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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撥云見日(二)

    外面的雨混雜著風鳴聲, 嗚嗚咽咽,像是有人在怒號。

    燈光亮的晃眼, 擱在案板上的廚具幾乎可以倒出人影。許溧手旁放著一個小小的電子秤, 顏色是暖白干凈的。她的手指抓著面粉,指腹一粒粒碾過,從指縫滑過時,順勢落玻璃碗里。

    坐在身后的洛卿完全看不見許溧的表情, 因為她若是看見了, 勢必會停下嘴邊的話。

    “你應該比我更了解星星的性格, 前期隱忍不發, 等到最后一擊即中。”洛卿嘆了聲氣, 稍微停頓幾秒鐘, 留給自己喘氣的時間, 繼續說:“那個女孩最后因為插手別人的感情, 而被曝光在學校的萬能墻上, 至此名聲徹底掃地。”

    其實做到這一步,沒有人知道是沈微星干的。可壞就壞在這件事的男主角也因此被人指責渣男, 偏偏又是學生會的, 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地查出發墻的幕后之人是沈微星, 之后沈微星就被找上麻煩了。

    壓死駱駝的永遠都是最后一根稻草。天降大災或許會讓人暫時崩潰一段時候, 可卻可以恢復過來。可這種每天都在找絆子,連細枝末節都不愿意放過卻是一點點擊碎人的神經。

    剛開始不過就是一些小打小鬧, 無非就是快到上課時間被學生會攔到教學樓門口,導致老師上課點不到她的名字,后來就演變成每天晚上學生會都會帶一眾人去寢室查寢, 任何人的柜子都是簡單的看一眼, 但只有沈微星的柜子被翻箱倒柜, 只留一堆亂糟糟的衣服讓沈微星回來收拾。

    這些在沈微星看來勉強算是小打小鬧,無傷大雅的事情。直到她被鎖在社團雜物室錯過了獎學金的評選,鎖在宿舍天臺錯過了沈母臨死前的面,至此將她全面擊垮。

    沈母去世那天雨下的很大,洛卿找到沈微星的時候,她兩條胳膊抱著膝蓋,將自己一個人縮在角落里,身上淋的濕答答的。看見洛卿過來后,她抬起眼睛仰視撐傘人的高挑身影,表情執拗的問:“我是不是做錯了?”

    洛卿只穿了一件襯衫,秋雨落在上面時涼的她都打顫。但眼下沈微星還穿著睡衣,手心的皮膚泡的發皺。傘的一大半都偏向了沈微星那邊。洛卿半蹲在地上,差點都要哭了,“星星,我們回去,好不好?”

    雨水將沈微星的眼睫打的滴水,眼睛更是像剛洗過了一樣。她的聲音有些啞,幾乎要和雨水混為一體,“可就當我當眾揭發的行為不對,但那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應該已經夠了,可事實是我錯過了獎學金,也錯過了我媽媽的最后一面,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我媽媽性格懦弱,不知道反抗那男人,反而經常幫著他教訓我,按道理來說,我應該是恨她的,可她確實也是對我好過的人之一。”沈微星說完眨了下眼睛,眼角的水不知是淚是雨,“你說我是不是不識好歹,對我好的我都不知道珍惜。”

    “我這種人就應該從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說到后面,沈微星音量不自覺的提高了點。興許是怕她做傻事,洛卿抓著她的手腕不放,哭著說:“星星,我們先下去,這么淋下去是會生病的。”

    “生病?”沈微星小聲重復了這兩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說:“對呀,我要是生病了就得花錢,可我沒有錢。我要從這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要是半死不活呢?”

    以往冷靜而又睿智的眼神此刻難得有些懵懂,她的眼睛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搜尋一點,伸手抓著洛卿的手試圖站起來。洛卿立即會意,將人拉到起來扶進樓梯口。

    下雨天天氣暗沉,天臺的樓和宿舍的最高層隔了一大截樓梯。這也是為什么沒有人聽見求救聲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剛站起來的緣故,沈微星的腦袋有些沉,再加上淋了半個晚上的雨,一個不留神倒下,直接從樓梯滾了下去。

    迷迷糊糊之間,沈微星好像看見了許溧。

    看見她在對著自己笑。

    沈微星有些遺憾的想:以前沈父打她罵她的時候,她沒有求饒過一句,甚至大部分的時候都是魚死網破的念頭,直到洪峰以許溧為要脅,讓她學會了妥協。如今也是她以卵擊石,不知好歹得硬碰硬,終于學會了服輸,可惜教會她的并不是許溧。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沈微星頭和腰上纏了紗布,守在一邊的洛卿看她醒來,眼前一亮,立即跑去叫醫生。

    一番檢查結束后,確認人沒事后,洛卿才終于松了口氣,拿起桌上的粥一點點喂給她。

    沈微星自從醒來就任由擺布,頭發披散下來,額頭上貼著紗布,因為沒有吃飯的緣故,臉色刷白刷白的,像是櫥柜里精致的布娃娃。洛卿說什么,她就嗯什么。

    “后來出院的那幾天,我怕她做傻事,所以一直陪著她。”洛卿喝了點水潤嗓子,“結果就跟她去了一家紋身店。她給自己后腰的地方紋了栗子。”

    許溧早已停下做蛋糕,安靜聽著洛卿說話,臉上不見絲毫的急躁。唯有在洛卿說到后腰紋身時,她才不動聲色地蹙了下眉,曾經幾次的親熱,沈微星都是要求她關上燈。

    她原以為沈微星只是不習慣開燈,卻曾不想是這個原因。

    “出了紋身店我問她,為什么紋這個東西?”洛卿說這句話時表情有些古怪,隨即又變成恍然大悟的樣子,“她說,因為栗子是她的保護神。”

    話剛說完,許溧甚至還未來得及多說幾句時,操作室的門簾被人從外面一把掀開。明明是要闖進來的架勢,偏偏沈微星先禮后兵,只探進來一個腦袋問:“我可以進來嗎?”

    洛卿瞬間收斂起自己臉上多余的表情,瞅了眼站在流理臺前的許溧。即使沈微星站在外面她依舊沒有轉身,只留了一個側面給她。洛卿猜測她這是情緒沒有整理好,于是替她回答,“你先和童周在外面玩,我們還差好多。”

    沈微星有些失望的哦了聲,隨后轉身走了出去,只是背影稍稍有些沮喪。

    洛卿自然知道她是在賣慘,一句話都沒有說。畢竟這幅惹人憐的樣子可不是給她看得。視線落在許溧身上,洛卿頗有些自豪的問:“可愛吧?”

    許溧沉沉嗯了一聲,隨后就忙自己手頭上的事情。

    她知道這件事是沈微星不愿意告訴她的,所以她必須去做一個蛋糕去圓這個謊。

    這個蛋糕最后全部進了沈微星的胃里,童周和洛卿兩個人的盤子白白凈凈的,眼睛卻是瞪的圓溜溜的。偏偏當事人之一,做蛋糕的人還一臉縱容,唯恐餓著她們家寶貝似的一樣。

    最后臨散場的時候,童周心里的氣撒不下去,趴在許溧耳邊悄悄說了幾句,結束后又用祝好運的眼神看了眼沈微星。

    一直到坐在車上,沈微星都是一頭霧水,坐在副駕駛上一個勁的問許溧,“你說下呀,她剛才說什么了?”

    “真沒說什么。”許溧轉著方向盤,趁著等紅燈的功夫摸了下沈微星的腦袋,問:“今晚去你家行嗎?”

    沈微星眼睛立即瞪大,滿臉驚喜的問:“你終于肯和我拓展新地圖了?”

    許溧還是被搞得無話可說,只能試圖以魔法打敗魔法,“對呀,我們試試你家的布局。”

    一說這個,沈微星立即就忘了剛才執著的問題,扶著安全帶做起來,興致勃勃道:“我家臥室有個飄窗,是用瓷磚砌成的,一直沒來及鋪毯子,現在終于可以試試了。”

    許溧嗯了聲,默默記下一筆,“繼續。”

    “嗯——廚房吧。”沈微星說完后立即否認,“廚房的流理臺太矮了,我的腿撐在地上會不舒服。茶幾應該可以,或者沙發。”

    沈微星每說一個,許溧不緊不慢地點頭。懸在車前的穗子被晃的撩眼。沈微星說完后最后一個,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車上沒有說話聲,許溧有些奇怪地扭頭看過去。沈微星坐在副駕,正咬著唇露出的表情稍微有點不好意思。

    許溧奇了怪了,以她現在對沈微星的了解,能露出這種表情的機會著實不多。既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又為了讓人松懈一點,許溧問:“怎么不說話了?”

    沈微星垂著眼睛沉默半晌,最后深吸一口氣,說:“我們還可以在車上試試。”

    許溧:“”

    有了開口,后面就好說不少,沈微星一鼓作氣直接誘惑道:“你想想我們坐在后面,聽著外面的下雨聲,看著玻璃上升起來的霧氣,聽著音樂,聞著你車上的香味,是不是很享受?”

    許溧沉默了幾秒鐘,承認自己被沈微星說服了。汽車恰好駕駛在一個空曠的巷子旁,許溧將車停下開始解安全帶。

    沈微星看著她那副架勢,表情略微有些奇怪地問:“你停車干嘛?”

    許溧的安全帶已經解下來,靠過去準備解沈微星的。挨的進了,嘴唇滑過耳廓的弧度都是撩人的,她說:“按你說的,試試。”

    作者有話說:

    晚安!!!

    ✿ 82、撥云見日(三)

    說是巷子口, 其實是兩家住宅沒有緊挨余出來不寬不窄的夾道,也不知是誰家栽種的桂花從院里探出半個枝頭, 零零灑灑落了一地的白, 掩不住的清香順著車窗的縫隙淌進來,與車內的味道混在一起惹人動情。

    襯衫版型寬大,解開一顆扣子就可以窺見胸口的雪白。許溧指腹一寸寸打磨著沈微星脖頸的皮膚,力道有些重, 因為她手指滑到沈微星的喉嚨時, 她的眉頭緊緊蹙起。

    “我讓你帶的項鏈呢?”許溧食指揉著她的喉嚨不輕不重地問。

    車座后面的空間本就狹窄, 沈微星脊背靠在并不平整的車門處, 兩條長腿微屈, 凹的她骨頭疼, 她想換個位置, 偏偏許溧就跪在她的腰側, 面對面地把玩著她身上的每處, 像是在精雕細琢一塊美玉。

    沈微星終于繃不住了,悶哼一聲企圖咬上許溧的手, 可在她垂下脖頸時, 那支手已經抽走, 絲毫不拖泥帶水地抬起她的下巴。

    “好好說話。”許溧的手已經落在沈微星的褲腰上隱隱有往下剝落的趨勢。

    沈微星腰細腿細的, 即使穿上緊繃繃的褲子,褲管也要松垮一些。她不知一次抱怨過買不到合身的褲子, 但眼下卻方便了許溧。

    很快,一雙白凈的腿及其隨意地搭在黑皮坐墊上,膝蓋微微向上抬起, 在淅淅瀝瀝的大雨聲中, 格外勾人心弦。

    “許溧, 你能不能快一點。”即使身體一大半都露在冰涼涼的空氣中,沈微星依舊熱的要命,她想摘下即將落下的眼鏡,卻被許溧一把摁住。沈微星不安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在緩解身體上的不適。

    許溧眼睜睜地看著那雙原本偏淡的唇色變成了深色,心里更是癢的要命,再加上戴著眼鏡,說不出的正經,但配上表情又不那么正經了。

    “你不是挺能耐的嗎?”許溧松開對沈微星的下巴的束縛,使她后腦勺靠在車窗上。

    原本沾在窗戶上完整的霧氣瞬間變得亂七八糟。

    偏偏許溧還不想放過,用空出來的手引著沈微星的手腕往冰涼的窗戶上招呼。沈微星被凍的想要立即撤回,許溧就用勁兒將那只手摁上窗戶。水汽透入肌膚中,手心一陣濕漉漉的。

    許溧又牽起沈微星那只手往身下去,嘴上笑著說:“今天教沈老師一招,以后可是要考的。”

    銀色的眼鏡已經糊來層薄薄的霧氣,即使架在鼻梁上,也看不清周圍的場景。

    沈微星閉上眼睛,任由許溧引導自己,嘴巴溢出來的聲音卻一聲比一聲大。

    許溧食指勾住沈微星眼鏡中間的架子往下拉,露出那雙迷蒙的眼睛,她俯下身體,在沈微星耳邊不緊不慢地說:“沈老師,聲音小點,這里是住宅區。”

    結束之后,許溧衣服只有淺淺的褶子,并沒有很深的壓痕。反觀坐在最后一排的沈微星,褲子都沒有穿,只穿著上衣,一雙長腿隨意交疊,頭發凌亂地搭在肩頭,仿佛失去了骨頭似的。

    她通過后視鏡看了眼正在搖下窗戶的許溧,嘴上不安分地罵道:“變態。”

    車窗外的桂香味大面積飄進來取代了車里殘存的味道。許溧胳膊肘搭在窗戶上,饒有興致的問:“怎么變態了?你具體說說?”

    沈微星的話匣子被堵住。即使臉皮厚剛才那些也確實沒法說。只得反復罵這兩個字。

    許溧留著耳朵等她罵,手上調動方向盤往前開去,心里則是反復回憶剛才沈微星沒有一點瑕疵的正面軀體。

    剛才洛卿只說了紋身,但并沒有說具體位置。如今前面沒有,那必然就是后面了。

    既然沈微星不想提起,那她就陪著她繼續玩下去。

    沈微星罵夠了就撿起腳下的褲子穿,待會兒還要下車還要坐電梯,即使現在渾身懶得動,她也得穿好衣服。

    到了小區門口,沈微星探出腦袋對著門房大爺說了聲,閘門就打開了。許溧順著她的指引,將車停向小區停車場,兩人坐著電梯直接到了沈微星家。

    門剛一打開,沈微星反手就將門闔上,食指勾著許溧的衣領將人往臥室拉。許溧全程沒有絲毫反抗,態度甚至可以稱得上格外配合。在打開房間門的剎那,不知是自然風,還是窗外的涼風輕拂而過,掛在窗戶上的風鈴隨之擺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許溧剛進來就注意到了,回頭撇了眼沈微星。

    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好像還是歷歷在目,仿佛昨天發生了一樣。下著雨的天氣,懸在空中的風鈴,以及恰恰好遇見的人。許溧心臟癢癢的,像是被小貓抓過了一樣。她右手扯過沈微星的衣領,將人往飄窗的位置帶。

    窗戶還未闔,玻璃上浸潤的雨絲仿佛給它裹了層窗紙。沈微星被摁在飄窗的位置,兩條腿屈起向兩側張開。

    “剛剛教你的,現在單獨來一次。”許溧坐在她對面,語氣帶著那么一點點的強制。

    窗外的雨還在飄。沈微星腦袋靠在窗戶上,發絲蓬松而柔軟,輕輕掀起眼皮時,像只剛出生的小狗,奶呼呼而又濕漉漉的。

    剛才教的?

    沈微星勉強想起,只覺得臉上發熱,一個眼神都不敢給許溧。

    分開的這六年,是沈微星無情無欲的六年,即使想起許溧也沒有這種情況,但眼下,沈微星眼皮抖了抖,幾乎是含著哭腔,說:“我不會。”

    “笨蛋。”許溧一只手解開沈微星的衣扣,格外優美的肩頸線因此露在冷冷的空氣中抖凍。

    許溧握著那截皮膚,將人面朝著窗戶,隨后坐在了后面,手掌順著脊柱向下揉捏,說:“剛剛童周說你買了東西,要不要試試?”

    話剛落,許溧手指緩緩向下,沈微星閉著眼睛因為難耐而咬上了嘴唇。

    結束后,沈微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許溧拿著一張薄毯將她抱起放在床上,又去洗手間接點溫水,一寸寸地擦拭著沈微星的皮膚。先是前胸,在是后背。

    睡著的人只在翻身的時候喃喃幾句,許溧待人平穩后又重新擦拭。沈微星皮膚很白,但同時又很瘦,整個人有種病態的感覺。這種感覺到了擦后背時格外明顯,筆直的脊柱在脊背中間下來,薄薄的肌肉掩蓋在兩側的肋骨上,尤其是一雙肩胛骨線條利索流暢。

    但許溧的視線卻沒人任何停留,落在了沈微星腰窩的位置。

    筆直的線條因為那一個弧度而出現一個淺淺的坑,是一支手掌就可以覆在上面的空地。雪白沒有絲毫瑕疵的皮膚中,一顆棕色的栗子烙在其中。許溧伸手輕輕磨了下那個位置,心臟傳來窒息般的痛。

    “別摸了。”沈微星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帶著很輕的鼻音,說:“我受不住了。”

    應該是剛才的陰影太深了,以至于某人睡夢中都是這些。許溧松了手,低低笑了聲,繼續開始收拾一臉狼藉的屋子和人。

    一切都收拾完畢,許溧又走到沈微星的柜子里翻了件睡衣給自己穿上,開始在屋子巡視。

    這是她第一次來沈微星家里,房間收拾的很干凈,就是很冷清,透著一股子沉悶勁兒,有點像十八歲的沈微星一樣。

    她先走到廚房,流理臺上只擺了電磁爐和鍋,以及必要的碗筷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東西。客廳也是一樣,沙發上的毯子疊的整整齊齊,摞在一側。許溧挨著沙發坐下,自然而然地打開茶幾抽屜,眼神先是一僵。

    “送給栗子二十五歲生日禮物。”

    “送給栗子情人節禮物。”

    “送給栗子七夕禮物。”

    “送給栗子二十八歲禮物。”

    “”

    滿滿的一抽屜五顏六色的包裝,上面用便簽標記著日期,可能是因為經常更換的緣故,這些包裝沒有一點老舊的征兆,就連貼在表面的標簽都是新的。許溧蹲在茶幾和沙發的空地上,不敢置信地將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放在桌上,按著時間從前往后擺起來。

    這些都是分開的那六年,沈微星準備的禮物。

    許溧只覺得心臟砰砰地跳動著,隔著薄薄的胸腔幾乎快要失控。她伸手捂著那個位置,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隨后打開了其中一個。

    這個禮物是一瓶香水,牌子是許溧常用的那種,價格昂貴。她算了算時間,應該是沈微星大四那年買給她的情人節禮物。精致的玻璃瓶擺在盒子里面,周圍用海綿固定起來。最頂層還夾了張小紙片,上面的字跡是沈微星本人的。

    “送給栗子情人節的禮物,今天雪下的很大,我走到街上看見好好多情侶手里都捧著紅色的玫瑰,忽然想送給你一支,我覺得,冬天,下雪,紅玫瑰,哪樣都很襯你。但只送一支玫瑰好像顯得我很小氣,算了,我還是在買一瓶香水吧。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這不是我第一次送你香水,我們度過的第一個生日送你的戒指,其實原本應該是香水的。”

    “不知道你會不會收到這個禮物,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解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回去找你。”

    “但許溧,我永遠愛你。”

    一滴眼淚暈染了落款的名字,許溧后脊靠在沙發沿,渾身骨頭仿佛卸掉般的難受。

    作者有話說:

    沈小星:一個只會說的女人!

    許小溧:一個只會做的女人!

    大家晚安!

    ✿ 83、撥云見日(四)

    沈微星醒來的時候, 周圍都是黑漆漆的,腦袋有那么一刻鐘的迷糊, 不知道現在在哪。嗓子有點干澀, 沈微星翻身想要打開床頭燈,結果剛動下,身體便傳來骨頭碾碎的痛感。

    沉睡前的記憶洶涌而至。

    她拉起毯子掩著臉,還是覺得有那么一點點不真實的感覺。她重新追上了許溧, 她和許溧重新在一起了, 她和許溧心意相通地做了。光是想想, 她都覺得心臟仿佛注入一股暖流, 烘地軟軟的。

    沈微星伸手摸了下床側, 空蕩蕩的沒有人, 就連睡覺的余溫都沒有了, 想要繼續懶下去的念頭就此消失。她顧不上穿衣服, 裹著毛茸茸的毯子光著腳走出了臥室。

    客廳滿地狼藉, 地面扔著撕開的包裝紙以及盒子,許溧靠在沙發沿, 兩條長腿蜷起來, 認真地看著每封卡片上的字。

    沈微星雙腳仿佛釘在原地, 手心死死攥著毛毯子, 腦袋一片空白。

    聽見腳步聲,許溧背對著沈微星隨意抹了下臉, 鼻尖輕輕抽動了一下,聲音似像嘆息,說:“餓了嗎?我去給你煮飯。”

    沈微星下意識地點頭, 在許溧擦著她的肩膀過去的時候, 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舔了下嘴唇, 抬起眼睛,試圖解釋:“栗子,這些,我。”

    說話吞吞吐吐,腦袋也沒有以往的活泛。沈微星說了幾個字后閉上了嘴巴,緩緩松開了許溧的手腕。

    “這些是不是你準備給我的?”許溧目光落在地面,原是想著措辭,卻抓到了意外驚喜。沈微星光著腳踩在冰冷的瓷磚上,腳趾因為不適都泛了紅。

    沈微星還未說話,肩膀被一把攬住推到了沙發上。她被迫摁在沙發上后,著急解釋:“你別誤會,那些東西都是我最近準備的。”

    許溧眉梢微微一挑,俯視坐在沙發上的人。毯子將身體裹的嚴實,不留一點縫隙,長發微微垂下灑在肩頭,眼尾染著并不厚重的紅色,像是打了層眼影似的,只有露出來的腕骨上還殘余著齒痕。

    那些都是許溧咬的。

    當事人對這些并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湊近她,鼻尖挨著鼻尖地說:“沈微星,你沒有說實話哦。”

    裹在毛毯里的身體禁不住微微瑟縮了下。

    許溧手掌碰上沈微星的臉,小拇指貼著她的下頜骨磨著,既是誘惑又像是恐嚇,“剛才是誰哭唧唧的說不要?想在試試嗎?”

    沈微星眼睛瞇了下,腦袋下意識重復親密時的感覺。真的很不爽,就像嗓子渴的冒煙的人明明想要更多,但給予泉水的人卻是吝嗇,只給了一口。

    沈微星搖頭,那種感覺這一輩子都不想有了。

    “那你怎么還不說實話?”許溧的手自毯子探進去,微涼的觸感激的沈微星身體繃了起來。

    偏偏這個時候,沈微星還是嘴硬。除了許溧之外,她不喜歡將所有的情感都表露的那么明顯,這些禮物她主動送給許溧倒也還好,如果是對方主動發現,那是打死也不能承認的。

    “就是實話。”沈微星說完后,閉著眼睛咬了下嘴唇,在睜開時眼神泛起一絲的迷茫,“別碰那里,不舒服。”

    胸前經不起一點揉捏,沈微星懷疑那里可能腫了,偏偏許溧不如她的意,越是說不越是起勁。

    “沈微星,你個沒良心的,追我的時候什么話都說,親我,瞎吃醋,做我的狗,追到了,就開始不當回事,我就不應該答應你那么早。”許溧將人后腦勺摁在沙發扶手上,低聲控訴道。

    沈微星被撩的心浮氣躁,只隱約抓住了沒良心的,狗,答應你那么早這幾個字,還以為是許溧在抱怨呢,半闔著眼睛哼哼道:“主人,你摸摸我。”

    聲音帶著輕輕的喘息,許溧說了句妖精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沈微星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說了讓身上的人高興的話時,自己的愉悅感就快了幾分,說了幾句并不那么好聽的話時,愉悅感便降了幾分。

    到了最后,她只顧著回答嗯。

    “沈微星,這些禮物是不是你提前準備好的?”

    “嗯。”

    “沈微星,分開的這六年,你想我嗎?”

    “嗯。”

    “沈微星,你愛我嗎?”

    “嗯。”

    “我也愛你。”

    兩人鬧到了八點多才罷休,許溧留著沈微星一個人在沙發上玩,自己去了廚房準備做飯。冰箱電源開著,里面空蕩蕩的,只放了兩瓶啤酒。她嘆了聲氣,趁著燒水的時間,在美團上點了些菜。

    沈微星翻看著手機消息,停網這么長時間,工作上的事情一概不知。

    她一邊喝著許溧倒好的熱水,一邊點開工作群。主任前一個小時發布了群公告,說是過上幾個星期要放暑假,班主任最近可以準備一下家訪活動,下周一開會具體討論。已經有好幾個回復收到,沈微星緊跟著后面回復完之后,便熄滅了手機。

    按理來說現在這個時間很不適合搞工作,但沈微星還從未做過家訪,不清楚具體流程,心里沒有一點底。沈微星點開百度,準備做下功課,下周一碰到情況也不至于太尷尬。她越看眉頭皺地越緊,沙發是坐不下去了,她立即跑到臥室拿了電腦開始做。

    許溧做完飯后,沒有在客廳找到人。她去了臥室,沈微星正坐在梳妝臺上寫著什么,也不打擾,只是拿了飯放在桌上。

    沈微星雖然已經說過了讓許溧先吃,但這種有人等著一起吃飯的感覺簡直不要太舒服。因此在許溧半俯身的時候,她沒忍住親了一下許溧。

    莫名其妙被占了便宜,許溧也不惱,反而湊到電腦前看了幾眼,嘴上念道:“家訪工作流程。”

    她轉頭問:“你要家訪呀?”

    沈微星兩條腿盤著坐在椅子上,不太高興地嗯了聲,抱怨道:“我不想工作,只想和你膩在一起。”

    許溧自己做了老板,再加上有人看店,時間幾乎算得上比較自由。這也方便沈微星隨時隨地可以找她。

    雖然兩個人的相處的時間減少了,但這也方便許溧去調查一些事情。那些卡片雖然已經被沈微星收起來,但許溧早就拍了照片。她剛才平緩了情緒后又看了一遍,里面只零星幾筆提過六年前分開的事情。

    雖然心里有這么個打算,但許溧還不忘安慰她,“沒事,我到時候可以做你的專職司機,幫忙接送你。”

    “這倒不用。”沈微星一口回絕,只兩條胳膊圈住她的脖頸,說:“你只要給我做好飯就可以了。”

    周一的時候,沈微星按照要求開會,主任給每個老師都發了張表,里面有關于家訪的工作要求以及注意事項。臨散會的時候,因為沈微星是回來后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因此額外叮囑了幾句。沈微星慶幸周六沒有被美色耽誤,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主任順勢表揚了幾句,一次會議就這么結束了。

    隨后就是即將到來的期末考,沈微星在考完的那天發了暑假作業,又講了幾遍注意事項,在同學們的歡呼聲中,暑假也便開始了。

    最近許溧一直住在沈微星家里,白天到網吧做裝修功課。那套房子時間久了,雖然勉強可以算學區房,但地段太偏了,她想賣掉這個,重新買一套。

    網吧門被推開,許溧只聽了腳步聲就知道是沈微星,頭都沒有抬,只是不動聲色地關掉電腦頁面換上游戲。直到一瓶冰涼的奶茶挨上臉,她才抬起眼睛,問:“放假了?”

    沈微星嗯了聲,繞過吧臺在許溧身邊坐下。雖然已經做了挺長時間的心里建設,但沈微星還是有些擔心。她低垂著眼睛,掩飾掉復雜的情緒道:“我有點擔心應付不過來。”

    家訪里面包含的太多,主要是學生在學校的表現,或者學生在家里的情況。這個度其實很難把控,說的好了,可能會使學生升起對學習的興趣,并不那么排斥,說的不好了,可能下學期的課都不好進行了。

    沈微星光是想想就頭疼,轉頭奪過許溧手里的鼠標,想要登上微信,給許溧講下大致情況。她速度很快,許溧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鼠標就已經滑過低端,關于房子裝修的草圖出現在沈微星眼前。

    “這是?”沈微星皺著臉,看不太明白,但她識字,看見了裝修兩個字就懂了,有些劍走偏鋒的問:“膩了?”

    許溧:“?”

    沈微星挑著眉,繼續逗弄她,“你想換地方,我們可以去酒店,裝修房子算什么?”

    “我是換房子。”許溧語氣平靜道。

    沈微星嘖嘖兩聲,感慨道:“這可是學區房呀,以后要有了孩子,真的很方便。”

    許溧就不懂,剛才還蔫蔫的人怎么提起這事這么帶勁,還扯到孩子,說的好像她真的能生一樣。

    許溧哦了聲,語氣頗有些殘忍道:“你又生不了。”

    沈微星眼睛眨了下,湊到許溧耳邊,小聲說:“那許老板,你今晚努力一下?”

    作者有話說:

    許溧:明明知道結果,但過程還是想試試!

    ✿ 84、撥云見日(五)

    第二天, 沈微星趴在床上,雙手有氣無力地抓著床單, 心里幽幽嘆了聲氣。花費了一個晚上的時間, 可算是打消許溧換房子的念頭。沈微星雖然住在那間屋子的時間不久,但卻是她熬過六年的一抹甜。

    許溧趁早就去了網吧,飯還在鍋里晾著。沈微星扯過壓在枕頭下的短袖,皺巴巴地黏成一團。這是昨天晚上洗澡的時候, 許溧隨意給她套上的。沈微星滿是嫌棄地穿上后開始洗漱, 吃飯。

    沈微星沒有拖延的習慣, 吃完早飯后, 打算去網吧陪著許溧順便整理家訪資料。客廳里開了空調, 感受不到外面的暑氣。沈微星糾結今天穿什么, 她走到窗邊掀開半個窗戶, 迎面吹來一股熱風, 窗戶立即又被放下。

    門今天是出不了, 沈微星拿著電腦安心在家里辦公。中午的時候收到了許溧的微信,她已經點了份外賣正往過趕。

    沈微星盤著腿坐在沙發上, 長發自然垂落, 膝蓋上的電腦已經放在茶幾上。她伸手扶了滑下來的眼鏡, 給許溧撥了視頻過去。

    那邊接聽的很快, 沈微星放松地靠在扶手上,手指撓著長發問, “能聽到嗎?”

    許溧手機靠在電腦角,嗓子虛嗯一聲,顯得心不甘情不愿, 仿佛有人拿刀架在她脖頸上逼迫她一樣。

    沈微星湊近看那張臉, 許溧垂著眼皮看著電腦屏幕, 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面部輪廓透著薄薄的涼意,手頭的鍵盤被敲地噼里啪啦。

    這愛答不理的態度難道是生氣了?

    沈微星不是很確定,隨意找了個話題準備試試口風,“你今天中午吃地什么呀?”

    “我吃什么很重要嗎?”許溧眼睛都沒抬聲音硬邦邦地說。

    沈微星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生氣了,至于生什么氣她也不知道,只能一步步的試探。

    “當然呀,我想知道我們是不是吃同一家的飯。”沈微星一只手扶著額角問。

    許溧哦了聲,態度冷淡且敷衍。

    場子一下就冷了。沈微星嘶了聲,覺得今天的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也不再吃得上下功夫,轉頭重新賣慘:“寶貝,我身上有點痛,特別是胸前那兩個位置。”

    鍵盤的敲擊聲安靜下來,許溧投給沈微星一個眼神。

    “我今天早上看了,有些破皮,內衣都沒法穿。”沈微星說完,用沒有拿手機的手撩起衣擺,說:“不信,你看看。”

    她本就躺在沙發上,頭發沒有打理而顯得有些雜亂,領口開的有些大,露出清晰的鎖骨以及藏不住且不打算藏的吻痕。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泛著銀色的涼光,但因為嘴角的笑意而淡了幾分,有種消遣的閑適感。

    許溧眸光暗了暗,轉頭繼續在鍵盤上敲,心里很納悶的想:每次想玩新玩法的是沈微星,老早喊停的還是她,就又菜又愛玩。

    見著許溧繼續轉頭工作,沈微星眼睛亮亮的,手指勾起衣擺卷到胸前,含笑問:“許老師,你那天教我的要現在驗收嗎?”

    許溧:“。”

    “我覺得我學的還不錯。”沈微星自我評價完,衣擺已經卷到了脖頸的位置。

    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唯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許溧。沈微星對于這種撩撥老虎須的行為,做起來格外得心應手。她看著許溧挪動著手指摁在手機側面,猜測應該是關掉聲音,于是眼神表演的更賣力了。

    忽然嘩一聲,沈微星緊盯的屏幕變成了黑色,只勉強可以聽見那一側的聲音。

    “包兩個小時?”離的遠了,許溧的聲音有些模糊,“一共十塊。”

    腳步聲消失后,手機被重新立起來。許溧一張臉微微有些惱意,問:“你想怎么樣?”

    沈微星啞著聲音,慢吞吞道:“我就是想你了。”

    “想我你不來找我?”許溧靠在椅子上,看著屏幕上漲地通紅的臉問。

    沈微星臉是熱的,嘴是干燥的,她快速伸了下舌尖潤著雙唇后,那片唇瓣立即變成了深紅色。原本只是逗弄,實際上早已心猿意馬。沈微星軟著嗓子,說:“這不是手機前更刺激嗎?”

    許溧:“你知道剛才來的是誰嗎?”

    沈微星不明白這個問題和現在進行的事情有什么沖突,但還是下意識順著她說:“誰呀?”

    “你的學生。”許溧看著屏幕中的人神色僵了一秒鐘,繼續嚇唬道:“他剛才問我是不是認識沈老師。”

    沈微星仿佛被一盆涼水兜頭潑下,興致澆地一點都不剩。她怎么就忘記了,學生在暑假的時間去網吧的概率是高于平常上學時。她從沙發上坐起來手機放在茶幾上,只留給許溧雪白的天花板,靠在沙發上時立即卸了勁兒,抽了兩張紙擦著食指,問:“然后呢?你怎么說的?”

    “我說,認識呀,她現在每天和我睡。”扳回了一局,許溧揉著手腕笑的很得意。

    但沈微星聽不下去了,快速擦完手指殘留的贓物后,還是嗅見一股味。但現在管不了那么多,她將手里的紙巾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里,又摁了視頻掛斷鍵后點開了班級群。

    不久,沈微星的學生都收到了這樣的微信消息。

    【艾特所有人,暑假期間,禁止進入網吧,老師會不定時查看學校附近所有網吧,如有抓住,立即上報學校!!!】

    下午六點的時候,沈微星穿好衣服,做好防曬后就出門了。她帶的班級一共有四十名學生,如果一天一個的話,那也得四十天。沈微星按小區劃分,先去遠的后去進的。

    今天要去的小區她沒有聽說過,畢竟離開了六年變化太大,不清楚也是人之常情。她掃了共享單車,帶上藍牙耳機后開了導航,沿著人行道一路騎過去。

    一中附近變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沈微星停下來的時候,看著面前的小區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小區門比起六年前更舊了,鐵質地大門微微向起來凹陷,門口的電線桿早就無影無蹤,唯有曾經躲過雨的大樹亭亭如蓋。

    這個小區是六年前她住的地方,雖然現在已經改了名字,導航是重新規劃的平坦的大路。所有的一切都與當初截然相反,但卻統統直向同一個目的地。

    自從沈母去世后,沈微星把這里的鑰匙鎖在盒子里,隨著畢業,搬家,那個盒子早就不知道丟在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她以為看不見就可以不用想,不用想就可以忘記。可到頭來兜兜轉轉,她還是回到了這里。

    有些事情越不想提起,越會想起。

    有些人想忘掉,但忘不掉。

    即使已經到了下午,氣溫依舊沒有降下來。地面被烘地熱乎乎的,松散的塵土積攢了厚厚一層,空氣中都可以看見顆粒。小區對面的小河還是丟滿了垃圾,腐臭味撲面而來。

    沈微星仿佛站在十幾層樓高的陽臺上往下望,身體越過欄桿就像要跌下來,迎面而來的窒息感讓她生出一股想逃的想法。可現在是工作,就算今天越過了這里,后面還是得過來。與其像凌遲一樣生不如死,不如自己主動邁出那一步。

    沈微星深吸一口氣,鎖上自行車后,拎著包進去了。

    這次的學生是一個性格比較孤僻的女生,沈微星注意到之后找過對方談了幾次,但都被三言兩語搪塞過來。這次倒是個好機會,可以通過家訪了解一下女生的家庭環境。

    小區里面和六年前沒有變化,沈微星按著女孩留的地址趴著樓梯上去,待氣息平穩后敲響了門。

    開門的是那位女學生,看著對方眼里一閃而過的驚訝,沈微星率先開口打招呼,“小城,你好呀。”

    “老師好。”程城很有禮貌地打了聲招呼,但身體卻堵在門前,一條縫也不給沈微星留,吞吞吐吐道:“您怎么過來了?”

    “今天家訪第一個是你家。”沈微星踮起腳往里面看了眼,問:“不請我進去嗎?”

    “我父母今天不在家,老師,您要不改天過來吧。”程城垂著眼睛看著地面,一張臉漲的通紅。

    沈微星計算出的時間,是在家庭群里統計出來最合理的時間。這個時間段大部分的家長已經下班,可能會有加班的情況,但家里總會有一個人在。

    沈微星一眼看出她在撒謊,但不想戳穿,反而順著臺階下道:“行,那我改天過來。”

    程城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嘴唇被牙齒咬著,眼眶紅紅的,眼底滑過一閃而逝地痛苦,既像是在猶豫又像是在糾結。

    沈微星盯著她松開牙齒,嘴唇留著兩道泛起來的牙印,兩條胳膊也垂在身側,對她禮貌道:“老師,再見。”

    沈微星嗯了聲,轉頭下了幾個臺階后,身后的門便被拍上,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音。她嚇了一跳,手里的包拿不穩掉在了地上。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大步跨上樓梯手掌拍著門板上,喊:“開門。”

    里面沒人應聲,但緊接著傳來一道低低的哭聲。

    沈微星看了眼這里的門鎖,時間久了有些生銹。她往后退了一步,隨后一腳踏到了門板上。

    門開了,剛才還站在門口乖巧的小姑娘如今躲在角落,身前的男人手里拿著細長的桿子揚手抽在她的身上。

    作者有話說:

    開始了!開始了!

    ✿ 85、撥云見日(六)

    沈微星幾乎是立即沖上前, 在男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將人推開, 身子半蹲站在程城面前, 伸出一只手問:“沒事嗎?”

    安裝在客廳屋頂的燈蒙了層淺淺的灰,周遭的一切仿佛失去了光彩變得暗淡。程城坐在地上揚起脖頸望向沈微星,她的眼尾很紅,門牙磕在上唇的位置, 表情一臉隱忍, 唯獨在沈微星伸出那只手時, 眼淚唰唰地往下掉。

    沈微星手忙腳亂地在衣兜里面找紙巾。紙巾裝在包里剛才已經落在地上。她的表情閃過一絲尷尬, 隨后扯起自己的衣擺輕輕摁在程城眼尾處, 輕聲說:“別哭, 再哭就不好看了。”

    程城哭聲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大。

    “你誰呀?跑我們家干嘛?”程父體型肥胖, 啤酒肚高高隆起, 短袖被身體滲的汗津津的, 一股子的臭味。

    他剛才倒在地上時,身體重重磕在木桌角上, 疼的他揉著腰呲牙咧嘴。

    沈微星擦拭程城臉蛋的動作頓一頓, 視線冷了一瞬又很快恢復過來。手里的衣角已經被攥的皺皺巴巴, 上面沾滿了女孩的眼淚。沈微星沒有絲毫嫌棄, 擦干凈完左臉換右臉。

    程父沒有等到回答,面子一時半會下不來, 心里升起一道無名火,簡直看哪都不順眼。他手插在粗如水桶的腰上,胖乎乎的身子焦躁地走了幾步, 隨后一腳踢倒了右腿邊的矮凳, 罵道:“老子問你話呢, 你啞巴了?”

    沈微星還未來得及反應,身前的小女孩忽然瞪大眼睛,雙手握住她的手腕推開她,但無奈力氣太小了,人沒推動只留下急沖沖的提醒,“老師,小心。”

    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程父胖歸胖力氣卻不容小覷,矮凳在空中翻滾了幾下,最后砸在沈微星后腰的腰窩上。

    火辣辣的痛感立即從那處蔓延開來,連帶著脊柱都隱隱作痛。沈微星悶哼一聲,氣息加重了幾秒鐘,看著程城擔心的表情,她用右手摸了下她的發頂,安撫道:“沒事。”

    程城抓著她的胳膊,剛擦干凈的眼淚又滾落下來,說:“老師,你先去醫院,這里我能應付過來。”

    “你能怎么應付?”沈微星問。

    程城羞愧地半垂著頭,眼淚憋在眼睛中,肩膀微微顫抖。

    沈微星手從腦袋落到她的后背,動作輕柔地順著脊柱上下撫摸,安慰道:“這種事情老師碰到過,相信我可以解決的,好不好?”

    程城明白自己的處境,拉一個人進來就是多給一個人找麻煩。沈微星只是她的老師,在學校找她聊天已經是她匱乏生活唯一的彩色,她怎么要的更多。

    程城抬手揉了下鼻尖,深吸一口氣準備解釋的時候,卻在看向沈微星的時候猶豫了半拍。那雙眼睛沒有熟悉的同情,憐憫,只是重重地看向她。

    沈微星撥開程城攥著自己袖口的手,站起身望向程父,垂在褲縫的兩只手掌死死握成拳頭。

    不堪的往事在腦袋中一閃而逝,女人隱忍的嗚咽聲,小孩清脆的喊叫,沈微星將這些全部壓下,開口道:“我是程城的老師。”

    程父臉上的表情在沈微星說完話后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添了幾分輕視。他用鼻孔輕輕哼了聲,說:“這么年輕就當老師,陪哪個領導睡過?”

    受過的侮辱和不懷好意的揣測已經很多年了,現在就這么幾句話在沈微星聽來如同張輕飄飄的紙,對她造成不了任何打擊。她開門見山直接說:“我剛才錄音了。”

    程父眉頭緊緊一皺,眉心形成一道很深的褶子,道:“錄什么了?”

    “你家暴的錄音,你侮辱老師的錄音。”沈微星撒起謊來得心應手,一點都不見慌亂,“我現在就可以叫警察上門,有我這個認證和手機上的物證,我倒要看看你能在局子待上幾天。”

    程父聽著她說完,立即指著罵道:“你這個biao子,我教育我女兒關你什么事情?”

    沈微星聽完后心里浮現一抹淡淡的嘲諷。人渣果然都有相同之處,喜歡罵人biao子,喜歡用教育來裹藏起自己的骯臟。她腦袋往一側偏了下,避開了程父伸出的手指,聲音冷泠泠道:“我是她老師,自然有權利說這些。”

    沈微星說完這番話后頓時失去了周旋的興致,眉目聳拉下來盡是厭煩,“現在是你滾出去,還是我報警讓你滾出去。”

    沈父表情僵了那么幾秒鐘,隨后腳尖又在凳子上狠狠踢了一下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門砰的一聲闔上,程父踢起來豎著的椅子又倒了下去。

    沈微星剛才還強撐著,現在人走了裝都懶得裝,一只手捂著后腰嘶了聲,說:“媽的,好痛。”

    程城立即從地上坐起來,一只手趕忙扶住沈微星的胳膊。

    腰窩的痛感呈放射狀隱約有著越來越嚴重的趨勢。沈微星罵完臟話后想起身前的是自己的學生,呸了兩下拐著彎道:“我的意思是說,媽媽,我好痛。”

    程城低著頭看著地面嗯嗯兩聲,也不知道聽沒聽懂。

    扶著沈微星在沙發上坐下后,程城立即朝門口跑去。沈微星稍微轉了個身子望向房間門口的位置,還是疼的牙掉,聲音有些發蔫的問:“你干嘛去?”

    “我去給你倒點熱水。”程城回答道。

    沈微星扶著腰坐正身子,手掌在腰窩的地方摁著,“你先別出去,萬一你爸還在外面豈不是很糟糕。”

    程城這才如夢初醒般點點頭,快速跑到沈微星面前,說:“老師,我幫你打120吧?”

    一聽是打醫院電話,沈微星顧不上腰疼,立即擺手示意道:“不用,不用,我好著呢。”

    “可是老師,你腰上的傷怎么辦?”程城有些著急的問。

    沈微星不打算去醫院的原因就是因為怕許溧知道,以前身體稍微受點傷,許溧都會發半天脾氣,更何況現在。可現在打120不至于,聯系朋友也就只有洛卿。

    包還在外面扔著手里也沒有聯系的設備。沈微星轉頭看向程城,問:“你的手機可以幫我打下電話嗎?”

    程城嗯了一聲,一陣小跑去了臥室,拿了手機后又小跑回來。

    沈微星現在總算領會到了當初許溧逗她的樂趣,一個小高中生把你說的話擱在心上,你隨意一個要求她都盡力去滿足,光是想想就好玩。但她也只是想想。沈微星接過程城的手機,一邊撥了個號,一邊說:“你今天晚上收拾一下,我給你找個住處。”

    程城立即擺手,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說:“太麻煩了,老師。”

    電話已經通了。沈微星豎起食指在唇邊做了噓一個動作,眸光又落在眼前茶幾上,盯著虛無的一點,開口道:“你女朋友今天中午玩的有點狠,腰疼想讓你揉。”

    “算了,你好好賺錢,給我發一下童周的電話我讓她和學姐接我去做按摩。”

    程城遭到拒絕兩只手背在身后,垂著腦袋時像是犯錯的小孩。

    她眨了下眼睛看著自己不安分的腳尖,耐心的等待著老師接聽完電話,只是在沈老師撒嬌的口音時,腳上的動作微微止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沈老師是個好老師,會和她聊一些生活瑣事,會抓一下不愛學習學生的成績,會趴在窗口觀察著自習課上班級的一舉一動。但她給自己的感覺,就像是完成編寫好的教案,一橫一劃都不可以出框。

    可現在沈老師居然在撒嬌,而且很奇怪誒,她明明記住了這個電話,打通之后卻叫別人來接。

    難道是欲擒故縱?

    程城以前聽說過有些人為了釣到自己的喜歡的人,會特意在他面前假裝提起異性,從而推動兩個人的關系。

    所以沈老師是這個意思?

    程城有些不太贊同,既然喜歡那就敞開了追,玩這種心眼還不如直接告訴他,自己受傷了,這樣還能讓對方心疼。

    程城越想越對,甚至在沈微星掛斷電話后附和地點了下頭。

    沈微星掛了電話叫著程城的名字,對方不但沒有回應反而蹙起眉頭,神色認真地點了下頭。她不由得提高音量,再次喊道:“程城?”

    小女孩嚇了一跳,雙腳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訥訥的嗯了聲。

    “在想什么?”沈微星小聲嘀咕了一句,隨后把手機遞到她面前,說:“我用完了。”

    “你剛才給你朋友的電話打了?”程城下意識問,問完之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就差把偷聽掛在臉上了。

    沈微星沒有計較那么多,嗯了聲,盤腿坐在沙發上,回答道:“一會兒她過來,你和我一起走吧。不許拒絕,不然下學期不給你報名。”

    這個恐嚇還是有用的,因為程城只是嘴巴動了兩下,隨后便靜止下來,接了沈微星的手機就往房間走。

    到了臥室后,她格外謹慎地關上門,按著剛才沈老師撥打的號碼第二個打了過去。今天晚上住哪不重要,但沈老師必要要約到人。

    程城很少和男孩子說話,但心里還是覺得沈老師的男朋友一定特別溫柔,脾氣特別好,不然怎么配的上沈老師。

    電話通了,程城還未說話,那邊便傳來一道略顯煩躁的女聲,質地偏冷,如同上好的美玉,唯獨說出來的話并不那么中聽,“沈微星,你再多說一句,我讓你明天下不來床。”

    作者有話說:

    星星,聽見了沒有!不要耍心眼!要走心!!!

    ✿ 86、撥云見日(七)

    沈微星坐在客廳等著程城出來, 眼睛不動聲色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這個小區的房子大部分都是老一輩的人留給子孫的,因此時間久遠, 裝修或者結構都偏老式。現在住在這里的人有些不屑裝修, 有的沒錢裝修。

    墻壁上的白色涂料蛻落,露出大片形狀不一的底紋。電視后面的日歷是前三年的,右上角失去黏力向下聳拉盛上了塵絮,看著年代久遠無人打掃。

    沈微星摁在后腰的手停下, 在闊別已久陌生且熟悉的地方, 心臟擠壓的石頭讓她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

    她清醒的知道擁有一對不成熟的父母到底是哪種滋味。家庭教育若是沒有實施好, 留給孩子的陰影是可以延續終身, 長大后的小孩就像寫在修改液上的字, 即使隱藏同片紙張中, 但卻經不起細細打量。

    沈微星個不愛多管閑事的人, 有時候甚至豎起渾身的刺扎向身邊不管是抱有好意還是惡意的人, 只要受傷的不是自己就好。這個法則陪著她走完了小學, 初中,直到高中遇見許溧后, 她才變得不那么刺了。許溧總是格外有耐心的逗她, 起初只是用手指觸碰, 后來是換上手心, 最后變成了嘴唇。

    她想置身事外,但在喊停的那一秒鐘想起和沈父魚死網破的時候, 于是一切開始脫離軌道。

    程城垂著腦袋從臥室走出,看見沈微星眼睛出神像是在發呆,緩緩移動的腳步停在原地。

    腳步聲戛然而止, 沈微星眨了下眼皮, 掩飾掉藏在眼底的情緒, 臉上又恢復了溫和的笑意,開著玩笑道:“你打電話的時間夠我朋友過來了。”

    程城有些心虛得舔了下唇,眼睛不敢望過去,雙手死死抓著衣擺,不說話。

    沈微星并不知道剛才小孩干了什么缺德事,格外大方地拍了下身旁的座位,說:“過來坐。”

    沙發墊許久沒有清理而揚起細碎的灰塵。沈微星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兩只手在空中拍了下緩解尷尬。程城低低嗯了聲,走到程父踢凳子的地方彎腰撿起來坐到沈微星對面。她單薄的脊背挺得筆直,一雙手的手心覆在膝蓋上,垂著臉看不清楚一點情緒,一副小心翼翼又格外歉意的樣子。

    沈微星心里不是很舒服,這和程城不坐在她身旁拉近兩人距離沒有任何關系,而是在目睹程父揚起桿子抽過去,程城那一副習以為常,隱忍哭泣的樣子而難過。但她什么都沒有說,故作輕松道:“原來你這么嫌棄我呀。”

    程城立即抬起腦袋,手心向外搖擺慌忙的否認道:“不是的。”

    沈微星看著她笨拙的樣子嘴角的笑容咧的更大了,害怕她的手搖廢,連忙解釋道:“我就是瞎說的。”

    “我是擔心老師您。”程城垂著眼睛牙齒咬著下唇緩緩松開,眼底一片惶恐的說:“我爸爸最好面子,我怕他會報復您。”

    房間的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

    程城垂著脖子時間太久而略微有些酸痛,她抬起手掌正想活動一下,剛掀起眼皮望向沈微星時愣怔一瞬。

    沈微星眼睛微微瞇著,眼神看似放在程城身上,卻又像是穿透她停在別的上面。

    “老師,您還好嗎?”程城問。

    沈微星立即回神,笑著說:“沒事。”

    程城松了口氣正想說話,敲門聲卻恰巧響起,她轉頭望向沈微星等著她的回答。

    沈微星從沙發上起身站在地面,后腰的痛感還是沒有消退,稍微挺了下腰板痛意便向全身開始傳遞。程城往前邁一步伸出雙手,卻被沈微星后退一步躲開了,“沒事,你在這等著,我很快過來。”

    程城沒有答應。沈微星便默認她是同意放下心。一會兒門口的要是程父,小姑娘在門口不是很安全。她抬起腳剛走了幾步,程城便跟在她身后。

    沈微星:“”

    行吧,沈微星由著她來,眼睛瞅到了一個玻璃杯藏在身后,貼著門板問:“誰?”

    外面傳來童周的聲音,“我!”

    沈微星立即松了口氣,只是心里略微有些奇怪,她明明打電話讓童周帶著洛卿一起來,現在怎么就童周說話了。這些細節也只是想一下,沈微星沒有細究,只要門外的人不是許溧,那是誰都好。她玻璃杯都沒有放下直接開了門,頓時懂了洛卿為什么沒有說話。

    門口站著的不止童周,許溧手里拎著她灰撲撲的包,黑著臉看她。

    沈微星眨了下眼睛,面不改色地闔上門。

    許溧用一只手按住半掩的門,冷冷問:“沈微星,你今天不想回家了嗎?”

    或許是威脅有用,因為許溧剛說完,沈微星就卸了力往后退了步,讓門口的兩人進來。

    童周進去之間先拍了下許溧的肩膀以示安撫,隨后率先進門,沈微星跟在她的后面,在路過沈微星身旁時衣角被人跩住。

    她側眸冷冷覷了眼,伸出一只手將沈微星的手指一點點從衣擺上剝離,動作冷靜而又利索,唯獨心臟卻是涼颼颼的,剛才看到落在地面上的包時后怕感現在重新涌了上來。

    自從那次在沈微星家里看見那些信后,許溧開始捋起當年的事情,結果發現自己一無所知,因為沈微星那段時間什么都沒有告訴她。她不得不借助人脈去搜尋一點點的蛛絲馬跡。

    她先從沈父入手,結果發現這人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許溧喪氣之余倒也不是沒有收獲。她先后去了沈父常去的幾個地方,今天終于在當年的棋牌室稍微聽到了那么關于洪峰的事情。

    棋牌室早已不如六年前那般輝煌,老板坐在吧臺前抽著煙,只說了個大概。

    洪峰是個狠心的,連女人都打,高考結束后帶著一個小姑娘來了這里,進去的時候好好的,出去的時候哭的可慘了。

    許溧懷疑被打的人是不是沈微星,掏出照片給老板想得到她的確認,結果對方一眼認出來。

    她隱約記得洪峰砍過沈父的手指,如果真的對沈微星動手了,那她該有多疼。

    許溧光是想想心臟就受不住的抽疼,結果剛一進來屋子就看見雜亂的場景,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

    沈微星手心落空垂下眼眸心底有些失落,但還是跟在許溧的身后,解釋道:“我就是懶得騎自行車回去,讓學姐接一下我。”

    許溧瞅著她在說完之后,眼神落在她的后腰上,隨后拽著她的胳膊就向外面走。

    “許溧,你等下。”沈微星跟在她的后面喊道。

    許溧只在樓梯口的時候停了下來,轉頭重重地看了她一眼。沈微星立即閉嘴,只眨著眼睛不說話。

    許溧松開對她的手腕的束縛,樓梯向下走了兩步駝了下背。

    沈微星僵在原地不說話。

    許溧嘆了聲氣,解釋道:“腰疼還不上來。”

    沈微星忽然覺得心里委屈巴巴的,望著許溧并不厚實的脊背眼淚唰唰地往下掉。

    “小祖宗,你又怎么了?”許溧轉身一只腳踩在往上一層的階梯上,手掌搭在膝蓋上,往她的面前湊了湊。

    沈微星抿著唇不說話,只是伸手抹掉了眼淚,掠過許溧身旁扶著腰往下走。

    “你倒是說話呀?”許溧在人從她身旁經過時,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沈微星眼睛紅紅的,從許溧手心毫不留戀地抽出手腕,說:“不用你管。”

    許溧覺得在僵持下去,可能沈微星的腰會受不了。她懶得和她浪費口舌,直接攔腰將人抱起。沈微星掙扎著想下去,兩只手強撐著不往她的脖子上摟。

    許溧自然感覺到了,眼睛卻是盯著臺階,若無其事地下著最后的威脅,“你最好摟著,不然兩個人一起摔下去。”

    沈微星被欺負的只能流眼淚,她不想摟著許溧,但要是兩個人一起摔下去許溧一定疼,她摔過知道是什么滋味,不想許溧受一遍。

    只是心里越想越覺得委屈,越想越覺得生氣,在抬手摟著許溧的脖子時,揚起脖頸在她鎖骨上咬了一下。

    咬的時候不覺得,但松口之后上面印了層清晰的牙印。

    沈微星勉強松消了氣,開口說:“走吧。”

    ✿ 87、撥云見日(八)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許溧拎著藥走到沈微星側邊,一言不發地往車旁走。

    鎖骨上的齒痕還未消退剩下橢圓形的虛影, 沈微星做為始作俑者頗有些心虛地舔了下唇, 食指屈起勾住許溧的手腕,拇指在她的腕骨上不停地打磨。

    其實從開車到醫院的路上,沈微星眼淚珠子啪啦地往下掉,許溧邊開車邊哄, 不是對不起就是我不應該兇你。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了醫院, 沈微星剝開后腰的衣服讓醫生看傷時, 手掌大的地方紅腫不堪, 中間夾雜著紫色青色, 看著猙獰極了。許沈微星眼睜睜地看著許溧上演了變臉的戲碼, 想稍微緩解一下說不疼, 結果醫生手指剛摁上, 她就蹙起眉頭悶哼一聲。許溧的臉色更差了。

    她知道許溧擔心她的身體, 生氣也是應該的,畢竟如果這傷出現在許溧身上, 她應該會更生氣。想明白之后, 沈微星就開始暗戳戳地哄人。

    “栗子, 我腰疼。”勾在手腕上的手指沒有得到回應, 沈微星開始賣慘博取她的同情。

    偏偏許溧下定決心這次要給她一個教訓,依舊板著臉不說話。

    沈微星眼睛轉了轉, 手指不動聲色地順著許溧的胳膊線條往上蹭。靠近醫院的街道大多到了晚上人不是很多,只有馬路上的車輛嗖地一下穿過。沈微星仗著人少膽大,手指從肩膀滑到鎖骨, 圍著那截細長的鎖骨打圈, 小聲說:“許老板, 別生氣了,我真的沒事。”

    沈微星聲音質感偏冷調,可能是長期做老師的習慣,除了許溧外她對任何人都是公事公辦地語調。現在聲音壓下來,冷感掉了不少,帶著一絲沙啞的柔軟,像是安靜環境中擺放著的沙漏,由小到大越積越多。

    許溧最怕她用這種調子說話,這代表著她壓根無法招架,即使擺的陣仗再大,說話時的態度都會好那么一點。

    她側眸正準備開口時,沈微星對著她眨了下眼睛,再次說:“而且都是小傷,要不了命。”

    沈微星說完后看著臉色稍有好轉的許溧霎時間冷下來,心感不妙準備補救,結果慢了半拍。

    許溧扯下她放在鎖骨上的手,涼涼問道:“那什么是大傷,從樓梯上滾下來嗎?”

    沈微星原地一怔,眼底閃過一抹詫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許溧已經走到車邊了。她壓下心頭的好奇,趕緊追趕上去。

    回家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話。

    等到了沈微星家,許溧把車停在小區門口,“到了。”

    往常都是直接停在地下車庫,沈微星蹙起眉頭解開安全帶,問:“不停在里面嗎?”

    “不用,我今天回自己家。”許溧隔著玻璃看著前方,胳膊搭在車窗上。

    安全帶解開發出噠一聲,在安靜的車廂內顯得格外清脆。沈微星抓著安全帶,熱血沖上腦袋地問:“許溧,你什么意思?想分手嗎?”

    自從正式在一起后,兩人從來都是住在沈微星家,除了上班無時無刻不膩在一起。沈微星聽見她說不上去的時候,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澀意以及失落。但當說到分手這兩個字后,沈微星這才反應過來。

    許溧輕輕嘆了聲氣,表情稍微有些沉重感的回答道:“你別瞎想,我只是想回去好好想想。”

    沈微星側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在等她的回答。

    許溧腦袋靠在座椅上,深知說到這沈微星并不會走,繼續補充道:“我得想一下,面對什么都不愿意說的女朋友,我該怎么辦。”

    沈微星捏著安全帶的手松開,嘴唇動了又動。

    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脾氣,自己的禁忌,也知道不管是誰和她在一起,都不會輕松。因為她本意就是如此,不是不愿意說,而是沒有辦法毫無心里防線地說出來。

    沈微星垂著眼睛,眼神如囚在籠子里的困獸般掙扎。許溧撇了她一眼,語氣很輕的說:“我甚至連她為什么受傷都不知道。”

    許溧說完頓了頓,隨后垂著脖子手指捏著鼻梁根處,自嘲般地笑了聲。

    “其實沒有什么別的原因。”沈微星說:“我去家訪的時候,恰巧撞見那個人在家暴我學生。”

    許溧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坦誠出來,手指垂下搭在方向盤上,靜靜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你應該知道我高中時候也是這么過來的,所以我做不到對這種情況視而不見,不管是出于人之常情,還是我的職業,我都不會不管的。”沈微星說完輕輕呼了氣,在轉頭她發現許溧正看著她,表情沒有剛才那么受傷。

    她這才松了口氣,手指握拳虛虛攥了下,心底是從未有過的舒坦。

    沈微星有些驚訝于自己的心里反應,沒有以前的排斥和自卑,再次提起沈父的時候,她可以如此的坦然。

    “栗子,以后你想聽什么,我都會告訴你。”沈微星伸手在方向盤上抓住她的手,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問:“現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嗎?”

    車子前立著一個路燈,暗黃色的光線透過薄薄的玻璃透進去了一點。

    沈微星手心微濕,略顯急促地等著許溧的回答。

    許溧終于笑了聲,聲音很淺很淡,但沈微星就是感覺到她已經不那么生氣了,正準備乘勝追擊時,許溧開口說:“不了,我今天晚上回去真有點事。”

    “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沈微星著急地抬起臉看她。

    也許剛開始確實有,但到了后面早就軟下來了。寶貝來之不易,即使上面滿是裂縫,可稍稍用心修補一下便可以看到成效。許溧揉著她的手腕,說:“我得回家拿點東西,明天得去補辦網吧經營的東西得早起,你好好休息。”

    沈微星這才哦了聲,推開車門下去,邊走邊回頭看。

    許溧目送著她進了小區里面,笑意微斂,垂下眼睛撥了個號過去。

    沈微星出了電梯間看見程城在坐在自己家門口,借著不太明亮的光線看著書,聽叫腳步聲立即抬起頭從地上坐起來,“沈老師好。”

    沈微星有些擔心地看著她,一邊從包里掏出鑰匙,一邊問:“來了多久?餓不餓?”

    “還好。”程城回答完房門正好開了,跟在沈微星身后走了進去。

    沈微星把包掛在門后的衣架上,她一個人住沒有那么多習慣,一邊把袖子往上擼,一邊走到廚房說:“你不用換鞋,在沙發上等著,我下碗面很快就好。”

    程城放下包進去幫忙,但走到門口就被沈微星轟出來,只得乖乖坐在沙發上,抱著書包發呆。

    沈微星簡單下了兩碗面,打了兩個荷包蛋放在上面,和程城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餐桌上吃飯。

    吃完后,程城去洗碗,沈微星沒有搶活,坐在沙發上和許溧聊著天,等著她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放下手機。

    程城從衣服上擦了下手,搬了凳子隔著茶幾坐在沈微星對面,說:“今天給老師添麻煩了,我明天就會離開。”

    聽著這話,沈微星認真地問:“有人趕你嗎?”

    程城愣了下,隨后搖頭,“沒有。”

    “那你著急走干嘛?”沈微星擺出利害關系:“我是你的班主任,這些是我的工作,如果放你回去,后面出事了,我也不會好過。”

    程城垂著眼睛手指放在膝蓋上不安分地動著。

    沈微星從那個年紀過來,自然知道她想的想法。這個時候越是順著程城,要讓回去無異于羊送虎口,程父不會輕易放過她。所以只得想辦法去綁住她,讓她安安靜靜地待在這里。

    可這種小孩心思很細,呆在這里什么都不做會覺得自己是累贅,但放在外面確實不安全。沈微星想到洛卿的咖啡店,想著程城去那里做個兼職,給自己賺點生活費,可能壓力會小點。

    決定好后,沈微星開口說:“你不用自責,現在是暑假,我幫你找個兼職你先做,然后賺一點生活費,下學期就是高三了,你得好好準備高考,無論如何也要考出去。”

    程城抬起眼睛眼圈又紅了,眼淚再次落下。

    沈微星想抹去她的眼淚,但又覺得這些幫忙沒有必要。只有徹底記住這種痛,才會無所畏懼地走下去。她說:“別哭,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的。”

    ——

    夜晚,咖啡店。

    許溧翹著二郎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著對面西裝革履戴著眼鏡的男人,安靜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三小姐。”男人叫完這個稱呼,看著許溧眉頭蹙了下,表情略微有些不爽,但還是機械般地說下去,手指將文件滑在許溧面前,說:“我幫您查到的都在這個里面。”

    許溧看著牛皮文件袋微微鼓起,猜想里面裝了不少東西。她接過剛抽出一角,一張沈父的照片便暴露在她眼前。

    六年沒見,他比起以前稍微胖了一點,缺著指頭的手掌握著門擋,眼睛略微有些出神地看向門外。

    許溧抬起眼睛,不解地問道:“他在哪?”

    “精神病院。”男人回答道:“六年前診斷為精神分裂被關進去了。”

    作者有話說:

    來了!!!

    ✿ 88、撥云見日(九)

    許溧洗完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盯著茶幾上的幾十張照片出神。

    照片按照年份排列攤開在茶幾上,有沈父在小區晃蕩被警察強制抓去, 有從精神病院跑出來身后跟著騎著電動車的保安以及醫護人員, 有在病房里被保安摁在床上強制吃藥。每張照片都在說明一件事,沈父在沈微星走后被送到了精神病院。至于是誰送去的,可能是小區的工作者,可能是街坊鄰居, 總之人員不確定。

    許溧有些頭疼地揉了下太陽穴, 腦袋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在想起六年前最后一次碰見沈父的事情。

    當年她怕沈父影響沈微星高考, 在考試的前幾天綁著人關在家里, 但就在最后一天她趕回來的時候, 沈父已經消失了。也是在同一天, 她緊趕慢趕回來, 網吧只剩下桑沃以及空蕩蕩的休息室。

    能用的信息少之又少, 許溧忽然睜開眼睛從茶幾上拿起文件袋, 從里面倒出一個名片。那是精神病院的地址以及電話。

    X市的精神病院建在郊區,四周都是空曠的田地。許溧坐在后座搖下窗戶, 經過閘門時一路暢通, 夜晚的涼風吹進來拂過她耳邊的鬢發, 露出緊繃的下頜線以及不見人情的眼睛。

    “三小姐, 已經和院長打過招呼了,我們可以直接進去。”駕駛座前的男人把車放在停車場, 畢恭畢敬的說。

    許溧點了下頭,攏了攏吹的雜亂的頭發。駕駛座的人得到回應立即下車,小跑到許溧的車門前彎著腰打開它。

    許溧對于這種妥帖的照顧并不反感, 一只腳踩在地上, 對著他點了下頭以示謝謝。

    她今天穿著一襲黑色的衣服, 襯衫衣擺掖進休閑褲中露出窄瘦的腰,袖子挽到胳膊肘處,折地很整齊沒有一點褶皺。她的頭發一側放在后背一側放在胸前,望向司機時露出沒有鬢角擋著的凌厲線條,整個人顯得高貴冷艷。站在一側的司機看著許溧的眼神微微打了個顫,心想幸虧這小祖宗并不經常在許家呆著。

    電梯緩緩向上停在四樓,司機等著門大開站在電梯口,許溧下來后他規矩地跟在后面,摁下了門側的門鈴。

    精神病院不像普通的醫院出了電梯就是科室大門,而是用一扇巨大的玻璃門將里面和外面徹底隔開,不方便病人跑出去。門的對面就是護士站,也是用玻璃圍成了一個圈。里面的護士正對著電腦在工作,聽見門鈴聲立即起身,拎著一串鑰匙出來。

    許溧注意到她從護士站門出來,用鑰匙開了鎖轉身就將門關上,隨后走到大門前,問:“請問,你們找誰?”

    司機盡職盡責,報了沈父的名字。

    護士哦了聲,立即打開門讓兩人進來后又關上門,說:“今天院長交代過了,我帶你們進去。”

    現在時間不算晚,但走廊燈已經滅了,不少病房都是黑漆漆的。護士走在前面,解釋道:“我剛發完藥,大部分的病人已經睡覺了。你們今天要見的這個病人是精神分裂,我建議你們不要一個人進去,萬一他發病了會很危險。”

    精神病人的情況一般需要藥物維持,等到醫生確定平穩后留院觀察一陣子就會安排出院。沈父已經在這里住了這么長時間,按理來說早就應該出院,可為什么一住就是六年,在沒人支付住院費的基礎上醫院還沒有趕人。

    走廊最里面靠著廁所的房間,沈父就站在那里。護士帶人走到門口后就離開了。許溧但凡一呼吸就可以聞見廁所的臭味,她蹙起眉頭看著褪色的門板以及生銹的門柄,微微側身讓司機推門。

    門沒有鎖,只需要擰一下就可以打開。司機率先進去確定里面安全后,才讓許溧進去。

    燈已經熄滅了,兩處窗戶開著倒也沒有顯得空間灰撲撲的。臺式空調立在角落,可能因為制冷勁兒過大,一股夾雜著塵土的涼意迎面而來。許溧眉頭蹙的更緊了,她找到燈源開關隨后打開。

    里面擺著五張硬板床,每張都像那種身強體壯的人躺在上面床腿會吱呀響的那種。地面鋪著木地板,因為時間久了上面滿是清理不下的污漬。

    躺在床上的人因為燈光忽然亮起,蹭地下從床上坐起。他只蓋了件薄薄的床單,身上白色的短袖已經沾上了繚繞的圈,望向門口時,他從耳朵上拿下一只耳機,愣愣地看向許溧,眼神閃過一絲惶恐。

    那是他怕許溧的象征。

    許溧對于這個眼神視若無睹,在房間里環視一圈后沒有找到凳子,隨后她從口袋里拿出紙巾墊了沈父對面床上坐下,問:“還認識我嗎?”

    認識。

    化成灰他也認識。

    當年他被關在洗手間里,每天早晚都是一個人呆著,唯一能感知外面的僅僅只憑窗外的人聲以及鳥叫聲,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膽戰心驚。

    他不說話,許溧垂著眼睛不緊不慢地放下胳膊肘的衣服,眼神細膩柔和,但在撫平完衣袖上的褶皺時,忽然掀起眼皮直直對著沈父的眼睛,聲音充滿了壓迫感,說:“你是不是忘記了,當年你被關在衛生間里,每天早晚只能對著鏡子的事情吧。”

    許溧說完勾著眼睛笑了下,沈父的眼神滿是驚恐,松垮垮的皮肉在臉上尤其的猙獰,他抱著被子往角落瑟縮,像是一條被人追打的野狗。許溧靜靜地欣賞完他的表情,眼神滿是享受。

    “我今天來呢,只是單純地想問你一件事情。”許溧站起來緩緩靠近,身體遮住了大片燈光,“你要是乖乖告訴我,那也就罷了,要是說上一句謊話,我就把你從這里扔下去。”

    許溧臉上笑意清淺,說話輕飄飄的如同玩笑,但她的手卻掐在沈父的脖子時,如同捏著一只蒼蠅。

    沈父五指攥著被罩,雙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蹬。許溧明明沒有用力,他卻覺得有繩子勒住了脖子,他沒有辦法吞咽,腦袋像是充著血往上冒。

    “別怕。”許溧松開了手,裝出一副開玩笑的樣子,“我剛才只是試試力氣。”

    沈父松開了脖子止不住的咳嗽,他一只手指抓著墻,斷斷續續地說:“這可是醫院,你敢胡來。”

    許溧從口袋里掏出紙巾略有些嫌棄地擦了手指,聽到沈父的話后,捏緊了手里的紙團,對著身邊的司機笑:“他說我不敢。”

    “真好笑,我有什么不敢的。”許溧說完后收斂起笑意,用下巴指了下沈父。

    司機立即會意走到床前,用膝蓋壓制住沈父的腿,兩只手攥著手腕摁到墻上。沈父有心反抗,可這些年的生活早就把這具身體養費了,稍微掙扎一下就氣喘吁吁。

    許溧一只膝蓋跪在床上,一只手的捏著沈父的下頜,力氣大到仿佛要捏斷他的骨骼。她垂著眼皮眼神沒有一點溫度,將手里的紙往下沈父嘴里松。

    剛開始沈父緊閉牙關,腦袋往側邊開始躲。許溧手狠心狠,他越是反抗她的力氣就越大,終于那團紙進了沈父的嘴里。許溧滿意地松了手,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就往他的嘴里灌。

    對付這些狗皮膏藥一般的地痞流氓,不能用常規的辦法,因為他們總是能不斷挑戰你的底線,像是惡鬼一樣纏著你。

    水順著嘴角滑下打濕了被單,沈父臉上一閃而過的掙扎和抗拒,最后還是咽下那團紙,“我說,我說。”

    當年從許溧家里逃開之后,沈父只顧著往棋牌室跑,那個時候他只想找到洪峰,哪怕自己后半輩子以當牛做馬為代價也想讓洪峰幫著他。他的運氣還算不錯,洪峰正在里面喝酒。

    他不顧四周人的阻擋,沖進去跪在地上,說:“我有錢,洪哥,你一定要幫我。”

    說完,他顫著手指調出手機頁面沈微星的照片,因為手抖手機掉在了地上。沈父正想撿起來結果洪峰唰地站起來,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半晌,最后狠狠得把他的手機砸在地上離開。

    洪峰回來后就把他關進了自己家的地下室,像是懲罰。他逃了一次,最后就被送到了這里。

    沈父沒有絲毫隱瞞的說完,最后跪在床上,怕了似的說:“我知道的只有這些了,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許溧恨不得將這人從窗戶上扔下去。當年沈微星以木西為名,就是不想太顯眼,結果自己的照片卻被洪峰看了個正著,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這是在把人當槍使,更何況洪峰。

    許溧轉身雙手握拳又放下,最后轉頭一只腳踢到了沈父的胸前。沈父胸口傳來一陣痛意,腦袋向后一靠,砸在了墻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許溧又覺得不夠,轉身對著司機說:“我先出去了,你在里面好好照顧一下他。”

    她說這話時特意加重了照顧兩個字,隨后邁著步子沒有絲毫猶豫的出去了。

    走廊外有一面窗戶,許溧看著外面高架上明亮的車燈,想起沈微星一個人面對洪峰時,心臟傳來一陣悶慌感,就連呼吸都覺得不穩。

    她的星星那么小,面對洪峰時應該很害怕吧。

    許溧責怪自己,為什么當時硬著脾氣沒有陪著她去考試。

    如果那兩天一直陪著她,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樣了。

    許溧抹了下臉,長長嘆了一聲氣。

    口袋里的手機在安靜的走廊內響了一聲。

    許溧掏出來看了眼,看見是沈微星的微信便打開。

    發送來的是一張照片,照片中的沈微星靠在床頭,兩只腳踩在床單上,雙腿支成了兩個三角形。她的唇很紅,鼻梁上架著冷靜的銀色鏡框,可眼神卻像失去了聚焦能力看著有些失控,衣領已經褪到肩膀下,露出平滑的肩頸線,在燈光下透著粉色。沈微星一只手應該拿著手機,另一只則放在了下身,手心黏膩手指濕漉漉的。

    許溧只看了一眼這張照片就顯示撤回,隨后而來的是一條微信消息。

    【一閃一閃:不好意思,發錯了。】

    作者有話說:

    栗子:你想發給誰?你能發給誰?

    晚安!!!

    ✿ 89、撥云見日(十)

    許溧趕回去的時候, 沈微星大爺似地癱在沙發上,捧著手機追劇吃零食, 一副格外享受的樣子, 看見門口站著的許溧后,她先是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眼,瘦削白凈的食指扶起滑下來的鏡框,跟個沒有人一樣。

    房門半開未開, 空調的涼氣都跑出去了。沈微星食指和中指夾著薯片送到嘴邊, 聲音含糊道:“門關上。”

    許溧右手握在金屬制成的門柄上, 即使現在是夏天, 那玩意兒依舊冰涼涼的, 但依舊壓不住心頭的火。她側過腦袋無所謂地笑了聲, 隨后甩上門走到沙發前, 扯過沈微星的零食扔在桌上, 一條腿跪在沙發上將人壓制在沙發的角落, 問:“發那張照片什么意思?”

    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打在沈微星的脖側,浸紅了那片皮膚。許溧兩只手撐在沈微星的耳側, 如同將人圈禁自己的空間內, 不留余地地追問。

    沈微星看地心癢, 指腹順著許溧下頜骨的線條滑落, 專注得研究那道利落的骨骼,回答道:“你兩天沒回來了, 管我發給誰。”

    “胡說。”許溧任由那截手指在下頜骨上摸索,放任自己的眼神貪婪地盯著她,“我一天沒有回來, 怎么就成一天一夜了?”

    沈微星生氣不說話, 指腹從下頜骨落到喉嚨, 隨后勾著嘴角輕輕一笑。許溧略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精神放松之下,領口失去了主動權被身下的人一把拽住,使她整個人都趴在沈微星的身上。沈微星聲音聽著發軟,說:“我管你多長時間,你敢不回來我就敢偷人。”

    “你敢?”許溧掐著她的下巴說。

    沈微星哼了聲,毫不畏懼的回答道:“你看我敢不敢?”

    事實證明說大話是被付出代價的。沈微星兩只手被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掏出的黑色帶子綁在頭頂,只余一雙光.溜.溜的長腿暴露在空氣中。她的眼鏡還沒有摘下,但衣領已經扯到胸口的位置了。

    許溧打開茶幾下的抽屜,半蹲著身子在里面隨意倒騰了下,就拿出了要找的東西。她看了眼沈微星,在她驚詫的眼神中,摁下了開關。空調的噪音已經被玩具的噪音覆蓋。沈微星不明白接個吻的功夫,自己為什么會同意讓許溧綁著她。總之反應過來的說話,道具,人,都準備好了。

    “記得這個東西嗎?”許溧舉起手里的東西讓沈微星看。

    沈微星只看了一眼就閉上眼睛,徹底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個小玩具買的初衷一是圖新鮮二是趁著許溧沒在,可以用視頻逗逗她。結果現在用自己身上了。

    “不看看嗎?”許溧拿著東西隔著薄薄的意料在她胸前游走。

    沈微星頭皮一麻,綁在頭頂的雙臂徹底放松下來。許溧伸手將衣領往下扯,方便露出的部位可以直接和手里的東西接觸。她的視線在沈微星臉上游走,看她闔著眼顫著睫,眼鏡在鼻梁上要掉不掉,紅唇微張輕輕吐氣的樣子后,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不知過了多久,沈微星悶哼一聲,揚起脖頸露出繃緊的線條,重重喘了口氣,腳趾不受控制地蜷在一起。她的皮膚本就白,現在燈光一落,更像是瓷娃娃般脆弱。

    差點東西。

    許溧扔下手里的東西,起身準備離開。

    沈微星現在的感覺如同玩過山車,剛升到最高點了,整顆心都懸起來,看著地面準備落下時卻通知沒電了,簡直是晦氣。她不得不睜開眼睛,看著許溧走向洗手間的背影,不可思議地問:“這個時候了?你干嘛?”

    “找我送你的鏈子。”許溧手放在門柄上說。

    沈微星欲哭無淚,提起腳狠狠砸在沙發上,揚起頭看了眼綁起來的手腕,喊道:“你先松開我,讓我自己先解決呀。”

    許溧自然沒有搭理她,擰開門柄就進去了。

    鏈子還在洗手臺上放著,許溧拿起來后重新走到臥室,摁著沈微星就給她帶上。黑色的皮革和白色的皮膚對比特別明顯,尤其是上面閃著小碎光的XL兩個字仿佛刻在沈微星的皮膚上。

    許溧這才滿意,重新拿起東西和沈微星玩了起來。

    結束后,沙發已經不能看了。許溧清潔完后將她抱進臥室,隨后拿起毯子將兩人蓋上。沈微星被剝地只剩下鎖骨鏈,她躺在許溧的懷里,小聲罵道:“禽獸。”

    許溧嗯了聲,對于這個稱呼也不反駁,反而摟緊了沈微星的身體,夸贊道:“寶寶真棒。”

    剛剛才下去的羞恥感又蔓了上來。沈微星紅著臉,揉著自己磨地發紅的膝蓋和胳膊肘,想起那個時候許溧喊自己老師,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我給你說個事。”許溧在她耳邊輕聲說。

    沈微星哼哼唧唧地說:“你說吧。”

    “我見到你父親了。”許溧說。

    沈微星先是愣怔幾秒鐘,隨后快速眨了下眼睛,嘴巴含糊地嗯一聲,說:“我還想玩。我們換到廚房去,好不好?”

    許溧知道她聽明白了,但還是選擇逃避,抬手揉了下她毛茸茸的腦袋,“星星,其實我一直都很擔心你。”

    不等沈微星說話,許溧出神地盯著前方,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中,“小時候那些事好像是一把鎖子,你將自己鎖在黑漆漆的柜子里,拒絕和所有人交流,在大學發生了那件事后,你看著開朗,但實際上只把木柜換成了玻璃的,你還在里面。”

    許溧想起剛才聽見沈父那些話產生的后悔與自責,在收到沈微星的微信后,忽然覺得手邊一直空落落的感覺變成了真實,忽然覺得慶幸。

    幸虧沈微星找回來了,她才沒有徹底弄丟她。

    許溧轉頭看向沈微星,燈光下,她的眼睛不知什么時候闔在一起,看樣子像是睡著了。

    許溧輕笑了一聲,閉著眼睛碰了下沈微星的額頭,說了句晚安后睡熄了燈。

    黑暗中,兩人的呼吸清淺,一上一下的起伏。沈微星睜開眼睛,盯著頭頂的天花板久久沒有閉上眼睛。

    第二天起來,許溧早就沒影了,沈微星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完吃過早飯開始辦公。可能是許溧昨晚的話影響了她,導致她今天的工作效率格外低,常常對著電腦屏幕發一會兒呆才回神。

    自從回來之后,沈微星沒有去過舊屋,沒有見過沈父。不僅僅是因為她和沈父失聯很久,而是因為她壓根不想看到這個人。因為只要見到他,她就會不受控制地想起小的時候,想起那些非打即罵的生活。

    她清楚的明白自己這是在逃避,可這有什么辦法,逃避雖然可恥但卻有用。

    時間久了,她也就忘記了沈父,好像也忘記了那些老舊的屋子里,男人的怒喊聲,女人的低泣聲以及自己憋紅了一張臉卻束手無策的自己。

    太難堪了。

    可卻不得不承認,許溧說的對,那道無形的鎖子是她和別人溝通的障礙,她沒辦法對任何人坦白,也沒有辦法對要好的朋友無話不說,甚至是許溧她都做不到。

    可見了沈父又有什么意義?

    無非又是成晚的噩夢環繞著她,讓她像被關在一個籠子里,和野獸搶食。

    沈微星揉了下太陽穴,多拿了幾個同學的資料,打算用工作平復心情。沈微星往包里揣了本子和筆,頂著烈日出門了。

    今天要去地這幾個學生家庭環境不錯,但真不算湊巧,沈微星去了三家,只有一家的家長在,因此預留出來的時間大半沒有消耗出去。沈微星回去的路上想起在洛卿那邊做兼職的程城,叫了輛車準備過去看看。

    沈微星推開門鼻翼間先是嗅到了咖啡的香味,一側眸就看見了自己要找的人。吧臺前站了十七八的小姑娘,嘰嘰喳喳地討論最近大火的劇,程城站在吧臺后,瞇著眼睛看著收銀機,表情格外謹慎小心。

    沈微星記起大學時自己在一家水果店兼職,晚上十二點快要打烊的時間,外面進來了一男一女,挑選了好幾個高端水果放在收銀機前。沈微星正在打掃店了的衛生,見到兩人挑選完了,在圍裙上擦干了手結賬。收銀是那種需要顧客打開二維碼掃一下的那種,結果因為當頭系統升級,她沒有盯到最后一步,那單生意并沒有付款。

    店里有規定,碰到這種情況營業員必須墊付。那兩個人消費兩百,相當于沈微星一天的工資。

    終于確認無誤,程城松開眉心的褶子,說了個數字,并用攤開手心指引顧客在收付款處進行付款。服務期間,程城全程彎著嘴角,露出得體的笑,臉上未見絲毫不耐煩。

    沈微星總是能從程城身上看出點自己的影子,那個固執,死犟,任何事情都藏在心里,用渾身刺保護自己的高中生。她是因為運氣好遇見了許溧,那條大道即使前面到處都是絆人的石頭,磚塊,行到一處還會時不時踩進泥濘的沼澤,落得滿身污垢,可終究結局不差。但程城若沒人拉一把,她怕她會走到另一個方向。

    那幾個女生付完款后挑了個靠窗的位置等著。程城這才有空招呼站在門口的沈微星,問:“老師,您今天怎么過來了?”

    沈微星驟然回神,心臟只覺得寂寥空虛。她望向程城時,輕輕眨了下眼睛,說:“過來看看你,到這里還習慣嗎?”

    程城身上的圍裙不知從哪蹭到了神色的咖啡漬,形狀像是飄忽不定的云。她將雙臂規規矩矩地垂下,一雙眼睛既沉又靜,“還可以。”

    “你爸爸最近有找你嗎?”沈微星走到吧臺前,胳膊肘隨意搭在上面,指腹劃過點餐冊子的邊角。

    “沒有。”程城搖了下頭,垂著眼睛,雙手不自覺地想蹭掉圍裙上的污漬。

    沈微星看出她心里有事,準備問兩句的時候,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聲,不似來電聲,不似微信聲。沈微星對她說了句等下,隨后從包里掏出手機,看完后掌心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它。

    那是一個日歷提示音。

    再過幾天便是沈母的忌日。

    作者有話說:

    有點好奇,為啥大家都覺得星星可以反攻成功?評論有紅包哦(比心

    ✿ 90、撥云見日(十一)

    沈母查出癌癥的時候, 沈微星在上大一。那是個暖融融的冬日,太陽光線落在白雪上時亮堂到刺眼, 宿舍窗戶上灑滿了金色的夕陽。沈微星剛結完熱水沒有擰上蓋, 白霧裊裊升起,灼的人眼睛疼。她把杯子放在桌上時,手機響了。

    高考結束后,沈母和她來了這里, 一人一份兼職先做著, 緩慢度日。沈微星依舊寡言少語, 每天除了吃飯會和沈母碰一面, 其他時間不是在房間就是在兼職。沈母知道她心里有怨氣, 也不敢上前開導, 只能降低兩人的見面頻率, 一般情況下不會打電話給她。

    因此今天接到沈母的電話, 沈微星垂下眼界稍微思索, 還是摁下了通話鍵。

    沈母上來先是一陣噓寒問暖,例如最近有沒有感冒, 有沒有好好吃飯, 天氣冷了注意加衣, 沈微星坐在椅子上, 她問什么就回答什么。到了最后所有的問題都問完了,沈母還是猶猶豫豫不掛電話, 沈微星終于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問:“您怎么了?”

    即使兩個人都清楚,母女之間的關系早就如同落地的玻璃, 碎地連渣都不剩。可沈微星還是堅持著特殊節日回家, 有問必答的習慣。沈母清楚的知道, 沈微星做這些僅僅只是因為自己是她的母親,而不是發自內心地和她親近。

    想到這,沈母鼻尖一酸,說話時聲音微顫,“星星,我生病了。”

    沈微星抬眼看著書桌后的窗戶,薄薄的夕陽灑在上面,粲然美好。

    “胰腺癌。”

    水杯傾倒,滾燙的熱水全部灑在了沈微星的手上。手背燙的一片通紅,皮膚如同白紙般脆弱,輕而易舉就燙出了一水泡,看著格外嚇人。沈微星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起身走到宿舍門口,說:“你在家里等我。”

    那天回去后,沈微星帶著沈母去了幾乎所有的醫院,得到的全部都是一個檢查結果——胰腺癌。

    胰腺癌早期沒有癥狀表現,只有到了中晚期才會顯露出來。醫生告訴她,胰腺癌病情發展特別快,稍不留神就會喪命。即使做了手術,復發率也還是很高。

    沈微星當天就辦理了住院手續,從醫院走回去的時候,路過一家店看見招聘信息,就會進去仔細詢問,總之到家的時候,她已經身兼三分兼職了。

    沈母走的時候,沈微星因為和室友發生沖突鎖在了陽臺上,并沒有趕上最后一面。

    那個時候她很難過,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母親去世,還有在這個嘈雜紛亂,到處都是同行者的世界里,她沒有一個親人。

    沈微星覺得自己就像溺水的人,身體泡在冰冷的河水里,緩緩下墜。

    “沈老師。”程城站在吧臺后,身體稍微往前湊。

    沈微星很快回過神,沖著程城笑時順便收起手機,問:“怎么了?”

    店里客人不多,只有剛才那幾個小女生,話題已經從剛才的熱劇變成了明星。程城嘆了聲氣,說:“他給我打過幾次電話,又發了些短信,不過我都沒接沒看。”

    沈微星同意地點了下頭,程城雖然年紀小,但比起她那個時候穩重很多,一般情況下不會出什么問題。

    但她還是不放心地叮囑道:“你要有事,不管是報警還是打我的電話都行。千萬不要一個人面對他。知道嗎?”

    程城同意了,只說了個好字。

    沈微星從咖啡店出來后,頂著日頭去了網吧。

    現在算是下午時間,網吧很安靜,不少網民帶著耳機直接睡覺,只有寥寥幾個開著電腦。

    許溧開了個小游戲心不在焉地玩著,聽見風鈴清脆的聲音,懶懶地掀起眼皮看著沈微星。

    沈微星今天穿著難得比較野性,針織吊帶搭配條紋連帽長衫,下面搭配淺藍色的超短褲和馬丁靴。她披著長發垂在肩頭,脖子上的黑色鏈子因為頭發遮擋,只隱約看見了兩個字母。

    許溧抬起一只手松松掩在唇部,用下巴指著身邊的凳子,問:“天氣很熱,怎么忽然過來了?”

    沈微星臉上掛著汗,堆著頭發的頸窩,衣服的后背都很濕。她坐下后把頭發全部挽起來,用夾子夾在腦袋后面。許溧抽了張紙巾,蹭著她的額角,慢慢擦干上面的汗水。

    終于涼快下來了,沈微星頭發挽起來后,那條鏈子就全部暴露出來,就在脖頸的最中間,寬度固定的恰好好處,絲毫沒有往下掉的趨勢。

    “問你話呢。”許溧說著用自己的膝蓋碰了下旁邊沈微星的。

    她一直坐在空調房里,體溫大約正常但應該稍微偏低。沈微星剛從外面進來,悶得像是剛從蒸籠里出來一樣,哪都是汗津津熱呼呼的。

    沈微星只覺得被碰到的地方仿佛被冰蹭了下,還未來得及仔細品味,那溫度就消失了。

    她側過腦袋撇了許溧一眼,站起身直接坐在她的腿上,兩條胳膊環在她的脖頸上,說:“好熱,快給我降降火。”

    兩個人挨在一起,熱度比一個人大。許溧手順勢攬著她的腰,哭笑不得。

    “有沒有想我?”沈微星揚起頭,借著親吻許溧的動作輕輕舔了她的下唇,隨后很快拉開兩人的距離。

    不知是誰不下心拔掉了耳機,音響里傳來輕緩的音樂聲。

    許溧被撩的心癢,偏偏身上的人還嫌姿勢不舒服,大腿蹭著她的小腹想要換位置,及其不安分。她沒忍住,手掌順著褲腰向下,在后腰輕輕拍一下,勸她,“安分點。”

    沈微星被這輕浮的動作震懾住了,半晌沒有緩過來。她好歹今年二十四歲,教了一批又一批的學生,雖說私底下開放了些,但光天化日之下她還是有羞恥心的,一時之間,看許溧的眼神都有些惱怒。

    “這里離你學校很近。”許溧看著她的表情有些想笑,伸手用虎口卡在她的下巴上,說:“小心被人看見了。”

    平日沈微星很少在靠近學校的地方和許溧親昵,怕被學生撞見,怕被同事撞進,怕被家長撞進。雖說女生之間這種姿勢很常見,但未免太不穩重。可今天沈微星卻偏想由著自己的性子貼著許溧,不想和她分開片刻。

    “這個時候哪有人。”沈微星用后背靠著許溧胸前,腳尖在地面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將鍋推給許溧,“你是不是嫌我重?”

    沈微星的胃拳頭大小,塞不進幾口米粒,身上的肉賣人,也切不下幾斤。每次到了吃飯時間,許溧就頭疼。

    沈微星掌心握著鼠標,幫著游戲的小人沖關,沒有等到身后的人說話,她有些喪氣道:“昨天還視若珍寶,今天就棄如敝履,渣女。”

    許溧一句話都沒說,卻背了罵名。她伸手在沈微星的腰上捏了下,說:“你講點道理,行嗎?”

    話還未說完,沈微星主動從她身上下來,眼神閃過極小的局促。許溧還以為自己又惹到小祖宗了,拉著她的胳膊問:“你干嘛?”

    一來一回,沈微星看了眼玻璃外面越來越近的影子,跑回休息室已經來不及了,沒有辦法,她只能就地選擇最原始的辦法,蹲下。

    網吧修成玻璃門就很方便里面觀察外面或者外面觀察里面。許溧順著沈微星最后的眼神看過去,眉頭微微一挑,松了手。

    外面的兩個男生在距離網吧五六米的距離,模樣十六七歲,有說有笑。其中一個瞅了眼網吧,腳步頓住。身旁的人問:“好不容易出來上網,你發什么愣?”

    “沒事。”男生隔著透明玻璃看著吧臺的老板,揉了下眼睛,不可思議道:“見鬼,我剛才好像看見班主任了?”

    “不會吧。”另一個男生提起一口氣,轉頭在網吧看了眼沒有找到老師,及其不耐地踢了對方一下屁股,說:“別自己嚇唬自己了。”

    男生舒了口氣,跟著走進網吧里。

    “老板,開兩個小時機。”踢人的男生拿起手機掃了下二維碼付錢,“兩個。”

    另一個男生站在側面,看著老板娘坐著椅子,距離吧臺的距離可以經過一個人,導致使用鍵盤的姿勢及其別扭,覺得有些奇怪。

    “你們的卡。”老板娘操作結束,拉開抽離給卡,手掌卻在邊角擋了一下。她把卡拿出來,順著桌面滑到兩人面前,繼續:“上面標著位置。”

    踢人的男生接過,道了聲謝就要走,結果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喊道:“你走不走。”

    “來了。”男生擊碎腦袋里的亂七八糟,格外謹慎地拿出手機,找出一張照片放在老板娘面前,說:“這是我們班主任,你要看見她了,麻煩給我們說聲。”

    看見照片,網吧老板娘先是愣了下,隨后眼尾向上揚起。

    照片是個半身照,里面的女人扎著普通的低馬尾,戴著銀絲眼鏡,穿著老土收腰的白襯衫,很有大眾心里老師的形象。但唯有許溧知道,這個看著不茍言笑的人剛才還坐在她腿上,不動聲色地撩撥著她。

    “行。”

    聽見老板娘一口應下,男生松了口氣,正準備道謝時,聽著對方格外體貼道:“你給我發下照片吧,我怕我沒記住。”

    作者有話說:

    來了!其實最開始的設定是互攻,但后來寫了一點后發現星星就很不適合,小時候受太多苦了,現在只想躺平擺爛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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