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追根究底(一)
生日當天下午, 沈微星早早到了網吧,幫助布置場地。
和六年前不同, 這次沒有收起電腦, 騰出部分活動區域。而是選擇在吧臺前面的空間進行,用一塊很大的布單阻隔電腦區域和活動區域,上面不知是誰拿了紅色的顏料,用中文龍飛鳳舞地寫下生日快樂這四個大字。
桑沃正在木地板上鋪了一層厚實的深綠色地毯, 用長短沙發將它包圍起來, 上面擺著不大不小幾個枕頭, 方便玩累了休息。小網管拉了個黑色圓桌放在兩個沙發的夾角。圓桌到了她小腿的高度, 上面依次擺了滿滿一桌酒, 白的, 紅色, 啤的。
今天準備吃火鍋, 菜早就買好了。沈微星一個個將菜洗出來圍著紅湯鍋擺好, 放置好碗筷后,拉著凳子坐在吧臺前。
許溧是壽星, 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做了甩手掌柜, 嘴里塞了顆糖坐在吧臺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監工。看見沈微星移著凳子坐過來, 脖子上的項鏈因為這個動作從衣服里跳出來。她噔一下咬碎了嘴里的硬糖, 唇舌摩挲著口腔里細密的糖渣子。
“開心不?”沈微星兩手托腮,眼睛彎成一道月牙。
許溧莫名看了她一眼, 眼神重新聚在小網管那塊,眉頭微皺,嚷道:“你拿那么多酒干嘛?”
小網管正臉都沒給她, 彎著腰一個個拿起擱在地上塑料袋里都玻璃瓶, 回答:“桑姐讓干的。”
許溧眼神一轉落在桑沃身上。
桑沃不為所動繼續揪著地毯上的碎絮, 眼睛抬都不抬。
沈微星只大概掃了眼,心里就明白過來。自從回到X市后,她不僅沒有碰到過童周,桑沃也同樣沒有正面對過。不用想也知道是許溧從中調節的。但生日這事沒法避開,因此沈微星自從進來后,桑沃就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當年她是通過許溧認識桑沃,心里也很感激高考那兩天她的陪伴。對于許溧來說,她是一聲不吭,但對于桑沃來說,那些傷人的話真真切切地扎在心里。因此今天晚上不管她對自己有多大怨氣,她都得受住。
因為這是她欠桑沃的。
沈微星指尖抵在桌面上下動了動。這點聲音在白天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因此她越發肆無忌憚,挪動著手指像小螞蟻般前進,等走到許溧的手腕前,她停住,指腹搭在她的腕骨上,輕輕揉了揉,像是在廝磨求親近的小動物。
許溧心頭一軟,終于分給沈微星個眼神,問:“怎么了?”
沈微星半起身,肩膀往里面側了下,挨著許溧的肩頭,小聲附耳說:“我懷疑桑沃想灌我。”
“哦?”許溧耳垂癢癢的,嘴唇干澀到抿起來時可以感覺到上面的細紋。她忍著沒有動彈,只是忽然側過脖子,眼睛直直撞進她的眼神里,問:“所以呢?”
碰!
沈微星覺得腦袋仿佛炸了。眼睛微微睜圓,眼神放肆地舔舐著許溧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兩個人湊的很近,鼻翼間的呼吸都可以感受到。
許溧的臉側被一道溫熱的氣息噴灑,偏偏氣息的主人囂張的要命,絲毫不知道收斂為何物。
她正準備轉起來擺脫這個令人發熱的場面,結果只是收了下腦袋,肩膀就被人搭住了。
白色石頭砌成的吧臺干凈整潔,觸手冰涼,可以將整個天花板收入囊中。沈微星掌心貼著邊緣,指縫似乎要嵌入至石頭里面。她看著面前想要逃開的許溧,胳膊繞成了半個圈,將她圈入自己的寸許之地。
沒忍住。
親了上去。
雙唇觸在一起很輕,頃刻之間,沈微星沒事人的移開了。
許溧下唇濕了一塊,像是被水漬洇染開來。她看著離了自己幾厘米遠的罪魁禍首,正眼眸含笑得有持無恐。
聲音拉近,沈微星小聲哀求道:“主人,一會兒幫幫我。”
幫什么都不知道,許溧就以沉默代替回答,算是答應了。
不遠處,桑沃正把抽紙擺在桌上,看了眼后,指尖都要刺進包裝中,恨恨道:“不爭氣的東西。”
怎么就被狐貍精稍微勾搭兩句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許溧大概明白沈微星的幫幫我到底指的是什么。
童周在快要吃飯的時候來了,手里還拎著一個很大的蛋糕,進來時先和許溧相視一笑,調侃道:“三十女人一枝花,栗子,生日快樂。”
今年是許溧三十歲生日,意義重大。
許溧接過蛋糕,燈光之下笑的一臉明亮:“謝謝。”
童周回了句不用謝,隨后一一向桑沃,小網管打了個招呼,最后眼神落在沈微星身上時,眉梢微微一挑,略帶驚訝道:“栗子,人緣越來越好了,前女友都給你過生日來了。”
這話說的許溧臉立即拉下來了,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直直打量著童周,仿佛在用眼神說: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趕出去。
童周知趣地閉嘴,隨后開始對著沈微星刺刀:“不好意思呀,沈老師,我不是故意這么說的,主要是前幾年被許溧拒絕過的追求者太多,但她們每年都堅持不懈地送禮物。”
許溧白了她一眼,倒是沈微星勾了勾唇,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童周來了勁兒,拉著沈微星的胳膊坐在餐桌前,如數家珍道:“我記得有一年情人節雪下的可大了,網吧忽然進來一個跑腿,給我們栗子送了支玫瑰。我都在旁邊看呆了。”
沈微星原本聽著有趣,直到情人節,下雪,玫瑰這幾個詞出來,她就像被抽了魂一樣,腦袋一片空白。
她下意識轉頭看向許溧的方向,嘴唇顫抖了一下。
“閉嘴,”許溧叫停,對上沈微星的視線,隨意解釋道:“別聽她瞎說,估計是有人送錯了。”
沈微星還是不說話。
許溧眉頭微緊,看著沈微星眼睛時,只覺得那里白茫茫的,像是漫天雪地看不出任何標志物,而迷失在里面的人看不見活物。
“沈微星?”許溧叫了她的名字。
沈微星這才慢了半拍的反應過來,抬手揉了下眼睛,垂著眸子問:“那朵玫瑰好看嗎?”
許溧略帶思索地盯著她的發旋,良久地她才開口,聲音很緩的回答,“好看。”
那朵紅玫瑰送進來的時候,干禿禿的一支。花店老板可能因為買的少,而懶得包裝。花桿上的刺還未來得及剪掉。花瓣很紅,是放在水里可以染成一片的那種紅。花瓣上還沾著幾點白色的雪花,有些已經消失成水,化成露珠,有的則輕輕搭在上面,純凈且易碎。
按理來說,許溧不收這種來路不明的禮物,但那個晚上她忽然就留下了,將那束花擺在吧臺最顯眼的位置,直到漸漸枯萎時,她還是舍不得扔將它做成了標本,夾在任意一本書里。
只因為那朵花讓她想起了她。
一頓火鍋吃完就到了吃蛋糕,吹蠟燭的時間。沈微星大致收拾了下桌子,拆開蛋糕插上蠟燭,靜靜坐在一旁。
燈已經關掉了,蠟燭泛起昏黃的光,照亮了一方天地。許溧閉著眼睛,手掌并攏在一起,虔誠的許愿。蠟燭的光削弱了許溧臉上的一切銳利,柔和了她的五官,使她整個人更加溫柔。
周圍靜悄悄的。
直到許溧吹滅了吹滅蠟燭,熱鬧的歡呼聲這才重新響起。沈微星坐在許溧的對面,眼神含著笑緩緩看向她,避開了所有人,嘴吧一張一合,“生日快樂。”
吃完蠟燭后,就到了游戲環節。童周提議玩搖骰子,游戲規則很簡單。每人一套骰子和骰盅。按照里面的點數開始報數,但不能是真的,最后一個人開,若是選擇報的點數相近則贏,若是差的遠則輸。原本是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但童周加上的真心話的元素,又變得不那么無趣。
其他幾個人沒事經常聚在一起經常玩,只有沈微星見都沒見過。她不好意思掃大家的興,只能硬著頭皮玩下去。
毫無疑問,第一局輸了。
童周作為提問方,毫無同情心的問:“選擇哪個?”
沈微星:“喝酒吧。”
說完,沈微星順手拿了個玻璃瓶,瓶蓋的齒輪懟上桌沿,手掌重重拍下去后,瓶蓋開了。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正準備喝下去時,桑沃接收到童周的示意,舉手叫停,“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沈老師,你第一個帶個好頭。”
以前都是喊她微星的,現在一口一個沈老師。沈微星心里嘆了聲氣,放下酒杯,一半賠罪一半認罰,“也行。”
童周見狀立即擼起袖子,生怕沈微星反悔似的,問:“沈老師,你有過對象嗎?”
話音剛落,除了略知一二的小網管,其他人全部看向沈微星。坐在她對面的許溧手指搭在杯沿上,垂著眸子,眼睫顫了幾下。
沈微星沒想過會是這么簡單的問題。她看著正對面的許溧,回答道:“沒有。”
“為什么?”童周問。
沈微星勾起唇角,視線落在她身上,“這是第二個問題。”
童周:“行吧。”
第二局開始,沈微星還是輸。
獲勝方是許溧。
沈微星眉梢微挑,坐在椅子上安心接受盤問。
許溧眼神像是看著獵物般,一字一句問:“是你送的嗎?”
沈微星一怔,隨后緩緩笑下,摸起第一局倒好的酒,說:“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但我認輸。這酒我喝。”
話落,沈微星一仰頭,酒杯里的酒悉數灌進她的喉嚨里。
許溧盯著她灑脫的動作,目光一緊,也拿起手里的酒喝下去,腦子里嗡嗡響著。
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卻認輸了。
沈微星,你到底想要什么?
作者有話說:
星星:你!
✿ 72、追根究底(二)
有人打烊后, 其他人開始有樣學樣,一個接著一個逮著理由找機會灌沈微星酒。而今天唯一的主角坐在方桌的角落無人問津。
玻璃門外的光線明明暗暗, 隱約從隔壁的店鋪借過一縷光線照亮寸隅。
許溧手心籠在玻璃杯上, 手指抓在杯沿,眼神如同黑夜下的藍海,及沉及靜,令人無法琢磨。
沈微星已經喝的腦袋暈了, 眼尾泛起淺淺的紅色, 笑起來時眼神都是癡愣的。偏偏在座的其他人都不放過她, 一個剛把酒遞到她嘴里, 另一個就已經倒好了, 正等著她喝。
桑沃喝到一半, 想去上個廁所。她原本想拉著沈微星一起去, 但對方說什么都不愿意, 甚至趴在桌上裝睡著。桑沃沒辦法, 只能自己去了。
沈微星瞇著眼睛留了條縫觀察,看著桑沃推開門后, 眼皮微微上掀, 看向正在喝酒的許溧, 喉嚨微微動了下。
許溧眼睛很好看, 眼睫烏黑細密如同鴉羽,緩緩眨下眼睛時, 眼神繾綣,令人不自覺地想要溺進去。
沈微星看了眼身旁空蕩蕩的凳子。那時桑沃臨走的時候留下的。沈微星抿了下唇,不動聲色地挪了挪。
許溧感覺到身旁細微的動靜, 眼神微微一瞥落在了罪魁禍首身上。沈微星今天穿著版型寬松的衣物, 布料綿軟, 顏色淺淡,如同一只偽裝極好地兔子正在不知不覺的深入。
趁著桌上人趴著休息的功夫,沈微星動靜很小地移動到桑沃的位置上,格外心虛地向四周瞅了眼。發現沒人盯著自己,便又把桑沃的酒杯和自己的酒杯交換了位置。
等到一切萬無一失時,沈微星笑了一聲,轉頭就看見許溧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那眼神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定。
沈微星用上齒輕咬著下唇,微瞪著眼睛做出無辜狀。桌角下,她伸出一雙手,指腹輕輕抓著許溧衣袖的一角,拉著嘴角,說:“主人,別讓其他人欺負你的小狗。”
許溧簡直想給她一面鏡子讓她好好看下自己這個時候的樣子。紅潤的嘴唇濕漉漉的,看著飽滿而又豐盈,像是品相極佳的車厘子,眼睛更是含著一汪水,是可以一眼望到低的直白,任誰看了都得心軟三分。
可偏偏許溧是個硬心腸的。
但這個說法好像也不對。許溧在心里質問自己:是真的因為狠心不想答應,還是僅僅只想挑戰她的底線,欺負她欺負的更徹底。
答案顯而易見。
許溧在心里唾棄完自己,抽出了沈微星手指的一角衣物,眼瞼下垂好像盯著桌面,神色自若,實則恰恰相反,“看你的表現。”
輕飄飄的一句話如同點燃的紙屑,不加以制止便會焚燒更旺。
沈微星得到首肯,不僅不知收斂,反而更加肆無忌憚。起先還只是用腳踝蹭蹭對方的腳踝,最后竟然直接勾著人家的手往自己大腿上放,絲毫不知避諱。
許溧知道她醉了,但沒想到會醉的這么徹底。她在心里嘆了聲氣,手指不動聲色地抽回。可偏偏沈微星還就是不肯,眼圈泛紅,手勁極大地握著許溧的手,大有一幅打死也不撒手的意思。
醉酒的狗狗說難哄其實也不難。
許溧放棄掙扎,反而側過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沈微星,正經的問:“你先松手。”
“我不。”不出所料沈微星直接拒絕。
許溧唇角微勾,兩側的鬢發懶懶地垂在顴骨的位置,削減了臉上的銳氣鋒芒。她的眼神松弛柔軟,如同含了棉花般,可偏偏語氣卻不咸不淡,“沈微星,你不撒手我就沒法親你。”
沈微星立即撒手閉上眼睛,坐的端正只留一面側顏。
許溧旁若無人地湊近,輕吻落在沈微星的顴骨上。
門被從外面打開,又嘩啦一聲關上,發出的動靜不大不小,卻足以吸引在座人的視線。
桑沃眼神如同一根鋼釘,像是盯在沈微星身上,發現對方并不反應,而后又落在許溧身上。她看著許溧無動于衷的樣子,心里頓時更惱了。
她花了六年的時間才接受自己身邊沒有沈微星,生活才慢慢步入正軌。為什么重逢后,又一點記性都不長,偏偏去沾惹最濃的毒藥。她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
桑沃走到桌前,場面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最后還是童周先開口,遞了個杯子,說:“火氣那么大干嘛?喝點祛火。”
桑沃二話不說仰頭灌入口中,隨后站在沈微星原來的位置上,二話不說先開來兩瓶酒,一瓶放在自己面前,一瓶放在沈微星面前。盡管面前的許溧臉色已經拉下來,她依舊絲毫不拖泥帶水。
“沈微星,你敢喝嗎?”桑沃挑釁道:“我問一句,你說一句,說不下去了就喝。”
“桑沃,你冷靜一點。”許溧在她說完后,終于忍不住制止。
“我冷靜?該冷靜的是你吧。”桑沃眼神含著怒意,指著許溧說:“你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看見沈微星你就忘記了這六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你真的一點都不好奇,她為什么會離開?有沒有和別人出過對象?心里還有沒有你?”
桑沃話說到最后幾乎是咬牙切齒,聲音仿佛透過牙縫滲出來。
面對著如此的逼問,許溧也只是冰冷冷的回答:“我樂意,我活該,我不在乎。”
不知是燈火過于明亮,照得眼睛發悶。許溧一只手捂著眼睛,指腹摩挲著眼皮,像是在極力支撐著什么。
最終她還是什么都沒說,動作溫柔的將沈微星扶起來,往網吧唯一的休息室里走,“我先把沈微星安頓好,一會兒安頓你們。”
沈微星早就喝的意識不清,任由許溧的胳膊架在脖頸上。她把自己的臉埋在許溧肩頸初。
走到一半時,許溧察覺到被沈微星眼睫靠攏的地方一陣濕潤,心里的某個猜測逐漸加深。
休息室的門被從外面打開,燈還來不及開,門便以落鎖。
肩頸處的濕潤越來越重,身前人的嗡鳴聲也越來越大。
黑漆漆的房間內,沈微星的哭噎一發不可收拾,像是隱忍多日的小孩,找到點點妥帖處便交付出自己的全部。
許溧原本有一下沒一下拍著她的后背,直到聽到那幾句聲音小到足以忽視的話后,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她說:“許溧,我愛你,只有你。”
作者有話說:
晚安!
✿ 73、追根究底(三)
沈微星哭聲很小, 像是含在喉嚨里硬生生擠出來一樣,嘶啞而又痛苦。
許溧做不了其他, 只能閉著眼睛輕輕拍著她的背。
房間黑乎乎的, 宛如一只巨獸。它張開嘴巴想要吞噬一切。
沈微星小聲重復著那三個字,又因為呼吸太急,吸氣追趕不上,導致抽噎加劇, 呼吸都有些困難。但她的胳膊始終環在許溧的腰身上, 指腹死死拽著她的衣角。
“沈微星。”許溧抬頭仰天, 看著望不到的天花板, 沉沉嘆氣。
那三個抵死都要說出的字被這么輕松的止在喉嚨里。沈微星臉從許溧的肩頸處抬起, 看向許溧時腦袋微微后仰。
“你知道的。”許溧一只手捏在沈微星的脖頸上, 虎口正對著肩頸處, 動作看似粗魯實際上卻沒用多少勁。
面對沈微星她好像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永遠在讓步, 永遠在妥協,腦袋里永遠蹦出的第一個字就是等。可這個方式太溫和, 也太懦弱了。分開的那六年, 她閑下來時腦袋總會蹦出一個設想, 毫無緣由又虛無縹緲。
可現在她回來了, 一切好像又變得不一樣。沈微星就像狩獵時獵人陷阱之上的香甜奶酪,危險而致命, 但偏偏本身又充滿無限誘惑力,令人欲罷不能。
許溧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著沈微星的喉嚨,指甲時不時剮蹭而過, 引得身前人一陣輕顫。她冷眼看著, 補充了后面的話, “沈微星,我想聽什么。”
她需要一個理由,一個不打一聲招呼的理由。
一個讓她覺得那幾個月不算是笑話的理由。
沈微星停止了抽噎,努力轉化自己的氣息,感受胸腔內心臟的跳動趨于平穩,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一直都知道許溧究竟想要什么,也知道橫在兩人之間的到底是什么。
可告訴許溧之后呢?去找那人拼命?還是其他什么辦法?
除了能讓許溧難受外,沒有任何意義。
沈微星輕眨了眼睛,眼淚順著眼眶落下,砸的到處都是。她聲音壓的很低,聽起來格外悲憫,“當初年紀小,覺得外面的世界好,就想去外面走一走。”
幾乎是話音剛落,沈微星感覺到壓在喉嚨的手一緊。她被迫仰高頭,下頜與脖頸之間形成鈍角。
緊接著許溧開口,咬著字音,問:“那現在回來呢?是覺得玩我沒有玩膩?還是我比別人好玩?”
“不是,”聽到否認,許溧手勁兒小了一點,沈微星爭取了片刻放松時間,“我真的喜歡你。”
這話換來的只是許溧一個松手外加一個冷笑。
“我不信。”許溧笑著說,聲音里的笑意很淺,“騙子的話我不想在信了。”
她說完伸手摁在門柄上,手腕一個用力,門便被拉出一小縫隙。外面的光線順著溜進來一點。沈微星來不及適應,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但又擔心許溧會走,伸手拽住她即將收回的腕骨。
“許溧,你就相信我這一次,”沈微星鬢間的頭發揚起一角,聲音小的像是囈語,“好不好?”
回答她的則是許溧毫無情感地掙脫手腕,自房門口走了出去。
——
自從生日會結束后,許溧原本以為沈微星會消停幾天,冷靜思考下兩人的關系。可事與愿違,沈微星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越追越緊。她平常都是下班過來做課件,結束之后就盯著許溧直到回家。現在她變了,從做完課件之后就坐在許溧面前盯她。
周六,學校臨時通知下午不上課。
沈微星一接到消息先去班級里通知,回了辦公室后收拾幾件必用品就快速撤離。她現在恨不得把一個小時掰成兩個小時使,想時刻黏在許溧身邊,就為了讓對方看看自己的真心。
她從學校出來先買了兩份炒面,隨后又去了奶茶店買完奶茶后,這才去了網吧。
剛走到門口,隔著玻璃門,沈微星看見站在吧臺前的男孩,好心情瞬間毀的一干二凈。要微信的男生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一整個就是越挫越勇。沈微星敷衍的很明顯,但凡多長一個心眼,也不至于這都意會不到。
但偏偏這個男生他就是少長了點心眼。
沈微星推開玻璃門,視線往男生那塊掃了一眼。對方眉飛色舞,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睛都亮起來,但發現沈微星沒有打招呼的打算,他又垂頭喪氣拉著個臉。
“今天帶了份面,你先吃點,晚點帶你去吃好吃的。”沈微星拎著兩份面,從男生背后繞過走到吧臺里面。
碗筷放在許溧身子里面的抽屜里,往常不等沈微星走到身側,她就自己取出來放在桌上。但今天直到沈微星走到她面前,她還依舊無動于衷。
手里拎著的兩份炒面用筷子架著,手腕并不費力,架勢瞧著有點松弛。沈微星停在許溧身邊,開口道:“你拿下筷子。”
許溧瞅了眼,隨后又重新挪回到電腦上,兩只手噼里啪啦地在鍵盤上操作,聲音夾在機械聲中顯得格外冷靜,“我手占著,你自己拿。”
沈微星回了句哦,隨后兩手抱臂,后腰抵著吧臺沿,盯著許溧的側臉安靜等著。
許溧正在處理這個月的開支,發現身邊人一直沒有動靜,眉頭微微一蹙,莫名奇妙道:“你杵在那干嘛?”
“等你呀。”沈微星回答道。
許溧指腹停在鍵盤上,手腕搭在吧臺邊沿,轉身靜靜地看著她,說:“我要今天都坐這,你是不是就不拿了?”
沈微星腦袋微微側了下,眉梢微微向上挑起,“所以?”
“所以現在過來拿呀。”許溧沒好氣的說完,又將視線投在電腦屏幕上。
吧臺的形狀類似于一個“L”,許溧就坐在那個夾角,抽屜恰好就在里面。沈微星目測了下距離,要想拿出碗筷,她身子一定得從沈微星腰腹前穿過,然后打開抽屜,期間要是不小心可能還在趴在許溧身上。她自己倒無所謂,只是可能會打擾到許溧。
站在外沿的男生可能看出沈微星的為難,忍不住俯身,往那一處看了下,隨后站直身子,說:“老板,你得先站起來,姐姐才能過去。”
許溧連眼神都懶得分給那男生一個,指尖飛躍在鍵盤上,表情十分專注,“我的帳亂了,你替我算?”
男生立即點頭接下來,“我可以。”
“閉嘴。”沈微星繃著臉忍不住插話,腦袋微微一側,目光在男生身上轉了一圈。
那個男生頂著一張笑臉,任由沈微星審視自己,胸膛忍不住挺得更直了。最近這幾天他一直在網吧晃蕩,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在沈微星面前混個眼熟。他當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可每次放棄這兩個字出現腦袋時,只要看見沈微星那張臉,就覺得沒什么大不了。不就是時間嗎?這些東西他有得是。
興許是沈微星這一嗓子太大了,就連許溧都忍不住望向她。察覺到許溧的眼神,沈微星側過來對她笑了下,隨后依照著許溧的指示,彎腰從抽屜里拿出碗筷。
沈微星今天穿了件黑色的V領衫,襯得露出來的那一小片皮膚很白,脖頸線條優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V領開的有點大,彎腰的時候一大片都露出來了。
許溧原本心無旁騖,身前忽然出現一抹陌生的氣味,沒忍住低頭看了眼,結果恰好看個正著。她眉頭略微一緊,瞅了眼吧臺對面站著的小孩子,發現對方也在愣愣地看這邊,眉心沒忍住蹙了起來。
沈微星指尖剛摁在抽屜上,還未拉開,腰側便傳來一道灼熱的溫度,燙的她差點跌在許溧懷里,幸虧她眼疾手快手掌撐在吧臺沿,才不至于將全身重量都落在許溧身上。
她側過腦袋盯著許溧,看著對方斂著眼皮,還摟在腰部的手掌,抿的緊緊的嘴唇時,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下頜,嘴角印在許溧的唇上。
蜻蜓點水的一吻,擾得許溧心臟砰砰跳個不停。等她睜開眼睛時,沈微星早就站直身子。
碗筷自然還是沒有拿出來。
而沈微星卻站在她身側,叮囑道:“我先出去一下,你等我回來一起吃。”
說完不等許溧回答,她便從吧臺里側走到外面。那個男生早就傻了眼,半天沒有緩過神。直到沈微星從她身邊路過,在他后背扔下不大不小的一句“我們出去聊”這才回神,邁著毫無直覺的雙腿,跟在沈微星后面走了出去。
玻璃門合攏關上。
許溧指尖在鍵盤上也終于停下,轉頭透過透明玻璃,看向窗外。
陽光亮的刺眼,唯有對面一排槐樹下是清涼的。沈微星帶人站在那里,雙手背在身后,表情一臉珍重。
如果是六年前,沈微星的處理方法可能是簡單粗暴,在發現別人意圖后會毫不給面子的拒絕,不會像現在這般替對方找好臺階。
許溧眉頭忍不住蹙起來,心臟傳來密密麻麻的疼。
比起當初沈微星離開的原因,她現在更想知道的是中間這六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怎么會磨平人一身的刺。
許溧望向窗外。沈微星表情是溫和的,嘴角不知什么時候竟然掛起一抹笑,看著閑適既運籌帷幄。
作者有話說:
前天丟了大綱本,再加上最近一直都是七點下班,夜班還多,就趕不上更新。
不好意思(捂臉,跪)
晚上還有一更,等我哈!!!!
✿ 74、雙人博弈(一)
沈微星拒絕完小男生, 見著對方露出晦澀暗淡的情緒,裝出鎮定的模樣。饒是有了無數次拒絕的經驗, 也免不了被逗樂。沈微星拍了下他的肩膀, 表以安慰道:“沒事,你會遇見更好的女孩。”
小男生垂著眼眸,挺拔的脊背微微曲著,一幅受傷的樣子。他還沒從剛才目擊的那一幕中醒過來, 腦袋現在還是暈暈沉沉。沈微星手掌搭上他的肩膀時, 眼皮才微微上掀, 勉強釋然地笑了下, “沒事, 最起碼我輸在了硬件上, 這沒有辦法改變。那姐姐, 如果我是女孩子, 你會不會喜歡我?”
沈微星眼睛不自覺地瞪大了, 眼神在男生全身上下打量了幾下,不敢置信地問:“你別想一出是一出啊。”
“沒有。”男生兩只手舉在胸前搖擺, 堅決否認沈微星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是因為性別問題喜歡的老板吧?”
聽到這個解釋, 沈微星這才松了口氣。
不過這個問題沈微星六年前沒有想過, 六年期間只顧著想她,也沒有想過。
沈微星一時語塞, 沒有回來上來。
男生看著沈微星不在如臨大敵的模樣這才放心。他嘴角向上勾起,露出輕松的表情,說:“姐姐, 你不回答也沒有關系。你在追這家網吧的老板嗎?應該快了。”
沈微星蹙起眉頭, 問:“什么快了?”
“在一起的時間快了。”男生說完頓了半秒, 疑惑道:“你該不會沒看出來,她喜歡你嗎?”
沈微星啊一聲,不明所以地望著男生,等著對方解答下去。
天氣一片晴朗,偶有微風吹拂而至,揚起的不僅僅是樹椏上的綠葉,還有男生的衣角以及沈微星的頭發。
許溧后背倚在吧臺上,背對著玻璃門,眼不見為凈。
夏雨推開門丟下手頭買的奶茶,嘖嘖說道:“姐,你還不看看,那男生都快貼到沈微星身上了。”
許溧緩緩睜開眼睛,眼神卻并不向外,反而勾了杯奶茶移到自己面前,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一邊撒開吸管包裝一邊問:“你前幾天干嘛去了?”
夏雨見她那樣子都忍不住替她著急,隨后又想到人家的老婆人家不急,自己急干嘛,搞得好像她老婆一樣。于是夏雨搬了張凳子坐在許溧對面,把另一杯奶茶放在自己面前,準備插吸管的時候想到沒有買給沈微星,隨后又把自己的那杯放在一旁,回答道:“回家替你看下爺爺奶奶。”
因為是表姐妹的關系,夏雨的爺爺奶奶也就是許溧的外公外婆。
夏雨說完后沉默一陣子,等著許溧說話。
許溧卻只是淡淡哦了一聲,嘴唇撮到透明吸管上,含糊問道:“他們兩位身體怎么樣?”
“爺爺身體還算硬朗,奶奶就不行,最近一直念叨你。”夏雨說完嘆了聲氣,抬眼問道:“姐,你真不打算回去嗎?那個瘋女人的話你還信嗎?”
許溧眉梢聳著,眼皮松松垂下,嘴唇抿著吸管,不只是默認還是無話可說。
夏雨心里著急,不僅是替她姐著急,也替爺爺奶奶著急。許溧在上初中之前一直長在兩位老人身邊,性格雖然要強但卻沾著溫柔。結果直到那女人來了一次后,許溧就好像把自己鎖了起來一樣。
可是這和她姐有什么關系?明明是姑姑上趕著給人家做三,怎么到了最后牽扯到她姐身上。她姐過的還不辛苦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能得等個兩年,才能見到媽媽一面。
夏雨看著她那副樣子,心里火氣燒的更甚,堆在胸口的話還想再說幾句時,大門從外面推開了。
進來的人是沈微星。她朝著許溧臉上看了眼,對方眉頭雖未鎖在一起,但眉眼之間的不悅卻非常明顯。她不知道許溧自己有沒有發現,只要她一生氣或者是不高興,眉尾總是繃的很緊。
現下許溧的眉尾不僅繃的緊,牙齒都咬上吸管。周圍的環境更是陷入了一種僵硬的尷尬中。
沈微星俯身,視線直勾勾地對上許溧垂下的眼睛,隨后輕輕眨了下,問:“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許溧沒有說話,夏雨看她不說話,自然也不可能未經允許就把這件事抖出來。夏雨側身,對上沈微星時換上笑臉,“誰敢惹她不高興呀。”
沈微星長長地嗯了聲點著頭,眼睛還是觀察著許溧的表情,循循善誘,既像是討好又像是誘洪。
許溧撮了口奶茶,甜膩膩的味道由舌尖漫入喉嚨齁的要命。她蹙起眉頭,將奶茶移到一旁,略顯嫌棄地喝了口水,待口腔里的甜味沖散,她反客為主地問道:“你今天怎么不帶項鏈?”
沈微星伸手摸了下脖子驚呼一聲,隨后想起昨天晚上洗澡,鏈子順手放在洗手間,這才松了口氣。
“丟了?”許溧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胳膊肘支在扶手上用手掌托著臉,眼神饒有興致的問。
沈微星眼珠打轉,忽然升起逗一逗她的心思,眼睛盯著地面露出沮喪的表情,回答道:“我不小心把鏈子弄丟了,怎么辦?”
“是嗎?”許溧眼神暗了幾分,腰身稍彎朝著沈微星勾了下手,“你過來。”
沈微星也顧不上還有別人在這里,兩條胳膊撐在桌面上,作出一幅洗耳恭聽的樣子,看著很乖巧。
許溧屈起食指,指尖滑過沈微星瘦削的下巴,表情看著像是在安撫。沈微星放下心來,緩緩合上眼睛,一臉放松享受樣。可隨即她眉頭一蹙,抬起眼睛時閃過一抹痛意。
她垂下眼睫,瞳仁視線集中向下,看著盤踞在自己下巴的那雙手。手腕纖細,用起勁來手背隱約可以看見青色的血管以及單薄的經絡。沈微星抬起眼睛,漆黑的瞳仁如同滴了點墨,在瑩瑩白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見許溧的倒影。
“沈微星,是不是我不給你一點教訓,你就忘記自己是誰了?”許溧問。
夏雨眼看著形勢往不可控的局面發展,正想開口阻止。沈微星卻忽然咧起嘴角,毫不膽怯地笑了聲。
她眼睛落在許溧的嘴唇上,抿起來略顯冷淡的雙唇顯得尤其具有誘惑力。不知怎么的,沈微星忽然很想試試現在親上去她會是什么反應。推開她?還是吻的更深?
可這個想法還未付諸行動便已落空。
許溧似乎有著洞察人心的敏銳力亦或者是沈微星的表情太明細了,以至于許溧都看不下去,只得開口阻攔。
烈日灼灼,即使隔著窗戶也擋不住撩人的光線。空調呼呼地吹著,即使二十出頭的夏雨也遭不住如此的冷風。
沈微星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唇,眼睛稍彎,露出滿足的笑。她正準備閉上眼睛時,許溧錯開方向,呼吸也便由此落到沈微星的耳邊。
她的聲音很小,如同情人間的親密的低語。但說出來的話卻讓沈微星睜大了眼睛。
許溧說:“狗狗要是不乖的話,會受到懲罰。”
話落,她嘴唇從沈微星耳邊移開,閉著眼睛笑的一臉閑散。
沈微星心臟忽然慢了半拍,她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懲罰。
夏雨實在搞不清楚這兩人之間的樂子,可看著沈微星愣怔的眼神,繃緊的肌肉,沒忍住熱起場子,替自己老姐開始操心。
她把自己的奶茶推到沈微星面前,說:“這是我姐特意買給你的。”
沈微星倏然回神,腦袋里的亂七八糟逐一從腦袋中清空,臉上又恢復了公式化的親近。她接過奶茶看了眼,上面的霧氣還未散,但吸管已經撕開了包裝,心里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把奶茶重新推到夏雨面前,側身倚在吧臺沿,說:“妹妹,你自己喝吧,我和栗子喝一個就好。”
夏雨看著眼前的茶奶,覺得這不僅僅是奶茶,最起碼它不應該是一杯單純的奶茶。沈微星話里的意思很明顯,就差拿著喇叭直接告訴她:我和你姐關系很好,好到可以共用一個吸管。
她轉頭又看向許溧那一面。許溧并沒有著急反駁,反而盯著沈微星的側臉,一幅縱容的架勢。
夏雨頓時沒有喝的心情了。她把奶茶放在沈微星面前,抱著不應該讓單身狗最后的尊嚴,義正言辭道:“你不喝,以后就別掛我不認你是我姐的女朋友了。”
沈微星略微有些驚訝的挑眉,隨后不得不承認,夏雨這個威脅很奏效。沈微星拿起吸管,噔的一下插進去,隨后將一口未喝的奶茶放在許溧面前,笑意盈盈地說:“我們換換。”
夏雨:“”
這地方簡直沒法呆了。
許溧對于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一向都不計較,動作自然地把自己唇邊地放在沈微星面前,隨后自己開始喝新的。
比起剛才過于甜膩的口感,現在這個稍微淡了那么一點,但抹茶味很重。
沈微星抿起唇,對著略顯扁的吸管喝了口,隨后笑的一臉無所謂。當著夏雨的面語氣不知是挑釁還是期待地問:“懲罰會痛嗎?”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不好意思。上個星期一直處于渾渾噩噩中,兩天都是下午快七點半的時候下班,回去困的要死,然后又是丟東西又是上夜班的,一直沒有調整過來,不過現在好點了。希望大家原諒(鞠躬
✿ 75、雙人博弈(二)
沈微星眼皮抖動了下, 上眼睫和下眼睫松松搭在一起,遠遠看上去像是勾勒出濃厚的眼線, 連帶著人都鮮活了幾分。
玻璃厚厚一層也很難擋住外面的光線, 反而形成透亮的銀圈粘附在門上。銀色的風鈴懸在門梁上,鏤空的花色印出暗色的影子,隨風小幅度的旋。
沈微星下唇搭在吸管上,鼻翼間嗅到淡淡的奶香味, 臉上的笑容扯的更深。她垂下眼睛又吸了口, 珍珠軟膩如同年糕, 很有嚼勁, 正想讓許溧和自己再換下, 結果剛抬起眼睛, 許溧的眼神也在那一刻躲開了。
很細微的動作。許溧指尖動了動, 指甲摁在指腹時傳來的痛意才使她稍微清醒一點。
不等沈微星開口, 她就將視線移到旁邊的夏雨身上, 問:“你今天來干嘛?”
嘴里的話被壓下,沈微星只得重新抿著奶茶, 看著那兩人交談。
夏雨今天來其實就兩件事, 一個是努力勸自己的表姐回家, 雖然希望渺茫, 但流程還是不能忘。另一個就是她錯過了表姐的生日,打算找個地方重新聚一下。
夏雨瞅了眼撐著桌子低著腦袋一聲不吭的沈微星, 輕咳一聲,眉眼間滿是猶豫。
許溧眉心蹙了蹙,又很快松開, 隨后肩背靠著椅子, 右手拿起奶茶喝了口, “有什么話就說。”
得了允許,夏雨這才開了口,“我聽說這里開了家清吧,晚上一起喝喝,算是給你補過生日。”
話剛落,許溧還未說話,倒是沈微星忽然抬起腦袋,格外警惕地看著她。
許溧已經好久沒有去過這些地方,一來是現在不喜歡熬夜,另一個則是完全不想出門了。自從沈微星回來后,她就沒有出過遠門了。現在恰好夏雨過來給她補過生日,于情于理都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身子往前傾了傾,正準備開口說話。身旁忽然傳來抨一聲,奶茶倒在桌面,里面的液體正順著吸管往外流。許溧側眸看過去時,沈微星正手忙腳亂的收拾。
甜膩的奶香味在空氣中散開,液體順著邊沿往下落。
桌面已經放了好幾個濕答答的紙巾,臺面上的液體終于擦的半干不濕。沈微星松了口氣,準備將這些贓物丟進垃圾桶,可外沿壓根就沒有放,只有吧臺里面才有。
沈微星壓著眼睫,也不嫌棄那幾團紙巾可以滴出水,固執地攥在掌心。她俯著腰身,看見吧臺內側的垃圾桶,只需稍微用力,手里的紙巾便可以拋出落盡桶里。
她剛舉起胳膊,手腕還未蓄力,便被人一把捏住。
許溧往前弓著腰伸出胳膊,大拇指和食指捏著沈微星腕骨的內側和外側,虎口正對上手腕。沈微星手腕不舒服,試圖掙開。但許溧的力氣恰到好處,既沒有弄疼她,也沒有讓她輕易脫開。
“不高興?”許溧開口問。
濕紙落在手心并不好受,沈微星只是眉毛擰了下,謊話脫口而出,“沒有。”
“那沒有你在發什么脾氣?”許溧一邊說一邊用另一只手去拿她手心的紙團。可當指尖恰好碰到沈微星的皮膚時,她立即立刻攥了拳。
沈微星眼睛都未抬,再次否認,“沒有。”
“你有。”許溧重重落下這兩個字,手指開始用力撬起沈微星合攏的手掌,問:“你想去嗎?”
沈微星沒有說話,但合攏的手指卻卸了勁。
許溧見她不說話,抬起眼睛朝旁邊的夏雨看了眼,淡淡丟下兩個人后,繼續撬起沈微星的手指。
吸收在紙巾上的水有些已經黏在沈微星的手心,許溧扔掉那幾團紙后,又抽出幾張干凈的紙,耐心很足的擦干凈沈微星的手掌。
等擦干凈后,她攥在沈微星手腕的手并未松開,反而眼睛換上一抹略有深意的笑,說:“但提前說好,去了不準哭鼻子。”
晚上十點,小吃街上的人少了一半,支著小攤的商販站在燈泡下招呼著所剩無幾的顧客。
沈微星回來后就沒有來過這里,看著街頭朱紅色的古建筑門匾時,驚訝地半句話都沒有說出來。許溧拿著手機按照夏雨發來的定位打開了地圖,確定位置后就收回手機,胳膊很輕地撞了下沈微星的肩膀,提醒道:“走了。”
沈微星連忙哦了聲,跟在許溧身后。
即使街上的行人不再挨著肩走,但飄散來的小吃香味卻依舊濃厚,一小縷的煙霧從路過的麻辣燙上方升起,沈微星終于踏實的感覺到自己回了家。
賣小吃的老板不放過任何一個過路人,只要瞅著對方兩手空空,語速便極快地說出一大段的話用來介紹自己家的吃食,唯恐漏掉一個。
沈微星停在小籠包面前,看著籠屜上放著小巧精致的包子,肚子瞬間餓了。老板特有眼力勁的過來,套路極深開口就是素的葷的。
沈微星邊點開微信掃二維碼,邊回答,“葷的。”
“好嘞。”老板連抽出紙盒,快速將一屜打包好遞過去,叮囑道:“趁熱吃才好吃。”
沈微星接過笑著道完謝,準備快速去追許溧,結果剛一抬眸,那人就站在自己不遠的處。
小吃街每個攤位上都掛著燈泡,黑色的線接著朦朧的燈火,一個連著一個,構成長長的一條線。許溧穿著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蓬松的長發垂落腰間,正看著沈微星的方向,眼神平靜無痕,帶又帶著幾分探索。
直到沈微星走進了,她才回神看了眼手頭的包子,問:“回來沒有逛過嗎?”
沈微星搖頭,“太忙了,沒時間。”
許溧移開視線,鼻尖淡淡嗯了聲,淺淡的燈光片刻滑過瞳孔亮了一瞬后而消失。許溧忽然開口,說:“沈微星,你給我講講你這六年吧,只要你說,我們就在一起。”
老板給了兩根竹簽,沈微星拿了其中一支扎進小籠包,準備喂給許溧吃。聽到這句話后,她捏著竹簽的手松動了下,隨后仰起頭,直直看著許溧的眼睛,并沒有說話。
馬路被小攤占的只能通過兩個行人。許溧站在那里肩膀不知被碰了幾下。風吹草動時,燈泡也在隨之搖晃。
沈微星看著許溧的眼神慢慢暗下來,熠熠生輝的雙眸仿佛被蒙了層灰,她想擦干凈,可剛抬起手掌又自嘲的放下。
夜晚明明是有情人互訴衷腸的恰好時機,可以降低人心的防備。許溧在回頭發現沈微星站在自己目光所及之處時,竟然生出一種久違的滿足。她想,沈微星哪怕騙下她,那她也信。
但沈微星沒有騙她,反而移開自己的視線,轉頭看向別處,平靜的說:“都是些舊事,你聽了沒太大意義。”
許溧淺淺笑了聲,隨后半是自嘲的說:“確實挺沒意思的,我也挺沒意義的。”
沈微星心臟像是被針扎了般,細細密密的痛意席卷而來。她想開口解釋,但發現許溧已經轉身。
昏暗的光線下,四處都是成群結隊的人。只有許溧一人淹沒在其中,顯得背影單薄。
清吧的位置在靠近小吃街的末尾,門面窄小,看著并不起眼。只有上了樓梯后,里面才是別有洞天。整體構造偏向野外,矮桌矮椅分散隨意,最中間的地方還擱著投影儀,上面放著蠟筆小新。
許溧一眼就瞧見夏雨的位置,走過去直接拉開椅子坐下。桌上已經擺了幾瓶酒和一筐冰塊了。許溧掃了桌面貼著的二維碼又叫了幾瓶酒,這才給自己倒了杯,加了冰塊準備降火。
沈微星挨著許溧旁邊坐下,一言不發地拿了杯子給自己也倒了杯。
因為是燒酒喝起來味道并不好受,沈微星又往上兌了點果酒,直到杯口溢出來,她才放下順手加了幾塊冰,猛地喝了下去。
夏雨正和許溧一邊說話,一邊聊著瑣事。期間服務生送了酒,又加了塊冰。兩人又重新續上。
沈微星已經感覺到身邊人不高興,可偏偏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耐心地喝酒聽話。等到感覺頭暈的時候,她已經喝完了三瓶酒了。沈微星嘆了聲氣,準備上個廁所,起身的時候還差點摔倒,幸好是許溧扶住她的手腕,才不至于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嗎?”夏雨面露出幾分著急問。
沈微星閉著眼睛晃了下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感覺到翻涌的醉意被壓下去了不少,她才擺手拒絕,“不用,我自己可以。”
說完,人就轉身離開。
幾乎是同一時間,許溧轉過身,雙眼死死盯著沈微星的背影,看著她身型不偏不倚這才放心,轉頭又重新喝了杯。
“吵架了嗎?”夏雨問。
許溧愣怔一秒,酒杯重重放在桌面,否認道:“沒有。”
“真的嗎?”夏雨反問完,視線往沈微星剛才坐過的位置瞥了眼,看見上面擺著空蕩蕩的酒瓶,毫不猶豫的拆穿,“這還沒有吵架?”
許溧不說話了。
夏雨提起酒瓶給自己倒上隨后又給許溧滿上,做完這一切后,她問:“姐,要是沈微星受不了你這樣該怎么辦?”
作者有話說:
快要開竅了!!!
✿ 76、雙人博弈(三)
廁所設計簡陋, 墻面沒有砌瓷,粗糙的質感摸上去硌手。洗手臺的鏡面落著幾滴圓滾的水珠, 清晰透徹, 甚至可以看見站在鏡前的沈微星。
水龍頭噴灑下來的水流大而涼。沈微星捧著滿滿一掬水,朝著臉潑上去。她因為弓著腰的緣故,水并沒有浸濕衣領,反倒兩鬢間的頭發濕了幾縷。
外面音量隔絕的馬馬虎虎, 勉強還可以聽見蠟筆小新可愛的口音。
沈微星抬眸看著鏡中狼狽的人時, 忽然咧著嘴角笑了起來, 笑容里面又自嘲, 自棄, 甚至還有鄙夷。
六年前, 她因為可笑的自尊, 遲遲沒有給到許溧應有的答復, 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而朦朧, 如果不是仗著許溧喜歡她,她又怎么敢那么欺負她。
而六年后, 她又因為可笑的自尊, 而躲進角落的箱子里, 只愿意探出一顆腦袋。那顆腦袋的眼睛盯著許溧, 看著許溧,做著討好奉承的事情, 實際上卻拿不出一點誠意。
沈微星想,若她是許溧,恨不得掐死這樣的自己。
光線微弱淡薄, 沈微星看著鏡中的人眼眶泛紅, 眼尾下聳之間透出一種淡淡的懦弱。她又重新洗了把臉, 深吸一口氣,從洗手間走了出去。
許溧那桌的位置在洗手間的斜對面。沈微星沿著石板鋪成的小路慢慢走過去,眼睛卻死死盯著坐在那處的人。
許溧塌著背,肩膀微微聳著,一只手撐著椅子,另一只手捏著酒杯,來回把玩。對面夏雨應該說了挺重要的話。因為許溧在抬眸的剎那,手里的動作停止了,眼神停在某一處,又兇又狠。
沈微星垂在褲縫的手指抓了下,深吸一口氣目,等到吐出來時手指也已經松開。她重新換上得體的笑容,就連眼尾上挑的弧度都恰好好處。等確認情緒無誤的時候,她才挺起胸膛往目標人物的方向走去。
還未走幾步,沈微星的視線忽然闖入一位女生,穿著白色運動款式的PO衫,搭配上淺灰色的運動褲,腳上踩著高幫帆布鞋。對方走路很快,扎高的馬尾開回搖擺,斜挎著的黑色小包都從身前跑到身后,一幅天真熱情,未經世事的少女模樣。
沈微星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眼睛卻直白貪婪地盯著那處,不知回避也不想回避。
女生走到許溧桌前停下。矮桌只到女孩膝蓋的位置,因此她拍了下許溧的肩膀后,快速蹲下用兩只手托著下巴,眼底含笑地看著許溧。
并不刺眼的燈光收斂了利劍般的言語,朦朦朧朧之下一切都是柔和而帶有機會的。
沈微星兩只手重新攥住褲子,單薄而順滑的西裝布料從指縫間滑過,而指尖恰恰落到了指腹上,偏當事人沖昏了腦袋,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她看見女孩拿出手機遞在許溧的面前,也看見在手機屏幕白亮的燈光下許溧的表情,隨后心臟仿佛透過胸口快要蹦出來,即使隔著層層肌理,血液涌動的聲音似乎也可以聽見。
因為許溧笑了,即使蹙著眉她也在笑,在笑完之后,她拿出自己的手機,對準了女孩的手機屏幕。
沈微星清楚得知道這種情緒的緣由,不僅僅是因為許溧給了別的女孩微信,更是因為她發現,即使沒有自己,也會有另一個人逗許溧笑。
那個人沒有她脾氣差,冷著臉,不是拒絕就是損人。她壓根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地方。這六年許溧沒有其他人,愿意等著她,愿意聽她解釋,不是因為她懶得談新的,而是因為她在拒絕。因為喜歡她,所以拒絕。又因為喜歡,所以在一次次給她機會。
沈微星醍醐灌頂般忽然清醒,胸口酸脹的厲害。她用手捂著那個地方,緊緊眨了下眼睛,步伐堅定地往前走。
女孩高考結束過來放松,她是第一次和朋友來這里,喝了幾杯感覺挺無聊的,都準備收拾東西回家睡覺的時候,結果看見角落這兒的人,立即眼睛放光,包都來不及卸下就往過走。
結果現在,女孩看著微信頁面陌的聯系人,不爽地撇了嘴巴,準備再說幾句好聽的話時,眼前忽然折出一道修長的影子。
燈光如同一抹蠟燭暈染而開。女孩心里感覺驚詫,轉頭側眸,一眼看見身后身材高挑的女人。
女人下面穿著件形制寬松的西裝褲,褲腿自然下垂搭在鞋面,上身穿著V領系扣短袖,衣擺一半在外一半掖在里,嚴嚴實實地用褲腰封存好,只露出黑色的紐扣,襯得腰身盈盈一握。但與這身材及其不相稱的應該女人的臉,輪廓線條清晰,五官卻自帶凜冽的感覺,尤其眼睛最為明顯,眼尾下垂,眼皮松松屈下時,令人恨不得退避三尺。
女孩嘴巴動了動,還未說話時,對面站著的女人開口,聲音清澈透亮,含著笑意,說出的話卻并不那么客氣。
她說:“小姑娘,你坐錯位置了,這個地方是我的。”
沈微星說完后,又怕她不信,順手將耳邊的鬢發掖在耳后,用下巴指了指旁邊喝酒的許溧,“不信,你問她。”
沈微星頭發已經長到了胸部的位置,發尾稍稍卷曲,側面的鬢發被她擼到后面,優越的五官線條就此展露。她一向不屑于討好任何人,但許溧除外。
女孩不等許溧說話,便已經從位置上起來,往后退了下,磕磕巴巴地說:“不,不好意思,你坐。”
沈微星忽然之間生出一種欺負小孩的感覺,心里竟然對自己有了那么一點點唾棄。但箭在弦上,讓步的后果是她無法承受的,心里的愧疚因此減少了一星半點。
她在那個位置上坐下,順手拿起剛開的酒,給自己倒了杯。女孩還杵在沈微星面前。她等酒滿了后放下酒瓶,指著對面夏雨的位置說:“你坐那吧。”
女孩啊了聲,正準備拒絕的時候,沈微星已經招手示意清吧服務員拿了新杯子。
女孩只得坐下,雙手略微有些局促地搭在膝蓋上來回搓動。
沈微星注意到她的不自在,垂眸笑了聲,對著身旁的許溧說:“你剛才是不是兇人家了?”
許溧還未說話,女孩就已經擺著手,著急的否認道,“沒有。”
“你看你都嚇著人家了。”沈微星說完幅度極小地用胳膊撞了下許溧,語氣抱怨之余添了幾分親昵。
許溧手里的酒被抿下了一小口,多半還在杯里。經沈微星這么一撞,杯里的酒液晃了下,灑在了許溧手背上。
沈微星立即從口袋里摸出紙巾,撕開包裝袋抽出張捏在指縫間,又把整包紙巾扔在桌上。虎口的位置殘余一大半酒液。沈微星拿過她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用紙巾覆在虎口的位置。
“你小心點。”沈微星手指握著許溧的手腕,指腹按著紙巾輕輕擦著酒漬,動作輕柔而又小心。
許溧雖然搞不清楚她在干嘛,但還是蹙著眉頭由著沈微星擦。等到皮膚上的水痕干凈后。她才收回手垂下。
服務員很快就拿了玻璃杯過來放在桌上,沈微星推它到女生面前,問:“妹妹,喝一點?”
女生沒有說話,倒是坐在一側的夏雨笑揣著酒杯都笑出聲了。
沈微星懶得分她一個眼神,給女生添了點剩下的果酒,度數不高但口感還不錯,有種冰檸檬的酸澀口感,“你放心喝吧,不會醉的。”
女生猶猶豫豫地接過,抿了口后又放在桌上。
近乎套得差不多了,沈微星這才開始主題,狀似無意的問:“你們剛才在聊什么?”
一聽到這個話題,女生立即聳拉下眉眼。她是過來要微信號的,結果以衣服好看為由,想讓她推一下。結果對方直接打開淘寶,調出二維碼讓她掃,真是煩死了。
“姐姐,我想要那個姐姐的微信,你能幫我要一下嗎?”女孩也不藏著掖著,順手指了下許溧的方向哀求道。
沈微星正用擦完許溧手指的紙巾擦著桌面,聞言動作稍稍一頓,抬起眼睛,問:“是嗎?”
女孩嗯了一聲,昏暗的燈光下她的眼神正好和沈微星撞在一起,仿佛跌入黑色的深淵中,方向都沒法辨別。
她正要用裝傻充愣躲過去,可一直在旁邊裝木頭人的許溧忽然開口,坦然承認道:“對呀。”
沈微星視線落在許溧的身上,觀察著對方細小的表情,正想收回手說幾句話,卻一時走神忘記手邊還有幾個空瓶。她手背往前一撞,空瓶子倒下順著桌面滾動而下,落在了女孩的腳邊。
地面采取厚實的泥土,倒也不用擔心傷到人。沈微星垂著一條胳膊在下面,身體往許溧那邊側了下,對著女孩露出歉意的笑,不好意思道:“妹妹,麻煩幫忙撿一下。”
女孩不覺得大驚小怪,剛貓下腰撿到瓶子時,視線在對面瞅了眼,酒瓶又再次落下。
對面兩人的長腿略微曲折,沈微星的膝蓋完全蹭在許溧的膝蓋。而膝蓋往上,沈微星的大腿上正放著兩支手,上面略小的一支是沈微星的,下面則是許溧的。
女孩看見略小的手掌包裹著略大手掌的手背,牽引手心在大腿上來回摩挲,動作自然但又并不那么自然。
桌面上,夏雨眼睜睜看著剛才隔著一條河的兩人緊緊貼在一起,是沈微星轉頭就可以碰到許溧耳朵的距離。
而在眾人觀察不到的地方,沈微星幾乎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將許溧的手掌壓在自己手下,威逼利誘又像耳鬢廝磨道:“配合一下,回去你想聽什么我都講給你。”
作者有話說:
我好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行為嗚嗚嗚!!!
✿ 77、以退為進(一)
散場已經是晚上一點多了。沈微星喝的有些醉, 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嘴巴壓根就沒有停下來。
許溧任命地扶著人站在店門口, 在軟件上叫了輛車, 等解決好一切后,她回過頭,沈微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坐在路沿,她將臉埋在膝蓋上, 單薄脆弱的肩胛骨在空氣中漸漸發抖。
許溧收起手機, 蹲在沈微星的一側, 伸手自上而下扶過她的肩膀, 動作輕柔眼神認真, 腦袋卻意外想起夏雨剛才說的話。
“要是沈微星受不了你這樣, 該怎么辦?”
自從相遇以來, 她和沈微星的關系就處于一種封閉狀態, 兩個人像是困在圓圈的形狀中, 你追我趕,沒有人肯讓一步, 但這樣的后果便是沒有人打破這樣的平衡, 尋找新的關系。
夏雨無非就是擔心兩個人這么僵持在這, 遲早會消耗掉所有的感情, 最后形同陌路。
許溧以前沒有想過這么多,但現在看著沈微星的背影, 心里忽然升騰出一種別樣的情緒。
如果沈微星今年沒有出現?
如果兩個人一直錯過?
今年她已經三十了,還有多少個六年值得她去錯過。她連離開的理由都可以忽略不計,怎么偏偏在這件小事上鉆牛角尖。
想通了之后, 許溧做坐在沈微星旁邊, 聲音溫柔地問:“可以走嗎?”
沈微星沒有說話, 可肩膀抖動的更厲害了。
同樣坐在路沿的位置不利于觀察沈微星的表情,許溧只得從路沿上站起來半蹲到沈微星面前,將嘴唇湊到她的耳邊,小聲問:“怎么了?”
夜晚的風溫柔而又清爽,吹得排列整齊的樹椏簌簌作響,地面零零碎碎地灑下一層碎葉。身后的清吧只在門匾上布著燈,落葉灑落恰好經過那一道光線,形成了美好而又蕭瑟的景。
沈微星兩條胳膊搭在膝蓋上,眼睫濕漉漉黏在一起,眨眼時眼底霧氣洇染而開。她的發頂還停了兩片半綠半黃的樹葉,襯得整個人很懵懂。她抓著許溧的手腕放在自己胸前,含糊不清地說:“許溧,我好想你。”
沈微星繼續說:“我對不起你。”
她又說:“許溧,我愛你。”
那一瞬間,許溧心臟仿佛被一支無形的手輕輕捏了下,不痛但卻覺得癢癢的。她不曉得說什么,但兩只手已經覆在沈微星的臉上,大拇指按著眼角的位置輕輕擦揉。
路沿長而筆直,每隔一段繼續就有用鐵網構成的排水口,密密麻麻盤旋成很小的田字形。槐樹葉不似其他的樹葉面積大,大多數可能比指甲蓋大了一點。它們無法無天地占領著每一處地方,有些順著排水口的縫隙滑落而下。街邊的車水馬龍已經趨于平靜,少有店鋪開著門,整個街道陷入了沉睡中。
沈微星往前靠了著,嘴唇落在許溧的唇角,動作純情甚至帶著無措。
最終兩人一起回了許溧家中,沈微星雖然已經醉了,但還是嚷著要洗澡。許溧確認再三,最終還是妥協找了件睡衣丟給她,自己則是坐在客廳,眼神時不時瞅一眼浴室門。
等到沈微星出來的時候,許溧立即站起來,手指剛落在吹風機上。對上沈微星的眼神后,她的手指瑟縮了下,隨后重新坐在沙發上,說:“吹下頭發吧。”
沈微星手里捏著毛巾,在許溧剛說完,毛巾便被捏著發皺,眼底滑過一抹失望,但也只是嗯了聲,沒再說什么。房間很安靜,只有空調聲和冰箱聲轟隆隆的符合著,使得這間屋子不會過于死寂。
沈微星走到茶幾前,彎腰時一只手扶著胸口不讓衣領滑下,另一只手卻在觸到吹風機時快速收回。她深吸一口氣,嘴唇輕抿了幾下,動作略顯局促地說:“你可以幫我吹下頭發嗎?”
她說完之后又擔心過于麻煩許溧,垂落下的手指來回摩挲著睡褲,眼睛東張西望地解釋道:“我就是頭發太長了,頭發不小心會夾到吹風機里。你要覺得太麻煩就算了。”
沈微星說完后有些懊惱,動作快速地想要抓起吹風機趕緊逃,結果剛碰上手腕便被人一把抓住。
她的眼睛立即睜大了幾分,眼神流淌出驚訝和驚喜。
許溧捏著她的手腕并沒有松開,反而在拿起吹風機后站起來,牽著她的胳膊去了洗手間。
蒸汽還未散,鏡子還是蒙層霧。許溧將吹風機插入插座,調試好溫度,正準備用手擦干凈鏡子時,卻被人攔住了。
“就這樣吧。”沈微星站在鏡前,看著鏡中兩人的朦朧身影說。
許溧只回了一個好字,便站在沈微星身后開始吹頭發。
嗡鳴聲不大但卻恰到好處,調節兩人不尷不尬的氛圍。沈微星深吸一口氣,聲音平和的說:“離開X市后,我填報了一個挺遠地方的大學。”
許溧手指抓著柔軟的發根停了幾秒,隨后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活動。
狹小的洗手間只開了扇門通氣通風,墻壁上黏連的水珠滑過一道弧線向下滾落。沈微星聲音質感偏冷,混和著嗡嗡聲帶上了別樣的煙火氣。
“老師挺好的,同學也挺好的,就是導員有點過分,什么事情都甩手丟給班長,獎學金評選,獎項評選都是交給班長辦的。哦,對了,還有學生會,超級煩,每天上課都會站在教學樓門口查人,專門抓遲到的,還喜歡查宿舍,有的時候逛宿舍樓就跟進貨一樣,滿滿當當的。”
沈微星說到后面時聲音染上了抹很淡的笑意,但這并不妨礙。她連回憶的時間都不需要,更多反而是脫口而出。
吹風機的聲音戛然而止,沈微星的聲音也因此停下。
鏡面的霧氣已經散了大半,洗手間也不再悶熱。許溧仿佛沒有聽見剛才那席話,一邊收起吹風機,一邊說:“吹干了,你快去睡覺吧。明天還要上班。”
沈微星轉身仰著腦袋,剛吹干的長發蓬松柔軟,襯得她臉更小,距離感更進了。她抬起手臂松松圈起許溧的腰,說:“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許溧正把插線纏上吹風機,聞言動作微微一頓,重新打量著面前的人。
她很清楚剛才那些話只是沈微星在哄自己。原因很簡單,大學自現在已經過去六年,若是舉例子一般都會邊想邊說,甚至還會挑一些有意思的。沈微星說這些話太利索了,不像是在閑談更像是在講故事。
就好像營造一種美好的假象讓她相信。一般越是這樣,遇到的情況也就更糟糕。
沈微星大學那四年過的一定比她想象的更糟糕。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沈微星不想講,那就先順著她讓她放松警惕,這樣不至于人會跑的沒影。
許溧放下吹風機,兩只手撐在洗手臺上,不問反答道:“為什么今天晚上說這些?”
沈微星由著她靠近,甚至到許溧的嘴唇碰到她的喉嚨,她還不舍得離開。
像是得到默許,許溧咬了下脖子的皮膚,繼續問:“沈微星,你是不是在吃醋?”
今天晚上自那個女孩過來,兩人從原本的互不搭理到后來沈微星甚至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由著那女孩露出驚訝的神色。沈微星不僅沒有解釋后來反而更加變本加厲,每句話都維持在我和許溧關系不一般的那條線上,那是恰到好處的曖昧距離。
許溧來了興致,手掌攬上了她的后腰緩緩向下,自睡褲松緊處滑進去,掌心便是一片細膩。
沈微星倚在洗手沿,兩只手攥著許溧衣服的布料越來越緊,臉上露出討饒的表情,問:“主人,怎么可以擁有兩個狗狗?”
“是嗎?”許溧沒有料到她會是這個回復,扯著嘴角輕笑了聲,安撫道:“那你拿出一點誠意出來讓我看看。”
沈微星垂下眼睫,纖長細密的睫毛在眼下留出淺淺的影子,足已看見此人思考的認真。她的視線發虛,停在許溧的鎖骨上,隨后緩緩向下,吞咽了下口水。沈微星打著商量問:“我們能換個地方嗎?”
許溧不動聲色挑了下眉,默許了沈微星的決定。
臥室的床上。
淺灰色的床單打起一層層的褶子,被子掀起來團成一塊堆在床頭。許溧后背靠在亂七八糟的被子上,兩條長腿向外敞開。沈微星趴在她的胸前,細密的吻一點點落在她的身上。
許溧閉著眼睛,任由沈微星在她胸口輕蹭,等到了小腹的位置,她才睜開眼睛。
“不舒服嗎?”沈微星膝蓋跪在床單上,兩條手臂打直撐著身子,嘴唇被浸地紅的滴血。
許溧深吸一口氣,長臂摟著她的脖子輕輕一勾,沈微星就趴在她的身上。
“我來吧。”許溧長嘆一口氣,一個翻身將沈微星壓在自己的身下,隨之親上沈微星的脖頸。
沈微星閉上眼睛全心全意的接受,只是在許溧的手指卷起衣擺時,她才喘著粗氣,開口說:“關燈。”
許溧動作停了下,以為沈微星不好意思。她兩條胳膊撐在沈微星耳邊,隨口調侃道:“害羞了?”
近在咫尺的距離,沈微星目光描繪著許溧的眉眼,隨后一仰頭就親到了許溧的嘴唇。
不知是默認還是隨便找個動作搪塞。
作者有話說:
剛下夜班就開始趕稿,大家晚安!!!
✿ 78、以退為進(二)
臥室的床靠著窗戶。半張窗戶半拉半合, 留了面紗窗透氣通風。早晨的太陽已經隱隱有了毒辣的趨勢,但被時間深久如同巨傘般的樹椏擋著, 倒也構不成多大威脅。
手腕上的表環嗡嗡震動, 沈微星半瞇著眼睛關掉它,側了個身子手臂下意識摟了下,直到心臟填的滿滿當當的,她伸出手臂伸了個懶腰, 準備從床上下來。
昨天晚上兩個人鬧騰的很晚, 沈微星擔心上班起得早打擾了許溧, 因此趁著對方洗澡的時候在臥室的首飾盒里搜羅了一番, 找到個運動手環, 調好鬧鐘時間后, 她才放心睡覺。
現在離上班還有兩個小時, 沈微星去了洗手間準備洗臉, 她剛打開水龍頭無意撇了眼鏡子被嚇了一跳。脖頸上的紅色印子烙在上面, 任她搓揉幾次,隱約有著更加明顯的趨勢。一會兒還要上課, 就這幅樣子她可真沒辦法做出為人師表的樣子。
沈微星心里一陣慌亂, 在洗手臺上找到了許溧的遮瑕后, 這才松了口氣。她簡單洗漱了下, 在廚房遛彎一樣沒有找到合適的食材就準備出去買點。昨天穿著的衣物一片狼藉,現在還被丟進洗衣機泡著。沈微星瞅了眼自己身上寬肥的睡衣, 出去勉強可以,但去學校還是算了吧。
就在僵著之際,臥室忽然傳來一道腳步聲, 由遠到進, 步子既重又快。
沈微星立即從洗手間出來, 恰巧臥室門也從外面打開。兩個人就這樣撞了個面。
許溧穿著吊帶睡裙,光著腳站在臥室前。可能因為開門的動作幅度過大,一側的頭發自后背滑向胸前,看著稍微有些凌亂。看見沈微星后,她一直緊繃的表情忽然放松,眼底的緊張也一閃而逝。
她放緩腳步走到沈微星面前,略微有些驚訝地問:“怎么起這么早?”
兩人剛互相坦白完,心里都著急在意對方,恨不得眼底心底都有她。沈微星更是片刻都不舍得離開,光是看著許溧她就可以開心一整天。
“因為要上班。”沈微星說完后,委委屈屈地抓著許溧的手腕說:“我不想去。”
她剛洗完臉,頭發都沒來得及打理,身上穿著普通的衣服,再加上她小聲抱怨的時候看著可憐巴巴的,襯得年紀更小了。
許溧沒忍住抬手揉了下她的發頂,安慰道:“沒事,你晚上可以過來。”
沈微星臉上的郁氣立即一掃而空,眼睛看著許溧時晶瑩明亮,手上的力氣下意識變大了,“真的嗎?”
許溧并沒有掙開,眼底反而透著淺淺的笑意補充道:“你想什么時候來都可以。”
兩人最后選擇一起下樓吃早飯,沈微星換上了許溧拿給她的衣服,是一條簡單的黑色背帶長裙搭白色短袖,清爽而又干凈。夏天散著頭發太熱了,沈微星扎了個簡單的丸子頭就出門了。
路上許溧問清楚沈微星想吃油茶后,就帶她去了小區后面的店鋪,那里飯菜種類的,想吃什么都方便。
因為是在小區里,再加上起得早,碰見的大部分都是出來活動的老年人。油茶鋪子門口放著足足需要三個人手拉手圈起來的銅質鐵壺,時間久了,上面甚至布著斑駁的痕跡。茶壺旁邊放著四五個成一摞的碗,塑料袋鋪在上面微微鼓起。
看見有客人來,老板立即熄滅手機塞進身前圍裙的兜里,滿臉笑容道:“想吃點什么?”
沈微星嗅了一鼻子的油茶香味,肚子早就餓地咕咕響,手心下意識抓住許溧的手腕說:“來碗油茶,帶麻花。”
老板回復了句好嘞,就從桌上拿了碗,從茶壺內側轉了下水龍頭,里面的油茶咕嚕咕嚕盛進碗里。
沈微星面對著鋪子做著,覺得有趣就多看了兩眼,一只手托著下巴笑著說:“我要有錢了,一定也要開家店。”
許溧從桌邊的圓筒里摸出雙一次性筷子,撕開外面的塑料包裝,兩只手捏著筷子外側,輕輕一掰,只聽清脆聲下來,合成一雙的筷子變成了兩根。她一邊摩擦上面的碎屑,一邊問:“為什么?”
“因為很舒服呀。”沈微星邊說,邊驅使著沒有托下巴的手向前,最后微微屈起食指,指甲在許溧的手背蹭磨著,盡做些討打的事情。
許溧對這些黏人的小動作很受用。六年前的她完全不敢想象沈微星會有這么乖的樣子,或許她本身就是乖的,只是苦日子過多了,不得不藏起自己滿身的柔軟。她放慢了摩擦筷子的動作,任由沈微星搗亂,嘴上引導道:“為什么呀?”
“我剛畢業的第一眼,學校外面的小吃街有家涼皮特別好吃。”沈微星眼睛落在許溧的手腕上,凸起的腕骨看著特別干凈。沈微星心猿意馬地想到昨天晚上,那兩顆腕骨就被她含在嘴邊,許溧越是欺負的狠,她吮著那塊的力氣越大。
一夜過去,那處地方已經消的干凈。沈微星用指腹代替著嘴唇,一圈圈在腕骨上打轉,嘴巴繼續嘟嘟囔囔地說:“有一次我去的時候那家剛開門,老板做好我的那份后就開始收拾雜物,大約十點的時候,老板娘才拎著早飯走進來。”
“然后呢?”筷子上的碎屑已經打磨干凈,許溧被撓的心底發癢,只能把筷子往沈微星手心塞。
沈微星臉上滑過一抹失望,但還是繼續不打算吊著她的胃口,慢吞吞地說下去,“老板娘說:你先吃飯吧,我來收拾。”
她將這話說完后,忽然垂下眼眸淺淺笑了聲。
那件事其實更多的就是一個小插曲,卻讓她心不在焉整天。講課時想起她,批改作業想起她,做課件的時候想起她,甚至在開會時寫下無數遍那個名字。當時學校主任還以為她是在做筆記,將她大夸特夸了一頓。她以笑容作為回禮時略帶了一點點心虛。
當然這些她并不打算告訴許溧。
老板一手端著一只碗,碗底較薄易燙手,因此老板的步子走的很快停在她們兩人桌前而后放下。沈微星道了聲謝,手指撥動碗沿推著一個到許溧面前,說:“吃吧。”
油茶表層浮了幾勺果仁,麻花半面隱沒在碗里,半面浮出。一小圈的熱氣緩緩升起,香味撲鼻而來。
沈微星用筷子壓下表層的麻花,讓它們沾上些油茶入味,等筷子在架上的時候,她便咬了口,表情一臉滿足。
許溧剝好自己的筷子搭在碗上,說:“你先吃吧。”
沈微星哦了聲,又咬了顆果仁,眼睛立即睜圓了,毫不吝嗇地夸獎道:“這也太好吃了,你不吃嗎?”
許溧搖了下頭,說:“我不餓。”
沈微星一臉不解地看著她。昨天那么大的運動量,剛結束她肚子就餓的不行,最后還是許溧下床給她下了碗面,才不至于睡不著覺。反觀許溧,不僅能收拾床鋪,還能做飯,這不應該呀。
“你這是什么表情?”許溧被看地一臉莫名其妙。
沈微星按著許溧的做法擺好筷子,兩條胳膊搭在桌上,問:“昨天搞了半宿,你的精神這么好,這不應該呀。”
話說到一半,沈微星立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許溧,你是不是對我沒有興趣了?所以晚上沒有盡力?”
最后一句話,沈微星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心里竟然有了些委屈。明明她們兩個彼此都意猶未盡,卻被許溧最先喊停。
這話越說越離譜,許溧有些頭疼地揉了下太陽穴,在沈微星皺巴巴的臉上停了幾秒,語氣有些無奈地說:“我還能一個晚上,你要不要試試?”
“要!”沈微星不給她反悔的機會,眨著眼睛問:“什么時候?在哪里?要不要去我家?”
許溧:“”
沈微星說完覺得并不有趣,支起食指摩挲著下巴,說:“我們去找家酒店玩,好不好?”
許溧更頭疼了,丟了句閉嘴選擇認輸,埋頭就開始吃飯。
偏偏沈微星百折不撓,隱隱有些展開這個話題的趨勢。她說了半天,沒有等到許溧回答,這才垂下頭,有些喪氣的小聲說:“我剛剛說那么多,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嗎?”
許溧停下手里的筷子,抬起眼睛看她。
沈微星嘴里塞滿了麻花,垂下眼睛時睫毛又長又密,偏偏眉頭系成了死結,怎么解都解不開。
許溧跟不上她的腦思路,只得虛心請教如何,“什么意思?”
沈微星嚼完嘴巴里的東西,又抿了口油茶潤了潤嗓子,“就是你什么時候給我你們家鑰匙的意思。”
吃飯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這條街道也支起了水果小攤。周圍熙攘的人聲與叫賣聲重合在一起,生出了濃厚的生活氣。
沈微星眼睛含著笑,一點點引導她,威逼利誘,連哄帶騙地耍著招,“你肚子餓了,我可以給你做飯。你看店累了,我也可以替你看店。你鑰匙丟了,我這里有你家里的鑰匙。”
等說完后,沈微星又端起打著商量的架子,說:“許老板,你考慮一下,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是誰被撩到了我不說~
✿ 79、以退為進(三)
許溧剛就著碗沿抿了口油茶, 唇舌細細摩挲還可以感覺到細密的果仁,滋味香甜。聽見沈微星的話后, 她的手指忍不住握緊了碗壁, 指甲泛起微微的淺紅色。
老舊小區安逸熱鬧,不是老人就是小孩,相處起來融洽和諧。隔壁迎來送往的水果店老板正向一對老夫妻推銷自家的瓜,因為對方隨口一句不甜的玩笑話, 老板隨手拎了個瓜, 一刀劈開, 讓那對老夫妻嘗。這條路上的老板互相認識, 偶爾幫襯一下都是經常的事情。
許溧其實很少過來吃飯, 因為這里太熱鬧了。越是熱鬧的環境, 老板也越是熱情, 許溧只是吃個飯的功夫, 便被周圍的老板問候一遍, 內容不是父母就是家庭,搞得她毫無招架之力。剛開始意識到的時候, 她一周過來吃三次, 后來時間久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 已經很久沒有去了。
因為去了,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沈微星, 緊接著心臟便空落落的難受。她一直以為自己永遠不會來這里,卻從沒想過毫無怨懟的和沈微星吃第一次飯時,地方也會選到這里。
許溧垂著脖頸低低笑來一聲, 有對過往的釋懷, 也有——
對眼前人的期待。
她挪開覆在碗壁上的手, 隨后抬起眼睛給了沈微星一個答案,“好。”
心里的天秤早已在昨晚沈微星說下那句我愛你后而全部偏移。許溧既是遵從本心,也是不愿意在浪費彼此的時間。她今年三十歲,沈微星今年二十四歲,沒有剩下多少時間去浪費了。
既然還是舍不得放手,那往前邁一步又能怎么樣?
許溧任命地看著沈微星,重復道:“好。”
沈微星是許溧送到學校門口的,本來她還想讓許溧進去陪她上課,但到了門口還是決定算了。
那樣太分心,也太沒有師德了。
她光是想著許溧在辦公室等她。就恨不得原地下課,把人拐回家。
盡管心里已經有十萬個理由,但還是舍不得。沈微星垂著腦袋右手握著許溧的手腕就是不肯撒手。
許溧早已察覺到自己小女朋友的情緒,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還是決定哄哄。即使被沈微星攥著手腕,許溧可以輕而易舉地掙開,但她還是伸出另外一只手摸到口袋,觸到堅硬的金屬制品時將它拿出攤在手心,說:“給你的。”
銀色的鑰匙在陽光中閃爍著細微的光澤。
身上的郁氣一掃而空,沈微星強忍著不讓自己嘴角飛起來。她瞇著眼睛,兩只手像是捧著什么陶瓷古董一般怕它摔著,“這是不是代表著我們可以住在一起了?”
許溧嗯了聲,點頭。
沈微星瞇著眼睛笑的像是奸計得逞的小貓咪,悠哉悠哉地晃動著身后的尾巴,說:“那我們晚上去買床吧。”
許溧不是很理解的問:“為什么?”
沈微星不經思索,甚至眉頭都有些皺巴巴地說:“昨天晚上你什么時候停那床什么時候就不響,我怕吵著鄰居。”
許溧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表情有些懵。
沈微星看著她那樣,于是踮起腳尖嘴唇湊到她的耳邊,聲音卻沒有絲毫壓低,滿是無辜道:“昨天晚上你搞我得動靜太大了。”
說完她往后退一步,兩只手背在身后,詢問道:“許老板,可以嗎?”
許溧在心里做了很強一陣的掙扎才沒有將人摁下,很是憋屈的答應下來。但對于這種挑釁,許溧卻做不出視而不見。
她幾乎是咬著牙,恨恨的說:“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你下不來床!”
這話實際嚇唬的作用大于實踐,但沈微星當了真。她不僅當了真還格外得意的挑釁:“你做不到就是你不行!”
“沈微星,你是不是皮癢了?”許溧說。
終于將人惹地炸毛了,沈微星撒腿就跑,邊跑還不忘給許溧加油,“許老板,你可以的!”
許溧站在原地重重嘆了口氣,心里竟然有那么一點點氣。
她就是氣自己,怎么被親手教會的小姑娘撩的死死的。
沈微星到了學校后,先從抽屜里拿出眼鏡帶上開始備課。可能是因為心情還不錯的緣故,以往被課代表收上來的氣的要死的數學作業今天也沒有那么氣人。
她上完自己的課,打理好所有的瑣事后,就開始騷擾許溧。
今天的許老板格外忙,她回了三句對方一個都沒回,沈微星便開始打擾其他人。
比如她的學姐。
上次許溧生日的時候,她的禮物其實并沒有送出去,只顧著狼狽的哭一場,現在這個禮物已經被拆了,也就沒有要提的意義。她很早就注意到許溧喜歡喝咖啡,想親手做一個咖啡味的蛋糕。
沈微星決定好之后,就給洛卿打了個電話。那邊接的很快,只不過接電話的人是童周。
沈微星疑惑道:“怎么是你?我學姐呢?”
童周回答道:“這個時間點肯定在睡覺。”
沈微星迷茫了,她記得咖啡店早上會提供早餐,洛卿睡覺難道是生意不做了?
“那你們店呢?今天開嗎?”沈微星問。
“當然開。”童周無奈說完頓了下,繼續道:“我們現在人在咖啡店。”
沈微星:“”
她匆匆丟了句真會玩,不等童周說話便轉移了話題。
“你給學姐說一聲,我周六下午去找她。”沈微星語速極快的說完,隨后像是怕打擾到了一般急忙掛了電話。
那一頭,洛卿正坐在操作室的椅子上看著童周將蛋糕呈出來放在櫥柜里。她瞅了眼被童周放下的手機,問:“一直忘記問了,你怎么和沈微星認識的?”
童周剛放一塊蛋糕在白色的瓷盤中,聞言頭也不回的說:“她以前和我好朋友糾纏不清。”
洛卿哦了聲,繼續問:“你好朋友是不是叫許溧?”
童周嗯了聲,隨后想起來自己似乎并沒有介紹洛卿和許溧認識,轉頭驚訝地問道:“你怎么知道她?”
洛卿對著她眨了下眼睛,神神秘秘地說:“你周六下午把她喊過來了,我就告訴你。”
——
周六那天從早上開始吹著風。
沈微星擔心下雨不方便去找洛卿,因此包里特意揣了把傘便去了學校。在期末考試這段時間,一中挪用周六半天的時候用來講題,老師工作結束后就可以自行回家。
沈微星講完了兩個班級后,外面的雨就已經大了。她提前做了功課,擔心一些刻度之類的看不清楚因此特意戴上眼鏡走了。結果剛一出校門,沒有教學樓的阻擋,雨就糊了她一臉,眼鏡上也沾了不少水珠,略微有些狼狽。
沈微星今天穿著質地柔軟的格子襯衫,她用肩膀夾著傘絞起衣角,就地將鏡片擦干凈后帶上,身后便傳來一道清脆的鳴笛聲。
轉頭,洛卿坐在車里,隔著玻璃在向她招手。
沈微星沒有想到她回來,加快腳步走過去打開車門直接坐進去,手頭的傘丟在腳底下,問:“學姐,你怎么來了?”
洛卿從儲物箱拿了包紙丟在沈微星手上,一邊轉著方向盤,一邊問:“看今天雨挺大,就過來接你了。怎么樣?驚喜嗎?”
發梢略微有些潮,臉上卻沾了不少水,大概是剛才擦眼鏡的時候不小心濺上的。
沈微星抽了張胡亂擦干凈臉,回答道:“挺意外的,也挺麻煩你的。”
“這有什么好麻煩的。”洛卿把車子調了個方向,說:“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大學的時候的關系有多好了嗎?”
說起大學,沈微星將手里的紙巾團成團,死死攥在手心里,垂著眼睛看向泛紅的指尖。
對于毫不知情者,沈微星要不閉口不談,要不胡編亂造,總之就是不告訴實情,比如許溧。
對于知情者,沈微星則是以沉默回懟,比如洛卿。
車里的氣氛有那么瞬間緊張。
馬路旁的停車位很滿,洛卿放慢車速物色即將移動的車輛,在走了大概有五分鐘后,才看到不遠處有車輛終于挪開了。她將車子停在那個位置,隨后靠在座位上。
洛卿撇了眼旁邊的沈微星,發現對方肩膀緊緊繃在一起,如同拉扯到極致的皮筋,緩緩開口,“我說的不是那個。”
沈微星肩膀肉眼可見的放松下來,轉頭望向洛卿,安靜地等著她的答案。
車窗上已經沾上了薄薄的霧氣,足已將這狹小的空間遮的密不透風。洛卿兩條胳膊搭在方向盤上,心里重重嘆了聲氣,緩解著周圍的氣氛,說:“我說的是你一直提的那個人。”
“追的怎么樣了?”洛卿問。
“好了。”沈微星回答完,掩飾似的擦掉旁邊玻璃的霧氣,手指由溫熱變成了冰涼,車窗上也留下了一個圓圈,等做完這一切后,她開抹了下手指,問:“學姐,你專門停下車就為了給我說這事嗎?”
洛卿嗯了聲,找了個借口解釋:“童周在咖啡店,我都找不到時間和你聊。”
沈微星點了下頭,想起過去每想到許溧時就忍不住向洛卿傾訴的事情,補充道:“這個星期剛剛在一起,她還和以前一樣好,沒有不要我了。”
洛卿眼里滑過一絲驚喜,說了句恭喜。車廂又陷入了沉默。她轉頭看著垂著脖頸,神情發蔫的沈微星,假裝做出無意的語氣,問:“你是不打算告訴她嗎?”
作者有話說:
來了!!!
✿ 80、撥云見日(一)
車窗重新沾了層薄薄的霧氣, 像是貼在玻璃上,空氣中又彌漫著陰冷的潮氣。
沈微星臉龐失去血色, 慘白的如同一張白紙, 她拉著手頭的衣袖,肩頸線條在松松垮垮的衣物中繃成了直線,像只跌入泥潭的天鵝,雪白的羽翼染成了泥灰色, 看著狼狽不堪。
洛卿說完后, 后腦勺就靠在座椅上, 緩緩闔上了眼睛。
她這個學妹看著通透, 大道理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 但實際上是鉆牛角尖的愛好者, 極端的極端主義。一件衣服顏色不好看, 她會徹底放棄這個顏色的衣服, 不論是款式還是設計統統不看一眼, 一件事情的方向錯了,她會毫不猶豫地轉向另一個方向, 一頭扎進去拉都拉不回來。
大學的確包容性很強, 可以接納各種各樣性格的人。但若是碰到特立獨行到極致, 討所有人厭的同學, 那受到的排擠往往比高中的時候更大。如果僅僅只是一件災禍降下來,可以形容天降橫禍, 但如果是長期積壓的小刺,捆在一起可以讓人體無完膚。
沈微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洛卿看著小學妹脫胎換骨的那四年,心里既無措又害怕。她不止一次地告訴沈微星, 你沒有錯, 但沈微星認為自己錯了, 并且執拗的告訴她,會改。
一滴雨順著樹椏跌落到車頂,發出的回聲逐漸變小。
沈微星仿佛被驚醒了般,很用力地抿了下嘴巴,說:“告訴她有什么用?讓她對我多上幾分偏愛,自己帶上幾分自責?學姐,傷害了就是傷害了,我不想她對我的愛多上幾分憐惜。我要她全心全意的愛我。”
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話題。洛卿想告訴她,愛情和憐惜是兩碼事,愛一個人才會產生憐惜,不愛一個人只會是可憐。
她剛想開口就被截住。
沈微星沉默須臾終于松開了手頭的衣物,漆黑的眼睫在空氣中瑟抖了下。窗外雨水淅瀝,沈微星的聲音與其揉雜在一起,襯得越發沒有溫度。她說:“學姐,不要在提這件事了。”
洛卿只得長長嘆了聲氣,發動車子的時候在心里向她道了聲歉。
——
咖啡店和前幾次來相差不大,就是木質門打濕變成深色,懸在門柄上的歡迎觀臨的小木板有些失色。
兩人一起從停車場過來。洛卿站在沈微星的傘檐下,一邊往店門口走一邊聽著沈微星這次的來意。沈微星嗓音很淡,語氣簡潔,不到一分鐘就說明了自己的計劃。
洛卿本身不缺錢,再加上喜歡看熱鬧的性格,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走到店門口,洛卿手扶在門把上,說:“我這里的材料很全,你也不用買多余的,就是咖啡蛋糕我沒有做過,可能需要你一個人琢磨了。”
能借到一個地方已經是萬幸,沈微星哪敢要求那么多。她心里對洛卿是感激的,話到了嘴巴說出來又變成干巴巴的了,“學姐,這次謝謝你,你以后有事記得隨時給我打電話。”
沈微星不喜歡欠人情,凡是欠了總要十倍百倍的還回去。能得到這個承諾,洛卿自然是接下,心里的算盤則是打得響。
洛卿推開門,笑著說:“沒事,你以后只要能原諒學姐就好。”
沈微星眉頭微蹙,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轉頭看見坐在吧臺上的許溧時,眼眸一下子亮了。
咖啡店裝修文藝,燈泡被一條細線懸著,攏著上窄下寬的燈罩。門的對面是幾個很大的玻璃,窗臺上擺著快要垂到墻底的植物做裝飾。許溧穿著黑色的襯衫,坐在吧臺的高教木凳上,一條長腿撐在地,一條踩在凳子的橫桿上,正低著眼睛抿著手里的咖啡。
許溧的臉被眼前的淺淺的光暈染著,黑色衣服帶著的距離感也因此消失了不少。
聽見開門聲,隔著吧臺聊天的兩人齊齊看過來。
沈微星眼底一喜,顧不上開門的人是洛卿,快步走過去停在許溧身前,問:“你怎么來了?”
“當然是我請來的呀。”童周朝著洛卿笑了下,對上沈微星時又恢復了撲克臉,說:“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免得某人誤會。”
“我還怕你和栗子走的近了,將你那些壞習慣全部染給她。”沈微星毫不吝嗇地回了過去,隨后雙手捧上許溧的臉,直接對著嘴唇親了下,評價道:“有些苦,你加點糖。”
洛卿剛過來,不偏不倚地聽見這沒羞沒臊的話,一時之間有些分裂。
許溧感覺到洛卿的打量后,抬起手扶開沈微星的爪子,顧不上和她這些話,站起來率先打招呼,“你好,我是許溧。”說到一半,她轉頭看了眼沈微星,重新加了句,“沈微星的女朋友。”
洛卿是第一次見到真人,從前到后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心里暗自感嘆,怪不得她那個學妹念念不忘,這擱誰能受得了。
興許是看得太入迷了,不僅童周輕咳一聲,就連沈微星都沒忍住輕輕拽了下洛卿的衣袖,提醒她趕緊回神。洛卿尷尬地笑了聲,介紹道:“我是洛卿,沈微星的學姐。”
一句話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許溧即使早有心里準備但沒想到會這么措不及防。千言萬語近在嘴邊,許溧拿出手機打開微信聯系人的二維碼放在洛卿眼前,說:“方便留下微信嗎?”
洛卿眉頭微挑,一口答應下來,“好呀。”
沈微星:“???”
童周:“???”
許溧要是想博取一個人的好感其實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就憑那張臉沒人愿意說難聽話。做蛋糕的人原本是沈微星,但現在她坐在吧臺,托著下巴看著操作室那三個人影,長長嘆了聲氣。
她的手邊還放著一杯咖啡,濃密的香味飄散出來,沈微星只覺得胸口發酸。
明明和許溧做蛋糕的人應該是她呀!明明許溧端著笑臉的應該是她呀!
怎么洛卿和童周都可以享受到,就她不行。
沈微星越想越酸,又忽然記起昨天晚上她原本抱著許溧睡覺,結果人家直接推開她,頓時覺得更難受了。她攏了下嘴,打開同城購物開始買東西。
操作室忽然傳來一道呵斥聲,緊接著就是童周被趕出來。
沈微星手指正點開一個看著挺新鮮的玩意,就看見臉上滿是面粉的童周探著腦袋往里面望,頓時購物的興致一下子就沒了。她嘖了兩聲,狀似不經意的問:“怎么被趕出來了?”
童周放棄掙扎,走到沈微星對面,不知是挑釁還是陰陽怪氣道:“你都不擔心你學姐撬你墻角嗎?”
“這有什么好擔心的。”沈微星點開手機屏幕,在看清楚圖片后,眼睛都瞪大了,話都不會說了。
童周沒有等到下句,湊著腦袋看過去,身體僵了下,最后哇哦了聲。
沈微星立即熄滅手機,忙喝了口咖啡掩飾內心的慌亂。
童周并不放過她,并且真誠發問道:“許溧的技術那么差嗎?”
沈微星埋頭不搭話。
童周繼續:“我真的是看錯她了。”
“沒有。”出于護短心理,沈微星小聲開口解釋,只是半張臉埋進馬克杯下,讓人看不見表情,“栗子的技術很好。”
操作室內,洛卿聽見門口越來越遠的聲音,停下手里的動作后,坐在高腳凳上看著許溧,問:“走遠了,你有想說什么?”
許溧擔心一會兒有人突擊檢查,手上的動作沒有點點松懈,說:“你說什么我就聽什么。”
洛卿的眼神略微有些驚詫,她抬手敲下了手邊的桌子,“你放心吧,童周幫我看著星星,你過來我們聊聊。”
即使知道有人看著,許溧也還是沒有松口。她今天以做蛋糕為理由趕出去沈微星,到時候就要用這個理由把人哄回來。
“不用了。”許溧說:“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她不想讓我知道的,我也可以不知道。”
許溧說完后有些無奈的搖了下頭,其實她都有點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逼著沈微星說實話的是她,現在不想聽的也是她。
幸好洛卿沒有問難她,沉思幾秒鐘后,就開始往平整的布料上撕口子,娓娓道來的聲音只是聽著就很平靜。
“我是在星星大一的時候認識她的。當時她性格和現在差距很大,每天話少的可憐,不是吃飯就是學習,要么就是在圖書館,活得很忙碌。直到因為她們宿舍的一件事,我才開始關注的她。”
沈微星所在的大學沒有晚上熄燈的習慣,因此到了晚上大部分宿舍都是活躍的。只要不吵到別的人,自己怎么在宿舍吵都沒事。這樣就全看運氣,有的人運氣好了,臭味相投,整個宿舍可以聊到半夜三更,有的人運氣不好了,分到不得安靜的宿舍,神經都快要衰弱了。
沈微星就是運氣不好的那個。
“剛開始她們只聊到十二點,星星還可以忍受。越到后面夜談的時間更久,有時候晚上還會唱歌。”洛卿說話的時候,好看的眉毛幾乎擰在一起,“那段時間,星星一天只睡四個小時,每天都是暈沉沉的。”
作者有話說:
想想還是想解釋一下,星星即使性格有了變化,但其實內核并沒有變,敏感又自尊心強,她不想栗子同情她,憐惜她,可憐她,只想讓對方愛她就可以,因此她不會去賣慘也不會裝可憐
另外大家不要被童周騙了,栗子的技術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