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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十四

    在不久前,種田山頭火以羂索殺害了異能特務科的成員為理由向高層們發難,要求雇傭幾個咒術界的咒術師來幫助抓捕羂索。

    高層對此不約而同采取了一種打太極的方式,只除了加茂家。

    他們將加茂憲倫視為家族史上的污點,對于造成這一切的羂索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因此只是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種田山頭火的請求,但是就私心而言,他們更希望咒術界的事能在內部解決,確切的說,最好能在加茂家的成員手中解決,一雪前恥。

    出于這種擰巴的心態,加茂家并未將真正的精銳派出去,挑挑揀揀一番后,最終選定了一位名為加茂葵少女,她的實力勉強夠到三級術師水平的邊,但因為是某個家族成員的側室所生,并不受重視,派出去給種田山頭火正好。

    以加茂家為突破口,之后種田山頭火又帶走了幾個咒術師,不過因為都是家族中的刺頭或者邊緣人物,高層們并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很快他們就隱約意識到了不對勁。

    因為那些被種田山頭火帶走的咒術師幾乎都不怎么跟家族聯系了,雖然以前那些咒術師跟家族的關系也不怎么樣,但唯有這次他們有種似乎有什么即將脫離控制的預感,似乎連接著咒術師和家族間的那根無形絲線正在緩緩消散。

    高層們只是腐朽,他們高高在上、頑固守舊,為了眼前的利益會輕易陷入爭權奪利的漩渦,但絕不是愚蠢。

    一旦心中升起了懷疑,那些因為貪婪、仇恨而遮蓋在眼前的迷霧就會緩緩消散,回憶過往的一些細節,他們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推動這一切,而他們是蒙住眼睛,眼前吊著胡蘿卜的驢,正一無所知的往胡蘿卜指引的山崖而去。

    隱約意識到這點后,高層們背后立刻滲出一陣冷汗,以加茂家為首的幾個家族迅速召開了臨時會議,太宰治跟著加茂寬人步入了屏風后面,正巧正對著五條悟的位置。

    加茂寬人是加茂家的大長老,長著一張刻薄的臉,他將咒術界的現狀點明后,現場的人立刻隱隱的躁動起來。

    “這會是誰干的?”

    “不論是誰,肯定對咒術界很了解!”

    “但是仔細想想……整件事最終得利的似乎是異能特務科——難道是種田山頭火往我們這兒安插了間諜?”

    太宰治微笑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理解加茂寬人的想法,但以目前咒術界的情況,想要回到以前那樣面對外敵時齊心協力的情況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因為仇恨是會累積的。

    或許戶川徹一開始只是淺淺的挑撥了一下,但是當有人因為挑撥真的做出反擊的行為時,那么從中產生的仇恨就是真的了。

    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

    仇恨疊加仇恨,仇恨催生仇恨,或許千百年后他們會忘記最初的仇恨來自于何處,只是單純的繼承了來自父輩的恨意,最終構成了一種家族間名為世仇的關系。

    ——雖然現在還沒到這種程度,但是經由仇恨累積后形成的裂隙已經存在了。

    這種裂隙會讓高層們即便聯起手來,也會形成一種合作中夾雜著猜忌的關系。

    角落中忽然傳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會不會是羂索?一切都是羂索干的,異能特務科只是意外的漁翁得利了。”

    此話一出,周遭商討的聲音微弱下來,一道道視線或隱晦、或正大光明的看向加茂寬人。

    “如果真是羂索干的話,那可能會跟加茂家有關聯吧?還有柳田家?”禪院家的長老慢吞吞的說道。

    加茂寬人聞言一哽,忍不住微微提高了聲音,“我和家主早已將家族內的人排查了一遍,絕無可能是我們做的。”

    他又頓了頓,接著道:“但是我心里確實有個懷疑……”

    “整件事會受益的只有羂索和異能特務科,但是反過來想想,在最近一段時間中,誰受到的損失最小?”有人打斷了加茂寬人的話。

    當然受到損失最小只是一種委婉的說法,其言下之意是——誰在這場人為操縱的爭端中獨善其身,離漩渦中心最遠。

    于是眾人又安靜了一瞬,目光隱晦的看向五條悟。

    五條悟正在和夏油杰通話,夏油杰的咒靈庫存先是被茂夫削了一半,又在和遺志黑打的時候被削了一半,現在過的確實有點慘,而且要他一個人找到菜菜子和美美子也不現實。

    于是五條悟提議,“你去找異能特務科的……”

    話說到一半,周遭忽然安靜了下來,五條悟閉嘴,聽到了加茂寬人警告的聲音,“五條悟!”

    五條悟一愣:“啊對對對對,都是我干的。”

    加茂寬人:“五條悟!你認真一點!”

    五條悟:“我很認真啊,都這么干脆的承認了還不夠認真?對,沒錯,羂索是我沒有血緣關系的兒子,他不想把作為本家的五條家扯進去,所以搞事的時候特地大慈大悲放了我們一馬,我真的好感動。”

    加茂寬人臉黑了。

    夏油杰沒忍住笑出了聲,笑聲雖然隔著手機,但是在這個寂靜的房間內依舊特別明顯。

    于是加茂寬人臉更黑了。

    太宰治很善良的給自己目前的領導倒了杯水,不急不緩的開口:“擁有領地、吃飽喝足的獅子是不會去覬覦其他動物的。”

    加茂寬人臉色終于緩和了一點。

    太宰治說的委婉,但在場的人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五條悟作為六眼,本身財勢地位一樣都不缺,五條家同樣如此,完全犯不著跟人去爭權奪利,自然也不會卷入到爭端中。

    現場短暫的安靜了片刻,忽然一個格外蒼老的聲音響起,“雖然用生死存亡有些夸張,但目前的確是咒術界遇到的一個大危機,一旦讓對方的陰謀得逞,那么咒靈就無人祓除,整個世界都會受到影響,希望大家拋棄齟齬,從頭將事情捋一遍。”

    心有靈犀的,五條悟和夏油杰隔著手機齊齊翻了個白眼。

    其他高層開始附和,各種或猶豫,或篤定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共同交織成一張細密的網。

    五條悟百無聊賴的聽著,忽然耳朵細微的一動,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非常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有人往這兒跑來。

    五條悟扭頭,幾乎是同時,緊閉的大門被人一把推開!

    “成何體統!!!”

    “你是哪家的人?!”

    短暫的震驚過后,高層們如同被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身體緊繃,紛紛聲色俱厲的呵斥道。

    來人顧不上他們,甚至沒有心思道歉,三步并做兩步的跑到加茂寬人身邊,大聲道:“不一樣!檢測出來的結果不一樣!他沒死!”

    高層們開始竊竊私語。

    加茂寬人聞言面色一變,索性直接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諸位,還記得我剛才說的那個懷疑嗎?”加茂寬人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他耷拉著眼皮,蒼老的皺紋如叢生的溝壑,一道道嵌在面皮上,仿佛下一刻就要風化干枯,“所謂的‘間諜’不一定會在我們之間,外來的人,只要在咒術界工作的,都可以成為間諜——比如戶川徹。”

    “戶川徹?”高層們呆了一下,仿佛此前那場盛大的葬禮根本不存在,他們是非常疑惑又真誠的問道:“戶川徹是誰?”

    大概過了幾分鐘,才有人反應過來,“那個倒霉的輔助監督?他沒死?”

    加茂寬人:“我派人仔細檢查了那具棺材里的尸體,發現那具男尸年齡在五十歲左右,和戶川徹根本對不上——他是詐死。”

    “他從一開始就懷抱目的而來,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詐死逃生,背后想必還有別的勢力支持,但是只要抓住他,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

    加茂寬人看向五條悟,高大的屏風像是分隔一切的屏障,將光與暗界限分明的切割,然而屏風后沒有反應。

    加茂寬人意識到不對,一把將屏風扯開,屏風后根本沒有人,只有洞開的窗戶在風的吹拂下開開合合,陽光從窗戶中照進來,沒了屏風的阻擋,將半間屋子都照亮。

    眾人嘩然。

    太宰治同樣從屏風后走出,“去墓園,聽見自己的摯友是詐死逃生,五條君肯定會去墓園確認。”

    有人想起了太宰治的來歷,責問他:“你不也是戶川徹的摯友?!”

    “我?”太宰治平靜的看過去,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搞錯了,織田作之助才是戶川徹的友人,我不過是一個好心的路人而已。”

    加茂寬人同樣說道:“尸體有問題這件事,就是津島君告訴我的。”

    “總之,”他轉頭,一雙眼睛在陽光下依舊顯得暗沉沉的,像是淬了鋒利的刀刃,“全力追殺戶川徹。”

    **

    經五條悟介紹,夏油杰終于在異能特務科的幫助下找到了菜菜子和美美子,順帶著把那一群同樣回來了的村民二度送到了局子里。

    菜菜子和美美子看得出在孤兒院里過的不錯,突然回來,懵逼之余還有點對于孤兒院里老師朋友的不舍。

    夏油杰本來想先把兩個孩子帶回高專照顧的,但是在五條悟的建議下,他帶著兩人來到了異能特務科,找一個在五條悟口中為“大和撫子”式的女人。

    人是找到了,對方很貼心的在門口等著,結果夏油杰老遠的就看見一個中年男人走過去,拽著那個姑娘就走。

    夏油杰:???

    光天化日拐賣人口?

    他召喚出咒靈,結果本來就很膽大,在正常的孤兒院里走了一遭變得又膽大、又開朗的菜菜子直接像個小炮彈似的沖了上去,很堅定的擋在了“大和撫子”女士的面前,并朝那個男人啐了一口。

    “呸!流氓!”

    第132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十五

    一時間,在場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在男人發火前,加茂葵眼疾手快的攬住菜菜子,把她往身后帶,再抬頭時臉上仍舊沒有什么明顯的怒容,只是微蹙的眉心顯出了幾分不悅,她輕聲細語道:“兄長,我現在畢竟還在為異能特務科服務,你即便要讓我回去,也應該先跟種田長官說一聲才是。”

    男人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他看上去很想把人直接帶走,但礙于這兒確實是異能特務科的地盤,再加上加茂葵態度堅決,最后扔下一句“三天后記得回家”,轉身離去。

    人走遠后,加茂葵松了口氣,此時夏油杰帶著美美子趕上來,加茂葵將臉側的鬢發別到耳后,有些歉意的微微俯身,“讓二位見笑了。”

    夏油杰連連擺手。

    菜菜子直接心直口快的問道:“姐姐,那個人是你的兄長?我還以為他是你的叔叔或者爸爸。”

    加茂葵帶著菜菜子和美美子往身后的大樓走,聞言解釋:“我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妹,父親在十九歲的時候生下他,在五十歲的時候生下我,所以年齡差的比較大。”

    走到二樓后,加茂葵帶著三人拐入一條走廊,來來往往都是異能特務科的成員,其中不乏一些精神干練的女性,妥帖的工作服包裹在身上,舉手投足如同一陣利落的風。

    唯有加茂葵穿著一身和服,她是非常典型的大和撫子似的女人,沒有成年,但神情有一種近乎和順的溫婉,一舉一動都如同用尺子丈量過一般,就連嘴角的笑意都是恰到好處的溫和。她行走其間,如同舊時代一抹蒼白的剪影。

    菜菜子又問,“姐姐,剛才那個男人為什么那么抓你?”

    加茂葵:“他要我去見我的未婚夫。”

    菜菜子眼睛一亮,“是姐姐喜歡的人嗎?”

    加茂葵搖頭,耐心回答:“不是喜歡的人,也不是認識的人,是父親為我選的丈夫。”

    菜菜子一時間怔住了,她覺得有哪里不對,想要繼續問時,加茂葵忽然開口了,“到了。”

    她帶著兩人來到了一扇緊閉的房門前,打開后,是一間類似于圖書閱覽室的房間,“菜菜子和美美子暫時會生活在這里,其間會有專人來教授她們咒術相關的知識,還有一些小學低年級的知識,所以你不用太過擔心。”

    夏油杰道謝后,便離開了,他要去找戶川徹,他有話要跟戶川徹說。

    加茂葵又叮囑了菜菜子美美子一些事項后,同樣轉身離去。

    她再次回到了那條走廊,身旁的異能特務科成員來去如風,那些女孩子們,或穿著裙子,或穿著褲子,大步向前走著,姿態舒展又自信,像是在陽光下帶有韌勁的竹。

    但是加茂葵走不快,她身上的和服并非方便行動的款式,而是包裹的、束縛的,華貴的布料像是堅固的鎖鏈,方寸之間只允許她小碎步的向前走著,木屐與地板相擊,噠噠噠的聲音在走廊中突兀的響起。

    然而加茂家的女孩絕大多是都是這個樣子,在那個視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為無物的家族,女孩、女人、妻子、女兒都被抽象成了一個個蒼白的符號,是墻上一幅僅僅用作裝飾的字畫。

    加茂葵會更為顯眼一點,她是加茂家中難得覺醒了術式且實力還算不錯的女性,加茂家的家主不會允許她像其他的咒術師那樣正大光明的參與祓除咒靈的工作,但是像她這樣的人卻是再好不過的聯姻人選。

    ——自身有實力,即便是拿出去充門面也行,作為實力還可以的咒術師,以后誕下能覺醒術式的子嗣的概率或許會更高點。

    所以在加茂葵十歲覺醒術式的那一刻,她的未來就被確定了。

    先是聽話的女兒,然后是溫婉的妻子,之后是繼承人的母親,直至最后老去,她永遠都以這三個身份而活。

    ——她是會放在空曠、老朽的房間內的,最漂亮華貴的屏風。

    即便在她啟程前往異能特務科之前,父親也是認真的安慰她,告訴她異能特務科畢竟對咒術界知之甚少,很難找到羂索的蹤跡,她不會有危險,也不用去面對咒靈,即便有危險,也可以躲在別人后面。

    而在她來到異能特務科之后,父親也會派人隨時叫她回去,讓她去跟那個素未謀面的未婚夫見面,在她幾次三番以工作繁忙拒絕后,父親直接派了兄長來找她。

    夏油杰他們沒有聽到,在菜菜子沖過來之前,加茂葵和那位兄長其實還有一段對話。

    [抱歉,兄長大人,我的術式剛好能用來找人,所以最近真的抽不出時間。]

    [就你那個沒有什么攻擊能力的術式?你也不用真的為異能特務科盡心竭力,與你所謂的工作相比,還是跟我去見人比較重要,那是禪院家的嫡子,雖說是未婚夫但沒還有真正定下來,人家的選擇可不止你一個。如果不趁著對方年輕去和他增加感情,萬一以后對方娶了側室怎么辦?你要拿什么去拴住你未來丈夫呢?]

    ——那是一種非常真誠的語氣,但也因為真誠,聽起來反倒令人作嘔。

    因為從小到大的規訓,加茂葵很少會反對父親和兄長說的話,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溫婉的頷首,但就在剛才,她那顆從來古井無波的心中竟然泛起了一絲憎恨。

    ——你憑什么否定我的努力。

    加茂葵淺淺吐出一口氣,推開了眼前的門。

    “葵!!!”一個人影直接撲了出來,拽著加茂葵就往房里走,“你來的好慢,快點快點,今天加個班,我們就能把那只腦花找出來了!”

    這個人名為冬本奈緒,是與加茂葵合作的情報人員,一個黑客天才,正是兩個人齊心協力,才把羂索所在的位置緩緩縮小,最后鎖定在了一個老舊小區內。

    當然這次搜查也不是完全依托咒術的力量,現代的科技同樣發揮了重大作用。為了提高搜查的效率,種田山頭火甚至把公安內部的犯罪心理專家給借調過來,試圖從心理學的層面預測一個反社會分子的行動軌跡。

    先是冬本奈緒利用攝像頭搜查,沒發現頭上有縫合線的人,但是鎖定了一部分在大夏天頭上始終有遮擋物的人。

    那位專家根據對羂索的性格分析,給出了羂索目標人群的大致范圍——壯年,身體健康,方便行動;深居簡出,不易暴露;盡量和咒術界有關聯……

    這么一來將冬本奈緒找出的人篩掉了一半左右。

    之后就是加茂葵的工作部分了,她的術式的確沒有什么攻擊力,但是很靈活。

    她能控制紙,控制范圍最遠為十公里,距離越近精度越高,如果在紙上畫上眼睛,還能共享視野,相對于攝像頭的固定范圍,她的術式顯然會更容易對目標進行貼身監視。

    而在加茂葵的努力之下,現有的人選也已經被篩到了四個,如無意外,今天就能徹底了結。

    “葵,開始吧。”冬本奈緒說道。

    加茂葵微微頷首,一瞬間,她的眼睛變成全白,如蒼茫的雪地,視線越過時空的縫隙,連接到了數公里外的一張紙上。

    那是一張超市的小票,紙面上被人畫了一個粗糙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孩童的涂鴉,所以也沒什么人在意,而此刻這張小票正悄無聲息的待在房間的角落,注視著目標的動作。

    一小時過去了,第一個被排除。

    之后第二個也不是。

    第三個……

    三個小時后,加茂葵眼睛一瞬間恢復正常,漆黑的瞳仁在燈光下顯得亮閃閃的,她難得幅度有些大的轉過身,幾乎是有些激動的看向一旁的種田山頭火:“種田長官,我找到他了。”

    “干得好!”種田山頭火毫不吝惜對于加茂葵的夸贊。

    冬本奈緒更是直接一把抱住了她,“葵好棒!”

    加茂葵淺笑著,想到三天后的那場見面,臉上的笑容又淡了下來。

    身后傳來門扉關上的聲音——是種田山頭火回辦公室部署接下來的行動了。

    加茂葵低垂著雙眸,有些猶豫的將冬本奈緒推開。

    冬本奈緒:“葵?”

    “抱歉,奈緒,我先出去一會兒。”她起身向門口走去,一開始走的很慢,雙腿在和服的纏裹下,艱難的用小碎步挪動著。

    噠噠噠噠噠。

    木屐的聲音在走廊里很清晰。

    加茂葵遠遠的看見了種田山頭火的背影,但是她走的太慢了,根本就跟不上,只能看著種田山頭火的背影越來越小,逐漸要消失在走廊拐角處。

    于是她跑了起來,一開始只是慢慢的跑,后來加大了步頻,之后越跑越快,甚至一不小心踉蹌一下,摔落了一只木屐。

    “加茂小姐,你的鞋!”

    身后有人在喊。

    加茂葵沒有回頭,她不顧一切的向前跑,在種田山頭火即將步入電梯的剎那,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種田山頭火:“加茂小姐?”

    加茂葵太狼狽了,大概是她有史以來最為狼狽的時候,精心護理的盤發在此刻有些蓬亂的墜下去,但是她緊緊盯著種田山頭火,一雙漆黑的瞳仁中似乎正在凝聚著什么,又即將要噴發出什么。

    “種田長官,您缺不缺咒術師?”

    “加茂家我認識一些,禪院家也知道幾個,但實力可能只有三、四級左右,絕大部分都是女生,但如果……如果您同意的話……”

    “我同意。”種田山頭火很干脆的應道。

    此時,有成員拿著那只木屐跑過來,種田山頭火接過,遞給加茂葵,“加茂小姐,如果您需要幫助的話,可以去找五條悟。現在,先把鞋穿上,以后高高興興的走路吧。”

    **

    戶川徹坐在一家咖啡廳里,托腮看著幾個咒術師從一旁跑過去。

    論找人,咒術師顯然不是個中好手。

    他攪了攪面前的咖啡,思索著要怎樣不著痕跡的把書頁的下落透露給羂索。

    突然身側傳來一個非常有禮貌的問詢聲:“打擾一下,我可以坐這個位置嗎?”

    戶川徹瞥了一眼,回道:“可以。”

    于是費奧爾多在他的面前坐下。

    第133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十六

    費奧爾多手中拿著一本《相對論》,鼻梁上駕著一副眼鏡。

    咖啡廳有些嘈雜,但是兩人都沒有說話,反倒顯得這桌更為安靜,只有費奧爾多時不時翻動書頁的聲音響起。

    “你有想過要生活在什么樣的世界中嗎?”忽然,費奧爾多問道。

    他沒有抬頭,看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語,戶川徹慢了半拍才轉過臉去,恰好對費奧爾多看向他的視線。

    費奧爾多將手中的《相對論》翻過來,這本物理學的著作文字密密麻麻,一眼望過去看不見重點。

    戶川徹掃了一眼,挪開視線,忽然像是要求證什么似的,視線又轉了回去,不自禁的落在其中的一行字上。

    ——時空扭曲理論。

    “……時空是一種互相交織的四維空間,物體的位置、質量、速度,會影響時空的結構以及形狀,當物體運動或者產生引力的時候,周遭的時空會扭曲——此即為時空扭曲理論。”

    費奧爾多不緊不慢的開口,慢悠悠翻過一頁紙。

    “聽起來很有趣不是嗎?這么一來的話,那么所謂的穿越、平行時空就都可以存在了。各種各樣的世界就像是超市貨架上的商品,我們不能決定出生的世界,如果可以挑選的話,你想要生活在怎樣的世界中呢?”

    戶川徹回答:“這個想法未免也太天馬行空了。”

    費奧爾多淺笑,“只是一個假設而已,每個人都有心目中的完美世界。”

    戶川徹沒有沉默很久,很快他就認真回答:“我覺得像現在這樣的世界就已經很好了。”

    費奧爾多幾不可見的怔愣了一下,像是沒有想到戶川徹會這樣回答,但很快他再次微笑起來,“是嗎?能有這樣的想法說明你已經沒有遺憾了。”

    戶川徹看向窗外忙碌的人流,只是輕聲說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再去想沒有意義。”

    他又轉頭看向費奧爾多,神色難得透著點疏離,“我和你應該沒有見過,你問這些干什么?”

    費奧爾多勾唇淺笑,“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畢竟第一眼看過去,就覺得你是個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故事的人。”

    戶川徹:“你往旁邊看,這個咖啡館里的人都是這樣。”

    費奧爾多還真轉頭看了一下,“我只看到了附近的上班族和學生。”

    戶川徹:“他們身上難道沒有故事?”

    費奧爾多一怔,最后笑了一下,“好吧,你說的有道理。”

    恰巧此時,他之前點的咖啡端了上來,費奧爾多道了聲謝,漫不經心的將咖啡表面的漂亮拉花攪散,“我倒覺得這個世界還不夠完美,如果少一些流膿的爛瘡,它還可以離伊甸園更近一些。”

    這話聽起來像是某些有抱負的學生會說的話,畢竟每個人年輕時都想要改變世界,就連問及夢想,都異口同聲的說要當大科學家,區別是有些人付出了努力,而有些人則在長大后就將其拋在了腦后。

    “你想要將那些爛瘡挖掉?”戶川徹問,想了想,又說道:“戰爭、疫病、天災?”

    費奧爾多則回答,“嗯,我正在努力。”

    “那就助你成功吧。”戶川徹余光瞥見了高層派來的咒術師,知道短暫的休息時光已經結束,于是起身離開。

    費奧爾多合上《相對論》,轉頭看著戶川徹的背影,輕聲道:“借你吉言。”

    他再回過頭后,果戈里已經坐在了戶川徹的位置上。

    他探頭去看戶川徹尚未走遠的背影,結果差點被發現。

    果戈里“嗖”的吧頭扭了回來,十分夸張且裝模作樣的拍了拍胸脯,“啊——好險!普羅米修斯先生好敏銳!”

    “普羅米修斯?”費奧爾多抬眸,“你之前不還叫他伊卡洛斯。”

    “不,不,不,”果戈里搖手指,“伊卡洛斯,裝上翅膀飛向太陽最后又墜落的伊卡洛斯,他追求自由,但是死于自由,精神卻獲得了真正的自由,但是他不一樣,他對自由的追求太膚淺了。”

    費奧爾多端起咖啡淺淺喝了一口,“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果戈里勾起一個夸張的笑,“所以他只能是普羅米修斯。”

    “可悲又可憐的盜火者,帶來了火焰,但最終——”

    “只能被鎖在山上反復經歷開膛破肚的折磨。”

    **

    戶川徹走入了一個死胡同。

    胡同里沒什么光線,只有角落放著一個垃圾桶,附近有蒼蠅在飛。

    有陽光從巷子口照進來,但很快就被擋住了——兩個咒術師走了進來,一個抬著下巴看人,一個嘴角掛著不屑的笑容。

    “戶川徹,要是識相點就趕緊現在束手就擒。”其中一人把刀尖對準了戶川徹。

    另一人則顯得漫不經心的,“快點,我待會還有場電影要看。”

    戶川徹抬頭,身后的墻上還站了一個人,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同樣有一句開場詞。

    “搞不明白,一個普通人居然需要派三個術師過來。”

    戶川徹想起了計劃開始前,五條悟對他說的話,那天五條悟直接塞給了他一個名單。名單上分門別類,標注了哪些是友軍,不能動;哪些處于中立位置,可以揍;哪些是老橘子鐵桿盟友,可以往死里揍。

    戶川徹記憶力不錯,只看了幾遍就將那份名單了然于胸,此刻一個個對過去,意料之中的發現來的都屬于可以往死里揍的那一類。

    怪不得,眼前這三位的傲慢如出一轍,且都喜歡在戰前放無意義的狠話。

    戶川徹靜靜的看著他們。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其中一人皺眉,在咒術界內部,他們的身份帶給了他們比普通術師要多很多的資源,再加上自身天賦尚可,所以實力在同齡人中也算拿的出手,因此并未真正將戶川徹放在眼里。

    而站在咒術高層的立場看,戶川徹是包藏禍心、且將所有人都耍了一遍的罪魁禍首。

    很難說高層們大張旗鼓派人追殺他,是真的為了咒術界的安危,還是想要一雪前恥。

    戶川徹更傾向于兩者皆有。

    畢竟他假死的那場葬禮真的很盛大,而高層們在想起戶川徹這個名字后,也終于想起了他們在戶川徹的葬禮上說的有多么的情真意切、聲淚俱下,又給了戶川徹多么高的贊譽。

    當時的一字字、一句句,在今日都化為了扇向高層們的巴掌,顯得他們像個徹頭徹尾的小丑。

    而這種細膩又不可為外人道的心思,則清晰的傳給了眼前的這三位咒術師。

    對方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

    戶川徹冷靜的掏槍,直接開槍打斷了他的話。

    “你……”對方驀的睜大了眼睛,低頭,看到右肩綻出了一朵血花,疼痛后知后覺的襲來,他未出口的話語轉而化為了一聲痛呼。

    直至戶川徹即將要開第二槍的時候,另外兩人才反應過來,立刻出手攻擊!

    太陽逐漸西沉,地上的樹影偏移了一個微笑的角度。

    一刻鐘后,戶川徹將最后一個人扔進那個垃圾桶里,然后蓋上了蓋子。

    他一腳踩在垃圾桶蓋上,一邊解開外衣給腹部的傷口包扎。

    “你們肯定沒怎么跟人對戰過,應該也沒接觸過詛咒師,所有的戰術和動作都太過想當然了——用對付咒靈的那套對付人可不行。”

    戶川徹不緊不慢的說道,用雙氧水消毒傷口,然后嘗試采用加壓包扎讓傷口止血——剛才的那場戰斗還是給他造成了些許傷口,不過都不致命就是了。

    解決完傷口后,戶川徹悄無聲息的離開。

    他走在屋檐的陰影下,身旁是來來去去的行人。

    忽然,他神色微動。

    ——一些極其細微的動靜若有似無的傳入了他的耳朵,那是不同于行人的腳步聲,更像是有人跟著他。

    戶川徹雙眸微斂,加快腳步走入了一條巷子,那人跟上去,卻發現巷子里空無一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把搶就抵住了他的腰。

    戶川徹站在他的身后,面容冷淡,“你跟著……”

    戶川徹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這個人是夏油杰。

    “杰?”戶川徹收回槍,神情從冷淡變為茫然,緊跟著又從茫然變成疑惑,“你這副打扮……難道有什么特殊意義?”

    夏油杰低頭瞥了眼身上的袈裟,靈幻新隆曾經的評價在腦海中再度浮現,最后化為了大大的兩個字——中二。

    夏油杰輕咳一聲,“……一些任務需要,很快就會換掉的。”

    戶川徹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突然出家了。”

    他頓了頓,又問起了靈幻新隆和茂夫,“他們還好嗎?”

    夏油杰嘴角勾起一個笑,“他們很好,那是一個……非常好的世界。”

    這條巷子里沒有什么人,只有行人不斷的從巷口走過,光線在這兒止步,一明一暗仿佛分割成兩個世界。

    夏油杰非常難得的站在巷子里光線明亮的位置,金色的陽光在他的發梢停留,像是鍍了一層淺淡的碎金,瞳仁映照著太陽,仿佛廣闊無垠的海面上冉冉升起一輪紅日。

    夏油杰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他一時間沒有開口,只是側頭看著不遠處墻縫里的雜草,片刻后又轉過頭,一雙眼睛看向戶川徹。

    “徹,我想當逃兵,不對,我……”

    夏油杰覺得這個表述有些不恰當,想要換個說法,戶川徹卻非常自然的答應了。

    他在身上的口袋里翻找:“不想當咒術師了嗎?不想就不想吧,這是你自己的想法。而且這不能叫做逃兵,人的一生中換幾份工作是十分正常的事,你不過是去尋找一種更舒適的生活方式。”

    “嗯……嗯……”夏油杰抿唇,感覺自己在某一時刻像是新生的、赤/身裸/體的嬰兒,但是陽光金燦燦的灑下,反倒有種泡在溫水中的熨帖感。

    “還有,我有一件……解決不了的事。”夏油杰深吸一口氣,又淺淺吐出,“我想請你幫我。”

    “幫幫我吧,徹。”

    就像靈幻先生幫助茂夫一樣。

    自己掌控不了的力量,換到別人身上就能如臂指使。

    那么自己解決不了的、內耗的、糾結的事,就如同在陽光下曬陰潮發霉的被子一樣,全數去交給另一個人吧。

    而那些如山岳壓在身上、如沼澤般攀附糾纏的人與事,就去找其他的幫手,幫忙搬開吧。

    所以——

    幫幫我吧,徹。

    救救我吧,徹。

    “好呀。”戶川徹回答,他說話時候看了夏油杰一眼,嘴角掛著淺淡的笑,但很快又再度低下頭在口袋中翻找。

    “你在找什么?”夏油杰問,他感覺自己像是忽然卸下了肩上重擔,這種仿若受了恩惠的不平衡感,讓他迫切的想要幫戶川徹做什么。

    “我在找……啊!找到了!”

    戶川徹忽然抬頭,“這是我之前在便利店里為了湊優惠買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但是我身上只剩這個了。”

    他將一顆糖果塞到了夏油杰手中。

    “歡迎回來,杰。”

    微風忽起,拂動碧波綠浪。

    夏油杰怔怔看著他,忽覺夏季竟已接近尾聲。

    他的苦夏,結束了。

    第134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十七

    深夜,漆黑的夜空銀月高懸,馬路上只有零散的幾輛車,街道上更是寂靜無聲。

    羂索坐在出租屋內,正在沉思大好的形勢是怎么急轉直下,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他沒有拿到書頁,本體還不慎暴露在異能特務科和咒術界眼皮下,遭到了雙方的追殺。

    現在咒術界不能像以前那樣混進去,只能被迫在普通人之中躲躲藏藏,為了不被異能特務科發現,他精挑細選了一個父母雙亡、沒有朋友、性格孤僻、本身社會關系就很少的人作為暫時的身體。

    現在幾乎待在出租屋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了減少暴露的幾率,窗戶從早到晚都用窗簾蓋住,頭上更是時刻帶著發帶遮掩那道縫合線,如非必要絕不會輕易解開。

    其實羂索是個非常擅長蟄伏的人,也并不懼怕失敗。

    將近一千年的時間,他隱藏在暗處,悄無聲息的埋線布局,其間挫折有之,失敗有之,但最后都能化為養料,幫助他一步步的將計劃制定的更加完善。

    所以與書頁失之交臂后,羂索雖然很遺憾多日的努力打了水漂,但是并不絕望,因為他向來習慣做兩手準備,沒了書頁,還有夏油杰。

    他像是謹慎的獵人一般,為夏油杰布置了諸多陷阱,并靜靜的看著夏油杰一步步走進、踏入,直至最后一腳踩空,墜入懸崖。

    與書頁相比,這是一件需要花費很多時間的事,但是羂索有耐心等,他已經做好了去懸崖下取得夏油杰尸體的準備。

    ——然后夏油杰就失蹤了。

    失蹤其實也無所謂。

    但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那段時間,咒術界派出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尋找,羂索也難得從藏身地出來,頂著被發現的巨大風險想辦法找人。

    然而就是找不到。

    即便是此時此刻,羂索想到這個消息時,依舊會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心梗。

    他好不容易搭建的、可以通往夙愿的天梯,頃刻間碎成了齏粉。

    所以形勢到底是怎么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羂索反復的思索這個問題。

    然后他的眉梢心有余悸似的抽搐了一下,感覺耳側好像又有槍聲響起,漆黑的子彈裹著風襲來,砰的一聲擊中他的眉心。

    ——一切的起因不就是那個在賭場里二話不說就開槍的人嗎!

    那雙漆黑的、冷冽的眼睛浮現在腦海,羂索眉心再度隱隱作痛。

    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慌不擇路的用本體逃竄,肯定是在那個時候本體暴露,被五條悟得知后,又傳到咒術高層耳朵里,導致他的老底都被掀了!

    如果不是這樣,現在追殺他的勢力還能少一支,他也不用淪落到因為本體暴露、連咒術界也混不進去的地步!

    所以那個人到底是誰?

    那家賭場保護隱私的工作做得太好,那個人開槍時一直帶著面具,短短幾秒時間根本不夠羂索記住他的特征,只能從之后咒術界突然發現他的身份,逆推那人可能和同樣參加拍賣的五條悟有點關系。

    不過這一切都不是重點。

    羂索開始整理最近收集的信息——雖然換了個殼子,但是之前在咒術界積攢的人脈還在,所以不至于對咒術界的情況一無所知。

    輔助監督戶川徹“死而復生”被高層追殺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所以現在他要怎么辦?

    是嘗試去拿異能特務科藏著的那張書頁,還是想辦法再混進咒術界?

    如果是后者的話……最隱蔽的方式只能是利用戶川徹的尸體了,因為作為被追殺的人,不論死活,他必定是會被帶到高層面前的,只要想辦法遮住縫合線,不,想辦法讓縫合線正當化,他就可以再度進入高層,重新布局。

    羂索思索著,手指無意識的輕點桌面。

    忽然,有人發來了消息——就像被追的羚羊會時不時留意身后的捕獵者跑到哪里了一樣,羂索同樣留心著異能特務科的動靜。

    他開始查看信息,粗略的瀏覽幾行后,猛地站了起來,眼中是止不住的驚訝。

    “那半張失蹤的書頁找到了?!”

    這真是上天助他。

    否極泰來,不過如此!

    **

    戶川徹在夜色中狂奔,他輕巧的攀上一面墻,又落入底下的綠化中。

    今夜烏云漫天,月色稀薄至極,離了路燈的范圍,周遭就近乎伸手不見五指。

    忽然一陣風吹來,月光微微露出一星半點,照亮了身后緊追不舍的幾道人影。

    戶川徹雙眸一撇,連開數槍,在烏云重新覆蓋、周遭再度暗下后,如一尾游魚一般,靈活的滑入了黑暗。

    幾聲痛呼傳來。

    黑暗中難以視物,咒術師緊追不舍,但反應沒有戶川徹快,發現戶川徹的人影后,戶川徹已經開槍了,子彈即便在黑暗中也像是長了眼睛,無比精準的沒入了他們的血肉。

    他們因為疼痛動作短暫的停滯了一瞬,就這么一剎,人再度消失了。

    “怎么會這么難抓?!”

    其中一個人忍不住說道。

    要不是提前用了追蹤的術式,估計現在人跑哪兒去了他們都不知道。

    “快看看他現在在哪里?”

    “在……”另一人忽然停頓了一下,他仔細感受了片刻,有些不確定的說:“還在這附近。”

    遠處忽然傳來了非常輕微的引擎聲。

    他們沒有注意。

    “怎么會在附近?他不繼續跑嗎?”

    “會不會是受傷了跑不動了?”

    “對,之前我的攻擊好像打中他了!快!看看他現在具體在哪個方位!”

    引擎聲越來越重了,一輛車自拐角處開來,明亮的車燈瞬間照亮了附近的大片土地。

    咒術師們眼前一亮。

    “趁現在趕緊找!”

    “等下,好像……就在這兒?在我們身邊,很近的地方。”其中一個術師猶猶豫豫的說道。

    周遭靜默了片刻,車輛開遠,燈光逐漸黯淡,黑暗再度侵染。

    “那看來是真的跑不動了。”

    咒術師們莫名有些不安,但目光還是不斷的往四周梭巡,口中不斷的催促著,希望能給一個更精確的定位。

    但是那個咒術師只是反復的說,“就在附近”“很近的地方”“在我們身邊”。

    忽然他猛的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等等!他好像就在我們這個位置!”

    “什么?!”

    車輛徹底離開,一剎那光線暗下,濃郁的夜色如浪潮一般頃刻涌上。

    在短暫的明亮后驟然墜入黑暗,會導致眼前出現一瞬間的視線缺失。

    那個咒術師眼前一片漆黑,猛然反應過來,唰得抬頭。

    “他在我們頭上!!!”

    幾乎是同時,戶川徹乘著夜色自枝椏一躍而下!

    他直接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膝蓋抵住脊背令其動彈不得,同時連開數槍,另外兩人頃刻倒地。

    剩下一人反應過來想要使用術式,卻因為視線缺失動作慢了一拍,被戶川徹一把抓住抵在樹干上,槍口頂上了他的頸側。

    下一刻扳機扣下,槍口迸出火焰,子彈沒入血肉。

    那人忽然失了力氣,如鐵一般沉沉墜在戶川徹手上。

    戶川徹松手,那人便順著樹干滑落在地上,茍延殘喘的赫赫喘著氣,意識幾近模糊。

    戶川徹看著滿目狼藉低喘著笑了一聲,捂著腹部轉身靠在樹干上,鮮血不斷的自指縫中溢出,幾乎在地上匯聚成一小灘。

    “還挺難纏的……”

    他低聲道,忽然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槍,片刻后又將槍口抵上自己的太陽穴。

    扳機一點點的按下,在子彈即將射出的剎那又猛地一頓,松手恢復了原狀。

    “算了,慢慢恢復吧。”

    戶川徹放下槍,從懷中拿出一份名單——還是五條悟給的那份。

    截止到目前,半個月,一共四波追殺,名單上屬于上層盟友的那部分幾乎已經解決了一半。

    上層或許會想要保留力量,但如果不想保留的話,那么剩下的人估計就要傾巢而出,速戰速決了。

    戶川徹思索著對策。

    planA,planB,planC。

    仔細籌謀,提前部署,一朵花、一片葉都可以成為他的助力。

    忽然戶川徹神色微動,警覺轉頭,又在下一刻松弛下來,將傷口簡單包扎后,動身沒入夜色之中。

    是異能特務科的人。

    正戲要開場了。

    **

    一周后,羂索追著戶川徹的痕跡來到了一處廢棄的廠房附近。

    他換了個新殼子,剛巧是之前戶川徹解決掉的其中一位咒術師。

    異能特務科將書頁的相關信息瞞的很緊,他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清了詳細情況,此刻動作只比異能特務科快一步,所以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往戶川徹所在的廠房趕。

    ——他看見了戶川徹被七個咒術師逼近了這處廠房中,而且看起來身上似乎受了傷,雖然不清楚書頁到底是怎么到戶川徹手里的,戶川徹又有什么目的,但如果再晚一步,估計他看見的就是戶川徹的尸體了,到時候書頁就又變的下落不明。

    羂索潛進了廠房內。

    戶川徹躲在二樓的欄桿后,身上全是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面色肉眼可見的蒼白,只一雙眼睛依舊銳利的像是出鞘的刀,平靜的看向一樓緩緩圍過來的咒術師們。

    他們同樣受了不輕的傷,但是因為帶了擁有治療能力的術師,經過簡單包扎后還有力氣動,此刻正用一種仿若大仇得報、傲慢、眼底又隱藏著極深畏懼的眼神看著他。

    “你沒有子彈了。”為首的人篤定的說道。

    戶川徹輕笑一聲,拆了彈夾扔到他面前——七顆子彈整齊排列。

    “那你為什么……”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戶川徹指了指一樓,“不覺的嗆嗎?這兒廢棄不久,以前是鋁材的加工場,地上的一些鋁粉還沒來得及清理干凈,我怕不夠,又弄來了一些面粉。”

    對方面色變了,戶川徹這種平靜的、仿若勝券在握的眼神令他們幾乎反射性的脊背發涼。

    戶川徹點燃了一根火柴。

    明亮的火苗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幾乎如同墜落的流星,然而尚未落地,火苗周遭便頃刻燃起大火。

    明亮的火焰席卷開來,巨大的沖擊力震的屋頂發出卡拉卡拉的聲響。

    “跑!!!!”

    火海中傳來聲嘶力竭的一聲喊叫,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劇烈的爆炸迅速將他們席卷其中,整個廠房頃刻間成了一片火海。

    羂索瞳孔驟縮,險而又險的避開澎湃而來的火焰,被爆炸的沖擊波貫到墻上后,幾乎是目眥欲裂的看著已成火海的二樓。

    瘋子!

    瘋子!

    瘋子!

    他咳出幾口血,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沖上二樓。

    是有逃脫的方法?還是就這么打算同歸于盡?

    但是書頁怎么辦?!

    不行!去看看!必須要去看看!

    羂索踹開攔路的貨物,在不遠處看見一具受傷極其嚴重的尸體,他將尸體拖到火勢稍小的地方,開始不斷的在尸身上翻找。

    書頁不懼火焰,如果書頁真的在他身上的話,現在肯定完好無損!

    羂索撕開粘在尸身上的外套,在衣袋中翻找,沒找到,于是又去翻褲袋,依舊沒有。

    可惡!怎么沒有?為什么沒有?!

    羂索按壓著尸體的腿部,一寸寸往下挪,試圖在皮膚和衣服的夾層間,發現一些不同尋常的、屬于紙張的厚度。

    羂索按到了膝蓋。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

    羂索悚然一驚,視線仿若釘在了那只手上——原本劇烈燒傷、生機全無的手竟開始迅速愈合,嫩紅的血肉如同聳動的山丘,迅速彌合成一條細細的血線,很快又消失不見。

    他順著這只手往上看,卻見戶川徹睜眼看著他,原本嚴重的傷口正在飛速愈合,一雙眼睛倒映著火光,像是淬了兩把利刃。

    “你在干什么?”

    第135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十八

    戶川徹有書頁。

    這一刻,羂索無比篤定這個想法。

    不然無法解釋眼前的情況!

    怎么會有人能在如此嚴重的爆炸下死而復生?!

    雖說在很早以前就有輔助監督戶川徹可以“不死”的傳言。

    但是近千年的經驗告訴他,像死而復生這種逆天改命的行為,要么非常麻煩,要么會付出極高的代價,可眼前的戶川徹身上沒有任何術式的痕跡,且整個死而復生的過程顯得輕松又迅速。

    ——能形成這種“神跡”的,除了堪稱因果律的書頁,他幾乎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我在救你。”羂索若無其事的將手收回來,又勾起一個笑容。

    他環視了一圈周遭的環境,目光最后又落回了戶川徹的臉上,戶川徹上半張臉燒傷嚴重,雖然此刻正在飛速愈合,但依舊不怎么能看。

    于是羂索非常自然的將視線聚焦在他的下半張臉上,發覺下巴的輪廓有點眼熟,但此刻戶川徹的臉部已經愈合完畢,于是那點眼熟又煙消云散了。

    “火勢蔓延的太快了,單憑你一個人逃不出去。”羂索很貼心的將戶川徹扶起來。

    這是樓下忽然傳來了一點動靜,羂索眉梢一挑,“他們居然還沒死。”

    戶川徹,“專門帶了‘醫生’的,沒這么容易死。”

    二樓視野很空曠,雖然火焰如浪潮般洶涌澎湃,整個廠房搖搖欲墜,但是當那些咒術師們治療完畢后,一抬頭,依舊能勉強看見戶川徹的身影。

    但是很快他們將目光釘在了一旁的羂索身上,有幾個人萬分驚訝,脫口而出:“拓人?!”

    ——加茂拓人,正是羂索目前正在使用的這個殼子的名字。

    戶川徹自然認得不久前追殺自己的人,他盯著羂索看了片刻,忽然一把扯下了羂索頭上的帽子——一條清晰的縫合線就這么暴露出來。

    “羂索?”戶川徹瞇眼,“還是叫你柳田先生?”

    羂索微笑條件反射的想要攻擊,但很快把這種沖動抑制下來,微笑,“隨你,但是我記得至少在監視夏油杰這件事上,我們合作的還是很愉快的。”

    忽然轟隆隆一聲響,搖搖欲墜的房梁終于墜了下來,整座廠房如傾倒的積木般開始分崩離析。

    “所以為什么不再合作一次呢?”羂索運用起了這具身體的術式,風刃破開了洶涌的火焰,他帶著戶川徹以極快的速度離去。

    “等等!”

    樓下的咒術師想追,但是很快被洶涌的火焰堵住去路,只是盯著羂索離去的方向喃喃。

    “羂索……真的是羂索搞得鬼。”

    **

    “什么?!你再說一遍,羂索把戶川徹救走了?!”

    古色古香的室內,死里逃生的七人正非常恭敬的向高層們匯報。

    高層難得失態,他們又詳細的聽了遍來龍去脈,神情幾度變換,最后得出了一樣的結論——

    “這一切果然是羂索搞得鬼。”

    “我記得戶川徹當輔助監督時,和當時偽裝成柳田建一的羂索合作過,”說到這里,高層頓了頓,顯然他們也是清楚監視夏油杰這件事的,但是當時沒放在心上,畢竟他們也要求戶川徹監視五條悟了,“這么看來兩人或許在那時就合作了。”

    “也有可能兩人很早就認識,一起進入咒術界是他們計劃的一環。”有人猜測。

    此話一出,房內氣氛十分凝重。

    一開始只以為戶川徹是個有點能耐的普通人,但沒想到派出去的咒術師有好幾個折在他手上,剩下的沒死,但基本都是重傷。

    而現在又牽扯到了羂索——

    高層覺得目前的情況有點不受他們控制了。

    “要不去找異能特務科……”有人提議道,但很快被打斷了。

    “異能特務科之后再說,”說話的人轉頭看向一旁的五條悟,“這次我們遇到的危機空前絕后,現在也不是你顧念往日情誼瞻前顧后的時候了,作為‘六眼’,你有義務保護咒術界的安全。”

    “五條悟,你去追殺戶川徹,生死不論。”

    **

    戶川徹將羂索帶到了自己暫時的落腳地——一家極其偏僻簡陋的小旅館。

    他將外套脫掉后,就坐在旅館的床上,開始給手中的槍換彈匣,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有什么目的?”

    羂索知曉這個時候繼續隱瞞下去沒意義,直接了當的開口:“書頁在你手中。”

    戶川徹換彈匣的動作一頓,一瞬間似乎想要打開槍上的保險栓,羂索微笑著繼續補充:“先冷靜一下,你已經躲過了好幾撥追殺,高層多半已經知道普通咒術師對付不了你,接下來只可能派五條悟過來,你要一個人直面‘六眼’嗎?”

    戶川徹聞言神色微動,一時間沒有說話。

    “或許你會對他手下留情,但他可不會放你一馬——畢竟五條悟怎么說也是咒術界的人,”羂索一副我完全是為你好的表情,“被五條悟盯上很難纏吧?但是我有對付他的辦法。”

    戶川徹:“我不會把書頁給你。”

    羂索:“我不需要,我只是想要看一眼。”

    房間內一時間沉默下來,羂索好整以暇的看著戶川徹,微笑道:“你聽說過獄門疆嗎?”

    戶川徹:“那是什么?”

    羂索不說話了。

    戶川徹沉默半晌,最后還是說道:“跟我來。”

    他將羂索帶到了附近的一處安全屋內,翻出藏起來的書頁,遠遠的向羂索展示了一下,然后迅速放了回去。

    羂索在心中松了一口氣——還好,書頁還沒被寫滿。

    書頁的其中一面寫了富商的日記,另一面寫了一些關于“新世界”之類的不知所云的東西,而在這段話的下面,則是短短一句話,其意思大概可以概括為“戶川徹擁有一次死而復生的機會”。

    ——這句話完美解釋了戶川徹此前在廢棄工廠內突然復活的情況。

    而刨除這些內容,書頁還剩下半面可以寫,大概四百字左右。

    羂索:“書頁不能被火焰焚毀。”

    戶川徹皺眉,稍顯不耐煩,但還是找了個打火機嘗試著點燃書頁。

    看著在火焰下完好無損的紙張,羂索嘴角勾起一個微笑,開始詳細介紹獄門疆,而與此同時,一些關于戶川徹的詳細情報開始陸陸續續傳到他的手機里——那是他之前專門聯系人去找的。

    羂索抽空看了一眼,加深了嘴角的笑容。

    找到了,可以用來掌控戶川徹的弱點。

    **

    “獄門疆?還有這個東西?”

    五條悟坐在種田山頭火的辦公室內,聽著戶川徹那邊傳來的消息,忍不住發出了驚呼。

    “這的確是意外之喜,”種田山頭火抬頭看向五條悟,“已經派人去找了,可以提前換成假的。”

    雖然很不想承認,五條悟還是說道:“那坨腦花會發現的吧。”

    種田山頭火:“獄門疆現在還沒到羂索手上,這就說明他也沒親眼見過獄門疆,如果仿的逼真一點的話,能騙過羂索也不是不可能,更何況——不要小瞧稀奇古怪的異能力啊。”

    五條悟放心了,他笑嘻嘻的遞給了種田山頭火一瓶飲料,“多謝啦。”

    “不客氣。”種田山頭火接過,毫無防備的擰開蓋子,然后眼睜睜看著飲料瓶里竄出一只咒靈。!!!

    最近因為一直與咒術界的人打交道,種田山頭火索性帶上了可以看見咒靈的咒具眼鏡,此刻直面咒靈撲臉,反射性舉槍攻擊,將異能特務科剛裝修好的地板打了一個洞。

    種田山頭火:“……”

    他沉默的看向五條悟,在此刻十分難得的與夜蛾正道感同身受。

    “原來在這里!”身后忽然傳來一聲輕呼,一轉頭,夏油杰站在門口,盯著那只猙獰的咒靈,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高興。

    他手中拎著一串塑料瓶,一動就嘩啦啦的響。

    他嘩啦啦的走到桌邊,把那只咒靈團吧團吧塞進飲料瓶里,又把飲料瓶拎在手中,嘩啦啦的走到五條悟身邊。“我說怎么少了一只,還以為不小心丟了。”

    五條悟轉頭盯著他,沒忍住,“杰,你像個撿垃圾的。”

    夏油杰挑了幾個實力拔尖的咒靈,團成咒靈球后一口吞下去,一邊吞一邊反擊,“那你看我什么時候能把你撿回去?”

    五條悟:“……”

    夏油杰:“不對,不可回收垃圾撿了也沒用,而且占地方,不要了。”

    五條悟發現夏油杰從另一個世界回來之后,嘴皮子的利索程度幾乎呈幾何上升,他竟然已經有點說不過他了。

    五條悟憋了半天,發現實在想不出什么強有力的反擊后,扭頭轉移了話題:“你那邊的工作怎么樣了?”

    夏油杰:“還差一半。”

    自上次和戶川徹分別后,他沒有回高專上學,而是在戶川徹的建議下,和五條悟聯系上后,直接加入了他們的計劃。

    所以現在除了少數幾個人,沒人知道夏油杰已經回來了,那些高層不知道,羂索不知道,甚至連他的父母也不知道——他們此時還被高層們的話蒙在鼓里,誤以為自己的兒子因為學業繁忙無法回家。

    夏油杰成了一步絕妙的暗棋,有了他存在,那么咒靈就是可控的,整個計劃的安全性驟然得到了保障。

    就是夏油杰要辛苦點,在靈能世界沒了大半部分的咒靈后,此時要在短短兩個月內把它們全部補回來,以供計劃當天使用,現在就是一個天天抓咒靈抓到吐的狀態。

    夏油杰又神色扭曲的吞了一個咒靈球,往自己口中塞了一顆糖,覺得不夠,又去搶五條悟的零食。

    五條悟一聲冷笑,伸手格擋。

    兩人短暫的、猶如小學雞一般的爭斗起來。

    忽然,一聲尖利的警報突兀的響起。

    兩人具是一靜,扭頭看向警報傳來的方向。

    五條悟皺眉,“怎么了?”

    種田山頭火猛地站了起來,神色凝重至極,“有人入侵!”

    第136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十九

    異能特務科如一臺驟然開啟的龐大機器,迅速高速運轉起來。

    走廊上滿是行色匆匆的人影,種田山頭火大步來到了警報觸發的位置,開始了解現場情況。

    異能特務科作為專門管理異能者相關事宜的機構,其收集到的異能情報可以用海量來形容,而這些情報也是異能特務科最大的財富,被統一收納安置在檔案室中,其安保等級也是全科室最高。

    正所謂“藏匿一片葉子的最好方法就是將葉子藏在森林中”,那張由異能特務科保管的書頁同樣藏匿在此處,為海量檔案中的一頁,具體位置只有包括種田山頭火在內的少數幾個人知道。

    因此檔案室遭到入侵其實并不少見,每年總會有那么幾次,但幾乎沒人成功,異能特務科對于相關的入侵也有一套非常完善的預案。

    看管檔案室的成員向種田山頭火展示了檔案室內的監控,有條不紊的開始匯報。

    “檔案室的監控是沒有死角的,監控沒有被刪改、破壞的痕跡,也沒有在檔案室內拍到入侵者,入侵者應該只是觸發了外層的警報,實則并未進入檔案室。”

    就在這時,警衛人員回來,朝種田山頭火搖了搖頭,“長官,入侵者跑的太快,沒能看見對方的長相。”

    見沒有任何損失,種田山頭火的心幾乎放下了一半,他像以往那樣開始吩咐下屬加強安保、定期檢查相關設施以及不斷的完善一些小細節——都是預案上的內容。

    做完這一切后,因為這起入侵而驟然掀起波瀾的異能特務科,又如風雨過后的海面般再度平靜下來。

    種田山頭火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幾百米外,異能特務科正對著的一棟樓房內,費奧爾多按下了手中的秒表。

    他抬眸看向不遠處的異能特務科,一雙紅眸像是沉淀了鮮血,即便在陽光下也顯得幽深暗沉。

    “從警報開啟到全部警衛人員就位,四十六秒。”

    “從種田山頭火趕到,到事件平息,一刻鐘。”

    **

    荒山上某個不起眼的小廟內,一位僧人盤坐于佛陀前打坐念經。

    他是這座小廟內唯一的僧人,數十幾前云游至此,接了上任主持的衣缽后,就留在此處清修。

    因為廟宇偏遠,山路難行,平日里幾乎沒有行人到訪。

    然而今日不一樣,太陽移到天空正中時,僧人忽然聽到了敲門聲,他起身開門,兩個約莫二十上下的男性站在門外,其中一人頭上有一道很明顯的縫合線,看見他就露出笑容,自稱是上任主持的忘年交,想要來此取一樣友人的遺物。

    僧人將信將疑,然而對方對上任主持的性格喜好了如指掌,所說的故事也全無破綻,他不由的信了八分,讓開路將人迎了進來。

    “獄門疆就在這兒?”戶川徹打量著周遭破敗的環境,忍不住問。

    羂索低聲回答:“確切的說在前任主持手里,那個老和尚是真正的得道高僧,警惕心很強,我當時為了取得他信任花了不少心思,結果人突然死了,但是好在——”

    僧人將兩人帶到了前任主持圓寂的房間內,從床下翻出一個箱子,打開,整齊擺放的遺物中,獄門疆靜靜的躺在其中。

    羂索加深了嘴角的笑容,“這個僧人更加單純。”

    僧人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師父的遺物都在這兒了,您看您要找的是哪樣。”

    羂索做戲做全套,將遺物一樣樣拿起說出了遺物的來歷,到最后才拿起了獄門疆,“我要找的就是這個。”

    兩人拿著獄門疆回去的時候,天還沒有黑,只有少許的橙紅晚霞自天邊沁染開去,為蔥蘢的草木籠上了一層淺淺的紅芒。

    這座山因為久無人來,曾經的小路早已被荒草覆蓋,兩人順著來時踩出的路往回走,下山的腳印疊上了上山的腳印。

    “你確定這個獄門疆是真的?我總覺得拿到的有點太容易了。”戶川徹問,他垂眸瞥見山路上出現了不屬于兩個人的鞋印,不著痕跡的將其掩去了。

    “是真的。”羂索笑道,戶川徹想到的問題他同樣能想到,早在拿到時就檢查了一遍,“像這種傳說中的特級咒物,往往不知道流落到了什么人手里,反倒是得知它的準確下落更為困難。”

    戶川徹朝羂索伸出手,“給我。”

    羂索挑眉,輕笑一聲,相當從容的將獄門疆放到了他手中。

    此時夕陽已經侵染了半邊天空,不同色調的云一層疊著一層,像是天穹卷起紅浪,形成一副非常壯美的景象。

    羂索抬頭看天,像是單純感嘆般的開口:“你弟弟死的時候看見的也是這樣的夕陽嗎?”

    他沒有轉頭,但是眼角余光已經瞥見戶川徹僵住了,于是嘴角的笑容加深,仿佛聊天一般,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十年前,你年僅十四的弟弟死于咒靈襲擊,之后你開始到處尋訪陰陽師、和尚等據說有除靈能力的人,但都沒有什么收獲,直到不久前以輔助監督的身份進入咒術界。”

    他頓了頓,看向戶川徹,“你在尋找讓普通人獲得咒力的辦法。”

    戶川徹即便是夏天也習慣穿長袖,他左手拿著獄門疆自然垂下,走動間茂盛的草葉拂過半邊身體,獄門疆在其中若隱若現。

    “是又怎樣?”戶川徹平淡反問,在羂索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左手微動,手中的獄門疆便調換成了假貨,然后當著羂索的面把假貨塞進了身后的背包。

    羂索微笑,“我們可以合作。”

    【羂索活了上千年,手中積攢的底牌肯定不止一個,我們其實對他知之甚少,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就沒有辦法對付他了。】

    【以羂索的目的為結果逆推過程,那么他接下來的想法和采取的行動就是有跡可循的。】

    不久之前,戶川徹開始大逃亡的前一天,太宰治、森鷗外、五條悟和種田山頭火一起拉著他開了一個短會,并給他安了一個新的身世。

    ——一個因為目睹親人死于咒靈之口,而不再寄希望于咒術師拯救,打算自己尋找能讓普通人獲得咒力的方法的亡命徒。

    森鷗外微笑著坐在桌邊,一字字一句句像是手術刀,非常精準的將羂索整個人都從里到外的剖開來。

    【戶川君,羂索不會相信任何人,與虎謀皮要思索被虎反咬的可能,所以你絕不能以結交同伴的心思接近他,你要表現的強勢又軟弱,強勢是必須的,一個擁有書頁的人必定會警惕所有人,而軟弱是你表現出的破綻,是一種讓羂索覺得他可以借此掌控你的誘餌。】

    【聽說過沉沒成本嗎?投入的越多越不舍得放棄,相對的,越難獲得的東西就會越加珍惜,羂索雖然活了上千年,但思考方式應該還屬于人類的范疇,所以,他大概率會對自己努力獲得的東西深信不疑。】

    思及此,戶川徹沒有立刻答應,只是走路的時候肉眼可見的漫不經心,下斜坡的時候甚至踉蹌了一下。

    羂索扶了他一下,一副我很貼心我別無所求我全是為你好的樣子。

    戶川徹輕聲道了謝,左手微動,從衣擺下拿出獄門疆,輕輕往后一拋,獄門疆就劃過一道不起眼的弧線,咕嚕嚕滾落在了后方一處柔軟又茂盛的草叢中——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就在兩人離去后不久,一個青年自一棵巨樹后現身,拾起了埋在草葉里的獄門疆,摁住微型耳機,低聲道:“長官,獄門疆已拿到。”

    天色暗下,暑氣褪去,山里便漸漸涼快起來,戶川徹加快了腳步,想要在天徹底暗下之前走到山腳,然而風中忽然傳來了極其細微的窸窣聲,戶川徹猛地一頓,側身避讓,下一刻,一柄短匕貼著他的鼻尖擦過,又在空中回轉一圈,飛回了來人的手中,

    ——一共十位咒術師,此刻從周遭茂盛的林木后現身,迅速向戶川徹和羂索襲去!

    在與戶川徹多次戰斗并落敗后,他們終于放棄了開戰前放狠話的習慣,上來就動手攻擊,試圖打戶川徹一個措手不及。

    一時間飛沙走石、刀光劍影,茂盛的草叢被削平了一大截,千年的古樹忽然從中部裂開,緩緩倒地。

    戶川徹籠罩在十人的圍攻之中,似乎無處可逃。

    如果高層們在這里,大概會忍不住打破常年焊在臉上的面具,露出一點也不得體的笑容,他們從此前的數次失敗中獲得了教訓,覺得三個人不足以對付戶川徹,于是派出的人越來越多,總覺得只要人數足夠,那么遲早能把戶川徹抓住,現在加上一個羂索,派出的人更是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十人!

    其中還有不少熟面孔,估計是傷勢剛治愈,就又被高層扔過來抓人了。

    但是他們顯然忽略了一件事,并不是一加一就可以達到大于二的效果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可以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也可以是亂糟糟的烏合之眾。

    而眼前這十人顯然屬于后者。

    常年的單打獨斗使得咒術師們很難有合作的意識,他們不知道什么時候該退,什么時候該沖,有些人意識到了這點,但由于缺乏訓練,動作很難跟的上想法,一不小心就拖了后腿。

    于是一開始動作果斷的咒術師們,在沒有一波將戶川徹和羂索解決的情況下,很快就因為一些戰斗中的小摩擦起了內訌,給了戶川徹離開包圍圈的機會。

    戶川徹飛快攀上了一株香樟,靈活又輕巧的在枝丫間騰挪,這種地形天然適合狙擊手發揮,只要距離拉遠,他有自信可以做出反擊,即便無法將人全數解決,逃出去應該沒問題。

    羂索一直跟在戶川徹身邊,這個殼子擁有操縱風的術式,使得他看上去比戶川徹還要輕松寫意。

    戶川徹瞥了他一眼,沒指望他幫忙,但還是忍不住說道:“最好分頭行動,這樣子兩個人都逃出去的幾率會大一點。”

    “你沒發現嗎?”羂索忽然說道,看向戶川徹的眼中流露出些許隱藏極深的惡意,又很快被淡然的笑意所覆蓋。

    他一指身后緊追不舍的咒術師,“他們想要抓住我們,但不抓住也沒關系,說道底只是在拖時間而已。”

    戶川徹:“什么?”

    忽然他睜大眼睛,猛然意識到了羂索的言下之意,瞬間加快了動作。

    但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一束亮藍的光自遠處迸發,轉瞬之間逼近眼前,將昏暗的山林照的亮如白晝。

    瞬間,周遭的林木全數湮滅。

    一個平淡中帶著漠然的聲音自身后響起,仿佛是神佛自九天外傳來的一聲輕嘆。

    “術式順轉——”

    “蒼。”

    第137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二十

    驚飛的鳥雀盤旋于空中,卷起的草葉在空中飄舞又落下,紛紛揚揚如同下了一場雪。

    五條悟懸停在半空,碩大的落日高懸在他身后,正緩緩沉入地底,金紅的夕陽如潑墨般暈染開來,恍惚間猶如佛陀身后的大光相。

    五條悟臉上沒什么表情,向來輕快勾起的嘴角此刻拉直成一道冷硬的線,雙眼被墨鏡遮的嚴實,直直的看向羂索和戶川徹所在的方向。

    一剎那,周遭的咒術師重重松了口氣,他們像是看到了希望,原本臉上的吃力一掃而空,換上了一幅勢在必得的神情,打量戶川徹和羂索的樣子就像是在打量兩個手下敗將。

    有些人甚至把武器收了回去,轉而開始處理起身上的傷口,似乎只要五條悟在,就絲毫不用考慮失敗的可能。

    戶川徹有些狼狽的靠在樹上,那發[蒼]來勢洶洶,雖然沒有直接擊中他,但是摧毀了周遭的林木,他不慎從樹梢跌落,此刻滿頭滿臉的土。

    相較而言,羂索則要從容很多。

    “六眼到了,”他用一種置身事外的語調敘述了一個事實,又轉頭看向戶川徹,“現在怎么辦?打還是跑?”

    嚴格來說,這是句廢話,因為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了。

    戶川徹沒有說話,他低頭在包里翻找,似乎要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據說可以封印五條悟的獄門疆。

    羂索看著他,像是看一條在漁網中垂死掙扎的魚——他是將獄門疆的作用告訴了戶川徹沒錯,但是關于獄門疆的用法卻是胡說的。

    也就是說,戶川徹絕無可能用獄門疆封印五條悟,到最后還是要求助于他。

    不過話說回來,羂索的視線在戶川徹和五條悟之間移動——他本以為兩人會有一場關于背叛的指責或者歇斯底里的對話,結果兩人一個比一個的冷靜,說是形同陌路也不為過。

    果然,之前做輔助監督的時候看似和五條悟交好,實則都是逢場作戲罷了。

    戶川徹眉心緊蹙,神情愈見焦躁,然而無論怎么擺弄獄門疆都沒有什么反應,他拿著獄門疆的手逐漸收緊,因為用力手背蹦起道道青筋。

    羂索只是冷眼看著。

    五條悟重新有了動作,他垂于身側的指尖動了,忽而右手緩緩抬起,似乎要再扔一發[蒼]。

    戶川徹轉身一把抓住羂索的手,“獄門疆到底怎么用?!”

    羂索微笑:“其實我沒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幫你,五條悟不好對付,我幫了你,又能從你這兒得到什么呢?”

    戶川徹:“如果你我目的一致,那么你最終也會和五條悟對上,他也是你的敵人!”

    “嗯……說的有點道理。”羂索說道,又垂眸看向戶川徹。

    戶川徹盯著他,忽然主動握住了他的手,“合作愉快。”

    羂索嘴角笑意加深些許,他伸出手,示意戶川徹把獄門疆給他,“讓五條悟過來,和獄門疆的距離縮短到四米之內,他現在的位置太遠了。”

    戶川徹沒有給,“與你相比,他應該會更加信任我。”

    羂索挑眉,完全不知道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這個結論又是從何而來,不過也沒有阻止,只要滿足獄門疆啟動的條件,獄門疆在誰手里根本不重要。

    戶川徹想了想,忽然抬頭看向五條悟:“悟,你上次問我的那個問題,我有答案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齊齊一愣。

    羂索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周遭的咒術師們緩緩的眨了眨眼,沒忍住露出略帶嘲諷的笑容。

    “還以為兩人湊在一起密謀些什么呢,沒想到只是說了句這個,連求饒都算不上。你不會是想借此拖延時間吧?”

    “拖延時間又怎樣,不過是晚一點被打敗而已。而且五條君根本不會……”

    那人話沒說完,因為他一抬頭,五條悟忽然不見了蹤影,再一低頭,發現五條悟迅速降落在地上,大步向戶川徹走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短,最后在一臂左右的距離時,五條悟有些克制的止住了腳步。

    墨鏡依然死死的扣在他的鼻梁上,將那雙蒼藍色的眼睛遮的嚴嚴實實。

    五條悟伸手捂嘴,食指和大拇指不著痕跡的摁住自己的嘴角,有些甕聲甕氣的問道:“是什么?”

    戶川徹將獄門疆扔到了他面前。

    五條悟低頭看獄門疆,又抬頭看戶川徹。

    戶川徹:“抱歉。”

    獄門疆上的眼睛睜開,一剎那分裂開來,憑空將五條悟吞進去后,又在瞬間恢復原樣。

    這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

    剛打算開口的羂索直接呆住了。???

    不對?但是……為什么?!

    他轉頭看向戶川徹。

    獄門疆要生效,除了要目標在半徑四米的封印有效范圍內,還要目標在腦內度過一分鐘。

    羂索原本打算提起失蹤的夏油杰看看能不能滿足后者的情況,如果成功皆大歡喜,失敗了他也有辦法帶戶川徹逃走,尋找下次機會。

    但是他根本就什么都沒干啊!

    戶川徹那句話到底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成功了?

    羂索難得有些迷茫,陷入了對這個世界的巨大懷疑,直到戶川徹扯他,才反應過來。

    戶川徹:“五條悟已經被封印了,我們趕緊走。”

    這句話猶如一記重錘,將陷入呆滯的其他咒術師生生砸醒過來。

    他們像是看見了太陽突然墜落,一種從未想過、從未有過概念的事實就這么強硬的出現在眼前,直接讓他們陷入了混亂,除了低喃“不可能”“怎么會”基本做不出其他反應,直到戶川徹和羂索動身離開,才大夢初醒般的打算阻止,又因為想起之前的戰況心生懼意,稍一猶豫,就錯過了出手的最后機會。

    天上的太陽沉入地平線之下,夜幕四合,而咒術界似乎也隨之陷入了一片黑暗。

    五條悟被封印的事,以極快的速度傳到了高層耳中,會議室內,各家族掌門人坐的滿滿當當,一片愁云慘淡。

    “五條悟被封印,夏油杰失蹤,能用的咒術師有不少折在戶川徹手上,我們又要兼顧祓除咒靈的工作,人手根本不夠用,要怎么對付羂索?”

    “之前五條悟沒出生時不也是這么過來了嗎?也不是沒有其他的咒術師,何必自亂陣腳。”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當務之急還是先把五條悟救出來……”

    房間內一片吵吵嚷嚷,誰都說服不了誰,忽然,有人小聲提議道:“要不……先和異能特務科合作?他們不也要對付羂索嗎?”

    若是先前聽到這個提議,在場的高層們必定會反對,但是今日,房間內竟詭異的安靜下來,沒人反對,但也沒人同意。

    高層們拿起茶杯,氤氳的霧氣模糊了眉眼,他們不著痕跡的相互打量,一片暗流涌動中,似乎都在等當出頭鳥的那個人。

    忽然五條家主徑直起身,理順了衣擺后向門口走去。

    “你做什么?”房間內有人問道。

    五條家主站定,微微側頭,“犬子出了事,我這個做父親的當然要救他。只要能把悟救出來,和誰合作我并不在意。”

    “等等!”

    有人試圖阻攔,但是五條家主根本不理睬,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這一下像是打開了什么開關,在五條家主走后不久,一些本就和五條家交好的家族和部分實力偏弱的家族也陸陸續續離去,一時間,會議室內只剩下了一半人。

    加茂家主涼涼開口,“‘六眼’被封印意味著五條家超然的地位不再,他當然比誰都著急。”

    禪院直毘人拎起酒壺喝了一口,抬眸看他,“不然呢?‘六眼’不救了?羂索不對付了?”

    于是加茂家主閉嘴不說話了,沉默片刻后同樣起身,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拂袖離去。

    **

    就在咒術高層散會后不久,種田山頭火接到了五條家主的電話。

    五條悟在咒術界的動作基本沒有瞞過家主和長老們的眼睛,但是作為五條家的“六眼”,他的一切行為都被默認了,這當然不是五條家的老橘子們心甘情愿的支持五條悟的決定,更多的是一種權衡利弊之后的選擇。

    五條悟是鐵了心要整頓咒術界,如果他們不支持,依照五條悟的性格,未來多半會和他們分道揚鑣,到時候沒了“六眼”,五條家的地位便會下滑。

    反之如果支持,那么五條家和五條悟始終綁定在一起,一損俱損,但也一榮俱榮。

    而當五條悟拉上異能特務科和港/黑合作之后,五條悟的贏面顯著增大,家主和長老們心中的天平也向五條悟不斷傾斜,改為全力支持。

    會議上的那一出,就是五條家的家主提前和種田山頭火商量好的——這既是一個把雙方的合作放到明面上的契機,也是引導部分咒術高層和異能特務科合作的誘餌。

    不過五條悟的這種做法畢竟算的上是以身犯險,出于那點父子親情,五條家主還是忍不住向種田山頭火確認五條悟的安危。

    “我已經按照悟說的做了,希望你們說的屬實,悟是主動進入了由異能構筑的空間中,不是真的被封印起來”

    種田山頭火耐心回答:“您放心,五條君現在非常安全,他進入的那個‘獄門疆’是我們用異能仿制的,是一個聲控的、可以自由開啟、自由出入的空間,所以五條君其實根本沒有被禁錮住,只要他想就能出來。”

    五條家主放下了心,兩人又寒暄幾句后,電話掛斷,此刻已經接近凌晨三點。

    種田山頭火非常難得的感受到了中年人新陳代謝減慢后所帶來的不適——俗稱衰老——但是現在不是他放松的時候。

    那些小家族動作一個賽一個的快,很快就有人跟他聯系,說要挑時間過來拜訪,商量合作的事。

    種田山頭火灌了杯咖啡,打起精神應對。

    辦公室內很安靜,只有他不急不緩的說話聲。

    時間緩慢流逝,時針指向四點,忽然刺耳的警報突兀響起,幾乎如同閃電驟然劃破寂靜的夜空。

    種田山頭火直接掛斷電話站了起來。

    有異能特務科的成員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長官,檔案室遭到襲擊!”

    第138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二十一

    ——從警報開啟到全部警衛人員就位,一共是四十六秒。

    凌晨四點整,普通人最困倦的時候,一小隊雇傭兵在夜色的掩映下突襲異能特務科的檔案室。

    他們沒能避過異能特務科的安保系統,在踏上二樓走廊的剎那便觸發了警報。尖銳的嗡鳴瞬間填滿了走廊的每一處空隙,警衛人員訓練有素的腳步聲緊跟著響起,由遠及近,由小變大,如同倏忽而至的雷霆踏破了這一室寂靜。

    于是留給他們的時間只剩下了四十六秒。

    倒數三十五秒,第一批警衛人員到達,雇傭兵兵分兩路,一路負責打掩護,另一路直奔檔案室。

    倒數二十秒,第一批警衛人員被解決,然而第二、第三批已至面前,負責掩護的雇傭兵受了傷,而另一隊雇傭兵則成功破解了檔案室的密碼。

    倒數十三秒,外圍警衛人員就位,將異能特務科大樓團團圍住,截斷了雇傭兵的逃亡路線,種田山頭火趕到,坐鎮指揮。

    倒數六秒,進入檔案室的雇傭兵被檔案室內的機關攔住。

    倒數一秒,異能特務科警衛人員全部就位,雇傭兵如甕中之鱉,徹底失去了脫身的機會。

    種田山頭火就站在檔案室外,鷹隼般的雙眸釘在面前的雇傭兵身上,“誰派你們來的?”

    雇傭兵沒有回答,面罩將他們的臉遮的嚴實,所以也看不清神情。

    寂靜蔓延開來,種田山頭火眉心緊蹙,竟莫名感到了些許不安,忽然有一名雇傭兵不著痕跡的將手背到身后,似乎要做些什么,種田山頭火立刻面色一變,大喝道:“攔住他!!!”

    一旁的警衛人員立刻開槍射擊,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名雇傭兵從身后拿出一個小型炸彈,干脆利落的向后一拋。

    炸彈爆炸,地動山搖,劇烈的沖擊波將檔案室的窗玻璃全部震碎,奔騰的烈火席卷而上,檔案室瞬間成了一片火海,檔案袋內的紙張在沖擊波的作用下如天女散花般紛紛揚揚落下,又因為沾染了火星在頃刻間化為了一只只翩躚的火蝴蝶。

    雇傭兵們趁此機會拖著重傷的身軀翻窗離去了。

    種田山頭火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面前的亂像也顧不上逃跑的雇傭兵,立刻吩咐人滅火,檔案室天花板上的滅火噴淋裝置被炸壞了好幾個,剩下的幾個終于感應到了紙張被焚燒而騰起的濃煙,慢半拍的開始工作。

    水珠淅淅瀝瀝的落下,像是下了一片小雨,原本洶涌的火勢很快被控制住。

    但是原本放在檔案室內的紙質檔案也被毀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零碎的紙片,被水打濕后皺巴巴的粘在地上,像是被人踩了一腳的口香糖,只除了一張紙——

    一張干凈如新、潔白無暇的紙靜靜躺在地板上,一眼看過去簡直就像垃圾場里連包裝都沒拆的禮物一樣顯眼。

    這便是那張藏匿于檔案室內的書頁。

    種田山頭火將書頁撿起來,另一邊,負責樓下警衛的警衛隊隊長急匆匆跑了過來,朝種田山頭火搖了搖頭,“長官,那幾個雇傭兵一個都沒活下來。”

    對這個結果,種田山頭火并不意外,那顆炸彈的威力出乎意料的大,哪怕周遭的警衛人員穿了防爆裝備,又及時趴下避開了沖擊波,依舊有不少人受了傷。

    那幾個雇傭兵裝備不如他們,與炸彈的距離也更近,受的傷應該更加重,即便僥幸逃了,估計也活不了多久。

    “知道是誰派他們來的了嗎?”種田山頭火問。

    警衛隊隊長回答:“已經確定他們來自于一個名為‘瑪爾斯’的國際雇傭兵組織,具體的還在查。”

    種田山頭火點頭,又詢問了一些雇傭兵跳窗逃跑后的細節。

    此時檔案室的損失已經大致統計出來,正在做最后的匯總,種田山頭火目光投向一片狼藉的檔案室,忽然覺出有哪里不對。

    有一點很奇怪。

    威力如此巨大的炸彈,根本不像是為了幫助逃跑,更像是沖著同歸于盡來的。

    不,也不對。

    種田山頭火看向手中的書頁,他們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試探出真正的書頁到底是哪張,但是那些雇傭兵已經死了,既然這樣的話——

    “快!去清點一下檔案室的管理人員有沒有出事的!”種田山頭火忽然轉頭吩咐。

    異能特務科的成員速度很快,他們幾乎將大樓翻了個底朝天,很快在某個廢棄雜物間里發現了渾身是傷、暈倒在地的伊村奏。

    伊村奏是檔案室的管理人員之一,擁有名為[百相]的異能,能任意改變自己或者他人的外貌,曾經就職于外勤部門,專門負責進行潛入、臥底之類的任務,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的觀察力非常敏銳,別人的偽裝很少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因此在伊村奏因傷退下一線后,種田山頭火特地將他調到檔案室,專門負責看監控。

    而此時此刻,“伊村奏”就站在種田山頭火的身邊,認認真真的向他匯報檔案室的損失情況,“……長官,情況就是這樣。”

    他頓了頓,又問道:“現在檔案室被毀,書頁要放在什么地方?”

    種田山頭火沒說話,后撤一步,向周遭的警衛使了個眼色,警衛瞬間將“伊村奏”團團圍住。

    “伊村奏”見狀緩緩眨了眨眼,輕笑出聲:“長官,這是為什么?”

    種田山頭火神色冷淡:“剛才的那隊雇傭兵只是障眼法,他們的唯一任務就是將檔案室焚毀,迫使我將書頁取出來——你才是真正來奪書頁的人。”

    “伊村奏作為檔案室管理員能正大光明接觸書頁,且本來就有可以易容的異能,你將他控制住,又逼迫他用異能改變你的相貌,為的就是頂替他的身份,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書頁掉包——如果不是伊村奏死亡會使異能失效的話,恐怕你連他的性命也不會留吧?”

    “哇!全——都說對了!”,“伊村奏”露出一個夸張的笑,他此刻正在窗邊,身旁窗戶洞開,風刮進來拂起他的發梢。

    “伊村奏”毫無預兆的靠上窗沿,忽然向后一仰,雙臂大張,如展翼的飛鳥般直直的從六樓墜了下去。

    見慣了花式跳窗的警衛早已有所準備,立刻追了上去,但是——

    跟丟了。

    “你說什么?對方憑空消失了?”第二天早上,種田山頭火難掩倦容的坐在辦公室內,聞言瞬間清醒了一半。

    “是的,”警衛隊長同樣神色凝重,“也不能說是憑空,他不知從哪里拿出一件斗篷,將身體一裹,然后就消失了。”

    這個描述聽起來有點耳熟。

    種田山頭火忽然想起來了不久前和五條悟的對話,確切的說,是五條悟和他講世界融合的事情時,順帶著提起的關于阿道司·福特的事。

    【……我當時想把那個英國人抓住的,結果突然出現一個小丑打扮的人,用披風一裹,兩個人就都不見了。】

    而聯想到戶川徹說過的,阿道司·福特的蹤跡非常難找,像是有人在背后幫他……

    種田山頭火感覺答案呼之欲出。

    如果主使是阿道司·福特、而對方又有一個空間系異能的幫手的話,那么一切都說的通了。

    但是有點麻煩啊。

    種田山頭火擰眉。

    空間系異能,上限極高的異能,如果對方能做到帶著人憑空消失的話,那么只要知道書頁的具體位置,取得書頁對他來說無異于探囊取物。

    所以書頁必須要換個地方放,必須要換到一個更加隱蔽的地方。

    **

    五條悟趴在沙發上。

    他此刻正處于一個純白的亞空間內,身下是米黃色的柔軟沙發,另一頭是六十寸寬屏電視,而他一手拿著游戲手柄,趴在沙發上睡的無知無覺。

    五條悟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他答應了戶川徹在十八歲的時候扛起二十八歲的責任,以一個成年人的姿態去面對、開拓前人從未成功的事業。

    但他畢竟尚未成年,無憂無慮又張揚自在的一生在十五歲那年急轉直下,陷入了和高層的勾心斗角中。

    這對五條悟的性格來說,與把一只翱翔天際的鷹隼塞進窄小的籠子里沒有什么區別。

    他的確想要推翻高層,但是這個想法在他當時的腦海中,更傾向于一種模糊的概念,是抬頭仰望天空時看到的明亮卻又遙遠的太陽,真正踐行起來卻是困難重重。

    好累啊,為什么又要祓除咒靈,又要學習家族的事務。

    五條悟曾這么抱怨過。

    好煩啊,就不能直接把老橘子們都揍一遍嗎?為什么一定要這么麻煩?

    五條悟也曾這么想過。

    但這一切他都沒有讓戶川徹知道,糟糕的情緒更多的發泄在了咒靈身上,從那種晦暗的情緒脫離出來之后,他又會重回理性——就好像跑馬拉松,跑到一半累了,歇一會兒又繼續跑的人一樣。

    繼續吧,努力吧,加油吧。

    五條悟這么想著,不斷的擠壓著自己的時間,去學習二十八歲的人該做的事。

    而當事情卓有成效,一切向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那種時常困頓他的閉塞感、壓抑感就漸漸消失了。

    因為他看到了未來。

    不止是自己的,還有杰的、硝子的、夜蛾老師的、七海的、灰原的……

    ——很多很多人的未來。

    都是很好的未來。

    是絢爛的、明媚的、光輝燦爛的、自由自在的未來。

    這些明確的未來聚集起來,如一把重錘,一下下的夯實了五條悟心中,那個原本若隱若現、后來經由戶川徹點明、但始終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使之變成了一個極其明確的目標,

    于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五條悟發現自己很少再去暗地里抱怨什么了,雖然從未更改過張揚的性格,但的確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踐行著與戶川徹的計劃。

    除靈,學業,家族事務,勾心斗角。

    各種重擔壓在他的肩上,使他像是一張繃緊到極致的弓,但是搭在弓弦上的箭卻直直的指向太陽的方向,只待弓弦拉滿,便可急射而出。

    但是快了,計劃行進到這個地步,一切都已經注定。

    五條悟按照計劃進入這個亞空間內,沒了各種事務煩擾,他好像得到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假期。

    按照他的要求,亞空間內早已提前放好了雜志、游戲和家具。

    他一進來就好像剛結束期末放假的學生一樣,痛痛快快的開始打游戲、看漫畫,他補了之前沒看過的番,打通了此前沒打通的支線,但最后積攢的疲勞涌上,他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游戲界面停留在了“game over”。

    五條悟趴在沙發上,他好像做了個夢。

    夢到了二十八歲的自己、二十八歲的杰、二十八歲的硝子,還有徹,那個時候似乎大家還在一起,日子過的平凡又充實。

    緊跟著他又想起了進入“獄門疆”前,徹的那句“我要給你答復”。

    所以是什么答復呢?

    是關于他的告白嗎?

    是嗎?

    是吧。

    因為兩人之間,似乎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答復了。

    不可否認,即便知道這是戶川徹為了讓他進入“獄門疆”的生效范圍而說出來的話,他在聽到時還是不可避免的感覺有些緊張,幾乎是有些迷糊的走到戶川徹面前。

    所以徹的答復會是什么呢?

    會答應的吧?

    應該會答應的吧?

    畢竟在這個夢中,在自己二十八歲的時候,徹依舊陪在他的身邊。

    所以會的,一定會的。

    畢竟夏天已經快要過去,等到年后雪融、冰層破裂,溪流再度汩汩流出的時候,又有什么能阻止春天的到來呢?

    第139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二十二

    “所以……你那句話到底什么意思?五條悟為什么聽了那句話之后就直接被獄門疆封印了?”

    羂索待在戶川徹的安全屋內,他反復想不久前的那個場景,明明成功封印了五條悟,但他發現自己怎么也開心不起來,甚至因為過程過于容易,反而有種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

    “還有,你怎么就確定只要說了那句話,五條悟就會聽你的乖乖下來?”羂索又拋出了一個的問題。

    他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傳到“獄門疆”內,吵醒了正在睡覺的五條悟。

    五條悟有些迷糊的睜開眼睛,發現眼前一片漆黑,正奇怪呢,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正面朝下趴在沙發上,他翻了個身,于是眼前的世界驟然明亮了。

    “我也覺得很奇怪。”戶川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五條悟猜測戶川徹應該正在做些什么,多半是在給槍保養,而羂索就像只煩人的蒼蠅似的,在他身邊飛來飛去。

    而事實是五條悟猜的沒錯。

    戶川徹放下手中的槍,槍口有意無意的正對著羂索的方向,他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看上去文質彬彬,問出的問題卻直至要害:“所以獄門疆的生效條件到底是什么?既然是合作關系,我想雙方最好都坦誠一點。”

    事到如今,繼續隱瞞也沒什么意義了,羂索沉默片刻,開口:“距離獄門疆四米之內,在腦海中經歷一分鐘的時間——所以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給的是什么答復,能讓五條悟在腦海里經歷一分鐘?”

    事實上,按照五條悟當時有些怔怔的樣子,羂索懷疑他腦海里經歷了可能不止一分鐘。

    戶川徹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睛緩緩眨了眨眼,最后不自覺的挪向一邊。

    羂索雙眸微瞇,神色不善:“戶川徹,你說過同伴要坦誠一點的。”

    亞空間內,五條悟嗖地一聲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想了想直接站上椅背,歪頭,一手籠在耳側,仿佛只要偷聽的姿勢夠標準,他就能把話聽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沒有聲音,世界仿佛就此按下了暫停鍵,五條悟皺眉,懷疑是亞空間的問題。

    “就是……”不知過了多久,戶川徹的聲音響起。

    五條悟不自覺的屏住呼吸,心跳聲前所未有的劇烈起來,砰砰,砰砰,似乎要填滿整個空間。

    然而戶川徹說了兩個字就沒了下文。

    他正在謹慎斟酌用詞,其實在行動之前,異能特務科根據查到的資料,已經猜到了獄門疆的觸發條件跟“范圍”和“時間”有關,但誰能想到這個時間指的是腦海中度過的時間啊?

    而且硬要說的話,當時的情況居然誤打誤撞解釋的通。

    ——得知即將收到告白的回復,思緒一下子往前倒個幾個月,回憶一下當時告白的場景不是很正常?

    由于異能特務科題沒壓中,提前準備的幾個說辭也全然沒了用武之地,戶川徹不得不給這個所謂的“答復”想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好把這場戲繼續演下去。

    短短幾秒,無數想法在戶川徹腦海中如風暴般刮過,然而一個適合的也沒有。

    羂索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神色看上去愈加不善。

    “你真的想知道?”戶川徹說了句廢話。

    羂索沒說話,一雙眼睛不帶笑意的看著他。

    戶川徹深吸一口氣,開口,“這個回復,是關于……告白的。”

    羂索一呆,懷疑自己聽錯了,“告白?”

    戶川徹:“嗯。”

    羂索:“五條悟對你告白?”

    戶川徹:“……嗯。”

    羂索:“五條悟對你告白,你沒有當場給回復?”

    戶川徹:“……對。”

    羂索看上去有點生氣,“戶川徹,我沒跟你開玩笑。”

    “我根本就沒有開玩笑,是真的。”戶川徹忍不住捂臉,對這個說真話沒人信的世界有些絕望。

    羂索:“當時的情況那么緊急,而且你不是背叛他了嗎,他怎么會一聽到你要給告白的回復就想也不想的直接過來?當時在場的還有十個咒術師,他難道一點都不擔心這是一個陷阱,那十個咒術師會因為他的疏忽而喪命嗎?”

    戶川徹一臉“你才是在開玩笑”的樣子,“那是高層的人,五條悟怎么會在意他們?”

    羂索:“但是……”

    他沒“但是”出來,因為他發現只要接受“所謂的回復真的跟告白有關”這個看起來格格不入的設定,那么一切都是說的通的。

    羂索陷入沉思。

    也就是說,當時兩人之所以那么劍拔弩張,不是他所想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而是一種更趨向于相愛相殺的凝滯氛圍。

    戶川徹別有用心的接近,但是五條悟暗戀他,即便到了戶川徹公然反水的現在,五條悟在聽到當初那個有關于告白的答復時,依然忍不住依言上前——是潛意識里割舍不了那份感情,還是想要在當時求個了結呢?

    這么一想,似乎連當日熱烈的夕陽都染上了幾分哀戚的色彩。

    不過——

    羂索皺眉,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那是一種畢生的宿敵湊近一看結果發現是個假人的詭異感覺。

    羂索沒忍住拿起了那個關著五條悟的獄門疆,“他是六眼,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戶川徹糾正,“他確實算是個孩子。”

    羂索沉默,將獄門疆一丟,忍不住回憶往昔,“我見過好幾個六眼,那些六眼在五條悟這個年紀都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戶川徹認真道:“千年前人類的平均壽命有四十歲嗎,所以大家都很早熟。現在是現代社會,日本法律規定十八歲成年。”

    羂索忽然有一種想要抨擊現代制度的沖動,他輕輕嘆了口氣,“所謂的義務教育真是完全不利于小孩子的心智成長。”

    亞空間內,五條悟聞言露出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表情。

    他現在沒辦法看到羂索的樣子,光聽對方此刻的話,就在腦海中自動自覺的勾勒出了一個大叔的形象。

    ——是那種上了年紀后、動不動就喜歡指點江山的大叔,面對與想象中不符的現象,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我們那個年代的怎么怎么樣,現在的人都怎么怎么樣”,然后喝口酒,搖頭,得出結論是制度不行,最后再加一句,“如果現在的人在我們那個年代……嘰里呱啦嘰里呱啦”。

    雖然羂索現在是個青年的外在,但是仔細想想,他活了上千年,也的確到這個年紀了。

    五條悟忍不住感嘆。

    所以說,有時候蒼老是能從言行中看出來的,羂索確實該入土了。

    但是……嗯……答復呢?

    五條悟豎起耳朵,既然都是入土的年紀了,那就拜托八卦一點吧,寂寞的老人不是有不少都很關心晚輩的私生活嗎?

    然而羂索倒了杯水,選擇直接跳過這個不重要的話題,開始向戶川徹敘說自己的目的,“我想要實現人類的進化,而你想要讓普通人獲得咒力——這也是一種進化的方式,從這點來看,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確切的說,羂索真正想做的,是實現咒力的最優化,為此他不僅考慮了人類,甚至將咒靈都考慮了進去,世界像是一個巨大的培養皿,人類與咒靈如同兩種細菌在其中不斷的廝殺、結合、進化、發展,而咒力則在此基礎上不斷延伸出新的可能——對他來說是一種很有意思的事。

    不過這沒必要讓戶川徹知道就是了。

    亞空間內,五條悟一瞬間變得面無表情——就這?就這?

    他扯下墨鏡,一雙眼睛狠狠的盯著上方,仿佛那兒就是羂索所在。

    你問啊!你倒是問啊!

    然而那一廂已經開始商量起了書頁的事。

    五條悟白眼一翻,直接滑坐到了沙發上,如貓一般攤在上面。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好像進度條上的光標,朝著計劃中的方向劃去——但是這個名為羂索的光標在滑到注定的終點前,真的是一點點用都沒有。

    還有……

    五條悟開始掰著手指自己數。

    還有二十天,按照計劃,二十天后他就可以從這兒出去,到時候他一定一定要親自去問戶川徹,哪有人說話說半截的。

    所以——

    五條悟轉身,將臉埋入抱枕中,只露出一只半垂著的眼睛,那一抹藍像是陽光下粼粼的湖泊。

    到那時,拜托一定要給出……那個答復啊。

    五條悟把整張臉都埋進抱枕里,有些惡狠狠的想——而且他也只接受那一個答復。

    戶川徹從自己的房間中走出來,將書頁放到羂索面前。

    “想要讓書頁上的內容變為現實,必須要編造一個邏輯沒有錯誤的故事,而邏輯越完善,所用到的字數就越多,但是我數過,剩下的半張紙最多還能寫三百八十七個字,容錯率太低了。”

    難怪他早就獲得了書頁,卻遲遲沒有下筆。

    羂索覺得自己領悟到了真相,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們換個思路怎么樣?既然無法讓普通人能夠直接使用咒力,那么我們創造一個契機怎么樣?”

    戶川徹:“什么契機?”

    羂索嘴角笑意加深,循循善誘:“咒靈是客觀存在的,而且會襲擊普通人,但是普通人無法看見咒靈,那么我們就像補設定一樣,在此基礎上合理的搭建一個橋梁——當普通人遇到生命危險時,有覺醒術式、可以使用咒力的可能性。”

    “這樣屬于在原有的基礎上補充設定,所需的字數會少很多,也是最可行的辦法,就是——”羂索頓了頓,像是有些遺憾道:“為了讓更多的普通人覺醒術式,勢必要增加咒靈的數量,一遍又一遍的將他們拉入危險之中。”

    羂索抬眸看向戶川徹,戶川徹一時間沒有說話,像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淡淡道:“如果這么做能在未來讓更多人擁有對付咒靈的能力、而不是被動等死的話,那么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羂索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其實也沒有必要非要增加咒靈的數量,”戶川徹忽然提出了另一個建議,“直接讓人能夠看見咒靈就行。”

    “甚至不必是全部人,因為普通人能看到強大的咒靈,只要有一部分人能看見咒靈,那么他們心中滋生的恐懼就會迅速孕育出更多、更強大的咒靈,而強大的咒靈越多,看到咒靈的人也就越多,滋生的恐懼也越多,不用我們動手,咒靈的數目就會飛速增加。”

    羂索這具身體的心臟,難得因為戶川徹的這一番話而微微加快了跳動的速度——這是一個近乎天才般的、可行性極高的想法。

    這一刻,戶川徹和羂索的想法在表面上重合。

    羂索站在上帝視角,將世界當做棋盤,居高臨下的擺弄著一切,無所謂誕生的混亂、恐懼、災禍,只要結果能導向他想要的那一方面。

    而與從小身為術師,向來視普通人為背景板的羂索不同,戶川徹立足于人類本身,他試圖打破來自于“未知”的恐懼,堅信世上并不存在不可知之物。

    而占據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的普通人,必定會像他們曾經不斷的去探索未知的自然與宇宙一樣,去不斷的了解、研究、解構咒靈這一似乎不可名狀的存在。

    戶川徹從未忽視過普通人的力量——那絕非是哭哭啼啼、只會添亂、必須讓人保護的存在。

    片刻的沉默后,羂索忽然嘆息一聲,像是大戰來臨前做足準備的指揮官一樣,微笑的看向戶川徹。

    “看來我們要好好思索一下,該怎么構造這個故事了。”

    第140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二十三

    對于很多人來說,書頁無疑是神話中的神燈、上帝降下的箴言。

    只要書寫的故事邏輯通順,就可以成為現實——這種近乎神跡的能力可以讓任何人都以極低的成本實現心中的愿望。

    也正是因為如此,只要書頁的消息現世——哪怕不知真假——也會引得各方勢力如同聞見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聚攏過來,畢竟誰能拒絕這種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夢想成真的機會呢?

    至于那個“書寫的故事必須要有邏輯”的大前提,則被大多數人忽略了,在他們看來,與書頁的能力相比,這個限制簡直輕飄飄的毫無力度,而且似乎很容易達到。

    只要認真打磨,考慮到各種可能性,有誰會寫不出一個沒有邏輯錯誤的故事呢?只要耐心多一點,花的時間多一點就可以了——這是絕大多人的想法。

    但實際上,書頁的這個“必須沒有邏輯錯誤”的大前提才是最麻煩的,因為它涉及到了這世上最為復雜且不斷變化的一個體系——語言和文字。

    異能特務科的研究人員曾對他們保存的那張書頁做過很透徹的研究,并由此提出了數個疑問。

    第一個,就是書頁對語言有沒有要求。

    要知道,光全球通用的語言就有六種,那么書頁是否可以辨認出世界上的所有語言,如果產生了新的語言和文字,書頁是否又能辨認出來。

    如果可以,那么就涉及到了第二個問題——即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相同詞語所代表的不同寓意,比如在英美國家,很多人都認為“13”這個數字是不吉利的,在其他國家則沒有這個顧慮。

    而這個世界上沒有一種可以被全世界的人都認可的語言和文字,假設有人用英語在書頁上寫下一段文字,又如何確保書頁的效力可以覆蓋到非英語區的人呢?

    當然,還有最麻煩的一個問題——語言的流變。

    語言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只要有人在使用,語言所表達的意思就會不斷的發生變化,比如“湯”這個詞,在華國古代,這個詞表示“熱水”,而在現代則廣泛表示“食物烹調后的汁液”。

    那么問題來了,即便你最初寫下的故事是邏輯通順的,之后是否會因為某些詞語的語意改變,使得邏輯不再通順,致使書頁失效呢?

    而在現在這個社會,依托于互聯網和社交網絡的發展,語言的流變其實是很頻繁的。

    當時研究員和戶川徹解釋這段的時候,伸手打開了一個網頁,“你看,各種縮寫、流行詞,現在造詞其實是很快的,當然這些詞語過氣也很快,如果有人在書寫時用到了這些流行詞……我打個比方——”

    “假設用到了‘蘋果'這個詞,當時寫的時候‘蘋果’只是單純的‘蘋果’,過了一個月,因為一些網絡上的熱梗,‘蘋果’有了些別的含義,或者干脆變成了一個動詞,那么到時候書頁上那句涉及‘蘋果’的話是會失效呢?還是導向更加未知的方向?”

    “這都很難說,不確定性其實很大。還有其他一些‘一語雙關’‘一詞多義’以及標點符號改變語意也隨之改變的問題——總之很麻煩。”

    戶川徹當時聽完后忽然就理解了,當時阿道司福特寫下那段話后導致兩個世界短暫重合的烏龍,如果真的這么復雜的話,確實很難不產生烏龍!

    研究員攤手,最后下了結論,“所以我覺得‘書’其實是一個限制非常非常大的異能,你其實很難用‘書’真的去實現一些愿望,更多的只能將結果導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

    “所以你放心好了,”研究員頗為自信的笑了起來,“正是因為有如此多的限制,羂索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搞定,他最終只能求助于你,或者說——聽你的。”

    事實也的確如研究員所想的那樣。

    當羂索聽完戶川徹所說的限制,并且被塞了一堆語言學名詞后,他的眉毛直接皺的可以夾死一只蚊子。

    原本自信滿滿的、認為毫無邏輯漏洞的故事,在戶川徹的標準下也變得漏洞百出——但是羂索不得不承認戶川徹的顧慮很有道理,而他可以用的書頁只剩下半頁,根本沒有試錯機會,所以在書寫前只能謹慎謹慎再謹慎。

    “你說怎么辦?”羂索問道。

    戶川徹回答:“首先,我們要先確保幾個大的方向——”

    “第一,盡量使用信息密度高的語言,這樣我們在有限的字數內,可以表達出更復雜的內容,所以不能用日語,用漢字比較好。”

    羂索:“漢字我會。”

    戶川徹:“第二,語言盡量平實,拋棄文學性,不要去使用各種比喻、擬人的修辭手法,比如‘掌上明珠’這種詞,因為你很難確保書頁生效的時候會不會真的把這個詞判定為單純的珠寶。”

    羂索點頭。

    戶川徹拋出第三點,“第三,少用‘某一部分’‘某日’‘某地’這種語意模糊的詞,要明確范圍。”

    至此,關于書寫內容的節奏已經全數掌握在戶川徹手上,羂索聞言思索片刻,開口:“之前我們已經決定要先讓部分人擁有看到咒靈的能力,你的意思是要寫明這部分人的特征。”

    戶川徹聞言神色微動,嘴角微勾,“其實不一定要限制人的特征,如果你想要讓看到咒靈的人盡可能多的話,可以把限制放在位置上——處于某一位置范圍的人擁有看見咒靈的能力。”

    “而且這樣寫的話用的字數會少一點。”

    羂索有些心動,“那要選人流量多的地方。”

    戶川徹拿出手機點開地圖,他沒有第一時間選定之前和異能特務科商量好的那個景區,而是試探性的提議了幾個位置后,忽然一指地圖上的某座山,“這兒怎么樣?楓山,是景區,人流量比較多。”

    羂索:“比這兒人流量多的地方有很多。”

    戶川徹:“這兒固定時間會起霧,只要讓游客在起霧的時候看見咒靈,云遮霧繞的,反而會加劇游客的恐懼,容易催生咒靈。”

    “有道理,但是……”羂索還有顧慮,但是被戶川徹逐個打消。

    早在正式行動之前,種田山頭火就召集相關學者,加上書頁的研究人員,不眠不休的開了好幾天的會,掉了不知道多少的頭發,最終編出了一個他們所能想到的最完善的、幾乎是沒有邏輯漏洞故事。

    在如此多的限制條件下,羂索絕不可能想出比這更完善的故事。

    所以他看似周遭一片坦途,其實別無選擇,真正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條路,一條由戶川徹、森鷗外、五條悟以及其他的學者、研究員,共同給他開鑿的通向山巔的窄路。

    羂索走在上面,感覺自己正在走向成功,那些曾經看起來遙不可及的夙愿,此刻似乎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了。

    “那就定在楓山吧,”羂索的手指點在屏幕上那個小小的圖標上,“故事的細節還要再想一下……起霧的時間是什么時候?”

    “根據往年的日期推測,”戶川徹淺笑,“大概在二十天后。”

    **

    “時間到了,我們可以出發了。”異能特務科,屋崎一郎看了眼表上的時間,對著身旁的同伴道。

    他們是看守書頁的人,一周前,原本存放書頁的檔案室被毀,種田山頭火為了書頁的安全決定換個地方存放,但是新房間設置機關需要時間,再加上這次種田山頭火特地添加了專門針對空間系異能者的裝置,所以花費的時間就更長。

    在這段時間內,就由他們負責書頁的安全。

    書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兩人提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生怕檔案室的情況重演,但好在膽戰心驚了七天,最終無事發生。

    現在他們只要將書頁運送至四樓盡頭的房間內,就算任務完成了。

    屋崎一郎將書頁從保險箱中取出,放入特制的公文包內,和這棟大樓里的任何一個普通工作人員一樣,提著公文包就和同伴走上了電梯。

    電梯到四樓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距離他們任務完成,也不過只剩下幾分鐘。

    叮的一聲,電梯門洞開,屋崎一郎領著公文包踏入了空無一人的四樓走廊——不,還是有人的。

    本應在家休養的伊村奏正站在房門前。

    “伊村?”屋崎一郎走進,“你不是請病假回去修養了嗎?”

    “收到通知說以后書頁要換個地方放了,我過來看看未來的工作地點。”伊村奏側身讓開,屋崎一郎摁開指紋鎖后,他跟著走了進去。

    房間中有專門用來檢測書頁真偽的儀器,這算是這幾年異能特務科對于書頁研究的為數不多的成果之一。

    屋崎一郎拿出書頁打算往儀器上放。

    伊村奏目光落在那張雪白的紙上,忽然微微凝固了一瞬,“等等,這張書頁好像……”

    屋崎一郎的心臟頓時提了起來,“什、什么意思?不會是……”

    “我不太確定,我先看看。”伊村奏抽走書頁,背轉身走到一邊似乎在檢查些什么。

    這間房嚴格來說是看監控的地方,放置書頁的地方在更里面一點,需要過好幾道關卡,因此這間房有很多的電子屏幕和檢測儀器,屋崎一郎被短暫的擋住了視線,立刻跟上去。

    但伊村奏很快再度出現,“是真的,可能是我神經過敏看錯了。”

    他將書頁往檢測儀器上放,表示通過的綠燈亮起。

    屋崎一郎松了口氣,“你不要嚇我。”

    “抱歉。”伊村奏微笑,有些細長的雙眼微微瞇起,像是浮過兩道流光,他轉身走到門邊,“那我不打擾你了。”

    伊村奏離去后不久,屋崎一郎將書頁轉移到了指定地點。

    看著代表機關工作的指示燈逐個亮起,他徹底松了口氣,打電話向種田山頭火匯報:“長官,任務完成,未出現任何意外。”

    之后的確是相當風平浪靜的一段時間,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夏油杰的咒靈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手中提著的塑料瓶由幾個改為一長串,一有動作就叮鈴哐啷的響。

    但是還不夠,他想。

    最好再抓幾只。

    這附近是學校,夏油杰隨意的掃了一圈,很快發現有一只三級的咒靈,大概是人們對于蚊子的厭惡凝聚成的咒靈,體積非常小,所以直接抓就行。

    夏油杰伸手,但最后卻抓到了一團柔軟如果凍的東西。

    等等。

    夏油杰有些呆的看著手中的東西,捏了捏。

    史萊姆?還有長得像史萊姆的咒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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