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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星星點燈(一)

    空氣靜止了一剎。

    男孩看著許溧, 眼神微滯,嘴唇不自然地抿了下。

    老板娘的理由很有說服力, 隔三差五過來抓人的老師很多, 記不住臉很正常。但偏偏說這話的人眼睛生的柔和,眼皮向下搭下眼瞼時,仿佛可以溺死人。

    如果不是知道吧臺下面是實木的話,他都要懷疑底下藏人了。

    “可以嗎?”老板娘抬起眼睛催促道。

    男孩一個激靈立即回神, 拿起手機(jī)指著電腦問:“怎么傳給你?”

    “你掃我微信就好。”許溧手肘搭在扶手上, 坐姿慵懶閑適, 調(diào)出了二維碼遞到他面前。

    男生走后, 許溧腳跟撐著地面往后一蹭, 吧臺和桌子騰出距離, 眼睛抬都沒抬, 盯著照片問:“不出來嗎?”

    沈微星腿給蹲麻了, 細(xì)細(xì)密密如同電流的感覺在小腿肚亂竄, 起身都困難。她伸出手掌想要許溧拉她起來,手心在空氣中空了半晌, 都沒人應(yīng), 頓時覺得不高興了。她伸出雙臂搭在兩側(cè)扶手上, 隨后發(fā)力, 椅子就到了身前。

    許溧雙腿微叉,沈微星蹲在大腿之間, 端著不經(jīng)意的笑,問:“我人難道沒有照片好看嗎?”

    許溧在椅子被拖動的時候,早已熄了屏。可偏偏就是不如沈微星的意, 問她:“你知道你這個樣子真的很像撒嬌的狗狗嗎?”

    帶著無辜的表情, 眨著眼睛, 將自己縮成一團(tuán),下巴搭在她的大腿上。許溧沒忍住,輕輕捏起她脖頸的皮,一放一下。

    沈微星原本想反駁幾句,結(jié)果許溧每次用指腹捏到脖頸的時候,都會帶起鏈子微微收緊。人證物證確鑿,她都不得不承認(rèn),確實很狗。

    沈微星閉著眼睛徹底放松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網(wǎng)吧的前臺對著空調(diào),感覺不到一點涼意。沈微星只覺得疲意一掃而空,隨之而來的是骨子里的舒服。在一個多小時前困擾她的問題,好像到了許溧面前便不重要了。

    沈微星在接近睡著的時候,迷迷糊糊做了個決定。

    第二日,許溧上班起床,沈微星聽見門鎖碰上發(fā)出的聲音時,睜開了眼睛。

    她簡單洗漱完,換上及其普通利索的白T運動褲,戴上漁夫帽,出門去了。最近天氣很熱,鋪天蓋地的暑氣如同張巨大的網(wǎng),嚴(yán)嚴(yán)實實,不放過一點空襲地捆上來,使人連呼吸都是困難的。沈微星戴著帽子,壓低帽檐,幾乎看不見路的搭上了出租。

    一個小時后。

    X市精神院。

    沈微星下了出租,走到大門口。保安在亭子里呆著,懸在空中的小風(fēng)扇夾在窗戶上,吹出來的涼風(fēng)雖然小,卻聊勝于無。

    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從窗戶里探出腦袋,看見對面的女人裹的嚴(yán)實,只露出一截下巴,扯著嗓門喊:“干嘛的?”

    沈微星沒有掀起帽檐,只是抬起那張干凈的臉。光線斑駁間,她的臉被分割成兩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看病人。”

    “登記一下。”保安屈起食指在亭子的窗臺上敲了下。

    保安亭的金屬曬的滾動,上面擺的本子如同雜草,無精打采。沈微星抓起筆,看著上面歪七扭八的字,提筆寫上自己的名字。

    年月日,姓名,電話,身份證號,來訪時間,結(jié)束時間,以及病人之間的關(guān)系。

    沈微星填完了前面,唯獨在最后一框犯難。住在里面的男人是她的父親,是她媽媽的丈夫,卻從未盡過絲毫的責(zé)任心,仿佛這三個字自他生下便沒人教過一般。

    保安喝完水,看見沈微星愣在原地的人,把嘴里的茶葉吐進(jìn)杯子里,問:“是遠(yuǎn)親嗎?”

    沈微星一時之間很難解釋清楚,握筆的手松了又緊,表情格外局促。

    保安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精神病人和普通病人區(qū)別之處在于,普通病人醫(yī)生會有一個明確的診斷,家屬有多種治療反感可以選擇,精神類的疾病很少會徹底好起來,同時還需要家屬有極好的耐心。

    面前的小姑娘二十出頭,來這里把自己擋的嚴(yán)實,誰都看不清臉。可能是怕被熟人看見了。

    這種事情保安屢見不鮮,嘆了聲氣,從沈微星手里拿過本子和筆丟在桌上,又重新拿了個臨時的本子,說:“你在這個上面登記一下。”

    這個比起上一個卷邊的本子整齊多了,沈微星看了眼封面,臨時登記本。她打到最新的一頁,入眼看見一道凌厲的筆記,稍愣片刻。

    許溧 。

    只有名字,電話號碼,還有一個前后時間。

    應(yīng)該是后頭補(bǔ)上去的,因為前面的時間已經(jīng)劃掉了一個,最終才確定下來。

    時間正好是她說許溧夜不歸宿的時間。

    沈微星腦袋空空地寫完了名字,遞給保安的時候,出自本能的道謝。

    烈日炎炎,醫(yī)院的院子順著柏油小路種滿了柳樹,枝條細(xì)長,樹葉清脆。沈微星胸口堵了諸多疑問,心煩氣躁,找不到宣泄口,再加上暑氣高漲,只得揪了把樹葉消氣。

    枝干拽起,枝條緊繃,在一撒手,落下的便是滿地的小碎葉。

    沈微星踩著落在柏油路上的碎葉,走到了病房里。

    醫(yī)院白天不比晚上,隔著玻璃門可以看見趴在墻上癡笑的,沿著走廊沉著臉散步的,各種疾病在人體上的表現(xiàn),應(yīng)有盡有。

    沈微星望向一直對著她癡笑的女生,眼神沉靜,并無大驚小怪。她摁了門鈴,護(hù)士急匆匆跑出來,一邊戴帽子,一邊問:“來了。”

    白天病人大多在病房外面活動,護(hù)士擔(dān)心開門時,病人會貼著縫子跑出去。這種情況很常見,前幾年有病人偷偷跑出去,護(hù)士追到火車站時,上氣不接下氣差點要哭了,結(jié)果病人拉著不知是哪認(rèn)識的人,坐在烤肉店,邊吃邊聊,就差歃血為盟,原地結(jié)拜,最終小護(hù)士不僅自掏腰包還打了輛車把病人帶回去了。

    “找誰?”護(hù)士卡好帽子,湊進(jìn)玻璃問。

    玻璃門隔斷了部分聲音,沈微星聽的不是很清楚,只能憑借口型判斷。回答時,又怕護(hù)士聽不清楚,指了下里面,大聲說:“找人。”

    隨后沈微星報了沈父的名字。

    護(hù)士哦了聲,從口袋里掏出卡放在感應(yīng)區(qū)。門打開,剛才對著沈微星癡笑的女人快走了幾步,腦袋往門口湊,只是很快被護(hù)士察覺,她先瞪了對方一眼,喊著她的名字,說:“回你房間去。”

    剛才揚起笑臉如同小孩般的女人立即癟著嘴,看著委屈巴巴的,轉(zhuǎn)身就走開了,只是臨走的時候還戀戀不舍地看了眼沈微星。

    護(hù)士見著人走遠(yuǎn)了,重新對沈微星解釋道:“我們這里比較特殊,有些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沈微星雖然沒有來過精神病院,但也大概曉得這里的規(guī)矩。護(hù)士一手扶著門柄,一手扶著未開的那扇門,用身體形成一堵墻,格外謹(jǐn)慎的讓沈微星進(jìn)來。

    沈微星站在里面,打量了下四周的環(huán)境,嗯了聲。

    這里其實和普通醫(yī)院的病房沒有區(qū)別,但時間久了,貼著墻面的瓷磚都變成黃色,每塊與每塊之間都有黑色的污垢。

    護(hù)士把門關(guān)上后,又重新推拉門柄,確認(rèn)門打不開后,她轉(zhuǎn)身帶著沈微星往護(hù)士站走去。

    護(hù)士從抽屜里拿出本子放在桌上,說:“先登記。”

    沈微星想起剛才填寫信息的尷尬,猶猶豫豫,動作都有些溫吞。翻開第一頁,未看見惹自己心煩的標(biāo)題后,頓時松了口氣,提起筆,利索地寫起來。

    登記完后,交給護(hù)士檢查。

    沈微星摘下帽子拿在手上,眼睛在桌面掃了眼。辦公桌很大,上面鋪了曾很厚的透明墊子,時間久了,發(fā)生氧化,透明色泛起了一圈圈的淺黃色印記,上面還用黑筆寫了幾個字。

    沈微星神游天外,正準(zhǔn)備仔細(xì)看幾眼,旁邊的護(hù)士開口,聲音略顯驚訝道:“原來你就是沈微星呀。”

    沈微星表情略顯驚訝,聲音有些不確定的問:“你?認(rèn)識我?”

    護(hù)士應(yīng)了聲,收起登記本放在抽屜里,笑著說:“你是56床病人的朋友,這幾年您一直定時打錢,再加上政府資助,他在這里還算舒心。”

    沈微星這一下真的懵了,問:“我什么時候打錢了?”

    護(hù)士笑了笑,說:“我們每個月月末都會收到一筆錢,賬戶顯示是在X市,留下的名字是您的名字,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找病人嗎?我現(xiàn)在帶您過去。”

    護(hù)士邊說邊帶著她出去。沈微星如夢初醒般回神,立即跟在護(hù)士后面,符合著點頭。

    走廊的最里面,除了圍欄投過來的光線,到處都是陰沉而又隱秘的氛圍,好像給人以無限秘密的感覺。

    護(hù)士帶著沈微星走到病房門口,自行離開。

    門口的墻上貼著一個標(biāo)牌,綠底黑字,寫著床號。

    沈微星看著閉的掩飾的門,手指剛抬起而后又放下,生出一種想逃的心思。

    關(guān)于沈父在她走后的所有事情,都是沈微星的媽媽告訴她的。那個女人在臨走前一個月,出去過一趟,回來時病的更重了。沈微星那個時候作為陪床家屬,每天都打著地鋪躺在地上,所有錢都交醫(yī)藥費了,她甚至連墊子都買不起。

    每次睡到干硬的地上,第二天醒來后脊的骨頭就疼。那是被咯疼的。

    那個時候她的體重大幅度降低,不吃飯的原因無非兩種,一則沒錢,二則沒時間。

    沈母每在她睡前,都會小聲在她耳邊輕聲念叨沈父的病情,沈父的現(xiàn)狀以及沈父的醫(yī)院。

    不知疲憊,一直到臨死前的最后一刻。

    ✿ 92、星星點燈(二)

    沈微星推開病房門, 看向唯一沒有空著的床位。

    比起六年前,沈父蒼老了不少, 他坐在床頭, 佝僂著肩膀,頭發(fā)長且油呼呼的,落下時遮住他的眼睛,在光線下顯得蕭條且萎靡。他的脖子上繞著白色的繃帶, 臉上掛滿了青紫色的傷口。

    陽光很亮, 空氣中漂浮著細(xì)細(xì)的灰塵。沈父靠在斑駁的墻面, 聽見聲音, 在一縷細(xì)光中抬起了眼睛, 問:“你是誰?”

    短短三個字, 確實讓沈微星體會了一把不解, 疑惑, 憤恨以及可笑。

    她幾乎不敢相信地快速走了幾步, 在接近病床時,忽然停下, “你不知道我是誰?”

    沈父聲音很陌生的問:“我應(yīng)該知道嗎?”

    沈微星看著他, 千絲萬縷的情緒在眼睛中閃過, 消失殆盡。小的時候, 哇哇大哭的小女孩無助驚恐地看著沈父暴虐,等到有抗衡的能力時, 可以與之在爭執(zhí)中動手,雖會損傷過重,但卻脫離了束手無策的時候, 倒也挺不錯, 現(xiàn)在終于等到她比他高上一截, 他卻不記得了,仿佛那些年的噩夢困住的只有她一個人。

    憑什么呀?

    沈微星悲哀的想,壓制在心頭的陰暗面逐一浮上來,妒恨的情緒一點點侵占她的大腦,神經(jīng)。

    她嫉妒沈父可以忘記的如此徹底,也恨沈父可以忘記的如此徹底。

    沈父看著眼前的人,莫名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只是這感覺還未消化便被后怕侵蝕。女人從推開門進(jìn)來,看她的眼神猶如在看仇人,手上若是有刀勢必會砍過來。他有些害怕,屁股往后面移了下,估算了護(hù)士站到病房的距離,到時候見著情況不對,他就直接跑。

    沈微星注意到他的動作,冷笑一聲,邁著步子緩緩向前,不似剛才那般步履生風(fēng),“你不知道我是誰?你這個人是有多冷血,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rèn)識了嗎?”

    話剛落,她停在床頭柜前,腰身微微俯下,眼神含著幸災(zāi)樂禍。

    她想知道,時隔六年,這個男人知道自己的女兒站在面前時,會有什么反應(yīng)。

    結(jié)果不出她所料,剛才還坐在床上格外平靜的沈父,瞳仁一縮,眼神惶恐。他抓著床頭的鐵桿,想把自己藏起來,身體瑟縮,無助可憐。

    難怪他會覺得害怕。

    可沈洪峰告訴他,沈微星不是已經(jīng)離開了嗎?怎么會忽然回來了?

    沈父心里一萬個疑惑,一會兒想喊護(hù)士求救,一會兒想出院找洪峰,哪一個都是辦法,唯獨和沈微星死扛著不是。當(dāng)然他這么做并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單純因為害怕。

    “對了,我覺得您應(yīng)該忘記了,畢竟我這個女兒在你眼里就是一塊沒用的垃圾。”沈微星欣賞夠了,在床沿找個位置,不緊不慢的說:“夠你輸牌發(fā)泄,夠你喝酒發(fā)泄等等等等。你打我最慘的一次,應(yīng)該就是骨頭出了問題吧。”

    沈微星說完,沈父又是一抖,她便又笑了,說:“我今天來不是找你算賬的,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我媽去世了。”沈微星手撐在床沿上,肩膀緊緊繃起,仿佛嘴里說的人和她無關(guān),“已經(jīng)好幾年了,過幾天就是她的忌日,我在看她之前,來看看你。”

    話落,她的眼神在污漬的床單是撇了眼,輕薄如翼,不足以在即將到來的深秋蔽體,下了結(jié)論,“你也不怎么樣,怎么就值得那個女人對你死心塌地,咽氣的時候都記著你。”

    沈父在她說完后,不解的問:“什么意思?”

    “知道你為什么會住這里嗎?那個女人把她打工攢起來的錢全部留給你。”沈微星眼神漂浮,聲音像是含著嘆息,“連住ICU都不樂意。”

    沈微星嘖嘖了兩聲,正眼看向沈父,問:“我真的很疑惑,她為什么對你這么好呢?救命之恩,可能早就報完了吧。”

    沈父垂著眼睛,盯著手臂上厚重的石膏,剛打上去的時候沒感覺,怎么現(xiàn)在卻覺得沉甸甸的,要將她的胳膊壓斷。

    沈微星想起搬家多次,從未見過的房產(chǎn)證,一時間,心里大約有了判斷,“她應(yīng)該把家里的房子也給賣了,你值得嗎?值得她問你死心塌地嗎?”

    時間靜止了幾秒鐘。

    沈微星盯著沈父的發(fā)旋,看著稀疏的白發(fā),褶皺的皮膚,心里五味雜陳。以至于沈父抬眼時,她躲閃不及。

    沈父問:“你來就是想告訴我這些?”

    沈微星點著頭,絲毫不避諱,“我就是想看看你這種人會有什么反應(yīng),會后悔嗎?是難過還是高興?這樣我過幾天就可以轉(zhuǎn)述給她聽。”

    “沈微星,你真不是個東西。”沈父眼眶有些紅。

    “我的確不是個東西。”沈微星承認(rèn)了,“你都不是個東西,我當(dāng)然和你是一路貨色呀。”

    “她人在哪埋著?”沈父問。

    沈微星說:“你找她干嘛?去惡心她嗎?那倒不用,我早就說了,我和你是一路貨色。”

    “什么意思?”沈父嗓門有些沙啞,像是含著痰液,渾濁不堪。

    沈微星盯著他的眼睛,聲音清脆,擲地有聲,“因為,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說完,她就起身,想要離開。能和沈父說這么多,已經(jīng)消耗了她所有的耐心,繼續(xù)坐下去,也只是徒給自己添些罪受。

    沈父看著他站起來,想抓著她不讓走。沈微星眼疾手快地躲開了,他撲了空,連帶人從床上絆下來,上半身栽倒在地,下半身仍在床上,狼狽好笑。

    沈微星懶得理,拂了拂差點被沈父拽住的褲腰,表情略顯嫌棄。

    沈父摔下床,打著石膏的胳膊發(fā)出碰的一聲,另一只手的手心在地面蹭地發(fā)紅,羞恥感縈在心頭,使他既是丟臉也覺得惱怒。他抬起眼睛,看著沈微星單薄的背影越走越遠(yuǎn),隨之冷笑,報復(fù)似的說:“你那個女朋友知道你這樣嗎?”

    沈微星停下腳步。

    沈父早就瘦骨嶙峋,胯骨在地面碰的那一下,仿佛被無數(shù)道針扎過一樣疼,細(xì)細(xì)密密。他扶著自己的一只腿從床上下來,緩緩說:“許溧不會和你分手嗎?”

    沈微星轉(zhuǎn)身,居高臨下地看他,眉頭微蹙,“你想說什么?”

    “你高考前那幾天,原本我是想回家的。”沈父呼了聲氣,等一條腿放在地面上后,稍微緩了緩,痛意舒解后,他扶起另一條,“結(jié)果走到門口,就被那個女人攔住了。”

    沈父想起那天的場景,還是有些后怕。那是他第一次害怕一個女人。

    “如果不是那個時候,你在高考,那個女人可能會殺了我。”沈父說:“但她沒有,她把我關(guān)在她家,就是她家衛(wèi)生間,那么小的地方,我一個人呆著,那么幾天,我差點瘋了。”

    他的一條腿已經(jīng)放下,后脊靠在床沿,輕咳了聲。在沈微星看來,現(xiàn)在他的樣子病懨懨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腦袋亂的要命,上次出現(xiàn)這種情況還是在六年前,從許溧家里逃出來后,洪峰再次關(guān)著他。

    他閉著眼睛,想緩和情緒,但眼前剛莫入黑暗,衣領(lǐng)就被人扯住,緊接著便是咬牙切齒的聲音,“然后呢?”

    沈父想起最住被關(guān)在這里時,精神暴躁,總覺得有人在他耳邊念叨,你去死,你去死。

    “然后,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沈父壓抑住另一種聲音,表情及其無辜。

    “你快說。”沈微星捏著衣領(lǐng)的手越來越緊,眼神如同圈養(yǎng)節(jié)食的獸,兇殘可怖。

    沈父用一種上位者的語氣說:“你要聽,我偏不告訴你,除非你把你媽的墓地說給我。”

    衣領(lǐng)忽然被松開了,沈微星起身,眼神恢復(fù)了平靜,只是余波還未散,“你不說,那我自己就去問。”

    這些是握在沈父手里唯一的籌碼,從沈微星的反應(yīng)來看,他可以威脅的住。但事與愿違,沈父瞇著眼睛,不敢置信道:“你就那么確定,她會告訴你?”

    “我愛她。”沈微星背過身,只簡單扔下三個字,隨后自嘲一笑,“我對你說這個干嘛。”

    說完,她頭也不回,推開離開。

    病房又恢復(fù)了安靜。沈父扶著床頭想要站起來,結(jié)果剛起了上身,又重重摔倒在地,終于,壓抑在胸口長時間的煩躁,使她伸手砸在地面上。

    關(guān)節(jié)痛的痛意清晰而明顯。

    沈父捂著臉,低聲抽噎起來。

    他想起剛住院,因為暴力傾向時常被約束在床邊,下身屈辱地穿著紙尿褲,每日吃喝拉撒都要受制于人。他還記得隱約模糊之間,在這昏暗的房間中,外面下著雨,他的身體被高大兇猛的男人摁著,掙扎不開。

    這是精神病院的生物鏈。

    沈父抬起眼睛,恍惚間又回到了前幾年,女人在他的拳頭下,每天鼻青臉腫,但仍是進(jìn)著職責(zé),只因為被打怕了,他用一句,你趕跑,就打死你,而拿捏住了她。

    沈父在二十多歲但時候,常聽人家說,這個世界上唯有任何事情都講究因果循環(huán)。

    或許后半輩子的所有都是他的報應(yīng)。

    作者有話說:

    從四月多份連載的文終于在十月份收尾了,我真是佩服我的速度了

    ✿ 93、星星點燈(三)

    許溧得到消息, 今天是洪二出獄的日子,因此從家離開后, 上了車就去X市的獄所。

    汽車在馬路上穩(wěn)速前行, 沒有一點磕碰。車廂內(nèi),暗香浮動,許溧坐在后座,從文件夾里拿出幾張紙, 眼睛大段落的掃過, 只余下清脆的翻頁聲。司機(jī)自后視鏡看了眼, 想起來時老板囑托的話, 估摸這是個好機(jī)會, 硬著頭皮準(zhǔn)備開口時, 被人生生截斷。

    文件大段落描述了洪二的犯罪經(jīng)過, 但唯獨在細(xì)節(jié)之處馬馬虎虎, 一筆帶過。許溧大致瀏覽完后, 扔下手里輕飄飄的紙,問:“只有這些嗎?”

    司機(jī)咽下嗓子里的話, 回答了句是的, 補(bǔ)充道:“您要的有點急, 目前只有這些了。”

    許溧眉頭微蹙, 眼神淌出一絲不耐,“得多長時間?”

    前面正好是一個轉(zhuǎn)彎, 司機(jī)平坦開過,車上的人沒有受到一絲顛簸,回答道:“三小姐, 您不用著急, 今天他出來, 我們還怕問不到話嗎?”

    司機(jī)雖然說的在理,可洪二是她用來和洪峰談判的籌碼,知道的信息少一點,勢必會處于劣勢之中。可現(xiàn)在事出緊急,只能退一步,尋一個穩(wěn)妥的法子。

    許溧眉心卸下來了點,說話時聲音略顯疲憊,“按你說的辦吧。”

    汽車在獄所停下。

    司機(jī)下車,許溧一人在車上等著。

    這個獄所修建時間很久,地址選在了偏僻的半山上,從路旁望下去,是環(huán)環(huán)疊繞的盤山公路,長在陡峭山坡上的樹。每棵每棵連在一起,從上面往下看,宛如一頂巨大的傘面,亭亭如蓋。

    許溧把那幾張紙塞進(jìn)文件里,窗戶搖下一條縫,稍微緩和下車廂里的氣味。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九點了,獄所的門還未打開,倒是有一輛摩托車停在后面。許溧撇了眼,坐在摩托的人穿著黑色背心,露出的肌肉如同連綿山峰,曲線順滑,肌肉緊實。他帶著頭盔沒有卸下,但許溧就是一眼可以判斷出,那人就是洪峰。

    害得她和沈微星分開六年的罪魁禍?zhǔn)住?br />
    許溧咬著牙,眼神發(fā)狠似的盯著。直到獄所的鐵門鋃鐺作響,她才收回視線。

    理智告訴她,在獄所門口和洪峰正面對上,無異于沒事找事。她把露出的窗縫開的在大一點,向著遠(yuǎn)處的司機(jī)招手。

    司機(jī)看見后,立馬走到窗邊,問:“三小姐,什么事?”

    隔著窗縫,外面的熱氣流淌進(jìn)來,里面的涼氣倒也沒有那么悶。許溧隔著車窗,說:“一會兒,你來開車。”

    司機(jī)目光一頓,眼神閃過一絲不解。這和當(dāng)初商量好的可不一樣,按著原想的計劃,司機(jī)要從洪峰手底下?lián)尩饺耍缓髱Щ剀嚿希詈笠院槎䴙轲D,釣魚上鉤。

    但眼下,三小姐的意思是卻是她來開車,那就代表很有可能洪二還是會跟著洪峰離開。

    司機(jī)跟著老板耳聾目染好幾年,有些事情不用挑明,自然心如明鏡。可老板的吩咐還在耳側(cè),司機(jī)躊躇道:“三小姐,老板讓我務(wù)必把您安全帶回去。”

    他說完立即恭敬垂眸,大氣都不敢出。他和三小姐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性子大概摸的差不多,雖然時刻給人一種放松警惕的錯覺,但卻經(jīng)不起細(xì)究。

    時間靜了一瞬。

    直到洪峰卸下頭盔,跑到洪二面前,兄弟兩人擁在一起時,許溧的手放在車門上,語氣冰冷道:“現(xiàn)在我才是你老板。”

    說完,拉開車門,直接下車,坐在了駕駛座。

    司機(jī)拗不過,擔(dān)心小姐受傷,擔(dān)心老板責(zé)罵,只得坐在副駕。

    兄弟二人相見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洪峰擦掉洪二的眼淚,兩人才走到摩托車前。

    油門踩動,摩托車沿著馬路下山。

    許溧見狀,直接拉上安全帶,發(fā)動引擎,汽車以更快的速度往下爬。

    司機(jī)坐在一旁,兩只手抓著車頂?shù)姆鍪郑槆樀纳n白。他看著前面兄弟二人有說有笑,而駕駛座的人眼神如同虎狼般兇狠,心里知道要完。

    快到山下時,許溧估算好位置,猛的發(fā)力,車頭便撞在摩托車尾,只是輕輕一蹭,兩個輪子不如四個的穩(wěn)當(dāng),摩托車很快就倒地了。

    許溧沒想要兩人的名,這一下只是對洪峰的警告,看著兩人倒下,她扯開安全帶,從駕駛座上下來。

    洪峰摘下頭盔,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一般是呼吸不暢,一半則是疼的。腿被壓在車底,馬路摩擦皮膚使他可以清晰感知到那處的撕裂感,好像隱約有鮮血流出。洪二也摘下頭盔,但情況比他稍微好點,腿只是被壓住,但勉強(qiáng)在洪二和車輛間形成一個弧度下,收放自如。

    后面的車輛標(biāo)著BMW三個字母,黑色在陽光下襯得低調(diào)而奢華,車架曲線流暢華美。而從車上下來的女人長發(fā)扎了個低低的啾,高跟鞋配上長裙,及其颯美,她的身后還跟著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一看就是不好惹。

    但洪峰只需看一眼,就瞧出站在眼前的人是誰。

    許溧。

    不僅僅是微光老板許溧,還有家產(chǎn)遍布全國,勢力龐大的許家三小姐——許溧。

    當(dāng)年之所以在X市逃竄而出,就是因為他查到了許溧的身世。

    他能查到許溧,那許溧自然能查到能多。

    洪峰眼孔一縮,眼神劃過驚慌之色,問:“你想干嘛?”

    高跟鞋踩在地面發(fā)出的聲音,好似鐵尺在地面磨出的聲音。洪峰心臟一悸,臉上的汗更多了。

    “不干嘛。”許溧面相平和,鬢間的劉海柔化了臉上的棱角,使她整個人如同一汪水,波瀾不驚,“就是想問你一些事。”

    洪峰扯著嘴角,拼命壓制心里的慌亂,“我們都六年未見了,我哪知道什么事?”

    “那就是你不想說了。”許溧睨了他一眼,半蹲著身子,“沒事,我?guī)湍慊貞浺幌隆!?br />
    洪峰面容閃過一絲驚恐。

    許溧一字一句,問:“六年前,你在棋牌室到底說了什么?”

    洪峰不說話,豆大的汗像雨往下落。

    炎熱的天氣,許溧額角也有一些,但她顧不上擦拭,只想尋求更多真相。看著洪峰不說話,許溧對著遠(yuǎn)處的司機(jī)招手,示意他人過來,“把車從他身上移開。”

    司機(jī)領(lǐng)命,扶起車頭輕易讓兩人的下身有了更大的活動空間。

    許溧站起身,走到洪峰腳下。他穿著大短褲,兩條腿早就變得血肉模糊。許溧冷笑了聲,踩著高跟鞋在他的腳踝踩了下去。

    骨頭是最容易受傷的地方,洪峰的疼痛神經(jīng)原本被小腿的傷卡著,現(xiàn)在許溧踩到腳踝,他只覺得有人在揉碎自己的骨頭,痛徹心扉。

    洪峰啊了聲,引得旁邊的洪二開口,急急忙忙道:“哥,到底什么事?你快告訴她。”

    洪峰臉上的汗比起剛才更多了。當(dāng)年威脅沈微星離開的事情,一定不能告訴許溧,否則以這個女人心狠手辣的程度來看,一定會想辦法要了她的命。

    “還不說嗎?”許溧收回細(xì)長的跟,重新站在地面,將視線落在洪二身上,扭頭對司機(jī)說:“綁了,帶回車上。”

    司機(jī)連忙從車廂里拿出兩根粗長的麻繩,往洪二身上招呼。洪二早就被嚇被膽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在監(jiān)獄的時候,他因為洪峰人脈廣,并沒有吃虧,沒想到出了監(jiān)獄,卻差點要了他的命。洪二越想越氣,差點想扭頭進(jìn)去呢。

    “考慮清楚了嗎?”許溧在司機(jī)把洪二拖到后備箱時,轉(zhuǎn)身對洪峰說:“還是說,你們兄弟想一起?我有一萬種辦法可以讓你們開口。”

    “哈哈哈哈。”洪峰笑完眼角落出了兩滴淚,說:“你就是想知道我對沈微星說了什么是吧?我偏不告訴你。”

    他說完,瞅了眼身后的坡,拿起頭盔砸向許溧,身體向身后滾去。

    這里臨到下山,種滿了清翠的竹子,許溧看著那洪峰滾下去后,眉頭微微蹙起,隨后轉(zhuǎn)身上了車。

    洪峰現(xiàn)在成不了氣候,至于她想知道的,早晚都能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讓洪峰為當(dāng)年的事情付出代價。

    沈微星從精神院離開后,迫不及待地跑到了網(wǎng)吧。她的心跳很快,隔著胸腔似乎都要蹦出來,唯有找到許溧,才能緩解。

    可到了網(wǎng)吧,里面的人卻是小網(wǎng)管,沈微星愣在原地,想起許溧今早出門,問:“你們老板呢?”

    “老板今天沒來。”小網(wǎng)管咬了口雪糕,用下巴指著凳子,說:“你在等一會兒。”

    沈微星只能嗯一聲,座下來后,立即給許溧發(fā)微信。

    【一閃一閃:你在哪?我去找你。】

    那邊回復(fù)很快,只說了句馬上到網(wǎng)吧,就沒有后續(xù)了。

    沈微星總算松了口氣,趴在吧臺安靜等著。

    過了大概半小時,一輛寶馬車停在網(wǎng)吧門口,外觀低調(diào),曲線優(yōu)越,若是識貨的人必能一眼認(rèn)出來這車的價值。

    沈微星坐起身,心里閃過無數(shù)個未解的疑問。她看著駕駛座上下來了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恭恭敬敬走到后座,拉開車門,緊接著許溧略微懨氣地從后座下來。

    作者有話說:

    掉馬了!!!

    ✿ 94、星星點燈(四)

    洪二被關(guān)在山底下一座廢舊宅子里, 許溧打算當(dāng)天審問,剛拉過來凳子坐在他對面, 沈微星好巧不巧地過來了。許溧只得作罷, 命司機(jī)安排了五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看著,這才急忙往網(wǎng)吧趕。

    最近被陳年舊事箍的腦袋疼,再加車上涼風(fēng)和車外熱浪一交替,頭暈?zāi)X脹, 眉宇間蔫里蔫氣。以至于剛下車交代完事情后, 看到站在門口的沈微星時, 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汽車揚塵而去, 只留下一地的爛攤子。

    沈微星走到許溧前, 頂著大太陽, 問:“你干嘛去了?”

    態(tài)度自然, 許溧估摸不出其他情緒, 回答道:“出去辦個事。”

    沈微星拉長調(diào)子哦了聲, 不知是相信了還是沒有相信。

    這個反應(yīng)倒是讓許溧僵在原地,拿不清楚說什么。她的家庭談不上復(fù)雜, 但身世卻格外尷尬。原來打算等處理完這件事情后, 再告訴她。但眼下事出緊急, 迫在眉睫, 許溧嘴巴抿了抿,腦袋在努力組織措辭。

    就在她絞盡腦汁, 好不容易想到一個干巴巴的開頭時,剛抬眼就對上沈微星欲言又止的眼神。

    許溧:“?”

    沈微星瞥了她一眼,眼神嫌棄, 像是老師在看不懂事的小孩, “栗子, 你的虛榮心好強(qiáng)呀。”

    許溧:“?”

    沈微星拿著在學(xué)校時做老師的架勢,繼續(xù),“出去辦個事?lián)Q輛寶馬,你這是欺詐。”

    許溧不是很能理解的問:“我出去辦事為什么不能換車?還有,我怎么欺詐了?”

    做老師就有這點不好了,經(jīng)不起正在敲打的學(xué)生反問。一旦開口,那就是認(rèn)識不清楚自己的錯誤,不知道悔改。沈微星打心眼覺得這個行為不好,做生意嘛,誠信經(jīng)營,坑蒙拐騙是萬萬不能有的,“你出去辦多大的事呀?見多大的人呀?”

    許溧哭笑不得,“也沒多大的事。”

    沈微星急紅了眼,也不管地點是不是大馬路了,逮著問:“許溧,你一個破網(wǎng)吧月收入有多錢?值得你租那么貴的車去見人?我現(xiàn)在不用你養(yǎng),但你是不是忘記了,這個網(wǎng)吧養(yǎng)了多少個人吃飯呀?”

    這席話說完,許溧算是理清楚了。這字里行間,說她不節(jié)儉,說她虛榮,說她不知輕重。雖然言詞嚴(yán)厲,但許溧就是生不來氣,反而覺得她可愛,拼命壓抑的嘴角沒控制住,笑了。

    這下子沈微星火氣蹭蹭蹭的往上漲,差點可以把網(wǎng)吧原地點燃,“你還笑,我不管你了,到時候要飯了,別去我家。”

    話落,扭頭就往網(wǎng)吧走。

    但還沒走幾步,手腕便被人抓住。沈微星臉都沒有轉(zhuǎn),一副有話快說,別擋著我忙的架勢。

    許溧樂完了,就著握緊的手腕轉(zhuǎn)在她的肩膀上,以往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此刻竟然生出一絲打趣,問她:“老婆,這車有沒有一種可能,它就是我的呢?”

    沈微星被這聲老婆叫紅了耳朵。

    許溧腰身微弓,兩只手在她的肩膀處揉了下,眼睛平視著,說:“我家里有點復(fù)雜,等有空了專門解釋給你聽。”

    沈微星聳拉的眼皮這才抬起,正要說話,就被打斷。

    許溧眼尾微揚,目光溫柔似水,幾乎可以讓人溺在其中。她的眼睛本是上乘,平常看人帶著無法抗拒的好脾氣,但打心眼里的好脾氣只留給眼前人,說:“還有,你說錯了,我只需要養(yǎng)你就好了。”

    沈微星耳朵更紅了,掙了肩膀上那雙手的束縛,加快腳步往屋里走。

    小網(wǎng)管見老板跟在老板娘后面,從抽屜里掏出充電器,說:“我先走了。”

    “等下。”沈微星叫停,引得兩人直直看她。

    沈微星熱的口干舌燥,拉起許溧的手就往休息室走。

    雖然不是老板親自發(fā)話,但老板娘更有話語權(quán)。小網(wǎng)管只得坐在椅子上,想起老板娘通紅的耳垂,打算回去的時候買個冰奶茶喝。

    休息室窗簾永遠(yuǎn)都被扯的掩飾。

    許溧剛進(jìn)去還沒來得及開燈,肩膀就被一只手強(qiáng)硬地摁在門板上,柔軟熾熱的吻緊隨其后。

    不同于每次小打小鬧的輕啄,這次沈微星不僅惦著腳,兩條胳膊兜住許溧的肩膀調(diào)低她嘴唇的高度,啃了上去。

    沈微星咬著許溧的唇,手指在許溧的脖頸后,形成一個禁錮,將她牢牢圈住。她經(jīng)驗淺,親起來就來來回回那么幾下,卻偏勾的許溧把持不住。終于,在沈微星雙腿發(fā)軟,嗓子黏黏糊糊哼了聲,差點摔在地上時,許溧攬住她的腰,五指摁著衣服陷進(jìn)她的皮膚里,趁機(jī),舌頭攪進(jìn)她的口腔。

    房間內(nèi)暗呼呼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聽著唇齒相交,清脆的水漬聲令人臉紅心跳。

    兩人從底下回到了床上。沈微星上半身被解的只能了內(nèi)衣,膝蓋跪在柔軟的床罩上,嘴唇從許溧的肩膀慢慢滑到了小腹。

    褲子拉鏈向下發(fā)出卡擦一聲。

    沈微星坐在許溧的膝蓋上,纖細(xì)柔膩的手指從她的小腹挪到了腰身。脫去了束縛,沈微星趴在許溧的大腿前,表情真摯且虔誠。她的唇還未落下,便被許溧捂住了。

    沈微星自己也很不舒服,抬起眼睛,眼神略微有些急躁。

    “別。”許溧說:“臟。”

    沈微星咬了她的手心,許溧吃痛放開,而后吻落了下來。

    房間內(nèi),兩道喘息聲交纏在一起,沈微星膝蓋抵在床單上,她像是被折翼的鳥雀,安心地侍在一處,心甘情愿。

    結(jié)束后,沈微星的衣服早已濕透,被胡亂扔在角落里無人問津。她赤著身體躺在被罩下,只留腦袋在外面,忽視下身的不適,安靜地看著許溧穿上被自己扒下的衣服。

    “沈微星,你都是在哪學(xué)的呀?”許溧穿完上衣,坐在床沿問。

    床頭開了一盞小燈,仿佛隔了層朦朧的霧氣。

    沈微星用通紅的嘴唇,問道:“你不喜歡?”

    這件事是沈微星第一次做,雖然青澀,但來日方長嘛。而且,許溧最沒想到的就是,那么驕傲的人,她居然,愿意。

    沈微星躺平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說:“我今天去看我爸了。”

    許溧心臟一顫。

    沈微星說:“當(dāng)年高考的時候,你是不是一直跟著我?”

    許溧沒有說話。

    房間里安靜了很久,趁著這安靜,沈微星想起高考很多的細(xì)節(jié)。當(dāng)時,她和桑沃僅僅只是認(rèn)識,談不上關(guān)系親厚,可對方不僅過來送她高考,還給她帶水,帶巧克力,還有多余的學(xué)習(xí)用具,以及——

    沈微星眼睛發(fā)酸,撓的眼眶癢癢的。她閉起眼睛想要舒解,結(jié)果眼淚滾落而下。

    以及那兩句,加油,順利。

    一句是桑沃自己說的。

    還有一句是桑沃替許溧說的。

    沈微星抿著唇,表情既像痛苦又像自責(zé),眼淚刷刷地往下掉。她哭的很安靜,只有鼻翼抽噎時,才會發(fā)出聲響。

    聲音帶著軟軟的哭腔,她罵:“許溧,你就是笨蛋。”

    許溧嗯了聲,抬起指腹擦掉她的眼淚,說:“就是笨蛋。”

    “你怎么不告訴我?”沈微星說:“我只要一想到站在學(xué)校大門口,跟個傻子一樣,我就難過。你告訴我呀,你告訴我,你想讓我去好的大學(xué),綁起那個人渣的事情,你都告訴我呀,有什么事情,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

    “那你是不知道你的脾氣,我稍微提上那么一句,你就能炸開鍋。”許溧笑了笑,偏了下腦袋,聲音比那豆燈都要溫柔,“其實網(wǎng)吧再次重逢后,除了被沖上頭的怒氣,我其實還有驕傲。”

    沈微星那個時候的脾氣硬邦邦的,所有人的好心她能理解能可憐,所有的好意她覺得是憐憫,她把自己鎖了起來,拒絕接受所有人的好意,哪怕是許溧,都不行。

    沈微星惱怒自己,但還是問:“有什么好驕傲的?混的那么差。”

    “因為,你終于過上了自己想要過的生活。”許溧回答道:“我看著那個時候的小星星,每天蝸居在這個房子里,明明應(yīng)該發(fā)著光,但偏偏逢上陰雨天。你不知道,在在六年后看到閃閃發(fā)光的你時,我有多高興。”

    沈微星沒忍住,終于笑了,瞥了許溧眼,問:“那為什么我回來的時候,你不理我?”

    許溧俯身捏了下她的臉,肘部撐在沈微星的枕頭邊,說:“誰讓你走的時候,一聲不吭,我都擔(dān)心你跟人跑了。”

    沈微星雖然長得漂亮,但性格是真的臭,所有上來搭訕的男孩女孩都架不住那張臭臉,也只有許溧拿她當(dāng)個寶。

    不過,沈微星并不打算告訴她,反而洋洋得意道:“那你可得看緊我了,免得我被人拐跑。”

    許溧說了句不會,正準(zhǔn)備湊上來親兩口時,門被人從外面敲響了。

    小網(wǎng)管隔著門板,問:“老板,我飯還沒吃呢。你快出來看店。”

    親昵被打斷,兩人相視一笑。許溧站直身子,說:“你在躺一會兒,我先看會店。”

    沈微星點頭,“去吧。”

    隨后一直目送人開門關(guān)門,沈微星還是癡癡的笑。

    過了片刻,她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拿著手機(jī),給許溧發(fā)微信,“我的衣服濕了,你快給我找一套!”

    作者有話說:

    大家晚上好!!!

    ✿ 95、星星點燈(五)

    許溧下午出門時, 還未下雨。她照著熟悉的路線,一路開到關(guān)著洪二的廢舊學(xué)校。

    許溧進(jìn)去時, 洪二垂著頭坐在椅子上, 四肢被綁在椅子腿以及靠背上。教室的采光算得上極好,兩扇大窗各開一扇,淡黃色的光線由此進(jìn)入,落在他蒼白瘦削的臉上。

    聽見腳步聲, 他抬起臉, 大喊:“放我出去。”

    看管洪二的人在這幾天, 威逼利誘, 什么法子都試過了, 但都沒用, 只得打電話把許溧叫過來。這洪二沒有家庭, 沒有父母, 只剩下相依為命的哥哥洪峰。身上幾乎沒有軟肋可言。

    許溧碰上這種硬骨頭, 只能靠著時間慢慢磨。她從角落隨意搬出一張椅子,手指捏著木質(zhì)靠背, 椅子腿在水泥板上拖著, 停在了洪二面前, 問:“想好說什么了?”

    堅守看管洪二的那幾個人, 背著手站在外面。椅面上積滿了厚重的灰塵,許溧捏著靠背, 將椅面往側(cè)沿倒了下,大片的灰塵掉落在地面,但椅面還是不干凈。許溧朝著外面喊了聲, 隨即進(jìn)來男人, 他拿著報紙鋪在上面后就出去了。

    洪二見著了,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陰陽怪氣道:“我關(guān)在里面也就六年,怎么這六年還變天了。”

    許溧面對著洪二坐下,雙手環(huán)臂,說:“這天一直都是有本事的人說了算。”

    洪二嘴角的笑意頓時散了,開始正眼打量這個女人。他從監(jiān)獄里剛出來,就被關(guān)在這里,每天都被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顛三倒四的問。問題一會兒是犯了什么罪,一會兒是為什么頂罪,變化莫測,找不到正式的問題。

    那天抓他進(jìn)來,帶頭的女人和眼前的女人重合在一起。洪二想起那細(xì)長的鞋尖高跟鞋跟踩在他哥模糊的傷口了,心里一陣后怕,遲來的怯意涌現(xiàn)出來,但想起答應(yīng)哥哥的事情,還是梗著脖子強(qiáng)裝厲害。

    許溧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知道眼前人現(xiàn)在就是紙老虎,不需要動手,只點個火就夠了。她笑了聲,開口時聲線含著舒懶的腔調(diào),繼續(xù),“洪二,你進(jìn)去那么久,不會連如此簡單的道理都沒學(xué)會吧?嗯?”

    獄所被洪峰打過招呼,里面會有人照看著他。洪二這幾年的生活過的還算不錯,但私底下,他也遇見不少骯臟事。也自然知道,那種地方,拳頭就是道理。

    洪二緊張到額角都漲了層汗,聲音拉都很緊,“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就是做賊心虛了。

    許溧翹起二郎腿,腳尖晃晃悠悠的,眼尾向上揚起,道:“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許溧聲音輕飄飄的,尾音卻帶著訴不盡的疑惑,娓娓道來。

    “六年前,光渭東路,正值九月大雨,有人開車撞了個十八歲的小伙子,卻在撞人后未第一時間將人送到醫(yī)院,四個小時后,小伙子被過路人看到,送至醫(yī)院時一側(cè)瞳孔已散大,最終經(jīng)過兩天一夜,搶救失敗,在凌晨一點去世。”

    這些信息都是司機(jī)調(diào)查出來的大概,不過用來唬人足矣。許溧說完后,嘴角已經(jīng)聳拉下來,她盯著眼睛瞪大的洪二,問:“你說,這個開車的人,該不該死?”

    洪二眼神已經(jīng)失去了神采,變得渙散。他兩只手扣著麻繩,指縫磨在粗糙的繩索上,拼命的搖頭。

    許溧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右手揪著他后腦勺的頭發(fā),稍一用力,洪二就仰起了頭。許溧垂著眼睫,冷冰冰地望著她,問:“如果開車的真是你,你有沒有考慮過那個小孩的家庭?”

    說完,冷笑一聲,看著洪二再次垂下的腦袋,捏著頭發(fā)的手在一用力,“你進(jìn)去那么早,當(dāng)然不知道。”

    “那年小伙子十八歲,剛高考結(jié)束,是家里的老幺。”許溧說完,手一松,洪二腦袋撞在了木椅上,“他爸媽老來得子,上面只有一個姐姐。”

    “你欠人家的,用什么還?”許溧質(zhì)問道:“用你那不值錢的命?還是你那創(chuàng)造不出什么價值的時間?”

    許溧這輩子談不上熱心腸,但也見不得老鼠猖狂的事情。今天如此態(tài)度,一是為了沈微星,二則是真的為那個破碎的家庭。

    洪二眼睛通紅,嘴上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上話。

    許溧眼神似冰似刃,說:“你現(xiàn)在最好交代當(dāng)初是誰干的,否則,就真的不這么簡單的。”

    洪二眼神漂浮不定,腦亂糟糟的只知道重復(fù)一句話,“是我,是我,是我干的。”

    許溧還想再問的時候,人已經(jīng)暈過去了。

    許溧嘴里罵了一句,對著外面喊了句拿水,隨后外面的人拿了桶水進(jìn)來。她指著暈厥過去的男人,說:“給我潑,一直到潑醒為止。”

    已經(jīng)到了八月份,悶熱的天氣已經(jīng)好轉(zhuǎn)不少,唯有突如其來的暴雨惹人厭煩。

    沈微星家訪結(jié)束,乘坐電梯下到一樓,剛走出電梯口,借著昏黃的燈光瞅見腳底濕漉漉的地面,心里嘆了聲氣。

    每次在她覺得不可能下雨的時候,沒有帶傘的時候,就會來這么一遭。這個月已經(jīng)三四次了。沈微星站在單元樓檐下,瓢潑大雨順著屋檐灑落,打濕了地面,也濕了她的褲腳。

    沈微星懶的麻煩許溧過來接,點開打滴APP,確定位置下單后,就把包頂在腦袋上往小區(qū)門口跑。

    陰風(fēng)怒號,在細(xì)細(xì)密密的雨夜,聲音如同嬰孩夜啼般凄慘。

    沈微星沿著石板路,在大雨聲中,聽見了急促的,類似于腳步的聲音。

    就差一個轉(zhuǎn)角。

    經(jīng)過那個轉(zhuǎn)角,再往前走兩分鐘就是保安亭。沈微星提起一口氣,走過轉(zhuǎn)角時,定下心神,往后瞅了眼。綠化區(qū)種滿了清脆的竹子,橫七豎八斜斜垂下,竹葉隨風(fēng)搖曳。

    提起來的心終于放下。

    黑色的汽車已經(jīng)停在小區(qū)路旁。沈微星坐上去后,報了手機(jī)尾號,從包里掏出紙巾稍微擦干身上的水漬。

    司機(jī)通過后視鏡往后瞅了眼,問:“小姑娘,下班了?”

    沈微星剛被嚇的驚魂未定,雙手在驚嚇和雨水中雙向夾擊,早就已經(jīng)失了知覺。她擦干凈額頭上的雨水,把紙團(tuán)握在手心嗯了聲。

    司機(jī)見著乘客不喜說話,也閉了嘴,整個車廂內(nèi)除了機(jī)械的導(dǎo)航聲以及窗外的雨聲,就只有兩個人清淺的呼吸聲了。沈微星不打算多此一舉回趟網(wǎng)吧,目的地定位直接在自己小區(qū)。她看著車窗外逐漸熟悉的街道時,一顆心總算找到了棲息處。

    向司機(jī)付了款,道完謝,沈微星扭頭就往小區(qū)里跑。

    她家那棟距離門口不算遠(yuǎn),但沈微星現(xiàn)在如同驚慌的兔子,經(jīng)不起一點風(fēng)吹草動。她聽見大門再次關(guān)上合攏,保安亭大叔隨口一句問候,沈微星加快腳步,乘上電梯,回了自己家。

    到家后,沈微星開了屋子里所有燈,又嫌太過安靜,開了落灰的電視。

    終于不再聽見風(fēng)吹草動了。

    沈微星靠在沙發(fā)上,閉著眼睛,緩了口氣。回過神后,又第一時間給許溧發(fā)微信。

    【一閃一閃:你什么時候回來?】

    發(fā)完消息后,沈微星把手機(jī)倒扣在桌面,起身去廚房燒點熱水。重新坐會沙發(fā)時,許溧的消息已經(jīng)過來。

    【栗子:馬上,你怎么了?】

    今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有些詭異,說不好是有人跟蹤,還是自己大驚小怪。沈微星沒打算現(xiàn)在直接說了,外面下著雨,急匆匆趕路,最容易出事故。

    思忖片刻,沈微星腳踩在沙發(fā)沿,將自己縮在角落,回復(fù)道【一閃一閃:沒事,就是想你了。】

    【栗子:粘人精,在等我半個小時,馬上到家。】

    沈微星這才放心,趁著燒水的時間,去臥室換上衣服。今天這個天氣,穿短袖太冷,她只能穿上戴帽家居服,聽著電視綜藝主持人的聲音,抱著平板打游戲。

    在等許溧回家的間隙,水也燒開了,沈微星把水裝進(jìn)水壺里,隨后帶上帽子,衣袖蓋過手掌,指腹繼續(xù)在屏幕上點。

    茶幾上擺了杯冒著氣的熱水。

    大約十分鐘,門鈴響了。

    沈微星嚇的從沙發(fā)上做起,正準(zhǔn)備開門時,忽然想起許溧明明說自己半個小時到家,現(xiàn)在才十幾分鐘,不可能那么快。

    一旦有了懷疑,心里的恐懼就更加嚴(yán)重。

    沈微星拿起手機(jī)時,手都在抖,她撞著膽子,沖著外面喊:“誰呀?”

    一道低啞的聲音傳進(jìn)來:“送外賣。”

    沈微星并不記得自己點外賣,赤著腳走向門口,將發(fā)出的聲音降低,又在手機(jī)上給許溧發(fā)消息確認(rèn)是否點過外賣。那邊很快回復(fù),沒有。

    沈微星心臟跳動的亂七八糟,手里幾乎拿不穩(wěn)手機(jī)。

    她站在門板后,盡量讓自己和墻融在一起,在聽見門鎖撬動的聲音時,指腹顫顫巍巍摁下報警電話,還未摁下,客廳里的燈忽然滅了。

    緊接著就是門被打開,門外的燈光落進(jìn)來,照出一道細(xì)長的黑影。

    沈微星眼睛一閉,指腹在撥出的綠色鍵上準(zhǔn)備摁下,手機(jī)就被搶走了。

    門被關(guān)上,除了臥室,拿都是黑漆漆的。

    沈微星扯著嗓子想喊,腰上卻放了一雙手,熟悉的氣味近在咫尺。

    許溧問:“老婆,想我了嗎?”

    茫茫黑夜中,沈微星驚魂未定,幾乎扯著哭腔,罵道:“許溧,你有病呀?”

    作者有話說:

    星星:你多來幾次,老婆可能就沒了。

    ✿ 96、星星點燈(六)

    沈微星聲音微啞, 一把推開了眼前人,身體貼著冰涼的墻壁滑落, 蹲在地上。

    許溧往后退了小半步, 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型,還未開口,緊接著聽見沈微星低啞的哭聲,好像拼命在強(qiáng)壓憋悶,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忽輕忽重。她立即慌了, 想找人卻不知人在哪, 直到摁亮了客廳燈光, 終于看清楚了。

    沈微星蹲在地上, 兩只手交叉死死抱住自己的肩膀, 垂著腦袋。她穿著一件淺色連帽家居服, 背后的帽子兜頭搭在腦袋上, 長發(fā)凌散,像只小奶貓, 將自己藏在無人的角落里, 臉上的表情不容任何人窺見。

    許溧一下子心碎了, 蹲在她對面手足無措, 哄道:“別哭,我的錯。”

    沈微星哭聲沒有因為這幾話而停止, 反而有著越大越大的趨勢,與窗外呼嘯而至的狂風(fēng)大雨相碰撞,毫不遜色。

    許溧忽然想起剛接觸的那幾次。每次她忽然出現(xiàn), 或者是背后輕拍的那一下, 沈微星都是肩膀微抖, 轉(zhuǎn)頭時滿眼防備地望向她,后來熟悉之后,防備感才開始消失。

    心里有個不太成熟的猜測。

    許溧焦躁地舔了下唇,腦袋挨著她的腦袋,小聲說:“寶寶,別哭了,再哭晚上就睡不著了。”

    聲線溫柔,前面的稱呼幾乎是用氣音說的,誘惑力很強(qiáng)。

    沈微星還是不理,直接坐在地上。

    夜寒雨大,濕氣潮氣席卷而來。沈微星身型單薄,小小一只,屁股還未坐穩(wěn),一只手繞過她的后腰,停在腰側(cè),另一只手穿過膝窩,形成了一個很別扭的公主抱姿勢,將她騰空抱起。

    這個動作有些突然,沈微星下意識伸手摟住許溧的脖頸,垂著腦袋,小聲罵道:“混蛋。”

    沈微星生的唇紅齒白,鴉黑色的睫毛垂落,濕漉漉地黏在一起,眼瞼下,淚痕滿面。她腦袋上的帽子很大,幾乎遮住半張臉,眼淚撲簌而下,砸的是許溧的心臟。

    她抱著沈微星,走到臥室的方向,聲音越來越輕,“我是混蛋,寶寶,你先別哭,冷風(fēng)進(jìn)去了會感冒的。”

    臥室的門開著,一路暢通無阻,停在床邊時,許溧彎著腰,將沈微星的下半身放在床上,“寶寶乖,先躺在床上。”

    然而胳膊上的手還是沒有垂下,反而摟的越來越緊。

    許溧沒了主意,索性將人重新抱起來,自己坐在床上,橫放沈微星在自己腿上。

    “剛才被嚇到了,我的錯。”許溧像是哄小孩兒般輕拍著沈微星的后背。

    哭聲開始變小。

    許溧再接再厲,“以后下雨天,我陪著你,哪也不去。”

    她沒有忘記洛卿說過的那些話,在雨天,沈微星失去了那個時候算是最珍貴的物和人,也同樣,將自己重新上了枷鎖,被迫和這個世界友好相處。

    “我不是害怕。”沈微星終于開口了,只是鼻音很重,“我今天總覺得被人跟蹤了。”

    許溧拍著后背的手微微一頓。

    沈微星鼻尖通紅,聲音既軟又綿,“我今天結(jié)束家訪,回家的時候,總能聽見腳步聲,可能是我聽錯了,但你后來嚇唬我這一下,我真的傻了。”

    千算萬算從沒想過這個原因,許溧蹙起眉,自責(zé)的說了句都怪我,轉(zhuǎn)而繼續(xù)問:“你今天在哪聽見的?以前有沒有?”

    沈微星窩在許溧的懷里,表情乖的要命,“沒有。”

    她說完后,又頓了頓,臉上閃現(xiàn)出一副不確定的表情,說:“可能是我聽錯了。”

    許溧眼睛盯著前方,良久沒有說話。

    最后還是沈微星用臂肘撞了她的胸膛,許溧這才反應(yīng)過來,笑著說:“沒事。”

    “你不用擔(dān)心,我沒事的。”沈微星說。

    許溧嗯了聲,抿著唇,看向沈微星時,表情欲言又止,最后在她不解的眼神中,還是坦白道:“星星,我最近在查的事情,你知道嗎?”

    她說這話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沈微星,專注認(rèn)真,僅能容納一人。

    沈微星自然知道,從上次許溧讓她見父親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只是沒想到,許溧還在查。

    沈微星眼眶里的紅還沒散,掀起眼皮,問:“你在查什么?”

    “所有。”許溧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說了。

    六年前,她抱著尊重的想法,任由沈微星一身秘密地在自己眼前,即使疑慮重重,還是無法愿意等著她。可一等再等的結(jié)果卻是沈微星杳無音訊,許溧那個時候就知道,這個法子不適合。

    最起碼不適合沈微星。

    重逢后,面對沈微星的一顰一笑,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選擇壓下疑惑,重新在一起,但這并不代表,她愿意讓那些問題隨風(fēng)而散。

    霸道這個詞其實和許溧的性子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沈微星卻是莫名想到,她笑了聲,問:“你查到哪了?”

    “洪二替洪峰坐牢。”許溧說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繼續(xù):“星星,我遇見洪峰了。”

    聽見這個名字,沈微星下意識蹙起眉,抿著唇,眼神嫌棄厭惡。許溧看到后,拍著她的后背,小聲安撫道:“你以后不管去哪,都記得給我發(fā)消息等我接你,不許很晚回家。”

    沈微星點頭,乖巧聽話。

    扶在沈微星腰側(cè)的手順著脊背向上,搭在她的腦袋上。帽子還戴著,但戴帽子的人情緒已經(jīng)緩過來了,就是臉上的哭痕太重,看著可憐兮兮的。許溧心臟一癢,唇停在沈微星的眼瞼下。

    冰冷苦澀的淚痕沾在唇上。

    沈微星手還在許溧的后頸,眼瞼下傳來溫?zé)崛彳浀挠|感時,她閉上了眼睛,任由許溧的舌尖在她臉上蹭過。

    直到嘴角時,許溧才停下,看著睜開眼睛的沈微星,眼睫和眼瞼微顫,補(bǔ)充道:“不許哭。”

    這個不許哭惹的沈微星很不高興,“為什么?我想哭就哭。”

    許溧被鬧的沒脾氣,指腹自衣領(lǐng)而下,停在沈微星胸前,在接吻前,她說:“那就只許在我床上哭。”

    今晚,沈微星很乖,抱著許溧的肩膀,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亂來,承受的住時,聲音黏黏膩膩,仿佛剪不斷的糖膠,承受不住時,指尖攥著許溧的肩膀,將她死死貼在自己身上。

    她只穿著那件連帽衫,腦袋上的帽子還是沒掉,大大的一只,可以攏住整個腦袋,襯得她嬌小靈動。

    許溧看著眼眶早已通紅,唇瓣上留有深深牙印的沈微星,沒忍住,咬著她的耳垂,對她耳語。

    淺淺的情話在凌厲的雨水中,格外勾人心弦。許溧沉溺在這溫柔鄉(xiāng)中,抹掉沈微星的淚花,哄道:“寶寶,你哭起來很好看。”

    “聽話,再哭幾聲。”

    沈微星經(jīng)不住這個時候許溧在她耳側(cè),腔調(diào)溫柔,循循誘導(dǎo),等她回過神時,床單早已濕漉漉的。

    自打沈微星說了這件事后,許溧就再也沒有放過她一個人,不是派司機(jī)接,就是有空了親自去接,層層保護(hù)下,沈微星都覺得有些大驚小怪。

    這天,她家訪了班級第一的家庭。那是個獨生女,家長開明,家庭氛圍好,遇見班主任家訪,熱情歡迎,聊天聊地,唯獨對于學(xué)習(xí)只口不提。沈微星心里明鏡似的,人家小孩雖然在學(xué)校皮,但沒闖過禍,無非就是些小打小鬧,實在不值得告狀。

    臨別的時候,家長拍著小孩的腦袋,對老師說,自己家孩子好勝心強(qiáng),麻煩老師多擔(dān)待。

    沈微星倒是沒說什么,就是小女孩送她下樓的時候,聊天似的解釋,說她這不叫好勝心,只是單純的不服氣。緊接著就講自己初中的時候。

    女孩初中的時候,學(xué)習(xí)很好,經(jīng)常穩(wěn)坐年紀(jì)第一,之所以說是經(jīng)常,而是因此年紀(jì)第二的成績和她不分伯仲。后來她早戀被甩,成績下滑,幾乎所有的老師都認(rèn)為,女生嘛,上了初中因為各種因素成績比不過男生。那時年級第二是個男生。老師們說這句話時,認(rèn)為天經(jīng)地義,認(rèn)為那些不好好學(xué)習(xí)的吊車尾,耍小聰明的倒數(shù)男生就是不認(rèn)真學(xué),一旦認(rèn)真學(xué)起來,那就是沖清北都沒有問題。

    上了高中后,也有人認(rèn)為,女生在理科上不如男生,女生天生應(yīng)該學(xué)習(xí)文科,好像理科就是專門開設(shè)給那些男生似的。

    小女孩臨別的時候,只告訴了沈微星一句話,她說:我選擇文科,只是因為我喜歡文科,如果我是理科生,第一我照樣拿。

    很狂很拽。

    但沈微星知道她有狂拽的資本,因為早在上班的第一天,她就看完了班里所有學(xué)生的成績,家庭情況。

    分科前的那幾場考試,女孩理科成績高于文科。

    許溧一般都是到點來,但今天沈微星比往常提前結(jié)束了半個小時,出了小區(qū)大門時,眼熟的車輛還沒來,打算順著路走走。她今天被小孩上了一節(jié)課畩澕獨傢,收獲頗豐,回去的路上還在思索這番話,絲毫沒有注意緊隨其后的男人。

    回去的街道人挺多,不少小攤都擺出來了。擱在口袋里的手機(jī)嗡嗡震動,沈微星拿起來看著是許溧的消息,她發(fā)了定位后,就停在原地。

    這個地方處于街角,位置清晰,便于許溧一眼看到。沈微星眼睛四處亂看,遇見有趣的就拍照片,她身后的矮墻上趴了滿滿一墻的爬山虎,在金黃的陽光下,格外有生氣。沈微星拍了張,正準(zhǔn)備分享過去的時候,一個男人從背后靠近,胳膊勒著她的脖子,問:“沈微星,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說:

    不怪栗子喜歡看星星哭,主要是星星哭起來太好看了,一個長相清冷的小姐姐哭的梨花帶雨,可憐兮兮的,這誰能扛住!

    ✿ 97、星星點燈(七)

    男人的身量很高, 沈微星被迫仰起脖頸,腦袋抵著他的肩膀, 嗓音已被遏制, 吞咽十分困難。

    早在身后男人開口說話時,沈微星就已想到這聲線的主人是誰,是她六年噩夢的罪魁禍?zhǔn)祝欠珠_她和許溧的那個推手。

    “你真有種, 居然還敢回來。”洪峰壓制著聲線, 說出來的字卻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

    沈微星斜眼看了他一眼, “我是回來了。”

    六年前, 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學(xué)生, 全身上下唯一值錢的可能就是那條命, 因為心中有了牽掛, 她不敢拼。現(xiàn)如今, 仇人相逢, 她早已不是以前的那個她了。

    這個拐角人流不多,偶有行人經(jīng)過瞅上一眼, 看著兩道貼緊的軀體, 親密的姿勢, 心中大概有了計較, 并無人趕上前自討厭惡。

    沈微星既不喊也不叫,好似身后人對她構(gòu)不成什么大的威脅。可就是這處事不驚的態(tài)度, 惹得洪峰心里不爽。

    他小臂在一用力,肘彎卡死在沈微星的喉嚨處,問:“你不怕嗎?”

    “不怕。”沈微星只有對未知數(shù)心存恐懼, 對于洪峰這種蠢的無可救藥的人, 又怎么會怕呢。她說完后, 頓了頓,繼續(xù)道:“你今天找我有事嗎?”

    沈微星的態(tài)度如同江岸湖水被風(fēng)掠過,半點水紋都無法激起,安靜純粹。洪峰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道明了來意,“讓許溧放了洪二。”

    他剛說完,沈微星的眉頭稍稍蹙起,眼底浮現(xiàn)起一抹詫異,隨后轉(zhuǎn)瞬即逝。

    洪峰原以為自己說完后,沈微星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清楚的,但知對方立即先是愣了一秒,問:“洪二是誰?”

    “你不知道?”洪峰不確定的問。

    沈微星這才哦了聲,由洪姓聯(lián)想到洪峰,“那個替你頂罪的弟弟?你剛說許溧抓了他,為什么抓他?”

    她的語氣過于坦率,以至于洪峰竟然真的相信許溧沒有說這些。原來她們的感情也不過如此,虛與委蛇,裝腔作勢。也對,人家許家三小姐,怎么會對垃圾里出來的小姑娘真的動心,不過就是玩玩而已,在一連想到六年前,沈微星傻子似的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威脅,孤身行往異鄉(xiāng)。

    洪峰心里竟短暫地升出些惺惺相惜的感情,肘彎松了松對于沈微星的禁錮,再次試探道:“那你知道許溧其實是許家三小姐的身份嗎?”

    沈微星眼睛立即瞪大,脖頸不受控制地偏轉(zhuǎn),直至眼睛和洪峰的對上,不敢置信道:“是我知道的那個許家嗎?”

    洪峰點頭。

    沈微星嘴巴張張合合,聲音卻沒有發(fā)出來,“她?許家千金?怎么可能?許家只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近幾年,從事電子產(chǎn)業(yè)的許家發(fā)展如日中天,沈微星關(guān)注不多,正經(jīng)的,八卦的,閑談的,她從未放在心上。距離太遠(yuǎn),差距太大,聽個熱鬧就夠了,現(xiàn)在忽然有人告訴她,手機(jī)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許家,其實是自己女朋友的家,沈微星多少有些不真實。

    倒是洪峰趁熱打鐵,挑撥離間,“我真替你不值,那女人從始至終都沒有把你當(dāng)成自己人,而你對她掏心掏肺。”

    他轉(zhuǎn)頭,看著沈微星,說:“我們做個交易吧。”

    許溧開車過來的時候,沈微星正坐在馬路牙上,薄背微彎,長發(fā)垂落,臉上的表情無人可見。

    她下車走過去,蹲在沈微星面前,問:“星星,回家了。”

    沈微星垂著腦袋,眼睛盯著地面,聽見許溧的話后,肩膀先是一僵,隨后微微顫抖。

    許溧立即慌了,把臉湊到沈微星面前,問:“你怎么了?倒是說句話呀。”

    沈微星這才抬起腦袋,眼眶發(fā)紅,眼淚盛在里面要落不落。

    許溧一直在等著她說話。

    哪知沈微星先是咬了下唇,表情及其隱忍,隨后眼淚垂落,情緒爆發(fā),罵道:“你就是個騙子。”

    許溧:“?”

    沈微星繼續(xù),“你綁了洪二,你不告訴我?你是許家的千金,你也不告訴我?你當(dāng)我是你什么?炮友?床伴?還是你想丟就丟的狗?”

    語氣雖狠戾,但含著哭腔的嗓音倒也沒有那么大的殺傷力。

    許溧眼眸動了動,伸手擦掉許溧臉上的眼淚,說:“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寶寶,我在等一個機(jī)會。”

    沈微星一把打掉臉上的手,垂著眼睛,說:“你倒現(xiàn)在也不愿意告訴我,你把我當(dāng)什么?”

    “不是的。”

    沈微星自嘲一聲,想起六年前,自己模模糊糊的態(tài)度,真的覺得一報還一報。她自嘲一聲,說:“算了,我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分手吧。”

    “你說什么?”許溧半跪著,身體稍往前傾。

    許溧被迫后脊往后倒了一下,手心撐在地面上,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型。夕陽斜斜垂落,沈微星頭發(fā)和臉都被染成了金黃色,她仰起頭,態(tài)度沒有因為許溧這一個動作而有絲毫改變。

    “最后一句話,收回去。”一向收放自如的許溧眼神熾熱如火,帶著狠狠的欺壓。

    偏偏沈微星一向不曉得識時務(wù),許溧越是靠近,她越是冷冷淡淡的避過,甚至眼睛都不愿意在許溧身上停滯半刻。

    這一個動作仿佛惹惱了她。

    許溧半起身,身體越靠越進(jìn),沈微星身體往后傾倒,脊背形成了一條斜線,在柔和的光線下,冷淡疏離。

    手掌落下,撐在沈微星身側(cè)。

    呼吸交纏,溫?zé)峋d軟。

    許溧用另一只手扶著沈微星的后腦勺,嘴唇狠狠撞了上去,嘴唇發(fā)麻。

    身后,爬山虎在夕陽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沈微星被摁在了車上,手腕用粗糙的麻繩綁在副駕,頭發(fā)揉的散亂,嘴唇被染成了金黃色。

    即使如此,沈微星還是不知死活的問:“許溧,你想干嘛?把我關(guān)起來嗎?你這是犯法!”

    許溧抓著方向盤,視線冷冷地看過去,說了句閉嘴。

    回家之后,沈微星就被綁在了床上。

    窗簾沒有合上,隔著窗戶,隱約可以看見對面那棟樓。

    許溧正在廚房做飯,煙火味由廚房飄散在臥室中。沈微星坐在床上,手腕和腳踝綁在一起,眼睛被眼罩捂的嚴(yán)實,只能通過耳朵來辨別。

    廚房鍋碗瓢盆聲音消失,隨后是瓷碗木塊碰撞,緊接著是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人在喪失視力的同時,會下意識集中精力放在聽力上,任何微弱細(xì)節(jié)都不愿放過。

    沈微星就是如此,在她聽見碗筷放下后,整個人神經(jīng)達(dá)到高度緊張,仿佛一根上緊的弦,“許溧,你想干嘛?”

    “喂你吃飯呀。”許溧手里端著白粥,坐在床沿,看著沈微星。

    那雙冷淡的眼睛被黑色包裹起來,只余下高挺的鼻尖,揉碎成紅櫻色的唇,瘦削的下巴,以及兩鬢的碎發(fā),整個人如同懸在高處的玻璃,耀眼易碎。

    許溧垂著眼睛,細(xì)長的手指捏著湯匙,陶瓷相撞,聲音清脆。她把熱粥放在沈微星嘴邊,木然說道:“張嘴。”

    沈微星沒有動。

    許溧等的不耐煩,把碗放在床頭,捏著沈微星的下巴,直接將湯匙塞進(jìn)嘴邊。

    沈微星嘴巴被迫半張,口腔里塞進(jìn)細(xì)軟的白米時,下意識想合上嘴巴。

    到于事無補(bǔ)。

    因為下頜骨被那只手控制著,即使她拼命吞咽,也只能勉強(qiáng)白米進(jìn)入胃中,白色湯液不受控制地從嘴角往下淌。

    “夠了。”沈微星說。

    這怎么能夠,許溧沒有說話,進(jìn)而又開始剛才的喂法,直到結(jié)束。

    一碗粥喝完,衣服已經(jīng)沾上了不少湯漬。

    許溧拿起紙巾,動作輕柔地擦拭沈微星的嘴角,說:“給你換個衣服吧。”

    沈微星雖然愛干凈,但就是不相信許溧如此好說話。

    果然,下一秒,她被騰空抱起,隨著許溧的走動,她的身體挨上了冰冷的瓷磚。

    是飄窗的位置。

    沈微星正想抗議,許溧的雙手已經(jīng)解開了她的衣扣,胸口的皮膚在空氣中微微發(fā)涼。

    雖然捂著眼睛,但對于光的感知能力還是有的。

    沈微星升起淡淡的恐懼,求饒道:“不要在這個地方。”

    扣子已經(jīng)解完,衣領(lǐng)已經(jīng)拉到肩膀。

    許溧動作頓了頓,看了眼窗外,說:“對面有人看著。”

    沈微星身體一僵,整個人都掙扎起來。

    但繩子綁的太死了,只帶來痛苦的不適感。

    許溧用著修長的手指剝落沈微星的衣服,慢條斯理的說:“是個正在跑步機(jī)上運動的女人,她停下來,正在擦汗。”

    沈微星身體繃的死死的,偏偏那雙手如同絲線般在身上掠過,輕車熟路,手的主人早就知曉這個身體。

    因為緊張,沈微星脊背在空氣中挺得筆直,如同一根皮筋,經(jīng)不起撩撥。她的雙腿被迫張開,但因為綁著也只張了一點點。

    許溧的手指滑落,在冰涼的瓷磚上一觸,指腹黏膩。

    她終于笑了,屈起指腹抵在沈微星的嘴邊,“嘗嘗。”

    隨后,沈微星口腔攪入一根冰涼的手指,以及異常的味道。

    她終于開始慌了。

    眼前的許溧陌生的可怕,可以操控她的身體,揉碎她的骨骼,她幾乎是哭著含著求饒,“我錯了,我再也不玩囚.禁.PLAY了。”

    作者有話說:

    許溧:老婆太皮了怎么辦?

    ✿ 98、星星點燈(八)

    耳邊傳來窗簾鐵環(huán)拉合的聲音。

    臉上的光線隨即消失, 換來的是許溧湊上來的聲音。

    “遲了。”

    沈微星清醒過來時,已經(jīng)到了半夜十二點鐘。房間只開了床頭燈, 柔和的光線在遮的并不嚴(yán)實的窗戶上留了影。沈微星揉了下眼睛, 抓著頭發(fā)坐起來。

    身體沒有結(jié)束后的汗?jié)n,反而渾身清爽,散著淡淡的清香,可這稍微一用力, 手腕上, 腳踝上, 以及身體仿佛卸了關(guān)節(jié)又重新安裝上, 酸痛無力。她從毯子里伸出胳膊, 白熾燈下, 細(xì)瘦的手腕簇了一圈紅痕, 皮膚上還有麻繩摩擦后留下的白色印子, 簡直慘不忍睹。

    不就是玩心大起, 借著機(jī)會想逗下許溧,怎么就在床上被收拾成這幅鬼樣子了?

    沈微星沒忍住, 小聲罵了句禽獸。

    話剛落, 臥室門被從外面推開。許溧正擦著發(fā)梢, 聞言, 手上的動作一頓,問:“你罵誰呢?”

    沈微星立即從床上撿起毯子, 把自己脖子以下裹的嚴(yán)實,確定身體沒有一處暴露在外面,她動了下嘴唇, 又罵了一句。

    許溧站在門口, 無所事事地盯著沈微星一系列的小動作, 特別是在看到對方把自己裹成粽子時,心底這才滿意。

    總算知道怕了。

    她邁著長腿走過在,挨著床沿坐下,把手上的半濕的毛巾搭在沈微星的頭上,“你還好意思說,是誰玩上癮了?”

    毛巾帶著細(xì)膩的毛絨感,落在沈微星發(fā)頂時,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嬌小可愛。許溧看的心癢,正想伸手?jǐn)D下沈微星的臉蛋,結(jié)果被對方眼疾手快的躲開了。

    許溧心里閃過一個不太好的預(yù)警。

    她好像欺負(fù)過頭了。

    那雙手靠過來的時候,沈微星想起剛才,自己像是一團(tuán)被火燒起的紙,被許溧那雙清瘦的手指揉捏,熄滅,化為灰燼。身體下意識產(chǎn)生了應(yīng)激反應(yīng),不僅臉躲開了,身體也往后挪了下。

    許溧的手尷尬的停在空氣中,隨后不著痕跡的收回。

    沈微星自己都感覺到了空氣中的尷尬,嗓子輕咳一聲,問:“你什么時候知道我故意的?”

    白天在外面,難過,質(zhì)問,無法接受,心如死灰等等情緒,她都在腦袋里復(fù)盤了下,真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可還是被一眼道破。

    許溧看著那雙沉思的眼眸,心里大概猜測到沈微星在想什么,回答道:“沈微星是不會再向許溧提出分手的。”

    她說這話時,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像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語氣似有萬分把握。

    沈微星眼角溢出一點笑,身體不由自主地往許溧那側(cè)偏了下,“你知道就好。”

    許溧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抿唇淺笑。

    “洪峰找到我了。”兩個人躺在床上,沈微星趴在許溧的懷里,手指把玩她的發(fā)尾,“那玩意把能告訴我的都說了,讓我跟他談個交易。”

    許溧被這手指勾的癢癢的,一把握住它,隨后穿過指縫,十指相扣,問:“什么交易?”

    “他說,讓我救出洪二,他就告訴我所有關(guān)于你的事情。”沈微星說完,嘴角勾起抹譏諷的笑,說:“我想知道什么,還需要他來說?開玩笑。”

    許溧嗯了聲,沉思幾秒,也沒打算瞞著了,“他說的其實都對,我在洪二出獄的那天綁了他,也是許家的三小姐。”

    話落,房間里安靜了幾秒鐘,她低頭看著沈微星,即使平常能言善道,此時也只能充當(dāng)結(jié)巴,“我家有點復(fù)雜,一兩句說不清楚。”

    沈微星也不強(qiáng)迫,由著她想說就說。

    許溧摸了下她的發(fā)頂,閉著眼睛,試圖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過往中,挑一盞燈。

    “我媽和許氏集團(tuán)老板的秘書,然后和自己的老板搞在一起了。”開了個口子,后面的話也就不難說下去了。

    和所有老套的情節(jié)一樣,女人以為自己有了孩子,就相當(dāng)于有了靠山。即使男人已經(jīng)說了好幾次,讓她打掉,可她不僅沒有,還找了個城市去養(yǎng)胎了。

    她天真的以為,只要自己的孩子出生,后半輩子的生活一定衣食無憂,說不定還能擠掉原配的位置,從此踏進(jìn)豪門,享受榮耀。

    但豪門哪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一根大樹連根拔起,尚且能帶出千絲萬縷的根系。一個家族也是如此,他們之間即使沒有愛情,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后來,許溧媽媽在生產(chǎn)許溧后,因為大出血去世了。

    但誰知比起未來,意外總是措不及防。女人在生產(chǎn)的時候,沒有任何征兆的死了。

    然后就是許溧跟著外婆一起生活,然后從初中開始就一個人在這里上學(xué)。

    明明是一個很悲情的故事,但被許溧三言兩語的講清楚了。

    沈微星靜靜地聽著,沒有插一句話,只是抓著許溧的手緊了緊,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許溧自然感受到了,她笑了聲,無所謂的說:“我沒事,他們一家對我挺好的,許氏有我的股份,雖然不多,但確實夠衣食無憂,原配太太下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許離開這個城市,我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她說完后,反而還安慰眼圈通紅的沈微星,“想點開心的,即使以后網(wǎng)吧干不下去了,我也有錢養(yǎng)活你。”

    “誰要你養(yǎng)活了。”沈微星抿著唇,眼眶發(fā)熱。

    雖然許溧并沒有表現(xiàn)出悲傷的情緒,但沈微星的確從那只言片語中感覺到了。

    那是一種無奈,一種妥協(xié)。

    就像她小的時候?qū)τ诟改傅膼垡恢碧幱谄诖A段,但時間久了,一次兩次下來,便習(xí)以為常。

    畢竟沒人愛這件事,習(xí)慣了,它也不會要你的命。

    她在許溧的懷中,緩緩閉上眼睛,說:“我想去看看外婆。”

    許溧嗯了聲,“等這件事結(jié)束。”

    ——

    次日一早,許溧將車停在關(guān)押洪二的學(xué)校門口。

    沈微星坐在副駕,從身前的儲物箱里拿出一把手掌長的匕首塞進(jìn)口袋里,說:“你叫你的人出來吧。”

    昨天晚上兩人互相交換完信息,商量好今天的計劃。許溧抓著方向盤,抿著唇看了眼身邊的女人,沈微星坐姿松散,神色自若,仿佛即將進(jìn)入的不是龍?zhí)痘⒀ǎ谴杭咎で嘤瓮姘阕栽凇?br />
    沈微星說完后,發(fā)現(xiàn)身旁的人沒有說話,心里默默嘆氣。她好像知道許溧在想什么,說出的話永遠(yuǎn)正中靶心,“我相信你,不會讓我有危險的。”

    許溧蹙著眉,半晌,她開了車鎖,選擇放行。

    噠一聲。

    沈微星解開安全帶,身體沒有束縛,便可以無法無天。隔著中間不遠(yuǎn)的距離,她湊過去,在許溧唇上淺啄一下,哄道:“我很快就出來了。”

    這座學(xué)校建校時間久,采用現(xiàn)在很少見的那種高大朱紅鐵門,門口堆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可能因為最近許溧和她的人來回走動的原因,門口已經(jīng)踏出了一條窄道。

    大門被一條粗重的鐵鏈拴著,中間是掛著手掌大的鎖,經(jīng)過時間的洗滌,已經(jīng)銹跡斑斑。

    沈微星推開鐵門,讓中間那條縫變大一點,她身板筆直地走進(jìn)去。

    許溧在沈微星走后,就已經(jīng)打過電話了。此時幾個黑衣男子全部站在關(guān)著洪二那間教室的隔壁,齊齊排成一排。沈微星由人定位具體地點,走過去后,豎起食指抵在唇間,示意他們不要講話。

    她打著手勢,指了下他們幾個人在外面,又指了下自己,移到教室里面。大概意思是,你們在這等著,我進(jìn)去。

    站在開始的男人已經(jīng)是老大,他對著沈微星點了下頭,代表我們知道了。

    沈微星這才放心,她閉著眼睛,輕輕吐了口,腳掌在走廊跺了下,制造出不大的聲響,隨后推門進(jìn)去。

    洪二已經(jīng)關(guān)在這里接近一個星期,即使每天吃喝都有,但被圈禁的日子終究不好過,人已經(jīng)瘦的脫相。他原本聳拉著腦袋,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聽見腳步聲后,灰色的眼孔重新有了神色。

    他幾乎可以肯定,來人不是他哥哥,就是他哥哥的人。

    太好了,他哥沒有忘記他。

    洪二期待地望向門口,結(jié)果門推開,身體又恢復(fù)了最初的頹敗。

    是個女的。

    他哥怎么會派女人過來?那幾個看他的狗,人高馬大,五大三粗,一根胳膊就可以倫倒眼前瘦弱的女人。

    “你誰呀?”洪二沒好氣的問。

    沈微星就沒有見過這么淡定的人,嘴角稍稍一抽,走到他面前,說:“我是你哥派來救你的。”

    洪二笑了。

    他是真的眼睛瞇成一條線,似乎不信這句話,“我哥?讓你?你連我都打不過,能對付他們幾個?”

    這話多少有些看不起人的成份。

    沈微星拉下臉,走到他身后,閉著眼睛胡扯道:“我給那幾個廢物下藥了。你到底走不走?”

    洪二搖頭,“我不走。”

    沈微星心里奇怪,這人被綁上癮了,怎么還賴在這不走了。

    洪二并不是嘴上說說,大著嗓門喊:“救命呀,有人挾持綁匪了。”

    沈微星:“”

    站在外面的幾個人面面相覷。

    這樣倒也好,沈微星索性不再那麻繩上費力氣,轉(zhuǎn)身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

    寒光乍現(xiàn),清晰到可以倒出人影。

    洪二憑借著經(jīng)驗判斷這是一把未開刃的匕首,立即嚇的整個人冒冷汗。

    沈微星把玩著匕首的刀刃,食指指腹蹭過時,留下淺淺的一道痕。

    那把冰冷的鐵抵著洪二的頸側(cè)時,他被嚇的肌肉都在小幅度的顫抖。

    沈微星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挾持般嚴(yán)肅,相反她勾著唇,眼角都是無所謂的笑,說:“本來想騙你去個沒人的地方要你的命,結(jié)果你選了這兒。”

    洪二啞著聲音,求饒道:“姐,放過我,等我出去后,我哥一定會重謝你。”

    沈微星哼笑一聲,臉上的表情有著對廢物的嘲弄,“你該不會不知道吧,讓我殺你的人就是你哥。”

    “洪峰。”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開始看星星如何開始把狐假虎威耍到極致!!!

    ✿ 99、星星點燈(九)

    洪峰收到沈微星消息時, 已經(jīng)是三天后,兩個人約好在棋牌室見面。

    已經(jīng)立秋了, 氣溫以山峰式的進(jìn)度緩慢下降。洪峰從床上坐起來, 起身準(zhǔn)備換衣服。

    這是一個普通洗手間大小的地下室,狹窄昏暗的屋子充滿了剩飯的餿味,折磨的人近乎反胃。不大的空間擺滿了日常用物,鍋碗瓢盆, 桌凳紙箱, 以及一張吱嘎作響的架子床。

    下鋪使用痕跡很明顯, 布滿污漬的床單破了好幾個洞, 不知是用煙燙出來的還是其他什么原因。洪峰將換下來的衣物順手扔在下面, 卻在轉(zhuǎn)身時, 手掌輕輕撫過上鋪的床罩, 觸感柔軟, 干凈整潔, 和底下的臟亂差截然不同。

    那是他為弟弟準(zhǔn)備的。

    洪峰想起待會和沈微星見面,眼底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光芒。

    沈微星比約好的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 推門進(jìn)去的那一瞬間, 地面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細(xì)小的灰塵在空氣中浮動, 滿室舊影,光怪陸離。

    六年前的這里, 空氣中滿是燃燒的煙草味,煙霧繚繞,嗆的人連呼吸都不平穩(wěn)。而現(xiàn)在, 永遠(yuǎn)人滿為患的自動麻將桌推到角落, 上面置板凳這種小家具, 灰塵味代替了煙草味,麻將相碰的聲音變?yōu)榘察o。

    沈微星站在門口,雙腿仿佛灌了鉛般沉重。

    這個地方是她做夢都不敢夢到的地方,是她手繪完學(xué)校,網(wǎng)吧,家里所有她走過的路線,唯一猶豫的地方。

    因為只要想到這里,她就會想起當(dāng)年無能無力,失魂落魄地從里面走出來的自己,然后由心臟開始酸痛感遍布全身。

    沈微星握著包,在門口躊躇片刻,隨后進(jìn)去。

    比起六年前的光鮮亮麗,現(xiàn)在這里則是彌漫著人去樓空的孤寂感。這里已經(jīng)改造成煙酒商店,因為聽見聲音,老板就探出腦袋,機(jī)械式的說:“不賭博,不娛樂。”

    賭博是指麻將,娛樂是指二樓的燈紅酒綠。

    沈微星走過去,開口說話時,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問:“我可以去二樓看看嗎?”

    被老板直接拒絕了,對方用手指著樓梯口的圍欄,說:“上面是私人住所,早就不干了。”

    話落,手機(jī)微信一響,他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上面。

    過往的一切如同泡影,發(fā)生在這里所有的痛苦以及感動都化為烏有。

    六年時間,眨眼即逝。

    封鎖了也好。

    沈微星垂著眼睛,抿著唇,淺淺笑了聲。

    老板正在談著一瓶酒的生意,單純覺得剛進(jìn)來的女士只是過來找樂子,并不打算多管。哪知他生意剛談完,面前的女人開口說:“來六瓶白的。”

    老板一聽來了生意,顧不上過問,轉(zhuǎn)身從貨架上準(zhǔn)備拿。

    “要烈的。”沈微星不識酒,看著貨架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不同種類的高端牌子,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

    她想,過了這么多年,還是沒有長進(jìn)。

    老板挑了六瓶酒放在前臺,賣弄道:“我們家酒喝過的都說好,您這次好好嘗嘗,歡迎下次回購。”

    沈微星不理睬這種推銷,手機(jī)對著付款碼掃了下,問:“多錢?”

    老板隨意報了個數(shù)。

    沈微星付完款,特意讓老板看了下。

    老板立即眉開眼笑,說了句好嘞,就準(zhǔn)備拿紙箱包裝。

    沈微星立即叫停,順手指了下旁邊的小屋子,說:“借用一下。”

    對于這種消費大的顧客,老板自然不會拒絕。他正準(zhǔn)備將這些拿進(jìn)去時,面前的吧臺上放了五張紅彤彤的票子。

    老板抬眼,頗有些驚訝地看著沈微星。

    女人站在半新半舊的柜臺前,雙肘松松撐在邊沿。她笑著,只是笑容有些瘆人,“一會兒會有男人進(jìn)來。”

    “他進(jìn)來十分鐘后,立即打120。”

    ——

    四方四正的屋子和以前沒有絲毫差距,唯有墻面和木桌沾上了時間。

    沈微星把六瓶酒打橫放在面前,做好這一切后,就開始靜靜等著。

    洪峰進(jìn)來的時候,入眼先是桌上的酒,身體極小地僵了下。

    沈微星正在回復(fù)許溧的消息,聽見聲音后,收起手機(jī),小臂搭在桌沿,格外松弛地打了招呼,“洪老板,好久不見。”

    這聲洪老板倒真的讓洪峰百轉(zhuǎn)千回。

    當(dāng)年他就是持著權(quán)勢,逼著眼前的小姑娘喝了酒,主動消失。

    如今時間倒流,不同的卻是主動權(quán)已經(jīng)在那個小姑娘身上。

    洪峰忽然笑了聲,心里大概明白這次過來的目的,重新認(rèn)真打量起眼前這個小姑娘。

    哦,不對。

    洪峰反應(yīng)過來,比起小姑娘,女人或許更確切一點。

    眉眼變化不大,眼神卻不再是帶著刺人的鋒芒,相反,很深很沉,讓人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沈微星見他不說話,勾唇笑了笑,隨后垂眸挨個擰開酒瓶的蓋子,說:“今天就是請洪老板喝酒,然后在談?wù)隆!?br />
    話里話外,明晃晃的威脅。

    洪峰站在她對面,提起一瓶酒灌了下去,辛辣味充斥著鼻腔,他忽然想到那年沈微星是否如他這般無助。

    人嘛,不會在身處高位時感同身受,但跌落泥濘,就會想起曾經(jīng)欺壓過的人。

    洪峰喝完一瓶后,抹掉了嘴角的酒液,說:“我已經(jīng)拿出誠意了,你也該說一些了。”

    那天逼著沈微星做交易時,已是他走投無路唯一能想到的辦法,能否救到人無所謂,只要知曉洪二沒有生命危險就好,至于其他的,再慢慢談。

    父母早逝,丟下他和洪二兄弟兩人自小相依為命,漫長的時光里,與其說是他陪著洪二,倒不如說洪二是他唯一的慰籍。他永遠(yuǎn)忘不了冬日雪夜回家時,挑起的那抹光,以及弟弟熟睡后暖好的床鋪。

    后來混出名堂了,心里的猜忌反而越重,那個時候洪二就像是他的后背,默默替他掃平障礙。

    兄弟二人早就離不開彼此了。

    沈微星冷眼看他喝完一瓶,隨后撲哧笑了聲,眼底閃過一絲故作的驚訝,“我可沒說讓您喝呀。”

    洪峰握著酒瓶,手心被攥的生疼。

    沈微星絲毫不知眼前人已被惹惱,重新從桌上拿起酒遞過去,“您先喝,喝完這些我肯定說。”

    洪峰不信沈微星的話,但卻不得不喝。

    就連對沈微星動粗也不可以,因為自己的弟弟消息還在她手里。

    洪峰接過,一瓶接著一瓶喝喝下去。

    在喝到第三瓶的時候,沈微星拿出手機(jī),扣放在桌面,聽筒里傳來的聲音讓洪峰微微一顫。

    “我求你,替我殺了洪峰,只要殺了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

    簡單的一句話結(jié)束,沈微星收起手機(jī),看著木訥站在那的洪峰,催他:“喝呀,怎么不喝了?”

    洪峰喉結(jié)微動,拿起桌上的第五瓶酒,閉著眼睛灌下去了。

    只是動作比起前面,兇狠的多了。

    沈微星繼續(xù)播放錄音。

    “他為什么不救我,我為了他坐牢,為了他被抓受了這么些苦,為什么他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置身事外。”

    錄音暫停,洪峰手里的酒已經(jīng)喝到了一半。

    這里的酒都是烈性酒,酒精濃度很大,洪峰眼神已經(jīng)渙散下來,臉上泛紅,站都沒法站穩(wěn)。

    沈微星心里閃過報復(fù)后的快感,說出來的話如同墜石,砸的人生疼。

    “你知道洪二最近這幾天受了什么苦嗎?他昨天還被人摁在刀尖上逼著,身上青一道紫一道,人都瘦的脫相了。他以后你會過來救他,但是我告訴他,你讓他死。”

    話落,洪峰撲過來就要打她,指著罵道:“你這個賤.人。我今天就殺了你。”

    躲開一個醉酒還是輕而易舉的,沈微星不僅躲開,還繼續(xù)火上澆油,“眾叛親離的滋味不好受吧?這種感覺是不是比刀砍在自己身上都疼?”

    洪峰現(xiàn)在看人眼睛都有重影。

    沈微星撿起一個空酒瓶,既是防身也是兇物。她慢慢靠近,語速極緩地說:“你等著,這事還沒完。”

    在出門前,她丟掉了手里的瓶子。

    走出店門時,趕過來的救護(hù)車鳴笛聲回蕩在街道上。

    沈微星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洪峰被抬在擔(dān)架上,由醫(yī)護(hù)人員扶著上了救護(hù)車,閉著眼睛笑了聲。

    笑容是徹底的輕松。

    她仿佛看見當(dāng)年那個一無所有的小姑娘,從里面走出來,對著她笑。

    她想,原來不管變成什么樣子,她沈微星骨子里還是一個有仇必報的小氣鬼。

    許溧的車開過來時,摁了下喇叭。

    沈微星對著那道空氣中的虛影偏頭回以微笑。

    作者有話說:

    小氣鬼以后會小氣到想擁有許溧所有的愛。

    大家晚安!

    ✿ 100、偏執(zhí)占有(一)

    洪峰辦理出院手續(xù)那天, 護(hù)士在病房千叮嚀萬囑咐他忌酒,急性酒精中毒可不是鬧得玩的。以前聽到這些啰里八嗦的話, 洪峰大多態(tài)度敷衍, 不罵幾句都算不錯了,但現(xiàn)在卻一點都不覺得煩。

    肥大的條紋病號服被疊妥帖放在枕頭上,棉被按著標(biāo)準(zhǔn)豆腐塊式的放在床尾。他正在收拾床頭柜里的零碎物,護(hù)士說一句他答應(yīng)一句。

    許溧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

    中午日頭正盛, 原本狹隘的三人病房被照的寬敞明亮, 洪峰手里拿著塑料袋, 手里正拿著半袋洗衣粉準(zhǔn)備塞進(jìn)去, 護(hù)士叮囑完出院事項, 轉(zhuǎn)身就看見站在門口的女人, 問:“您找誰?”

    洪峰聽見護(hù)士的說話聲, 下意識也轉(zhuǎn)身, 看見來人后, 扔下手里的東西,剛還掛在臉上溫和的笑意驟然消失, “她是來找我的。”

    護(hù)士以為許溧是來接出院的, 沒有問多余的話, 又再次叮囑來幾句出院注意事項, 人就從病房出去了。

    偌大的病房瞬間就空曠下來。

    許溧走進(jìn)來后順手合上房門,視線打量了下房間里, 問:“住的還不錯呀。”

    “那還得多虧沈微星叫了這家醫(yī)院。”洪峰臉上掛起一道譏諷的笑,視線停在桌上,一邊收拾一邊和許溧瞎聊, “你來干嘛?看我熱鬧?”

    洪峰自認(rèn)在六年前從未對這兩人心軟手軟過, 逼著沈微星離開也是故意為之。如果許溧當(dāng)初抓了他弟弟只是因為想知道沈微星離開的真相, 那現(xiàn)在則是偏多一點報復(fù)。

    報復(fù)他當(dāng)年留給沈微星的恥辱。

    心里一旦想通,洪峰停下手里的動作,坐在床上和許溧談判,“你放了我弟弟,你想讓我干什么都可以。”

    他不能在失去洪二了,當(dāng)年頂罪已足以讓他心存愧疚,現(xiàn)在又怎么能讓他的弟弟為他犯的錯誤買單。

    病房里三把椅子,其中有一個放在窗戶邊。

    許溧坐在床邊,半張臉被陽光照的發(fā)白。她的眼睛微微瞇著,眸子瞅著洪峰,不偏不倚,“我想知道真相。”

    從瞞著沈微星抓到洪峰開始,她想要的永遠(yuǎn)都是真相,一個關(guān)于沈微星離開的真相。

    如果她對這件事不聞不問,任由時間如同流沙一樣將其埋沒,那種感覺如同刺卡在嗓子眼里,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那種感覺太難受了,許溧心里想著,眉頭卻微微蹙起,臉上是一如既往的認(rèn)真。

    她這輩子碌碌無為到三十歲,孑然一身,從來都是別人眼里可有可無的存在,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

    但現(xiàn)在,沈微顫除外。

    許溧開口,再次催他,“你只要告訴我,放了洪二不是問題。”

    洪峰在聽見許溧說出想要真相的那一刻,腦袋嗡的一聲,隨后仰頭大笑。

    許溧眉頭越蹙越緊,任由洪峰這笑聲在病房了流淌,她甚至都懶得問這笑聲是什么意思。

    洪峰笑完后,聲音帶著嘲諷,說:“我還以為你們早就親密無間了,怎么她連這件事都不告訴你?”

    “廢話少說,笑夠了就說。”許溧冷冰冰的說。

    洪峰咂了下嘴,饒有興致道:“六年前,就是在那家棋牌室,她求著我,讓我不要傷害你,你竟然不知道哈哈哈。”

    聽完這話,許溧如遭電擊,整個都愣住了,久久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那可是沈微星,不管是當(dāng)年還是現(xiàn)在,寧愿拼了條命,也咬死不松口的沈微星。她怎么會?

    許溧幾乎立即從椅子上下來,走到洪峰身邊,瞪著眼睛,問他,“還有什么?你快說。”

    洪峰好似知道在這個時候如何拿捏住眼前的女人,他嘴上掛著輕飄飄的笑,和許溧談著條件,“我想知道我弟弟現(xiàn)在怎么樣?”

    許溧眼尾猩紅,望向洪峰時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在他說完后,一只手抓著他的衣領(lǐng),咬著牙說:“你現(xiàn)在有什么資格和我談條件。”

    “憑沈微星。”洪峰語氣肯定。

    許溧臉上不太明顯的青筋微微鼓起,從口袋里拿出手機(jī),調(diào)出一個號碼直接撥了過去。

    電話只響了一聲,病房的火.藥味只蔓延了幾秒鐘,那邊就接通了。

    許溧眼睛死死盯著洪峰,說:“給我打,打到我可以聽見他的叫聲為止。”

    洪峰眼底滑過一絲慌張,伸手推開眼前的人。

    許溧嘴角勾起,眼底卻并無笑意。她受到推力,雙腳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別呀,隔那么遠(yuǎn),你能聽到嗎?”

    瘋了,徹底瘋了。

    洪峰想起接洪二出來那天,許溧也是如此,周身冷冰冰的,如一座瘟神,不得說不得碰。他現(xiàn)在是真的相信,許溧的陰狠勁兒了。

    “別,我說。”洪峰想起沈微星那天讓他看得照片,一顆心被重重提起。

    許溧這才對電話那邊說了句停下,抿唇走到洪二面前,“你早這么聽話不就結(jié)了。”

    半個小時的時間,許溧從病房出來。她的表情一如往常,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在拼命忍耐。

    如果這不是在病房,如果她沒有一絲理智,可能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

    但她沒有,因為在防線一步步退后時,她收到了沈微星的消息。

    至此,足以。

    沒有什么比重逢更值得幸運的事情。

    許溧從醫(yī)院離開后,找了一家老字號的銀飾店,她拿出手機(jī)里的照片,讓老板重新打支一模一樣的戒指。

    隨后又打電話給家里的律師,讓他做一份關(guān)于網(wǎng)吧,房產(chǎn)轉(zhuǎn)讓的合同。

    回到家里的時候,沈微星難得在家做飯,廚房里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發(fā)出的聲音,油煙機(jī)抽著油煙嗡嗡送向外面,聽見開門聲,沈微星系著圍裙,笑著說:“你回來了。”

    房間里香氣陣陣,獨屬于她的煙火位近在咫尺。

    許溧笑了聲,大步邁過去,嘴唇在沈微星的額頭輕輕碰了下。

    沈微星拿著鏟子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云里霧里被親了下,眼睛都彎起來,打趣道:“流氓。”

    “流氓就流氓吧。”許溧把人擁在自己身前,下巴頜搭在沈微星的肩膀上,說:“一會兒好好流氓一下。”

    從廚房出來后,兩個人有一下沒一下的聊著天。

    最近沈微星一直在對洪二進(jìn)行心理攻勢。那天見完洪峰后,沈微星為了讓洪二相信她的話,不僅提前錄音,還做了剪輯加工,最后播放出來的話早就已經(jīng)變了味。沈微星只知道,利用洪二只是為了讓洪峰得到該有的懲罰,卻沒未想過許溧有另一種想法。

    她不知道許溧今天去見了洪峰,只是把今天和洪二的談判說了遍,“他手上有洪峰當(dāng)年的錄音,我在逼著他說呢。”

    當(dāng)年洪峰被洪二頂罪那件事,許溧只知道大概,大部分的內(nèi)容都是后來沈微星告訴她的。現(xiàn)在一聽到錄音,忽然覺得系在眼前的結(jié)松了那么一刻。

    許溧放下筷子,問:“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

    沈微星抿著唇,眼神比起以往打趣許溧時添了幾分認(rèn)真,“如果明天他再不說,我就用洪二當(dāng)籌碼,逼著洪峰去自首。”

    之前之所以用洪二做籌碼,就是想讓洪峰嘗一下眾叛親離,無依無靠的滋味。但現(xiàn)在比起那些,她更想讓洪峰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買單。

    她說完后,等著許溧說話。

    結(jié)果許溧只是嗯了聲,放下筷子,淡淡道:“明天讓我來吧。”

    沈微星略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問:“為什么?”

    許溧只是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并未說話。

    作者有話說: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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