,說:“那我讓路因希亞給你補習吧,他雖然沒有拉斐爾刻苦好學,但天資聰慧,腦子也更靈活。”

    上午,教室里空著的兩個座位,一個是拉斐爾,一個是路因希亞。

    下午,葉悄上課,仍然聽不懂,角落里,拉斐爾已經出現(xiàn)了,路因希亞沒有,據(jù)說他經常缺課,但是只考滿分。

    老師講課很慢,葉悄忍不住要打瞌睡,這些知識對他而言太難理解,蟲族史論很長,蟲族地理細碎,蟲族社科復雜,他只會治療精神力疾病,不懂這些。

    而且,蛻皮期很難熬,他的注意力很難集中,如果這是在第一軍校,老師已經把他喊起來去外面罰站了,但是在圣者的新學派學堂,老師只是放輕了聲音講課。

    葉悄醒來后覺得抱歉,恰好外面下起了雨,葉悄渾身難忍,皮膚過于濕潤,總是有組織液分泌出來,他只好離開學堂,去另一棟觀景臺上看著雨落下。

    雨珠打在春樹上,雪白的花瓣繽紛落下,葉悄杵著下巴,百無聊賴,到處都寂靜,只有連綿的雨聲。

    一陣腳步聲從樓梯傳來,葉悄沒有回頭,他聞到路因希亞的信息素,潮濕的水汽把他的氣味送來,熟悉而安逸。

    葉悄蜷縮著身體,頭靠在窗欞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最近很嗜睡。路因希亞坐到他身邊,用衣服罩住他的上半身,替他遮著零落的雨。

    他動作很輕,但葉悄還是睜開眼睛,衣服蓋住他下頜,只留下一張蛻皮期微紅憔悴的臉。

    “王,怎么不睡了?”路因希亞聲音溫柔,“別有壓力,老師的課太快,你第一天入學,學不會很正常。”

    從新佩蘭汀城回來后,他神情有幾分疲倦,像是一夜沒睡,但眼睛又很明亮。

    昨夜的酒讓他們有點兒失了分寸,路因希亞閉口不提,但眼波流轉,俯身去看他手臂蛻皮的情況,“有點紅,但不太嚴重,我有藥膏給你擦上,會愈合皮膚的皸裂。”

    他雙手撐開,俯身在葉悄腦袋上方,這個姿勢太近了,葉悄正好看見他的背,忍不住伸手去碰他翅膀根部的繃帶,繃帶是新的,他挑開一點,仿佛白絲線般的肌肉露出來。

    路因希亞渾身一震,聲音更低,“王,手拿過來擦藥。”

    葉悄閉著眼睛,抿緊嘴唇。

    他也看出葉悄怕疼,不是第一次了,葉悄忍不住別開眼睛,慢慢看向窗外,手臂任他擺弄,動作漸緩,像是痛意上來。

    沒多久,葉悄感覺到路因希亞的手帶著袖口撫上他的臉,仔細幫他擦鬢角滲出的細汗,葉悄讓他擦了兩下,就不習慣地扭開臉。

    葉悄想說可以了,疼也習慣了。

    可是手指沒力氣,也抬不起來,藥膏有刺激性,他的皮膚微微疼,還得緩一緩。

    路因希亞收回手,給葉悄的手臂吹風,耳邊的雨打花樹聲不斷,難得沒蟲打擾,葉悄的手指因為神經抽動,略微蜷縮了下,半晌,他轉眸看向路因希亞。

    路因希亞本就是一直盯著葉悄看,見葉悄望過來,眸藍深了些,隨后他慢慢俯過身來。

    雄蟲的信息素攏住葉悄,雨勢漸急,他的吻先落在葉悄的鬢邊,隨后是臉頰,要吻到唇角的時候,葉悄的心跳讓他猛然回神,掙扎起來,桌子上的書本和光子筆都砸落在地,但因為疼痛加精神本身虛的緣故,掙扎的力度綿而無力。

    葉悄注意到一道很重的呼吸聲,很遠。

    路因希亞的信息素很懂得如何取悅雌蟲,葉悄看著他的眼,有種要迷失在藍色海洋里的錯覺。

    葉悄徒勞地張著唇,無聲地呼吸著。

    “王,我除了胸,其他的地方也很軟,要不要試試?”

    路因希亞動情地詢問著,葉悄怔怔看著他,看他又一次要吻上他的唇。

    樓梯上,拉斐爾的身體立即僵住。

    第 27 章

    天邊的云層不正常的厚重, 雨越下越大,葉悄意識到這是精神力導致的天氣異常。

    是拉斐爾的精神力讓這場雨越來越大。

    空氣凝結成肉眼可見的霧水,路因希亞抬眸看著天, 瞳孔縮成一條細線, 一陣陣輕微的波浪在空氣里蕩開, 兩股精神力碰撞,掛著的風鈴作響, 葉悄能感知到角落里機械設備的螺絲釘在震顫,向外拔出,在鋼鐵的框架里亂晃。

    與之而來的就是顱骨里悶鈍的疼痛。

    頭很疼。熟悉的痛感, 最近越來越頻繁了。

    葉悄閉上了眼睛。

    兩股精神力對撞,但想象中的雷暴并沒有到來。相反, 雨勢漸緩,殘余的雨水沿著屋檐珠子般飛瀉而下, 很快,雨過天晴,陽光嘩啦啦灑在身上。

    葉悄睜開眼,視線越過他和路因希亞身體間的空隙, 看見淺藍色頭發(fā)的雄蟲悄無聲息地離開。

    拉斐爾和路因希亞的精神力互相交錯, 但是并沒有共調?!

    路因希亞沒有躲開, 收回精神力,還壓在他身上胡鬧。葉悄的心臟砰砰亂跳,別過頭,卻被輕捏著下巴轉回來。

    “王, 嚇到你了嗎?”路因希亞輕聲問, “我沒想到他會來。”

    葉悄閉了閉眼,舔了下嘴唇, 不自然地紅著耳朵,他都能感覺到身體溫度的上升。路因希亞的視線如有實質,在他臉上留下灼熱的重量。

    “他走了,”路因希亞輕聲說,“總是有蟲來打擾我……”他頓了頓,“打擾王來享用我。”

    他的呼吸曖昧地噴到葉悄的側頸上,喉骨的腺體戰(zhàn)栗著,葉悄抿了下唇,敲敲他的肩膀,手勢示意他:【先不要轉移話題,我有話要問你。】

    路因希亞對剛才的口誤渾水摸魚過去了,很聽話,撤開到一邊坐下,順手收拾桌下面散亂的課程書。

    葉悄在他眼前揮揮手,【看我啊】,葉悄闡述事實,【你和拉斐爾的精神力不能共調。】

    路因希亞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一下,“是,我也沒想到。”

    葉悄雖然不會說話,但是指出問題一針見血。他很少見到路因希亞失態(tài)的樣子,所以他耐心的等待回答。

    他感覺到路因希亞的肩膀在顫抖,葉悄輕輕撫摸他的肩膀,用安撫的力量去治療他的精神力,但是沒有奏效。

    他在生氣嗎?

    路因希亞的顫抖好像是從心里散發(fā)出來的,剛才笑盈盈的眼睛失去笑意。葉悄擔憂地摸摸他的額頭,用手語說:【路因,你沒事吧?】

    路因希亞似乎輕嘆一聲,捉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我沒事,就是剛剛才意識到,一個很難接受的事實。”

    葉悄手指瑟縮了一下,奈何被他抓得緊,又被他的手指勾住躲不開,只好順從他的力氣,握住他的手,等著他說。

    路因希亞看了一眼他的手,又看了一眼他的唇,頓了頓,輕聲說,“王,你知道的,只有擁有血緣關系的蟲才能進行精神力共調,我和努比斯·洛加利塔共調過,但是卻不能和拉斐爾共調,這說明什么?”

    路因希亞的藍眼眸清澈溫潤,拉著葉悄的手指慢慢摩挲著,似乎有意哄著他。

    葉悄不習慣他這種低柔的語氣,好像自己是備受珍視的珠寶。

    每每說到“問題”時,他總是用哄小孩的語氣和葉悄說話,好像葉悄是三歲小蟲崽,生怕說快一點葉悄就會聽不懂。

    葉悄雖然自認不聰明,但也不笨,想對路因希亞糾正,但是他語氣太溫柔了,葉悄再生氣也忍了下來。

    他想,他明白路因希亞要表達什么意思。

    【拉斐爾不是努比斯·洛加利塔的孩子。】

    “悄悄好聰明啊,”路因希亞微微笑著,好像這個消息沒給他造成太大的晴天霹靂,但是他對葉悄的稱呼暴露了一點。

    自從葉悄封王后,他就沒再叫過“悄悄”,葉悄覺得,他其實沒有看上去那么淡定。

    葉悄臉一紅,聽他繼續(xù)用溫柔地能溺死蟲的聲音說,“這件事你不要牽涉,我有打算,我說過不讓他再傷害你,從前的賬我會替你一筆一筆清算,你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坐在王位上,等著我。”

    葉悄心里想,雖然路因希亞也不是洛加利塔國王的親生雄子,但拉斐爾鳩占鵲巢就是不對的,他不能坐視不理。

    要告訴雄父嗎?

    葉悄猶豫,看出來雄父和拉斐爾的關系遠比想象中親近,拉斐爾應該是他最鐘愛的學生,否則,雄父不會提出讓拉斐爾教導他功課。

    拉斐爾生日那天,圣者親自到典禮上送祝福,而自己被菲林綁住,扔在廢棄器材室里,還忍不住尿意,在路因希亞的蟲肢幫助下……就這么過了狼狽的一個生日。

    圣者和拉斐爾的這份愛,一定比和自己的還要堅固,他們師生之間漫長的信任和陪伴,遠遠勝過自己和菲拉古的血緣關系。

    葉悄無法不低估他和菲拉古之間搖搖欲墜的愛意。

    葉悄想,應該找機會告訴卡默斯上將,他終于找到了證據(jù)證明拉斐爾不是前王室成員,哥哥會無條件信任他。

    畢竟從小到大,只要牽扯到拉斐爾,所有蟲都會無條件站在他那一邊,哪怕維克多已經知道路因希亞是洛加利塔家族的血脈,也一心維護弟弟拉斐爾,罵路因希亞是野種,是哪只不知廉恥的雌蝴蝶勾引了努比斯生下來的。

    維克多似乎忘記了,路因希亞的雌父在政壇的影響力,不出意外的話,那股力量會一直延續(xù)給路因希亞,家族制度的好處就體現(xiàn)于此。

    葉悄只是這樣猜測,并沒有證據(jù)。

    路因希亞不說,他就不問。

    葉悄的手還被路因希亞握在手里,還被他不輕不重地又捏又揉,放在他唇畔,被他一根一根吻著手指。葉悄要抽手,他不讓,然后手就被他溫熱的舌頭含住,從指根到指尖,一點一點舔舐過去。

    書上說,所有記錄在冊的種族里,蝶族對另一半最溫柔體貼,蟲族喜歡蝴蝶,也是喜歡他們的柔情。

    葉悄臉頰緋紅,十分難堪,想告訴他別再繼續(xù)了,然而一低頭,卻正對上他動情的碧藍雙眼。

    “悄悄,”他低聲說,“就在這里,讓我親近你一次。”

    他語氣也不強硬,葉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愣住了,緊接著路因希亞側過頭,眼珠盯著他。這眼神很陌生,像凝望深淵時,深淵反饋回來的吞噬,葉悄深深留下了印象。

    手腕濕潤了,手臂,鎖骨,肩膀……葉悄渾身肌肉不斷地緊繃,隨后慢吞吞地瀉了力氣。

    金色長發(fā)輕柔蓋在身上,葉悄看見路因希亞后背的蝶翼豎起,柔軟地遮擋著窗戶和射進來的陽光,然后他就被蒙上了眼睛。

    風鈴輕搖晃,花樹的花瓣落在葉悄微陷的肚皮上。

    葉悄渾身都被他舔的沒有力氣了,手指虛弱地蜷縮著。

    他和路因希亞的關系似乎發(fā)生了奇妙的變化,路因希亞臣服于他,又不那么溫順,總有藏不住的攻擊性。

    鼻腔里是甜蜜的蜜糖香味,是葉悄蛻皮期激發(fā)出的更熱烈的信息素,被雄蟲有意勾引,懵懂無辜地飄散在空氣里。

    蝶族真的很喜歡豆娘所產的蜜。

    “悄悄,這里有蟲紋。”路因希亞的手指輕劃過的地方,葉悄輕輕顫栗著,眼前布料除掉,葉悄垂眸去看,發(fā)現(xiàn)是腹部有金色蟲紋,古老神秘,和紅寶石選中他時,額頭出現(xiàn)的那枚一模一樣。

    這是S級雌蟲蛻皮期才能出現(xiàn)的第二枚蟲紋?

    “好奇怪,F(xiàn)級雌蟲,怎么會有蟲紋?”路因希亞喃喃自語,“除非你是S級……”

    他幾乎下意識往葉悄的腿中間看了一眼。

    “沒有蟲母的蟲紋。”路因希亞似乎松了一口氣,“如果悄悄真的是蟲母……”話音剛落,他笑著搖搖頭,“不會的,沒這種可能性。”

    葉悄沒有注意到路因希亞眸中猩紅暗色,那是一種極其猙獰的感覺,生性喜好和平的蝴蝶不會有這種眼神。

    偏偏葉悄回過頭時,他又表現(xiàn)得那樣自然,就像怕嚇到他的王一樣。

    葉悄蛻皮期難受,被路因希亞伺候著穿好衣服,渾身就沒了力氣,好不容易清醒了一點,翻身想走,被路因希亞握著手腕,挽留在原地,慢條斯理地說:“王,我還沒有給你補習功課。”

    葉悄含著眼淚,搖搖頭表示今天不學了。

    他太欺負蟲了。

    “不行,我要對圣者負責,也要對王負責。”溫柔的聲音猶如蜜糖里藏著的玻璃渣,“我們翻開課本第一頁,很簡單的,王要對自己有信心,因為我對王很有信心。”

    可是葉悄對自己沒信心。

    路因希亞拉著他硬生生學了兩個小時,逐字逐句講解,堪比金牌講解員,蟲族歷史博物館的工作蟲都沒他這么敬業(yè)。他優(yōu)雅自如,有條理又清晰地把全書知識點梳理了一遍,根本看都沒看書,還徒手畫機甲,猶如設計圖。

    葉悄忍著淚水翻書,發(fā)現(xiàn)他講的一點不錯,哀傷地抱著膝蓋,無精打采地聽課。

    葉悄承認他確實是個天才,恐怕圣者之后,路因希亞可以繼承他的圣殿,成為新的圣者。

    最后,葉悄趴在桌子上,用手指頭求饒:【路因希亞,你行行好,我真的很想睡覺。】

    路因希亞看著他濕漉漉的眼睛,真誠的眼神,溫柔說:“悄悄,你都學會了嗎?”

    他真的很嚴格。葉悄吐了口氣,沒說會或者不會,拽著他的手指,在他手心里慢騰騰地寫:真的不學了好不好?

    “好。”沒想到路因希亞答應的這么干脆,合上書,還用那種眼神看著葉悄,好像看一只嗷嗚嗷嗚叫的舔毛小獸。

    葉悄高興起來,眼睛彎彎的,握著路因希亞的肩膀,晃了晃。

    【你真好!】

    路因希亞摸摸他的頭,手指插進他的發(fā)絲里,一句話都沒再說,就是沖他寵溺地笑。

    葉悄這才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了?再和路因希亞待下去就徹底變傻子了!

    這時,彌安上樓梯,奉命來找葉悄,跪下,說:“王,加文·西頓請求見您,您要見嗎?”

    【見。】

    葉悄松了口氣,正好讓路因希亞離開。雄蟲信息素太狡猾了,暫時麻痹了他的頭疼,尤其是蝶族吸食蟲蜜的口器,細長卷翹,葉悄皮膚上凝結的蜜珠都被他掃蕩一空了。

    路因希亞臉色豐潤,修長纖細的手在桌子下緊緊握住葉悄的手,捏了捏,說:“那我先走了,王。”

    【再見!】

    彌安給路因希亞讓路,回頭看著葉悄。葉悄抱著自己,拽著衣領,看起來可憐巴巴的,衣領有點亂,臉色潮紅,腳趾在長褲底下露出來一小截,不自然地蜷曲著。

    “……王?”彌安小心翼翼地問,“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看起來很委屈?”

    葉悄搖搖頭,擦了把臉,【沒有,謝謝你的關心。】

    彌安臉色一變,哐一聲跪下。

    葉悄疑惑地看著他。彌安說:“王不要感謝我,我承受不起,我是王的奴仆,王指使我是應該的。”

    葉悄不明白,【王不能和臣民說謝謝嗎?】

    彌安一愣,好像也不是不行。但是努比斯陛下在位時,從來不會對下屬好言相待,他不茍言笑,總是板著臉,懲罰他們是眼皮都不眨一下。

    不像葉悄。

    溫柔而溫暖。

    “可以的。”彌安想了想說,“王想怎樣就怎樣,我任憑差遣。”

    彌安是沉默寡言的蟬科雄蟲,A級,雄蟬腹基部有發(fā)聲器,受到震動而發(fā)出聲音,像蒙上了一層皮的鼓面,所以他常年穿著黑色,避免遇到刺客,刺傷他的發(fā)聲器。

    彌安看了一眼四周,正色道:“王,我看見拉斐爾閣下離開了,沒發(fā)生什么事吧?”

    葉悄安慰他,【沒有。】

    不一會兒,加文來了,彌安離開。

    【哥哥!】

    加文升了六年級,為葉悄帶來了五年級的新課本,從今天早上他就在期待見到葉悄這一刻。

    聽說葉悄進了圣者的學堂,加文擔心他聽不懂,奧斯汀還說他小小年紀就太操心。加文對比書上的知識點一考葉悄,發(fā)現(xiàn)他居然都會。

    加文很驚喜,“悄悄,哥哥怎么不知道,你是這么聰明的小蟲啊?”

    葉悄臉皮紅一陣白一陣,不好意思說是路因希亞“強迫”他學習的。

    加文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溫聲說:“圣者對你的期待很高,你別太有壓力,你肯定跟不上課程,他讓誰來幫你學呢?”

    葉悄比劃著【拉斐爾】,后來又比劃【路因希亞】。

    加文微微皺眉:“拉斐爾天賦很高,功課一直名列前茅,圣者很喜歡他,經常讓他跟在身邊教導,圣者會讓他輔導你也情有可原。”

    “在你出現(xiàn)之前,圣者很寵愛他,他生日那天,圣者親自給他戴過花冠。”

    “拉斐爾總是生病,但又聰明,圣者惜才,總是會對這樣的蟲多一些憐惜。大家都知道圣者喜愛他,也盡量避免在圣者面前說拉斐爾的壞話,在中央軍校,對拉斐爾有利的言論是一邊倒,他們從來不在王庭和圣殿里提對王室成員不利的訊息。”

    加文把帶來的高級蠶蛹擺成一排,一顆一顆放進葉悄的手里,葉悄慢慢嚼著,加文細致地說:“蛻皮期要補充營養(yǎng),慢點吃,你的蛻皮期受到內激素的調節(jié),在你體內的內分泌器官分泌,對你的生長發(fā)育有很重要的調節(jié)作用,一定不要虧待自己。”

    葉悄點點頭,比劃著:【哥哥別擔心,路因希亞教的很好。】

    加文贊許道:“圣者對路因希亞倒是很嚴厲,很有雕琢他的耐心,我覺得他的性格應該更適合你,很堅韌,又有擔當,而且你們的關系一直不錯。”

    加文走后,葉悄一直回味著這些話。

    如果對雄父來說,拉斐爾是難得的帝國棟梁,那么葉悄很難讓雄父在帝國未來和骨肉情義中抉擇。

    更何況,雄父久居王宮,并不知道他和拉斐爾之間發(fā)生過什么。

    葉悄心里輕松一點。這些難堪的過往,他當然不想讓雄父知道。

    大概一周后的夜晚,葉悄坐在床頭看書,菲拉古推門進來,葉悄連忙把書合上。最近他看書都看很晚,因為他不懂的知識太多了,學習起來很吃力,只能更用功。

    可惜無論他怎么用功,都是吊車尾的存在,老師倒是沒強求他一定有好成績,反而一直在安慰他,葉悄只好更用功。

    菲拉古看出他的苦惱,坐在床邊,拿起他的課本翻看,雖然是簡單的知識,不至于看這么久還學不會,但他仍然溫聲說:“寶寶,很晚了,你該睡覺了,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你躺下,把衣服撩起來,雄父看看你的蟲形。”

    葉悄和他之間雖然還不親近,但葉悄很聽話,菲拉古知道任何關系的推進都需要時間,更何況葉悄是這么乖一個小蟲崽,他第一次見到葉悄的時候就在想,如果他是自己的孩子有多好。

    好在事實成全了他的妄想。

    菲拉古身居高位許多年了,對星際里每天發(fā)生的事都不是很感興趣,唯獨對葉悄,他總是過于小心翼翼,想要了解葉悄這么大的小蟲崽,又因為葉悄心里對他設防,他始終被阻擋在葉悄的心門之外。

    “寶寶,”他盡量放輕語氣說,“放松一點,雄父只是看看你。”

    葉悄就很安靜地躺在床上,菲拉古解開葉悄的衣服扣子,一寸寸查看下去,豆娘形態(tài)下,葉悄蛻皮的速度很緩慢,四個翅膀幾乎一樣大小,翅膀顏色是鮮艷的粉白過渡色。

    葉悄也長高了一點,在身體從舊表皮中出來后形成新的表皮,這個新的表皮會適應他此時的體型。

    菲拉古說:“蟲族在生長過程中要保持足夠的能量,如果外骨骼一旦硬化,就不能繼續(xù)擴大,從而限制生長,悄悄要多睡覺,長很高——”

    他的目光專注在葉悄的小腹蟲紋上。

    菲拉古輕皺眉頭,撫摸著葉悄的額頭,一枚雪金色的蟲紋出現(xiàn),這是紅寶石賦予他的使命。

    “第二枚蟲紋?”菲拉古瞇了瞇眼,意識到不對,輕聲說,“我的悄悄,怎么會有S級的蟲紋?”

    第 28 章

    葉悄慢吞吞地用豆娘的翅尖遮擋住那枚蟲紋, 被菲拉古輕撥開,語氣里已經帶上了一點強勢,“寶寶, 沒事的, 雄父不會傷害你, 這么久雄父都沒有好好看看你,蟲紋不是小事, F級是不會長兩枚蟲紋的,寶貝乖,讓雄父看看好不好?”

    菲拉古拿出渾身解數(shù)哄孩子。

    小蟲崽們就是因為有旺盛的精神力才會催生第二枚蟲紋, 葉悄額頭是金色的蟲紋,這個卻是寡淡的白金色, 說明精神力莫名其妙缺失了。

    葉悄很少聽到菲拉古用這種語氣說話,菲拉古對他一向溫柔, 可此時雄父的眼眶卻像紅了一樣濕潤,還有點可怕。

    葉悄安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眼前的他的臉輕輕晃動,幔帳垂掛的流蘇也晃出幻影, 喉嚨發(fā)緊, 呼吸困難, 葉悄很緩慢地眨了下眼。

    菲拉古一愣,伸出手撫摸他的臉,低聲說:“對不起,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葉悄沉默著。菲拉古溫聲說:“乖寶寶, 別遮著了, 就讓雄父看一眼,我總得知道在你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菲拉古一定要看, 反手拉下幔帳的紗簾,遮擋住一方角落,葉悄仍然不習慣在別的蟲眼下剝開自己,但他沒辦法,只好低著頭,乖順地將遮擋身體的翅膀張開,解開衣服的扣子。

    菲拉古把他的褲子往下拉一點,剛好能遮住雌蟲細長的尾鉤,葉悄平坦而微微凹陷的腹部上,有雪金色四支翅膀的繁復蟲紋,華麗程度更盛過S級雌蟲的。

    菲拉古如遭雷劈,猛然抬頭看著葉悄,他的小蟲崽黑漆漆的眼眸寫滿了恐懼,盡管被掩飾的非常好,但無處安放的眼神還是暴露了他的心。

    菲拉古頓時什么話都說不出來,葉悄覺得他看完了,慢慢把衣服放下,翻過身向著床里面,把自己蜷成一團,然后緊緊閉上了眼睛。

    菲拉古仿佛看見了葉悄傷痕累累的眼神。

    蜷縮在一起……這好像是小蟲崽下意識的舉動,只要受到傷害之類的,他就會像這樣把自己保護起來。

    所以,他的孩子到底是怎樣從S級降為F級的?宴會場上到底是誰給葉悄喝了催化蛻皮期的飲料?

    到底是誰……敢對他這樣做?

    幔帳輕搖,緩慢變?yōu)閯×覔u晃,桌椅的鉚釘嗡嗡敲響木料,窗框劇顫,玻璃震開恐怖的裂縫,巨大的精神力場帶動恒定能量的激蕩,整個房間降下令蟲難以呼吸的低氣壓。

    葉悄難受地發(fā)出一聲氣音,把自己縮得更緊。

    就算這樣,他也沒有央求菲拉古冷靜下來,而且以他的能力,無法安撫菲拉古這種等級雄蟲的精神力暴虐。

    然后氣壓驟然恢復到平穩(wěn)值。

    葉悄緊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菲拉古很想知道他睡了嗎?但菲拉古竟然不敢去看葉悄的眼睛。

    剛才他的腦子里閃過了一百萬個可能性,每一個都讓他心驚膽戰(zhàn),他害怕那些可能性會發(fā)生在他孩子的身上,但被剝奪的等級和被替代的身份,似乎每件事都在指向——那些事情可能都發(fā)生過了。

    葉悄似乎還在顫抖,還在害怕。

    菲拉古扒開被子看到他,心都要碎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和蘭偌最小最精心培育的蟲蛋怎么可能是F級?

    “悄悄,悄悄?你看看我,看看雄父,雄父想問你一點問題,”他扒拉葉悄的肩膀,葉悄仍然不回應他,菲拉古這次卻說什么也不允許他再疏遠自己,把葉悄扒回來,面對自己。

    葉悄還閉著眼睛,菲拉古的心臟開始不詳?shù)爻閯又蟹N陰霾緩緩密布在他的心頭。

    菲拉古輕聲問:“雄父知道,你和拉斐爾是一個實驗室出來的,卡默斯上將收養(yǎng)了你,給你取名溫奈·西頓。

    拉斐爾過生日那天,我去過第一軍校,當時有蟲提起過,拉斐爾和溫奈醫(yī)生關系很好,拉斐爾想要溫奈醫(yī)生做雌君,后來我知道溫奈就是你,我去問過拉斐爾,他告訴我,你們只是在開玩笑,我就沒再追究。

    但是那天我提出讓拉斐爾幫你學習,你拒絕了,我覺得有點奇怪,但是沒有過問你,現(xiàn)在雄父問你,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和拉斐爾待在一起?”

    葉悄緊閉著的眼睛流出兩行眼淚,洶涌地流進枕頭里。

    “寶寶?寶寶?別哭,別哭了……”菲拉古手忙腳亂,卻擦都擦不完。

    菲拉古很想知道葉悄和拉斐爾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事,可是葉悄無論如何都不說,菲拉古的心臟猛烈地震,把他抱在懷里,溫言軟語地哄,邊摸頭發(fā)邊勸導,終于在葉悄眼皮紅了一大片,也緊咬著嘴唇之后,他得到了答案。

    【他和他們都欺負我。】

    “他們都有誰?你告訴雄父……”菲拉古壓著要跳出嗓眼的心,聲音發(fā)顫。

    葉悄揪著被子,很艱難地比劃著那些雄蟲的名字。

    隨后菲拉古得到了一列他耳熟能詳?shù)拿郑瑹o一不是高等級的雄性權貴,把控著帝國乃至于整個蟲族的命脈。

    “寶寶,”菲拉古都不知道自己在用什么發(fā)聲,“是你沒有告訴卡默斯上將,還是他知道了卻沒有管?”

    【不是的,】葉悄無聲地比劃著:【我不想讓哥哥們?yōu)槲覔鷳n,他們沒有王室的權力大。】

    “好,我明白,”菲拉古深呼吸,問,“他們都對你做了什么?你告訴我,他們怎么把你傷成這個樣子?”

    菲拉古知道要葉悄親口講述那些事情可能會造成二次傷害,但比起從其他蟲嘴里得知真相,他只相信葉悄。

    可惜葉悄沒有告訴他,悄悄似乎忌憚著他和拉斐爾與王室之間的親密關系,沒有說具體的事件。

    很多解釋不通的征兆在這一剎那穿成一條線,閃電般刺穿菲拉古的大腦——悄悄對自己的疏離、對王庭的抗拒、對前王室的冷漠、對學業(yè)不恰當?shù)氖韬觯羞@一切,歸結成一個最核心的問題。

    葉悄,他的孩子根本就不信任他。

    ——不信任。

    這三個字壓得菲拉古喘不過氣來。

    他的悄悄不會說話,從小沒有父母,所以很多難過會藏在心里,沒有安全感,也不敢依靠誰,更怕給其他蟲帶去麻煩,否則他不會不告訴一直養(yǎng)育他的西頓家族,以卡默斯上將的性子,就算掀翻王室也在所不惜。

    菲拉古咬緊牙關,臉色鐵青,哄睡葉悄后,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門關上后,菲拉古一言不發(fā),房間里的燈也被他用精神力熄滅,面前的庭院里,連蟬鳴的聲音也無影無蹤。

    原始蟲族對危險的勘察極其敏感,泥地里,一雙雙無機質復眼盯著高高在上的菲拉古圣者,很快,它們把頭埋進土里,不敢再抬起來。

    菲拉古不確定那些位高權重的洛加利塔們背著他做過多少臟事。

    這不怪任何蟲,就怪他自己。菲拉古久居圣殿,每天報告給他的消息全是無關痛癢的,努比斯是一位出色的蟲王,政務沒出現(xiàn)過問題,所有消息在他那里就被截斷、處理,蘭偌死去后,蟲族也從沒有過暴亂的時候。

    以至于蘭偌不在了,孩子們也不在了,菲拉古一度對生命感到厭倦,如果不是葉悄封王,他無意間感知到葉悄是他的血脈,他是想把所有東西交付給新王后就去陪蘭偌的。

    他一直以為葉悄只是內斂內向,沒想過葉悄,他的小蟲崽,到底受過多少委屈?

    任何性格的成因都有根源,外向的小蟲崽勢必擁有很多肆意的愛,內向的小蟲崽勢必被各式各樣的枷鎖束縛著。

    菲拉古越想越脊背發(fā)涼。

    蟲族的科技、醫(yī)療、文化、教育都空前發(fā)達,他們慕強,有違背道德性的、天生本能的獸性,雄蟲雌蟲都追求精神力的高等級,雄蟲的善戰(zhàn)、雌蟲的梳理治療能力,都是賴以生存的基本。

    只有一種辦法能改變一只蟲的精神力等級,菲拉古親自寫在書上、只有帝國四大自主研發(fā)實驗室才有資格進行的實驗,就是摘取高等級蟲的神經節(jié),把它匹配進低等級蟲的腦域里。

    從此以后,他們之間就隔了永不可逾越的分水嶺——一只蟲走向蟲生巔峰,享受美譽和權財;另一只蟲身體日漸衰敗,心理生理和社會生存壓力的三重打擊,會讓他們早早自殺了解生命。

    所以這種禁術只能應用于戰(zhàn)場瀕死的士兵和新士兵的精神力交接身上。

    很明顯,葉悄也被盜取了神經節(jié)。

    真的有蟲對他的悄悄做過這種實驗,當年的前聯(lián)邦實驗室里究竟發(fā)生過什么?

    菲拉古一拳打在黑鋼鐵鑄造的欄桿上,獻血順著鋼管滴進土壤里,路過的近衛(wèi)匆匆繞開,菲拉古抬頭看著月亮,絕望、惶恐、不安,他開始覺得這一切都是蟲神對他的懲罰。

    懲罰他沒有保護好他和蘭偌最小、最柔軟的孩子,沒有做一個好雄父。

    那場戰(zhàn)役里,其他的孩子早已戰(zhàn)死星際,唯獨葉悄被遺失。他慶幸過,也悲傷數(shù)年,如今知道葉悄還活著,卻已經是遍體鱗傷的模樣,那些印刻在葉悄身體里腦海里的傷疤,已經很難再愈合。

    菲拉古看著滿手的血,難得在盛怒下保持了冷靜的理智。

    顯然,有一股勢力一直在瞞著他,不告訴他葉悄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他們一直在欺壓小葉悄,如果不是等待葉悄自己說出來,菲拉古永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為什么他的孩子會這么膽怯,連受到傷害都不敢訴說。

    西頓家族給他的愛,不足以抵消他受到的痛。

    菲拉古閉了閉眼,想把圣殿全都砸空。

    但是不能,葉悄在睡覺。

    從前沒知道過的消息,現(xiàn)在冒然提審誰也撬不出真相,那些蟲能包庇兇手一時,就能包庇兇手一生。

    所以,解開謎團,討回公道,總要沉住氣,一步一步來。

    什么時候他的悄悄才能抱著他的脖子,在他懷里撒嬌,翻肚皮,毫無保留,真正從心里認定他這個雄父?

    菲拉古有些失魂落魄。

    第二天清晨,一夜沒睡的菲拉古雙手纏著一圈繃帶,若無其事地打開圣殿大門。

    王室內務大臣金泰、議會總議長都等在門外,兩個中年雄蟲踏實可靠,一直是菲拉古的親信。

    菲拉古說:“總議長,請召開緊急發(fā)布會,我有事情要宣布。”

    總議長點點頭,推了推眼鏡,說:“好的,我知道了,圣者。”

    金泰瞥見菲拉古還在往繃帶外滲血的手背,暗自心驚,“圣者,要我通知王嗎?”

    “不了,讓他休息吧,最近他在蛻皮期,夜里總是睡不踏實,還做噩夢,我聽彌安說他昨夜難得睡得安穩(wěn),應該是蛻皮結束了。”菲拉古說,“他還那么小,我不想讓他太懂事,不去就不去了。”

    他手指下意識攥緊,連扯下了幾根白發(fā)也沒有發(fā)覺。

    短短半個小時之內,全帝國的媒體爭相報道,圣者宣布從今天開始結束靜養(yǎng)狀態(tài),正式幫助新王打理政務,讓新王在繼續(xù)第一軍校的學業(yè)之余,跟在他身邊學習。

    星網(wǎng)政治板塊,熱搜詞條一刷就更新無數(shù)條,圖文討論樓瘋狂蓋,視頻底下,刷禮物的蟲名單飛快更新,彈幕嗖嗖如同流星雨,除了吹新王美貌的彩虹屁,就是正兒八經的討論:

    “驚!時隔一百年圣殿再次開放,圣者要重返星際紛爭了嗎?最近沒有要打仗的征兆吧?圣者一向仁慈,我真的從沒看見過他的黑料,他好像都不發(fā)脾氣的吧?果然是蟲母冕下鐘愛的雄侍,我也想要嗚嗚嗚…”

    “樓上別忽略了,圣者年輕時可不是這么咸魚,他是那種我上軍校時最討厭的學霸!據(jù)說非常恃才傲物,全科拿第一,經常不上課…”

    “我一直以為他死了,雄蟲只有在死后才能成為傳奇。[笑]”

    “不,他確實活著,我祖父是他的死忠粉,每天問一遍"圣者是死了嗎?為什么沒有新聞報導他?"哈哈。”

    “不知道他會不會后悔寫下那些禁忌的實驗報告?他改變了許多蟲的一生,像這樣的天才,歷史從來是褒貶不一的,但是怎么說?我還是喜歡強大的蟲,更何況他可是王的雄父,我濾鏡更厚了!”

    “可我怎么感覺,上次雙子大廈那幾條街拍,王和他都不是很親近的樣子?王雖然抱著他的脖子,但眼睛里那股不安都要冒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圣者拐賣了王……等等超管!我說的是實話你別封我號啊喂!”

    菲林啪地一聲關掉光腦,將桌上的辦公用品全部推到了地上,對著門口秘書難以置信道:“你說什么?圣者要見我?”

    “是的,閣下,”秘書低著頭說,“從今天的新聞內容上來看,圣者要幫助西奧多陛下打理軍政事務了,這可能不是件好事,從前順從于洛加利塔王室的議會政黨和軍隊都是從圣者麾下繼承來的,他們很有可能反水。”

    “我用你說?”菲林把手頭上的書劈頭蓋臉砸了他一身,就算這樣,也不知道圣者突然找他是為了什么,“我名下的資產已經全部轉移了,雌奴數(shù)量也都登記在案,我很規(guī)矩,沒有把柄在帝國法務部手上!”

    秘書:“也許是因為……王?”

    菲林冷冷道:“那個啞巴哪來的膽子告狀?就算是他,圣者對弟弟那么愛惜,相比于對帝國有用處的拉斐爾,圣者會偏心一個廢物F級?笑話!圣者不至于那么心軟,我不相信他有多么愛他的小F,誰能不愛拉斐爾?”

    菲林吐出一口氣,整理心情,帶著秘書和近衛(wèi)軍,前往王庭。

    王庭里,路因希亞陪著葉悄曬太陽,路因希亞看見菲林往議事廳走去,回身撥了撥葉悄額前的碎發(fā),半跪下,拉著葉悄的手。

    彌安干咳一聲,別過視線。

    路因希亞當他不存在,問:“王,我們玩?zhèn)游戲好不好?我來問,你來答?”

    葉悄看了看他,淡淡笑了笑,點點頭。

    路因希亞溫柔的問:“你還記得,我曾經問過你,生日那天,是誰把你關進舊器材室里的?是不是拉斐爾?”

    葉悄表情一怔,然后搖了搖頭,一抬眼,卻看見路因希亞眸中明晃晃的紅。

    圣殿里,菲拉古單手杵著額頭,雪白長發(fā)拖在猩紅的地毯上,輕抬眼皮,慢條斯理道:“菲林閣下,我有事要問你,希望你如實相告。”

    菲林在圣者面前十分聽話,“您說,我知道的都告訴您。”

    “好,我記得拉斐爾生日典禮那天,典禮進行到一半,你的護衛(wèi)傳來一個消息,拉斐爾起身就要離開,被我阻止了,我想知道,那個消息是什么?”

    菲拉古和卡默斯一夜長談,他得知了兩件事。

    第一件,葉悄生日那天帶著一身的傷回家,兇手未知,恰好那天是拉斐爾的生日。

    第二件,拉斐爾親口和葉悄承認不是努比斯的孩子,證據(jù)沒有,有待去實驗室考證。

    圣者的問題讓菲林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菲林低聲說:“只是一件小事,我也不記得了。”

    “不想說,還是不敢說?”菲拉古垂下眼眸,心平氣和地說:“金泰,悄悄睡醒了嗎?醒了就把悄悄帶來。”

    第 29 章

    蛻皮期剛結束的葉悄渾身都散發(fā)著虛弱, 蟲族的幼崽都這樣,新皮膚新細胞還有新面容,生長出來后就只想躺在葉片上曬太陽。

    葉悄看著路因希亞, 莫名感覺自己在他目光所及的范圍里, 被緊緊籠罩。

    “悄悄, 綁你手的不是拉斐爾,是誰?”

    路因希亞低柔著聲音, 手去勾葉悄的手指,讓他把手放在自己脖子的黑粗環(huán)上。葉悄縮著手指,卻被攤開, 放在項圈上,“王還不相信我嗎?”

    那里有一道鋼鐵禁錮, 是每只雄蟲的噩夢,因為精神力抑制環(huán), 他們不能肆意放縱脾氣,就像貓科動物失去了指甲。

    可是路因希亞是自愿的,他甚至自愿把解開枷鎖的“鑰匙”換成了自己的指紋,從今以后, 路因希亞永失自由的權利。

    路因希亞問的問題還懸在葉悄心頭, 那天晚上沒回答他, 但他見過葉悄最狼狽的一面,所以,葉悄對他可以袒露心扉。

    葉悄半闔著眼皮,垂著眼睛, 在等待著什么。路因希亞看了一眼彌安, 冷淡道:“還不走嗎?”

    彌安是個有眼色的,察覺出氣氛不對, 但是他盯著路因希亞看了會兒,挑了挑右眉,有幾分痞氣,深吸一口氣,說:“是,小殿下”,這才背過身去離開小花園。

    彌安也能看懂手語,葉悄不想讓彌安知道,無聲地嘆了口氣。

    【是菲林,他綁住我的手,說我是卑劣的F級,最擅長玩弄高等級雄蟲的感情。

    護衛(wèi)拿了一塊臟布,要堵我的嘴,被他攔住了,他說啞巴不用堵嘴,哪怕被拉斐爾睡也叫不出聲。

    他還說,我勾引拉斐爾,因為是啞巴,所以——】

    葉悄不能再說了,因為路因希亞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氣大到要捏碎他的骨頭,但只有一瞬,路因希亞很快恢復了理智。

    雄蟲俊美的臉龐冰冷如霜,眸色漸濃,胸膛明顯起伏著,緊緊繃著下頜線,精神力明顯強烈波動起來,葉悄撞進他動了怒的眼眸,下意識別開了頭。

    蟲族面對實力更強大的同類發(fā)出戰(zhàn)斗信號時,通常會選擇回避,而不是迎頭相撞,除非是雄性爭奪雌性的求偶權。

    可是路因希亞沒發(fā)出火來,而是盡力忍著。

    他能保持冷靜,葉悄心里還沒那么緊張。如果路因希亞的精神力暴走起來,葉悄就得著手治療他的精神力,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一去梳理雄蟲的精神力,他就頭很痛。

    路因希亞是半跪著的,可他貌似跪不住了,微微挺起上身,把葉悄的手放到他膝蓋上按著,然后另只手的手指摩挲過葉悄的唇角,撥開他緊咬著下唇的牙齒。

    葉悄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強忍著情緒。

    畢竟他真的忘不了,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們像綁貨物一樣綁住他,難堪透了。

    最難堪的是,除了他,所有軍校生都衣著華麗,就連路因希亞也一身雪白禮服,葉悄相形見絀,就像被嘲笑的小丑。

    “別咬,再咬就破了。”路因希亞聲音喑啞。

    葉悄怔怔地看著他,牙齒松開,吐出不小心咬到的他的手指,卻嘗到了血的味道。他本來不想咬傷路因希亞,但貌似對方感覺不到疼痛,渾身低氣壓,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臉色越來越差。

    如果那天路因希亞沒有趕到,葉悄大概會被關到不知道什么時候,看菲林的樣子,根本不打算放他。

    路因希亞緩慢眨眼,睫毛垂著,把手的血隨意在草地上擦了擦。

    過了會兒,他低聲說:“菲林的軍隊集中在南部地區(qū),守護著帝國六條邊境線之一,想要把他徹底剝離現(xiàn)有的權力結構有難度。悄悄只管好好學習,別再把這件事記掛在心里,最近都不要亂走,也不要和一些有權勢的雄蟲聯(lián)系太近。”

    葉悄聽出他話里隱藏的含義,不知道是他的野心,還是他的報復。

    路因希亞不是平常的雄蟲,蟲族社會里,他不憑借萊因戈里的幫助也成為了金字塔尖的蟲,葉悄親眼看見,雄父信賴他、雄蟲們恐懼他、雌蟲喜愛他,蟲族新聞里早晚有他的名字。

    而他是不是一個為了所求什么都敢做的蟲?不被承認也好,被羞辱也好,他總能把事吞進肚子里,自己消化。

    葉悄看著他,想起自己,更加不想再提起自己的過往。現(xiàn)在他是蟲王,更應該把這些情緒割舍,他要對得起他的位置。

    路因希亞盯著他的嘴唇,似乎想要起身,做些什么。

    臉快要湊近的時候,葉悄用手抵擋住他的肩膀,腳下意識踩在了他的腿上,然后用手指示意他:【你站起來。】

    路因希亞停下前傾的體態(tài),低下頭,看見葉悄腳上那雙黑帶綁腿的長軍靴,鞋底被擦得很干凈,踩在他雪白制服褲子上也毫無痕跡。

    “這是命令,還是王生氣了,要懲罰我?”路因希亞輕聲說。

    葉悄覺得他情緒很不正常,被他握住小腿的時候,葉悄頓時覺得踩著他腿是個不成熟的反應,但腿被握得很緊,想抽也抽不開。路因希亞的手細長,骨節(jié)分明,一只手就能包裹住他一圈小腿,甚至抽出心思,制止他要跑的動作,還眼睛抬起來看著他。

    “這是我送王的那一雙嗎?”路因希亞低聲說,“早知道王喜歡,我就多做幾雙。”

    葉悄問他,【你做的?拿什么做?】

    路因希亞低聲說:“蝴蝶的肋骨做鞋底,剪掉的蝶翼做鞋撐,健康的S級身體生長速度很快,精神力不受控制的時候,從身上摘點東西很正常。”

    葉悄震驚,抿著唇,比劃著:【別鬧了,別再給我做鞋子。】

    路因希亞笑了笑,“嗯,不鬧了,我聽悄悄的。”

    但是葉悄想逃開卻又被他抓住了,悚然抬眸,路因希亞的眼神就像那天雨后觀景臺里,用蝴蝶吸蜜的口器舔過他身體時,葉悄無意間瞥見他的眼神一樣。

    他平時優(yōu)雅得體,但每每要做點出格的事情時,就會用這種凝聚發(fā)暗的眼神看著葉悄。

    葉悄被眼前的藍色瞳孔晃了一下,直到被他咬了下唇角,吃了一下疼,才怔怔望著他。

    路因希亞還跪著,藍眼睛自下而上看過來,發(fā)絲還沾在葉悄濕漉漉的皮膚上,葉悄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雄蝶口器麻痹獵物的分泌液體。

    葉悄垂著眼睛,看著路因希亞敞開領口里,不小心露出那道疤。

    【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你的一個秘密?】葉悄比劃著,【否則不公平。】

    路因希亞知道他在看什么,柔聲說:“我胸口這道傷疤,就是取肋骨導致的,但是在我小的時候。

    雌父死了,是舅舅把我?guī)Т螅司艘灿姓疹櫜恢艿臅r候,那時候我快要死了,是一只很小的雌蟲救了我,他緊緊抱著我,治愈了我。

    所以,我一直保留著這道傷疤,可是那只雌蟲不見了,我再也沒有找到他,如果他還活著,應該也會忘了我吧。”

    路因希亞的神情有些低落,葉悄沒想到這是個悲傷的故事,一時間氣勢落了下風,只好手語:【你活得很好,沒有辜負他的幫助。】

    “嗯,”路因希亞點頭,把他的腳放在地上,葉悄松了口氣,然后就被他壓在寬敞椅子里,葉悄毫不設防,腿還被架在他臂彎里,聽見他低沉說:“我不會放過拉斐爾。”

    路因希亞撫摸著葉悄的臉,葉悄雙手握住他肩膀,發(fā)出一些微弱的氣音,想讓他冷靜。但路因希亞似乎不受控了,動作很輕柔,解開葉悄衣服底下扣子,手伸進去,手掌蓋在他小腹蟲紋上。

    葉悄渾身一顫,覺得熱,但腿和身體都在他手里,手指緊緊收攏抓住他肩膀,抿著嘴唇盯著他。

    “悄悄乖,”路因希亞低聲說,“上一個蝴蝶印記沒了,再讓我標記你一下,不疼的。”

    確實不疼,但總感覺被哄騙了。路因希亞吮咬著他滾燙的耳垂,葉悄別過臉,睫毛顫抖著,咬著下嘴唇,眼神不知道往哪看,直到路因希亞的手從他衣服里拿出來。

    “好了,這次如果有蟲碰你,我立刻就知道。”

    路因希亞和他分開,把他扶起來,扣好衣扣,輕撫著葉悄胸口,幫他放松呼吸。

    剛好這時候,金泰找到葉悄,看見路因希亞,他說:“正好,王和小殿下跟我一起去圣殿,圣者要見王。”

    葉悄和路因希亞對視一眼,路因希亞怒氣未消,但仍安撫地按了按葉悄的肩膀,低聲說:“我陪你去。”

    葉悄點頭,跟著金泰去圣殿的時候,心里已經想到了會是什么事,昨夜菲拉古逼他說出來,他有所保留,今天不知道怎么面對菲拉古,也怕雄父知道一切,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菲拉古讓金泰把葉悄送到他身邊的位置,葉悄坐立不安,搬著凳子,朝著離菲拉古相反的方向一步步慢慢挪動著。

    菲拉古發(fā)現(xiàn)了葉悄的小動作,沒有責怪他,袍子底部伸出一條柔軟肢體,卷住葉悄的凳子腿,不讓他再跑遠了。

    “離雄父近一點好不好?”菲拉古溫柔小意地叫他,聲音也很小。

    葉悄抬頭看著他,然后在觸手卷走他的時候,沒有抵抗,溫順地坐在菲拉古身邊。

    菲拉古看著葉悄,柔聲說:“蟲族有近97億居民,你是蟲族的王,雄父一直不想讓你接觸到不干凈的東西,但雄父也在想,你是我和蘭偌的孩子,如果你不會處理問題,那就是雄父的責任。雄父想知道,你生日那天,你在哪里受了傷?”

    葉悄看了看菲拉古,又看了眼菲林,后者臉色難看。

    葉悄不確定菲拉古要干什么。

    菲拉古曾為二皇子菲林的出生祈禱祝福,南部的第二軍團是菲拉古送給菲林的成年禮,他們認識很多年。

    看見葉悄不信任的眼神,菲拉古的心像被撕裂一樣,他忍不住想親近小蟲崽,便伸手摸了摸葉悄柔軟的臉頰,葉悄很乖地讓他摸,但是眼睛里的神情騙不了人。

    聽見菲拉古這樣親呢地對葉悄,菲林后背驟然冰涼,不知為何,他直覺,素來孤傲的圣者對葉悄動了情。

    曾有蟲說,圣者貪戀權勢,所以用手段擠走了蘭偌身邊的雄蟲追求者,他沒日沒夜糾纏蘭偌,蟲母生了一窩又一窩,這些孩子又被他利用,投入戰(zhàn)場,戰(zhàn)爭接連害死了蘭偌,他坐擁蟲族最高的地位,根本是無心無情的雄蟲,所以蟲族恐懼他。

    但也許事實不是那樣。圣者的眼眸里含著淚光,菲林心肝顫抖,荒唐地認為自己可能要倒霉了。

    “菲拉古圣者,我和王之間是有過誤會,我給王道歉,求王網(wǎng)開一面。”

    菲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面對葉悄時他尚且能保持冷靜,但面對菲拉古時,他甚至感覺到一股熱流沖向下三路。沒有蟲能直面圣者之怒。

    菲拉古問葉悄,“寶貝你說,真的是誤會嗎?”

    誰會把蓄意傷害當作誤會?葉悄望著菲拉古,抿著嘴唇,搖搖頭。

    菲林口不擇言:“王這么善良,我給王道歉,我是昏了頭,只顧著弟弟,圣者,求您體諒我當哥哥的心情!”

    路因希亞輕聲說,“道歉有用的話,審判庭的蟲都該被辭退了。老師,我可以代替王,把事件原委說出來。”

    菲林幾乎是怒吼:“不!你根本不知道,你在編造事實!你什么都沒看見!”

    菲拉古道:“你說。”

    路因希亞不受影響,說:“菲林閣下叫下屬綁架王,用手銬銬住手,捆住了腳,扔進了第一軍校廢棄器材室里,那里都是灰塵,王的手腕和腳腕磨得全是鮮血,灰混著血干涸在傷口上,腫脹破了皮,王被綁了十個小時,疼得用頭撞門。

    我看見王時,王的嘴被布堵住了,您知道王本來就不會說話,那塊布還是臟的,王的衣服也被撕壞了。

    我把王抱到軍校里的小河邊洗漱,您正在給拉斐爾祝賀生日,可是那天也是王的生日,奧斯汀、卡默斯和加文給王準備了慶生飯,但是王餓著肚子一整晚,趴在我身上一直哭。

    這是我看見的。但是王告訴我,菲林閣下說他是卑劣的F級,只會玩弄高等級雄蟲的感情,因為是啞巴,所以被欺負也不會叫。

    老師,那個時候,您將蟲母冕下的祝福和洛加利塔王室的祝福,一同賦予了拉斐爾,夸他滿是榮耀,連星辰也為他折腰,沒有顧得上王,晚上,我把王送回家,王因此修養(yǎng)了好久。”

    路因希亞說道,仿佛他只是個沒有感情的朗誦機器,他所說的話,不帶有一絲私蟲情緒,然后,他沉靜地回到原處。

    這是事實,葉悄卻難以回顧,臉紅發(fā)脹,站起身,想要離開,他沒想到路因希亞的記憶力這么好,用言語完全還原了當晚的情形。

    “寶貝,看你的表情,這是真的了。”菲拉古輕聲說。

    頓時,連金泰和總議長都跪了下來,滿殿的雄蟲全部跪下,雌蟲的反應稍慢一點,但也低下頭。對于雄蟲而言,感受到雄蟲的憤怒遠比雌蟲要快速。

    菲拉古的精神力登時籠罩了圣殿。

    “菲林,你抬起頭,告訴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

    菲拉古低聲說:“所以,你的侍衛(wèi)半途沖上典禮臺,是告訴拉斐爾這件事。”

    “……”

    “你告訴拉斐爾,你綁了我的蟲崽,讓拉斐爾去看他的笑話,是嗎?”

    “對不起!對不起!圣者,您饒了我!”菲林跪伏在地上,心有怨氣,不能說自己是要勸拉斐爾不要睡葉悄,F(xiàn)級雌蟲連叫都不會叫,睡了也沒什么意思。

    “你居然是這樣想的?”菲拉古的聲音帶著風雨欲來的意味,“你居然敢這么想我的悄悄?”

    菲林口不擇言:“不,對不起!我不知道您真的會讀心術——!”

    菲拉古瞇了瞇眼,深邃的漆黑眼眸仿佛沒了生機的黑玻璃,白發(fā)黑眸冷厲如刀,伸出手,精神力幻化出一柄長劍,劍尖向后,飛向葉悄身前,劍柄朝著他。

    葉悄看著劍,沒有接。

    然后葉悄的腰被菲拉古卷著,拽到身邊,菲拉古把劍柄放在葉悄手里,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是抖顫的,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這股怒火。

    “寶貝,我不問你為什么不說了,因為我沒有做好,沒有做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以后我不再逼迫你說了,是我不夠資格,傷害你的蟲,我一個都不會輕放,只要你別離開雄父,別讓雄父日夜都擔心你有沒有吃飽穿暖,別對雄父這么殘忍,你不認我就不認我,沒關系的,我只要看著你好好長大,別的我什么都不要了,不要了……”

    菲拉古的手修長寬大,輕松就能握住葉悄的整只手,他站在后面握著葉悄的手,帶著他用劍尖,挑起菲林的下頜。

    劍尖順著菲林的喉骨,劃到他的領口,葉悄從沒握過劍,菲拉古低聲說:“寶寶,拿劍的時候,手不要抖,你不會,不著急,雄父一點點教你,我們慢慢來。”

    菲林動也不敢動,喉哦一吞咽,就能感覺到冰冷的劍尖,他冷汗直冒,“圣者,對不起,我不會再那樣做了……”

    “哪樣做?”菲拉古聲壓極低,漠然說:“你不要向我道歉,你向悄悄道歉,但不是現(xiàn)在。你只是孩子,我卻不是你的父親,其實不該我來教育你,但努比斯沒有盡到做雄父的責任,只好由我代勞。”

    菲林從沒見過這樣的圣者,硬著頭皮沒有癱倒。

    “他撕壞你衣服,讓你渾身是傷,這第一筆賬,先還給他。”菲拉古握著葉悄的手,劍尖割破菲林的制服,他所穿的制服精美別致,點綴珠寶,被劍割斷了絲帶,各色寶石散落一地。

    葉悄忍不住閉上眼,但是菲拉古輕柔地說:“寶寶,把眼睛睜開,我要你看著這把劍,仁慈和善良要用在必要的地方,假如有蟲傷害你,你就要這樣反擊回去,你留下的情面,最終會成為刺回來的利刃。”

    葉悄慢慢睜開眼,這么久沒有看見菲林,他的心跳仍然會加快。

    他想起,菲林說他不應該讀軍校,應該去雌奴交易所掛牌子。還說他勾引誰不行?非要勾引拉斐爾,要狠狠懲罰他一下,他才知道痛。

    菲拉古的呼吸更重。

    劍尖劃開菲林的上半身衣服,菲林身下有不知名液體流出。

    菲拉古說:“第二筆賬,對王不尊重,也還給你。”就在這把劍要割開他褲子時,努比斯聞訊而來,推開大門。

    菲林站起身,不顧一切跑到努比斯身邊,“雄父!救救我!”

    努比斯已經了解了原委,卻還是把他護在身后,替他求情:“圣者,放過菲林吧,從前的事他知道錯了,西奧多現(xiàn)在好好的,也沒有受傷,我讓菲林陪著他,都是開玩笑——”

    “玩笑?”菲拉古冷聲道:“你倒是提醒我了。”

    努比斯眼睜睜看著菲林叫嚷著“雄父救我”,一邊被王庭近衛(wèi)隊銬上手腕帶走,送進地牢,而菲拉古則讓路因希亞帶著葉悄出去。

    門在葉悄身后關上。

    圣殿里,只剩下努比斯和菲拉古。

    菲拉古的眼睛猩紅一片,眼角眉梢分明俊美,卻有一絲破碎般的淚光,他走到努比斯面前,居高臨下的眼神,威嚴可怕。

    菲拉古聲音很輕,“你為你的孩子求情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孩子?他滿身是血,一只蟲窩在骯臟的破屋子里一整天,你現(xiàn)在讓我放了菲林?那誰來放過我的悄悄?

    努比斯,這些年我記掛著你治理帝國有功勞,從來沒有問過你,你為什么要各個族群進獻那么多高等級雌蟲,你不知道高等級雌蟲是不可多得的社會資源嗎?事后他們都失蹤了,你用他們干了什么?”

    第 30 章

    努比斯看著菲拉古離他越來越近。

    菲拉古那雙無機質的豆娘復眼隨著劍鋒光芒折射出詭異的變化, 四只豆娘羽翼豐滿張開,翅膀在身體兩側平展,清冷如霜的青藍釉色遮擋住殿角, 他冷冷道:“回答我, 努比斯。”

    他對努比斯, 比不上對葉悄耐心的一半。

    成年豆娘的身軀看起來十分修長纖弱,但他們是顏色鮮艷的食肉蟲族, 餓慌的豆娘會吃掉小豆娘,在蟲族也很罕見。

    也就是說,所以豆娘這種美麗而危險的蟲, 就算菲拉古殺死在場所有的蟲族,也沒有蟲會為他們討公道。菲林又被押往地牢, 等待他的就是審判庭,結果如何, 要看努比斯是否忤逆了圣者。

    努比斯感到不快,也被絕望浸淫。

    多年為王,他難得能在菲拉古的問責之后保持冷靜,直到那把劍像劃過他雄子的脖子一樣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才惶然。

    菲拉古垂眸看著他, 雪白的長發(fā)發(fā)梢兒染上淡淡的猩紅, 捕獵的前肢緩慢彎曲舒展,說不出的驚悚。

    “請您冷靜,圣者。”努比斯一把攥住劍刃,鮮血順著他掌紋流下來。

    努比斯咽了口唾沫說:“圣者, 那些雌蟲不是無辜死亡的, 我是為了救拉斐爾。您不知道,自從王冠易主后, 拉斐爾重病不起,他從小就體弱多病,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事,我是他的雄父!況且他雌父蝶族執(zhí)政官死去很多年,我虧欠他太多,我只是抽取了那些雌蟲的脊柱髓液,他們失蹤不關我的事,如果是圣者,肯定也會為了王這樣做!”

    菲拉古低聲說:“我寧可用我自己的髓液,換取我的蟲崽健康喜樂。那些雌蟲是無辜的,高等級雄蟲的髓液再生速度是雌蟲的四倍,你只是沒把雌蟲當回事,別拿父愛做掩飾。”

    菲拉古低聲呢喃著,似乎是在對自己說:“如果連我都做不到愛護族民,我憑什么要求悄悄做好一個王。”

    努比斯強硬道:“我沒有圣者這樣大公無私,為了拉斐爾,我什么都敢做。”

    菲拉古微瞇雙眸:“照你所說,拉斐爾在實驗室里的時候,是怎么活下來的?”

    努比斯面不改色道:“"藥蟲計劃"的愛心捐贈。”

    “藥蟲計劃”是三十年前,由全種族貿易聯(lián)盟、聯(lián)合科研單位、軍屬總醫(yī)院聯(lián)合發(fā)起的慈善行動,從聯(lián)邦覆滅之后一直延續(xù)到帝國建立,宗旨是義務救助無家可歸的流浪幼年蟲。

    葉悄和拉斐爾都來自于“藥蟲計劃”。

    現(xiàn)如今蟲族四大實驗樓中,唯一的舊聯(lián)邦實驗室“4號”,就是他們小時候一直待著的地方。

    努比斯道:“拉斐爾和王都是舊聯(lián)邦實驗室出來的蟲,都得到過救助,包括髓液救助。沒記錯的話,還有您的學生,蝶族的路因希亞,他被萊因戈里帶回家之前,也是4號實驗樓的流浪蟲。”

    菲拉古看了他一眼,從頭打量到腳,“真像你說得這么簡單?”

    不知道為什么,努比斯冷汗直冒,剛才劍尖指向他喉嚨的時候,他還站的筆直,但是說完這番話,他就站不穩(wěn)了,臉色蒼白,像是幾天沒吃飯了。

    菲拉古低聲說:“我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說實話,如果被我查出來你在騙我,后果比現(xiàn)在要嚴重許多。”

    努比斯沒有任何遲疑,“是真的。”

    菲拉古看了他幾眼,頗為失望地說:“你也是我教出來的學生,是我太疏忽于你三觀方面的教導,我沒有告訴你,身為雄父,在孩子面前,任何政績功績都不值一提,是你把他們教壞了。菲林被我關進地牢,以后怎么辦,我還沒有想好,還要等我問過悄悄再說。”

    努比斯渾身一僵,震驚地看著菲拉古,心有不甘,“西奧多陛下還不成熟,萬一他要砍了菲林的腦袋呢?圣者,這責罰太重了!”

    菲拉古輕描淡寫道:“重嗎?不重吧。抱歉,我和你一樣,也在學著做一個合格的雄父,有些決定可能不周到,有待事實論證,所以請你見諒。”

    努比斯絕望地垂手站在原地,有些決策無法挽回,現(xiàn)在要想的是怎么保住另外兩個孩子,還有洛加利塔家族的榮耀。

    菲拉古怎么會生出葉悄那樣的小蟲崽?如果葉悄強勢冷酷、蠻橫無理,哪怕有他的拉斐爾一丁點兒強勢,菲拉古肯定不會這么生氣。

    但葉悄太柔軟了,又很溫柔,蟲族不需要溫柔,偏偏他總是用那種眼神看著菲拉古。

    濕漉漉的,膽怯的,害怕的,那種想要親近卻最終停下腳步的樣子,總是讓菲拉古的心軟成一團,什么都任由葉悄決定,早晚會把他寵壞。

    努比斯郁郁寡歡地回到行宮,看望拉斐爾。

    拉斐爾已經能坐起來了,最近雌蟲資源的短缺,導致了一系列并發(fā)癥——信息素紊亂、體內性激素缺乏、精神力不足,他整只蟲看起來病懨懨的,看見努比斯,他才坐起來。

    努比斯嘆了口氣,拉斐爾低咳兩聲,說:“雄父,今天天氣好,我想出去走一走。”

    努比斯沒有阻攔他,派了護衛(wèi)隊跟著,“早點回來,不要去看菲林,你保護好你自己,不要被葉悄傷害了。”

    拉斐爾點點頭。然而出了行宮的門,他就冷著臉遣散了護衛(wèi)隊,獨自去了葉悄的房間門外。

    他撐不住了,低等級雌蟲沒那么好用,他需要葉悄救救他。

    拉斐爾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個迷你保溫箱,打開,一只有長觸角、兩支隱形翅膀的多足蟲安安靜靜趴在小樹葉上,這只蟲是特殊培育出來的隱翅蟲,作用只有一個。

    馴化雌奴。

    雌奴交易所里,所有雌蟲都會被用上這東西,只要被咬上一口,送到雄蟲床上,再烈性的雌蟲,在多足隱翅蟲的調.教下,都會信息素爆發(fā),渴望雄蟲在身體里受精、產卵。

    這對從未有過第一次發(fā)情期的“初蟲”更有效果,他們會軟成一灘毫無底線的、甜蜜的水,毫無理智。

    拉斐爾看見葉悄房間里有只小熊玩偶,他把訓練好的多足隱翅蟲放進柔軟的毛里。

    它們會尋著甜蜜的血液味道,鉆進蟲的身體。這只效果沒那么大,只能達到昏迷、產生幻覺的效果。

    ——你本來就是我的雌君。

    拉斐爾眼珠冷藍,淡漠地想:

    悄悄,就算你成了蟲王,難道就不是一只柔弱的雌蟲了嗎?

    沒有蟲比我還了解你。

    你只是個不會說話的、溫順的啞巴。

    此時此刻,時間是下午1:35。

    葉悄坐在加文的磁浮飛艇上,這類交通工具適合短途飛行,他看了會兒星網(wǎng),然后關掉了光腦,窩在座位上,看著窗外的飛蟲圍繞在飛艇周圍。

    加文看了眼飛蟲,“他們貌似很喜歡你,跟了我們200星里。”

    葉悄微微笑了下,手指按在舷窗上,沒想到蟲子們開始向他的指尖聚攏,葉悄的手移到哪里,他們就跟隨到哪里。

    【好像是的,】葉悄比劃,【很神奇,以前就有過一次,蝴蝶們也很喜歡跟著我亂飛。】

    加文若有所思。

    葉悄下午去第一軍校,辦理借讀手續(xù),以后他會在考試時回軍校,平時就留在王庭里上精英班,就像路因希亞和其他權貴子嗣們一樣。

    所以,路因希亞親手把葉悄交給加文,還和加文道了謝。

    “我是他哥哥,只是我應該做的。”

    加文設定好行程路線,調試設備參數(shù),確保萬無一失后,他坐到葉悄身邊,冷靜說:“菲林·洛加利塔閣下受到圣者的處罰,震動了冠冕星的高等級蟲族圈子,原屬于菲林閣下麾下的第二軍團換了新軍團長,這是圣者發(fā)出的第一個訊號,我在第一軍校已經知道了,他要清肅首都星的上流圈子,這是好事。”

    葉悄低下頭,加文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墨綠瞳孔滿是心疼,“要回第一軍校,悄悄在害怕吧?”

    葉悄搖搖頭,加文一直盯他的臉看,葉悄忍不住還是點了頭。加文沒有說什么,毫不意外,而是拿出一罐子蜂蜜,在葉悄眼前晃。

    “悄悄看這是什么?”

    加文額頭的鑷食須非常歡快地伸了進去,這玩意平時用來捕捉獵物,現(xiàn)在蘸滿了蜂蜜,飛快抹到葉悄的嘴唇上。

    葉悄慢吞吞伸出舌頭,舌尖舔掉了嘴角的蜂蜜,怔了怔,抬眸看著加文。

    加文唇畔藏著笑意,好脾氣地問他:“甜不甜?要不要再來一點?”

    葉悄點點頭,還是沒有經得住誘惑,抱著蜂蜜罐子,用自己的觸須蘸著吃,吃了滿臉,他還不太會控制觸須。

    加文就一直看著他,突然說:“悄悄,以后你經常住在王庭,還會回家嗎?”

    他語氣有些失落,但是明顯是在強忍著的,甚至這句問題沒頭沒尾,可能是加文一直都想問,但是沒有找到機會問。可是葉悄和他從小玩到大,一起搶玩具,用積木堆城堡,很了解加文,就連他舍不得的語氣,葉悄都聽出了酸澀的感覺。

    葉悄的心緊繃著,卻又酸脹,他放下罐子,很認真地比劃著:【會的。】

    加文的綠眼睛微微一閃,“真的嗎?”

    葉悄鄭重地點點頭,張開雙臂,緊緊擁抱著加文,他很想說話,想親口告訴他,但是如果條件不允許的話,也絕不能阻礙他向哥哥表達愛意。

    艙室旁邊有個瞭望臺,葉悄牽著加文走過去,他在旁邊的花籃里折下一支百合花,花霸占了加文的視線,被葉悄放進他手里。

    加文看了看花,又看著葉悄,忍俊不禁,“弟弟要干什么?這么認真?”

    明明他的語氣里也很期待。葉悄看著他的眼睛,比劃著:【你永遠是我的哥哥,我很愛你。】

    葉悄很認真,風吹拂他額前的烏黑頭發(fā),白皙的面龐終于養(yǎng)出了一點光澤,清瘦的少年,比其他雌蟲還要秀麗。

    加文的眼眶瞬間盈滿淚水,他可能覺得丟臉,別過頭,咽了下喉嚨,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來,但還是故作矜持的說:“你這么會說好聽的話,是不是以后還想吃蜂蜜?”

    葉悄已經看穿了他的口是心非,沒有揭穿,而是順著他的話比劃著,【是,我想要哥哥繼續(xù)照顧我。】

    不住在一起,葉悄也很難過,奧斯汀、卡默斯、加文在他心里占據(jù)的地方,沒有其他蟲可以取代。

    加文看著他的眼睛,反而過來安慰他,“沒事的,哥哥想來看你隨時都可以,而且家和王庭之間又不是很遠,半個小時就到了,來,抱抱。”

    葉悄隔著百合花,乖乖地擁抱他,手指輕輕劃過加文的頭發(fā),劃了個心。

    加文失笑,終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容,卻還要聲討他:“就知道討乖,真是的,怎么當了王還這么像小蟲崽?看來,還真是要哥哥繼續(xù)保護你才行啊,真叫蟲發(fā)愁。”

    葉悄用力點頭,蹭蹭加文的耳朵。

    話是這么說,加文還是把葉悄摟進懷里,撫摸著他的后背,臉上的笑容是很溫暖的,“悄悄乖,不傷心了啊。”

    回到第一軍校,葉悄陸陸續(xù)續(xù)見到其他同學。

    他的好朋友普萊和伊桑聽說他要來,一直等在迎賓隊伍里。

    葉悄原先在第一軍校的時候,從未有蟲這么禮貌地面對他。葉悄功課不出色,不會開機甲,甚至可以用不聰明來形容,但是現(xiàn)在周圍所有蟲跟他說話的語氣,都像是在跟幾歲小蟲崽說話一樣有耐心。

    譬如那些嘲笑過葉悄的蟲們,也許是覺得葉悄脾氣好,于他們來說沒有什么威脅,對葉悄態(tài)度還算不錯,畢竟沒蟲會得罪蟲族唯一的王,但葉悄真的不喜歡被圍住走不了路的情況。

    “王,你冷不冷?渴不渴?你看,這是我們校醫(yī)務室聯(lián)合寫的手幅,你喜不喜歡?這是應援玩具,可以發(fā)出聲音,扭得越快,音樂越好聽。”

    打過葉悄的A級雄蟲法倫也在,他生得虎背熊腰,身強體健,看見加文的時候,肌肉都在顫抖,尖細瞳孔很老實。

    葉悄看著他蹲在自己面前,還把應援玩具湊近,對他和聲細語地說:“王,我天天都在新聞看您,不知道您喜歡嗎?”

    葉悄沒有說話。

    “你走開,王,這是我為您寫的程序,只要點擊就能蹦出愛心。”

    “王,我設計了新的帝國國徽,是豆娘,像您一樣美麗,您看看喜不喜歡?”

    他們說的那些,葉悄一個都不想玩,可是他又不是小蟲崽。但是眼看葉悄一個也不接,蟲們開始爭執(zhí)不休,討論誰帶來的禮物更好。

    葉悄閉了下眼睛。

    同學們頓時安靜,一起看向他。

    葉悄想了想,向后退了一步,拒絕的意味很明顯。

    他們神色都有些驚訝,很快有蟲推搡著法倫,“叫你欺負王,現(xiàn)在好了吧?王根本不喜歡和我們親近!”

    “這怎么能全怪我!都是拉斐爾閣下,還有那群洛加利塔,是他們對王不尊敬,我倒是想讓王看我一眼,可是王根本……根本都不愿意!”

    普萊過來拉葉悄的衣擺,被葉悄躲開。普萊有點難過,“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們對我太好了,我就疏忽了你的感受,把你一只蟲扔在樓里沒能及時醫(yī)治,你現(xiàn)在好了嗎?”

    葉悄點頭,但是沒有怪他,因為設身處地的想,他能理解。

    可是普萊的臉色卻更差了,他嘴唇蠕動著還想說什么,但是他不敢。伊桑扶著他,也不敢上前,只是依依不舍地看著葉悄,他曾想過葉悄為什么不答應拉斐爾做雌君,還慫恿過葉悄,現(xiàn)在想想很后悔。

    這個下午,第一軍校的蟲族陷入陰沉沉的陰影里,不斷有蟲去看葉悄,不斷有蟲討好他,可是葉悄一件禮物都沒有收。

    加文護著他,其他蟲看見加文,都不敢靠近了,誰不知道第十軍團被菲拉古提前許諾給了加文·西頓?未來,他就是軍團長,高高在上的指揮官,他護著葉悄,而葉悄,也已經不是曾經那個任蟲欺凌的小蟲了。

    身為被紅寶石選中的王,一定有超過其他蟲族的能力,不容輕視。

    手續(xù)辦的很快,校領導們都等在一旁,校長更是手足無措。

    曾經努比斯逼迫他讓葉悄退學給拉斐爾做雌奴,謝天謝地,沒有成功,否則他就要以身殉職了。

    他很恭敬地遞來邀請函,“王,請您務必參加下個學期的軍校聯(lián)賽,仍然是中央軍校、第一軍校、第二軍校,您代表第一軍校參戰(zhàn)。”

    加文拒絕說:“我弟弟他精神力只有F,第一軍校不喜歡F級。”

    校長馬上說:“王只要出席就好,不用作戰(zhàn),不用治療雄蟲的精神力。”

    加文又說:“我弟弟不會說話,沒學過正經課程,學校沒教過他,校長還要逼他退學。”

    校長尷尬道:“確實應該修改一下校規(guī)了,王,您寬宏大量,我會有所改進的。”

    葉悄疲倦的站起來,不愿意再虛假客套了,他拉著加文的手,又比劃著:【哥哥,我想回去了。】

    “好。”

    加文在一片殷勤的道別聲中拉住葉悄的手,把他送回了王庭,又和他擁抱著道別。

    時間已經來到夜晚8:45。

    葉悄回到自己的房間,圣殿的蟲來找過他,但他沒有去見菲拉古。

    葉悄脫了外袍,就只穿著睡衣,趴在床上看書,蟲族的書數(shù)不勝數(shù),他一看就看到半夜。

    可是腦海里一直回蕩著菲拉古說過的話,不知怎么,葉悄的眼眶漸漸紅了。

    雄父的出現(xiàn)太晚了,在他遭遇過那些不幸之后才姍姍來遲,如果能在他膝下長大,也許事情會變得完全不一樣吧?

    血濃于水,葉悄并沒有怨恨菲拉古,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親近菲拉古,他也太不擅長了。

    可是菲拉古對他那么溫柔,那么溫柔。

    也許他們都需要一些時間來學習怎樣和對方相處。

    葉悄在床頭發(fā)現(xiàn)了一只小熊毛絨玩具,有菲拉古的信息素味道,溫和的,沒有威脅力的,呵護他的味道。

    葉悄一愣,然后安心地把頭埋進小熊的脖子里,默默哭紅了眼睛。

    突然脖子一疼,葉悄伸出手,摸到了一點點血跡,緊接著脖子開始發(fā)燙。

    好像有什么東西,融合進他的身體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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