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只是疼一下, 就算被蟲子咬了一口也不礙事。
葉悄沒有慌張,應該是身體的異樣,自從蛻皮結束之后, 他的身體就步入了恢復狀態(tài), 但因為催熟飲料的副作用, 他的身體開始反噬他,皮膚時常干燥, 頭疼,甚至于稍微用力碾一下皮膚都會疼痛難忍。
他的尾鉤也開始發(fā)育,尾鉤根部的性腺擴張呈圓形, 體內的生育囊脹痛,產卵道也有如針扎。
這些生理變化, 葉悄不敢和哥哥們或者菲拉古說,他是他的雄父, 葉悄不想讓他太擔心。
好在他的私蟲醫(yī)生很照顧他的情緒,一直調整著用藥量,監(jiān)控著他的身體數據,也替他保守秘密。
給他下藥的一定是只雄蟲, 因為他們體會不到雌蟲稚嫩的器官被強行牽引發(fā)育的痛苦, 葉悄因此變得懶洋洋的, 上課的時候經常會走神,被老師叫起來,允許他去休息室里睡一覺。
葉悄先是把小熊玩具放在床頭擺好,然后用手帕擦掉脖子上的血, 關掉臺燈, 躺進被子里,看著窗外的月光射進房間, 試著入睡。
可是他的體溫在緩慢地上升,夢境混亂,葉悄意識到自己發(fā)燒了,醒過來,手虛弱地按向床頭的呼喚按鈕。
按了兩下沒有反應,很奇怪。
葉悄回來時還看見門口高等級護衛(wèi)隊站在門口……葉悄捂著頭,想起來,確實有異樣,他們沒有向他打招呼,以前他回房間,他們會把口袋里藏了一天的糖果偷偷塞進他手里,然后若無其事地重新站崗。
葉悄掀開被子,掙扎著起身,光著腳跑去門外,石板路冰涼,他仔細觀察護衛(wèi),終于發(fā)現他們頭盔邊緣淌出來的污血。
葉悄意識到他們死了,無聲地愣在原地,然后,他遲緩地解下其中一只雄蟲的頭盔,看見雄蟲脖子上還有新鮮的縫合痕跡。
葉悄的瞳孔劇烈顫動起來。
他昨天給了自己一顆草莓味的夾心軟糖,因為道謝,他還羞紅了臉。
葉悄怔怔的看著周圍,盡管頭疼得像是有把斧頭在砍天靈蓋,但他視力還完好,能保持冷靜。
眼前,西邊花園一角有一只身穿黑色長袍的雄蟲,折斷花枝,凄涼悠然的眼神安靜地望著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葉悄沒想到拉斐爾會在王庭里殺蟲。
他的目的一定是自己,這些所有慘死的蟲都是無辜的。
整個行宮里已經空無一蟲,血腥程度堪比戰(zhàn)場,行宮里的十處監(jiān)控云臺均被摧毀,彈藥庫被鎖上,所有能用來自衛(wèi)反擊的武器全部失靈。
葉悄仍然是很平靜地,蹲下,從護衛(wèi)的劍鞘里抽出鑲嵌貓眼石的長劍,握在手里。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然后在拉斐爾走近他的時候,抬劍抵住了他的喉嚨。
手腕用力,刺了進去。
拉斐爾瞪大了雙眼,似乎沒想到葉悄會傷他,手掌張開完全包裹住劍身,而葉悄木然地抽走劍,在他手掌和喉嚨里留下了劍刃刺傷的疤痕,劍隨著他的手垂下,葉悄心如死灰地看著他猙獰的面孔。
葉悄不再想聽拉斐爾罵他是“啞巴”,也不想再讓拉斐爾傷害他身邊的蟲。
可是一切已經難以挽回。
如何傷害自己都沒關系,葉悄承受得住,但無關的蟲因自己而受傷,葉悄絕對不允許。
在他喊來其他護衛(wèi)一起殺光之前,就讓他也嘗嘗做啞巴的滋味吧。
拉斐爾修長蒼白的手捂著脖頸間的血窟窿,刺眼的紅色血液順著他指縫滴滴答答淌進領口里,他盯著葉悄,張開嘴巴,叫不出聲音,冰藍雙眼縮成長線,觸須在淡藍長發(fā)里極速晃蕩,纏繞住葉悄的脖子。
葉悄感覺到窒息,身體溫度越發(fā)滾燙,失去氧氣讓他眼前發(fā)黑,猝然無力地閉上眼睛。
葉悄握著劍柄的手還在顫抖,但是菲拉古教導他的第一個防衛(wèi)措施,他記住了,沒有給雄父丟臉。
怪異的是,緊纏他脖子的觸須反而松開了。
拉斐爾受了很重的傷,血噴了滿墻,墻角的白色薔薇開得很旺盛,綠葉卻迸濺星星點點的血痕,風吹過,花影在白墻上搖晃,倒映出一雙無聲的漆黑影子。
葉悄倒退一步,劍尖無力地垂在地面上,支撐他的身體。
葉悄的心很慌,不知道是身體帶來的肌肉乏力還是因為恐懼,這股燒熱來勢洶洶,迅猛增溫,葉悄開始劇烈咳嗽,嘴角有血。
他沒傷害過任何蟲,但是今天他為拉斐爾破例。
什么是“王”?
生殺予奪的權力?說一不二的權威?
都是,也都不是。
拉斐爾咬緊牙關,刺骨疼痛讓他眼神發(fā)僵,更有狠意,蜂翼從肩胛骨里破皮肉而出,長袍撕拉一聲裂開。
葉悄站不穩(wěn),癱倒在地,回身朝反方向爬。
然而胡蜂漆黑長滿剛毛的觸肢將葉悄拉近他身體前方,把葉悄完全固定在血淋淋的懷抱里。
葉悄迷迷糊糊的,想他應該是疼瘋了,眼睛里冒出血光,嘴角上揚,他居然還放開手,用帶著血的五根手指抹在了葉悄的臉頰上,還抹在他手腕上。
葉悄從沒直接接觸過拉斐爾的血液,以前都是抽他的血給拉斐爾用。
葉悄眼睜睜看著那抹紅一碰到自己的皮膚,就活生生變成了夜幕般的藍紫色,在白皙光滑的皮膚上消失不見。
融合血?
葉悄在書上看見過這種血液與皮膚間的反應,給它命名的蟲被稱為“黑君主”,“藥蟲計劃”的創(chuàng)始蟲。
這個神奇的瘋子出身于蜻蜓目差翅亞目,是蜻蜓族少見的毒性蟲,出身黑市最底層的混混,被孤立、歧視、甚至折斷半邊翅膀。據說,他創(chuàng)立“藥蟲基金會”最初的目的不是做慈善,在失去蟲母的年代,他想要克隆脫離原始蟲身、已經成人形的高等種蟲族,尋找有蟲母潛質的蟲,來滿足他對蟲母的追求。
黑君主因此發(fā)現了很多蟲族基因的秘密,他還為融合血單開了一章節(jié)講解。
融合血存在于同血型間,互融發(fā)生的概率只有10%,兩只蟲的思維和夢境會在一瞬間共和,交織成類似于虛擬網絡的共享精神力,獲得彼此的力量,但這會讓彼此雙方都失去一部分特質和記憶。
葉悄感覺到力量的流失,握在手中的劍開始握不住。拉斐爾看起來像是喪失了理智,雙眼凝固,逐漸變得像死氣沉沉的玻璃珠。
不管拉斐爾做這一步最想要的效果是什么,葉悄都不能把劍扔掉,他趁著有力氣,再度抬起劍,擱在拉斐爾肩膀上,割了過去。
鮮血橫流,半柄劍刃埋進拉斐爾的側頸,劍刃的方位很偏,割到了頸椎骨,卡在骨縫里。
劍被拉斐爾用力拔了出去,插在地面的泥土里,他的分神給葉悄制造了機會,葉悄矮身從他的禁錮里脫身。
但只脫離了兩秒,葉悄的力氣以沙漏里的流沙速度迅速宣泄,跪倒在地上,匍匐向前。
然后他的腰被胡蜂的尾針用力包裹住,將他往后拖。
葉悄再次被卷入拉斐爾腥甜冰涼的濕冷長袍當中。
拉斐爾垂下眼眸,冷漠秀美的臉龐猶如鬼魅陰森,他發(fā)出“she…h(huán)hhh…h(huán)…”的舊風箱般的恐怖嗡鳴聲,雙手握住葉悄的腰,讓他看著自己的喉嚨。
葉悄從他眼中看見了恨意,不是脖子被這把劍割傷的恨意,而是王位被奪,失去雌蟲營養(yǎng)供給源,權勢一朝失去,被逼迫到絕境里的眼神。
葉悄對這情緒太熟悉,小的時候他被按在床上抽取髓液、抽血、摘取腎臟、做每一批特效藥的第一個試驗品時,他也會有這種情緒。
曾經有實驗員提出過疑問:“零號對小殿下這么重要,等同于第二條生命,為什么總讓他第一個涉險?”
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葉悄雖然珍貴,但不是獨一無二的,哪怕他死了,其他雌蟲也可以代替他的作用供養(yǎng)小殿下。但如果其他等級比他高的蟲死了,是我們的損失。”
拉斐爾迫使葉悄看著他。
冒血的窟窿血肉模糊,肌肉纖維卻飛速編織成全新的肌理,完全堵住撕爛的傷口。
雄蟲的等級以S級為至高,但不代表不能超越S級,拉斐爾曾經以王庭軍團的指揮官名義收復一顆星球,并不全是依靠戰(zhàn)場上軍醫(yī)的治療,而是他的精神力已經越過S級達到了S+,可以自主愈合不太致命的傷。
拉斐爾擰了擰脖子,用手捏著喉骨,似乎疼痛讓他難受,但短暫的時間就恢復過來,低聲說:“是誰教你用劍的?”
葉悄看起來已經沒有可以反擊的余地了,但他有個辦法可以麻痹拉斐爾,盡管要付出一點代價,他把胳膊放在拉斐爾蟲肢剛毛的倒刺上狠狠一劃,劃破了皮膚,舉到拉斐爾眼前。
拉斐爾會喜歡他的血液的。
果然,藍眸緊緊盯著葉悄的胳膊,拉斐爾不停吞咽著口水,剛剛愈合的喉嚨疤痕似乎又要裂開,捏住葉悄腰的手愈發(fā)收緊,心跳聲伴隨著精神力將波折線可視化。
胡蜂露出了本相,貪婪渴求著蜜糖。
葉悄用手語告訴他,【你想喝的話,就把我抱進屋子里。】
拉斐爾定定看著葉悄,葉悄并不能確定用食物引誘野獸是否能奏效,但他現在沒別的辦法。
房間的殿里全都是血,圓形立柱,二層看臺,中央水池,拉斐爾渾身是血,橫抱著葉悄,把他放在床上平躺著,“按照你的要求做好了。”
葉悄像一支枯萎的花被葬在棺材里。
拉斐爾看著他,“葉悄,你似乎變了。”
沒有蟲是一成不變的。葉悄想,總要在失敗里找到解決辦法,就算是兩敗俱傷也好過坐著等死。
以前他不懂這個道理,直到王冠選擇了他。
葉悄看著拉斐爾低下頭,在他喉骨的腺體附近狠狠吸嗅,嘶啞聲音低聲道:“你該履行你的承諾了吧,把你的脖子抬起來。”
葉悄可以接受被他喝掉血液,這不是第一回,他能承受得住。重點是,他要讓拉斐爾保持著能害死蟲的高傲,一步步走向毀滅。
總要邁出這一步。葉悄克服恐懼,引頸受戮。
如果能讓拉斐爾上癮,他不介意自毀。
拉斐爾的牙齒就快要碰到葉悄的脖子,卻突然停了下來。
葉悄在他掌中劇烈顫抖。
脆弱的脖頸可以一口洞穿,像開敗了花耷拉下腦袋,葉悄的頭反方向垂著,汗浸濕了他白皙的臉,就像冰霜打爛白薔薇的花蕊,唇瓣是冰雪天盛放的紅玫瑰。
疼,渾身都疼…
他身體里一定有東西。
葉悄感覺顱骨內像裂開地縫,隱翅蟲在顱內游走,銀白的光團在他皮膚里,順著太陽穴青筋、側臉、頸部青筋,猶如晦澀玫瑰綻開微弱的光,殉在盛大的夜色里。
有如柿子般鮮紅的隱翅蟲隱沒在他身體里,漸漸縮小。
葉悄疼得失去意識。
拉斐爾卻臉色蒼白,他搖晃著葉悄的肩膀,卻發(fā)現葉悄毫無力氣。
“葉悄?”
拉斐爾俯身,卻聽不見葉悄的心跳。
葉悄的呼吸驟然停止。
拉斐爾渾身僵硬,冷汗?jié)裢福R上給葉悄做心臟按壓,然而毫無效果。
按黑君主的原話來說,多足隱翅蟲的能力并不是致死,只是迷幻、引誘信息素饑.渴,除非隱翅蟲在改變血液DNA的過程中,愛上了高等蟲族的信息素味道,那么就會轉而吞吃蟲族的臟器,與之共生。
葉悄在那天晚上喝掉了維克多準備的催熟飲料,是由毫不知情的侍應生遞給葉悄的。
拉斐爾什么都知道,他只想要葉悄,不論以何種方式,他默許維克多為他報仇的行為,蟲族沒有想象中那么脆弱。
多足隱翅蟲是很挑剔的小寵物,在首都星的黑市里,它們價格昂貴。
“可是……隱翅蟲怎么會愛上F級的雌蟲?”拉斐爾死死盯住葉悄胸膛上團成一團的隱翅蟲。
蟲在葉悄血液里安睡,白光在葉悄心口曝了一片,隱沒在心臟。
隱翅蟲居然想要居住在葉悄身體里?這不可能!這不應該!整個蟲族就沒有過原始隱翅蟲不想殘害蟲族,而想要依戀蟲族的情況!
蟲族的蛻皮期前后半個月確實是每只蟲最脆弱的時候,等級越高,抵抗皮膚皸裂、內臟擴張的癥狀就越輕,葉悄失去那么多S級神經節(jié),確實會難熬一點,但不會死。
拉斐爾的頭嗡嗡作響,他沒想讓葉悄死。
怎么會這么嚴重?明明只能讓葉悄昏迷一陣子!
拉斐爾所有的計劃全部被打亂,黑君主的融合血效應讓他的精神力得到短暫提升,盡管是以燃燒生命力為代價,但他就快要從葉悄身上得到想要的營養(yǎng)補充了。
但蟲族在進化過程中存在許多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現象。
首都星的黑市他常去,沒有一只蟲像葉悄,是最低劣的F,卻對蟲有最激烈的吸引力。
難道是他身上還有S級基因殘留?
拉斐爾低下頭。
“砰。”
“砰————”
葉悄的心臟只剩下最后一絲活力,聲音越來越弱。
如果不把多足隱翅蟲取出來,葉悄會悄無聲息地死在這個寂靜的夜里。
但那需要開膛破肚,不打麻藥。
連著多足隱翅蟲,在心臟上剜下一小塊肉。
拉斐爾沒有猶豫,他說不出對葉悄他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曾經他說想要葉悄做雌君的那句話,是真心的。
但他也打心眼里瞧不起F級,葉悄是不一樣,哪怕他們之間已經無法挽回感情,但他也不想讓葉悄死。
就這樣糾纏下去不好嗎?他可以改變對F級的態(tài)度,只要葉悄愿意與他繼續(xù)共生,就像小時候那樣。
他只剩下葉悄了。
他甚至可以找到黑君主隱居的地方,不是每只蟲都想要黑君主回來找到新蟲母嗎?他用這個做籌碼,能不能換回葉悄的再一次垂憐?
萬般情緒,無法細說。
來不及了。
拉斐爾飛速回到殿門外,隨便從哪個護衛(wèi)身上拿出一柄劍,卻聽見門外有蟲不停徘徊的腳步聲。
門在他眼前被緩緩推開。
第 32 章
胡蜂的翅膀卷攜著花葉揚起風, 彌安只能看見那對寬大的蜂翼沾滿了血,毫不猶豫朝著他逃離的方向追了出去。
菲拉古抱著潔白的兔子玩偶,針腳還有粗糙的痕跡, 一看就是他趕工縫制出來的, 線頭里面有柔軟的棉花, 寬度很適合小蟲崽抱在懷里睡覺,還添加了安眠香料, 比上午做的小熊玩偶要大很多。
這是他第一次嘗試著做針線活,希望葉悄能喜歡,可能葉悄自己沒發(fā)現, 他敏感度很高,是個很需要關注的小蟲崽, 如果不注意他,他就會安靜到假裝自己不存在。如果很注意他, 他又會懷疑哪里做錯了,從而更溫順乖巧,本來就不會表達話語,就會更沉默。
養(yǎng)他要花費很多心思, 可是菲拉古樂意付出。
菲拉古站在門口, 看見滿殿的血跡鋪天蓋地, 眉心一凜,再看十個攝像頭全部被砸碎,滿地血跡斑駁的盔甲和雄蟲尸體,菲拉古沒有說話, 把兔子放在花樹上, 大步流星進入主殿房間,床上赫然躺著他的悄悄。
葉悄全無生氣, 輕軟的睡衣貼在他染血的身體上,昭然若揭這里剛才發(fā)生了很多恐怖的事。
“悄悄!”
菲拉古跑過去,扒開葉悄胸口的衣服,看見蟲子在皮膚下鼓起的包塊,震驚不已,他快速確認了葉悄的情況,確認需要立刻開刀,把多足隱翅蟲挖出來,否則葉悄會有生命危險。
偏偏這個時候葉悄的蛻皮期后遺癥開始顯現,他鎖骨的皮膚裂開,像一瓣一瓣薄薄淡粉色的玫瑰花瓣從花枝上剝落下來,雪白的皮膚泛著毛細血管的紅絲,真正是“吹彈可破”,刮一下就會血流如注。
“催熟藥。”菲拉古眸色恐怖,“到底是誰,要我的命?”
葉悄只是安安靜靜躺在那,任由淡粉色的皮掉落。
大多數蟲族只有一次蛻皮期,蟬有六次,蝶族一次,豆娘也只有一次,出現第二次蛻皮,是對健康的考驗。
他的葉悄一直被西頓家族養(yǎng)得很好,其實這么多年,看見葉悄之前,他本以為葉悄會干瘦如柴,發(fā)育不良,尤其是他凋零的前半生。但葉悄的身體居然扛住了蛻皮期的疼痛,甚至一直“沉睡”著,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已經有護衛(wèi)開始哭泣,“王還這么小,怎么就碰到這種事?”
“彌安已經追出去了,不管怎么樣都會有結果的。”
菲拉古無心阻攔他們哭喪,他抬起手,讓他們別再哭了,然后專注聽葉悄的心跳。
“——————”
沒有心跳。
菲拉古用精神力催促葉悄的血液流動。
忽然,葉悄猛烈彈動一下,在他眼皮子底下開始蜷縮。
“……”無聲的氣音喘息出來,葉悄高高挺起胸膛,慘白臉色再次紅潤,手指開始發(fā)力,抓住被子,心跳開始一點點跳動起來。
催熟藥和多足隱翅蟲在F級DNA產生了反應,讓葉悄的心臟重新泵血。
而最糟糕的是,那只隱翅蟲察覺到重新溫暖起來的心跳,開始往心臟里鉆。
除非心臟再次涼下去,它不會停止啃食的動作。
菲拉古一邊在他心臟處規(guī)劃著手術位,一邊輕柔的呼喚:“悄悄,別睡著,醒一醒,雄父等著你,雄父給你縫了新的玩具,你睜開眼,看一看……”
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葉悄輕緩地喘息著,越來越急促。
他聽見了菲拉古的呼喚,心里一熱,遵循著本能,把手輕輕搭在菲拉古的手背上,很溫柔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也僅有這一下。
葉悄的手無力地垂下去,這是他僅剩的力氣了。
他的身體一陣冷一陣熱,菲拉古抱緊他,無法形容此時此刻心里的憤怒,他竟然分不清孰對孰錯,催熟藥…隱翅蟲…它們形成一條足以致命的死循環(huán),就像一把雙刃劍,每一條都針對葉悄,他能猜到那群蟲對葉悄的惡意有多大。
這里只有葉悄還活著,就說明對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害葉悄,葉悄一定反抗過,而且大概率有了效果,否則這會兒已經死了。
菲拉古不能等待醫(yī)生到來了,他要立刻馬上給葉悄做手術。沒有醫(yī)療器械,沒有手術裝備,術后感染的風險很大,但菲拉古一秒鐘都等不了了,如果等蟲鉆進葉悄心臟里,他后悔都來不及。
菲拉古的觸爪猶如刀鋒,緩慢精準地劃開葉悄的胸膛,一道干脆利落的口子裂開,露出血肉。
葉悄已經不知道疼,他只知道雄父在救他。
所以他乖乖的,不掙扎,不亂動,不給雄父添麻煩。
菲拉古專心致志,準備將隱翅蟲從葉悄心臟里挖出來,銀白的小蟲隱秘地半陷進臟器里,很難剖除,但菲拉古的觸手可以化成尖銳的鋼絲刀,以細微的手法處理狡猾的多足隱翅蟲。
隱翅蟲發(fā)出劇烈抗拒,它掙扎越厲害,葉悄的眉頭擰得更緊。
疼疼疼疼疼…好疼……疼到不敢呼吸,很熱,怎么會這么痛?
菲拉古聽見葉悄呢喃的心聲,心臟都跟著疼。
汗浸在他眼睛里,菲拉古來不及擦,多足隱翅蟲有麻痹感官的作用,葉悄疼了一會兒就麻木了,他安靜平躺在床上,呼吸一直保持著平穩(wěn)的微弱。
雄蟲護衛(wèi)守在附近,不敢靠近打擾,只能把地面清理干凈,把所有陳設恢復如初,又安裝了新的監(jiān)控器,并且拉上了電網,王是很喜歡自由的,但現在連只飛鳥都進不來了。
醫(yī)療團隊到的時候,菲拉古已經把多足隱翅蟲和一小塊肉放在托盤上,醫(yī)生們只需要做緊急消毒,然后縫合傷口。
醫(yī)生們硬著頭皮圍住葉悄,“圣者,您的手術技巧很高超,多虧了您,否則王可能挺不過今晚。”
菲拉古站在一旁,冷著臉看著醫(yī)生們做完美無瑕的后續(xù)工作,葉悄像支離破碎的布娃娃,在醫(yī)生的擺弄下非常溫順,哪怕他只是失去力氣而已。
一切都打理好之后,菲拉古抱著葉悄的腰和腿,把他從鮮血鋪就的宮殿里抱出來,沉默無言地回到圣殿,驅散了所有蟲,把葉悄的衣服脫掉,放進自己的治療艙里。
治療艙緩緩打開,有一個兩米長的空間,菲拉古把葉悄放進去,合上艙門,按下開始按鈕。葉悄的頭發(fā)隨著治療液緩慢飄散,臨時縫合的肉線開始斷裂,脫落皮肉,他纖長的身體還有絲血冒出,傷口正被治療液緩慢修復。
玻璃中下部是模糊化的處理,只能看見一雙腳,懸浮在液體里,腳趾間的血跡也被洗得干干凈凈。
菲拉古一直站在外面等著他,猶豫片刻,他叫來護衛(wèi)隊長,低聲說:“吩咐圣殿里的護衛(wèi),以后王都住在我這里,吃住都不許出這間屋,我親自送他上課,下課,他身邊的護衛(wèi)從四個增加到十個,全天24小時寸步不離地守著他,只要S級的雄蟲,彌安可以留下。等什么時候這些事情都結束了,什么時候我恢復王的自由,如果王拒絕,那么以我的意見為優(yōu)先。”
“王會不會生氣?”護衛(wèi)隊長頓了頓,點頭,“應該不會,王會知道您的苦心,他遇到這種事肯定嚇壞了,我馬上去辦,還有,王庭的安全系統應該升級了,以前沒發(fā)生過這種事,我們的王,太苦了……”
護衛(wèi)隊長自知話多,戳到了菲拉古的傷心事,搖搖頭轉身走了。
半個小時結束,菲拉古直接把葉悄從治療艙里接出來,用寬大毛巾包裹住他的身體,抱回床上。
葉悄睜開眼睛,抬了抬手指。菲拉古的面容很憔悴,看見他醒,眼睛都亮了,撥開他頭發(fā),輕聲說:“寶貝,不用你用手語,你只要在心里想,剛剛發(fā)生了什么,我就能知道。”
葉悄慢慢地回憶起剛才發(fā)生的事。
菲拉古把接收到的訊息消化,低聲說:“拉斐爾殺了你行宮的守衛(wèi),是因為需要你的幫助?他需要你的血,他沒有雌蟲的髓液會生病,這之間一定有什么聯系。”
葉悄怯生生地看著他。
菲拉古注意到他這個眼神,心臟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是一疼,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但葉悄沒有再想很多心聲,他的目光看向床頭擺放的白兔玩偶,菲拉古就把玩偶放進他懷里,玩偶比葉悄還大,葉悄抱著剛好可以睡覺。
葉悄把頭枕在兔子腦袋上,目不轉睛地看著菲拉古,睫毛輕輕顫抖著。
經過治療,他現在狀態(tài)好多了,但是心臟驟停帶來的影響還是很明顯,呼吸有些不暢。
房間里開了靜音造氧氣機,植物也全部搬了出去,窗子打開,靜謐而舒適。
菲拉古俯身,在葉悄額頭上親吻,說:“睡吧,寶貝,明天等你醒來,我們去一趟4號實驗樓,我要親眼看看那里是什么樣子,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終究要揭開面具,不管那底下有多丑陋,雄父都會保護你不再受傷害。”
葉悄聽著他溫柔的聲音,心也跟著軟下來,蓋過了恐懼,他太累了,眼皮打架,只好跟著困意閉上眼睛。
菲拉古躡手躡腳地起身,他已經不知道什么是憤怒了,看著葉悄在他眼前受傷、縫合、醫(yī)治,他全程都沒有表現出一絲情緒外泄。
他自認掩飾的很好,他總不能在小蟲崽面前崩潰。
可是門口的守衛(wèi)都看見他的臉,明明是那么平靜一張臉,卻好像看見了什么蟲族天敵,大聲呼吸都不敢。
他的背影離開房間的那一刻,葉悄慢慢睜開了眼,抱著兔子玩偶的手摸到了一個手工縫制留下的線頭,上面有菲拉古信息素的味道。
葉悄摸了摸兔子的長耳朵,聞著兔子清香的味道,任由心跳在這個柔和的夜色里安靜下來。
第 33 章
葉悄陷入一場很長的夢境里, 他現在腦子轉得很慢,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心臟的遲緩跳動好像讓他的腦袋也跟著笨起來, 死過一次的感覺就是輕飄飄的, 好像不蓋被子的話, 會直接飄到云層里。
為什么要回4號實驗樓?不要回去,他們會把3毫米的針扎進他的脊椎, 會把他放進保育箱里,打開他的腹腔,冷眼觀察他, 宛如觀察一只沒有生命的蟲。
葉悄睜不開眼,只能感覺一雙手在給他擦汗, 還在他胸膛上不停撫摸,葉悄喘不過氣, 心跳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神奇的是,他還能聽見一道安慰的聲音。
“沒事了,沒事了, 睡吧, 悄悄, 我在這里陪著你。”
葉悄真的相信他說的“沒事了”,因為葉悄很希望什么事情都不會再發(fā)生,不再有蟲因他而死,不再有蟲因他悲傷。
葉悄希望所有蟲都好好的, 雖然他沒有什么理由這樣想, 但如果成為王的話,是應該以身作則, 積極面對生活中的困難的。
圣殿外,菲拉古看見風塵仆仆歸來的彌安,路因希亞也等了很久,得到菲拉古的允許后,他直接進去看葉悄,看樣子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彌安等他走了,才低聲說:“圣者,給王使用多足隱翅蟲的是維克多,我看見那只胡蜂進了維克多的行宮,再沒出來過。我已經吩咐把行宮圍住,逼他出來,維克多一下子就承認了,情急之下,還把給王下催熟劑的事也一并說了,祈求您只懲罰他一只蟲,不要牽涉到他的兄弟。”
菲拉古對這個答案有點吃驚,畢竟葉悄已經說過是拉斐爾了。不過他還是點點頭,看著門內層層守衛(wèi)把守,說:“先把維克多扣押,等悄悄醒了再處置。”
頓了頓,菲拉古說:“前王室只有三個雄蟲殿下,維克多和菲林都對悄悄不利過,我沒有處置他們,因為我還得征得悄悄的意見,他應該直面發(fā)生過的種種痛苦,才能得到成長。”
彌安覺得有些殘忍,但他不會當著菲拉古的面反駁他,而是細心挖掘他深層的意思:“您在想拉斐爾?”
菲拉古把真相告訴彌安,心平氣和地說:“我只是在想,明明要殺悄悄的蟲是拉斐爾,維克多卻肯為拉斐爾扛罪,只是因為他是他弟弟。我曾經對拉斐爾盲目信任,差點把悄悄交到他手里,導致悄悄很沒安全感,這是我對拉斐爾和悄悄關系的疏忽,現在我如果把洛加利塔家族全部連根拔起,那么反對悄悄當王的聲音會越來越多,說我不念舊情,只想著自己的孩子。”
彌安謹慎的說:“如果您為了蟲族諸多種族的安定考慮,不懲罰他們,我也理解您。”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菲拉古輕聲說:“我想說,懲罰該懲罰的,獎賞該獎賞的,拉斐爾的事情我會著重調查,并且公之于眾。在那之外,我會教導悄悄,幫助他成為蟲族心服口服的王,他還是太年輕了。”
菲拉古是很想補償葉悄的,盡管他也做不太好一個好雄父,但他會盡力的。
彌安擔憂道:“可是拉斐爾不見了,要通緝他嗎?維克多包庇他的罪行,只怕他越逃越遠。”
菲拉古語氣低沉說:“他既然敢這么做,就應該想到這一天,傷害悄悄的蟲,我不會放過。”
第二天,葉悄沒有起床,他沒力氣,連抬起手指都做不到。一直到第四天,他才恢復過來,帝國艦隊載著他們,駛向4號實驗樓,停在入港口。
葉悄一反常態(tài),說什么都不肯下來,連卡默斯都拿他束手無策,葉悄唯一不抗拒的只有菲拉古,這讓卡默斯很震驚,他對彌安使眼色,把所有雄蟲護衛(wèi)先帶下了星艦。
星艦里只有葉悄和菲拉古兩只蟲。
菲拉古不驕不躁,把手遞到葉悄眼前,溫聲說:“寶寶,要不要拉著我的手,我們一起去看看你生活過的地方?”
葉悄搖搖頭,那里只有痛苦,才沒有快樂。
菲拉古莞爾一笑,“就算那里只有痛苦的回憶,但雄父想陪你用新的記憶覆蓋舊的記憶,或許我們會有新的收獲。”
葉悄遲疑著,菲拉古晃了晃手,對他發(fā)出邀請,葉悄忍不住心軟了,輕輕握住他的手,隨著他站起來,走下星艦。
實驗員們不敢抬頭看葉悄,葉悄路過他們的時候,也沒有回頭看,只知道他們連說話的聲音都在抖,但他并不在乎他們到底有多害怕。
葉悄對他們的懺悔沒有興趣。
但是菲拉古和卡默斯很受影響,彌安沉不住氣,但不管他怎么逼問,實驗員也不肯說,他們似乎篤定只要道歉就可以得到原諒。
實驗樓還是記憶里的樣子,一樓盡頭的儲物間里擺放著各種實驗記錄,拐角地下室不能入內,三樓葉悄住過的地方還是破敗,葉悄每走到一處,都有塵封的回憶被解開。
菲拉古一點點閱讀著葉悄的過往,他感覺自己在剝開一顆還沒成熟的洋蔥,每剝開一層都會被刺激出眼淚,一直剝離到了最核心的部分,卻只剩下純白色最無害的一顆心。
那是葉悄被狠狠戳傷過的心。
葉悄對這一切都表現得很厭倦,他坐在最遠離蟲們的地方,菲拉古則根據他的記憶,得知這間屋子是他住過4年的小房間。
卡默斯沉默片刻,說:“我也是在這里把葉悄抱回家的,那時候他那么小,就要承受那么多實驗,反觀拉斐爾,因為是小殿下,所以得到了千百倍的重視,我只是看不過去,當時沒想過會被軍部處罰,讓我眼睜睜看著一只鮮活的小蟲崽變得枯萎,我會很痛苦,所以我寧可受罰,從火海里救出葉悄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
“火海?”菲拉古皺著眉頭說,“那是怎么回事?”
卡默斯沒想過葉悄連這些事都沒告訴菲拉古,他決定替葉悄說,“維克多和薩繆爾放火燒葉悄。”
菲拉古閉了閉眼,卡默斯別過頭,隨機問了一個當年的實驗員,“我只有一個問題,你好好回答。”
實驗員低著頭,“您…您說,我知道的全都告訴您,這些年我們一直很后悔,我——”
菲拉古打斷他,陰沉道:“夠了,我不想聽你們愧疚的話,你們對葉悄造成的傷害我已經很清楚了,違規(guī)實驗的處罰是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流放到四級星際,這樣的處罰不重,你不用哭喪著臉。
我問你,我的悄悄到底是不是S級?你敢隱瞞我半句話,我會當場要你的腦袋。”
實驗員半個不字都不敢說,“是…是S級。我們摘除了葉悄的神經節(jié),把那些S級神經節(jié)轉移到了拉斐爾的腦域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王可能永遠都是F級的雌蟲了。”
“不一定,”卡默斯冷漠說,“你現在就檢測王的腦域,萬一能長出來呢?”
菲拉古說:“上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盡管話是這樣說,但他的眼神里也充滿了期待。
葉悄在卡默斯的陪伴下進入檢查室,要檢查腦域,就要上儀器,葉悄緊緊閉上眼,抓住卡默斯的手,卡默斯低頭輕吻他的額頭,低聲安慰著:“會好起來的,如果你沒有長出神經節(jié)也沒關系,就算是F級,我和哥哥們還有圣者都會一如既往地愛著你。”
真的嗎?葉悄茫然地比劃著。我并不值得你們這樣做。
“真的。”卡默斯伸出小手指,溫柔的說:“我們拉勾,約定好,我會一直一直愛著你,我們都會愛著你,只要你勾住我的手,就代表你會答應我,會接受我來愛你。”
葉悄看著他,然后無聲地笑起來,像一朵盛開的太陽花。
卡默斯勾了勾手指,“悄悄,來嘛。”
葉悄笑得眼睛都彎彎的,像一枚月牙,他很溫順地勾住卡默斯的手指,大拇指按住大拇指。
然后他張開雙臂,讓卡默斯擁抱他。
卡默斯緊緊抱住他,大手撫摸他的后背,說:“你乖乖的。”
好像只要有了這個擁抱,葉悄就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自己永遠是一只F級雌蟲這個殘酷的事實。
實驗儀器一直在響,檢查漫長而復雜,因為沒有疼痛,葉悄幾乎要睡著了。
“這怎么可能?”實驗員突然說,“真的有S級的神經節(jié)長出來了!”
卡默斯和菲拉古還有所有蟲族全都圍在儀器前,實驗員顫抖著手指,指著屏幕上一片腦域里長出的稚嫩的神經節(jié)組織,一小片,但是放大之后很壯觀,像蟲族在偏遠星球的基建一樣高高矮矮。
S級?
葉悄慢吞吞地想,他看著眼前的蟲,忽然就覺得,他不認識他們了。
葉悄伸出手,他覺得最近他的頭很痛,記憶也斷斷續(xù)續(xù)的,那一晚讓他差點死掉的蟲是誰?
記不清了。
可能也沒有那么重要吧。
實驗員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王的身體遭受過重創(chuàng),激發(fā)了全身器官的強烈抵抗,這組區(qū)域的神經都死了,現在是萌芽階段,這就是神經節(jié)二次發(fā)育的副作用。”
所有蟲都欣喜的時候,只有菲拉古靜靜地看著葉悄,聽見這句話,現場噤若寒蟬,菲拉古卻有了反應,他回過頭,陰晴不定問:“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實驗員不敢有半點隱瞞,“神經節(jié)一旦重新生長,就會造成長時間的頭疼,如果中間能介入治療的話還有機會順利渡過,但如果一直不治療的話,患者會到達第二個生長階段。
這一階段本該是在母體里進行,但王的年齡不允許他回到母體里,所以他會以現在的狀態(tài)進行“孵化期”,神經節(jié)重塑的過程會導致一些記憶的缺失,有可能生活不能自理,雙商等同于七八歲的小蟲崽,一直到神經節(jié)全部發(fā)育完成,才能回到正常狀態(tài),時間不會很長,大概三個月。”
菲拉古愣在原地。
葉悄一直忍著疼,沒有告訴他。
而拉斐爾的殺機,居然讓他的悄悄變成了一個……喪失自主能力的小蟲崽?
很明顯,葉悄已經顯現出一點不正常了,他抱著膝蓋,坐在長排的椅子上,眼睛看向窗外,其實那里什么都沒有,但他看的很入神,還在朝著空氣淡淡的笑著,好像無憂也無慮。
第 34 章
實驗員為了能減輕罪行, 把當年的錄像放給他看。
菲拉古見到了曾經培育葉悄和拉斐爾的兩個保溫箱。
和萬眾矚目的拉斐爾相比,小葉悄無蟲問津,那些殘忍而粗大的儀器插進小葉悄的皮膚里、脊椎里、甚至是雌蟲外部的產卵通道里, 菲拉古的頭皮陣陣發(fā)麻, 聽著他們公然討論小葉悄發(fā)育不完全的生育囊沒有雄蟲看得上, 登時精神力肆虐異常。
“你們怎么敢?”
“你們抽他的髓液,就是為了供養(yǎng)拉斐爾和其他所有的雄蟲?”
“在你們眼里, 雌蟲就這么不值錢?他們的生命就不值一提?”
錄像儀滋啦啦地發(fā)出異響,菲拉古怒不可遏的聲音近乎嘶啞,卡默斯也被他的精神力壓迫到難以呼吸, 其他的蟲更難熬,有只低等級的雄蟲直接爆體而亡。
葉悄眨了眨眼睛, 回頭,感覺到這邊的異樣, 他的意識一下黑,一下白,錄像帶里的蟲族幼崽喘息聲有點耳熟,但不確定是誰, 他們談論著新基因工程的誕生, 零號會是黑君主最寵愛的試驗品。
零號是誰?是自己?黑君主是別的蟲?
不重要。
葉悄慢吞吞地坐直了, 然后覺得自己有點太緊張了,這里讓他不由自主地繃緊身體,明明周圍的蟲沒有觸碰他,但他就是憂慮地站了起來。
葉悄看見白發(fā)雄蟲面無表情地盯著穿白大褂的所有蟲, 盡管他們已經跪了一地, 似乎仍然不能解他心頭恨意。
雄蟲說:“我有權不通過審判庭,直接殺了你們, 這些實驗根本喪失理智,一心討好王室的當權者,我為王惋惜。但如果這只F級不是我的悄悄,他會有多可憐——”
菲拉古的話語戛然而止,腰被一雙胳膊緊緊摟住,修長的手握成一團,然后后背感覺到了一片胸膛溫暖的貼近。
葉悄散發(fā)出一點稀薄的信息素,輕描淡寫地撫平了他的精神力。
菲拉古渾身僵住,難以置信地回頭看葉悄,葉悄松開手臂,乖乖站在原地,菲拉古拉住他的手,精神力入侵到葉悄的腦域里,查看他的信息素情況。
他忍不住想,難道新生的S級雌蟲就有這樣的實力嗎?他的悄悄竟然是天才?
葉悄倒是很溫順地仰著臉看他,用口型叫了一聲,雄父。
他忘了很多東西的起因經過結果,倒是沒忘眼前白發(fā)的雄蟲是“雄父”。
還有卡默斯,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的哥哥。
【哥哥。】葉悄手語,卡默斯的眼淚頓時充盈眼眶,別過頭,鐵血的上將在這一刻實在忍不住情緒,用袖子粗暴地擦掉眼淚。
菲拉古登時愣神了,憤怒的情緒驟然化為柔順的力量,讓他從頭到腳都是暖洋洋的,額頭的觸須罕見地冒出頭,又細又長,像流星一樣瑩白到發(fā)亮。
葉悄用手指撥了撥,笑得很開心,然后撲在他懷里,很幼稚地用鼻尖去蹭菲拉古的脖頸。
帝國護衛(wèi)隊所有雄蟲都愣在原地。
連卡默斯都知道,葉悄戒心太強,從來沒有這么親近過菲拉古,他們之間就像夾生米飯一樣隔閡深重。
卡默斯嗓音艱澀,“悄悄可能是病發(fā)了,不記得以前的很多事情,圣者,我有個請求,先不讓葉悄去上學了,留在王庭里養(yǎng)病,我想經常來看他,還有,能不能不把從前發(fā)生過的事告訴他?”
菲拉古很不想承認,但目前來看,葉悄確實陷入迷茫的狀態(tài),一雙漂亮桃花眼睛蒙上了朦朧的霧氣,翹起的唇角是在向雄父撒嬌,從前,菲拉古只在視頻里看見過別蟲家的崽這樣撒嬌過。
一定是撒嬌。菲拉古篤定的想,我的小蟲崽,終于愿意抱我一次。
“不會的,既然他的記憶正在被清空,那我就一點點填充進新的記憶。”
菲拉古的心又軟又疼,他抱起葉悄,葉悄也乖順地趴在他身上,他很瘦,不過就算他再重,菲拉古也能輕松把他抱起來,就像抱兔子玩偶。
菲拉古臨走時,站穩(wěn)腳步,留下一句話。
“封禁4號實驗樓,通知全蟲族,藥蟲計劃廢除,有哪只蟲有任何異議,讓他來見我。”-
拉斐爾在帝星北1區(qū)的黑市——白天鵝港的黑市停穩(wěn)腳步,附近都是蒙著臉的蟲,他在一眾丑陋原始的蟲族中間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蟲。
奧斯汀玩著一把刀,轉腕一飛,小刀插進墻上的飛蟲旁邊,心不在焉地說:“別讓我找到拉斐爾,否則我先砍了他的頭,審判庭就是一群洛加利塔的跟屁蟲,到現在還沒通過王室處罰律令,否則菲林早就死了。”
其他蟲殷勤地湊過來,給他點默草卷成的煙葉,“奧斯汀,聽說王失憶了,這事兒是真的嗎?”
奧斯汀默然不語,然后蟻族巨大的力氣揪住這只可憐的螢火蟲,“你要干什么?”
螢火蟲急切道:“不不不,你誤會我了!我準備了一些禮物想送給王!我知道你是王的哥哥,你們西頓家族只有你勢力涉獵最廣,我只能接觸到你!我這有一筐鄉(xiāng)下星球特產冰露葉,拿回去煮湯最好喝,能提高注意力免疫力…反正好處多多的!”
奧斯汀挑起眉,放開他,驗過東西確實沒問題后,收下了。
螢火蟲松了一口氣,低聲說:“你聽說黑君主在找當年那批參與藥蟲計劃的蟲嗎?據說他需要這些蟲替他做實驗,千萬保護好王,據說他已經找到十只了,雄蟲全死,雌蟲失蹤,他最想要的就是拉斐爾和王,不知道要干什么。”
拉斐爾提著一杯酒,食指和拇指摩挲著杯口,低頭不語。俄頃,他飲盡杯中濃苦的烈酒,轉身離開。
白天鵝港冷風獵獵,審查的軍隊林立。
來來往往的蟲形象各異,綠色肌肉發(fā)達,還有的蟲額頭觸須斷了一支,腿是一半人腿一半蟲腿,走到哪里都張揚霸道,非常惹眼。
相比之下,一身黑袍的拉斐爾完全不起眼,趁著軍隊和混混們發(fā)生的一個沖突,他加快腳步,很快就消失不見-
王庭今天休假,所有蟲都沒有回家,新派學堂的精英蟲族全都沒有在上課,薩繆爾來到王庭時,被攔著不允許進入,他說:“我知道拉斐爾被通緝了,我不是來找他,我來找王。”
彌安冷著臉說:“王在捉迷藏,而且上回你送的破石頭讓王生病,你不能進去。薩繆爾,你的家族在洛加利塔家族倒臺后,議會評審團里已經沒有你們的位置,按道理來說,你不能直接面對王,應該去監(jiān)察局走程序,排隊。”
薩繆爾臉色像踩了蟲屎,一扭頭卻剛好看見葉悄躲在一排植物架子后面。
學堂所有的蟲自發(fā)組織,要陪葉悄玩捉迷藏。
葉悄藏的地方很簡單,其實一找就找到了,但大家都不愿意讓游戲太早結束,葉悄看出來了,也不肯讓大家掃興,就安靜躲在植物后面,把自己也偽裝成一棵植物。
薩繆爾先離開了,繞到另一邊,這里太偏僻了,沒有護衛(wèi)把守,但剛好能看見葉悄,只不過距離很遠。
薩繆爾對葉悄招招手,小聲說:“你彎下腰,過來。”
他知道葉悄現在記憶有所缺失,果然,葉悄無聲地朝他飛過來,現在的葉悄能隨意使用翅膀,好像翅膀是他從生下來就有的一樣,以前他不習慣用翅膀,因為低等級的蟲生不出翅膀。
現在全帝國都知道拉斐爾使用了葉悄的神經節(jié),原本拉斐爾是D級雄蟲,可見S級的雌蟲有多強大。
一只S級能用精神渲染的方式,讓S級雄蟲為他生,或是為他而死。
葉悄靜靜蹲在薩繆爾面前,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葉悄忘了大部分的手語,重新學習的過程很漫長,好在加文提前結束了第一軍校的學業(yè),主動申請,在等待第十軍團上任的期間,回到王庭來,帶著葉悄學習手語。
菲拉古同意了,他不想讓葉悄和西頓家族的關系疏遠,但是葉悄的學習能力也有所下降,三天只學會了一個手語,還是他自己要求學的——雄父。
葉悄總不能在這只陌生的雄蟲面前比劃這個詞,而且他還忘了字怎么寫,但能聽懂別的蟲在說什么話。
薩繆爾輕聲說:“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葉悄搖了搖頭,躲在大石頭后面。
薩繆爾湊近一些,有點緊張:“別怕我,你過來,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嗎?”
薩繆爾想趁葉悄失憶的時候和他成為朋友,這樣的話,等葉悄醒來,或許能救他的家族一命。他不是死腦筋的蟲,不像菲林和維克多,死到臨頭還在為拉斐爾做打算,他只考慮家族和自己的利益,以前是,現在也是,投靠葉悄,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葉悄卻拒絕了他,盡管大腦在一點點被清空,但殘存的記憶還是昭示了眼前蟲不是好蟲。
有些模糊的詞匯被他想起來,“燒死這個不干凈的蟲”…“拉斐爾想要的東西,我會幫他送到床上去”…你又勾搭別的蟲了?”…“給拉斐爾道歉”……
“滾開,薩繆爾。”
路因希亞從葉悄身后出現,把葉悄拉到自己身后,葉悄懵懂地看著他的后腦勺,聽見他猶如毒蟲般森冷的語氣說:“你再敢和他說話,我拔了你的舌頭。”
薩繆爾冷汗直冒,渾身濕透,急切解釋說:“對不起!我只是想和王道歉,重新開始,之前我做了太多的錯事,想要挽回……”
葉悄不想理他,路因希亞叫來護衛(wèi),把薩繆爾拉走,薩繆爾大喊:“王,對不起,我會用我的誠意打動你的!”
聲音遠去,葉悄回過頭愣愣看著路因希亞,路因希亞摸摸他的頭發(fā),低聲說:“嚇死我了,如果我晚來一步,他就要把你騙走了。”
葉悄聽出來他話語里濃濃的不悅,慢慢揚起笑容,路因希亞看著他的臉,莫名其妙直了眼,喉嚨滾了一下,聲音變低,“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藏?”
葉悄沒有意見,藏在哪里都可以,不過他看起來心情很好,傾過身體,在路因希亞白皙的側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悄悄……你還記得我是誰?”路因希亞難以置信地問。
葉悄點點頭,趴在路因希亞背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像吸飽了陽光所以想睡覺的植物,而路因希亞的后背,就是他喜歡賴以生存的土壤。
路因希亞的臉肉眼可見地紅了,背著葉悄,感覺到他的腿像藤蔓一樣纏在自己的腰上。
“別碰。”路因希亞突然臉更紅,葉悄的腿,碰到他的尾鉤。
葉悄很好奇,很想要看一看,于是他從路因希亞背后跳下來,把他拉到沒有蟲看得見的小角落,這里只有大片大片綠茵茵的植物,安靜又暖和。
第 35 章
葉悄對路因希亞褲子里藏著的東西很好奇, 他嫌手指不夠多,轉而用豆娘抱獵物的前肢來抓路因希亞,好奇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盡管他不能說話, 但路因希亞顯然明白了他的意圖。
“小色蟲。”路因希亞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聽得出濃濃的醋味,像是很無奈, 嘆了口氣。
葉悄好不容易能開朗一點。
葉悄揪著他的領子,想要了解雄蟲的身體構造,為什么沒有蟲來教他雄蟲和雌蟲的區(qū)別?他有點想不起來了。
葉悄心虛地彎起眼睛笑了下。
于是, 路因希亞只好把自己脫光,一束陽光透過樹葉間隙打在他身上, 細膩的皮膚泛著淡淡熒光,漂亮纖長的金色頭發(fā)鋪直在背上, 流暢的肌肉曲線完美華麗,葉悄看直了眼,伸手就摸。
路因希亞別過頭,干咳一聲, 低聲說:“…王, 您等等, 別太著急。”
葉悄乖順望著他,似乎情急之下,路因希亞骨子里對蟲王的服從蓋過了對自己的占有,他這種語氣, 讓葉悄心里癢癢的。
路因希亞沒什么扭捏羞澀的, 他甚至很坦然地拉著葉悄,讓他坐在一個花盆上, 然后自己跪坐下來,就在他腳下的位置,抬著他的腳,踩在自己腿上。
葉悄的腳趾輕輕抓著他的腿,垂眸,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王想看我,這沒什么不行,我是為王而生的雄蟲,您想要干什么,我都配合您,只要您下次再見我的時候,還能…”
還能什么?葉悄稍稍歪著頭,等著他說話。
但是路因希亞卻不再繼續(xù)說了,眼眶有點紅,牽引葉悄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胸膛上,筆直的鎖骨,胸肌張力飽滿,他看上去高挑,實際身材好得讓蟲嫉妒。
葉悄的眼睛觀察性質地四處看,甚至用上了微距更密集的復眼,恍惚間他想起來,自己皮膚上似乎有過濕漉漉的黏膩感,像是也這樣不穿衣服,被舔過哪里一樣……
“王,”路因希亞攥著他的腳踝,不輕不重地捏著他的腳腕骨,輕聲呼喚他,“看著我,別看別的地方,也別想別的事情,現在你的眼睛里,只能有我。”
葉悄只好收回思緒。
路因希亞的身體似乎也跟著紅了,但他仍舊牽著葉悄,任由他肆意撫摸著自己的身體,直到葉悄碰到他尾鉤,他雙手驟然攥緊,咬住下嘴唇,呼吸劇烈陡峭一下子,但是沒說不行。
似乎雄蟲和雌蟲的外觀區(qū)別也僅在于此,葉悄抬起身,用腳去撥弄雄蟲尾鉤。
“……”
路因希亞難以置信地抬眸看葉悄,葉悄覺得這眼神有點熟悉,好像見過,很有攻擊性,葉悄卻沒覺得害怕,他知道眼前的雄蟲不會傷害他。
不知道哪里來的想法,但葉悄遵循生物本能,他相信這只名叫“路因希亞”的雄蟲。
誰知道路因希亞按住了他的腳踝,呼吸漸漸加重,葉悄猛地要抽回腳,但是被他攥著,動彈不得,拍拍他的肩膀,濕潤的黑眼睛巴巴地盯著他,手指在他肩膀上捏了兩下,咬了咬嘴唇。
路因希亞看著他動作和眼神,聲音陡然溫柔下來,“王,既然要做研究,就要做全套,只看外表而已,沒什么稀奇,雄蟲是卑鄙的生物,每一面都不同,王不止要看好的一面,也要看壞的一面。”
葉悄萬萬沒想到路因希亞在給自己上課,感覺到他松開自己的腳腕,葉悄抬起腳,想了想剛才路因希亞緋紅的俊美臉龐,還是把腳放了下去。
這只雄蟲很漂亮,哪怕滿臉紅,連眼睛都紅紅的樣子也很好看。
“尾鉤就是雄蟲的弱點…”路因希亞低低喘著氣,仍然慢條斯理地說:“…路上遇到危險,直接砍掉雄蟲的尾鉤,砍傷蟲族的翅膀無關痛癢,但是砍掉尾鉤,任何一只雄蟲都會血流而死,再也不會傷害你。”
葉悄仔細觀察著他的模樣,踩了一會,時間長了,漸漸的,他脖頸暴起的青筋猙獰可怖,蝴蝶翅膀的白耀若辰星,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張開口,低聲道:“王,可以了嗎?饒了我吧,外面有太多蟲,除非您想讓我當眾出糗。”
葉悄連忙把腳收回,自己也跪坐下來,身體前傾,用袖子擦掉路因希亞俊白臉上的汗,很抱歉地看著他。
路因希亞鬢邊的金色劉海濕了一片,呢喃著:“王,你現在這個樣子,對我而言真的是一種折磨,我希望你快點好起來……”
他的眼睛里慢慢蘊滿了淚水,順著臉頰,淌到下頜,噼里啪啦砸在衣服上。
葉悄大驚失色,連忙擦掉他的淚水,覺得他很傷心,但又不知道為什么,沒辦法,只好抱抱他的肩膀。
換來了路因希亞更加緊密的擁抱。
好在他很快就收斂情緒,好像剛才哭得眼睛通紅的蟲不是他。
葉悄被他拉起來,又看著他蹲下,仔細擦干凈自己的褲子,又給穿好鞋襪,溫柔又細心,“王,答應我一件事,不要和別的雄蟲學習這種知識,不正經,我們學一次就夠了。”
葉悄不置可否,摸了摸他的臉,覺得燙手,掐住了他的下巴。
路因希亞:“……王?”
葉悄稍微墊起腳,在他嘴唇邊吻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抽離,鼻尖微蹙。
雌蟲的信息素被雄蟲勾引出來了,葉悄想要遵循著本能做點什么,用眼神示意路因希亞幫幫忙。
路因希亞低垂下眼睛,輕笑一聲,臉色終于有所緩解,抬眼,掐了下他的臉,柔聲說:“王,別鬧了,不是時候,就算您想使用我,現在也不行,您還沒有準備好。”
使用是怎么使用?
為什么是我準備?
葉悄想不通。
然后,路因希亞牽著垂頭喪氣的葉悄走回小花園里,繼續(xù)陪他和同學們玩捉迷藏。
同學們看見路因希亞都很吃驚,不太敢靠近,甚至不敢和他說話。
不過王愿意帶著他,那他們也勉為其難和這只精神力恐怖的雄蟲玩一下吧。
下午,菲拉古準備了召開新聞發(fā)布會的材料,地址在議會大廳,葉悄得知消息,卡默斯陪著他去議會院。
葉悄坐在長桌最中央的位置,左邊是菲拉古,右邊是卡默斯,面前是烏泱泱的記者和話筒,葉悄面前也象征性地擺了一個。
菲拉古哄著他,“寶寶,這是你第一次參加記者招待會,不用太緊張,就算他們有任何為難你的問題,都沒關系,你聽著就行。”
黑潮的異獸越來越猖獗,蟲族士兵損傷慘重,議會和軍部聯合發(fā)布記者招待會,新王必須要出面,盡管葉悄現在半失憶的狀態(tài)不適合露面,但只要他坐在那穩(wěn)定軍心就可以了。
“王既然是S級了,可以在戰(zhàn)場上梳理雄蟲士兵的精神力嗎?”
“王,努比斯·洛加利塔曾率領軍隊剿滅異獸潮,您作為雌蟲,是否決定不上戰(zhàn)場?”
諸如此刻的問題太多,菲拉古說:“卡默斯上將會親臨黑潮星系,啟程日就在——”
“算了吧。”
門外,努比斯推開門而來,他看起來相當狼狽,臉色蒼白,語氣嘶啞道:“你們看西奧多陛下那個孱弱的樣子,不僅不如我,也不如我的拉斐爾,你們都瞎了眼,奉一只失憶了的雌蟲當主帥!”
卡默斯冷聲道:“王沒有失憶,不要散播謠言。”
“謠言?你問問西奧多陛下,他還記得拉斐爾是誰嗎?他還記得怎么搶了我孩子的王位嗎?他——”
“搶?”菲拉古道,“努比斯,你冷靜一下,我想你沒有看最近發(fā)布的4號實驗室通告。”
努比斯一怔,現場的記者也面面相覷,不知道除了實驗室封禁外還有什么驚天猛料。
菲拉古說,“我本來想擇日公布,既然今天你非要為難西奧多,那我可以把4號實驗室對王做的事公之于眾。”
每個蟲的光腦里都收到了一份資料,菲拉古聽著他們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對努比斯說:“你的拉斐爾并不是S級,他竊取了西奧多的S級神經節(jié),變成他自己的,否則,他怎么會有一只蟲就把精神力覆蓋到一顆小行星的能力?紅寶石怎么會選擇他成為新王?
我糾正你一點,不是西奧多搶了他的王位,而是拉斐爾把王位還給了西奧多。前些天他要殺了西奧多,這也是我簽發(fā)通緝令的原因,如果被我發(fā)現他露面,努比斯,我不會顧忌往日的情面,我會殺了他。”
葉悄看見努比斯的臉色煞白,而在場的蟲們也將鏡頭對準他,輿論聲音不止,努比斯卻說:“我祝愿你永遠也不會找到拉斐爾。”
菲拉古并不在意,“既然這樣,我也沒什么好說,第一軍團三天后啟程前往黑潮星系。”
忽然,葉悄平靜而堅定地站起來,將右手放在心臟的荊棘勛章上。
那是新帝國的標志。
高傲與輝煌交融,編織成劍,刺破昏暗而污濁的天穹。
卡默斯看出他的意圖,很擔心,“悄悄,你現在在很重要的生長發(fā)育期,最好不要去戰(zhàn)場,有哥哥在,沒問題的。”
葉悄搖頭,他潛意識里覺得自己一定要去,因為雄父曾經說過,身為蟲族的王,他應該和他的臣民們站在一起。
哪怕死亡將他們分離,仍然不要為此覺得害怕,他們就像他黑暗里跳動的第二顆心臟,不論迎來的是完美的謝幕,還是疲勞的瞬息,他會執(zhí)劍,站在獵獵沉沉的凌烈風中。
第 36 章
黑潮星系。
星獸開始第一階段的變異, 蟲族軍隊大肆壓過蝶族和胡蜂族的邊境線,驅趕變異星獸,當地的軍火生意空前繁榮, 星盜公然攔截蝶族運輸軍火的艦隊, 意圖在軍武上分一杯羹。
為此, 路因希亞回到蝶族,調集軍隊, 很快蝶族雄蟲們的戰(zhàn)斗力就達到頂峰,將曾屬于菲林的邊境戰(zhàn)力全部收于麾下,暴力鎮(zhèn)壓, 將軍隊打散轉移。
這個過程用了半個月,蝶族軍隊還在途中打劫了星盜, 把物資全部送回基地大本營,卻在全蟲族引起了極大震動。
帝國數年沒有攻克星盜這一難關, 最初努比斯要求萊因戈里攔截帝國星盜的時候,被萊因戈里以蝶族戰(zhàn)力不強而慘遭拒絕,到了西奧多陛下當王,尚且年少的路因希亞卻能擊退星獸, 帝國上下把他夸上了天, 也暗中笑話胡蜂、蟻科、蝶族天天打架, 難道是為了花蜜?
大部分種類的雌蟻及雄蟻有翅,而工蟻、兵蟻無翅,捕食昆蟲、植物種子、蚜蟲和束翅亞科豆娘分泌的蜜露,如果不是因為卡默斯和葉悄的兄弟關系, 都快有蟲給他們寫同蟲文了。
相比于蟻族和蝶族的歡樂, 胡蜂族頭頂一片陰霾,胡蜂監(jiān)察官從不參加議會, 將不服從新王調令的態(tài)度擺在桌面上。
讓一群平均精神力達到B級以上的胡蜂服從一只雌蟲?根本不可能。
菲拉古不慌不忙,為葉悄規(guī)劃了新道路。蟻族已經投靠的情況下,新王室不如拋棄蟲族數量最多的胡蜂族,選擇拉攏種族派系最多的蝶族,螳螂族暫時不考慮。
這件事交給蟻族風頭最盛的西頓家族去辦。
不過星網的討論并不能傳到前線,槍林彈雨之間,每只蟲都忙到飛起,只有葉悄整天無所事事。
雄蟲們不可能讓失憶的王上戰(zhàn)場,所以葉悄被當作吉祥物擺在基地,卡默斯走到哪里都帶著他,看著他笨拙又認真地治療受傷雄蟲的精神力,雖然心疼,但他尊重葉悄的堅持。
這一晚,卡默斯先陪睡了葉悄,又回到議事廳工作,翻閱星盜記錄。
副官也拿著一份錄像看,這是今天戰(zhàn)場傳來的實時視頻,“星盜的首領怎么可能是C級雌蟲?明顯是替罪蟲。”
卡默斯贊同,“有沒有更詳細的資料給我看看?”
“暫時沒有,他自殺了。”
卡默斯一頓,副官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據說,他們是黑君主的手下,這次打劫軍火,為的是擾亂軍心。聽說黑君主在到處找王,要我說,王待在哪里都不安全,最好拴在褲腰帶上。”
“沒錯。”
萊因戈里從門外走進來,先讓副官走,然后對卡默斯說:“王到這里來,可能真的是個錯誤,你們?yōu)槭裁礇]有蟲阻止他?”
卡默斯無奈說:“你知道王的脾氣,失憶了還不算,悄悄只記得那么幾件事,還硬生生把王的責任扛肩上了,我勸了,沒用。”
萊因戈里無語凝噎,抿了下嘴,“是你這個當哥哥的沒有威信力了。”
卡默斯看了他一眼,“你這個舅舅的也不怎么樣,路因希亞在前線拼命,你在后面偷懶。”
提到這個,萊因戈里咳了一聲,“我受傷了,我就不能歇歇嗎?我的身體也是不可再生資源。算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最近有線報在白天鵝港看見了拉斐爾坐上去往密云星系的飛船了,你不知道吧,他不是前王室成員。”
卡默斯不動聲色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萊因戈里低聲說,“他的血型和我弟弟的匹配不上,我弟弟H型血,生不出A-1這種稀有血型。弟弟死于政治斗爭,他到死也沒找到自己的親生雄子。”
蝶族執(zhí)政官死于拉斐爾被找回王庭之前。
卡默斯想,努比斯和蝶族執(zhí)政官生下小殿下。執(zhí)政官是雌蟲,是雄蟲萊因戈里的弟弟。
路因希亞來路不明,卻稱呼萊因戈里為舅舅,他們之間似乎有隔閡,關系很差。
合理推斷,執(zhí)政官真正的雄子是路因希亞?
可是萊因戈里默默把他養(yǎng)大,沒有把這個秘密透露出去。
正常情況下,S級和S級生出來的蟲有80%可能性是S級,S級和A級生出S級的概率有70%,S級和B級生出S級的可能性更低。
努比斯是S級,執(zhí)政官據記載是S級,而拉斐爾是D級,路因希亞是天生的S級,雄蟲中的佼佼者。
也就是說,如果紅寶石最初見到的是路因希亞,那么今天蟲族的王100%是路因希亞。
這些都是陰差陽錯。如果說葉悄真的搶了誰的王位,那就是路因希亞。
卡默斯不信路因希亞不知道,唯一的解釋是,他放棄了爭奪王位。
難道這小子暗戀悄悄?以退為進,意圖是他的可愛悄悄?
卡默斯臉色發(fā)暗,被自己的構想氣到了。
萊因戈里還在試圖轉移話題:“問題在于,誰有這種實力,瞞著全帝國,私下里調換真正的小殿下?意圖是什么?”
卡默斯刻意道:“也許是讓拉斐爾當王吧。可惜真正的小殿下已經死了。”
萊因戈里語氣四平八穩(wěn),不動聲色:“那上將以為是誰主導了換小蟲崽的詭計?”
卡默斯平靜而嚴肅地說,“4號實驗樓唯一的主腦成員,黑君主,克羅溫·柯黎。
他失蹤之前,本來是努比斯的親生弟弟,兄弟不和。他喜歡撿幼年蟲崽,如果他撿了拉斐爾,想用拉斐爾替換親哥哥的小蟲崽,也有可能。”
萊因戈里挑眉:“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你居然認識克羅溫?”
卡默斯淡然說:“不然你以為我怎么能在蟻族一把爛牌的情況下,坐上唯一的上將職位?”
萊因戈里被他秀了一臉,“抱歉,我《近代軍蟲史》學得不好,勞煩上將給我講講。”
卡默斯說:“滿數帝國,只有克羅溫和代號"腐苔"的雄蟲有在蟲眼皮子底下偷蟲崽的實力,他們都是S級雄蟲,前聯邦科研興教,就是因為那些奇怪的試劑才能存活這么多年。
早些年,腐苔和克羅溫因為樣貌英俊,才學出眾,被稱為第二軍校的雙子星。但因為愛上了同一只蟲——也就是蟲母冕下蘭偌,在蘭偌最終選擇菲拉古之后,他們心灰意冷,分道揚鑣,腐苔創(chuàng)立了全星際最大的星盜組織,克羅溫的四座實驗樓至今還在帝國引領先鋒,他愛而不得,終其一身想要創(chuàng)造出第二只蟲母,對菲拉古恨之入骨,可以說是瘋魔了。
所以,他把自己二次改造了,提升了精神力,能夠影響低等級雄蟲的大腦思維,讓他們產生錯誤認知,俗稱洗腦術,“馴雌為奴”,雌奴的泛濫也就是雄蟲被洗腦的結果,洛加利塔家族是典型雄尊雌卑思想主導。”
卡默斯說到這里停頓了下,又說:“我最擔心悄悄,悄悄畢竟有蟲母的血脈,腐苔失蹤多年,可能死了,克羅溫卻見過悄悄,我怕他找回拉斐爾,對悄悄不利,悄悄快要分化了。”
青少年蟲族的蛻皮期有三個周期,葉悄已經是第三個周期,第三個周期后,蟲族會進入分化期初期。
初期會讓再遲鈍的蟲族也感到身體的異樣,等二期的時候,信息素濃度明顯增加,三期后就徹底分化成獨特信息素的、性體征成熟的蟲族了。
接下來就是第一次發(fā)情期。
克羅溫對蘭偌愛而不得,難保不會綁架他唯一的孩子葉悄。
蟲母和雄蟲生出蟲母的概率則為天文數字,0.0001%,也就是萬里挑一。
卡默斯打開戰(zhàn)略導圖,嘗試著轉移注意力,分析軍情,但他還是失敗了,皺著眉頭說:“悄悄基本不可能是蟲母,但不排除克羅溫是個變態(tài),如果、萬一悄悄真的分化成了蟲母,我就得讓那些雄蟲離悄悄遠點。”
萊因戈里呵呵一笑,“小蟲崽長大了,別管的太寬,我家路因希亞要是喜歡誰,我都幫他追。”
兩只蟲一言不合,停止交流,坐下來研究新戰(zhàn)略。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卡默斯上前線巡視,萊因戈里負責提審星盜,葉悄旁聽。
他最近正努力學習新知識,享受這種知識灌入大腦的樂趣,萊因戈里雖然不招蟲親近,但作為長輩,對他很好,所以他喜歡和萊因戈里坐在一處。
萊因戈里:“腐苔在哪?”
星盜被單獨提審,為首的是一只畏畏縮縮的雌蟲,“我不認識。”
“放屁。”萊因戈里說,示意副官上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雌蟲忍不住被拔翅膀的疼,招了:“老大被克羅溫殺了!”
萊因戈里終于皺眉頭,懶得聽雌蟲亂叫,一槍崩了雌蟲的腿,等他被拖下去,才對葉悄柔聲說,“王,要不要和屬下去訓練場上看看?最近我都沒時間陪你,都怪卡默斯,訓練場新到了一批機甲,你可以試試。”
葉悄欣然同意。
訓練場上新來了一位A級雄蟲教官,葉悄路過他時被石頭絆了腳,他很熱心地扶起葉悄,“沒事吧,王?”
葉悄抬眸對上他的眼睛,罕見的紫金色異瞳,突然,葉悄覺得喉骨的腺體有些燙,一點信息素被牽引著瀉出來,教官和善地看著他,問:“王,您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可以扶著您坐下休息。”
葉悄覺得心臟在狂跳,不知道為什么,他聞到了熟悉的危險的氣息。
但他不記得眼前蟲是誰,更何況這蟲脾氣也還算好,應該不會傷害他。
葉悄知道自己記不得很多東西了,所以很有戒心,卡默斯從那邊走過來,把他的手拉住,問:“悄悄,他是新來的教官盧比諾,你見過他嗎?”
葉悄咽了下喉嚨,搖頭,同時往卡默斯身后縮。
卡默斯狐疑地看了眼盧比諾。
盧比諾笑了笑,“可能是我長得丑,嚇到王了。”
確實,盧比諾褐色頭發(fā),紫金眼睛,皮膚白,觸須是黑色的,葉悄別過頭,不愿意看他。
卡默斯沒有放松警惕,一直把葉悄交到菲拉古的手里,才繼續(xù)回訓練場練兵去了,針對變異星獸,他們有新的戰(zhàn)術。
葉悄朝著菲拉古撲過去,被菲拉古一把抱起來轉了好幾圈,葉悄撫摸著他纖長柔軟的白色長發(fā),笑得停不下來,像傻蟲一樣,緊緊抱著菲拉古的脖子,把頭埋進他的脖子里,蹭了又蹭。
菲拉古的心軟的不行。
菲拉古轉夠了,把葉悄放下,慢聲細語地說:“寶貝,晚飯吃得好嗎?這里物資匱乏,食物不算新鮮豐富,委屈你了。”
葉悄不委屈,朝著菲拉古甜甜的笑。
菲拉古在葉悄小臉上親了一下,“想干什么?雄父陪你。”
葉悄指了指機甲,想坐。
菲拉古寵他寵得沒邊,“雄父也好久沒開機甲了,來,牽著雄父的手,閉著眼睛,雄父帶悄悄飛上去好不好?”
葉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點頭!
菲拉古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一扭頭,意外看見新來的教官盧比諾的眼神,對方和善一笑,落落大方,可是菲拉古覺得莫名其妙很礙眼,于是皺著眉頭,把葉悄帶走了。
盧比諾——也就是帶著科技面具的克羅溫,冷笑著想。
菲拉古這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白臉,還能養(yǎng)出這么可愛的蟲母崽?
拉斐爾那個不爭氣的蟲竟然也來找他,口口聲聲說要幫他做改造蟲的實驗,報酬居然是想要這只蟲母崽做雌君。
克羅溫被他煩得不行,又覺得他太真心,想起自己輸給菲拉古,覺得憋屈,就也弄了張假面,把他弄進蝶族的后勤服務隊里。
瘋了,都瘋了。
克羅溫覺得,葉悄的長相實在很像蘭偌,怪不得菲拉古對他視若珍寶。
那為什么不能把葉悄搶走呢?他也想要和蘭偌有個小蟲崽,既然自己沒有,就把菲拉古的孩子搶走吧。
第 37 章
菲拉古帶著葉悄坐機甲、滑索道、用蟲形戲水, 葉悄玩得開心,但累得想睡覺,走也走不動, 飛也飛不起來, 精力耗盡, 趴在菲拉古身上耍賴,說什么也不肯睜眼睛。
【雄父, 我累。】
“累了?那回去吧,洗洗就睡。”菲拉古無奈地笑笑,把葉悄抱回臨時搭建的軍營帳篷, 投洗毛巾,擦擦小蟲崽滿是汗的臉, 親親他的臉頰。
葉悄拉著他的手,不舍得松開, 他抱著菲拉古,窩在他懷抱里,然后眼皮開始打架,他逐漸睡著。
葉悄已經習慣了菲拉古細心的照顧, 他就是自己的雄父, 所以可以隨便依賴他, 因為知道他不會生氣,不會被拋棄,會永遠永遠對自己好,這種安全感讓葉悄心安理得地睡在菲拉古懷里。
至于曾經那些想不起來的事, 葉悄不強迫自己, 忘了就忘了吧。
菲拉古看著小蟲崽可可愛愛的臉,撫摸著他的鬢角, 心里酸酸澀澀的。
如果悄悄不是失憶了,絕不可能這么依賴他,剛找回王庭時,那么小那么瘦一只小蟲崽,看見他就知道躲,連被欺負了也不敢說,哪來現在這種全然依賴的感情?他現在全心全意把自己當成雄父,根本不知道在遺失的記憶里,自己本來是個不合格的雄父。
菲拉古長長嘆出一口氣,伸出手,用精神力感知葉悄腦袋里正在生長的神經節(jié)——大概有20%的覆蓋面積了,是好事,怪不得最近悄悄學習手語有很大進步,能看懂的字也更多了。
再生長得慢一點吧。菲拉古私心里想,就讓我的孩子慢一點長大,他現在這樣子雖然讓蟲擔心,但菲拉古貪戀這份被依賴的感覺,悄悄的溫柔像一朵要呵護的花,蟲族不缺少鋼鐵武士,但很缺少這樣一朵稚嫩的小花。
葉悄做了一個夢,夢里他還小,好像是在一個黑暗但潮濕的空間里。
他有點害怕。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蛋殼破裂的聲音,孵化出來的小葉悄睜開眼睛,春風吹拂幽靜的蟲巢,葉悄懵懂地張望,眼前是柔軟的桑蠶絲編織的吊床,頭頂有個旋轉的風鈴玩具轉盤,還有許多漂亮的昆蟲標本。
雌蟲把他抱起來,“菲拉古,快來看,西奧多睜開眼睛了,去告訴金泰記下,我們最小的孩子就叫西奧多。算了,他健忘,不過就算忘了也沒關系,紅寶石會記得他的名字。”
雖然蟲族剛生下來就能攀爬行走,身體強健,但雌蟲還是溫柔地哄著他,“寶寶,你看你多健康,小臉像雪一樣白,媽媽親親。”
是媽媽,不是雌父。
盡管素未謀面,但葉悄還是感受到了媽媽溫暖的溫度,緊接著,他被一個更堅實的懷抱包圍。
這個應該是他的雄父,因為聲音很熟悉。
“給我抱著吧。蘭偌,你先休息,我把西奧多抱過去喂奶,你太累了。”
雌蟲很不高興:“不行,把奶拿過來,我要自己喂他,你不知道他有多小嗎?外面這么亂,我都怕他長不大。”
“好好好,”雄蟲笑意盈盈道,“別生氣,那我們一起喂他。”
小葉悄被放在吊床上,嘴里含著奶嘴,慢騰騰地吞咽香甜的蟲乳奶,他其實看不清兩只蟲的臉,但他能感覺到溫柔的撫摸。
雌蟲喃喃自語:“你看他多可愛啊。”
雄蟲聲音溫柔:“嗯,是很像你。”
雌蟲瞥了他一眼,“我和你說正經的,你不要開玩笑,等崽崽長大了,我要把王位交給他,你答應我,萬一我有一天在戰(zhàn)場上死亡,你要替我扶持他,讓他健康快樂地成長。”
“寶貝,”雄蟲情緒低落,“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雌蟲教訓他說:“你怎么這么不成熟,總說小孩子話,他們都夸你聰明絕頂,我看你是笨的不行。那西奧多怎么辦?整個帝國總不能停擺,做蟲不能這么自私。”
雄蟲:“那我怎么辦?你忍心丟下我,你根本就不愛我。”
雌蟲:“我怎么會不愛你?我已經拒絕了克羅溫,撒笛,還有——”
“不要提他們的名字。”雄蟲聲音低沉,“再被我看見他們背著我和你親近,我就殺了他們。”
雌蟲似乎忍著笑,“好啦,我可以答應你盡力活得久一點,看著我們的西奧多長大…你干什么,崽崽還沒睡呢,溫柔點啊……”
葉悄翻了個身,夢境就如被打散的星云般消散。
葉悄在星網上查過自己的資料,他知道自己是戰(zhàn)爭中遺失的蟲蛋,被販賣到黑市,生長在4號實驗樓,被卡默斯帶走后,在第一軍校讀書,四年級末才被紅寶石選中,代替拉斐爾成為了新王。
……拉斐爾是誰?
沒有蟲肯告訴他拉斐爾是誰,就連最親近的加文也閉口不言。
夢終究只能是夢,他沒有在媽媽和雄父懷里長大,也沒有過那些溫柔美滿的時光,一切只是他的幻想,是夢里構建出的美好。
醒來后,葉悄窩在被子里有一會兒,天還沒亮,他想出門去走走。
軍營里安安靜靜,只有一只雄蟲在跑步,幾分鐘后,他蹲在路邊,捂著胸口,摘掉眼鏡,那只手蒼白修長甚至有點可怕,看著就快要暈倒了。
葉悄走過去,看清他的臉,相貌不出眾,最多稱得上是清俊,但是不如路因希亞好看。很少有蟲能有他好看。
葉悄發(fā)覺不是精神力導致這只雄蟲頭昏,而是這只雄蟲本身身體就弱,于是他蹲下來,在地上畫了張地圖,指明醫(yī)療站的方向。
雄蟲看清地圖,輕聲說:“謝謝王,我一會兒就過去。”
葉悄無聲笑了下,雄蟲抬眸看著他,奇怪的是,他就那樣一直看著自己,眼神有種熟悉的感覺。
就像荒原上餓了幾夜的蟲,哪怕見到同族也會依靠本能捕獵。
葉悄想了想,還是決定離開。他要去指揮塔看前線戰(zhàn)報。
繞過一座小山石堆,有一陣子沒見的路因希亞在擦拭傷口,看樣子他是今早才回來就到了指揮塔,連戰(zhàn)場上穿的制服都沒換。
看見葉悄,他輕抬起頭,先是一愣,然后很溫情地笑了下,“悄悄,怎么醒這么早?”
葉悄看見他笑,心跳開始快起來,走過去。
路因希亞綁好繃帶的最后一個結,利落地站起來,張開手把葉悄抱住,語氣溫柔的說:“好幾天沒看見我了,你想我沒有?”
葉悄眨了眨眼睛,點點頭。
路因希亞的肩膀被他下巴一戳一戳,笑了下:“別動,你頭發(fā)上有一片花葉,我?guī)湍阏簟!?br />
葉悄沒動,頭發(fā)一動,然后看著路因希亞優(yōu)雅的笑容漸漸放大,唇就這樣輕輕印在他嘴唇上。
被親了?
四周靜謐,葉悄瞇了瞇眼睛,感覺這個吻在加深,靈巧的舌尖撬開他的齒縫,因為葉悄的不設防,輕而易舉被他趁機而入。
從沒有過這種心跳的頻率,鼻尖撞著鼻尖,耳鬢廝磨,葉悄感受到他熾熱的鼻息,掛著薄汗的鼻梁,還有溫柔霸道的唇舌,肆意入侵他的口腔。
葉悄的腰被他摟住,貼在他剛剛才綁好的腹部,他體溫很高,可能是受傷而傷口發(fā)炎所致。
葉悄閉上眼睛,手足無措,兩手按著他肩膀,胳膊都緊張地不知道往哪放。
路因希亞終于大發(fā)慈悲放開他,眼睛水藍,金色的長發(fā)因為精神力的蓬勃旺盛而美麗耀眼,葉悄喘不過來氣,唇角濕漉漉的,下唇還被他咬了一下,有點無奈的盯著他。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路因希亞似乎在回味,呼吸不穩(wěn),手指不輕不重捏著他的腰,在他喉骨的腺體兩側不停地用鼻子蹭來蹭去,似乎很想惡狠狠咬一口。
“想咬。”果然,他說,“悄悄讓我咬一口吧。”
他又說了很多話,甚至叫葉悄寶寶,葉悄被他喊的頭都大了,結果又看見他忍俊不禁的臉,知道他在逗自己開心,哄自己笑,低下眼睫毛,又被他捏著下巴抬起來,柔聲說,“坐我腿上。”
葉悄被他拉到腿上,被他抓著腰,和他接吻。
這次倒不是很急迫,而是春風細雨一樣溫柔,葉悄漸漸學會了在壓迫肺部的親吻間隙里呼吸,他的手捏著自己的后頸,像在捏一團棉花。
分開后,葉悄臉色刷的通紅,脊背竄上一股電流,目光只好下移,落在他受傷的腹部。
模樣姣好的腹肌溝壑交錯,遍布槍傷和劍傷,被蟲族尖銳骨刺劃傷的地方最深,還在滲血。
葉悄撤身,后退開,拉著他進了指揮塔。
坐電梯上到頂層,只有看守的士兵,他放他們進去后,葉悄找來紗布和藥包,對路因希亞的傷口進行消毒清創(chuàng)。
胳膊上,腿上,到處都是,路因希亞卻沒感覺到疼一樣,看著葉悄,溫聲說:“戰(zhàn)場上治療艙緊缺,我能省就省一點。”
葉悄又問他,【疼不疼?】
路因希亞說:“不疼,下午就好了。悄悄,你看戰(zhàn)場這么危險,你能不去就不要去,前線那么多雄蟲,不差你一個。”
葉悄心里有些不贊同,如果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和平,他愿意去換。
但是他沒有和路因希亞表明,因為戰(zhàn)爭態(tài)勢向好,他不想打擊任何一只蟲族士兵的信心,他也希望最壞的情況不會發(fā)生。
指揮塔外,拉斐爾吞下急救藥,摘下剛貼附在葉悄身上的植物型遠程監(jiān)聽設備,陰沉著臉,轉身離開。
他看見葉悄和路因希亞親吻,吻了一次還不夠,居然還有第二次。
葉悄失憶了,對以前的事全然不記得,他和葉悄之間發(fā)生的事,已經一筆勾銷。
克羅溫的幫助事半功倍,他是進入了軍隊,可卻看見,葉悄果然喜歡路因希亞。
星獸的變異力量不足以蝶族士兵大批量陣亡,要怎么做,才能讓路因希亞身敗名裂,徹底從這世界上消失?
下午,葉悄得知軍備所有一只雄蟲病發(fā)了,需要雌蟲疏導精神力,醫(yī)務員已經坐上了去往警戒線臨時軍區(qū)的快艇,葉悄就帶著彌安過去。
帳篷里躺著的,是今早操場上昏迷那只雄蟲。
彌安說:“王,這是軍備部從二級星系借調過來的高級長官,參與本次作戰(zhàn)計劃,代號k,您和k先生的談話,需要我回避嗎?”
葉悄示意他不用,自己不會說話,彌安可以幫他翻譯。
梳理好雄蟲的精神力后,葉悄回了帳篷,下午,k先生來道謝,這次彌安沒有跟進來,可能是被他攔在門外了。
葉悄看著他拿了個手語實時翻譯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邀請他坐下,問他有什么事?
k先生開門見山地說:“王,我只想告訴您,蝶族的現任指揮官路因希亞不可信。”
葉悄沒想到他是來告發(fā)路因希亞的,就平靜地比劃著:【你有什么證據嗎?】
k先生平靜地說:“他想要篡奪您的王位。
您可能不清楚,他們蝶族的軍隊對他無比忠誠,在他們心里,路因希亞的威望比您更重,前幾天他砍殺星獸的時候,他的副官親口對士兵們說,王不適合當王。我想他的意思應該是,路因希亞主宰蟲族的命運,頂替您。”
葉悄沒有反應,想起今天路因希亞確實表達過相似的意見。
但盡管如此,葉悄沒有很在意,他總不能堵住別蟲的嘴,不讓蟲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沒關系的。】
k先生推了推眼鏡,點點頭,說:“王的仁慈讓我無比感動。但是請原諒我的冒昧,最近有許多蟲在討論,王并不會說話,真的能做好一位王嗎?”
葉悄無法回答他,他也不想回答,說得多不如做得多,他最近已經可以同時治愈十只雄蟲的精神力了,只要等一等,他就可以治愈更多的蟲,啞巴又不耽誤治愈別的蟲。
【你還有事嗎?】葉悄比劃著,【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謝謝,沒事的話,就請離開。】
“好的,我明白。”
化名“k先生”的拉斐爾站起身,像是要轉身離開。
葉悄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有點熟悉,但又想不起來是誰。
臨走時,這位K先生看起來很失望,語氣沉郁地說,“也許蝶族士兵們的想法是對的,像王這么柔弱的雌蟲,應該躺在路因希亞身下,做一只雌奴,而不是上戰(zhàn)場,還要其他蟲來保護王,做王的前途還不如做雌奴前途大。”
葉悄并不相信路因希亞會說這樣的話,自己還在養(yǎng)腦,路因希亞不是不知道。但其他的蟲會不會討論閑話,這不一定。
這個k先生很有問題。葉悄想,還是應該去打聽一下,蝶族士兵如果真的這樣想,他會想辦法,讓他們信任他。
k先生回過頭,很抱歉地朝葉悄笑了下,“王,不要生氣,您給我準備的消炎針劑很好用,我只是來道謝,說這些話不是我本意,剩下的幾支我給您留下了,聽說路因希亞生病了,您可以留給他用。”
葉悄看了眼針劑,一封三支,完好無損,還是送去的樣子,只是包裝上沾了一點紅褐色,但是不礙事,葉悄把藥膏收起來,但是不打算用。
因為不信任K先生,葉悄要私下里去醫(yī)療站,看看這針劑有沒有被調過包。
第 38 章
葉悄帶著針劑去醫(yī)療所做化驗, 軍營資源貧瘠,醫(yī)生們沒有實驗樣本,順手捉了三只低等原始蟲族注射, 得到的結果是“試劑檢測結果優(yōu)良”。
醫(yī)生觀察著幾只蟲族, 它們有點暴躁, 被鎖在椅子上亂動。醫(yī)生謹慎地說:“這幾支針劑貌似有過量的信息素催化作用,可能導致蟲族身體燥熱, 信息素飆升,但是不會致命,就有可能進入繁殖狀態(tài)。這樣吧, 這些蟲族留在我這里觀察六個小時,王先回去, 不要離他們太近。”
葉悄想,也就是說, K先生還回來的針劑沒有致病問題,至于信息素激增問題的結論,至少要六個小時后才有新結果。
蟲族的眼睛直勾勾看著葉悄,連醫(yī)生都察覺出來不對勁, “這幾只蟲子怎么像在記住王?它們像是在動腦子。”
“本地蟲族有記憶語言的能力, 甚至能和高等級蟲子對話, 很邪門,別離它們太近。”
葉悄點點頭,離開了。
然而晚上,葉悄在帳篷里背書的時候, 有蟲撞開他的帳篷, 跌跌撞撞爬了進來。
沒錯,就是爬, 是白天被注射針劑的三只原始蟲族,它們龐大的身軀占據了狹小的帳篷,渾身散發(fā)著滾燙的氣息,葉悄順著帳篷敞開的口子看見外面倒了一地的士兵,倒不是死了,而是被三只蟲族的蝎尾毒暈了。
針劑可能有大問題!k先生果然不正常,他的目的是讓路因希亞陷入信息素激增狀態(tài)嗎?他們有什么仇?
醫(yī)療站那幾只雌蟲醫(yī)生等級不高,攔不住它們,難道是順著針劑的氣味才找到這里的嗎?
葉悄沒有害怕,把書收起,垂眸靜靜地看著他們,烏黑的碎發(fā)遮住白皙的臉頰,清瘦的肩膀都蓋住沒有暴露在冷空氣下,最近他蛻皮結束,正在進入分化期初期,尤其怕冷,所以哪怕在溫暖的室內,他也必須把身體全部遮住。
這群蟲中的一只靠近過來,這三只都不是人型,而是蟲形。葉悄發(fā)現,邊境線上很多這類原始蟲族,大腦小腦都不發(fā)達,只憑借本能做事,這只就很有個蟲思想,很難操控。
一雙漆黑的無機質復眼倒映出它們的王,緊接著,它們身體顫抖,粗壯手臂的青筋跳動。
蟲族鼻尖微動,嗅到他身上的味道,然后喃喃自語:“媽媽,太弱了。”
什么!葉悄整只蟲都傻住,它們會說話!嘴沒有動,但是聲音從額頭的縫隙里傳出來——是聲波,從原始蟲族的身體里傳出來,可以利用聲波模仿高等級蟲子說話的方式。
蟲族輕輕翻開他的被子,追逐葉悄亂躲的腳踝,葉悄快要驚呆了,只能躲。然而還是被抓住了,這帳篷就這么大一點,他躲都躲不遠。
葉悄抿著嘴唇,不知道他們要干什么?他又沒辦法比手語,因為它們再聰明,也不可能懂手語。
蟲族把葉悄的腳放在粗糙的長滿絨毛的掌心里,像在握著什么寶藏,動作很輕,用額頭說:“媽媽這樣孱弱的身體,無法孕育蟲族的幼崽,需要補充營養(yǎng)。”
葉悄縮著肩膀,根本就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什么媽媽?什么孕育?只有蟲母才會被稱呼為媽媽,它們一定是認錯蟲了,他還只是分化期初期。
葉悄不太記得書本上學過的內容了,否則他會想起來,每只蟲天生具有的信息素會衍生出不同類型,蟲母的信息素特征凌駕于所有類型之上,只有嗅覺非常靈敏的蟲族才能在初期就發(fā)現蟲母的蹤跡,并且時時追隨。
葉悄只是覺得害怕,并不是沒見過原始蟲族,而是它們此刻熱切的能從通紅膚質上看出來的表情讓葉悄不僅感覺陌生,而且身體發(fā)燙。
他感覺到下腹部有股淡淡的刺痛和熱度,這群蟲族在試圖勾起他的某些反饋。
“媽媽,吃掉我的身體,為您補充營養(yǎng),我已經發(fā)育的很好,可以成為您的養(yǎng)料。”
蟲族聲音嘶啞,雙眼在烏黑與赤紅之間切換,它甚至把自己的蟲肢化作了好看一點的模樣,遞到葉悄眼前,葉悄看了一眼,漂亮的胳膊皮膚光滑細膩,長著這么一只堪稱丑陋的蟲族身上屬實很違和,他搖搖頭,拒絕食用。
他沒吃過蟲,但他知道高等級蟲族確實把原始蟲族當作餐桌上的美味,它們身體里富含的脂肪、能量、水分、高蛋白都是高等級維持激素水平穩(wěn)定的良品。
見葉悄沒有下嘴的欲望,蟲族很難過,但它愚鈍的大腦馬上想出來新點子,它用左手利爪割開皮膚,淡綠色的血液冒出來,遞到葉悄眼前,“媽媽,請享用我的身體。”
葉悄并沒有食欲,但在聞到血液味道的時候,肚子奇怪地翻滾著。
餓。
蟲族的手臂積極迫切地在他唇邊蹭來蹭去,葉悄抿著嘴唇,終究忍不住張開嘴,用舌尖嘗了一點淡綠色的血液——味道苦澀,絕對談不上鮮美,比起蜂蜜簡直是天差地別。
但是葉悄卻忍不住又吸了一口,瞇了瞇眼睛,吞咽下去后,竟然沒有想象中那么惡心,反而還挺好喝。
另外兩只蟲族也割開皮膚,原始蟲族作為沒有完全進化的蟲族,滿腦子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儲存能量,供蟲母食用。
蟲母是整個蟲族的希望,信仰,沒有蟲母,蟲族就無法稱之為蟲族。
所以只要能看見這只幼嫩的小蟲母得到食物,展現出健康的體態(tài),蟲族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要因此喪命。
能為蟲母喪命,所有蟲族都甘之如飴。
三只蟲族幾乎放空了血,趴在葉悄腳邊不愿意走,用毛茸茸的頭拱他的腳。葉悄也沒力氣驅趕它們,他很累,無聲地趴伏在床上,他吃得太飽,但胃又像無底洞,黑眸里滿是疲憊的水光,冰雪般的面孔融化成了溫柔的水,目光隔著碎發(fā),安靜地看著蟲子們。
如果這群蟲子能有意識,可能會欣慰的說,“媽媽喜歡吃掉我們的話就太好了。”
可是蟲族們沒這個意識,而且它們意識到,小蟲母并不會說話,和其他蟲族不太一樣。
但是沒關系。蟲母不需要說話,他只需要待在那里,等著被供養(yǎng)就好。
原始蟲族看著他睡著才默默離開,葉悄閉上眼睛,他現在吃飽了就很想睡覺,這很奇怪。
事實上,只要雄蟲打開身體的“極竅”,就會讓血液里參雜著催眠的成分,原始雄蟲都是戀愛腦,為了在交.配的過程中讓蟲母放松,一是讓蟲母在交.配過程里感覺更舒服,二是狡猾的雄蟲期望在蟲母的生育腔里留下盡可能多的蟲精,試圖在漫長的交.配中霸占蟲母更多時間,讓蟲母渾身充滿成熟甜蜜的氣息,沒有時間去被別的蟲族霸占身體。
三只蟲族之所以沒這么做,是因為失去蟲母的歲月里,蟲族度日如年,就連最低級的原始蟲族都知道蟲母的珍貴,它們對蟲母也實在是過于珍惜,不愿意嚇到他,他看起來很小,而且沒有發(fā)育得很完全。
失去蟲母就像宇宙失去星辰,沒有了生命與活力。
拉斐爾進入葉悄的帳篷。
葉悄正在睡覺,身體散發(fā)著過于香甜的味道,趁著支援的蟲族還沒有趕來,拉斐爾輕手輕腳地走近葉悄,屏住呼吸,看著他熟睡的臉蛋,白里透著紅,可愛而粉嫩,一掐就能出水。
拉斐爾酸酸的想,菲拉古把葉悄養(yǎng)的很好,那幾支腐苔給他的針劑被幾只蟲給用了,沒用在路因希亞身上很可惜,沒能讓他們心生嫌隙。
夜晚很安靜,再次看見葉悄,拉斐爾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思念葉悄,哪怕他并不太承認葉悄是蟲族的王,但葉悄搶的是路因希亞的王座這沒有錯,而且拉斐爾自己已經身敗名裂,對于本就不屬于自己的王位,他沒什么可留戀的。
但位置的轉變讓拉斐爾更想得到葉悄,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可拉斐爾想要拉他一起墮入深淵。
拉斐爾輕輕跪下來,看著眼前葉悄的臉,伸出手指,輕輕捏了捏葉悄的臉,自言自語:“悄悄好軟,脾氣也軟,不知道別的地方是不是也這么軟。”
睡著的葉悄很安靜,潔白的睡衣紐扣扣到喉結,身體削瘦悍利,冷秀俊美的臉龐幾乎是透明白皙的。
他生的很漂亮,漆黑的睫毛纖長卷翹,根根分明,鼻梁高挺筆直,面部棱角分明,就像一把開過刃但沉睡著的刀,有種攝人心魂的清冷美感,但臉頰上薄薄的肉,卻有種嬌憨的稚嫩感。
拉斐爾的手輕輕放在葉悄肚子上,感覺到掌下胃部的喧囂聲,總覺得不太對。從剛才三只蟲子爬出去的時候他就感到蟲子們的過度興奮,信息素異常之外,精神卻抖擻地像是見了合心意的雌蟲。
晚上所有蟲一起吃飯,葉悄不可能現在就餓,除非他想吃這幾只原始蟲族。
但葉悄是雌蟲,雌蟲只吃和自己交.配過的雄蟲,而不是看見一只就想吃。
還有一種可能。
蟲母。
拉斐爾的腦袋嗡的一聲,全部的偽裝在這一刻化為烏有,淡藍色的長發(fā)曳地,腿部骨骼線條變得修長,刻意縮小的身體輪廓變大,平平無奇的臉在葉悄的氣息下不由自主地變得更好看。
拉斐爾的臉因為想要獲得蟲母的喜愛而變得更漂亮,他的腺體和葉悄的腺體有過共生關系,在這種情況下,他馬上感覺到了蟲母的氣息,很淡很淡,但絕對是從葉悄身上傳出來的。
其他高等級蟲族確實聞不出來,葉悄這個狀態(tài)應該持續(xù)有一段時間了,如果他們知道葉悄就是新生的蟲母,絕對不可能放任他上戰(zhàn)場涉險。
還有鐵證——只有蟲母才會在任何時期吃雄蟲而不會感到不適,以一般雌蟲的生長發(fā)育規(guī)律來說,不發(fā)情交.配的雌蟲拒絕吃雄蟲補充營養(yǎng),他們會因為相愛而感到心理負擔。蟲母沒有心理負擔,不僅是蟲母的雄侍多如牛毛,還有是因為大部分歷史上存在過的蟲母、包括蘭偌,一年中80%的時間都在懷卵生產,需要大量的雄蟲作為營養(yǎng)補充,雄蟲們、尤其是原始蟲族絕對是蟲母的養(yǎng)料,一只蟲母平均一天要吃掉兩只原始蟲族,才能給蟲卵提供發(fā)育條件。
臉有一點疼。
葉悄慢慢睜開眼睛,看見這只漂亮的雄蟲,但因為不是很清醒,所以只能迷茫的看著他。
突然,葉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騰空而起,這只雄蟲打橫抱著他,帶他出了帳篷,張開蜂翼,平穩(wěn)而極快地遠離了軍營基地。
第 39 章
葉悄被拉斐爾放在一個山洞內, 然后拉斐爾就出去了。葉悄根本不知道這是哪兒,又不敢發(fā)出噪音,聽見山洞外有細細碎碎的說話聲, 連忙光著腳踩著碎石頭走到洞口, 果然聽見他們在討論。
一只蟲說:“我今天的訓練強度擴大了十倍, 那群蝶族都累趴下了,軍營的支援來不及, 要不然你能這么快把悄悄帶走?小拉斐爾,你們年輕蟲的愛恨情仇我不管,但悄悄現在在你身邊, 你要怎么感謝我?”
“k先生”果然是個代號而已,他就是拉斐爾!
星網上提到過, 他和自己有關系,零星的新聞碎片都在描述這只蟲的厲害, 也有報道指出他用了自己的神經節(jié)變成了S級,并且有結論稱是克羅溫·柯黎指揮下的4號實驗樓的惡行,和拉斐爾本蟲沒有關聯。
不管怎么說,拉斐爾都認識自己, 而且淵源很深, 跟自己關系肯定不好。
那只雄蟲的聲音有點像那個新來的訓練場教官, 葉悄想冒頭去看看,但又怕暴露,干脆躲起來聽。
k先生,也就是拉斐爾的聲音說:“謝謝克羅溫先生, 我會想辦法勸導他, 讓他知道您才是真正對他關心負責的蟲。”
克羅溫卻說:“我要進去看看他,我都沒見過那么像蘭偌的小蟲崽, 你讓開。”
克羅溫語氣很不好,但他遭到了拉斐爾的拒絕:“真的不行,現在很晚了,我和悄悄還有單獨的話要說,抱歉,他不能陪您。”
克羅溫?那不是帝國實驗樓的幕后推手嗎?他們怎么會在一起?
克羅溫似乎冷笑一聲,“你小子,看出你喜歡悄悄了,至于盯得這么緊?算了,那我明天來。”
他們談話結束,葉悄連忙跑回洞里,用衣服蒙住頭。很快,拉斐爾進洞里來,坐到他身邊,掀開他衣服,露出葉悄毛絨絨的腦袋和一雙剛睡醒的烏眸。
葉悄裝作懵懂的樣子,警覺地盯著他。
拉斐爾低聲說:“悄悄,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葉悄當然不記得,否則在軍營時扒掉他“k先生”那層皮了,但他也知道他離軍營很遠,可能被綁走了。
安全第一,誠實第二。
于是葉悄搖了搖頭,比劃著:【不記得了。】想了想,他又添上一句,【對不起哦。】
拉斐爾的表情都凝住了,葉悄縮了縮肩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一副失而復得的可憐樣子?眼睛都要出水了。
看著還有點可笑,像只大雨里找不到家的落水狗。
緊接著拉斐爾輕輕松了一口氣,脫掉外袍,蓋在他身上,還摸了摸他的頭,說:“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長大后,我們失散了,我一直在找你。這次星獸潮來勢洶洶,我擔心你出事,好不容易化名k先生到你身邊,今晚看見你遇難,就把你救了出來,是我沒提前告訴你,嚇到你了,抱歉。”
葉悄眨了眨眼睛,并不很相信。但他現在應該沒跑遠,還在邊境線上,因為空氣里有硝煙和異獸的味道,說明他只要不惹惱拉斐爾,就可以回到戰(zhàn)場上,而且如果他們真是朋友的話,拉斐爾不會傷害他。
他的族民,雄父,哥哥,還在等著他,他說什么都要完好無損地回去。
拉斐爾看了眼天色,夜空中交戰(zhàn)的蟲族鑿穿堅硬的機甲,戰(zhàn)況激烈,漫天塵土飛揚,星獸撕扯下蟲族的肉翅,雄蟲拼死一戰(zhàn),和星獸一起墜入群山深處。
拉斐爾定了定神,低聲說:“你剛進入分化初期,信息素不穩(wěn)定,容易招惹原始蟲族。最近不要亂跑,想吃什么我都給你買,等戰(zhàn)爭結束,我再帶你回去。”
他頓了頓,“冠冕星不安全了,時政變化無常,你能躲遠就躲遠些。”
葉悄點點頭,然后看了眼這洞穴,很粗糙,顯然是臨時找到的,說明拉斐爾只是隨便找了個地方就降落了,不是蓄意搶劫,而是臨時起意。
拉斐爾狀態(tài)也不對,臉色泛紅,脾氣有點太柔和了些,新聞形容這是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S級雄蟲,遠超其他S級,不至于費心巴力地為自己打算,還帶到這么遠的地方來,除非他有別的目的。
葉悄比劃著問:【那我什么時候能回去?】
“你想回去?”拉斐爾直勾勾看著他。
【嗯,想。】
小啞巴漂亮的臉蛋微微仰著,瞳孔濕潤烏黑,柔軟的嘴唇像干枯濕霧的紅玫瑰,睡衣掉下肩膀,被抱來之前還在睡覺,現在困得直打哈欠,眼眶沾濕,獨屬于蟲母的腥甜氣味被暖烘烘的體溫盈滿了狹小的山洞,直往心坎兒里鉆。
拉斐爾別過頭,屏住呼吸,閉上眼睛。
小啞巴不一般,哪怕成為手握生殺大權的王蟲,也沒能洗掉他身上那份干凈的溫柔,成為蟲母,將是蟲族最輝煌的一顆星。
拉斐爾嗓音嘶啞說:“外面在打仗,很亂,而且你回去干什么?蝶族士兵善戰(zhàn),胡蜂族雖然和蝶族不合,但剿滅星獸也不會偷懶,那邊到處都用不著你,你把發(fā)情期之間的階段熬過去就好了。”
葉悄想說我還有我的臣民。但他想了想,現在實況緊急,萬一拉斐爾是敵方派來的間諜騙取他信任的怎么辦?于是葉悄換了個說法。
【我要回去找路因希亞。】
拉斐爾的手在袖子里攥緊拳頭,不動聲色說:“你不用找他了,他明天去G-2區(qū)作戰(zhàn),今晚已經啟程,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一定,萬一死了,你還會傷心,不如不知道他在哪。”
葉悄被他冷冰冰的話給嚇到了,G-2的星獸潮已經進入一期變異,去過的士兵折損率高達60%,昨天的新戰(zhàn)略計劃新鮮出爐,卡默斯決定放棄蟲海戰(zhàn)術,選擇精英突刺,路因希亞肯定會去,也有可能會死。
葉悄不想讓他死,他死了那前線就會少一只S級,而且路因希亞死了,他會很傷心。
但來都來了,葉悄必須先把自己照顧好,這個山洞貌似居住過原始蟲族,有很多溫暖干燥的植物干葉可以蓋住身體,葉悄反正也困了,干脆側著躺下,腿蜷縮在一起,雙手還放在胸前,閉著眼睛入睡。
拉斐爾直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掐著他的臉蛋,把他掐醒。葉悄不滿地睜開眼,抿著嘴唇,杵著下巴看著他。
拉斐爾低聲說:“不要睡覺,等我走了你再睡。”
拉斐爾眼底也有淡淡的烏青,長睫毛投下的鴉青遮住眼瞼,好像這段時間他四處奔走,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葉悄困的不行,只好用手語問他,【那你什么時候走?】
拉斐爾竟然懂手語,目光在葉悄喉嚨間流連,說:“悄悄給我咬一口,我就走。”
葉悄很迷茫:【咬哪里?】
脖子那里只有腺體。怎么都想咬他腺體?路因希亞就算了,他長得好看,脾氣也好。那拉斐爾怎么回事?好看倒是也好看,但他們又不熟。
葉悄緊緊捂著脖子,不讓他咬,拉斐爾身體前傾,攥住他手腕,拉開他的手,葉悄害怕地直抖,干脆把眼睛閉上。可是拉斐爾俯下身,咬了一口葉悄的手骨,雄蟲的尖利牙齒深深陷進葉悄的手背皮膚里,實打實破了皮,鮮血冒出來一點點,被拉斐爾舌尖舔掉。
胡蜂的口液里飽含雄性激素,刺激性強,葉悄吃痛,渾身一抖,整只手開始發(fā)麻,手指動都動不了。
雄性胡蜂的犬齒有麻痹素!他眨了眨眼睛,左邊眉毛挑了一下,右邊眉毛又挑了一下,看了眼手背傷口,手腕一顫,然后沒忍住默默地哭了。
拉斐爾瞳孔晃了晃。
他明顯沒料到葉悄會哭,因為他沒少被葉悄打過,葉悄從來都不哭,甚至還會用石頭扔他,用牙咬他,記他的仇,脾氣很強悍。
拉斐爾沒有哄,定定看了會兒葉悄,葉悄的哭是真哭,哭得很有氣無力,一抽一抽的,手指并攏擱在胸口藏著,身體縮成一團,淚珠順著粉紅的臉頰一顆顆滑落,淚眼朦朧地看著拉斐爾。
拉斐爾垂眸看著葉悄,手指伸出去,刮了下葉悄的臉頰肉,“別哭了,你都多大了,怎么就知道哭?”
葉悄害怕地往后縮了一下,拉斐爾反而輕輕笑了,收回手。葉悄這才松了口氣,急急地喘著氣,咬著嘴唇,嘗到眼淚的咸味。
拉斐爾慢聲說:“只咬了一下,都沒用力氣,就哭得這么可憐,我咬的是不是很疼?”
葉悄連忙點點頭,抽泣著,用手指頭可憐巴巴的比劃著,【求求你,別咬我了,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那我要你,”拉斐爾停頓一下,“你也給嗎?”
【給!】葉悄連忙點頭,【只要你別欺負我了,我都答應你。】
拉斐爾深深呼吸一口氣,“我不欺負你。”
葉悄抽噎著,捂著手背,警惕地看著拉斐爾,同時對自己的眼淚非常無奈。
他不想哭,但自從精神力逐漸恢復開始,他就經常控制不住情緒,情緒極端,容易外放,很小一件事也會惹他傷心。昨天吃午飯的時候在雄父懷里也哭過,只是因為沒吃飽,雄父當時哭笑不得的表情讓葉悄很臉紅,但是捧著一大碗水果吃的時候還是笑得很開心。
葉悄抹著眼淚,低著頭,手指隨著抽氣的頻率一晃一晃的,慢慢比劃著:【那你還要我等你出去后再睡覺嗎?我困了,堅持不了。】
拉斐爾看著他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睛,葉悄望著他,給拉斐爾一種柔情善良的感覺,像是在王凝望他的臣民,寬恕他的臣民。
拉斐爾不自然地別過頭,頓了頓,又回過頭,給葉悄擦掉眼淚,葉悄梗著脖子沒躲,他說:“不用了,你睡吧,我在外面給你把風。”
葉悄趕快閉上眼睛,拉斐爾注意到葉悄腿上有一道劃痕,在玉白的皮膚上鮮紅刺眼,可能是剛才不小心劃到的,葉悄忍著沒喊疼,但現在已經紅腫了,翻開了皮。
但血液散發(fā)著葉悄自己的體味,又散發(fā)著蟲母信息素的腥甜,哪怕只有一點點,拉斐爾咬緊牙關,從衣服上撕下一條布料,壓著聲音說:“別動,小心傷口撕裂,我給你包扎。”
葉悄不敢惹怒他,當然不敢動。拉斐爾握著他小腿,簡單把傷口處理一下,又把洞里所有能保暖的藤蔓、花瓣都收集起來,用精神力壓縮成柔軟的毯子,蓋在葉悄身上和身體下,讓他能安心睡覺。
同時拉斐爾將山洞密封,預防其他聞到蟲母初期分化素的原始蟲族聞風而來。
回到洞內,葉悄已經睡著了,臉色紅潤,呼吸很輕,分明是啞巴,卻像健康雌蟲沒什么區(qū)別,只是很沒安全感地蜷縮在一起,兩只手抱成拳,擱在下巴底下,睫毛跟著呼吸一顫一顫的,安靜極了。
拉斐爾把替換下來的沾血的繃帶擱在手掌心里,想了想,他抬起手,將繃帶擱在自己鼻息下。
然后用胡蜂吸食蜂蜜的口器舔掉繃帶上絲絲腥甜的血-
夜間換崗哨吹響,蝶族巡視營地的士兵發(fā)現王不見了,嚇得在營地里大喊,才喊一聲就憋了回去。他怕王不在軍營里,被蟲們知道了軍心不穩(wěn),不敢找菲拉古,怕腦袋掉下來,又不敢稟告卡默斯,估計死相更慘,想來想去,趕緊找到第三等級指揮官路因希亞,進門就喊,“指揮官,王不見了!”
路因希亞正在給翅膀上藥,吹來風拂動他白金色柔順的長發(fā),側臉似乎鍍了一層圣潔的柔光,他受了重傷,在給蜂翼和蝶翼咬合處的齒輪擦潤滑油。
閃蝶翅膀由兩層薄膜組成,中間夾著一層空氣,他四支翅膀里有兩支曾是胡蜂翅膀,被救過他的研究員加固了一層鋼鐵伸縮支架,通過金屬旋鈕,黃金齒輪咬合,以達到隨意收縮的目的。
聞言,路因希亞脊背僵直,猛然回頭,俊美的臉龐頓時陰霾籠罩。
士兵話音剛落,一瓶潤滑油掉落在地,一陣風刮過去,士兵再一睜眼,帳篷里已經空空如也。
只留下他的聲音殘響:“只告訴圣者和卡默斯上將,其他蟲不要說。”
士兵還用他囑咐?忙說:“我知道!”
路因希亞來到葉悄的帳篷里,不僅有葉悄身上甜絲絲的氣味,也殘留著原始蟲族的腥氣,還沒來得及消散,路因希亞緊皺著眉頭,循著這縷味道追去。
第二天一早,在一處廢棄的山洞門口,他看見了克羅溫,克羅溫·柯黎。
可是克羅溫身后的山洞里空無一蟲,但葉悄的味道他不會認錯,葉悄不在這里了。
“王在哪里?”
路因希亞精神力壓下來,逼迫得克羅溫擺擺手,先說:“冷靜,這位長官,你要找的蟲已經走了。”
路因希亞冷冷道:“他去哪了?”
“事關我的私事,不能告訴你。”克羅溫笑著搖搖頭,眨眼間的時間就消失了,他的精神力確實很恐怖,以至于路因希亞只能注射提升閾值的藥物才能捕捉到空氣里殘余的氣味,葉悄應該沒走很遠,和他待在一起的有一只雄蟲,味道很復雜,明顯是噴了遮掩信息素的香水。
路因希亞離去后,空氣里殘留的一絲紅褐色徹底消散。
沒蟲知道,克羅溫在空氣里撒下了一捧磷粉,取自于紅斑粉蝶翅膀上的一小撮,混雜了毒粉,能讓蟲無聲無息吸進肺里,然后喪失理智,逐漸淪為行尸走肉。
半空中,路因希亞捂著胸口,忍下這股莫名的疼痛,嘴角冒出一點血色,如果再不快一點,他快要找不到葉悄的蹤跡了-
葉悄餓了,他要吃東西,可是拉斐爾嫌他要吃的東西太稀罕,不給他買。只要拉斐爾不給他買,他就鬧,終極目的只想讓拉斐爾厭煩他,把他還回去。
拉斐爾今天早上急匆匆就把他拽起來,拉出山洞,還和他一起換了新的裝扮,黑色的制服,頭發(fā)也變成黑色,素白的臉用口罩遮起來,誰也看不出他是誰。
葉悄的樣子也和他差不多,他們走在路上,這地方是安全區(qū),葉悄聽見蟲族們一邊逃難,一邊討論。
“腐苔好像死了,那群星盜六神無主,到處亂竄,打死了不少星獸,但我覺得他不會死,這只是計謀。”
“戰(zhàn)事吃緊,整顆黑潮星的資源短缺,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去防空洞里還能有點補給吃。”
葉悄按著肚子,問拉斐爾,【咱們也去防空洞吧?】
拉斐爾卻臉色慘白,葉悄一驚,摸了摸他的額頭,并不發(fā)燒,像是貧血。拉斐爾狹長銳利的眼睛看了眼葉悄,撥開他的手,低聲說:“離我遠點。”
葉悄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離他遠了一點,在一旁被炸毀的小房屋里蹲著,然而拉斐爾很快就走了過來,把他拽起來,進到一個安全的空間,這里像是商品貨架,低聲說:“我讓你走,你還真走啊。”
葉悄含糊地點頭,然后回過身去拿罐頭,拉開拉環(huán),用勺子挖著吃,還把勺子遞給拉斐爾,好心示意他也一起吃。
拉斐爾難以置信地看著葉悄,半晌用勺子挖了罐頭,一口吃掉了葉悄剩下的所有罐頭,這罐罐頭的添加劑有優(yōu)等營養(yǎng)液、新鮮肉類、血、臟器等健康食材,拉斐爾的臉色好了一點。
葉悄卻很不好,好不容易在廢墟里找到一罐罐頭,卻被拉斐爾全部吃光。
葉悄把罐頭放回空架子里,抱著自己蹲在墻角里,面對著墻壁,默默捂住耳朵,拉斐爾過來拉他肩膀,他也不回頭。
“又哭了?你就這么喜歡吃這個?”拉斐爾無奈地問,他蹲下來,把葉悄擰過來,果然,葉悄眼睛里含著兩泡眼淚,委屈地用手語說:【你說好不欺負我了,你不是我的好朋友嗎?我餓了,你給我點吃的好不好啊?】
第 40 章
拉斐爾還沒等說什么, 克羅溫就鑿破了頭頂天花板降落下來,葉悄驚訝地看著雄蟲踩在一堆破銅爛鐵上,他聞過這個信息素, 是訓練營的教官!原來他們是一伙的。
克羅溫皺著眉頭, 挽起袖子, 掃清障礙,大步走到葉悄身邊, 把葉悄拉起來,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淚,動作算不上輕柔, 但也很小心了。
克羅溫有種和菲拉古截然不同的冷硬,也許是他殺過太多蟲、心狠手辣, 讓他聞上去也滿是血腥氣,但對待葉悄, 他的動作仍舊說不出的珍重。
他看了眼葉悄,用很生疏的語氣說:“好好的,怎么哭了?把臉抬起來,我看看。”
葉悄對克羅溫很防備, 沒抬頭。克羅溫有點尷尬, 但他沒有強行要求葉悄一定要回答他, 他也不太會和小蟲崽相處,他不是菲拉古,他耐心很少,都分給了鐘愛的科研事業(yè), 對雌蟲遞來的橄欖枝視而不見, 對小蟲崽的愛心也一般般。
但就算這樣,他還是仔仔細細看著葉悄的臉, 半晌,說不出的懷念,“如果蘭偌還在,肯定會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只蟲都還要愛你,不過他既然不在了,你遇到任何麻煩都可以找我,我還算是你的叔叔,有義務幫助你。”
葉悄現在就有麻煩,顧不上不熟,無聲無息地掙脫他的懷抱,肚子緊跟著長長咕嚕一聲。
克羅溫臉色微變,“餓了?沒吃飽飯嗎?菲拉古那個廢物連頓飯都不給你吃?我找他去。”
葉悄連忙拉住他,強硬暴虐的雄蟲觸須黑褐色,身材硬朗挺拔,寬肩窄腰,長腿奪目,包裹制服的長袍襯托英氣,極其冷酷的面容,回過頭,下頜一低,看著葉悄。
“你別怕他,這么多年我沒和他打過,他不一定是我的對手,不給你吃飯絕對不行,他以為他是你雄父就能肆無忌憚地虐待蟲崽嗎?我手撕了他。”
葉悄一悚,示意他,【是拉斐爾不給我吃飯。】
說完還打了個嗝,這回輪到克羅溫愣住了,克羅溫摸摸他微凹的肚子,冰冷的臉色稍微緩和,語氣也緩和了,“原來是餓嗝。”
葉悄很認真的點點頭。
克羅溫把葉悄拉到自己后面,直面拉斐爾平靜的臉,不解道:“拉斐爾,你給我解釋一下,你不是說喜歡我們悄悄嗎?你和我信誓旦旦地保證過會對悄悄好,悄悄也喜歡你,我才答應幫你把他帶出來,交給你。結果你把他弄哭給我看,你是故意氣我還是挑戰(zhàn)我的底線?”
拉斐爾雖然真心,也身不由己,如果不吃掉那些罐頭就會想傷害葉悄,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我對葉悄的血液有依賴性,我離開他會生不如死,但我會盡量控制自己,吃罐頭也是一種回避。”
克羅溫撫著額頭,無奈道:“那你早說,我差點把你殺了。走吧,悄悄,叔叔帶你吃好吃的,你和他待在一起,他保不準哪天把你吃了。”
葉悄眨了眨眼睛,沒有拒絕,就是同意。克羅溫心軟了軟,破天荒把不離身的長袍摘了,系在葉悄身上,說:“別著涼,既然現在是叔叔照顧你,肯定讓你那個廢物爹汗顏。”
廢物爹是指菲拉古,葉悄比劃著:【雄父不是廢物。】
克羅溫已經自學了手語,為了能和葉悄交流,這句話他看懂了,但是裝作沒看懂。
“啊?什么?寶貝悄悄,叔叔看不懂。”
克羅溫牽著葉悄走出門,拉斐爾默默跟在后面,戰(zhàn)區(qū)是蟲族的三級星系——東射手環(huán)星系,雄蟲比雌蟲多,他們在南部,私家宅邸比較多,城市群反而寥寥無幾。走了沒多遠,克羅溫看街上沒有合適的餐廳,就把葉悄背在后背上,飛起來,“我們去西射手環(huán),戰(zhàn)事還沒有綿延到那邊,那里是洛加利塔家族勢力管轄下的區(qū)域,暫時還算安全。”
葉悄這才發(fā)覺他是一只差翅亞目的蜻蜓,斷了半邊翅膀,所以用金屬加固,翅膀撒滿了燦爛的金紅色粉,坐上去穩(wěn)固舒適,像躺進了一個柔軟輕薄的吊床里。
葉悄已經知道他就是克羅溫,蟲族金色傳說里最惡名昭彰的一個,傳說中他非常愛吃蟲崽,對蟲母有狂熱渴望,甚至發(fā)明洗腦術,是整個蟲族的公敵,蟲族雌雄地位有今天這種差異,全仰仗他的瘋狂。
克羅溫美名其曰挖掘雄蟲的內心深處,將雌蟲的另一面公諸于眾。努比斯失勢后,他卻用完全相反的論調——也就是蟲母至上,主導了現在的洛加利塔家族,帝國80%的能源掌握在他們手里。
根據政治原因,他本不該和葉悄這么親近,但葉悄卻覺得他沒那么可怕,于是趴在他背上,抱住他的脖子,把身體的力氣全部托附在他身上,閉上眼睛吹著半空中的風,靜靜地睡著。
克羅溫抱著葉悄的大腿往上托了托。
看上去菲拉古在教導葉悄的過程中,沒有參雜太多體能訓練,葉悄柔軟的身體不像S級雌蟲的強健健美,像是被溫室里培育的豆娘幼崽。
葉悄的信息素很鮮美,像是混雜了蜂蜜的紫藤花香氣,安靜的樣子,有點像一位王。
克羅溫也覺得葉悄的行為像小蟲崽,臉在他鬢角輕蹭,動作語言很幼稚,嘴唇也軟綿綿的。
克羅溫竟然有種久違的血液沸騰感,他感覺自己生不如死了很久,如果沒遇見葉悄,他可能就放任自己繼續(xù)隨心所欲下去了。
但現在不一樣,葉悄還這么小,對蟲族偌大的勢力并不熟悉,他應該竭盡全力,幫葉悄坐穩(wěn)這個王位,哪怕全蟲族都抵制他,洛加利塔們抗議他的蟲母論調,他得這么做。
葉悄一直是他無法宣之于口的牽絆。
克羅溫將葉悄視為蟲母留給蟲族的最后禮物,哪怕他是菲拉古的蟲崽也沒關系,只要他是蘭偌的孩子,是蟲母唯一的子嗣。那些情情愛愛已翻篇,克羅溫總不至于用一生去緬懷從未得到過的真心,他知道蘭偌心愛的只有菲拉古,有時候放手也是一種成全。
求愛失敗,和腐苔分道揚鑣,是他給自己留下的最后尊嚴,他不在乎蟲族怎么樣討論他,說他精蟲上腦也好,陰暗心機也好,他把真心隱藏在和蘭偌的榮耀光輝之下,自己知道就好。
只是蘭偌死時,克羅溫也曾傷情。他聽說他留下一枚蟲蛋,是和菲拉古的。彼時開國之戰(zhàn),菲拉古為蘭偌嘔心瀝血,克羅溫作為奪取蟲母政權的洛加利塔家族成員,立場飄搖。最終,他選擇遵從內心的意愿,就是幫助蘭偌。
他輾轉在黑市找到這顆蛋,而洛加利塔家族已經掌權,前蟲母的蛋顯然是舊朝孽胎,為了留下蘭偌的血脈,克羅溫秘密把蛋帶回4號實驗樓,囑咐實驗員們要照顧好這顆蛋,然后他為了躲避風頭,銷聲匿跡了4年。
后來克羅溫才知道,這期間,拉斐爾作為王室后裔被送來4號實驗樓保護,和他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只雄蟲,叫做路因希亞。
實驗員們踩低捧高,集中全實驗室的力量去照顧拉斐爾,他們摘取葉悄的器官血液髓液,也摘掉路因希亞的心臟,移植給拉斐爾續(xù)命。
路因希亞胸口剖開一道傷口,當時失去了呼吸,被扔在太平間等死。有蟲揭露,是葉悄偷偷跟著實驗員們去太平間,不知道用什么辦法,救了路因希亞一命,然后葉悄高燒昏迷了很久,醒來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就和現在一樣。
路因希亞是由腐苔送來的,那只叫萊因戈里的雄蟲每周來看他一次,克羅溫一直在門后觀察他們,知道路因希亞叫腐苔為“祖父”——腐苔是一只雄性箭環(huán)蝶,也來自于蝶族,是族里位高權重的貴族階層,他的孩子就是蝶族執(zhí)政官,前王室的雌蟲王后。
克羅溫一直覺得路因希亞成分復雜,據說他的體檢報告里顯示了驚駭的消息,以至于實驗員們一直想摧毀他。
可惜事情的先后順序顛倒了,菲拉古雷霆震怒重罰實驗員后,克羅溫得知此事,將那一批趨名逐利的實驗員全部喂了原始蟲族,真相因此塵封。而事后,哪怕被星際媒體報道戲稱為“暴君”,他也沒在乎。
所以克羅溫剛才給路因希亞撒那一把毒磷粉,也想試試他幾斤幾兩,有什么厲害之處。
葉悄在他背上淺淺呼吸著,靜謐安好。
克羅溫輕嘆一聲,“如果你會說話該有多好。”
沒見到葉悄之前,克羅溫覺得自己一生都無法補償葉悄,那顆沒有好好被照顧的蛋,成為他心里最深的裂痕,所以他寧可對此感到麻木,也不想讓自己陷入情緒的漩渦。
但現在他一腳踏入了漩渦里,心中百般糾結、撕扯、痛苦、甜蜜,像把心臟一腳一腳踩成汁水,混著酸檸檬一飲而盡。
也許葉悄是有魔力的,克羅溫有點質疑自己的心路變化,但沒有抵觸這種被葉悄牽引的情緒,直到葉悄被他帶到一家餐廳,克羅溫豪擲千金點了一菜單的食物,才有種自己也可以為葉悄做點什么的、真實的感覺。
他再柔軟,也是紅寶石選定的王。
那么,哪怕是“黑君主”,也想無限靠近王。
三只蟲落座,吃到一半,路因希亞推開餐廳門,陽光灑在他身上,滿身的白卻像一片陰暗瑰麗而妖冶的白玫瑰花,美麗而頹廢的氣息凄涼哀婉,他目光落在餐廳一角,瞳孔豎成一條直線,雪白的觸須晃蕩著,雄蝶驅散其他蟲族的費洛蒙四處飄散。
葉悄反應很快,朝著路因希亞看過去,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然后漸漸明朗。
他揮揮手,用手語表達,快點把我?guī)ё甙桑?br />
豆娘的尾巴都搖起來,葉悄控制不了尾巴,尾巴有自己的情緒。
克羅溫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觀察著葉悄,然后按住拉斐爾,低聲說:“路因希亞狀態(tài)像失控了,不想死的話,就別過去。”
拉斐爾臉色不佳,“他來找葉悄。”
“那又怎么了?葉悄是王,有幾個追求者很正常。”克羅溫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又看了眼路因希亞,笑著嘆息道:“你們這群年輕蟲,我現在不知道你們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路因希亞一言不發(fā),走進餐廳,拉開椅子,自然而然地坐在葉悄身邊,他抿著嘴唇,直勾勾看葉悄。
鮮紅的血珠沾掛在他金細長軟的眼睫上,簌簌顫抖,金色頭發(fā)凌亂地鋪在蒼白的臉上,五官平白生出一抹凄艷感,盯著葉悄看的時候,狠狠撥弄蟲的心弦。
葉悄竟然不敢和他對視。
路因希亞眼神溫柔,眸中甚至帶著清淺的笑意,破碎如同冰晶,被他略帶嘶啞的嗓音掩蓋,“王,昨夜睡得好不好?”
他唇色淡紅,衣服雪白,但氣息帶著一點剛下戰(zhàn)場的血腥味,一頭金發(fā)明顯是高等級雄蟲,很有權勢那種。
旁邊的蟲族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他:一桌三只S級,包圍一只小雌蟲,真要命!大家生怕被牽連,連桌挪到了另一邊。
葉悄點頭,抬手,擦掉他睫毛上掛著的血珠,路因希亞伸出手指,情不自禁勾住他的小手指。
然后恍然一怔,慢慢松手,視線也轉移。
葉悄離路因希亞近,余光瞥見他腹部被割開的一道傷疤,白色衣服蓋住,很難看得清,但還在往外滲血。
葉悄心中說不出的滋味,一抬眼,從他臉上根本看不出一絲疼痛,他甚至還在云淡風輕地給自己夾菜,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最近我很忙,都沒有來得及給你好好做點吃的,這頓飯算我的,兩位先生,你們別介意,王最近生病了,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克羅溫的眼神上下打量他,拉斐爾瞇起雙眼,克羅溫反而按住他手腕,慢條斯理地說:“悄悄昨夜被我家后輩帶走,閣下找了一夜,卻不生氣,是根本不在乎悄悄的死活?”
“我在乎。”
路因希亞從容不迫說,“但我沒必要和二位解釋,不值得。”
路因希亞不發(fā)怒,只是怕失憶的葉悄被嚇到。
眼前的蟲就是帝國通緝犯拉斐爾,哪怕拉斐爾藏得再深他也能認得出來。
拉斐爾用的是他的心臟,每一次跳動,都原屬于自己。
可是葉悄不記得以前發(fā)生過的事了,否則他不可能和拉斐爾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還若無其事的笑。他會恨的滿眼盈滿淚水,獨自躲在角落里消化情緒,他內心的堅強與脆弱,總是讓路因希亞的理智無比難熬。
路因希亞寧可讓滅頂的怒火淹沒自己,也不愿讓葉悄再陷入情緒的泥沼。
等葉悄吃飽了,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時候,路因希亞想帶葉悄走,“王,我們回去了好不好?”
葉悄當然答應,左手握著營養(yǎng)液,右手拿著蛋白餅干,打了個嗝,這回是飽嗝。
克羅溫默默的說:“悄悄,暴飲暴食的話,你的胃會疼。”
還沒等他說完,葉悄額頭的冷汗就冒出來,他還有力氣擦干凈手,然后捂著肚子,臉色蒼白,倒下去。
路因希亞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拉斐爾猛地站起來,路因希亞的蝶翼鋪天蓋地遮擋住他,同時,陰鷙的聲音響起:“別碰他。拉斐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著我干了什么事,昨夜你把他帶走,你碰他哪了?”
拉斐爾輕笑著:“哪都碰了,你還能檢查出來?他又不是你的雌蟲。”
路因希亞冷冷道:“那我就殺了你,然后我自己檢查。”
拉斐爾臉色一變,“他失憶了,你別想占他便宜!”
路因希亞反而冷笑,“該占的我占了,不該占的我也占了,他是我的王,怎么容許你染指?你哪只手碰了他,我今天砍你哪只。”
餐廳里亂作一團,胡蜂靜止時前翅縱折,強硬的螫針刺來,粗壯上顎發(fā)出嘰嘰咯咯的滲人聲音,路因希亞的一對金屬蝶翼能完全抵擋蜂毒,但問題在于,路因希亞并不知道克羅溫給他下那一把毒粉,雪白蝶翼布滿星星點點的紅斑,沾到的地方火辣辣的刺痛。
路因希亞的精神力有細微的波動,是毒粉導致的,竟然還能專心致志地應付拉斐爾的攻擊,砍掉他一條左臂。
與此同時,遠處海域,一架粒子巡航艦從云層里駛來,炮筒打開,每隔一星里就投下一顆定位炮彈,地殼隨之震動。
來救援的第一軍團趕到,被星獸搗毀的城邦、亂成一團的西射手星環(huán),全部爛攤子都交給卡默斯。
路因希亞發(fā)送實時語音:“我已找到王,任務結束。接下來是我和王的私蟲時間,請不要打擾,完畢。”
卡默斯的聲音在那頭響起:“注意安全,我在港口等著你們。”
路因希亞掛斷通訊,看了眼葉悄。
葉悄在他懷里醒過來,兩扇柔黑細軟的睫簾簌簌低垂,目光只看著他的蝶翼,然后葉悄意識到戰(zhàn)爭發(fā)生了,他無比冷靜地站起來,拉著重傷的路因希亞繞過餐廳被砸爛的桌椅,推門離開。
克羅溫坐在搖搖欲墜的餐廳里,拍手,“有趣,中這么重的毒,還有時間關心悄悄,看來他的承受能力可以再壓榨一點。”
拉斐爾痛苦地捂著左臂,身體朝他砸來,他拽住拉斐爾,懶洋洋地說:“你是通緝犯,如果還想活命,就答應我一件事,否則我現在就把你交給卡默斯。”
拉斐爾的精神力被暴怒的路因希亞逼到極端,應付得疲憊不堪,果斷順著手指尖過渡了一層瑩藍色的光膜,給自己套上一個牢牢包裹的網,“你說。”
“當腐苔的實驗品。”克羅溫說,“你有路因希亞的心臟,腐苔不會把你怎么樣。對,腐苔沒死,別那么驚訝,所以你現在跟我走。以后,就算為了愛情,也別再做這么愚蠢的事情,在那群雄蟲眼皮子底下搶悄悄,你就是不想活了,連我都差點想殺了你。”
拉斐爾臉色慘白,最后看了眼葉悄,還是把葉悄即將分化成蟲母這件事隱藏下來。
不想讓任何蟲霸占葉悄,路因希亞也不會發(fā)現。
“我答應你。”-
路因希亞帶著葉悄坐上第一軍團停靠在港口的星艦,星艦里只有守衛(wèi),等待回航的信號發(fā)射,轉眼就能回到營地。
葉悄立刻從路因希亞懷里跳下來,遵循本能去撫慰他的精神力,然而路因希亞的蝶形已經被逼出來。
翅膀物理意義上被拉長,左邊身體被血液浸透,被割傷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而他肩胛骨裂開,新生的翅羽正在一寸寸覆蓋傷殘的翅膀。
金發(fā)沾濕鮮血,路因希亞廝磨著犬齒。
想要撕碎眼前的雌蟲,狠狠地占有他。
不行。太大膽了,他是王,是雌主,是……他的悄悄。
路因希亞把這個想法從腦子里驅逐。他舍不得動葉悄一根頭發(fā),哪怕被毒磷粉驅使,他也緊咬舌尖,克制住瘋狂的、不受控制的欲望。
要珍惜,要愛護,要克制。
他不是禽獸,他為葉悄而甘拜下風。
再想咬舌尖的時候,葉悄卻把手指塞進他牙齒間,路因希亞臉瞬間紅了,吐出葉悄的手指,葉悄被他咬疼了,含著眼淚,解開他制服的扣子,讓他放松呼吸,把他放倒在病床上。
路因希亞手忙腳亂,“王,別哭,我沒用力氣咬…”
葉悄也很丟臉,啼笑皆非:【這不怪你。】
“王,星獸都擠到星艦旁邊來了,我們去打,你留下!”第一軍團支團長上去踹開星艦門,“好極了,全是低等星獸,我今天表演一個紅燒星獸肉!”
“支團長,別丟下我們!”衛(wèi)兵爆喝一聲,“軍艦里有傷員,排不上用場,我們一起去!”
所有雄蟲以最快速度沖出星艦。
葉悄梳理出路因希亞錯綜復雜的精神力,盡管撐的胃痛,但此刻路因希亞的安危更重要,連被救出來的快樂都掩蓋不了這份擔心。
路因希亞咬緊牙關,安安靜靜地看著葉悄,輕聲:“悄悄,別管我,來不及了,我的翅膀好像沾到了不該粘的東西,你現在就把我綁起來,關進隔離艙里,不要和我碰面。”
【不行!】葉悄眼眸里盈滿淚水,表情卻嚴肅地手語,【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你——】
手語不被路因希亞接收。
路因希亞反客為主。
葉悄被渾身是血的路因希亞壓在懷里,后背抵著病床,下巴被他強勢抬起,路因希亞的藍眼睛竟然變了顏色,此刻不再是疼痛,而是一種癲狂的、狂熱的白色風暴。
無機質的雪白,仿佛連靈魂都被吞噬,他注視著葉悄,仿若注視未開放的花蕊。
葉悄感覺到他精神力的異常,等級仍然是S,但波動幅度拉出詭異的弧線,以往的病例里,沒有蝴蝶能承受如此劇烈的精神力波動,他會腦漿晃蕩,頭疼欲裂。
路因希亞確實很痛苦,眼睛微瞇起來,甚至在他精神力的驅動下,星艦被迫起航,沒有定制路線,不知道會飛去什么地方。
星艦向著南射手環(huán)的方向去了,那地方是…原始森林?
葉悄要去定制路線,卻被路因希亞按住肩膀,“要去哪里?”
他嗓音太啞,不復平時沁潤,像是得了癔癥。
葉悄一驚,眼淚又涌了出來,還在用手執(zhí)著地安撫他,【別怕,現在我們都安全了,最壞的情況是迷失在原始森林里,我現在幫你平靜下來,相信我。】
“我不要平靜,”路因希亞咬著他的耳垂,含糊不清低聲說,“我是要綁架你的壞蟲,現在你被我搶走了,你最好喊大聲一點,你喊越大聲,我越興奮。”
葉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