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二十四
不對!這不是咒靈!
這不是那個……叫什么來著?世界意識?
夏油杰:“你為什么在這兒?!”
小四:“你為什么能看的到我?!”
一人一球異口同聲,然后大眼瞪小眼半晌,一旁的咒靈發(fā)出威脅的嘶吼,忽然一扇翅膀沖了過去,直接撞到小四綿軟的身軀上,如同被琥珀包裹的蟲子般陷了進去。
小四直接吐了出來,夏油杰下意識把咒靈抓住塞進塑料瓶里,“我不應(yīng)該看到你嗎?”
“你當(dāng)然不應(yīng)該,除非世界再度融合,像你這樣實力比較強的咒術(shù)師才有很低的幾率看到我!毙∷挠行┍┰甑慕忉。
由于此前夏油杰的咒靈庫存受損太嚴(yán)重,咒靈也不是什么迎風(fēng)就長的韭菜,想要就有,為了讓夏油杰在行動之前盡可能的調(diào)伏足夠多的咒靈,它這段時間一直在四處找咒靈,找到后就匯總成名單告訴戶川徹,再加上異能特務(wù)科幫忙找到的部分,這才填補上夏油杰在高專積攢了兩年的咒靈空缺。
但是小四很有在別的世界做賊的自覺,如非必要是絕對不會在異世界土著面前現(xiàn)身的。
所以世界融合了?但他為什么沒有很明顯的感覺?
頂多就是感覺有什么東西突然撞了它一下。
“你還在嗎?”忽然夏油杰有些猶疑的聲音響起。
小四一怔,抬頭,看見了夏油杰捎帶迷茫的神色。
它往左扭,然后往右扭,但夏油杰的目光始終定在一個方向,并未隨著它的移動而移動。
所以夏油杰這是……又看不見了?
**
“你的意思是,就在剛剛,兩個世界大概短暫重合了三十秒的時間?”
“是的,不過因為時間太短,對世界融合的進程沒什么影響!
小四將這件事告訴了戶川徹,戶川徹坐在洗手間的馬桶蓋上,給種田山頭火打電話,還要壓著聲音避免被門外的羂索發(fā)現(xiàn)。
但得到的反饋是異能特務(wù)科保存的那張書頁并未失竊,也沒有任何被人書寫的跡象。
“有可能是有人找到了‘書’,或者找到了其他的‘書頁’,”種田山頭火不得不做出情況最差的猜測,眉毛不自覺的皺起,“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阿道司·福特會做這件事的可能性最大,畢竟上次的世界融合也是他導(dǎo)致的!
“但是你不用管這些事!狈N田山頭火看了眼時間,半個小時后他有個會要開,于是他一邊打電話,一邊開始收拾會議需要的材料。
“距離楓山起霧只有三天了,你專注羂索那邊就好,阿道司的行蹤我會去查!
此時種田山頭火的辦公室內(nèi)又多了不少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借著和咒術(shù)高層合作的機會,趁機招攬的咒術(shù)師,因為一些手續(xù)的問題,在他的辦公室內(nèi)進進出出。
有些性格外向的會很高興的和同伴說說笑笑,絕大多數(shù)都是圍繞著游戲、八卦之類的問題,也有些人感慨夏天就快過去,他們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
這些細(xì)碎的話語混著種田山頭火收拾材料的窸窣聲,透過聽筒傳到戶川徹耳中,莫名讓他聯(lián)想到了秋天時,金黃的麥粒從麥堆上滾落的聲音——那是一種平庸中混雜著踏實的幸福感。
戶川徹:“你那邊聽起來很熱鬧。”
“熱鬧?”種田山頭火壓低了聲音,“我覺得有點吵!
戶川徹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行道樹上的樹葉有些黃了。
他起身走到窗邊。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明亮但不刺眼,溫和的鋪灑在大地上,街上的行人、街邊早餐店騰起的裊裊白煙、馬路上呼嘯而過的車輛——世界如一幅斑斕的拼貼畫。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像是開到最大的電視音量一樣,驟然明顯起來。
“吵嗎?”戶川徹看著眼前的場景笑,“我覺的還挺熱鬧的!
他掛斷電話,打算離去時,忽然眼角余光瞥見一抹白。
戶川徹有些驚訝的轉(zhuǎn)身,上半身幾乎探出窗外,卻在看清那抹白色到底是什么后,微微一愣,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與驚訝轉(zhuǎn)瞬就冷卻了。
小四:“你盯著那只掛在樹上的白色塑料袋干什么?”
戶川徹眼睛緩緩眨了眨,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嗯……我以為是悟跑出去了。”
小四沉默片刻,開口:“戶川徹!
戶川徹:“嗯?”
小四:“你是個狙擊手!
戶川徹開門的動作一頓,片刻后他繼續(xù)摁下門把手將門打開,羂索坐在客廳中,盯著書頁一臉認(rèn)真,而“獄門疆”就放在一旁的矮柜上,黑不溜秋的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一顆煤球。
戶川徹盯著“獄門疆”,嘴角微抿,聲音很輕,“嗯……你說的對,我是個狙擊手。”
他靠在矮柜上,一手撐住額頭,另一只手無意識的扣著“獄門疆”上的那只眼睛。
他忽然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將近三個星期沒有見過五條悟了。
如果再加一個“好好說話”的限制,那么算上被追殺時在外奔波的那幾天,他已經(jīng)有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和五條悟好好說話了。
但是他們之前待在一起的時候都說些什么?
戶川徹發(fā)現(xiàn)有些想不起來了,因為嚴(yán)格來說沒有發(fā)生一些特別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情,每天過的都差不多,但回憶起來就是感覺——很熱鬧。
像是熱水不斷的咕嚕咕嚕冒泡泡。
像是棉被在陽光下被曬得蓬松柔軟。
像是小鳥清晨嘰嘰喳喳在唱歌。
記憶中似乎連昏暗的雨天都很少。
不,還是有的,但是想起雨天只能聯(lián)想到恬靜這樣的詞,就好像有人和他一起浸潤在溫涼的泉水里,和他一起抬頭看著月亮。
說實話,今天的天氣很好,好到有不少人外出游玩,明亮又和煦的陽光值得作家用一切美好的詞語去描繪。
但戶川徹卻覺得此時這個房間有些過分安靜了。
“戶川徹!绷\索忽然叫他。
戶川徹轉(zhuǎn)頭,羂索點了點手中滿是修改痕跡的草稿,“你覺得這么改怎么樣?”
“我覺得可以把這幾個字去掉!睉舸◤匕凑债惸芴貏(wù)科定下的那個版本做著修改,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羂索字斟句酌,像是兩個初出茅廬、正在準(zhǔn)備教資考試的語文老師。
所以其實也不是很安靜。
戶川徹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想,視線無意識的轉(zhuǎn)向窗戶。
——被窗分隔出的天空有一朵看起來很蓬松的白云,映襯白云的藍(lán)天是五條悟眼睛的顏色。
但他就是覺得有一種仿佛置身于極空曠房間中的……寂寞。
**
“嗯?茂夫你在寫小說嗎?”
靈幻的事務(wù)所內(nèi),靈幻新隆一把拍上了茂夫的肩,探頭去看紙上的內(nèi)容。
茂夫沒有攔他,微微搖了搖頭,“不是,是語文作業(yè),老師讓我們編一個幻想生物。”
“我看看,”靈幻新隆拿起茂夫的作業(yè),“嗯……你寫的跟傳說中的河童很像啊,類似的傳說生物已經(jīng)有了吧?”
茂夫聞言臉有點紅:“所以我在重新想!
靈幻新隆摸摸下巴,提議:“寫小酒窩怎么樣?”
茂夫:“誒?”
靈幻新。骸耙话銇碚f,人類是很難想象自己從未見過的事物,哪怕是專門寫幻想小說的作家也是這樣,一些幻像種,比如精靈啊、矮人啊、龍之類的,都能在現(xiàn)實中找到原型,鬼故事里的鬼也多是用沒有臉、沒有手,或者很夸張的器官之類的設(shè)定來嚇人,其實本質(zhì)上沒有脫離人類的特征!
“但是小酒窩不一樣,”靈幻新隆打了個響指,“絕對不可能有人想到會有惡靈長這個樣子!
小酒窩:“喂喂!
茂夫陷入沉思,“好像有道理。”
小酒窩:“喂喂喂!
茂夫搖了搖頭,看向靈幻新隆,“但是我還是覺得小酒窩的設(shè)定太簡單了,老師可能覺得我在偷懶!
靈魂興隆,“嗯……說的也對。”
小酒窩:“喂喂喂喂,你們侮辱我?!”
就在這時,電視上播放的肥皂劇突然終止,早間新聞女主播那張熟悉的臉出現(xiàn)在了電視上。
“現(xiàn)在緊急插播一條新聞,各位調(diào)味市的市民,罪犯遺志黑在五分鐘前越獄,此人性格幼稚自我,且有一定的反社會人格傾向,望各位市民注意安全,如有逃犯下落提供,可以聯(lián)系當(dāng)?shù)鼐帧?br />
“嗯……”靈幻新隆盯著遺志黑那張宛如風(fēng)干話梅的臉,覺得他莫名有點眼熟,半晌忽然想起來,“他不是那個爪的支部的部長嗎?這么快就越獄了?”
在不久前與爪的那一戰(zhàn)落幕后,靈幻新隆直接報了警,性質(zhì)惡劣且死不悔改的遺志黑被當(dāng)場送了一副銀手鐲,據(jù)說會在不久后移交給專門管理超能力者的官方機構(gòu)關(guān)押,其他的幾個干部被靈幻的嘴炮強行從征服世界的幻想中喚醒,踏踏實實找工作去了。
茂夫盯著電視,“總覺得……專門關(guān)押超能力者的機構(gòu)好像關(guān)不住人。”
小酒窩新聞看的很仔細(xì),糾正:“好像不是在機構(gòu)內(nèi)部越獄的,是在由警局移交至機構(gòu)的途中越獄的——嘛,總之大概是移交的程序太繁瑣了一直拖到現(xiàn)在,結(jié)果突然出了這件事!
茂夫看向靈幻新隆,“師父,要管嗎?”
靈幻新隆一擺手,戳起一個章魚燒塞到嘴里,說的十分堅定:“不管,這是他們的責(zé)任吧。”
女主播報出了官方給的懸賞:“……如果能提供有效線索并幫助警方捉拿逃犯的,有五十萬懸賞。!!!
靈幻新隆手一松,章魚燒上的簽子直接掉到地上,他猛地趴到電視上,鼻尖幾乎貼到女主播的臉,“五十萬?!”
“茂夫!”靈幻新隆轉(zhuǎn)身,拿起外套以一個極其帥氣的姿勢穿上,“我們走!”
茂夫起身,乖巧的把椅子放回原處:“好的,師父!
在遺志黑的照片下方,又出現(xiàn)了兩張照片,女主播繼續(xù)介紹:“這是幫助遺志黑逃獄的兩個同伙,一個疑似俄羅斯人,一個魔術(shù)師打扮,兩個人都很愛笑……懸賞十萬!
茂夫、小酒窩、靈幻新隆在電視前一字排開,仔細(xì)盯著那兩張照片。
“一個外國友人,一個cosplay愛好者,”靈幻新隆斗志昂揚的下了結(jié)論,“好!小酒窩、茂夫,把這兩人也一起抓起來,然后,我請你們吃蕎麥面!”
第142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二十五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雖然這是很重要的一天,如果成功了,未來的歷史書上極有可能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用“XX日,是XXX的轉(zhuǎn)折點”這樣的話語來描述這一天,甚至成為歷史試卷上的常客,廣大考生們必背的知識點。
但是時間的流逝,是不會因為是否有重要的事情發(fā)生而突然加快或減慢的,時間總是用恒定的速度流淌著,與此前的千年萬年一樣,太陽會升起,月亮?xí)湎拢瑢W(xué)生要上學(xué),白領(lǐng)要上班。
人們依舊庸碌且充實的生活在這世上,來來去去,去去來來,想想晚上吃什么,關(guān)心關(guān)心柴米油鹽。
所以這也是十分平凡的一天。
只是在時鐘的指針指向某個時刻的時候,政府的部分人員以及被招攬過來的咒術(shù)師們聚在會議室里嚴(yán)陣以待。
雖然這些人平常的性格各有不同,但是此刻的表情卻如出一轍的緊繃,一動不動的仿佛時間在此刻凝固。
種田山頭火站在最前方,他想要說些什么,但是開口前一個電話打了進來,一個外勤帶來了新的消息。
“長官,找到阿道司·福特的所在位置了,就在東京!
這個消息像是某種勝利的前奏,種田山頭火精神一振,吩咐對方繼續(xù)尋找后,他雙手撐在桌面上,脊背挺直,身體微微前傾,形成一個很有壓迫力的姿勢。
“整個計劃的活動范圍,位于楓山的霧區(qū),為了避免被羂索發(fā)現(xiàn),所以不會用[帳],具統(tǒng)計,這次位于霧區(qū)的游客共有1978人,預(yù)計釋放咒靈106只,為了確保安全,其中僅有一只二級咒靈。”
“每只咒靈的落點,以及霧區(qū)游客的具體分布情況我們也會通知大家,在這些游客中有異能特務(wù)科和□□的成員,霧區(qū)外圍也有專人檢測情況,他們會配合你們進行任務(wù),為你們提供信息支援。”
“這是我們向大眾刺破咒靈存在的第一步,雖然已經(jīng)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但依舊有一定的風(fēng)險,無論如何——仰仗諸位了!
種田山頭火朝面前的咒術(shù)師們微微鞠了一躬。
會議室內(nèi)很安靜,只有清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像是草葉被風(fēng)吹拂后發(fā)出的窸窣聲,混雜著一種微不可見的急促、不安與緊張。
種田山頭火直起身子,目光直視前方,沉聲道:“現(xiàn)在,開始吧。”
于是凝固的時間在此刻流動起來,只是對在場的諸位來說,是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流動著。
他們感覺度秒如年,時間從任務(wù)開始的這一刻在主觀上無限拉長,但是他們的心臟卻跳的飛快。
太陽劃上天空,金光大盛。
異能特務(wù)科所在的樓宇走出來一批人,他們是咒術(shù)師、是異能者,但看上去和其他人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街道上人流如織,他們沒入人流,就像是水滴匯入海洋,化為了天光下蕓蕓眾生的一員。
在一個如此平凡的日子,一切都緩慢而堅定的行進著。
**
在時鐘指向十點的時候,夏油杰到達(dá)了楓山,放出了第一只咒靈。
此刻周遭已經(jīng)起了大霧,半山腰處霧最濃,恍惚間好似置身仙境。
楓山山如其名,是附近秋天賞楓的絕佳地點,此刻漫山的楓葉已經(jīng)染了點紅霞,但還沒有到景色最美的時候,所以過來的游客其實不是很多。
這些游客分散在山上,離稍遠(yuǎn)一點就看不清人影,所以同行的人會聚集的更緊密,一群一群的人,猶如方塊一樣被濃霧分割開來,反倒便于管理。
武田智是來來自于社會中的咒術(shù)師,他的人生軌跡和夏油杰的差不多,前十五年是普通人,十六歲的時候上高專,之后覺得咒術(shù)師是份養(yǎng)家糊口的好工作,然后就一直做到現(xiàn)在。
所以當(dāng)高層因為扯皮好幾次工資遲發(fā)后,他感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危機感,異能特務(wù)科招攬他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就答應(yīng)了。
現(xiàn)在他正跟一堆學(xué)生待在一起,學(xué)生是附近大學(xué)學(xué)地質(zhì)的,被導(dǎo)師帶著過來進行實地研究,大概有十幾個人,一旁還有一個紅發(fā)的青年,是和他打配合的,本人沒有什么特殊能力,但據(jù)說嘴皮子很利索,大學(xué)學(xué)的心理學(xué),以前專門從事人質(zhì)安撫一類的工作。
帶隊的導(dǎo)師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家,很健談,和武田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武田智看著他有些佝僂的身影,打算待會第一個就把這位老人家護住。
咒靈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牛乳般的濃霧中,一個漆黑的、體表滿是惡臭黏液的高大咒靈憑空出現(xiàn),隊伍中有人眼尖看見了,直接發(fā)出一聲尖叫。
“老師!那是什么?!”
一剎那,滿溢的恐懼直接讓咒靈的體型變大了一圈。
冥冥在先前已經(jīng)屈服于□□的財大氣粗,此刻用黑鳥操術(shù)把這一切清晰的展現(xiàn)到了種田山頭火和森鷗外的面前。
他們直接皺起了眉,恐懼對于咒靈的促進能力顯然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但是很快,這種情況就減緩了,因為武田智自曝咒術(shù)師身份,開始對付咒靈,而紅發(fā)青年則溫聲安慰著在場的人。
“這到底是什么?”導(dǎo)師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冷靜:“受到核輻射變異的動物?”
武田智聞言有些驚訝,避開咒靈的攻擊后,解釋道:“是誕生于人們負(fù)面情緒的咒靈,不過只有咒術(shù)師能對付它們!
武田智對于三級咒靈還是游刃有余的,他原以為這個老人家是最需要照顧的,但現(xiàn)在看來對方反倒是最冷靜的一個,這種冷靜甚至感染了他的學(xué)生,武田智想象中的一堆人尖叫亂跑、情緒失控的場面并沒有出現(xiàn)。
他張了張嘴,還是忍不住問道:“您不害怕嗎?”
老人家:“害怕啊。”
武田智:“……看不太出來!
老人家笑了笑,神色有點灑脫,“我活到這個年紀(jì),經(jīng)歷的也不少了,平時上山采集樣本,也不是沒遇到過危險,但這種東西的確是第一次見……”
他瞥了眼咒靈又快速把視線挪開,“但是帶著學(xué)生們出來就要對他們負(fù)責(zé),如果連我都自亂陣腳的話,這些孩子們要怎么辦?而且咒靈不是誕生于負(fù)面情緒嗎?如果我害怕的話對你造成壓力吧?”
武田智聞言怔然。
恰巧此時咒靈進攻過來,他一躲,咒靈就直接砸到了那位老人家面前,老人下意識向后一縮,武田智立刻眼疾手快甩出手中的鎖鏈,把咒靈拖了回來。
“……我會盡量去回憶一些開心的記憶的,”老人露出一個混雜著害怕和無奈的笑,“總之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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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武田智已經(jīng)成功將咒靈祓除,學(xué)生和導(dǎo)師也都被人護送到了山下安全的地方。”
十分鐘后,捷報傳來。
有了第一個成功的案例,在種田山頭火的授意下,第二只、第三只咒靈被夏油杰接連放出。
分散于山麓各處的咒術(shù)師們飛速行動起來,海量信息被人收集起來送至后臺分析。
異能特務(wù)科內(nèi),數(shù)十名分析人員圍坐在一起實時分析數(shù)據(jù),鍵盤敲擊的聲音接連不斷,宛若憑空下了一場驟雨。
這種聲音一般來說會讓人感到厭煩和吵鬧,但是在此時聽來,卻有一種莫名的充實感,仿佛正有翠綠的幼苗在雨水的滋潤下破土而出,纖弱但舒展的嫩葉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
種田山頭火和森鷗外坐在一旁,眼睛看著黑鳥操術(shù)傳來的畫面,耳朵聽著分析人員的結(jié)論。
“從現(xiàn)場情況來看,絕大多數(shù)人在看到咒靈第一眼的時候恐懼達(dá)到峰值,之后得知咒靈是什么、且咒靈可以被殺死后,恐懼會回落——硬要比喻的話,看到咒靈第一眼就像在看克蘇魯,知道咒靈情況后,看咒靈就像在看大號的老虎。”
森鷗外聞言挑眉:“為什么是‘絕大多數(shù)’?”
分析人員扶了扶眼睛,“因為有些人很高興,或者說……興奮。”
種田山頭火、森鷗外:???
分析人員繼續(xù)解釋:“有兩個人在得知咒靈是什么后,發(fā)現(xiàn)自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開始拿出手機拍照,當(dāng)然他們什么都沒拍出來,還有一個情況就比較特殊了——”
分析人員神色復(fù)雜:“那是個恐怖小說作家,最近才出名的那種,他非常巧的遇到了他筆下的角色,確切的說,是讀者對他小說的恐懼讓那個角色具象化了!
“所以他看到那只咒靈的第一反應(yīng)是驚訝——因為筆下的怪物成真了。得知咒靈是什么后甚至有點感動……”
森鷗外:“對一個恐怖小說作家來說,讀者看他的小說怕到誕生咒靈這已經(jīng)是最高的贊譽了吧。”
分析人員:“啊,不,那個人還是有點害怕的,但不多。不過我覺得他現(xiàn)在……”
分析人員頓了頓,接著道:“靈感爆棚,所以臉上好像還表露出了一點感激!
森鷗外、種田山頭火:“……”
似乎是覺得這幾個人的確太抽象了,分析人員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大部分人還是害怕咒靈的,從黑鳥操術(shù)傳過來的畫面分析,這種恐懼有很大一部分來自于人們覺得咒靈長得惡心!
“就像是看到蜘蛛滿地爬,或者一堆毛毛蟲在你面前蛄蛹,或者被腐敗的食物包圍的那種感覺。”
森鷗外思索片刻,抬頭,“但是這種恐懼絕大多數(shù)都是根植于基因的,就像是警示牌會采用黃色,很多人看到藍(lán)色的蔬菜就自動沒了食欲,在人類過往千萬年的狩獵生涯中,類似的顏色天生就代表了危險,蜘蛛、毒蟲之類的東西同理!
分析人員人員看向種田山頭火:“所以我有個想法。”
種田山頭火:“說!
分析人員:“從那種能讓非術(shù)師看見咒靈的眼鏡下手,帶上眼鏡之后,看見的咒靈會自動覆蓋一層皮毛,毛茸茸的話能有效減少這種恐懼!
種田山頭火難得有些震驚的看著他,覺得自己的某些下屬思維有時候真的跳脫到了難以被常人理解的地步。
但重點是,他仔細(xì)想了一下,竟然覺得這個提議有點道理。
種田山頭火:“你為什么不叫人畫個以咒靈為主角的Q版條漫發(fā)布出去?”
對方頓時一副思路被打開的樣子,“您說的對,從輿論上看,這是一個削減咒靈恐怖性的非常好的方法,畢竟連魔物娘、蜘蛛娘都有了,有個咒靈娘有什么稀奇的。”
這下連森鷗外也難掩驚詫的看向他。
“長官!”就在這時,緊閉的大門忽然被打開,有人氣喘吁吁的跑進來,“‘窗’那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楓山的異動,咒術(shù)界應(yīng)該很快就會調(diào)集咒術(shù)師過來。”
第143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二十六
古樸的庭院如棋盤坐落于蒼翠山林之間。
內(nèi)里屋舍儼然、鱗次櫛比,厚重肅穆的房屋像梳子上的齒篾般緊密排列著,幾乎要遮住瓦藍(lán)蒼翠的半片天空,庭院中點綴著各色植物,都是精心修剪過后的樣子,檐下的小葉榕纏了鐵絲,凹出如盤龍般虬節(jié)的造型,憑空顯出了幾分老態(tài)。
春日萬物生發(fā),夏日林木蒼翠,秋日紅楓似火,冬日白雪皚皚,這座庭院設(shè)計的好,一年四季各有各的景色,唯獨沒有該有的熱鬧,無論何時,這兒都是安靜的,就連走道間的仆從都是木著臉沉默來去,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精準(zhǔn)丈量過一般。
唯有今天,或許在更早之前,這座象征著權(quán)威的宅院如落入了石子的湖水般泛起漣漪,一些無形的、如鎖鏈般的東西似乎正在逐漸繃解。
然而這漣漪沒有平靜的趨勢,綿綿不絕且越涌越大,直至今天,流水化為巨浪拍打過來,盤旋于這座宅子許久的近乎死寂的平靜如春日融冰時的湖面驟然碎裂開來。
主宅內(nèi)隱隱有爭吵聲傳出。
一位仆從自走廊盡頭匆匆而來,步伐急促又凌亂,動作中難掩焦躁,近乎是小跑般的來到了主宅前,他敲了幾下門,得到門內(nèi)之人的應(yīng)允后,將門一把推開,有些狼狽的跑了進去。
“家主,已經(jīng)通知異能特務(wù)科那邊楓山出事了,他們……他們……”
“他們什么?”
“他們說已經(jīng)派人過去處理了!”
“什么?!”
室內(nèi)的幾位老人立刻站了起來。
加茂家主神色難掩驚詫,他背手來回走了幾圈,口中喃喃,“不可能,‘窗’剛剛才發(fā)現(xiàn)那里的異樣,異能特務(wù)科根本就沒有檢測咒靈的能力,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的比我們還快?除非……”
他猛地站住,像是突然反應(yīng)過來似的,眼中泛起憤怒,咬牙道:“除非這件事就是他們自己搞的!”
在場的都是人精,很快就明白過來。
“這……這是要釜底抽薪啊!”
雖然和異能特務(wù)科合作是被迫的,但是高層們敢這么干也是覺得這種合作并不會真正損傷自己的根基。
一來專門負(fù)責(zé)咒靈檢測的機構(gòu)“窗”還是完全的掌握在他們手中,二來他們只是借了幾個實力低微的咒術(shù)師過去,咒術(shù)界絕大多數(shù)的有生力量還是保留在他們這邊。
所以在高層看來,他們不過是漏了一點小口子,暫時性讓異能特務(wù)科得以和咒術(shù)師聯(lián)絡(luò)罷了。
當(dāng)事情了結(jié),羂索伏誅,一切重回正軌,他們的地位依舊和之前一樣。
因為他們有專門找年幼咒術(shù)師的人,有負(fù)責(zé)年幼咒術(shù)師教學(xué)的高專,有負(fù)責(zé)檢測的窗,還有輔助監(jiān)督……等等。
如果把祓除咒靈比作產(chǎn)業(yè)鏈,那么他們有這條產(chǎn)業(yè)鏈從上游到下游的全部!
但是異能特務(wù)科這種行為無異于在他們的根基上砍了一刀,高層們隱隱約約意識到了,種田山頭火正試圖將咒靈昭告天下,并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奪取他們在這方面的話語權(quán)。
對于普通的術(shù)師來說,咒術(shù)師是一份錢多、危險,同時高尚的、可以救人于水火的工作。
但唯有高層們的權(quán)勢是通過咒靈堆積起來的。
因為有咒靈,所以有咒術(shù)師,因為有咒術(shù)師需要管理,所以才有他們,因為把這條產(chǎn)業(yè)鏈的上下游全部攥在手里,所以他們才能站在金字塔的頂點。
上千年!
過了上千年漫長的時光才形成了現(xiàn)有的這套體系!
他們?nèi)绮倏v著馬車的車夫,暢行在舊時代的歲月中,還想著把馬車一路開到未來。
但如果有人想要把關(guān)于咒靈的一切奪走……
——真正終結(jié)馬車的是蒸汽機的嗡鳴。
他們此刻覺得有火車正呼嘯而來,蒸汽的嗡鳴響徹天地,以一種兇猛的、離經(jīng)叛道的、像要將一切都撞碎的姿態(tài)朝他們碾壓過來!
高層們難得有了種大廈將傾的恐懼,仿佛攥在手里的東西很快就會如流沙逝于掌心。
——他們終將會從高臺上跌落。
“瘋子!”有人忍不住罵道:“為了爭權(quán)奪利良心都不要了!這么做就不怕引起騷亂嗎?普通人的恐懼可是會滋生咒靈的!”
加茂家主直接起身,大步向門口走去,“趕緊調(diào)集人手,我們不能由得異能特務(wù)科這樣胡鬧!”
忽然角落處傳來一聲輕笑,像是實在壓抑不住從齒間泄露出些許。
加茂家主循聲轉(zhuǎn)頭,太宰治坐在那邊,看著他們靜靜笑著。
“津島修治?”
太宰治從陰影中走出來,“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看種田山頭火還挺誠心的,為什么不在一開始就和異能特務(wù)科或者政府合作呢?”
加茂家主聞言皺眉,“他們無法使用咒力,對付不了咒靈也沒什么用!
太宰治:“火災(zāi)的時候真正沖在前的也只有消防員而已,但總要有人做后勤工作的。如果你們目標(biāo)一致,那就是天然的盟友,雖然無法祓除咒靈,但總有政府可以做的事情!
太宰治抬眸,一雙眼睛笑吟吟的,緩慢掃過在場所有人,“你們不是都以保護普通人為己任嗎?”
房間內(nèi)的眾人都沒有說話。
這句話像是突然扯下了某種遮羞布。
他們感覺自己仿佛赤/身裸/體暴露在天光下,一種混雜著難堪、憤恨、心虛的情緒自心中蔓延而上,令他們眼神閃爍了一下,緊跟著迅速覆上色厲內(nèi)荏的面具。
一雙雙蒼老的眼眸,如裹挾著碎冰般朝太宰治看去。
金黃而明亮的光束從洞開的大門中照射進來,將昏暗的室內(nèi)分割出極明亮一塊區(qū)域。
太宰治就站在陽光中,影子被拉的極長,打在身后的墻面上看起來宏大無比,而金芒自他身后綻開,仿若佛陀身上的輝光。
太宰治真的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姿勢,但低垂的眼中不帶慈悲。
“咒術(shù)師當(dāng)然是值得尊敬的,祓除咒靈也的確擔(dān)當(dāng)?shù)钠稹罅x’二字。”
“但是我明白了——”
“諸位是泥塑金身的假佛,日日躲在大義的皮囊下面,莫非真以為信徒感謝的是自己嗎?”
話未說完,已然明白太宰治另有目的高層們迅速攻了上來。
一時間,各色術(shù)式如驟雨濺落,鋪天蓋地的向太宰治襲去。
太宰治沒動,不急不緩的說出了后半句,“可別把自己也騙了過去!
織田作之助不知從哪里出現(xiàn),[天衣無縫]發(fā)動,將致命的攻擊全數(shù)化解。
“你們是異能特務(wù)科的臥底?”
加茂家主冷著臉,他有些不敢看太宰治的眼睛,總覺得那雙黑沉沉的鳶眸宛如天上琉璃鏡,一切的虛偽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但是被撕破偽善的面具后,這些高層們又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權(quán)勢,權(quán)勢,權(quán)勢!
說到底只有權(quán)勢最重要!
所以他們不約而同的放棄去楓山,轉(zhuǎn)而先對付太宰治。
畢竟太宰治選擇在此刻發(fā)難,背后肯定隱藏著一些不可告人的、對他們堪稱致命的目的,與之相比,楓山的事都可以放一放了。
退一步來講,咒靈肆虐又怎樣?咒靈越多,咒術(shù)師就越重要,他們就越重要!
咒術(shù)師就那么點人,哪怕種田山頭火真想爭奪話語權(quán),短時間也甩不開他們!
太宰治眨了眨眼,露出一些真切的苦惱,耐心糾正,“這話不能亂說,我是港/黑的人。”
加茂家主冷笑,他不在意太宰治的回答,頭也不回的喊:“來人。。
這兒是他加茂家的大本營,附近全是加茂家的咒術(shù)師,他不信眼前這人能在這里全身而退!
室內(nèi)明亮的光斑中,忽然出現(xiàn)了除太宰治之外的影子。
那影子極其高大,被拉長后看上去像是一座小山。
緊跟著“吱呀”一聲,門被合上了,光束收窄成一條細(xì)線,最后消失不見,室內(nèi)重陷昏暗。
有輕巧的腳步聲自身后響起。
三個!
來了三個人!
在場的高層心中一喜,然而來不及轉(zhuǎn)頭,就聽見了一個叫他們?nèi)鐗嫳叩穆曇簟?br />
“該拉攏的都拉攏了,中立的默認(rèn)不摻和,剩下的就是冥頑不靈的了對吧?”
禪院甚爾掰著手指數(shù),高層轉(zhuǎn)過身來,他抬頭,呲出一口白牙,手上的天逆鉾哪怕在昏暗的室內(nèi)也泛著森冷寒光。
“所以我現(xiàn)在可以動手了?”
加茂家主面皮不斷抽搐著,他強行冷靜下來,目光從禪院甚爾臉上挪到他身旁的兩個小姑娘身上,失聲叫到:“加茂葵?加茂美夕?”
這次跟著禪院甚爾來執(zhí)行任務(wù)的正是加茂葵,而加茂美夕則是后來她從加茂家?guī)С鰜淼呐⒆又弧?br />
加茂家主忽然覺得很可笑。
加茂葵的實力并不強,術(shù)式的確很有趣,但是柔軟的紙張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攻擊性,而加茂美夕更弱,她能操控水汽化作薄冰,但是冰層太薄了,輕輕一碰就碎,她們怎么敢過來的?
“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果然女人從生下來就是別家的人。不過你們怎么有膽子過來?”加茂家主看向兩個女孩子,衰老渾濁的眼中帶著居高臨下的、習(xí)慣性的惡意。
加茂葵抿唇,她依舊是溫柔的、如大和撫子一般的女士,直面家主讓她有些許的躊躇和懼怕,但在此刻似乎所有的情緒都煙消云散。
于是她轉(zhuǎn)過頭,一雙眼睛如清凌凌的水波,直視著眼前所有本應(yīng)高高在上的人,柔聲道:“因為這里有紙,很多紙。”
高層們習(xí)慣在書房議事,所以這里紙張非常多,但是那又如何,那只是紙而已。
幾乎所有人都這樣想道。
下一刻,所有的紙憑空飛起,如白云般浮在加茂葵身側(cè)。
那不過是紙,依舊有人如此想到,但是下一刻他們笑不出來了。
稀薄的寒冰轉(zhuǎn)瞬附上紙面,柔軟的紙面繃直,頃刻間化作鋒銳無比刀刃,鋪天蓋地向高層襲去!
頃刻間,桌椅橫斷,破空聲起。
禪院甚爾倏忽而動,如一道銳利鬼影,在雪白的紙面間穿梭,所至之處,無不鮮血迸濺!
“怎、怎么會?!”有人忍不住叫道。
門扉開始抖動,門上的和紙瞬間浮起,發(fā)出接二連三的裂帛之聲,又化作銳利的紙刃,在明亮的陽光下,飛出雪亮的銀芒。
兩個女孩子被紙簇?fù)碇,一剎那宛如千手觀音。
有人將紙面劈開,然而還來不及高興,薄冰化去,紙張頃刻間軟了下來,濕噠噠一片,又在下一刻貼住了他的口鼻,一吸氣,窒息感頓時如潮水漫了上來。
一張、兩張、三張。
此刻紙張依舊是柔軟的,卻像是絞緊的藤蔓不斷在他的脖頸間收緊。
不……
不……
不!!
他不斷抓撓著貼在臉上的紙,然而此時禪院甚爾忽然摁住他的頭顱,他只覺得脖頸一涼又一痛,下一刻整個人軟倒在地。
鮮血自脖頸汩汩涌出,此刻他終于抓破了臉上的紙,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對著翻倒的椅子。
上了漆的椅面清晰的映出了他的倒影。
——丑陋的,腐朽的,蒼老的。
他感到生命力正在逐漸流逝,而松弛的皮肉像是爛泥堆積,在烈日下一同干涸、風(fēng)化、破碎、毀滅。
他從未有一刻如此絕望又清晰的意識到——
完了。
完了。
完了。
太陽照進來了。
一切都完了。
第144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二十七
戶川徹手機響了一下,他打開,發(fā)現(xiàn)是禪院甚爾收尾款的通知。
說實話,禪院甚爾從來不是個客氣的人,只要主顧愿意給全款,他一般會直接收,然后在賭馬場揮霍一空,唯獨這次他只收了定金,剩下的尾款死也不肯動。
問就是說有尾款吊著,他做事還能認(rèn)真一點,不會因為一口氣把錢全賭沒而去接別的散活。
【這樣對老主顧不太尊重!
——當(dāng)時禪院甚爾這樣有些假惺惺的說著。
戶川徹沒看出他在這句話上的真心,但是看出了他的確是很想對高層動手了,想到這段時間甚至短暫放棄了對金錢和賭博的追求,老老實實的聽太宰治吩咐。
而現(xiàn)在禪院甚爾拿了尾款,就說明太宰治那邊已經(jīng)搞定了,而且是不留余地、斬草除根的那種搞定。
——千年來始終籠罩在咒術(shù)界上空的陰云,終于在此刻徹底分崩離析了。
戶川徹摁滅手機。
他和羂索站在山頂,他們這個位置霧氣比較少,但是也看不清下方的景象,只能看見牛乳般的濃霧中,漆黑的咒靈如丑陋的蟲子般游弋著,時隱時現(xiàn),伴隨著幾聲驚恐的尖叫,或者一些打斗的聲響。
羂索顯得有點焦躁,他發(fā)現(xiàn)實際的效果并不如自己的預(yù)期。
咒靈有了,山上的游客也如愿擁有了看見咒靈的能力,騷亂、驚恐、尖叫——這些都在意料之中。
然而萬事齊備,咒靈卻仍舊是那幾只,并沒有因為游客的驚恐而大批量的誕生新的咒靈。
他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yù)感。
似乎自己多年的謀劃從某一刻開始,就在根本上出現(xiàn)了偏差。就好像一棵大樹,他以為這棵樹枝繁葉茂、茁壯成長,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樹的基部已經(jīng)壞死一片,所謂枝繁葉茂不過是回光返照下一種虛幻的表象,實則整棵樹搖搖欲墜。
但是不可能。
羂索額角滲出些許冷汗,但他拒絕承認(rèn)這一點,只是攥緊了手中的書頁,將書頁仔細(xì)看了一遍,又抬頭去看戶川徹。
“一定是哪里出了錯,不然怎么會這么平靜?”
羂索向戶川徹走去,兩人間隔著幾株楓樹,隨著他視角變換,橫生的枝丫在戶川徹臉上不斷變化著形態(tài),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你覺得這叫平靜?”他聽見了戶川徹平靜的聲音。
“怎么不算?”羂索反問。
戶川徹似乎嘆了口氣,“已經(jīng)很混亂了,再亂一點就要死人了。”
“本來就應(yīng)該這樣!绷\索的腳步有些急躁,他鞋尖踢到了一塊碎石,碎石咕嚕嚕滾過去,在柔軟的草地上壓出一道軌跡,似乎要和另一塊石頭撞擊在一起。
戶川徹轉(zhuǎn)頭看向羂索,“說到底,普通人一看見咒靈就滋生恐懼,進而造就更多的咒靈——在沒有確切發(fā)生之前,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而已!
他頓了頓,聲音不急不緩,像是山腳下緩緩流淌的濃霧,“為什么不把現(xiàn)在的情況當(dāng)做另一種結(jié)果呢?”
“你……”
羂索想要再說些什么,卻忽然停住腳步,瞳孔一剎那縮成了針尖大小。
那根橫生的枝丫遮住了戶川徹的眼睛,此刻戶川徹轉(zhuǎn)過來,他的目光便全部聚焦到對方的下半張臉上。
一剎那,記憶仿佛回到了數(shù)月前拍賣會的那一天。
門只開了半扇,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帶著面具的服務(wù)生直接舉槍朝他射擊,漆黑的槍口迸出火焰,面具后的一雙眼睛冷冽的像是出鞘的利刃。
而此時此刻,面前的這張臉,和記憶中的那張臉,毫無阻礙的重合在一起。
羂索的臉色瞬間白了,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陷阱里。
“是你?!”他咬牙,震驚中又帶上了一絲刻骨的惡意。
戶川徹發(fā)出一個疑惑的鼻音,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禮貌回答:“是我!
他撥開那根枝丫大步向羂索走來。
樹葉撲簌簌的落下,又被戶川徹干脆利落的動作帶的向后飛去,在空中劃過一個銳利的弧度,像是憑空落下兩片利刃。
沒了樹葉遮掩,羂索又清楚的看到了那雙眼睛。
——平靜,冷冽,像是冬夜下泛著寒光的冷鐵。
戶川徹再次舉起槍,漆黑的槍口第二次對準(zhǔn)了他。
羂索立刻心中一緊。
這一刻,什么夙愿,什么機會,通通都不重要了!
他滿腦子寫滿了一個字——跑!
先跑出去,只要有命在,他大不了再等一千年!
槍聲接二連三的響起,在空曠的山谷中回蕩開去,羂索有些狼狽,他躲過了第一槍,躲過了第二槍,第三槍的時候?qū)嵲诙悴贿^去,下意識的用起了這具身體的術(shù)式——鋒刃直接把那顆子彈一分為二。
嗯?
羂索意識到了,雖然場景相似,但是他現(xiàn)在不是在賭場那具普通人的身體里,而是在一具術(shù)師的身體里,他怕什么?!
羂索轉(zhuǎn)身,看見了戶川徹從始至終都非常平靜的臉。
這一刻他又有些拿不準(zhǔn)了,他不知道戶川徹是不是還有后招,但是現(xiàn)在逃跑的動作慢一步,萬一出了事,以后生還的幾率就渺茫一分。
羂索覺得還是活命比較重要。
于是擰過去的身體又?jǐn)Q了回來,二話不說往山崖跑,打算直接跳崖離開。
“獄門疆在你身上吧?”戶川徹忽然問道。
獄門疆?
羂索一愣。
對了,獄門疆還在他手里,這樣一來,起碼五條悟……等等!五條悟。!
羂索意識到了什么,倒抽一口冷氣。
戶川徹微笑,朝他說了句“抱歉”。
此刻羂索已經(jīng)離開了山頂,風(fēng)托住他緩緩下墜,身側(cè)是不斷后退的陡峭的崖壁。
他有些不明白這句突如其來的道歉,但知道要趕緊扔掉那個不知是真是假的獄門疆,然而一伸手,卻摸了個空。
——五條悟所處的“獄門疆”實際上是一個由異能組成的亞空間,聲控開啟,當(dāng)時和戶川徹約定的開啟的鑰匙就是“抱歉”兩個字。
戶川徹第一句“抱歉”對五條悟所說,抱歉他要在亞空間內(nèi)待將近二十天。
第二句“抱歉”,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算是對羂索說的。
亞空間解開了,所謂的“獄門疆”不復(fù)存在。
羂索感覺自己下墜的勢頭止住了,一雙手扣上了他的脖頸。
他抬頭,看見了五條悟笑吟吟的臉,蒼藍(lán)色的雙眸和天空幾乎一個顏色,倒映著他渺小的身軀。
“初次見面,請多關(guān)照!
**
“長官,羂索和咒術(shù)高層那邊都已經(jīng)解決了,羂索手上的書頁也已經(jīng)回收!
得知這個消息后,種田山頭火松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發(fā)現(xiàn)茶水已經(jīng)冷了。
他把水杯放下,問楓山那些旅客的情況。
羂索在書頁上寫下的內(nèi)容,實際上是異能特務(wù)科召集眾專家提前商量好的,當(dāng)時商量的時候那群人在內(nèi)容上留了條后路——只要在某句話上添加幾個標(biāo)點符號,就可以改變語意,給“旅客看見咒靈”這件事添加一個時限。
由“旅客可以看見咒靈”變?yōu)椤奥每驮谥荒茉诮裉炜匆娭潇`”。
現(xiàn)在上午十一點左右,只要在晚上十二點前把標(biāo)點符號添加上去,理論上這個時限還是可以生效的。
也算是給那些旅客們一個選擇,畢竟平時能看見咒靈還是一件很苦惱的事情。
但是結(jié)果出乎了種田山頭火的意料。
“長官,一共1978名游客,沒有一個想要去掉這個能力的!
“嗯?”種田山頭火睜大了眼睛,喝水的時候沒注意,直接喝進去一嘴茶葉,把茶葉吐出來不太雅觀,他糾結(jié)片刻還是嚼碎咽了下去,問:“為什么?”
“呃……是這樣!鼻皝韴蟾娴南聦僬A苏Q,猶豫的把那些旅客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出來,“我們也勸過了,但是……”
……
“你說什么?這種惡心的東西一直在我們身邊,但是我們之后看不見它們?!”
——這是來自于某個性格有些暴躁的女士。
“你不覺得這樣子想想更加滲人了嗎?”
——這是來自于某個精英上班族,他說這話的時候山上的咒靈還沒除干凈,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剩余的那幾只咒靈眼睜睜的漲大了一圈。
“這就好比我們此前一直生活在一間窗明幾凈的房子里,結(jié)果突然發(fā)現(xiàn)房子里有蟑螂,哪怕蟑螂藏起來看不見了,但只要目睹蟑螂爬過碗筷,無論如何都還是會感到惡心的!
——如此精妙絕倫的比喻,來自于那位帶著學(xué)生考察楓山的老教授。
“你們也不是說高等級的咒靈很少嗎?四級咒靈可以用球棒擊退,三級的可以用手槍對付,雖然沒有手槍……但是!但是聯(lián)系你們的話你們會來救我們的吧?要怎么聯(lián)系你們?報警嗎?還是打119?!”
……
“總之情況就是這樣,承諾了出事會來救他們,也讓咒術(shù)師跟他們立下束縛,囑托他們不要輕易把咒靈的事說出去。然后就是……我留了異能特務(wù)科的電話。”
那位下屬露出一個稍顯勉強的笑容。
“因為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出示了政府工作人員的證件,現(xiàn)場還叫了警方維持秩序,所以那些旅客對我們的信任度很高,關(guān)于咒術(shù)師的官方機構(gòu)還沒成立,只能先拿我們的電話頂一下了!
種田山頭火預(yù)感到這個電話在往后很長一段時間可能會被打爆,但是換句話說,他現(xiàn)在也有理由去正式雇傭那些咒術(shù)師為他們工作了。
——到目前為止,種田山頭火的目的已經(jīng)基本達(dá)成。
但是那名下屬還沒走,他一直用一種猶豫的表情看著種田山頭火,好像有什么難以啟齒的話。
種田山頭火:“你還想說什么?”
下屬:“就是……古江小姐……”
種田山頭火打斷他,“那是誰?”
下屬:“是楓山的一名旅客,她想問我們能不能給她介紹一份工作?”
種田山頭火:“?”
下屬像是下定了決心,連珠炮似的開口:“她大學(xué)學(xué)的哲學(xué)畢業(yè)找不到工作,說看我們?nèi)耸直容^少,她又能看見咒靈了,就想問能不能過來找個工作……不對,過來幫忙。”
種田山頭火很久沒有說話,有些難以置信的開口:“現(xiàn)在日本年輕人的就業(yè)情況已經(jīng)這么嚴(yán)峻了嗎?”
下屬一秒嚴(yán)肅,扶了扶眼睛滿臉沉痛的開口:“是的,很嚴(yán)峻!
種田山頭火:“那我……”
下屬:“那您……”
種田山頭火扶額:“算了,讓她去找五條悟,我這里還有一堆善后的事情要做!
他開始撥打電話,但是還沒按下?lián)芴栨I,另一個電話先打了進來。
種田山頭火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他接通電話,只聽了幾句,神情忽然嚴(yán)肅起來,“你說什么?澀澤龍彥失蹤了?”
而與此同時,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相撞,一種無形的桎梏在頃刻間碎裂,某種不可捉摸的、隱秘的變化開始在世界各地悄無聲息的發(fā)生。
像是一個漩渦,整個世界都被卷入了漩渦里,但是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無知無覺。
楓山上,五條悟提著一個黏糊糊的腦子,有些高興的想要和戶川徹說話,卻見戶川徹滿臉震驚的看著不遠(yuǎn)處。
他順著視線看過去,看見了一個頂著鍋蓋頭的國中生和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
五條悟:“那是誰?”
戶川徹像是看到了什么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近乎不可置信的喃喃,“茂夫,靈幻?不,不可能!他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第145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二十八
“小四!小……”
戶川徹轉(zhuǎn)頭找小四,卻在看清身后的場景后猛地一怔。
——沒有圓滾滾的史萊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仿佛由漆黑瀝青和彩色果凍聚集起來的不明物體。漆黑和彩色兩部分糾結(jié)纏繞,像是在爭奪什么一樣扭打在一起,將軟泥般的身體扯出各種形狀。
戶川徹有了個很不好的猜測,一顆心似乎一下子沉到谷底,他死死盯著眼前的不明物體,試探般問道:“小四?”
然而沒有回應(yīng),過了片刻,才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是廣播卡殼一樣的聲音從那團不明物體上傳來。
“世界…已經(jīng)……融合……”
“世界意識也……”
戶川徹明白了,兩個世界開始融合,而世界意識也將隨之融合成一個,但是因為咒靈數(shù)量沒有控制住,這次融合顯然更傾向于一場大災(zāi)變。
但是為什么?
不是說還有時間嗎?
不是一切按部就班,而成功的希望就在前路唾手可得嗎?!
戶川徹難得有些混亂,他險些維持不住面上的冷靜,一雙琥珀色的眼中像是凝集了風(fēng)暴,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世界意識,聲音有些艱澀:“為什么?”
世界意識沉默很久,最后回答:“不知道。但是……融合已經(jīng)開始!
戶川徹打斷它:“上次不是只重合了幾天,這次會不會也……”
世界意識:“不可能,已經(jīng)沒有轉(zhuǎn)圈的余地了!
雖然已經(jīng)快要入秋的時節(jié),但是天氣依舊帶著些許熱意,此刻大霧難得散去了一會兒,金色陽光穿霧而來,披在戶川徹身上,帶來些許暖意。
但戶川徹只覺得冷,他自黑夜中徘徊而來,見著一座泛著光的塔就當(dāng)做太陽,守在塔邊等著真正的太陽升起,塔里的燭火滅了他就點上,但是太陽未來,塔卻先倒了,于是他又退回了黑暗中。
戶川徹又想起了很久之前。
失去,失去,失去,無盡的失去。
他感覺自己這次又沒能守住些什么。
怎么……怎么會這樣呢?
忽然,戶川徹感覺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被一只更為溫暖的手包裹住了,緊跟著,背后也靠上了一個熱源。
他抬頭,五條悟一手牽著他,又將他虛攏在懷里——這是一個算不上擁抱的擁抱,或者說,托舉。
五條悟依舊笑著,但是摘了墨鏡后,眼睛卻算不上開心,有些無措,有些擔(dān)憂。
“徹。”忽然,他一指山下,“你看!”
戶川徹微微側(cè)過視線,山下什么都沒有,只有乳白色的、牛乳般的霧氣,安靜的能聽到風(fēng)自山谷呼嘯而過的聲音——但也正是因為什么都沒有,說明他們至今為止的全部計劃,都已經(jīng)近乎完美的實現(xiàn)了。
流水漫過堤岸是會留下痕跡的,羂索解決,上層推翻,一個個腳印延伸向遠(yuǎn)方,雖然此刻遠(yuǎn)方并不明朗,但到底是在往前走。
“不過之后工作量增加了啊,要加班了!蔽鍡l悟又說道,語氣依舊輕快,有種浮于表面的、裝模作樣的苦惱。
戶川徹依舊看著山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沒有反應(yīng)。
五條悟用舌尖頂了頂齒列,他垂著眼睛,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又若無其事的開口:“徹,我們以后一起……”
以后,多么美好的一個詞。
但是五條悟只說了幾個字就說不下去了,他一般不怎么看人臉色,即便看懂了也當(dāng)沒看到,活的隨心所欲,但是戶川徹此刻的沉默讓他有種不論“以后”后面銜接了什么,都會像是落入水中的石頭一樣,了無蹤跡的感覺。
這種不確定性有時候會無限接近于拒絕。
五條悟覺得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他又覺得讓戶川徹一個人靜靜會不會更好。無論何時,戶川徹的脊背都是挺直的,像是一柄華光內(nèi)斂的刀,是個只供雀鳥棲息,而從不依靠他人的存在。
想到這兒,五條悟搭在戶川徹肩上的手松了松,又更用力的扣緊。
——他覺得這樣也不行。
“悟,”戶川徹開口了,他嘆了口氣,聲音淡淡的,聽上去有些無奈,“你其實不太適合像這樣安慰人。”
“……哦!蔽鍡l悟愣住了,他有些委屈的抿唇,放在戶川徹肩上的手一點一點的抽走,卻在下一刻被戶川徹更加用力的握住。
“但是……”
戶川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或許是不知道怎么說,或許是無法說出口。
但是他始終挺直的脊背逐漸軟了下來,像是一塊融化的堅冰,緩緩的、緩緩的向五條悟懷中傾倒過去。
五條悟有些慌亂的扣住了他,手從肩膀滑下去,又托住了他的腰。
戶川徹看上去有些疲憊,他放任自己將全身的力量壓在五條悟身上,就像一片羽毛緩緩飄落,最后被一片平靜的湖溫柔又有力的托住。
“但是……”他又重復(fù)了一遍,像是決心給五條悟什么回應(yīng),但嘴角動了動,最后看向他,只是淺淺勾起嘴角,“謝謝!
五條悟攬著戶川徹腰的手收緊了,他低頭,現(xiàn)在兩人的身高差可以讓他完美的把下巴扣在戶川徹的頸窩里,微微弓身,就可以把整個人抱在懷里。
五條悟覺得現(xiàn)在又可以提“以后”了,他又想到了那個“答復(fù)”,張了張嘴,失敗了,最后把半張臉埋進戶川徹肩窩,毛茸茸的頭發(fā)蹭著戶川徹脖頸,有些甕聲甕氣道:“徹,以后一直在一起吧!
戶川徹很久沒有回應(yīng),或許也沒有很久,只是五條悟劇烈的心跳聲把這幾秒無限拉長了,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度秒如年的錯覺。
總之大概在一片樹葉從枝頭飄落又落到地上后,五條悟感覺自己的頭發(fā)被扯了扯,他順著戶川徹的力道抬頭,耳朵沒被壓住后,聽聲音都清楚起來。
他聽到了風(fēng)聲,樹葉的窸窣聲,還有很干脆的一聲“好”。
嗯?
什么?
五條悟有些怔愣的扭頭,就看見戶川徹有些無奈的看著他。
“我說,好!
這或許不算一個很正式的表白,但卻婉轉(zhuǎn)篤定的足以邁過時光,將很久以前溫泉旅館里的那個約定,從十七歲,延伸至二十七歲,又一路延伸至未來的未來。
五條悟嘴唇囁嚅了幾下,伸出小指,“拉……”
他沒能說完后半個字,就在天際盡頭,一股極其龐大的咒力如狂瀾般蔓延開來,幾乎席卷每一寸土地。
正在融合的世界意識身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張極其簡陋的臉,小四的意識短暫的占了上風(fēng),它盯著不遠(yuǎn)處即將凝結(jié)成人形的龐大黑霧,非常急促的開口:“完了完了完了!是最上啟示!趕緊救人。。!”
戶川徹一怔,神情瞬間變的嚴(yán)肅起來,他重新站直,那種劍戟般的銳利和可靠再度浮現(xiàn)出來。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小四提到過的一句話——當(dāng)世界融合之時,如果咒靈數(shù)量沒有削減到一定程度,那么惡靈就會向咒靈改變。
而作為最強的惡靈最上啟示,現(xiàn)在顯然已經(jīng)開始變?yōu)橹潇`了。
實力強大的咒靈能被普通人看見,如果最上啟示徹底變成咒靈,被普通人看見的同時又表現(xiàn)出極其強大的攻擊力,到時候激增的恐懼必定會催生出鋪天蓋地的咒靈,那么他們到現(xiàn)在為止所做的一切,就都功虧一簣了!
必須想個辦法阻止!
但是最上啟示的實力可以類比于全盛時期的宿儺,現(xiàn)在的五條悟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要怎么才能……
戶川徹皺眉,電光火石間忽然想起一樣?xùn)|西。
“獄門疆!”他一把抓住五條悟,說的又快又急,“只要距離獄門疆四米之內(nèi),腦內(nèi)度過一分鐘就可以達(dá)到封印的條件,咒靈沒有意識也沒有回憶,當(dāng)然不能達(dá)成這個條件,但是最上啟示生前是人類,死后才化為惡靈,他擁有生前的記憶,所以獄門疆是可以對他起作用的!”
就在這時,山腳忽然傳來的些許騷動——那些還沒離開的游客,由于書頁的作用,顯然已經(jīng)看見了最上啟示的虛影,不安與驚惶逐漸累積,幾只低等級的咒靈逐漸形成,牛乳般的濃霧中開始出現(xiàn)幾個若隱若現(xiàn)的黑點。
“來不及了,必須要趕在最上啟示徹底變?yōu)橹潇`之前把他封印起來!
戶川徹與五條悟?qū)σ曇谎,沒有過多的言語,五條悟直接帶著戶川徹飛到山下。
順手解決那幾只新生的咒靈后,五條悟瞬移離開,去對付最上啟示,而戶川徹則聯(lián)系了種田山頭火,讓他派人把獄門疆送過來,然后又通知了所有能通知的人,將目前的嚴(yán)峻事態(tài)一一說明。
此時山腳下還有點混亂,如果不能對最上啟示有個合理的解釋的話,因為猜忌和不安而誕生的咒靈就會源源不斷。
所以戶川徹一邊配合咒術(shù)師對付那些還未成型的咒靈,一邊打電話通知。
“太宰,你那邊的收尾工作處理好了嗎?”戶川徹問道,開槍打散了一只咒靈,換彈夾的時候無意間一抬頭,卻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樣,忽然怔在了原地。
“戶川君?”手機另一頭傳來了太宰治疑惑的聲音。
“不,沒事。”戶川徹反應(yīng)過來,視線卻始終定在那個方向,低聲喃喃:“大概是……看錯了!
**
廢棄的廠房外,草長得有半人高,風(fēng)一吹就窸窸窣窣作響,襯著昏暗的天色,像是一道道細(xì)瘦鬼影。
“師父,應(yīng)該就是這個地方!泵蚺c手中寓v言的地圖比對了一下,確定他們已經(jīng)到達(dá)了目的地。
“很好,”靈幻新隆打了個響指,蹲下來研究泥土,“這里就是遺志黑最后現(xiàn)身的地方!
茂夫:“師父,你有發(fā)現(xiàn)什么嗎?”
靈幻新隆捻了捻指尖的泥土:“沒有!
小酒窩無語:“那你蹲在地上干什么?”
靈幻新隆拍拍手站起來,就像很多偵探小說中會描寫偵探觀察地上的泥土或者血跡一樣,他只是覺得這個動作比較符合當(dāng)下的氣氛,但是嘴上解釋:“我只是在觀察地脈走向,看看附近有沒有誕生什么強大的惡靈!
茂夫:“原來如此,師父好厲害!
小酒窩:“所以有嗎?”
靈幻摸下巴:“有的,但是靈體很弱,幾乎感覺不出來!
“師父,小心。 本驮谶@時,一道黑霧突然直直朝靈幻襲去,茂夫一把將靈幻新隆拉到一邊,伸手張開護盾。
黑霧與護盾相撞,發(fā)出極其劇烈的一聲響,激起煙塵滾滾。煙塵散去后,一個龐大的惡靈出現(xiàn)在眼前,原本陰郁的天空變得更加暗沉,烏云一層疊著一層,天仿佛直直的朝人壓過來。
靈幻瞪大眼睛。
小酒窩眼睛瞪的比靈幻更大,脫口而出:“最上啟示?!”
第146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二十九
小酒窩曾碰見過一次最上啟示,當(dāng)時的他還在全盛時期,不像現(xiàn)在這樣像團漂浮的綠鼻涕,而是擁有完整的、近乎于人形的軀體,結(jié)果一個照面就差點被揍的灰飛煙滅。
——最上啟示生前作為最強的靈能力者,死后成了最強的惡靈。
所以小酒窩看著眼前的龐大惡靈,眼皮一抽,頭一扭就想跑,但是他很快止住了腳步,因為他發(fā)現(xiàn)最上啟示的狀態(tài)有些不太對。
“等等,他好像……快變成咒靈了……”小酒窩有些疑惑。
茂夫短促的“啊”了一聲,作為曾經(jīng)的滅世候選,小四跟他說的會更詳細(xì)一點。
“是因為世界融合了!泵虼笾陆忉屃艘槐椤
小酒窩倒抽一口冷氣,額頭狂冒冷汗,“你的意思是我也會變成夏油杰手中那種沒腦子的丑東西?!”
“現(xiàn)在不會。”茂夫回答。
小酒窩松了口氣。
茂夫繼續(xù)誠實的說道:“因為變化是根據(jù)實力來的,實力越強變化就越快,小酒窩你現(xiàn)在太弱了!
小酒窩呼吸一滯,感覺自己心口被扎了一刀。
“總之,現(xiàn)在如果對方?jīng)]有什么理智的話,應(yīng)該是逃不掉的。”茂夫上前一步,超能力淡藍(lán)色的輝光如卵殼般將人覆蓋起來,他轉(zhuǎn)頭看了眼靈幻,有些軟綿綿的開口:“師父,你離遠(yuǎn)一點。”
五條悟就待在不遠(yuǎn)處,看著茂夫和最上啟示打的你來我往,惡靈的身影和超能力的輝光交織,看上去像一場特效大片。
但他往前走的很費勁,如果說之前風(fēng)馳電掣像是鷹隼在空中飛的話,那么現(xiàn)在就像是一只蟲子拼命往果凍里擠——一股巨大的、無形的阻力拼命推拒著他。
這是世界融合造成的阻力。
世界的重疊就像是兩條軌道簡單相接,短暫接觸之后又會分離,這期間有人可以通過重疊的部分輕易走到另一個世界去,但最終還是會被排斥出來。
但是世界融合要涉及的東西會更多。
五條悟看著不遠(yuǎn)處衰草連天的景象,他所在的世界草木還是綠油油的,還處于盛夏的尾巴,而另一個世界已經(jīng)入秋了。
兩個世界,但是不同的季節(jié),不同的年代,不同的時間流速,要讓這樣的兩個世界徹底融合,就好像讓砂糖融化在溫水中,是個漫長又無知無覺的過程。
直至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徹底趨于一致,各種細(xì)節(jié)逐漸融合,多出來的記憶會填充原有的記憶,所有人都不會意識到世界發(fā)生了變化,季節(jié)、年份的改變是自然而然的,即便多了鄰居,也會覺得這個鄰居是從始至終一直存在的,他們會覺得自己從小就一直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個時候,世界就徹底融合了。
但現(xiàn)在顯然還不到時候。
于是五條悟頂著自身不同的時間流速,像是逆流而上的船只般向靈幻的位置趕過去。他走的很慢,但好在茂夫擋住了最上啟示。
當(dāng)中原中也帶著獄門疆風(fēng)馳電掣趕到的時候,五條悟接過獄門疆,踏出最后一步,終于極其費勁的站到了靈幻的面前。
他感覺自己快虛脫了,完全不想再來一次,只盼望著回去的時候能輕松一點。
此刻茂夫剛好爆發(fā)了殺意100%,將最上啟示削弱后,脫力暈倒。
最上啟示看上去好像還有一點意識,但是不多,漆黑而龐大的身軀趴伏著,卻依舊像是搖搖欲墜的山岳。
五條悟把獄門疆扔過去,朝他揮了揮手,“你先去里面睡一會吧!
**
“長官,獄門疆已經(jīng)成功送到,事態(tài)控制住了!
得知這個消息后,種田山頭火松了口氣,但他懸著的心并沒有放下多少。
明明時間未到,兩個世界卻突然融合——在這個消息面前,連澀澤龍彥一個小時前失蹤都不算什么了。
阿道司·福特的具體位置還沒有查到,但畢竟事不過三,如果前兩次的世界重疊還可以歸咎于他在書頁上寫下的文字不嚴(yán)謹(jǐn)而造成的歧義,但如果第三次仍舊是這樣的話,那么阿道司·福特豈不是太過愚蠢?
而且,阿道司·福特真的拿到書了嗎?
種田山頭火開始仔細(xì)思索這個問題,忽然,他起身走入電梯,來到了存放書頁的房間。
——“書”是否真的落入阿道司手中是個未知數(shù),但能塑造因果、促使世界融合的書頁,此刻正切切實實的放在異能特務(wù)科。
整個房間看上去簡潔又銳利,潔白的墻面泛著金屬的冷光,書頁就放在房間正中的高臺上,被玻璃隔斷,像是被刀劍簇?fù)淼穆,而這張書頁從始至終潔白一片,光潔的就像剛剛印刷出來,沒有絲毫使用的痕跡。
監(jiān)控同樣沒有問題。
無論是上次過來,還是這次過來,種田山頭火都只能得到同一個答案——異能特務(wù)科的書頁根本就沒有被動過。
種田山頭火盯著監(jiān)控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之前經(jīng)手過書頁的人是誰?”
一旁的管理人員回答:“除了轉(zhuǎn)移書頁時負(fù)責(zé)運送的那兩個人,書頁被放到這個房間后就再沒人接觸過。”
種田山頭火把那兩個人叫來,談?wù)摰臅r那兩人又提到了另外一個名字——伊村奏。
“伊村那個時候突然過來,他說書頁可能是假的,但后來好在虛驚一場!
“他拿過書頁?”
“拿過,說是要檢查,但很快我就把書頁拿回來了——那么短的時間,就算真的在書頁上書寫,也寫不了幾個字!
“書頁的真假檢測過嗎?”
“檢測了,儀器顯示這張書頁的確是異能的造物,還有其他的一些指標(biāo)——總之的確是書頁沒錯,沒有被掉包!
種田山頭火陷入沉思,伊村奏的行為有些奇怪,因為書頁完好無損,他的行為在當(dāng)時并不起眼,但是此時此刻,種田山頭火卻覺得這點奇怪幾乎像釘子一樣扎眼。
“聯(lián)系一下伊村奏!狈N田山頭火吩咐道。
然而手機中忙音響了一聲又一聲,根本就沒人接聽。
種田山頭火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他吩咐人直接去伊村奏的家里找。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種田山頭火的手機鈴響了起來,尖銳刺耳的鈴聲像是憑空落下的一柄利劍,將現(xiàn)場的寂靜撕開一道裂縫。
“長官,伊村奏已經(jīng)死亡三天以上!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電話另一頭還在不斷說著,語氣聽上去也有些驚慌。
“而且傷口不一樣,伊村奏在檔案室失火的那天遇襲后,頭上應(yīng)該有鈍器敲擊的痕跡,但是這具尸體只有心口的一處致命傷。”
“開門!”種田山頭火忽然大步向房間內(nèi)走去,幾乎等不及所有的機關(guān)被關(guān)閉,徑直走到書頁面前,打開了罩著書頁的玻璃。
他拿起書頁開始仔細(xì)檢查,他發(fā)現(xiàn)自己遺漏了一件事。
伊村奏可以擁有可以易容的異能力,他能將那位空間系異能者易容成“伊村奏”,為什么不能再易容一個?
檔案室著火那天太過混亂,他們在雜物間里發(fā)現(xiàn)了被綁著的“伊村奏”,就以為另一個是假的,當(dāng)然,另一個的確是假的,但是他們太過想當(dāng)然了,總覺得兩人之間必定一真一假,另一個遭到了襲擊,那么完好的那個就是心懷不軌之人。
他們忽略了一件事——為什么不能兩個人都是假的?為什么不能是兩人聯(lián)手演的一出苦肉計呢?!
阿道司·福特的合作者不只有那個空間系異能者,還有第三個人!
但是他們是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在書頁上做手腳的?
種田山頭火指尖一捻,書頁上忽然撲簌簌落下級細(xì)的粉末。
他有些顫抖的,又有些急促的將書頁的表面捻開,粉末細(xì)小,但卻像是憑空落了一場大雪。
——當(dāng)日在拍賣會上,那張書頁因為被人當(dāng)了畫紙而難以辨明,如果在已經(jīng)寫滿的書頁上再覆蓋一層與紙張相同的顏色,不就可以瞞天過海了?只要確認(rèn)書頁沒有造假,書頁上又沒有內(nèi)容,一旦放入這個房間,就根本不會有人去細(xì)究。
隨著粉末落盡,書頁上的真正內(nèi)容顯露出來,鉛灰色的文字,但是每個字都工整的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
——這上面的內(nèi)容竟然是拓印上去的!
種田山頭火有些眩暈。
難怪!難怪這么短的時間就可以把書頁填滿!
他一目十行的瀏覽書頁上的內(nèi)容。
書頁上寫了三段話。
第一段——三天前讓兩個時間短暫的重合一分鐘。
第二段——在今天讓兩個世界重合。
但因為兩個世界本就像即將相撞的列車,對方或許不太清楚,這段文字卻在無形間促進了兩個世界的融合進程,將那僅剩的倒計時徹底歸零,兩個世界在今天開始融合。
而第三段……
種田山頭火的目光凝固了,他一剎那瞪大了眼睛,一種冰冷的感覺從心底泛了上來。
就在這時,手機再度響起,阿道司·福特有了消息。
“長官,現(xiàn)在阿道司·福特在……”
對方報了一個地名,恰好與書頁上第三段話的一個地名符合,短短幾個字,卻如一把重錘直直砸下來,又或許像一把鍘刀,種田山頭火喃喃重復(fù),覺得齒間已經(jīng)鮮血淋漓。
檔案室遇襲是在二十天前。
而書頁轉(zhuǎn)移、被做手腳是在兩周前。
——這是一個早有預(yù)謀的計劃,對方步步為營,在書頁上書寫未來,如上帝般冷酷又精準(zhǔn)的謀劃一個人的死亡。
而他們只是等待,等待一切如鐘表的指針般滑入注定的軌跡,等待一個人主動的步入無邊的夜晚。
種田山頭火感覺一種巨大的黑暗籠罩過來,他迅速拿出手機,近乎無措的撥出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的剎那,不待對面的人反應(yīng),他就大聲道:“五條悟,去救戶川徹!”
**
五條悟站在無邊的荒草中。
這個世界是秋天,荒草染上了衰敗的枯黃,周遭破敗的工廠像是某種失了靈魂的空殼,蕭索又孤寂的立于世上。
就在剛剛,他成功將最上啟示封印,提前平息了一場騷亂。
而幾乎是同時,他得知了一個消息。
“我們是來找遺志黑的,”靈幻新隆拿出簡報,指給五條悟看,“這是他的同伙,一個俄羅斯人,一個魔術(shù)師。”
五條悟看著果戈里那張熟悉的臉,心臟忽然劇烈的跳動起來,同時一股冷意泛上來。
他不是當(dāng)時救走阿道司·福特的同伙嗎?
他來干什么?阿道司是不是也在這里?
就在這時,五條悟的手機鈴了起來,他接到了種田山頭火的電話,對方說的又急又快,每個字都聽得懂,但是連起來又覺得陌生。
——戶川徹要死了。
是真正的、徹底的死亡,不會復(fù)活,時空的枷鎖也即將被打破——這是戶川徹期盼已久的解脫,但解脫的同時,先于黎明到來的,卻是永恒的黑暗。
五條悟感覺自己陷入了最深最冷寂的夢境,文字編織的鍘刀在觸碰戶川徹的脖頸前,率先落到了他的身上。
風(fēng)有點冷,拂動草葉窸窣作響,天空陰沉的像是要落下來,不遠(yuǎn)處的山麓化為漆黑的暗影。
時間流速的錯位、世界的排斥猶如重?fù)?dān)壓在他的身上。
五條悟感覺自己像是落入沼澤之中,無邊的壓力自四面八方而來,纏的他幾乎寸步難行。
然而他看著前方的山麓。
忽然,不顧一切的跑了起來。
第147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三十
戶川徹?fù)荛_草葉,向密林深處走去。
此刻正午,但是霧氣依舊沒有一點要散的樣子,只是太陽挪到了天空正中,顯出一種朦朧又虛假的紅色。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
就在剛剛,異能特務(wù)科的人成功安撫住了剩下的游客,組織他們上車撤離到安全的地方。
戶川徹借了把咒具,和剩下的咒術(shù)師一起,處理楓山上的咒靈,然后他再次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和太宰治通話的時候,那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快的像是虛無的幻影。
而這一次對方停留的時間更久了一點;蛟S有幾秒?或者十幾秒?總之足夠讓戶川徹看清他的相貌,同時因為過于驚訝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個跟他有七八分相像的少年,但是眉宇間一些熟悉的影子讓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他的弟弟。
但是這真的是戶川翔嗎?
戶川徹有些記不清了,理智告訴他這只是長得像的人,而且他對戶川翔的記憶本就不多,之前的見面次數(shù)寥寥無幾,就連最后的記憶,也是停留在那具蓋著白布的尸體上。
戶川徹只記得那具尸體,那具尸體有段時間占據(jù)了他意識的全部,就像是囚籠一樣將他牢牢罩住,又在時間的沖刷下,連帶著此前的所有記憶都模糊成了朦朧的霧氣,只剩下了當(dāng)時那種尖銳的情緒,到后來,連情緒都一并淡化了。
戶川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將所有過往拋在身后,然而那個少年臉上忽然露出了極度驚恐的表情——一只咒靈忽然出現(xiàn),血盆大口張開,利齒撕裂了他的血肉。
刺目的鮮血緩緩流淌,戶川徹瞳孔微微收縮。
他見過很多人的鮮血,別人的自己的,親人的友人的,但是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血塊的形狀會這么相像,相像到記憶一層層疊上來,雪地中因為子彈的濺射狀血跡,土壤中血跡干涸后的黑紅色血塊,還有很多很多,此刻竟以一模一樣的形狀,和眼前的這灘血泊重疊在一起。
然后刺目的鮮紅扭曲蔓延,似乎在某一刻填滿了他的所有世界。
戶川徹不可抑止的向前走了一步。
忽然他聽到一聲呼救。
那個少年轉(zhuǎn)頭看向他,戶川徹看到了他的眼睛,驚恐的、悲哀的、期冀的又哀求的眼睛。
他血色的世界中就只有這么一雙眼睛。
但這是誰的眼睛?
是這個少年的眼睛,還是戶川翔的眼睛?
是戶川翔的眼睛嗎?
戶川翔是真的這么看過他,還是他心中的妄想?
一剎那,那種尖銳至極的情緒自記憶深處再度翻涌而上,戶川徹忽然有點喘不過氣,但他跑了起來。
咒靈帶著少年走了,戶川徹晚了一步,只看到了地上的血泊,而鮮血又滴滴答答一路延伸至遠(yuǎn)處,鋪成了一條鮮紅的路。
此刻山腳的霧氣已經(jīng)有點散了,而眼前密林的霧氣依舊濃重,林木褪色成了灰白的影子,像是了無生趣的貼紙般張貼在兩側(cè)。
沒有人比戶川徹更清楚他弟弟死亡的事實,那是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所以這必定是一個只是長得有點像的人。
這或許還是一個陷阱,因為實在太過巧合。
但同時戶川徹本能般的知道,依照目前的出血量,如果晚了一步,這個少年必死無疑。
他又想起了那具尸體,那具在眾人的狂歡中倒下的尸體,戶川翔是個在□□上無比強悍的人,但他死亡后,看上去又和小時候睡覺的樣子沒什么兩樣。
戶川徹走入了濃霧中,身后的陽光在逐漸離他遠(yuǎn)去。
霧氣成了濃重的灰白色,像是有實體般壓在他身上。
戶川徹向前走。
他明明向前走,但像是向后走入了記憶里。
他明明向前跑,卻像是向后伸手,想要抓住已經(jīng)墜落的東西。
**
“人齊了,那我們回去吧。”
山腳下,異能特務(wù)科的成員已經(jīng)清點完了旅客的人數(shù),發(fā)現(xiàn)沒有遺漏后,踩下油門,打算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小聲的驚呼,他心中一跳,以為又出了什么意外,轉(zhuǎn)頭看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最上啟示消失了。
五條悟成功了。
他松了口氣,就在這時,手機鈴忽然響了起來,接通后,里面?zhèn)鱽砦鍡l悟急迫的聲音:“戶川徹呢?!戶川徹還在不在你那兒?!”
“戶川徹,他在……咦?人呢?”
有看到戶川徹人影的咒術(shù)師回答,說戶川徹就在剛剛往不遠(yuǎn)處的密林中走去了。
聽到這個回答后,五條悟直接罵出了聲。
戶川徹的手機從剛才開始就聯(lián)系不上了,小四的意識時有時無,而書頁上寫下的那個地點就位于兩個世界的交界處,其實是距離五條悟非常近的地方。
靈幻同樣在跑,他一邊跑一邊試圖在這個荒郊野嶺的地方打車。
夏油杰從五條悟這兒知道了這件事情,同樣拼了命的往這兒趕。
幾乎所有人都在向戶川徹跑去。
五條悟尤為努力。
他從來沒覺得奔跑是件如此累人的事情,時間、空間,似乎一切都成了阻礙,身后的世界破碎又重合,秋天的蕭瑟和夏末的濃綠相互交織,拼湊成了一副怪異的景象,顯示了他在時間尺度上的不相配。
萬物似乎都在阻止他,而他不顧一切向前跑去,跨過時空的罅隙,拼了命的伸出手。
忽然他眼前一亮,六眼穿透濃霧的阻礙,看到了掩藏在其后的戶川徹。
“徹。。
五條悟大喊,他的聲音被風(fēng)送遠(yuǎn),又在風(fēng)中逐漸削弱。
密林中,戶川徹忽然停下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疑心自己似乎聽到了什么,但很快,這點若有似無的聲響就被更明顯的動靜覆蓋——他看到了明亮的光。
不是太陽,但與太陽也不遑多讓,幾乎像是個碩大的燈球,遙遙懸在茂盛的林木后面,即便霧氣重的像牛乳一般,金黃的光依然發(fā)散出來,穿透霧氣,染出了一片柔和的光暈。
戶川徹皺眉,他左手提著把借來的咒具,右手按上了腰側(cè)的槍,向前方的光亮走去。
戶川徹的時空是永遠(yuǎn)凝固的,對哪個世界來說,他都是特殊的那一個,所謂的因為時間流速的差異而產(chǎn)生的阻力,對他來說根本沒有。
所以他沒有感受到任何阻力。
牛乳般的濃霧遮蔽視線,他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從夏天走到秋天。
而霧氣連著霧氣,他也沒有發(fā)現(xiàn),在他跨過某條無形的線后,黑色的紋路開始逐漸在他的臉上浮現(xiàn)。
戶川徹跨過了一個拐角,他看清了光源的全貌,卻在看清的剎那,如冰雕般驟然僵在原地。
——巨大的光球像是太陽般懸浮在林中,無數(shù)的觸角自光球中伸出,像是蛛網(wǎng)般蔓延。
“主腦……”
戶川徹喃喃,非常短暫的怔在了原地。
只這么一刻,光球忽然變成了黑洞,龐大的吸引力如巨浪奔騰,幾乎要將他撕碎,與此同時,一枚子彈被重力送了過來,趁著他愣神的片刻,自他左太陽穴而入,又從右太陽穴而出。
“徹。。!”
戶川徹聽到了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混雜著些許哽咽的哭腔。
他向后倒去,這一刻時間似乎過的極慢,眼前的世界開始顛倒,然而霧氣將所有景致都模糊成了一片慘淡淡的白,直至某一刻,這片白中忽然闖入一雙蒼藍(lán)色的眼睛。
——在倒地的剎那,戶川徹看見五條悟向他跑過來。
他從來沒見過五條悟這個樣子,驚慌失措、六神無主不適合在他身上出現(xiàn)。
戶川徹忽然感到了一絲抱歉,他不應(yīng)該讓五條悟看見這幅景象,他不應(yīng)該讓所有人看到這幅景象,這實在是太過殘忍的一件事,即便他不會真正死去,但這幅景象依舊會化成可怕的夢魘。
戶川徹伸出手,他覺得應(yīng)該給五條悟一個擁抱,在復(fù)活后應(yīng)該給他更多的許諾。
但是戶川徹怔住了,他看見自己的手臂上黑色的字符如活物一般浮起,逐漸從他身上離去,而他的血肉,也化作了破碎的字符。
——他正在消失。
費奧爾多從黑洞附近的一棵大樹走出來。
“出了很多波折,但好在一切順利。”
他說道,臉上帶著一種夾雜著歉意的、看上去非常真誠的笑容。
戶川徹轉(zhuǎn)頭,認(rèn)出了那是自己在咖啡廳有過一面之緣的人,而阿道司·福特就站在那人身旁,手中的筆記本無風(fēng)自動,戶川徹血肉的化作的文字如歸巢的倦鳥般飛入了紙張中。
澀澤龍彥的霧氣剝離異能,同時也能讓凝固在戶川徹身上的法則浮現(xiàn)。
而黑洞周圍能造成時間和空間的扭曲。
本是完全不相干的兩件事,但費奧爾多用書頁強行在這上面駕了一座橋,他寫下第一段話,三天前,世界短暫重疊的一分鐘內(nèi),他進入另一個世界,與遺志黑達(dá)成了協(xié)議。
今天,世界開始融合之后,他派人救出澀澤龍彥,雇傭了兩個異能者,一個用精神系的異能引戶川徹過來,一個用幻術(shù)將黑洞偽裝成主腦。
在戶川徹因為主腦愣神的那一秒,所有條件全部滿足,書頁上的第三段話開始生效——當(dāng)時空的法則因為霧氣而浮現(xiàn),出現(xiàn)剝離的傾向時,黑洞的時空扭曲效應(yīng)同樣會對法則生效,那一秒,凝聚在戶川徹身上的時空法則會因為扭曲而失去所有效力。
費奧爾多限定了時間,限定了范圍,準(zhǔn)備了無數(shù)的后手,直到子彈沒入戶川徹太陽穴的那一刻,一切終結(jié)。
一秒鐘,實在太快,快到不過是一滴雨落地的時間,快到來不及做出任何補救措施,一切就已經(jīng)塵埃落定。
快到五條悟撲到戶川徹面前,卻只來得起握住他已經(jīng)開始消散的手。
怎么會這樣呢?
他尋求的解脫,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實現(xiàn)。
戶川徹看著五條悟,張了張嘴,但是說不出話,因為他的聲帶已經(jīng)開始消散。
他想要給五條悟一個擁抱,但是雙手尚未觸及少年的肩膀,就已經(jīng)破碎。
最后他伸出唯一完好的手,小指勾上了五條悟的指尖——那是一個承諾,關(guān)于以后的承諾。
他知道五條悟想要干什么,一些小小的儀式感能讓他高興很多天,于是他此刻這么回應(yīng)了。
然后他給了五條悟一個吻,因為他的另一只手也開始消散,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嘴角,嘴唇輕顫,想說的話通過這樣輕微的顫動,全數(shù)傳遞給了另一個人。
戶川徹覺得這樣有點自私,因為就像偶像劇里演的那樣,當(dāng)一方得絕癥時,總要想方設(shè)法斬斷另一方的愛意,似乎只要將愛轉(zhuǎn)變?yōu)楹,自己死亡時對方就不會太過傷心。
但他覺得又不該這樣,因為一份如此真摯的感情是不該受到任何欺瞞的。
所以他竭盡所能給出回應(yīng)。
拋卻欺騙、誤會、隔閡和憎恨。
你所給與的一切都如此珍貴,你所有心意都得到了該有的回應(yīng)。
我在意識到的那一刻,就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那些像水晶般耀眼的東西,我從來珍惜這些,只是現(xiàn)在……
我捧不住了。
戶川徹閉上眼睛,他的最后一絲血肉化作字符飛走,字符勾勾纏纏,拂過五條悟的發(fā)梢,似乎在最后也給了他一個空曠的擁抱。
阿道司·福特合上筆記本。
五條悟僵在原處,似乎時間在他身上凝固,忽然他抬起頭,一雙眼睛充斥著血絲,直勾勾看向阿道司,里面暗藏的悲傷和狠厲,驚得他猛地后退一步。
“他還活著,在書里。”五條悟求證道。
阿道司果決又冷酷的給出判決,“不,他從來沒有真正活過,也談不上死亡!
他從筆記本中抽出一張紙,戶川徹的全部生平都濃縮在這張紙上——編號甲-B61027,因發(fā)動對于主腦的叛亂,死于槍林彈雨之下。
戶川徹本就是文字勾勒的人物,而現(xiàn)在他所有的命運,竟就這么化為了輕飄飄的、蒼白的幾行字。
第148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三十一
但戶川徹的命運不是這樣的。
文字未曾記載的東西,活在五條悟、夏油杰、靈幻新隆、影山茂夫……所有和他有過接觸的人的記憶里。
那不是可以被一個人隨意篡改、涂抹的東西。
茂夫醒了過來,帶著靈幻新隆和小酒窩頂著黑洞的壓力趕到這里。
夏油杰也已經(jīng)趕到,但因為晚了一步,似乎只是徒增悲傷。
五條悟從始至終沒有表情,忽然他揚起一個笑容,蒼藍(lán)色的雙眸卻冷冰冰的像是寒潭,下一刻,一發(fā)[蒼]一發(fā)[赫]毫無預(yù)兆的向阿道司砸去。
但是費奧爾多早有準(zhǔn)備,他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其實到現(xiàn)在為止,事情的發(fā)展依舊沒有出乎他的意料,所以當(dāng)這片林地被五條悟的術(shù)式移平,騰起的煙塵消散后,眼前空無一人——又被他們跑了。
五條悟依舊沒有停手的意思,他的手中又聚起了一發(fā)[赫],草葉被席卷而上,發(fā)出呼啦啦的聲響,明明是聲勢浩大的樣子,但是風(fēng)聲從中穿過,某一刻聽起來竟像是種哀鳴。
“悟,你冷靜一下……”夏油杰見狀忍不住上前一步,他不能由著五條悟把這個地方毀了,但當(dāng)他看見五條悟的眼睛時,接下來的話又說不出來了。
就在這時,一團疑似史萊姆的東西飛一樣的從他們頭頂略過,砸在五條悟頭上。
小四終于恢復(fù)了意識,手足無措:“等、等一下!戶川徹可能還有救!”
五條悟的動作一下子停了,飛起的樹葉片片落在地上,他扭頭,一雙眼睛直勾勾的、釘子似的釘在小四身上,說出的話卻是小心翼翼的:“真的?”
小四吐出一張紙,是之前待在羂索手上的書頁,本來是要交給種田山頭火的,但是后來因為最上啟示的事,誰都沒顧上,最后落到了小四手里,“你看!”
史萊姆捏出一根觸手,指著書頁上的一行字,那行字位于羂索寫下的話和阿道司寫下的話之間,主要可以概括為一個意思——
戶川徹?fù)碛幸淮嗡蓝鴱?fù)生的機會。
五條悟的眼睛一點一點亮了起來,他一把奪過書頁,仔仔細(xì)細(xì)、一遍又一遍的看那行字。
這句話是當(dāng)時為了引羂索上鉤,讓羂索以為戶川徹“不死”的能力來自于書頁,隨便寫的,所以用詞并不嚴(yán)謹(jǐn),但卻在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
因為嚴(yán)格來說,戶川徹在今天之前,從來沒有真正的死過,如果書頁上的這句話真的能生效的話……
五條悟看向小四:“他什么時候回來?”
小四:“不知道。”
五條悟:“他會回來嗎?”
小四:“……不知道。”
五條悟捏皺了書頁,又確認(rèn)了一遍:“他真的有救?”
小四沉默,再開口的時候把“可能”去了,“有救!
五條悟忽然塌下了雙肩,這一刻,他像是一簇銳利的堅冰忽然化作了水,噼里啪啦、淋漓又狼狽的全數(shù)砸落在地上,那張一直緊繃的臉終于松懈下來,露出些許屬于少年人的、有些濕漉漉的委屈與茫然,但眼底有一線喜悅,像是無垠大雪中的一簇火苗般忽的騰起。
他遙遙看著遠(yuǎn)處地平線上的光亮,露出一個像是在哭的笑容:“那就好!
**
鉛灰色的天空之下,高矮不一的樓宇如墓碑般肅立。
空曠的街道上沒有什么行人,只有幾個學(xué)生打扮的人小心翼翼的自街道盡頭走來,他們看上去害怕又謹(jǐn)慎,總是不斷的打量四周,像是隨時提防有東西跳出來。
當(dāng)他們路過一盞路燈的時候,路燈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扭曲了一下,緊接著,漆黑的怪物從影子中浮現(xiàn),張開血盆大口,朝著他們一口咬下。
那幾個學(xué)生頓時爆發(fā)出一陣驚恐的尖叫,幾乎是同時,槍聲響起,那只怪物在距離他們幾厘米遠(yuǎn)的時候,忽然如破了的氣球般倒在地上,又很快像是陽光下的冰消失不見。
一個軍官打扮的男人站在怪物身后,手中的槍在稀薄的陽光下泛著微微的硝煙。
他有一雙微微下垂、弧度溫和的眼睛,但是因為臉上沒什么表情,看上去疏離又淡漠。
“現(xiàn)在不是放學(xué)的時間,你們?yōu)槭裁磿诮稚?”確認(rèn)怪物被解決后,男人收回槍,開口問道。
“我們是美術(shù)生,剛剛寫生回來,所以……”
“太危險了,以后還是不要這么干了!
男人又叮囑了幾句,卻在轉(zhuǎn)身離去時被其中一個學(xué)生叫住。“等、等一下!你是哪一支隊伍的?叫什么名字?”
男人回轉(zhuǎn)身,“你問這個干什么?”
“呃……”對方撓撓頭,一副想要感謝又不知道怎么做的樣子,最后他試探性的說道:“給你送幅錦旗?”
男人笑了笑,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的左臉頰上有個很淺的梨渦。
“錦旗倒是不用,”男人開口,但是名字并不是一件不能說的事情,于是他頓了頓,說道:“我叫戶川徹。”
將那幾個學(xué)生送回學(xué)校后,戶川徹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幾十年前,一種名為咒靈的怪物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中,它們誕生自人類的負(fù)面情緒,且有著極強的攻擊性,因為政府一開始重視不夠,人類對于咒靈的恐懼孕育了更多的咒靈,很快成了一場席卷全球的大災(zāi)難。
人類數(shù)量銳減,而咒靈數(shù)量激增。
為了確保人類的存續(xù),剩余的人類聚集到了一個城市中,并被劃分為了四個等級,最高的是能祓除咒靈的咒術(shù)師,其次異能者,之后是科學(xué)家,像他這樣沒有任何超自然能力的士兵和普通人屬于最后一級。
而主導(dǎo)這一切的,是名為“主腦”的智能AI。
它幾乎替代了政府的一切職能,平穩(wěn)的維持著一切社會功能的運行。
以上是所有人的共識,這個世界的社會背景。
但戶川徹還有另一段記憶,記憶中怪物有,但不叫咒靈而叫麥克羅,等級有,但不是四級而是五級,除此之外,一些細(xì)節(jié)的地方也有出入。
他不知道這段記憶是哪里來的,像是遺落的碎片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腦海里,又因為缺乏現(xiàn)實根據(jù),反倒像是夢境一樣虛無縹緲,他也曾試探過別人,但似乎只有自己是擁有這段記憶的異類。
戶川徹路上又隨手幫人解決了幾只咒靈,此刻太陽已經(jīng)偏西,天色一點點暗下,副官打電話來催,說是客人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戶川徹沒忍住看了眼時間:“現(xiàn)在?我記得距離約定的見面時間還有半小時!
副官苦笑:“對方提前一小時就到了,說是這次清除咒靈的任務(wù)比較危險,需要一段比較充裕的時間詳細(xì)商討作戰(zhàn)計劃!
“好吧,我知道了,你跟他說我十分鐘后到!睉舸◤貟鞌嗔穗娫,加快了腳步。
現(xiàn)在的世界格局有點像所謂的世界末日,人類聚居在城內(nèi),咒靈則像喪尸一樣游蕩在城外,但因為咒靈誕生自人類的負(fù)面情緒,所以城內(nèi)也有會少量的咒靈誕生,這些城內(nèi)的巡邏隊會負(fù)責(zé)解決。
而戶川徹專門負(fù)責(zé)處理城外的咒靈,幾乎每隔三個月就要出城去清理一次,這份工作危險系數(shù)很高,雖然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專門針對咒靈的、普通人也能使用的槍械,但效果依舊不如咒術(shù)師好,因此戶川徹一般會和咒術(shù)師合作。
他這次要見的客人,就是未來要和他合作的咒術(shù)師。
戶川徹已經(jīng)合作過不少咒術(shù)師,印象中脾氣都不怎么好,會提前一個小時過來的倒是少見,雖然還沒見面,戶川徹對于這幾個咒術(shù)師的印象確實好了一點點。
但是很快,這點提高的好感度又迅速跌回去了。
因為在接下來的十分鐘內(nèi),戶川徹一連接到了兩個來自于副官的電話,平均四分鐘一個,都是問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戶川徹平時沒什么情緒波動,但現(xiàn)在忍不住微微沉下了聲音:“我記得我說過十分鐘后到?”
副官聽起來欲哭無淚:“因為客人一直在催……我也沒有辦法,總之您快點回來吧!”
戶川徹輕輕吐出一口氣,唇角微抿,總覺得自己未來的合作對象是個傲慢又自我的人。
當(dāng)他走到會客室的門前時,第三個電話打過來,戶川徹接起,此刻他的手已經(jīng)放在了門把手上,于是不待對方出聲,就想也不想的開口:“不要催了,我已經(jīng)到了。”
“誒?你已經(jīng)到了?!”然而回答的并不是屬于副官的聲音,而是一個聽起來輕快跳脫、又相當(dāng)陌生的男聲。
戶川徹一愣。
下一刻,門被人從內(nèi)部一把打開!
他的手還放在門把手上,被這么一帶,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幾步,像是要一下子栽到門后那人身上。
戶川徹很快就站穩(wěn)了,但是那人卻直接抱了上來,雙手緊緊箍在他腰后,用一種似乎要將他揉進血肉的力道抱著他。
戶川徹皺眉,伸手推他肩膀,那人不動,又抱了一會后,才突然松開,后退到一個禮貌的社交距離,低頭看他。
戶川徹這才看清對方的長相——白發(fā),藍(lán)眼,鼻梁上駕著墨鏡,個子非常高,目測有一米九以上,一張臉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但沒有什么稚氣,對方應(yīng)該在二十五歲左右。
“我是五條悟,這次和你合作的咒術(shù)師!蔽鍡l悟做自我介紹,一雙眼睛定定的看著戶川徹,“你可以直接叫我悟!
戶川徹:“五條先生……”
結(jié)果五條悟盯著他,于是戶川徹改口:“悟!
五條悟嘴角一勾,有些高興的坐在桌面上。
戶川徹轉(zhuǎn)身倒了兩杯水,隨口問:“等很久了吧?”
五條悟一愣,整個人怔怔的,又笑了起來,“對啊,等很久了,還以為要等不到了!
戶川徹將水放在他面前:“你下次不用這么早就過來等的!
五條悟托腮,問他:“如果我不來,你會過來找我嗎?”
戶川徹抬眸看他一眼,臉上沒什么表情,但說出的話淡淡的帶著一股篤定的意味:“如果有需要的話,會得!
五條悟的指尖動了動,他一手伸了出去,另一只手又把那只手摁住,形成了一個非常詭異的姿勢。
戶川徹奇怪的看著他。
五條悟緩緩眨了眨眼:“徹,我又想抱你了。”
戶川徹呆住了,一瞬間他眼睛微微睜大,露出一種仿佛被冒犯的神情,耳根因為慍怒甚至泛起一絲薄紅,“五條先生……”
五條悟:“悟。”
戶川徹:“五條先生……”
五條悟:“悟。”
戶川徹妥協(xié),“好吧,悟,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面……”
戶川徹沒能把話說完,因為五條悟再次抱了上來,毛茸茸一顆腦袋靠在他頸窩,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對啊,”他說,笑嘻嘻的,“但是我對你一見鐘情了。”
第149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三十二
五條悟十八歲成年的那天,也是他正式成為家主的那一天。
當(dāng)時距離戶川徹離去剛不到一年,整個咒術(shù)界經(jīng)歷了一番大的波折,一切百廢待興,但又像是山火熄滅后的荒原一般,漆黑的灰燼下是亟待萌發(fā)的種子,所以一切又欣欣向榮。
時光是溫柔又無情的,即便失去了重要的人和事,但只要一天活在世上,時間仍舊在繼續(xù)流淌,那么人就不可能永遠(yuǎn)的沉溺于過去。
吃飯、喝水、睡覺,這三樣是支撐著人生理層面活下去的東西。
但是如果一個人只做這三樣事情,那也只能簡簡單單稱之為“活著”。
如果一個人這么做的時間長了,他總會漸漸的去做一些除了這三件事以外的事情,當(dāng)他第一次關(guān)注天氣,有了“今天陽光真好”的感慨時,那么就可以稱之為“生活”了。
戶川徹離開后,五條悟大概有一周的時間食不下咽,那個時候他像是無垠的荒原中一塊孤零零的被留下的石頭,整個人渾身上下有一種孤寂蕭索的氣氛。
之后他大概經(jīng)歷了一個月的“活著”,四十二天之后,他終于開始“生活”了。
咒術(shù)界的事情開始處理,和異能特務(wù)科還有港/黑的合作繼續(xù),同時派出人手大范圍的開始找阿道司和費奧爾多的下落。
到了他成年那天,咒術(shù)界的爛攤子已經(jīng)被收拾的差不多,當(dāng)時商量好的事情一個不落的在推進——
學(xué)校開始改革了;“窗”的內(nèi)部成員大換血,配合著各地的公安機關(guān),關(guān)于咒靈情報的準(zhǔn)確度高了不止一個等級;政府以異能特務(wù)科為原型,成立了一個叫咒術(shù)特務(wù)科的機構(gòu),名字相當(dāng)偷懶,各項制度也不完善,但是那幫詛咒師有專門的機構(gòu)捉拿、管理了。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咒術(shù)特務(wù)科的成立,身為“術(shù)師殺手”的禪院甚爾接到的任務(wù)量頓時斷崖式下跌,不得已接受了五條悟的高薪聘用,成了高專兇名在外的體術(shù)老師。
而森鷗外也如愿以償,整個咒術(shù)界效率提升對橫濱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如果遇到棘手的咒靈,此前和五條悟合作積攢下來的交情也足以讓他一個電話過去,就把咒術(shù)界最強的“六眼”叫過來。
當(dāng)然改革并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在推進這些事的過程中遇到的棘手情況也不少,有些事情甚至一度到了要夭折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每個人也依舊能在其中看到如朝陽般冉冉升起的希望。
所以在五條悟十八歲生日就任家主的那一天,即便咒術(shù)界還是百廢待興的樣子,所有人依舊很開心。
那天辦了個宴會,宴會相當(dāng)盛大,對所有咒術(shù)界的人來說就像是一針強心劑,五條悟還是老樣子,除了輪廓變的成熟點了之外,歲月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很明顯的痕跡。
他仍舊笑嘻嘻的,招貓逗狗且貓憎狗嫌,經(jīng)常單方面挑釁禪院惠,且招來夜蛾老師的鐵拳問候。
他似乎不再傷心,他似乎已經(jīng)忘了一個叫戶川徹的人。
但并不是這樣,對于這一點,沒有人比夏油杰看的更清楚。
宴會那天,五條悟破天荒喝了酒,一杯倒的他直接干了一瓶,喝完之后整個人暈乎乎的,盯著天花板的吊燈笑,開口就是:“我要讓徹給我補生日禮物……”
五條悟很高興,他是真的很高興。
他十八歲,雖然已經(jīng)邁過了成年那條線,但心性還介于成人與少年之間。
他總是固執(zhí)的堅信著小四此前的那個猜測,相信戶川徹未死,且終有一天會回來,或許一年,或許兩年,一年兩年已經(jīng)是極限,而關(guān)于回來后的事情,他已經(jīng)列了長長一串清單,下定決心到時候要戶川徹一分不差的補給他。
他深陷于這種關(guān)于未來的綺麗幻想中,高興的期盼著想象中的未來,且覺得現(xiàn)在的時間似乎也不算難捱。
——這是五條悟的十八歲。
他太過年輕,想象不到太久的分別。
**
五條悟二十歲的時候,他考了教資且成功當(dāng)了高專的老師,夏油杰開始周游世界,偶爾幫他當(dāng)助教。
這幾年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雙雙從□□叛逃,太宰治不知所蹤,織田作之助和他收養(yǎng)的五個孤兒被五條悟保了下來,織田作之助找了棟面向大海的房子,開始了自己的寫作生涯。
天人五衰聲名鵲起。
高專成功開設(shè)了初中部,開始四處尋找適齡的入學(xué)兒童,因為一開始各項舉措還不完善,有好幾次都差點被當(dāng)做人販子。
但是戶川徹依舊沒有回來。
五條悟開始感到一種真切的痛苦,他不自覺的去思考一個可能性,又在下一刻很快的自我否定。
等待實在是一件太過磨人的事情。
如果等待有期限,那么這種磨人中還帶著幾分期待,就像是吃蛋糕時把最喜歡的草莓留到最后一樣,這個期限甚至?xí)屇欠N期待累積發(fā)酵,在最后相見的那一刻如同草莓的汁水般迸發(fā)出來,于是此前所有的痛苦化作烏有,一種極度的快樂和滿足會頃刻間發(fā)酵出來,形成一種無比美好的心情。
然而沒有期限的等待是一把磨人骨髓的鈍刀。
五條悟在期待著,但是期待之中還有恐懼,恐懼之外還有痛苦,他終于明白了等待其實可以是一件無比漫長的事情。
他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戶川徹或許不會這么快就回來。
同時他也不自覺的生出一個猜測,然而這個猜測是開了刃的劍,他只想一想便覺得鮮血淋漓,一顆心沉沉的墜下去,一路墜到無底的深淵中。
他不愿說出這個猜測,甚至不敢想,只當(dāng)那幾個字是流星劃過,出現(xiàn)一剎就壓在心底。
但是這個猜測畢竟出現(xiàn)過,他無法當(dāng)做不存在。
于是五條悟要做的事情多了一項——他必須反反復(fù)復(fù)、論證舉例,來說服自己戶川徹并沒有死去。
他跑到戶川徹當(dāng)初詐死的那個玩笑般的墓碑前,每次都帶著一支玫瑰花,絮絮叨叨、抱怨似的說著心里話。
仿佛下一刻,墓碑就能跳起來朝五條悟點頭,說:“是的,戶川徹沒有死,他曾經(jīng)詐死過一次,所以死亡也不是真的死亡!
“書頁上既然寫下了那段文字,就一定會生效!
于是五條悟又有勇氣繼續(xù)等待了。
**
五條悟二十三歲的時候,太宰治已經(jīng)洗白上岸好幾年了,織田作之助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說。
咒術(shù)界的一切開始走向正軌,五條悟數(shù)年的努力開始有了成效。
這一年,兩個世界徹底融合,小四開了個后門保住了他們關(guān)于原世界的記憶,讓他們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樣被新的記憶覆蓋。
夏油杰眼疾手快的把身為“爪”原干部的櫻威內(nèi)推過來。
櫻威的超能力頓時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對付咒靈的槍械咒玩在他的手中批量生產(chǎn),自此之后,部分像警察這樣本身就身體素質(zhì)比較好的普通人,也可以做到人手一把玩具槍,給咒術(shù)師打掩護了。
但是戶川徹還是沒有消息,阿道司則跟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就像童話故事中因為過長的等待而絕望的魔鬼一樣,五條悟同樣因為這條過于漫長的旅途而不可抑止的生出怨懟之心。
五條悟拽著夏油杰喝酒,喝醉之后咬牙切齒、甚至有些憎恨的說道:“杰,我討厭戶川徹。”
但很快,他又把臉埋進手肘,甕聲甕氣的說:“我喜歡戶川徹。”
**
二十四歲那年,五條悟找到了阿道司的尸體,才發(fā)現(xiàn)阿道司已經(jīng)死了三年了。
費奧爾多利用澀澤龍彥的霧氣剝離了阿道司的異能,又在做完這一切后,將一顆子彈送入了阿道司的眉心。
同年,“書”現(xiàn)世,一番你爭我奪后,“書”落到了費奧爾多的手中。
費奧爾多被一群人團團圍住,他已經(jīng)插翅難飛,但他似乎也沒有一點要逃的意思。
那日天晴,陽光以一個絕妙的角度灑在費奧爾多頭上,襯的他像是沐浴著圣光的蒼白的石膏像。
他取出了阿道司的異能結(jié)晶,將其放到了“書”上。
同樣是因果律般的,能夠創(chuàng)造、改變世界的異能,兩個相似異能產(chǎn)生了異能特異點。
嚴(yán)格來說,阿道司的世界并沒有書寫成功,他的異能也沒有達(dá)到生效的條件,但是異能特異點卻讓這個未成形的書中世界直接覆蓋在了現(xiàn)實之上,又像是水緩慢滲入土壤那樣,逐漸的與現(xiàn)實交融。
于是咒靈取代了麥克羅的位置,肆虐世界,而人類被劃分為四個等級,咒術(shù)師位于社會頂端。
——新世界,降臨了。
這次的世界融合花費了大概一年時間,先是咒靈增多,然后政府分崩離析,一年的時間走完了幾十年的進程,很快,世界天翻地覆。
這一年五條悟二十五歲。
但是他卻覺得自己似乎即將從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中蘇醒。
五條悟難得有了些近鄉(xiāng)情怯的畏懼,確認(rèn)這個世界確實有名為“戶川徹”的人存在后,立刻陷入了足以吞沒理智的狂喜,然而狂喜之后又是膽怯。
他開始胡思亂想一些事情,擔(dān)心一些此前從未擔(dān)心過的事。
“戶川徹真的是戶川徹嗎?會不會是單純的同名?”
“你可以自己去確認(rèn)!
“他過的好嗎?”
“你可以自己去確認(rèn)!
“他會不會不記得我了?”
這次小四沉默了,根據(jù)經(jīng)驗他有些艱難的開口:“如果他真的在書中世界復(fù)生的話,極有可能只有書中世界的記憶,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但是也不一定,或許原本的記憶會逐漸復(fù)蘇!
這次輪到五條悟沉默了,他抿唇,看起來真的很擔(dān)心:“他會不會已經(jīng)有對象了?”
小四:“你自己去確認(rèn)。”
于是五條悟馬不停蹄的趕過去了,他聯(lián)系了戶川徹,又提前一個小時到達(dá)了會客室。
一個小時,他從來沒覺得一個小時這么漫長。
他努力維持邊界,催促副官打了好幾個電話,一直打到了一種令人厭煩的程度。
而隨著時間的臨近,五條悟的心臟越跳越快,他經(jīng)歷了太過漫長的等待,到了后來,這種等待之中甚至生出了厭惡和怨恨,如果不是他是術(shù)師,他甚至懷疑這些怨恨可以催生出一只咒靈。
但是此時此刻,隨著時間流逝,這些負(fù)面情緒忽然如流沙般消逝了,剩下了只有近乎滿溢的期待和喜悅。
五條悟打通了戶川徹的電話,他聽到了戶川徹的腳步聲。
五條悟的雙手攥緊,大步向門口走去,他有一肚子話要說,但是見到本人的那一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近乎本能般的、熱烈又克制的給了他一個擁抱。
戶川徹的確沒有關(guān)于他的記憶。
五條悟在克制的同時,視線依舊忍不住追隨著他,在聽到那句“等了很久吧”后,心中仍舊忍不住泛上一絲澀意。
那一剎,鋪天蓋地的委屈如浪潮涌上,他多想撲過去,抱著他開玩笑似的痛訴他的無情,然后討過來幾個吻和一個安慰的擁抱。
但最終他只是扯出了一個微笑,近乎喟嘆般說:“對啊,等很久了,還以為要等不到了!
真的——太久了。
但好在,我還是見到了你,好在你還好好的活著。
五條悟抱住了戶川徹,好像一個疲憊至極的旅人抱住了一團柔軟的棉絮,他說——
“對啊,我對你一見鐘情了!
第150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三十三
戶川徹最近有個不大不小的煩惱。
——他被一個人纏上了。
自從那天突如其來的表白之后,他就開始和五條悟頻繁的“偶遇”。
拐角,食堂,辦公室門口,五條悟就像一片飄忽不定的云,總會從各種角落巧妙的出現(xiàn),笑瞇瞇的向他打個招呼,說幾句話,又云一樣的飄走。
而現(xiàn)在,五條悟又像只拴在他身上的風(fēng)箏,跟著他進了辦公室,賴在這里不走了。
當(dāng)然,戶川徹不是沒嘗試過說重話逐客。
他自認(rèn)平時也不是個好欺負(fù)的人,沉下聲音、板起臉,總能嚇退一些沒眼色的人。
但是當(dāng)他準(zhǔn)備開口時,忽然看到了五條悟的眼睛。
五條悟像是和他心有靈犀,盯著他慢吞吞的開口:“你想讓我走?”
說這話時,五條悟臉上的笑容如清晨陽光下的露珠驟然消逝了,一個從來都是笑瞇瞇的人斂去了臉上的笑容,就顯得那些不情愿和抗拒格外濃重起來。
當(dāng)然,五條悟其實是沒有什么很明顯的類似于悲傷的表情的,他只是垂下眼又拉平了嘴角,原本輕快的聲音變得平鋪直敘,戶川徹就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情。
明明五條悟是在詢問他,但是戶川徹卻覺得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化為利箭刺向了五條悟自己。
他卷了卷舌尖,原本拒絕的話頓時說不出口了。
然后他伸手摸了摸五條悟的后腦勺,摸完后有些詫異的看向自己的手,像是搞不懂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最后他輕咳一聲,扔下句“安靜點”,就轉(zhuǎn)身進了辦公室。
戶川徹聽到了關(guān)門的聲音,應(yīng)該是五條悟把門關(guān)上了。
然后他聽到一聲歡呼,五條悟像是高興的大孩子,忽然跑過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又一陣風(fēng)似的跑到沙發(fā)上坐下了。
戶川徹皺眉瞪他。
五條悟笑嘻嘻的做了抱歉的手勢,一雙眼睛看起來誠意十足,但是透著股死不悔改的氣息。
戶川徹錯開視線,選擇不理他。
戶川徹的辦公室很大,沙發(fā)也很軟很舒服,最妙的是位置非常好,一抬頭就可以看見戶川徹的側(cè)臉。
五條悟安靜的坐在沙發(fā)上,姿勢懶散放松,臉微微側(cè)過去,目光描摹著戶川徹的輪廓。
戶川徹正在處理公務(wù),他雙腿交疊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臉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雙眸微微下垂,一目十行的瀏覽著文件。
今日天氣正好,幾縷陽光自半開的百葉窗里漏進來,在戶川徹身上鍍上一層淺淺的金邊,將他勾勒的像一尊莊嚴(yán)肅穆的塑像。
五條悟沒見過這樣的戶川徹,或者說從來沒人見過這樣的戶川徹。
五條悟見到戶川徹時,戶川徹已經(jīng)是個退休的殺手,他身上有著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滾打的警覺和冷冽,但脾氣卻出乎意料的好,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他那時已經(jīng)是個歷盡千帆歸來,咽下諸般苦難的隱士,因為比五條悟多活了幾年,多經(jīng)歷了一些,所以能從容的牽著五條悟往前走。
而二十三歲之前的戶川徹?zé)o人知曉——那是一段已經(jīng)被深埋的過往。
五條悟只能從那本《新世界》所描繪的只言片語里,推測那必定是一段蒼白、麻木、孤苦又絕望的回憶,那時的戶川徹或許像一個在大雪中踽踽獨行、沒有自我且尋求毀滅的影子。
現(xiàn)在這個世界因為和現(xiàn)實結(jié)合,沒有糟糕到可以用絕望來形容。
戶川側(cè)失去記憶在這兒重新活了一遍,因為在四級公民中職位較高,一舉一動中會有一種運籌帷幄的從容,就像一把鋒芒盡出的利刃。
但更多時候他是沉默的,眼睛依然是微微下垂的、柔和的弧度,臉上卻不再有與之相配的笑容,他像一道無趣又冷漠的陰影,似乎從生到死都被限制在一方天地之中,不會有任何波瀾。
沒有歷盡千帆的從容,也沒有始終溫和的微笑,他對五條悟疏離又冷淡,像是一塊冷冰冰的石頭。
——這不是五條悟喜歡上的那個戶川徹。
但神奇的是五條悟?qū)Υ藳]有任何反感,甚至沒有失落和難過。
他躍躍欲試,感覺自己踏上了一條新奇的旅程,像是終于逆著時間的洪流,走入了戶川徹那不為人知的過往。
戶川徹感覺公務(wù)處理不下去了,五條悟那兩道仿佛釘在他身上的視線實在太有存在感,他將文件夾扔到桌上,轉(zhuǎn)頭看過去。
五條悟很無辜:“怎么了?我很安靜啊!
戶川徹皺眉:“不要盯著我!
五條悟眨眨眼,拉長了聲音:“不行——”
他直接整個人趴到了沙發(fā)上,雙手托著下巴,腳一晃一晃,形成了一個很少女的姿勢,“我為什么不能看我一見鐘情的對象?我覺得我已經(jīng)很克制了啊!
戶川徹眼角一抽:“不然你還想干什么?”
“唔——”五條悟抬眸看他。
戶川徹此刻穿著一身近似于軍裝的制服,襯的他整個人肩寬腰窄腿長,線條相當(dāng)?shù)母纱嗬洌谝巫由祥L腿交疊的樣子像是一張引而待發(fā)的長弓,身上的肌肉會隨著他的動作和呼吸有極其細(xì)微的起伏,像是靜謐的黑夜中奔涌的暗流,一片平靜下掩藏著極為蓬勃的力量。
五條悟忽然覺得自己的六眼有點太好用了,他在糾結(jié)自己該說些什么,總覺得如果說實話的話會被趕出去。
但是戶川徹已經(jīng)看出來了,五條悟那雙藍(lán)色的眼睛忽然像是海水沸騰一樣,他明明一個字都沒說,但目光像是突然化為了火星,一顆一顆落在戶川徹身上。
戶川徹神色變了,他的呼吸微不可見的急促,竟然生出了一種逃跑的沖動,但是他沒有動,只是再度露出了那種仿佛被冒犯到的表情,唇角微抿,像是針尖對麥芒一樣頂上了五條悟的視線,言簡意賅:“出去!
五條悟回答的更干脆:“不要。”
戶川徹站了起來,直接大步向五條悟走去。
五條悟后知后覺意識到好像有點玩脫了,迅速坐起身,選擇轉(zhuǎn)移了話題,“我們談一下正事吧!
戶川徹站定:“什么正事?”
五條悟拍拍沙發(fā)示意他坐下,戶川徹沒有動,五條悟繼續(xù)拍,眼里是顯而易見的期待,顯得那雙眼睛亮晶晶的。
見他一副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戶川徹妥協(xié)了,只是坐著的位置距離五條悟起碼有一個身位。
“我想問一下之后出城清理咒靈的事,你好像已經(jīng)制定好了作戰(zhàn)計劃?”五條悟問道,一邊問一邊不著痕跡的挪過去。
這倒的確是正事,戶川徹點頭,“我記得我已經(jīng)把作戰(zhàn)計劃發(fā)給你了,有哪里不懂的嗎?”
五條悟一擺手,有些懶洋洋的靠在沙發(fā)上,“那倒沒有,我記得出城的時間是在明天,算上你一共有十幾個……”
戶川徹:“十五個。”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對,十五個,一共有十五個‘士兵’會跟著我一起出去,給我打掩護,我以為你會給他們講一下作戰(zhàn)計劃!
戶川徹回答:“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
“嗯?”五條悟一愣,“但是我這幾天一直跟著你,沒看見你跟他們說啊,也就是在跟那個副官聊天的時候提到了一下……”
在戶川徹?zé)o語的注視下,五條悟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他忽然笑了一聲,開玩笑:“總不可能他們有心電感應(yīng)吧?”
戶川徹:“你要這么理解也可以!
五條悟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什么意思!
戶川徹淡淡吐出兩個字:“蜂巢!
他起身緩緩走到窗邊,拉開了百葉窗,窗外陽光和煦,街道上偶爾有行人三三倆兩,但更多的是巡邏的人。
五條悟在戶川徹身后站定,六眼為他帶來了極其龐大的信息量,他忽然發(fā)現(xiàn)那些巡邏的人身上沒有帶任何用于通話的設(shè)施。
突然街道的西側(cè)出現(xiàn)了一只咒靈,在沒有任何溝通的前提下,那些巡邏人員立刻齊刷刷趕了過去。一樣的動作、一樣的表情,甚至連步幅都一模一樣,像是一片突然而至的海嘯。
戶川徹淡然的聲音在耳側(cè)響起——
“第四等級中,所有負(fù)責(zé)對付咒靈的‘士兵’都是精/子和卵子體外受/精后,在培養(yǎng)倉中培育誕生的,他們生來共享情緒、思維、觀點,所以不用任何通訊工具就能彼此感知。”
五條悟緩緩瞪大了眼睛。
“就像一個巨大的蜂巢,‘士兵’是工蜂,而主腦是掌控一切的蜂王,我們聽命于主腦,必要時會在主腦指揮下成為抵抗咒靈的最后一道防線!
五條悟的視線落到了戶川徹的后脖頸上,那兒有一塊非常細(xì)微的凸起。
“嗯?你說這個?”戶川徹注意到了這點,捂住了自己的后脖頸,解釋:“這是芯片,每個‘士兵’都有,蜂巢結(jié)構(gòu)就是依靠這個形成的,這也是主腦關(guān)心我們的方式,依托這個,他對我們了如指掌!
五條悟的聲音有些抖:“你也有?”
戶川徹:“當(dāng)然,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他看向五條悟,一怔,伸手撫向他的臉,卻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反應(yīng)過來,一下收回了手:“你怎么了?”為什么一副要哭的樣子。
五條悟像是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扣住戶川徹的肩,急迫的求證道:“但是你跟你副官溝通的時候一直依靠手機聯(lián)系!
戶川徹拍開他的手,很想回一句“不關(guān)你事”,但是看見五條悟的表情他又說不出話了,最后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安慰性的撫上他的臉頰,輕聲道:“因為我是個殘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