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四
太陽落山的時候,眾人在城外找了個廢棄的旅館當落腳點。
此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旅館里斷水斷電,一片昏暗,靈幻新隆不知從哪里翻出了三支蠟燭點上,一群人圍著蠟燭席地而坐,乍一看像是在搞什么□□儀式。
“接下來怎么辦?”夏油杰問。
五條悟淡然回答:“平推!
反正現在費奧爾多已經跟他們撕破臉了,說是中門對狙也不為過,那就直接平推好了。
戶川徹嘆了口氣,“沒這么容易!
但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沒有異議,五條悟還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語氣中滿是“放心吧,老子天下第一”的嘚瑟勁兒。
夏油杰環視一眼,輕咳一聲:“那么換下一個議題,”他頓了頓,“‘書’在哪兒?”
織田作之助在此刻默默舉手,他冷靜下來了,就是眼中還帶著仿佛靈魂被抽離的疲憊,“再給我三天時間,我能把第一百三十八版故事大致寫下來。”
中島敦是被太宰治眼疾手快捎上虹龍的,他坐在角落里,聽到夏油杰的問題后,立刻去看戶川徹,他舔舔唇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太宰治的動作更快。
太宰治:“‘書’還在戶川君身上。”
夏油杰聞言皺眉:“但是那枚芯片已經被捏碎了,‘書’是無法被毀壞的——而且路上你已經嘗試著對徹使用了[人間失格],沒有什么特殊變化!
太宰治:“所以那枚芯片并不是‘書’,‘書’依舊在戶川君身上,在我的異能覆蓋不到的地方。”
夏油杰:“理由!
太宰治抬眸:“費奧爾多。”
他嘴角勾起一個微笑,一手托腮,指尖無意識的輕點自己的臉頰:“很奇怪不是嗎?此前費奧爾多一直沒有管戶川君,結果突然就對他下手了。在發覺用于控制的芯片被捏碎后,他還立刻派出士兵進行圍堵!
“前后的轉變太過突兀,唯一的解釋是費奧爾多有了新的發現,迫使他做出這種舉動,無論如何都要把戶川君留下來。”
“而費奧爾多最想要的東西?當然是‘書’啊!”
太宰治看向戶川徹,笑瞇瞇道:“那位好心的俄羅斯人,已經把問題的正確答案捧到我們面前了。”
中島敦這時候才有空插嘴,頭點的很用力:“是的,我也這么感覺!”
戶川徹一臉迷茫:“可是我并不覺得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太宰治想了想,指出了關鍵:“我們首先要弄清楚,費奧爾多到底是怎么在沒有道標的情況下,鎖定‘書’的位置的!
戶川徹沉思片刻,回答:“主腦依托士兵獲取信息,我平時和副官交流比較多,但談的都是普通的公事!
太宰治又問:“那你最近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嗎?”
這回戶川徹猶豫了,“最近總是在做同一個噩夢……算嗎?”
太宰治摸摸下巴,“算的。但是我想不出二者間的關聯,總覺得還差一條線把一切都串起來!
就在這時,地板上的蠟燭燒到最后,滅了。
夜已經深了,斷電的旅館內伸手不見五指,顯然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眾人索性散會離去,打算先休息一晚上,剩下的第二天再談。
五條悟打著哈欠離開,剛走了幾步,突然被夏油杰出聲叫住。
夏油杰把先前在公寓樓里撿到的球體塞到了他手里:“拿著!
五條悟:“這什么?”
夏油杰沒好氣的說:“你的定情信物!
五條悟的夜視能力比普通人要好不少,他很快認出了手中的球體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個粗糙的滴膠制品,乒乓球大小,因為時間久了泛著自然氧化而形成的淡黃色,顯得有些陳舊,里面封存著一朵不起眼的小野花。
——這朵花是他十七歲那年,在松生夫人的溫泉山莊里隨手摘的,作為和戶川徹之間十七歲與二十七歲約定的見證,用滴膠封存后一直保存至今。
五條悟難得認真的和夏油杰說了聲謝謝,對著滴膠球哈了口氣,又用袖子擦了擦,“還好你拿過來了,不然我待會還要再回公寓一趟!
他又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和現在的戶川徹分享那些過往的證據,于是步伐輕快的往房間走,一邊走一邊端詳手中的滴膠球。
稀薄的月光自窗外照進來,薄霧似的照亮了旅館一角。
五條悟自月光下走過,看清了滴膠球的真正樣子,忽然就怔住了,如雕像一般愣在原地。
“你怎么了?”夏油杰奇怪的問道。
五條悟盯著滴膠中的那朵野花喃喃:“這朵花我見過。”
夏油杰翻了個白眼:“廢話,這玩意兒你隔幾天就要拿出來看一下!
“我說的不是這個!”五條悟突然提高了聲音,他的神情變得非常嚴肅,“一模一樣的花,我在前段時間和徹出城清除咒靈時看見過——在最后一個任務地點,我們去的時候只看見了一片廢墟,但是徹說那兒曾經是個溫泉山莊!
“一模一樣的花就長在廢墟旁的溫泉邊上!”
五條悟轉頭看向夏油杰:“十七歲那年,我們去的也是溫泉山莊,那里長著相同的花!
“你還記得那幾天在溫泉山莊發生了什么嗎?那兒有一只蜘蛛模樣的、寄生于夢境的咒靈!
五條悟的一雙眼睛在月色下像是浮著碎冰,他看著夏油杰一字一頓道:“而徹說這幾天他一直在做噩夢!
夏油杰愣住了,一剎那,久遠的記憶山呼海嘯般襲來,他倒抽一口涼氣,不可置信道:“我記得那只咒靈不是已經被祓除了嗎?!”
五條悟深深看了他一眼:“別忘了,這是一個和現實結合、但是咒靈肆虐的世界,咒靈的數目多到把人類逼的聚集在了一個孤島般的巨大城市中。”
“已經被祓除的咒靈,為什么不能在這個世界重生?”
太宰治睡著沒五分鐘,又被五條悟叫了起來,一抬頭,其他幾人也聚集在他房間里。
五條悟左手托著根蠟燭,右手拿著手機,手機屏的光打在他的臉上,輕易顯出了一種鬼魅般的效果。
“有新的發現!蔽鍡l悟說道,把手機塞到了太宰治手中。
里面是他剛剛找到的和那片廢墟有關的情報。
這個世界因為特殊的背景,關于咒靈的情報非常詳細,而且全部是公開發布、可以供人任意查閱的,因為那片廢墟疑似出現過特級咒靈,所以記載的信息更加詳實。
五條悟輕易就翻到了許久之前的一則雜志點評,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
那片廢墟的確是松生夫人的溫泉山莊無疑,松生夫人的女兒和朋友在后山玩耍時不慎墜崖身亡,也就是自那時起,溫泉山莊開始以能幫助人療養身心而聞名。
【這個溫泉山莊簡直比安眠藥還有用,哪怕是重度失眠的人,也能在這里做個好夢!
這是很多客人對于溫泉山莊的評價,因為這一點,溫泉山莊甚至上了某家旅游雜志,成了附近地區十大必去地點之一。
不過類似的評價只持續了兩年時間,兩年后,這座溫泉旅館逐漸泯然于眾。
五條悟和夏油杰都知道這是為什么。
松生夫人的喪女之痛誕生了名為綺寐的咒靈,綺寐寄生于夢境中,它會給來到溫泉山莊的客人編織美夢,引誘客人在美夢中沉淪,一睡不醒,它自身則從中汲取力量。
——這也就是那些評價的由來。
而當綺寐被五條悟等人祓除后,溫泉山莊就是普普通通的溫泉山莊,自然也變的不起眼了。
但是在這個世界,這座溫泉山莊又發生了一些異變。
五條悟點開了另一則新聞,這則新聞光標題就非常的吸引人眼球——【地上天國降臨】。
“四十年前,咒靈剛剛爆發,全世界人心惶惶,有不少人被咒靈圍困在了人員密集的場所,當時剛好是旅游旺季,溫泉山莊的客流量不少,但是搜救隊去那兒救人的時候,并沒有看見咒靈肆虐、血流成河的場景!
“溫泉山莊安靜的像個世外桃源,沒有咒靈,客人們無知無覺的睡著,嘴角掛著笑,但是搜救隊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一座城池就出現在了溫泉山莊的上方。”
五條悟點點新聞的配圖。
一片廢墟中,完好的溫泉山莊安靜的佇立在半山腰,碩大的云朵飄在山莊正上方,云上托著一座城池,城池內雕梁畫棟、屋舍儼然,有行人在其間穿梭來去,一副安居樂業的樣子,儼然就是一座地上天國。
——整個畫面荒誕至極。
五條悟繼續說:“那座城池只出現了兩分鐘就墜落了,在墜地的剎那,城池消失不見,而城池下的溫泉山莊被砸成了廢墟!
“整件事情非常離奇,山莊的毀壞程度顯然是特級咒靈造成的,但是那座城池又和咒靈的猙獰完全不沾邊,反倒顯得過于美好了,所以一直沒有個確切的定論,到現在為止,也只是說那里‘疑似’出現了特級咒靈!
“單看這則新聞,其實有很多解釋,但是我在溫泉山莊的廢墟中撿到了一本日記!
五條悟將那本日記的大概內容講述了一遍。
“第一篇日記寫于一月三日,之后是一月四日、二月五日、四月六日、九月七日……”
太宰治聞言神情微動:“很少有游客會在溫泉山莊里住將近八個月的!
五條悟回答:“因為他根本就沒待那么久——最后一篇日記的日期是一月二十九日。”
太宰治去看那則新聞,發現一月二十九日正是“地上天國”墜落的那天。
所以一月二十九日這個時間是有新聞佐證的現實。
如果名為綺寐的咒靈真的在這個世界復生的話,那么其余幾個怪異的時間會出現在日記上的原因,似乎也呼之欲出了。
“所以是夢?”太宰治喃喃。
五條悟點頭,“他們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雖然是發生在四十年前的舊事,但是憑借過去的新聞和日記上的只言片語,依舊可以推斷出那究竟是怎樣絕望而又虛妄的故事。
咒靈的爆發是悄無聲息的,似乎不過短短一瞬,人間就化為了煉獄。
松生夫人在喪女后沉浸于極度的悲痛中,她在夢中見到了自己的女兒,生出了“如果夢夢境不會醒來就好了,這樣自己就能和女兒永遠在一起了”的想法。
——這是一種對于現實的逃避,而專門編織美夢的綺寐就此誕生。
那么在這個煉獄一般的世界,面對著喪命的親人、遍地的鮮血、可怖的咒靈,那些在溫泉山莊中的客人會不會生出這是個夢就好了想法呢?
這是個夢吧?明明不久前世界還好好的。
這是個夢吧?咒靈什么的,簡直就像是噩夢里常常出現的怪物。
這是個夢吧?我的女兒在前不久還給了我一個擁抱,怎么會突然變成血泊里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絕望,悲痛,恐懼。
抗拒,逃避,自欺欺人。
于是綺寐再度誕生,蜘蛛織下了造夢的巨網,將山莊內的所有人都拉入了美夢中。
世界安定,生活順遂,親人俱在。
對啊,這才是現實啊。
所謂的咒靈,果然就是一個噩夢吧。
山莊內的人幾乎是放任自己清醒的沉溺在美夢中,他們開始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邊界,即便有幾次在現實中醒來,也會覺得自己待在夢里的伊甸園中。
于是日記本上的時間跨度越來越大,因為在那些人的自我認知中,他們真的在山莊里度過了八個月的時間。
在亂世之中,漂萍般無依無靠的人往往會給自己找一個精神寄托,世界上有不少宗教都是在這種情形下誕生的。
而在這個咒靈肆虐的世界,美好的夢境成為了他們的精神寄托。
咒靈越多,世界就越亂,世界越亂,他們就越發的想要逃離現實,轉而抓住虛無縹緲但是可以慰藉人心的美夢。
——松生夫人的喪女之痛與這種逃避整個世界的執念相比,幾乎沒有可比性。
綺寐的力量在短時間內得到了極速的增長,它幾乎成為了夢境這個伊甸園中受人敬仰的無上神明。
直至某一天,增長的力量突破瓶頸,它成為了特級咒靈。
“一月二十九日,山莊內的一位客人在現實醒來,同時搜救隊也來到了山莊,搜救隊是外來者,那位客人有可能從搜救隊口中得知了正確的日期,終于從夢中徹底清醒,得以區分夢境與現實的邊界,于是在日記上寫下了一月二十九日的日記。”
“他或許還想再寫些什么,但是‘地上天國’出現,又在兩分鐘后墜落,山莊化為廢墟,所有人都葬身于此。”
而日記的最后一筆,終止于一月二十九這個日期,日期之后則是干涸的鮮血,像一個人戛然而止的命運。
月光自窗外照進來,五條悟的頭發在月色下像是泛著細碎波光的湖面。
他臉上難辨喜怒,半垂著眼睛像是在想些什么,但他很快又笑了起來,半開玩笑的說:“嘛,要是在徹離開我的那七年里,我可能也會被這個咒靈趁虛而入吧?”
“那挺好,”夏油杰一拍五條悟肩膀,“你當誘餌,我抓咒靈,這次不要把咒靈祓除了!
五條悟睜大眼睛看他,“我難得在傷心!
夏油杰:“你現在還有什么好傷心的?”
五條悟一想前不久戶川徹對他的表白。
哦,那確實。
于是一勾嘴角,有些懶散的靠在太宰治床邊,又拍了拍太宰治的肩:“總之,成為特級咒靈后必定伴隨著實力的提升,那個‘地上天國’像是某個美夢的具象化,它的出現肯定和綺寐有關!
“可能是特級咒靈的領域,也有可能是……”五條悟頓了頓,輕輕吐出一個字:“書。”
“綺寐重新誕生在溫泉山莊里,而前不久徹剛巧去過山莊廢墟,也就是從那里回來后,他開始頻繁做噩夢。”
“也許就在那時,綺寐進入了他的夢境!
“如果‘書’真的在綺寐手上的話,那么此刻‘書’應該和咒靈一起,待在徹的夢境里。”
“這么一來,‘書’依舊可以算作是在徹的身上,但是夢境又是你的異能覆蓋不到的地方,綺寐原本就有讓不同人的夢境連接起來的能力,士兵們思維共享,而費奧爾多能窺伺士兵的思維,他極有可能是以士兵的夢境為橋梁,窺見了徹的夢境并發現了什么,所以才會突然采取行動——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現在的情況。”
太宰治沉思片刻,評價道:“像織田作寫的小說!彼痔ь^看五條悟:“但是合理!
一時間,角落里的戶川徹成為了眾人的視線的焦點。
靈幻新隆靈魂發問:“所以我們要怎么把‘書’從夢境中取出來?”
五條悟摸摸下巴,打了個響指:“看樣子好像又要把那個咒靈祓除了,‘書’能存在于夢境中完全是因為咒靈的能力特質,如果咒靈沒了,那么‘書’多半也不會繼續待在夢境里!
夏油杰輕輕抽了一口氣,一把摁住五條悟的肩膀:“讓我去,我把咒靈調服,最后結果是一樣的!
五條悟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一個月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
夏油杰:“可以。”
五條悟:“能改成兩個月的嗎?”
夏油杰咬牙:“五條悟你就這么給我坐地起價?”他頓了頓,猶豫片刻,還是有些不情愿道:“可以。”
五條悟伸出三根手指:“那三個……”
夏油杰轉頭:“徹!”
五條悟把手指縮回去了,拍拍胸脯保證:“你放心,這次我肯定把優質寶可夢留給你!
“你確定?”夏油杰還是懷疑的看著他,再三確認:“你上次也這么說,結果和徹一起把咒靈祓除了。”
戶川徹聞言神色微動:“上次?”
“就是悟十七歲的時候,你和我們……”夏油杰想要解釋,但是沒說幾句,戶川徹突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一旦安靜下來,周遭的風吹草動就變得分外明顯。
五條悟聽到了草葉被踩踏的窸窣聲。
“有人過來了!
戶川徹補充:“是士兵。”
夏油杰:“這么快?!”
戶川徹將窗戶推開一條縫,觀察著外面不斷逼近的人影:“照理來說我們應該能在這里藏一到兩天的,他們可能是動用了一些追蹤型的異能力或者術式,所以速度才這么快。”
夏油杰往外召喚虹龍:“沒事,我們再換個地方!
虹龍龐大的虛影開始在半空顯現。
龍頭、龍身、龍尾,咒靈的身軀不斷凝實,破舊的旅館在咒靈的擠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然而就在虹龍徹底凝實的剎那,千萬簇火焰忽然如流星般自門外襲來。
鋪天蓋地又聲勢浩大,將旅館燒毀的同時,也在頃刻間把虹龍毀滅的一干二凈,連片龍鱗都沒留下。
夏油杰呆住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們緩緩轉頭。
夜幕下,士兵里三層外三層將他們圍的密密麻麻。
火流星將夜空照的亮如白晝。
士兵們身軀筆挺,如銳利的劍一般佇立在荒地中,線條銳利的軍裝像是某種不近人情的外殼,他們一手摁住腰間的槍,似乎隨時都可以扣下扳機,而另一只手——
拿著一只噴火小黃鴨?!
第162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五
“杰,你有什么想法嗎?”
咒靈研究院內,櫻威左手小黃鴨,右手尖叫雞,身后一堆半成品,他又用手腕扶了扶眼睛,向夏油杰詢問改進的方法。
夏油杰興致勃勃,提出一二三四點改進想法。
櫻威低頭記錄,“在保持現有穩定性的前提下,盡可能增加威力——你的這些想法改進難度比較大!
夏油杰笑瞇瞇,“但是我覺得櫻威你完全可以做到這些。”
櫻威合上筆記本,一張臉不茍言笑,但是眼里燃起了熊熊斗志,“我會努力試試。”
當初的夏油杰本著為清除咒靈做貢獻的想法,提出的改進建議又真誠又刁鉆又實用。
但是他是想把這些建議用在咒靈身上,不是用在自己身上!!
夏油杰在逃。
用的代步咒靈已經換了兩只了,鐵灰色的天際也已經泛起魚肚白,然而身后的士兵仍舊緊追不舍,跟看見腐肉的鬣狗似的死死綴在他們身后。
士兵手中的小黃鴨經過夏油杰建議、櫻威改進后,耗能少威力大,噴出的火焰像是小型的瀑布,夏油杰但凡跑慢一秒,咒靈的尾巴就得被燒掉。
還有幾個人手持玩具光劍,嘩啦啦向外放電,不知道的一看還以為來到了《星O大戰》現場,還有些人腰上綁著氫氣球,晃晃悠悠的飄在半空,手上則拿著加特林,毫不猶豫的朝夏油杰等人掃射。
其實一開始他們并沒有這么狼狽,士兵人數多,但是個體實力就是普通人水平,即便有小黃鴨加持,撐死也就四級術師的程度,而且那些咒玩嚴格來說是半成品,穩定性沒有經過測試,就像槍會炸膛一樣,有些咒玩用著用著就會爆炸,反倒會傷害自己。
所以五條悟和茂夫一開始擋的很輕松,感覺可以和上次一樣全身而退,但是他們很快發現了不對。
士兵們如潮水般源源不斷,打退一波就會有另一波迅速補上,而且隨著前來支援的士兵越來越多,帶來的咒玩種類也越加豐富。
如果一開始士兵們只帶了攻擊性的小黃鴨的話,那么后來他們有坦、有奶,道具齊全,分配有序,合作默契,儼然成了一個可以下本打boss的精英小隊。
五條悟等人很不幸的成了那個被圍堵的boss。
而且他們將近一夜沒睡,還被上了疲憊的debuff,于是漸漸地,五條悟等人越打越累,士兵們因為人數夠多,累的的去休息,精神的補上,所以整體實力并沒有下降,甚至更加團結了。
五條悟當了咒術界“最強”這么多年,頭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蟻多咬死象。
五條悟心情復雜,一方面覺得士兵們太默契了,所謂的思維共享簡直就是個bug,一方面又覺得咒術界那幫人真廢物啊,但凡默契程度有人家一半,還擔心什么特級咒靈啊。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還升起了一股微妙的不甘,但很快他又高興起來,覺得自己能跟這堆bug有來有回打這么長時間,不愧“最強”之名。
總之五條悟的臉跟個調色盤似的,一會兒一變,逃起來倒是一點不含糊,時不時扔個[蒼]擋一下追著的士兵,又轉身死命搖夏油杰,催促他快點。
“杰,跑快點。∥液孟胨X!”
夏油杰:“你跟我說有什么用?你跟咒靈說!最快的虹龍沒了,第二快的也沒了,這已經是最后一個代步咒靈了,有就不錯了!”
五條悟:“@¥%#*%#%&¥%¥%¥”
夏油杰眼角一抽:“你在干什么?”
五條悟:“嘗試跟咒靈交流。”他頓了頓,遺憾的嘆了口氣:“但是咒靈顯然沒有發展出獨立的語言體系!
夏油杰:“……”
夏油杰:“悟,腦子不好去看醫生,咒術師應該上醫保了。”
恰巧此時,一簇火焰急射而來,夏油杰操控咒靈躲避,半空一個漂移,險而又險的躲了過去。
然而還沒停穩,一隊頭上頂著竹蜻蜓的士兵從天而降,穩穩懸停在空中,手中的手榴彈跟不要錢似的朝他們扔過來。
夏油杰繼續躲,把咒靈開出了賽車的水平。
五條悟盯著士兵頭上的竹蜻蜓,眼角一抽:“哆啦A夢?接下來是不是還有任意門了?”
夏油杰輕咳一聲:“……有的!
五條悟轉頭看他:“???”
與此同時,五條悟的身后開了一扇門,嚴格來說不是任意門,但是做成了任意門的樣式,門內連接著地上的空間,一個士兵站在門的另一端,手中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五條悟的后腦勺,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扣下扳機,戶川徹就率先開槍送他去見了上帝。
“沖進去!睉舸◤匮院喴赓W。
夏油杰一怔,立刻心領神會。
于是咒靈龐大的身軀一轉,極迅速的沖入門內,又通過任意門憑空來到了地面上,如一輛全力沖刺的列車般,橫沖直撞的闖入了士兵們蟻群般的隊列之中。
地面上列陣的士兵顯然沒想到他們會這樣做,猝不及防下原本整齊嚴密的隊伍被沖亂了一瞬。
而咒靈劃過松軟的沙地揚起大片煙塵,短暫遮擋了士兵們的視線。
夏油杰趁機操控咒靈,在煙塵中一飛沖天,又如一顆流星般向天際劃去。
在咒靈離地的一剎,戶川徹眼疾手快從臨近士兵手中搶過了一個手榴彈,一拉引線,反手就炸了任意門。
亂糟糟的士兵們只聽見耳邊一聲爆炸的巨響,等煙塵散去,隊伍歸攏,咒靈的身影早已在天邊縮小成了米粒那么大的小點。
甩脫了身后緊追不舍的大部隊,五條悟松了口氣。
他有些懶洋洋的靠在戶川徹身上,伸手去碰身旁的云朵。
戶川徹低頭看著底下的景象,忽然伸手一指某個方向:“杰,往那邊去,那兒曾經是個廢棄的軍事基地,可能還留著一些軍用物資!
夏油杰立刻操控咒靈朝那個方向飛去。
然而飛到一半,頭頂忽然傳來了螺旋槳的聲音,抬頭一看,一架直升飛機懸停在他們上方,一個士兵站在開著的艙門旁邊,全副武裝又勢在必得的看著他們。
五條悟忽然就塌下肩膀,一擺手,揉了揉鼻子:“什么啊?原來只是個直升機啊,這真是我這段時間見到的最正常的東西了!
“既然只是直升飛機的話……”五條悟摩拳擦掌,抬手做了[蒼]的起手式。
然而下一刻,那個直升飛機上的士兵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根魔杖,對著他們說了句“阿瓦達索命”。
眾人呆了。
咒靈因為被索命咒擊中,沒了。
一行人短暫滯空了大概零點零幾秒的時間,直直的朝下墜去。
那幾個頭上頂竹蜻蜓的士兵不知什么時候飛了過來,迅速在他們身下拉開一張巨大的鐵網,鐵網上帶著倒刺,在陽光下寒光凜凜。
墜落幾十米其實也不過轉瞬的事情,眼睛眨了眨,鐵網就近在眼前。
五條悟下意識想要用[蒼]把鐵網轟爛,但轉念一想他們現在離地面太近了,[蒼]在把鐵網轟爛的同時,落在地上的沖擊波會也將他們反推出去,四散西東,于是又收回了手,轉而用無下限造了個盾,把所有人包了起來。
分米,厘米,毫米!
鐵網上的倒刺幾乎碰上五條悟的鼻尖,就在這時,他身側突然伸過來一只手——茂夫用超能力包裹住手掌,直接撕開了鐵網!
眾人朝著下面的密林直直墜去,風聲在耳邊呼嘯,景色在兩側飛速倒退。
天上的幾個士兵朝他們俯沖,而剛被他們甩脫不久的大部隊也趁此機會趕了上來。
茂夫有些緊張的抿起嘴角,他瞥了眼身下的密林,忽然伸手一揚,林中便忽的騰起碧波巨浪!
無數古木長了眼睛似的向一旁倒伏,如巨墻般堵住了士兵們前進的道路。
幾乎是同時,他另一只手在身下無形一撐,在下墜的勢頭因為無下限而放緩的同時,土地忽然翻涌起來,如倒扣的鍋蓋般將他們罩住,剛好擋住了天上士兵射下的子彈。
做完這一切后,茂夫沒反應過來,小臉煞白,環抱膝蓋有些茫然的坐在一邊,手不住的抖抖抖抖。
五條悟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看著頂上還帶著植物根莖的土面,忽然一翻身坐了起來,抓著夏油杰的肩膀確認道:“我剛才沒聽錯吧?!他在說‘阿瓦達索命’?!”
五條悟一臉的懷疑人生:“這是咒玩?。窟@是咒玩?!”
夏油杰試圖把他的手給撕下來,“是咒玩,那根魔杖是玩具!
五條悟緩緩收回手,喃喃:“但是它會阿瓦達索命了,這和真的魔杖有什么區別?”
夏油杰輕咳一聲,視線偏向一邊:“其實也不一定要喊咒語,那根魔杖是聲控的,語音開關設定成什么都行,只能使用一次,但是三級及以下的咒靈可秒殺,屬于威力強大的一次性武器,目前就只有一個成品!
五條悟:“……所以為什么是索命咒?”
夏油杰眨眨眼,又眨眨眼,捂住下半張臉含含糊糊的說:“唔……因為……酷?”
五條悟瞇眼看著他:“櫻威原本想設定成什么?”
夏油杰:“……臨賓斗者皆陣列前行。”
五條悟:“……”
五條悟:“人才啊。”
**
正午,太陽挪到天空正中。
但是土墻擋住了大部分熱量,營造了一個涼爽的空間。
眾人各自找了個角落窩著,睡得人事不知,但很快被一陣肉香香醒了。
他們的落點在廢棄軍事基地附近,戶川徹在茂夫的陪同下從那兒翻出了一些物資,絕大多數都是些肉罐頭,又在路上撿了些干柴,簡單加熱了一下。
五條悟拿了個肉罐頭,打算吃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驚疑不定的聲音。
太宰治盯著罐頭上的日期,喃喃出聲:“過期了三十年?”
五條悟把罐頭放下了。
戶川徹垂眸看他一眼,給他換了個過期二十九年的,解釋:“這個軍事基地是在幾十年前咒靈爆發的時候廢棄的,所以里面的物資基本都是幾十年前的東西!
“水不能喝了,壓縮餅干也不知道被什么動物給啃干凈了,只有罐頭是完好的,雖然正常來說罐頭的保質期在兩年左右,但是軍用罐頭的保質期最長可達75年。我看了,這些罐頭都沒發霉,能吃,就是難吃!
簡單修整了一會兒后,一行人開始嘗試向外突圍。
但是那些咒玩攪得人煩不勝煩,夏油杰索性直接給櫻威打電話,想從他這個創作者口中得知那些咒玩到底有沒有什么致命的弱點。
電話響了好長一段才接通,接通后對面沒有聲音。
夏油杰眉心微蹙:“櫻威?”
然而他剛一出聲,手機另一頭就傳來了電流的刺啦聲,緊跟著一只拿著手榴彈的手忽然從手機中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榴彈扔出去,轉瞬炸塌了夏油杰等人的藏身地。
外面虎視眈眈的士兵們立刻跟說好了似的一擁而上,絲毫不給人喘息時間。
“臥槽!”
五條悟沒忍住爆了句粗口,一把奪過手機扔出去,拽著戶川徹就跑,邊跑邊吐槽。
“貞子?!別人從電視里出來,他從手機出來!”
茂夫低頭躲過一顆子彈,眼疾手快抄起沒吃完的罐頭,跟在五條悟身后,于是新一輪的追擊再度開始。
因為沒了代步咒靈,一行人這次躲的格外艱難,日頭偏西了,才再次甩開身后的追兵,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暫時喘口氣。
夏油杰的神情很凝重。
剛才遭遇的一切無不揭示了一個糟糕的事實——包括櫻威在內的、所有和他們交好的人,極有可能被軟禁了。
所以對方才能拿到櫻威的手機,給他們來了這么個出其不意的偷襲。
但糟糕的不止如此——
“剛剛那個偷襲的人,是異能力者。”夏油杰沉聲道。
從手機中探出的那只手沒有留下非常多的咒力殘穢,只可能是異能者,而這個世界是等級分明的——咒術師,異能力者,科學家,士兵——異能者不像士兵,由費奧爾多完全控制,照理來說,低等級的異能者是絕不會向高等級的咒術師動手的。
會發生剛才那種情況的,只有一種可能——社會結構發生了變化。
咒術師……不,或許只針對他們幾個,在費奧爾多的操縱下,他們不管原先處于哪個社會階層,從現在開始都將處于社會最底層,成為類似于逃犯一般的、人人喊打的存在。
如果是在正常世界,他們只會面對來自于官方的追殺,頂多再加一些私人雇傭的殺手。
但是很不巧這是一個人為構建的、社會架構極其簡單粗陋的世界。
作為主腦的費奧爾多,是這個世界理所當然的主宰,神明一般至高無上的存在。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生活主腦的觸角之下,他們沒有非常明確的個人意志,相較于獨立的個體,更像是被抓住了命運絲線的人偶,因此主腦的意志就是他們的意志,主腦的想法會以各種形式滲入社會的方方面面,成為約束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
如果將世界比作棋盤,那么費奧爾多就是顯而易見的執棋的人。
五條悟等人不得不面對一個尚未到來,但在未來極有可能發生的事實——他們的敵人將不止是士兵。
異能者,咒術師,甚至是普通人,在費奧爾多的引導下,都將加入到對他們的追擊中來。
他們將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公敵。
第163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六
櫻威躺在一間近乎純白的房間內。
這間房是咒靈研究院內部的宿舍,六個小時前,他被收走了一切通訊工具,且禁止隨意外出、走動,相當于是被完全軟禁在了這里。
起因是他今早上班時得知主腦新增了第五個等級——位于最底層、危害世界安全、人人得而誅之的“公敵”。而夏油杰突然被劃分為了“公敵”的一員,雖然主腦給出了夏油杰危害世界的證據,但是他覺得證據并不充分,質疑了一下,然后就被關了起來。
整件事非常蹊蹺,櫻威心中疑竇叢生,還有些擔憂夏油杰的安危,然而他現在什么都做不了,各種紛繁思緒如毛線般糾結纏繞,最終只能化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忽然規律的敲門聲響起,一個士兵開門走進,看著櫻威道:“有人要見你!
“櫻威!”
束村昂站在會客室內,看見櫻威過來有些高興的喊了一聲,又顯而易見松了口氣。
會客室內有監控,士兵并不擔心兩人密謀什么,把人帶到就走了。
會議室的門咔噠一聲合上,短暫的寂靜后,櫻威率先問道:“夏油杰抓到了嗎?”
束村昂搖頭。
此時,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櫻威的表情沒有明顯的變化,但是緊繃的背脊卻顯而易見的放松下來。
“你放心吧,”束村昂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是這兒重要的研究員,沒有犯法,對主腦的質疑也在合理范圍內,應該很快就可以被放出來了!
束村昂頓了頓,忽然狀似無意的問道:“你認識戶川徹嗎?”
櫻威聞言有些茫然,搖頭:“不認識。”
束村昂輕輕嘆了口氣:“他和夏油杰一起被劃分成了‘公敵’,你平時和杰關系比較好,我還以為你從夏油杰那兒聽說過他!
櫻威眉梢微挑:“他是你的朋友?仇人?還是一出生就失散的兄弟?”
束村昂搖頭:“都不是。其實在今天之前,我根本沒聽說過他的名字,今天早上在主腦下發的通緝令里,我才第一次看見他的長相!
櫻威很奇怪:“那你為什么突然向我打聽他!
“我不知道,我只是……”束村昂張了張嘴,又閉上,他皺眉低頭,看上去有千言萬語想說,但最終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只是低聲喃喃:“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或許自己也覺得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奇奇怪怪的,束村昂很快掠過了這個話題,又安慰櫻威幾句讓他放寬心后,就起身離去了。
此時大概五六點的光景,太陽向西墜落,夕陽潑灑開來,將天空暈染成層層疊疊的紅。
街上仍舊蕭條,但也不是全無人影,行人偶有來去,異能者和咒術師行色匆匆,巡邏的人更多了,電視上、廣播里、建筑物的大屏上,到處都播放著包含夏油杰和戶川徹在內的九個世界公敵的信息。
束村昂從研究院出來,回家的時候路過一條小巷,看見一個快遞員在小巷內鬼鬼祟祟的,似乎在處理手中的一個包裹。
束村昂本不想管,然而無意識一瞥,從包裹的破損處看見了里面內容物的一角,微微一怔,想也不想就上前。
“你在干什么?”
快遞員被嚇了一跳,支支吾吾的,欲蓋彌彰似的將包裹朝身后掩了掩。
“沒什么,就是……這是戶川徹的快遞,他現在不是已經……所以……”
束村昂了然,無非是看見戶川徹現在處境不妙了,怕因為這個包裹惹上麻煩,所以想趕緊把包裹處理了。
束村昂有些強硬的把那個包裹拿過來,撕開外包裝,看清里面到底裝了什么后,他愣住了,拿著包裹的手因為過分用力而指節泛白。
“這個給我吧!
束村昂看向快遞員。
“把這個快遞給我,其他的你不用管了!
**
戶川徹行走在某個懸崖下。
這個地方非常刁鉆,看樣子像是某場地震后形成的天然地裂,深且狹長,高聳的山體遮擋了大部分天光,腳下的道路也狹窄的只容兩人并排行走。
不過正因此,原本浩浩蕩蕩如潮汐一般的追擊者也被迫更改隊形,難以從四面八方包抄,五條悟等人需要提防的方位只剩下了天空、腳下、前方以及后方,壓力大大降低。
又行了一段路,戶川徹眼尖發現不遠處有個小水坑,遂打算停下暫時修整一會兒。
眾人剛在水坑邊坐下,水坑中的水忽然憑空浮起,逐漸化為一個持槍的人形。
太宰治伸手一摸,[人間失格]發動,匯聚到一半的人形又散了。
“異能者!彼栈厥衷u價道。
五條悟捧了一堆干柴扔到地上,剛打算掏出之前搶到的戰利品小黃鴨點火,忽然動作一頓,一雙藍眼睛緩緩眨了眨,轉而用小黃鴨去炙烤身側的一小塊土地。
下一秒,一個人影地鼠似的拱開地面,剛巧撞上五條悟手中的小黃鴨,立刻慘叫一聲,捂著燒著的頭發從地底蹦了出來。
織田作之助鞠起一捧水朝他頭上潑去。
夏油杰隨手抽過藤條將他捆起來,下了結論:“咒術師。”
靈幻新隆擼起袖子上前,在那倒霉蛋懷中翻翻找找,找出了四塊壓縮餅干。
“沒了?”他有點遺憾,繼續找,依舊什么都沒找到后,有些嫌棄的咂咂嘴,進一步下了結論:“一個沒什么用的咒術師!
之后眾人把火升起來,就著剛剛搜刮到的壓縮餅干和路上摘的野果開始吃東西補充體力。
期間他們又遇到了幾波刺殺。
異能者、咒術師、士兵,飛天的、遁地的、上山的、下海的,重復著襲擊、被抓、貢獻食物,然后被捆起來扔到一邊的過程。
“這樣下去不行。”。
第七次襲擊后,五條悟吃了口新搜刮過來的肉罐頭,神情嚴肅的下了結論。
正如他們之前所猜測的那樣,費奧爾多用主腦的權限強行給他們開辟了一個新等級,將他們拉到了和咒靈同等的地位,除了士兵,咒術師、異能者也加入到了對他們的追殺中。
各種各樣的術式和異能層出不窮,時不時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但好在最初的忙亂后,他們很快找回了節奏,跑的時候盡量往深溝峽谷去,休息的時候留一個人放哨,缺物資缺武器沒關系,那些追殺他們的人就是最大的提款機。
漸漸的,雙方維持了一個詭異的動態平衡——士兵們根本不能把他們怎么樣,但是他們也難以突破包圍圈直搗黃龍。
其實以五條悟和茂夫的實力,他們不是不可以一路碾壓過去,沒人會是他們的對手,阻攔的人殺了就好,殺到最后總會無人阻攔,踏著白骨與鮮血鑄就的階梯,最后總會實現目的。
但是這可能嗎?
如果他們真的這么做的話,那么五條悟就不是五條悟,影山茂夫也不是影山茂夫了。
這就是他們和費奧爾多最大的區別。
費奧爾多認為只要能到達目的,那么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但是對他們而言,每個生命都值得尊重,那些咒術師和異能者中有他們曾經的同事和朋友,而那些不認識的人也有各自的人生。
他們之所以站在這里,狼狽到成為了世界公敵,為的就是讓整個世界恢復原狀,肆虐的咒靈消失無蹤,而人們安居樂業,去抱怨今天天氣不好,去煩惱上班上學的事,清早的時候不耐的按滅鬧鈴,傍晚的時候踏著夕陽回家。
所有人都這么平淡的生活著,在無趣中感受到如柳絮般柔軟而又微末的幸福。
對他們來說——
遍布鮮血的道路并非正道,累累白骨上的成功不叫成功。
為了減少犧牲而去增加無謂的死亡更是本末倒置。
平推這件事情,只針對費奧爾多一個人就足夠了。
因此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有這個選擇,但是這個選擇就像流星般在腦海中劃過,只是一閃,就拋到腦后去了,誰都沒有提起。
“如果費奧爾多那邊走不通,那就只能從戶川君這兒下手了。”太宰治看向戶川徹。
戶川徹搖頭,“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噩夢了!
他頓了頓,垂眸沉思,又忽然看向五條悟:“你之前說我曾殺死過綺寐一次,我當時是怎么殺的?”
五條悟雙手環膝,側頭靠在膝蓋上,臉頰被擠壓說話顯得有些嘟嘟囔囔:“是和我一起殺的哦……”
“不過我后來問過小四,他說他當時給了你兩個能力!
五條悟伸出兩根手指。
“一個是能看到弱點的單片鏡!
他放下一根手指。
“一個是能任意分配身體點數的能力!
他又放下一根手指。
“不過現在這兩個能力都沒了!
五條悟直起身,看著戶川徹認真道:“徹,不要自己偷偷干壞事!
“咒靈的弱點……”夏油杰突然出聲。
戶川徹看向他:“怎么了?”
夏油杰:“我突然想起來,這個世界的確有關于咒靈弱點的研究!
他從手機中翻出束村昂的實驗報告遞過去,“但只是一個雛形,束村先生后來又測試了幾次,發現按照他的判斷方法,對于弱點的判斷成功率只有六成左右!
“?”五條悟歪頭,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杰你平時參與的到底是什么研究?這種東西居然是可以在現實中被造出來的?”
“不,”太宰治低頭喝了口水,淺笑道:“倒不如說,就像是針對各種疾病的特效藥逐漸被開發出來一樣——隨著對咒靈了解的加深,咒靈的弱點是必定會被發現的東西。”
他頓了頓,忽然起身:“不過我們現在還是先離開比較好!
其他人的速度更快,他們甚至還把那幾個捆起來的偷襲者帶走了。
而就在他們離開崖底的剎那,周遭忽然傳來了一陣悶雷般的響聲,緊跟著,磅礴的水流如一輛橫沖直撞的戰車洶涌而來,轉瞬就淹沒了他們剛才待著的位置。
在往遠處看,山崖靠河的一側被人工炸出了一個裂口。
五條悟看的咋舌:“真不要臉!彼洲D頭看看被五花大綁的幾個人,嘖嘖嘖的搖頭,“你的伙伴也不怎么關心你啊,他們根本就不顧你們死活,不像我,這么善良。怎么樣?要不要棄暗投明?”
“我勸你們棄暗投明!”
就在這時,另一邊忽然傳來了一聲呼喊。
五條悟升起一股臺詞被抄的不悅,猛地轉頭。
一隊士兵站在山崖另一側,大概是看純武力沒有效果,為首的人拿著擴音喇叭,開始采取離間措施。
“我們只是為了戶川徹而來!”
“交出戶川徹,其他人既往不咎!
五條悟冷漠臉:“哇……”
他又轉頭看向那幾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聽見沒,棄暗投明,既往不咎!
對方又開始換著法子勸說,但是他說一句,五條悟就對著那幾個被捆的人復述一句,像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復讀機。
所以對方嘴巴都說干了,到最后殺傷力為零。
“靈幻,我累了!蔽鍡l悟咂嘴,又生了個懶腰,“接下來你跟他們說吧,這不是你強項?”
然而沒有回應,過了幾秒,才傳來一聲輕輕的“好”。
“靈幻?”五條悟覺得有哪里不對,他轉頭,看見靈幻新隆臉色蒼白的坐在地上,袖口處有著輕微的血跡,面色頓時一變。
反倒是靈幻新隆無所謂的擺擺手:“就是剛才離開崖底的時候蹭到了,手腕輕微扭傷,皮膚蹭破一小塊——啊,果然,平時還是要多運動,男人過了三十身體就開始走下坡路了啊。”
“戶川徹,”就在這時,士兵幽幽的話語響起,“你在給別人添麻煩!
五條悟猛地轉頭:“喂!你說什么呢!”
“再這樣下去,總會有人因你而死!
冷漠的話語順著風傳到耳側。
戶川徹垂在身側的手收緊了一瞬,明知對方是故意的,但是不可否認,就在剛剛那一剎,他心中產生了極其細微的波動,不過只有一剎而已。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他再次于夢中來到了那片一望無際的雪原。
他仍舊是一具有意識但是不能動的“尸體”,而這次靈幻新隆自遠方跑來向他求助,又如之前其他人一樣死在了他面前。
“都怪你。”靈幻新隆尸體的嘴開開合合,像是在說話。
他的身體開始往下塌陷,蛇蟲鼠蟻攀爬而上,啃食皮膚,吞噬血肉,他逐漸化為一具慘白的骷髏,只有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戶川徹。
“我恨你。”
僵硬冷漠的聲音像是釘子嵌入戶川徹的耳膜。
他微微一顫,再度感到自己有了呼吸,然而那呼吸急促又破碎,某一時刻聽起來像是嗚咽,而心跳凌亂不堪,仿若即將脫軌的列車發出的嘈雜聲響。
他似乎正在逐漸“復活”,但更像是從一具尸體變成了行尸走肉。
因為他的臉實在太白,白的沒有一絲生氣,死氣沉沉的如同周遭無垠的雪原。
靈幻新隆徹底變成了一具骷髏,然而他的聲音依舊反反復復的回蕩著。
“都怪你!
“我恨你!
“殺了你!
戶川徹再次感到自己能動了,而這次,他的手中依然出現了一把匕首。
靈幻新隆因他而死。
這是他的罪孽。
而這次他是否依舊要為此償命呢?
戶川徹的腦海中再度出現這些疑問,他緩緩抬手,匕首的尖端即便在風雪中也泛著森冷的寒芒,直直的對著他的胸膛。
三寸、兩寸、一寸。
匕首緩緩下落,刀尖抵上胸口的布料,微微壓出一個小坑,似乎下一刻,這把匕首就會刺破他的心臟,而鮮血將如溪流般涌出。
靈幻新隆的骷髏勾起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
風刮的越發緊了,雪一剎那大了起來,刀割似的打在身上。
戶川徹手腕下壓,鋒利的刀尖已刺破衣服。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一把抓住靈幻新隆的衣領,刀尖一錯,整把匕首閃電似的刺向靈幻新隆的胸膛!
刀尖印著雪光,漾出一片森然銳利的寒芒!
靈幻新隆不可抑止的發出一聲尖叫,整具骷髏忽然塌陷下來,化作一陣黑霧懸停在天邊。
戶川徹拎著匕首有些僵硬的爬起來,他的臉色依然很白,像是陳列的蠟像,身體依舊在輕微的發抖,呼吸急促而不安。
他完全不是無動于衷的樣子,然而他的靈魂卻仿佛剝離□□,沉淀在那雙薄冰般的眼中。
無比冷靜、理智、安靜又銳利的看過來。
這根本就不是一雙沉溺在噩夢中的人該有的眼睛!
黑霧、或者說綺寐倒抽一口冷氣,明明場景不一樣,但是它就是感覺多年前的事件重演了。
“這不可能!”它發出尖利的聲響。
戶川徹有些遺憾,不是錯覺,剛才靈幻新隆化作骷髏后,身上的西裝自然下垂,的確在衣袋處勾勒出一個四方的凸痕,像極了“書”的輪廓,但是咒靈跑的太快,他來不及拿。
不過除此之外,戶川徹還有另一件事要求證。
——綺寐是不是擁有他丟失的記憶。
綺寐是編織美夢誘人沉溺的咒靈,但是唯獨給予戶川徹的是噩夢。
這無疑是件十分蹊蹺的事。
聯想之前五條悟跟他說的過往,戶川徹懷疑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極有可能是因為綺寐擁有之前的記憶,因為記得自己被戶川徹和五條悟殺過一次,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報仇。
又因為五條悟這幾年實力增強了太難對付,所以綺寐專挑軟柿子捏,在戶川徹出城清除咒靈、于溫泉山莊廢墟中住下的那晚,悄無聲息的進入了戶川徹的夢境。
據五條悟所說,世界融合后,所有人的記憶會被重置一次,戶川徹不知道這點針不針對咒靈,但夢境某種意義上是人潛意識的反映,作為寄生于夢境的咒靈,綺寐可以說是另一個維度的存在,在世界融合又死過一次后,依然保有之前的記憶也不是不可能。
而在此前的噩夢中,那個顯然是咒靈假扮的“戶川徹”反復念叨的那些話似乎也側面證明了這點。
戶川徹之前曾反復夢到過一些零碎的記憶碎片,如果這是他潛意識的反映,那么說明他的記憶不是完全消除,而是被動隱藏了。
就像是強制關機又重啟的電腦,沒來的及保存的word內容,可以在歷史版本的記錄中找到。
那么作為寄生夢境的咒靈,他是否可以利用綺寐來重新找回自己的記憶呢?
戶川徹舔了舔干裂的唇,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眼前的咒靈。
不止是書,他太想找回自己的記憶了,光是聽著五條悟講述,他都覺得這必定是一段無比美妙無比溫暖的回憶。
就像是春日正午和煦又不過分灼人的陽光,哪怕是墻邊不起眼的野草,在這樣的陽光下也會顯得生機勃勃且漂亮招搖。
然而不知是不是曾經死過一次的緣故,眼前這只咒靈太過謹慎了。
逃跑的時候動作比蚊子還要迅速,或許是因為五條悟發現了它的存在,這幾天一直安安分分,完全不敢構建噩夢,但是在戶川徹因為靈幻新隆的傷而心生動搖的片刻,它依舊迫不及待的編織夢境,趁虛而入。
戶川徹輕輕吐出一口氣,指尖無意識的摩挲著匕首。
他意識到一件事——
依照綺寐的謹慎程度,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面咒靈的機會了。
如果這次不成,綺寐必定逃之夭夭。
所以無論如何,今夜必定要把所有事情全部解決!
戶川徹在心中對五條悟說了句抱歉。
再抬頭,鉛灰色的天空忽然如柔軟的布料般涌動起來,向著天際的黑霧兜頭罩去!
而戶川徹手中的匕首化作一把槍,他執槍抬手,砰砰兩聲。
漆黑的子彈在天空劃過銳利線條,朝著咒靈直直射去!
第164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七
大雪棉絮般緩緩下落。
世界一剎那仿佛變得很安靜,似乎連風都停了,只有兩顆子彈破開風雪,尖刀般沒入咒靈體內,然而卻像是羽毛沉入湖底,沒有泛起絲毫的波瀾。
——兩顆子彈對特級咒靈來說,跟兩;覊m落下沒有區別。
戶川徹早有預料,他的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只是冷靜果決的再度扣下扳機,打空了整個彈夾。
琥珀色的眼睛從始至終沉靜至極,帶著一種近乎理智的瘋狂。
綺寐看著這雙眼睛,眼前的場景似乎和多年前溫泉旅館的那天重合了,他不可抑止的感到一陣后怕,但很快,一種強烈的恥辱感浮現出來。
——他居然會感到害怕?害怕一個普通人?!
綺寐一直將當年的失敗歸咎于五條悟的出手。
而現在五條悟不在,它也已經成為了特級咒靈,在噩夢中看著戶川徹自暴自棄驚慌失措是件很開心的事。
戶川徹的突然反擊在意料之外,然而那兩顆子彈落在身上也不疼不癢——人類與咒靈之間鴻溝般的差距,就這么以一種直觀的方式展現出來。
所以它為什么要害怕?
強烈的恥辱感逐漸轉化為了一種針對戶川徹的憤怒,這種憤怒磅礴的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焰,而戶川徹的冷靜姿態和那幾顆毫不猶豫射出的子彈無疑是往干柴上又灑了幾顆火星。
——弱小的螻蟻是怎么敢向龐然大物揮舞他那無用的觸角的!
綺寐發出一聲尖利的長嘯,像是一輛蒸汽火車轟隆隆呼嘯而過,一剎那似乎大地都在震顫。
作為這個夢境的主人,戶川徹的確可以對眼前的一切心隨意動的做出任意更改。
但是成為特級咒靈同時意味著實力的提升,當年只要戶川徹心志足夠堅定,它很難掌握夢境的主動權,但是現在,它對這個夢境的掌控程度并不比戶川徹本人低!
霎時,原本如布匹般包裹住綺寐的天空撤回去了,就好像一副畫重新貼回墻上。
而風雪愈大,氣溫愈低。
戶川徹腳下的土地忽然迅速拔升成了一座極其陡峭的山峰,抖落的風雪化為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雪崩,如浪潮般將他卷了進去。
與此同時,地平面出現火焰,天際降下雷霆。
似乎山川湖海、自然萬物都朝他鋪天蓋地的壓過來!
大雪幾乎飄的像葬禮上的飛灰。
咒靈隱在雪后,像是一顆黑色的太陽,居高臨下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戶川徹沒有動,他任由自己在雪崩中墜落,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咒靈,幾下換好彈夾,然后抬手,又是一槍。
就像人類動作時對應部位的肌肉會有反應一樣,咒靈動作時咒力流向會發生輕微的改變,而所謂的“弱點”是可以在此基礎上預判出來的。
按照束村昂的方法,“弱點”預判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
六成,十槍里面中六槍,一百槍里面中六十槍。
特級咒靈的血條大概長的肉眼望不到頭,但這并不意味著普通武器就無法對咒靈造成傷害了,三級的咒靈可以用手槍對付,二級的咒靈散彈槍勉強可以應對。
如果用游戲打比方,二級及以下的咒靈血量低、回血慢,幾顆子彈就可以打空他們的血條,而一級與特級的咒靈血量高、回血快,子彈造成的傷害遠比不上他們回血的速度。咒具則相當于附了魔的武器,輕輕一下,勝過普通武器千倍萬倍。
但如果打中“弱點”呢?
倘若打中“弱點”相當于打出暴擊,那么一次性就可以造成更多的傷害,這個傷害必定不足以給咒靈造成巨大的殺傷,但總歸會比咒靈的回血量多一點。
但只要快過咒靈回血就好了。
一槍不夠就兩槍,兩槍不夠就三槍、四槍、五槍……成百上千槍!
再微小的傷害,在不斷的累積下,也會化為積重難返的沉疴。
再巨大的鴻溝,在日積月累的填埋下,也會化作一片暢行無阻的坦途。
集腋成裘而聚沙成塔。
千年萬年,滄海桑田,從耕織農桑到蒸汽嗡鳴,渺小又脆弱的人類,就是這么一步步過來的。
而戶川徹要做的甚至更加簡單一點。
他只需要舉起自己最擅長的槍械,在那百分之六十的基礎上,盡可能的讓子彈正中紅心,以自身經驗和人力,強行將概率再往上提幾個百分點,打一場容錯率幾乎為零的仗。
但巧的是,到目前為止,戶川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刀尖上行走,厲兵秣馬的每一次戰斗,都是交付性命的終局,命運在容錯率這一方面,從未寬宥過他。
更何況,這是他的夢境。
戶川徹下落的趨勢止住了。
奔涌的積雪剎那間柔軟的好似棉絮,托住了他下墜的身軀,而身后出現了到目前為止,在與士兵的圍追堵截中他所見過的全部咒玩。
各種稀奇古怪的玩具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綺寐有那么一剎懷疑戶川徹是不是失心瘋了,渺小的人類在面對無法翻越的龐然大物時,似乎越努力越徒勞,越努力越可笑。
風雪愈刮愈大,鋪天蓋地將天地都掃成了白茫茫一片。
風聲嗚咽咆哮,像是山岳發出的不甘怒吼,又仿佛急促的鼓點震動寰宇。
咒靈依舊像是懸在天上的黑色太陽。
但是它沒看見。
在漫天的風雪后,戶川徹如一塊渺小的山石屹立。
沉默、冷硬、脆弱。
在天地的浩浩尺度下,他的肩膀是如此瘦小,天穹似乎壓在他肩上,風雪幾乎要將他掩埋。
然而他始終抬頭看天。
琥珀色的眼睛載著風雪,像是破風裂石般朝著天際的黑太陽直射而去的箭矢。
散發著一種叫人膽戰心驚的寒芒!
**
時間已近黎明。
天空逐漸變成了一種泛著深藍的淺灰。
昆蟲開始發出零落的蟲鳴,然而戶川徹依舊未醒。
他躺在地上,似乎睡的非常妥帖,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恐怕正陷入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斗。
五條悟盤腿坐在戶川徹身邊,眉心擰的幾乎能夾死一只蚊子。
“看來那只咒靈又出現了,但是除了戶川君,我們誰都沒有陷入夢里,”太宰治環視一圈,視線最后落在五條悟身上,“那只咒靈似乎有意識的將我們排除在外。”
“所以這注定是一場只屬于戶川君的戰斗!
夜風吹暗了篝火。
寂靜的夜色中傳來窸窸窣窣仿若草葉被踩踏的聲音。
五條悟視線微轉,看向不遠處深邃幽暗的密林。
太宰治同樣起身,鳶色的雙眸倒映著密林暗色的剪影,低柔的聲音像是自天際吹來。
“不過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一排排的人影自密林中若隱若現,在昏暗的天色下,像是連綿的黑色浪潮,亦或者一朵緩慢迫近的烏云,洶涌又磅礴的壓了過來。
士兵、異能者、咒術師。
——對方新一輪的攻擊開始了。
**
山傾地陷。
這個世界已經不成樣子。
戶川徹如一只貓輕巧的攀爬在裸/露的巖壁上,避過墜落的石塊,揚手揮出長刀形狀的咒玩,破開飄揚的雪花,精準的刺入了咒靈的身體。
咒靈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
變化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在這個地方,時間幾乎已經模糊成了一條沒有邊際的虛線,戶川徹不知道用了多少咒具,揮了多少刀又射出多少子彈。
他只知道自己不斷重復相似的動作,到后來他甚至已經忘記自己身處何地又過了多久,周遭的世界褪色成了沒有意義的灰白,只有天際的咒靈像是黑夜中高懸的燈光,成了攥取全部心神的所在。
他幾乎成了一個精妙的機器。
躲避、反擊、制造破綻——一連串動作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
他不需要思考,因為身體永遠會快一步做出最佳反應。
他甚至不再關注子彈射出后的軌跡,因為咒靈的運動模式他已爛熟于心,在子彈離開槍口的一剎那,他就知道必定會中。
于是他看也不看就射出第二槍、第三槍,快的完全沒有間歇的時候。
綺寐在這場一人制造的槍林彈雨中逐漸左支右絀,似乎從某個時刻開始,原先的從容消失不見,而疲憊如水杯中的水一樣點滴累積。
它像是一個跑了馬拉松的人,反應下降、動作遲鈍——它甚至感到了疼痛!
怎么會這樣?
綺寐心中感到一絲茫然,他看著風雪中渺小的像是螻蟻的戶川徹,明明是寄生夢境的咒靈,反倒覺得自己此刻像是在做夢一般。
一種細微的恐懼潮氣一般逐漸滲入身體。
戶川徹又舉槍了!
子彈已經離開槍口!!
往哪里逃?到底往哪里逃?。。
綺寐腦海一片空白,如果它此刻有四肢大概已經手足無措了,恐懼攥住它并不存在的心臟,令它想也不想就轉身逃跑。
然而那顆子彈像是預判了它的動作,長了眼睛似的沒入它的身體。
綺寐再度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嘯。
它又感到了那種疼痛。
咒靈是不存在疼痛的,那或許更傾向于一種心理上的幻痛,來自于對戶川徹難以名狀的恐懼和后怕。
這片雪原大的沒有盡頭,戶川徹身處其間,不比一顆灰塵大多少。
然而綺寐又覺得戶川徹龐大的像是無處不在,仿佛一陣風一片雪背后都是他的身影。
子彈和咒玩近乎神出鬼沒,宛如地獄探向它的可怖觸角。
啊!又是槍聲!
密集的槍聲成了一種漫長的折磨。
綺寐心底難得生出一種想要徹底逃離戶川徹、離開他的夢境的沖動。
然而真的要逃嗎?
綺寐不甘心。
它是特級咒靈,曾經在溫泉山莊的那群人眼中,也是被奉為天國神明的存在,真的要在同一個普通人手中連續失敗兩次嗎?
不!當然不!
尤其是它的底牌還沒有用盡!
綺寐的力量來自于勾連的夢境,就像它在這個世界復生時一樣,只要沉溺夢境的人足夠多,它被削弱的力量很快就會回來!
綺寐需要再去影響幾個人的夢境作為自己的血包,五條悟那幫人自然不在考慮范圍內——它是失心瘋了才會放幾個實力強大的咒術師進來對付自己。
不過它還有其他選擇。
**
現實,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地平線上,太陽的金光若隱若現。
平原上有士兵的營寨,一個個像是蘑菇般錯落的分布著,周遭有士兵在巡邏,而營寨中中則躺著剛從前線替下來的士兵——他們追了五條悟等人一天一夜,剛被輪換下來休息,此時正安靜的沉溺于黑甜的夢鄉中。
士兵們的夢境依舊是差不多的——花海,圓桌,春日里的美景——只在一些細微之處有所差別。
而今日,花海中竟不約而同的飄落了一朵雪花。
他們順著雪花飄落的方向看去,鵝毛般的大雪如畫卷般鋪展在眼前。
**
雪原上,戶川徹的眼前落下一片花瓣。
他抬頭,自己的夢境似乎裂開了一道縫,原本看不見盡頭的雪原竟然突兀的銜接了一片花海。
花海中站著一個驚詫的看過來的士兵。
緊跟著,花海中的士兵逐漸增加,越來越多——士兵之間的思維共享,讓綺寐的能力在短時間內實現了病毒一般的傳播。
越來越多的人被扯入夢鄉,無數的夢境如拼圖般拼接融合在一起,連成一片。
營寨外,巡邏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城市內,正在清理咒靈的士兵毫無預兆的暈倒在地。
密林中,五條悟打著打著,對面的士兵突然倒在了地上,再抬頭,原本來勢洶洶、將人海戰術貫徹到底的士兵們竟如多米諾骨牌般橫七豎八倒了一地,閉上眼睡著了。
整個世界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事件陷入了莫名的恐慌。
唯有費奧爾多,他以士兵們的夢境為橋梁,這次終于得以穿過絢麗的花海,如愿步入了戶川徹荒蕪冰冷的雪原中。
風雪如刀。
費奧爾多的衣擺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他極目遠眺,暗紅色的雙眸中泛著薄冰般脆弱的笑意,仿佛刺破重重雪幕,窺見了咒靈所在的方向。
費奧爾多緩步走入風雪中。
腳下的足跡連成一串,像是一柄刺入腹地的長劍。
第165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八
綺寐深諳如何讓人心甘情愿沉溺夢境的方法。
簡而言之,就是滿足人類的所有欲望,讓他們明白夢境的美好,從而遠離冰冷的現實。
這個方法幾乎對所有人都適用,因為人類是不知滿足的生物,即便是外表看上去再光鮮亮麗的人,內心也會有求而不得的東西。
貧窮者渴望一步登天,而富有者又向往田園牧歌。
哪怕是平靜淡泊如廟中僧侶,心中起碼也有求生欲這一人類本能。
“書”對綺寐來說完全是意外之喜,嚴格來說它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只是在這個世界復生后,給溫泉山莊的客人編織美夢時,從其中一個客人的記憶里發現了“書”的存在。
那位客人是這個世界中“書”的第一個持有者,得到“書”的過程簡單又草率,單純就是在下班路上撿到了,又機緣巧合下發現“書”的真實能力,從此之后寶貝似的帶在身邊,一直帶到了溫泉山莊。
也正是因為“書”的存在,那位客人在現實中本就接近心想事成,完全不會沉溺在虛幻的夢境中。
綺寐對此深惡痛絕,剛巧它當時實力有所提升,不再拘泥于夢境中,而是有了短暫干涉現實的能力,就進入現實將“書”從那位客人身邊拿了過來。
失去了“書”,那位客人張皇失措,原本不需要付出努力就能輕易獲得自己所想的一切,而在失去這種能力后,殘酷的現實以一種更加冰冷的姿態朝他重壓下來,令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墮入了虛幻的夢境。
說實話,綺寐并不在意“書”所謂能讓故事化作現實的能力,但從中獲得了充沛的靈感。
它不再一一翻找人類的記憶去找尋他們求而不得的東西,去找什么田園牧歌或者一步登天,并針對性的編織美夢,而是以“書”為藍本,為每個人都創造了許愿機。
許愿機在不同人眼中會有所不同,但一般是他們最喜歡的東西。
在現實中,許愿機的存在會顯得極其荒誕。
但這里是夢境,夢境天然就會消解邏輯性,再謹慎的人在夢中也會覺得不論發生什么都是理所當然的。
綺寐感覺士兵們開始許愿了。
與其他人相比,這些士兵們簡直理智到了一定程度。
既不想要金銀珠寶、也不想要地位權勢。
許的只是一些試探般的、玩笑形式的小愿望,比如想要一疊松餅,或者想換個發型。
但綺寐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因為人的欲望永無止境。
有了松餅,會不會想要蛋糕?有了蛋糕,會不會想要別的東西?
當他們許的小愿望被一一滿足,就會逐漸想要更多,直至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放任自流的踏入欲望的深淵,沉溺于這虛幻、但無比美妙的夢境中。
戶川徹發現綺寐的實力開始逐漸恢復。
雪不知什么時候停了,灰白的天空像是一面斑駁的墻。
戶川徹余光看見天際盡頭似乎有一個渺小的人影走來,但是他沒心思關注。
眼前咒靈接近潰散的身體再度凝聚在一起,黑霧如海浪般翻涌,不左支右絀,也不慌亂閃躲,而是平靜的高懸在天空。
世界似乎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仿佛在某一刻褪色成了黑白的默片,充斥著一種風雨欲來的壓抑。
戶川徹握緊了手中的槍,一剎那緊繃的好似一張拉滿的長弓。
忽然,黑霧中出現了八只碩大的眼睛,縹緲的霧氣凝結成堅硬的皮膚。
腹部,胸板,背甲,螯肢,綺寐拋棄故弄玄虛的黑霧形態,當著戶川徹的面顯出本體。
——一只巨大的蜘蛛出現在雪原上,龐大的腹部上載著一座小城,蜘蛛通體漆黑猙獰,而小城卻和諧安寧,其上有人偶緩慢移動,結合成一副荒誕至極的景象。
尖利的蛛腿像是倒懸的鋒刃狠狠砸落!
剎那,大地開裂,巖石破碎。
戶川徹側身躲開,一轉頭,對上了蜘蛛八只探照燈一般的眼睛。
八只眼睛如同八面微凸的鏡子,映照出了戶川徹放大扭曲的臉。
一個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領域展開!
“夢境覆寫!
夢境似乎在此刻崩潰。
大地塌陷,天穹褪色,無論是雪原還是花海,都如同斑駁的墻壁一樣逐漸剝落,但就像旭日東升時,有天光會逐漸過渡而來一樣,另一個夢境開始搭建。
戶川徹發現身側的景象開始飛速變化,雪原變成了堅實的水泥地,高山被錯落有致的民居取代,而咒靈則像是被畫布覆蓋一樣,逐漸隱沒在了這個夢境之后。
那渺小的人影終于走到近前。
費奧爾多的腳下還是尚未變化的雪地,他發上沾著未化的雪花,側眸同戶川徹對視一眼,又同戶川徹擦肩而過。
他的目光投到咒靈尚未完全隱沒的身軀上——在咒靈腹部載著的小城中,一個人偶拿著本硬殼筆記本,正是“書”。
但是很快,咒靈連帶著“書”一起,徹底鉆入夢境的罅隙,消失不見。
“看來還是來晚一步啊……”
費奧爾多看著咒靈消失的方向低喃,腳步一轉,跟著邁入了那尚未彌合的夢境縫隙中。
緊跟著,縫隙合攏,雪景消退,最后一朵雪花落到戶川徹臉上,化為了一滴水。
整個夢境重建完畢。
無論是雪原、花海、咒靈還是費奧爾多全部消失不見。
戶川徹站在午后靜謐的小區里,耳側蟬鳴陣陣,頭頂陽光璀璨。
他一低頭,發現自己滿身血污,而身后傳來了孩童哭泣的聲音。
戶川徹轉身,看見年幼的影山茂夫坐在不遠處,因為超能力暴走傷了弟弟影山律而慌亂哭泣。
**
五條悟伸手感受著落下的微涼雪花,有些驚詫的出聲:“下雪了!
就在剛才,與他們對戰的士兵們暈倒后不久,大雪和花海突兀的蔓延而來,整個世界成了一半雪原一半花海的樣子。
城內半數被冰雪覆蓋,溫度一下子低到難以忍受的地步,人們因此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五條悟等人的地理位置比較高,可以隱約看見城市的輪廓。
明明是還未完全天亮的黎明,城內卻突然變的燈火通明,隱含慌亂的喧嘩聲隱隱約約傳來,夾著若有似無的風聲,像是某種幽微的嗚咽。
當然,隨之產生的,還有更多的咒靈。
絕大多數士兵暈倒在地,城內無人巡邏,原本正在追擊五條悟等人的異能者和咒術師不得已退去,回到城內收拾殘局。
周遭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五條悟一行人。
夏油杰蹲下身將那些士兵大致檢查了一遍,又遙遙看向遠處開始被大雪覆蓋的森林和更遠處一片爛漫的花海,下了結論。
“是領域!
“而且是能依靠夢境影響現實的領域,這種景象絕不可能無緣無故產生,極有可能是夢境在現實中的具象化!
“等等!”夏油杰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地上天國……”
“對!之前新聞里所說的地上天國,應該就是某些人夢境在現實中的具象化——當時咒靈開啟了領域,但可能因為不夠熟練,領域維持的時間并不長,地上天國只出現了一分鐘就墜落了。”
夏油杰忽然沉默下來,他捻了捻落在指尖的雪花,輕嘆一聲,“不過現在這個場景已經維持了十分鐘以上,咒靈這段時間看來實力提升不少,這個領域應該短時間內是不會消失了!
“。∧遣皇恰敝袓u敦短促的驚呼一聲,憂心忡忡的看向一旁昏睡的戶川徹。
五條悟坐在戶川徹旁邊,低垂著眼看不清神情,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湊近拂去落在戶川徹臉上的雪花,又將人往樹蔭里帶了帶,抬頭笑笑,一擺手。
“嘛!這起碼說明徹把咒靈逼到不得不開啟領域保命的地步了,情況看上去還不錯!”
靈幻新隆聞言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但是兩個人現在是在夢境里打吧,可領域影響的是現實,咒靈要怎樣利用影響現實的領域,保住夢境中的自己呢?”
靈幻新隆頓了頓,忽然轉身看向遠處城市的輪廓,喃喃:“除非現實可以反過來影響夢境。”
“你們看!”就在這時,禪院惠忽然出聲了,滿臉驚詫的指著城市的方向。
其他人聞言轉頭,看清眼前的場景后,不約而同的睜大雙眸,上前幾步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就在城市上空,一個巨大的虛影緩緩浮現。
那個虛影看上去像一只碩大的蜘蛛,微微蜷縮著,無數蛛絲盤旋纏繞,在蜘蛛表面織成一層薄薄的繭,又一點點將繭殼加厚,如果仔細看去,會發現蛛絲的另一頭連接著城市內的居民。
靈幻新。骸跋炔徽f蜘蛛會不會結繭,但我直覺這個繭結成破開后不會有好事!
“我去看看!倍U院惠召喚出鵺,由鵺帶著向城市飛去。
沒過多久,禪院惠回來了,手中提著本東西,揚手扔給了太宰治。
太宰治接過一看,發現是“書”。
五條悟抬眸瞥了一眼,六眼在月色下漂亮的像是貓眼石,斬釘截鐵下了結論:“假的。”
“其實這東西現在幾乎人手一本!倍U院惠回答,又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拿出幾本一模一樣的“書”,挨個分發出去。
“現在城里很亂,這個世界本就咒靈肆虐,雖然控制住了,但是多數人依舊活的很壓抑,大雪和花海則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禪院惠頓了頓,繼續說:“咒靈,怪物;大雪,天災;花海,異像。怪物天災異像接連出現,那么之后會怎么樣?這個世界何去何從,是否會直接毀滅?現在很多人都這樣想,世界已經隱隱到了崩潰邊緣。”
“‘書’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這本‘書’的能力其實很有限,只能實現一些很小的愿望,比如要一些食物或者緩和傷勢之類的!
“但是這已經能滿足人類生存的基本需求了,”太宰治說道,又淡淡吐出兩個字:“慰藉!
“現在這本‘書’已經成了末日之中的慰藉!
織田作之助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口:“但為什么一定是‘書’,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太宰治笑道:“你想說不一定要以‘書’的形式出現,這樣太明目張膽了。”
“但是夢境中可以有各種形態,當夢境在現實具象化后,我想還是要遵守一定的現實規律的,這世上不存在能滿足愿望的收音機、海螺、水晶球,只有一本能讓寫下的故事變成現實的‘書’,所以書就只能以‘書’的形式存在了。”
“還有一個可能,”夏油杰伸出一根手指,在其他人都看過來后,慢悠悠的說:“咒靈都是笨蛋,它們根本不可能知道‘書’的價值。”
五條悟:“合理!
靈幻新。骸拔屹澩。”
茂夫:“……有道理。”
中島敦:“蛛絲!蛛絲又出現了!”
嗯???
眾人立刻循聲看去。
發現在周遭暈倒的士兵們身上,也出現了若隱若現的蛛絲,逐漸向上延伸,直到纏上了天空巨大的繭,而原本連接著繭殼的蛛絲,同樣變得越來越明顯。
太宰治伸手去碰蛛絲,指尖卻徑直從蛛絲穿過。
禪院惠見狀搖頭:“我已經試過了,無論是蛛絲還是繭,都是虛影,扯不斷也破壞不了。”
“沉溺夢境的人成了咒靈的養料,”太宰治收回手,垂眸看了地上的士兵一樣,又遙遙看向遠方自城內衍生出來的千萬道蛛絲:“而逃避現實的人成了咒靈力量的源泉。”
“這就像在目睹一個宗教的誕生。”
“危機使人流離失所,而不安的人聚集起來,試圖在殘酷的現實之外尋求一個虛無的心靈支柱,于是宗教有了雛形,在祈禱聲中,人造神明以文字的形式在時間的長河里誕生。”
太宰治抬頭看向天空上巨大的繭,繭殼內的蜘蛛緩緩起伏,一呼一吸間帶著極強的壓迫感。
“當世界墜入虛無,收集到的力量足夠,這個繭里又會誕生什么呢?”
“是咒靈會來到這個世界,還是……”
太宰治頓了頓,眉梢微挑,嘲諷般說道:“真的會誕生一個人造的神明呢?”
中島敦倒吸一口涼氣:“怎、怎么辦?一定要想辦法阻止!”
太宰治:“沒辦法阻止哦,畢竟蛛絲什么的只是虛影,我們碰不到!
中島敦聽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難道我們就要眼睜睜的看著這個世界毀滅了嗎……”
“沒有吧,”靈幻新隆不知什么時候拿了個飯團在一邊嘎吱嘎吱咬,聞言費盡的把米飯咽下,說道:“我們還是有可以做的事的!
中島敦眼睛一亮:“是什么?!”
靈幻新隆和太宰治對視一眼。
太宰治親切的拍了拍中島敦的肩,又掰著他的肩一轉,伸手在面前寂寂無人的山路上一掃,笑瞇瞇的說:“你看,現在這個世界睡得睡,慌得慌,我們面前已經沒人阻攔了。”
太宰治又伸手指向遠處城市的中心位置,“從這兒到那兒,一片坦途!
他勾唇微笑:“現在正是掀費奧爾多老巢的好時機!”
中島敦:“誒?!”
眾人開始行動起來,上膛的上膛,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
五條悟不知什么時候又坐回了戶川徹身邊,正在研究怎么把手里的葉子吹出聲音。
一片亂糟糟的背景音中,太宰治看向五條悟,“茂夫我帶走了,這里要給你再留幾個人嗎?”
五條悟吹出了極難聽的一聲響,嚴格來說像放屁,他有些不忿的看著手中的葉子,聞言擺擺手,“不用啦,徹這邊我一個人待著就夠了。”
一行人分道揚鑣。
半路上,中島敦忽然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太宰治的衣擺,不知所措的比劃:“但是……但是咒靈怎么辦?沒人處理咒靈!”
太宰治相當自然的反問:“咒靈不是有戶川君解決嗎?”
中島敦:“誒?!但、但是……戶川君他是……”
太宰治:“嗯?他是金蟬脫殼的輔助監督,港/黑成員的教官,還是個僅次于紅發小矮子的社畜,啊……我記得他什么任務都做,但是截止到他離開時任務完成率依然維持在百分之百,是個幾乎沒有失敗過的人——這么想也算是森先生的愛將呢!
“誒?什么港/黑?什么輔助監督?不對,我……”中島敦沒有此前的記憶,聽得一臉茫然。
然而他左右看看,發現除了他,所有人都神色淡然,有些人還邊聽太宰治講邊默默點頭。
“總之,”太宰治笑道:“咒靈就交給徹吧。”
他又轉頭看向枝葉后若隱若現的城市輪廓,鳶色的眸中漾映著清冷的薄光,聲音輕的像一陣風。
“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
第166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四十九
“嗯,對,就在XXX醫院,醫生說律沒有大礙,但是具體的還是要看儀器的檢查結果,嗯……嗯……沒事……好。”
據說任務完成率百分百的戶川徹此刻正坐在兒科對面的走廊里,掛斷了打給茂夫媽媽的電話。
周遭人來人往,消毒水味和藥味混雜成了一種醫院特有的氣息,但這種景象并不讓人不快,也不會令人聯想到心酸、死亡等詞,反倒像是某段人生中平平無奇的時間切片,嘈雜中顯露出一點另類的煙火氣。
——顯然這是個與戶川徹記憶中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從未經歷過。
事實上從年幼的茂夫出現的一剎那,戶川徹就基本可以斷定——咒靈將他被覆蓋的潛意識翻了出來,編織成了目前的夢境。
也就是說,他目前回到了自己那段被遺忘的過往中。
這看起來很像是咒靈領域的作用。
但是仔細想想又不像。
[夢境覆寫]——戶川徹光從字面意思理解,就隱約覺得這個領域可能和現實有關,再聯系咒靈之后的舉動,感覺更像是找了個地方藏起來,靜靜等待某件事發生。
戶川徹直覺那不是一件好事,因此無論是為了“書”,還是為了阻止這尚未到來的危險,找到咒靈都成了當下的重中之重。
那么咒靈會藏到哪里?
戶川徹無意識的把玩著手中的手機,腦海中閃過一個個可能性又被他迅速劃去。
沒有頭緒。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費奧爾多,如果費奧爾多先他一步找到咒靈的話……
戶川徹眉心微蹙,感覺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他抬頭看了眼CT室,影山律的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但是根據他的經驗不會有大事,最多腦震蕩,茂夫的媽媽也通知了,對方承諾很快會趕過來,留茂夫一個人待一小段時間也不會出事。
再退一步來講——這里是他的夢境啊,都是假的。
“不好意思茂夫,我先……”
戶川徹打算起身離去。
然而就在這時,戶川徹忽然感覺自己的袖子被輕輕扯了扯,一轉頭,影山茂夫淚眼汪汪的看著他,見他看過來,不安又害怕的張了張嘴,卻又閉口不言。
戶川徹動作一頓,同茂夫對視幾秒,半蹲下身,盡量柔和的問道:“怎么了?”
這句話好像打開了什么開關,茂夫眼淚忽然啪嗒啪嗒往下掉,一雙眼睛肉眼可見的哭成了荷包蛋,抽抽搭搭又傷心欲絕的問道:“律他……律他會不會死!”
戶川徹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影山律的受傷的樣子太過可怕,昏迷不醒又流了一地的血,成年人不會將這種情況錯認成死亡,但茂夫太過年幼,只對死亡有了個模糊的概念,因此不可控制的將事情往最壞的方面想,并陷入了深深的恐懼與自責。
戶川徹垂眸摸了摸茂夫的腦袋,回答:“不會!
茂夫抿唇:“可是律他暈倒了。”
戶川徹:“那也不會。”
茂夫:“但是律還流了好多血……”
戶川徹沉思片刻,回答:“這種傷只是傷在表皮,因此不會有生命危險,最多有輕微的腦震蕩,你看——”他又撥開后腦勺的一小片頭發,指著露出的疤身體力行的解釋:“我之前也受過類似的傷,流了很多血暈過去了,頭上還留了一塊疤,但是我現在還好好的!
茂夫怔怔看著他,伸手摸摸那塊疤,被說服了,眼淚慢慢止住,然后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哭嗝。
戶川徹松了口氣,又淺淺笑了笑,剛打算起身離去,就發覺茂夫微微湊近,朝他頭發輕輕吹了吹。
戶川徹:“你干什么?”
茂夫回答的很認真:“媽媽教的,說這樣呼一呼,就不會痛了!
戶川徹失笑,又覺得被吹的有點癢,捂住頭無奈的說道:“沒必要,你回頭對律這么干吧,”他頓了頓,叮囑道:“最好對律道個歉,做錯了事情,雖然是無心的錯,但也是要道歉的!
正巧這時茂夫的媽媽趕到,拉著戶川徹的手千恩萬謝。
“戶川先生,要留下來吃個飯嗎?”茂夫媽媽問道。
戶川徹搖頭:“不了,我還有事!
茂夫媽媽又指指他的衣服,和善的問:“身上的血應該是從律的傷口上沾到的吧?無論如何衣服還是要換的,不如到家里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戶川徹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滿身血污,當然這并不是律的血,根據之前五條悟講述的故事,自己在穿越到茂夫世界的時候就是渾身是傷的樣子,所以現在應該只是再現當時的情景而已。
不過戶川徹并沒有拒絕,因為他覺得茂夫媽媽說的有道理,在一個安穩和諧的社會,這么一副殺人犯的樣子的確不方便做事。
然而當他站在茂夫家的浴室里,感受著溫水撒上皮膚的感覺時,忽然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夢,完全沒必要遵守現實的規則啊。
糟糕!
戶川徹心里的弦瞬間繃緊了,他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個夢境太日常了,就像無處不在的空氣,稍有不慎就容易被牽著鼻子走。
一天兩天還可以,但如果十年八年呢?
終有一天,現實和夢境的界限會被混淆,他會像那些溫泉山莊的人一樣,沉溺于與現實一般無二的虛幻夢境中。
所以要離開,必須要離開。
戶川徹洗完澡出去,飯菜已經擺上桌面,影家的人、連帶著剛從醫院回來的影山律,整齊的坐在桌邊,像是正在等著他吃飯。
窗外陽光正好,將眼前的場景鍍上一層溫和柔軟的金邊。
“戶川君!過來吃飯吧!”茂夫媽媽招呼他,實木桌上有他的一副碗筷。
戶川徹指尖動了動,邁步走到桌邊,卻沒有坐下,只是溫和的道歉:“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很著急嗎?”茂夫媽媽給他添飯,又輕輕將他按在椅子上,“但是再著急也要吃飯呀!
“戶川君很累吧,可以暫時將這里當做自己的家,修整一下,沒關系的!
茂夫媽媽絮絮叨叨的聲音就像是夏日里水煮沸時的咕嘟咕嘟聲,容易讓年輕人感到厭煩,但同時又有一種棉絮般柔軟溫暖的安逸。
戶川徹感覺自己像是泡在溫水里,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但他淺淺吸了一口氣,再度拒絕了:“抱歉,我要離開了!
這次他甚至等不及其他人阻攔就態度強硬的往外走。
“戶川先生!”
這次是茂夫追了上來。
戶川徹沒有回頭,不顧一切的向前走,景物在兩旁飛速后退,然而記憶中似乎有什么逐漸上浮,又在浮至水面的剎那如泡泡一般噗的裂開,于是那些被埋藏的記憶如畫卷般在腦海中徐徐展現。
似乎想起來了一些。
戶川徹腳步慢了一瞬,茂夫趕上,抓住他的手。
“徹,回去吧。”茂夫說道,拉著戶川徹往回走。
戶川徹沒有動,只是垂眸看他,神色幾分感慨幾分懷念,近乎自言自語般道:“其實我只見過這個年紀的你一面,我沒有把律送到醫院,也沒有在你家吃飯——因為我在醫院醒來后就獨自離開了。”
“茂夫,”戶川徹輕嘆一聲,“你不好奇我要干什么嗎?”
茂夫停住了:“你要干什么?”
戶川徹淺笑:“我要找一個東西,茂夫,你會幫我的吧?”
茂夫一愣,用力點頭:“當然!怎么幫?”
戶川徹嘴角的笑意加深了,“用你的超能力,幫我把這個世界翻過來!”
茂夫:“好!
一剎那,超能力的輝光覆蓋整個世界!
地殼開裂,萬物上浮。
天地色變,晝夜倒轉。
戶川徹被護在茂夫身后,然而下一秒,全世界的人如流沙消散,茂夫似乎從未存在過。
哪有什么超能力?是他自己在操控這個夢境!
夢境似乎碎成了無數碎片,星屑般環繞在他周身。
戶川徹立于虛空之中,一寸一寸翻,一寸一寸找,大浪淘沙一般,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咒靈的蹤跡。
他又拾起一塊夢境碎片,里面像是電視一般正播放著什么,也不知是他潛意識里的哪塊記憶,但多半是剛穿越到茂夫世界的那段時間。
忽然碎片中伸出一只持槍的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戶川徹,毫不猶豫扣下了扳機!
戶川徹一驚,側身避開。
與此同時,周遭的夢境碎片中齊刷刷伸出無數把槍,子彈如驟然落下的雨點一般封鎖住了戶川徹的每一步退路!
是士兵!
原本士兵的夢境就和他自己的夢境融合了,現在費奧爾多跑去追咒靈,就派士兵過來攔他!
戶川徹咬牙,心念電轉,剎那間虛空化為四方的屋子,而他面前出現了一扇門。
戶川徹開門走入,一睜眼看到了靈幻新隆的身影。
靈幻新隆拿著杯啤酒醉醺醺,伸手戳了戳戶川徹的肩。
“徹!再來一杯!”
戶川徹:“你手上這杯還沒喝完呢!
他想起來了,這段應該是他從殺手退休之后回到調味市開店的記憶,不知道具體哪年,但那段時間靈幻新隆的確經常帶著茂夫過來蹭吃蹭喝。
忽然門口風鈴響了一下,一個新的客人走進來。
戶川徹抬頭,再次看見了黑洞洞的槍口。
戶川徹:“……”
他迅速矮身避開攻擊,在給靈幻新隆一杯新啤酒的同時,左手幻化出一包炸藥直接扔了過去。
緊跟第二個夢境崩解破碎。
然后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有時候夢境是在戶川徹的主導下主動變化的,有時候則是突然變化的——戶川徹猜測是那個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咒靈搞的鬼。
但不論是哪個夢境,那些士兵始終如蝗蟲一般緊追不舍。
當然,因為是在戶川徹的夢境,這些士兵并不難對付,但是架不住數量太多。
戶川徹懷疑現實中的士兵正在一個接一個的陷入睡眠、沉入夢境,成為了阻撓他的大軍的一員——因此這些士兵不但如蝗蟲一樣難纏,還像蝗蟲一樣源源不斷。
麻煩!
不知是第幾個夢境,戶川徹又解決了一批士兵后,看見眼前有個懸崖,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
一剎那失重感包裹全身。
戶川徹雙手環胸,冷靜的思考自己接下來應該去哪里。
雖然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夢境,但他也不是光顧著跑的,每個夢境都認真翻了一遍,咒靈依舊不知所蹤。
所以到底在哪里?
有什么地方是他無論如何都去不了又找不到的?
戶川徹感覺腦海中閃過什么,似乎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但是緊跟著他看見了和下餃子一樣,同樣跳下山崖緊追不舍的士兵們,又覺得當務之急還是把這些人甩掉比較好。
尖銳的風聲在耳邊呼嘯。
戶川徹急速的向下墜去,然后感覺自己摔到了一張柔軟的床上。
睜眼是陌生的屋頂,他動了動,感覺枕頭下好像有東西墊著,伸手一摸,摸出一把槍,再往里摸了摸,摸出一把短匕。
戶川徹又翻身下床,掀開床墊,看見滿滿當當一床的軍火。
戶川徹:“……”
這絕對是他自己的房間,怎么看這都是他的個人習慣。
戶川徹又抬頭,看見不遠處的衣架上掛著一套西裝。
——這就不屬于他的習慣了。
戶川徹上前輕觸西裝軟滑的布料,沉思片刻,過往的記憶模模糊糊浮現,他想起來了——這應該是他當輔助監督時的記憶碎片。
現在天還沒完全亮,熹微的天光穿透玻璃窗落到室內,像是柔軟的細沙灑下,模模糊糊照亮了房間一角。
戶川徹倒了杯水,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微冷的光線勾勒出他的輪廓,顯得他某一刻像是冷峻又肅穆的雕像。
如果將一切比作棋盤,棋盤上的每個格子都代表一個夢境的話,士兵們就像遍布棋盤的細菌。
而他在夢境間穿梭,每到一個格子被士兵發現后,那個士兵們就會呼朋引伴的過來。
——思維共享,這是他們無往不利的利器,也是費奧爾多對付他們的最大依仗。
一個人知道就等于全部人知道,沒有誤會,沒有謊言,沒有欺騙,也沒有溝通所需的時間成本,所有的士兵就像一個整體,以極高的速率精密、穩定又團結的運行著。
但是換句話說——
戶川徹神色微動,低垂的眸中一剎那仿佛有利光閃過。
一個人被欺騙,就等于全部人被欺騙。
信息以極高的速率在個體間傳遞的同時,錯誤的信息也同樣會在短時間內被全部的個體知道。
所以他不需要對付全部人,只要讓一個士兵成為唯一的信息源,他再牢牢騙過那個人就好。
戶川徹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水杯輕輕放到桌上,咔噠一聲響,某一刻幾乎像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戶川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靜謐安然的景象。
樹影婆娑,偶有犬吠,但更多的是自樹梢拂過的微風,帶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兒是他的夢境,再造一個“戶川徹”騙人也好,把其中一個士兵隔離開來作為信息源也好,都是舉手投足間就能完成的事。
現在唯一需要思索的,是如何將這件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在騙過全部士兵的同時,也騙過士兵背后那個精明至極的費奧爾多。
但好在士兵們雖然效率很高,但也不會這么快就過來。
根據以往經驗,最快一小時,最慢三天,對方就會出現在這里。
所以他還有時間。
戶川徹收回視線,打算先造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剎那,敲門聲忽然急促的響起。
士兵?!
戶川徹神情一凜,但很快反應過來——不,不對,對方根本不會敲門。
那會是誰?
此前多年在生死邊緣徘徊的記憶令他頃刻間緊繃起來,幾乎像一柄滿弦的長弓。
戶川徹謹慎的走到門邊,一把摁下門把手,開門后,一個高大的人影朝他撲了過來。
戶川徹下意識想反擊,但很快就怔住了。
因為一個懶洋洋的、抱怨的、幾乎像是撒嬌一般的聲音拖長了在他耳邊響起——
“徹,你開門好慢!
戶川徹僵在半空的手下意識撫上來人的后腦,又十分順手的輕輕揉了揉。
白色的發絲在月光下像綢緞一樣漂亮,輕柔又纏綿的吻過指尖。
這是五條悟啊……
是十七歲的、年輕的五條悟啊……
第167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五十
“不是說好晚上要去祓除咒靈嗎?”五條悟拉著戶川徹往外走。
蒼藍的眼睛在這個昏暗的清晨像是雀躍翻涌的湖泊,粼粼的波光中,仿佛有一輪月亮升起。
戶川徹怔怔看著他,目光像是羽毛一般,細致又婉轉的劃過他的五官輪廓。
五條悟紅了耳根,他雙手插兜,抬頭看云層后的月亮,片刻后瞥了戶川徹一眼,又挪開視線,索性開門坐上了駕駛位。
“你不開嗎?你不開我開了。”
“你有駕照嗎?”戶川徹相當自然的反問,等他反應過來后,自己已經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不由的又是一怔。
“沒有,”五條悟回答,拉下手剎,掛上檔位,又補充道:“但是我會開!
車輛慢慢向前駛去,兩旁景色飛速后退,偶有夜風忽的闖入,調皮的卷起五條悟的幾縷發絲。
大概是頭發蹭到臉頰有點癢,五條悟五官孩子氣般的皺起,于是戶川徹幾乎是不自覺的伸出手去,將那縷頭發別到了五條悟耳后。
兩人四目相對。
五條悟索性在戶川徹指尖蹭了蹭,又對著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戶川徹雙眸微微睜大,忽然被燙到一般縮回手。
“徹?”五條悟疑惑。
戶川徹扭頭看向窗外,開始對著地平線上即將升起的太陽反思。
——他到底要在這里耽誤多少時間?
不行,要趕緊從這里離開,無論如何,還是找到“書”比較重要。
戶川徹將自己的目的來回想了三遍,打算離開時,卻又沒忍住想和五條悟道個別。
“悟,我……”
然而他話未說完,地面忽然塌陷!
戶川徹低頭,發現原本瀝青鋪就的道路化作龐大無比的咒靈,對著他張開血盆大口!
他又向四周打量,看見天色暗了下去,咒靈密密麻麻如細菌一般遍布觸目所及的每個角落!
戶川徹悚然,幾乎是下意識的轉頭去看五條悟,卻只看見了五條悟渾身浴血的尸體。
哈?
戶川徹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荒謬感。
這假的吧?
不對!這本來就是夢!
在產生這個想法的一剎那,周遭的一切驟然坍縮,化為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
……
戶川徹猛地從床上坐起。
和煦的陽光自窗簾的縫隙灑入,將他驚魂未定的臉照的更加蒼白。
忽然一雙手從一旁伸過來,遞給他一杯水,戶川徹轉頭,看見五條悟擔憂的湊近,輕輕拭了拭他額角的冷汗。
“又做噩夢了?”
“什么?”戶川徹一怔,發覺五條悟好像要更年長一些,又問道:“你今年幾歲?”
“二十五,”五條悟回答,又了然的嘆口氣,“果然,你又做噩夢了!
他起身走到窗邊,一把拉開半遮半掩的窗簾,一剎那,陽光填滿了整個房間。與此同時,街上的行人、汽車的轟鳴、蒼翠的綠意……萬事萬物都像是驟然而至的浪潮般,嘩啦啦全部涌到戶川徹眼前。
戶川徹走到窗前,垂眸看著眼前的景象——沒有隨處可見的咒靈,沒有嚴格的等級制度,無疑,這是一個正常的世界。
五條悟從后面環住他的腰,頭擱在他肩膀上輕輕蹭了蹭,說道:“徹,你看,咒靈已經被打敗,世界也恢復了原狀,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綺寐,重疊的夢境,還有緊追不舍的士兵——這些都是你的噩夢而已!
戶川徹皺眉:“你說什么?”
五條悟好像已經遇到了千百次類似的情況一樣,耐心又熟練的開始解釋,他甚至從抽屜里拿出厚厚一沓病歷和檢驗報告,上面的專有名詞和各項指標看的人眼花繚亂。
“當時的最后一戰很慘烈——你一直沒能從當時的場景走出來,再加上經歷多個世界,記憶一片混亂,總是會出現把夢境和現實混淆的情況!
“但不是什么嚴重的事,過段時間就好了!
戶川徹沒有說話。
其實要驗證是否是夢境很簡單,畢竟那些如蝗蟲般緊追不舍的士兵總是會突然出現,他只要等待就行了。
然而五條悟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冷不丁問道:“你是在等那些士兵嗎?”
戶川徹微微一驚,轉頭看去。
五條悟狀似無奈的看著他,走到他身邊坐下,“那沒辦法了,我陪你一起等吧!
五條悟的聲音輕了下去。
“不過他們是不會出現的!
日升月落,晝夜輪轉,時間如流水一般逝去,然而所謂的士兵并未出現,幾乎像是個虛無的幻影般消散無蹤。
“你也可以嘗試毀滅這個世界或者殺了我——這也算一個比較簡單的驗證是否是夢境的方法。”
四天后,五條悟雙手環胸靠在墻上,帶著笑意的視線虛虛籠罩住戶川徹。
今日陽光正好,春風和煦。
市井的嘈雜如曬得蓬松柔軟的棉花,帶來一種令人安然的暖意。
戶川徹的眼底倒印著樓下的行人,五指蜷起又松開,沒有動。
于是五條悟笑著朝戶川徹伸出手,提議道:“我們待會出去吃飯吧?”
**
夜幕如霧靄般沉沉籠罩大地。
城內燈火通明,哭泣聲、咒罵聲、哀求聲交織在一起,最后又逐漸歸于沉寂。
絕大多數人都睡著了。
沒睡的也拿著手中的“書”絮絮私語,如虔誠又無助的信徒般跪在地上祈求著什么。
夏油杰一行人一路行來基本沒遇到什么阻礙,很快就進入城內。
快走到費奧爾多所在的位置時,幾個異能者攔住了他們,不過很快就被打敗,五花大綁后被扔在了角落里。
“這也太容易了!毕挠徒芸粗矍霸诤诎抵酗@得高大森冷的建筑,沒忍住說道。
費奧爾多就位于這棟建筑的地下一層,跟他們的直線距離估計不超過二十米。
靈幻新隆聞言神情一凜,立刻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極其嚴肅的說道:“別說話,別半場開香檳,別立任何flag,我們順利進去,然后快速解決,最后安全出來!
夏油杰默默閉嘴。
一行人最終分成兩撥,夏油杰、太宰治和茂夫往建筑內部走去,其余人則待在外面以防萬一。
雖然沒了士兵護衛,但費奧爾多的位置依舊不容易找,道路錯綜復雜宛如迷宮,路上還有各種危險刁鉆的機關,再往里走則是實力不俗異能者和咒術師。
不過這些對于夏油杰三人來說都不是問題。
遇到異能者和咒術師就揍,看見機關就破壞,迷宮麻煩一點,但他們也不是守規矩的人,走到死胡同了就直接砸墻,跟地鼠打洞似的在墻面留下一個個大洞。
茂夫看的膽戰心驚,忍不住有些擔憂:“我們這么一路強闖,會不會破壞建筑結構導致坍塌?”
夏油杰聞言認真道:“茂夫,不要立flag!
如此大概又過了十分鐘左右,三人行來一路暢通,幾乎可以算得上順風順水,很快,目的地近在眼前。
看著仿佛觸手可及的大門,夏油杰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氣,同時動作也更加謹慎小心。
然而就在他們踏上某塊地磚的剎那,忽然咔嚓一聲響。
在此前,這種輕響一般意味著各種突如其來的子彈,因此夏油杰和茂夫幾乎是下意識的做好防御準備。
然而這次子彈并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前一后兩面飛速下降的墻壁,幾乎是眨眼間就將三人所在的位置隔離成了一間密閉的房間。
接下來是將這個房間抽真空將他們憋死?還是放毒氣把他們毒死?
夏油杰心中猜測。
但不論哪一個,只要將這個房間破壞了,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夏油杰召喚咒靈。
但是……沒召喚出來。
嗯???
他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猛地轉頭看向茂夫:“茂夫!”
茂夫額頭滲出冷汗,嘗試將墻壁破壞,但是用盡力氣也只是出現了幾道細小的縫隙,“不對,我的能力……好像被壓制了……”
因為久無人至,地上積攢了厚厚一層灰,太宰治像是發現了什么,蹲下將灰草草擦拭了一下,地磚上的紋路就清晰起來。
“這里好像有什么封印!碧字未鬼了肌
茂夫:“啊……這個紋路……”
夏油杰:“好像有點眼熟……”
短暫的沉默之后,兩人忽然齊刷刷睜大了眼睛。
等等!這不是[封印的房間]嗎?!
櫻威有兩個超能力,一個名為[咒玩],另一個就是[封印的房間],說來在這個世界背景下,櫻威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研究員,用超能力為身為主腦的費奧爾多設置機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遭就遭在這個超能力出場頻率太低,以至于兩個人全忘了。
于是自在爪第七支部中招后,茂夫再次被封印住了力量,捎帶一個夏油杰。
夏油杰:“……”
夏油杰:“……我懷疑我是不是上輩子和櫻威有什么天怒人怨的過往!
“等、等等!”
大概是夏油杰臉上被生活重錘后的絕望太重,茂夫一邊費盡的破壞墻壁一邊無措的安慰道:“我現在的力量比國中時增長了一點,所以這個房間不能完全封印住,再給我一點時間……再……”
轟隆一聲,整個房間都震顫了一下。
太宰治環視一圈,下了結論:“好像是之前不小心破壞了關鍵結構造成了坍塌。”
他指指前面又指指后面,“前后都被落石堵住了,茂夫你就算把墻破壞了,有落石在這個房間還是密閉的!
“flag……”夏油杰喃喃,捂臉,“果然不能亂說!
茂夫自言自語:“果然……師父是對的!
太宰治拿出手機:“現在只能找織田作他們幫忙了!
**
另一廂,費奧爾多漫步于戶川徹的夢境中。
說是夢境,其實只是散落的記憶碎片,凌亂且毫無邏輯。
費奧爾多尋找許久都沒能找到咒靈的蹤跡,反倒是士兵那邊有了戶川徹的消息。
“嗯?如果對方已經有了不想蘇醒的夢境話,那就沒必要去打擾了!
費奧爾多笑道,抬眸像是看見了什么,微微一怔后,嘴角笑意加深。
“原來如此!
“的確,那兒是最好的藏身點……”
費奧爾多腳步一轉,沒入了某處層層疊疊的記憶中。
**
陽光肆意的潑灑,將整個世界照的光輝燦爛。
微涼的風自遠處席卷而來,掠過街邊濃綠的灌木后,又卷起枝頭綴著的櫻花,洋洋灑灑落了一場盛大的花瓣雨。
幾片花瓣在空中打著旋飛進窗內,落在戶川徹的頭發上,又被他撿了起來。
戶川徹盯著手中的花瓣,淡粉的花瓣在陽光下薄透的就像一場輕盈的夢。
一個月,他已經自噩夢中蘇醒一個月了。
記憶是最廉價的東西,它每時每刻都在誕生,又隨時隨地被拋在腦后,哪怕是最為珍貴的回憶,在時間的沖刷下也難免會變形,而絕大多數的回憶,則是在誕生的一剎那就褪色成了單調的灰白。
戶川徹是個很堅定的人,三言兩語并不足以打消他的懷疑。
然而當所有人,不止五條悟,包括禪院惠、夏油杰等他認識的所有人,一遍又一遍,反反復復的安慰他,告訴他一切都已結束,之前經歷的一切都是噩夢后,哪怕是戶川徹,也不由的在某一天、某一刻,忽然從心底蹦出一個“也許”。
也許……
也許什么?
戶川徹沒有細想。
只是天上落下的陽光帶來真實的溫度,而五條悟又拉著他的手,去感受指尖拂過的風、天上落下的雨,帶著他踏遍山川湖海,浸沒在俗世的喧囂中。
于是不知從何時起,那些不知真假的記憶逐漸遠去,像是清氣上浮于天化為了無形的流云,而這段時間經歷的一切,則沉沉下墜,以一種極其強勢的姿態占據了他記憶中的某個角落。
當戶川徹驀然回首,忽然發覺無論是咒靈,還是士兵、主腦,都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就像被時間洗刷后,即將消散的倒影。
——但是過往的一切真是夢境嗎?還是眼前的一切其實是虛假的呢?
午夜夢回,戶川徹仍舊會忍不住生出這些疑惑。
櫻花淡雅的香氣在空中彌漫。
戶川徹碾碎了指尖的花瓣,微涼的汁水和黏膩的觸感自神經末梢一路傳遞到大腦,形成一種極其真實的觸感。
這是真的嗎?還是假的呢?
真真假假,此刻戶川徹竟然已經有點分不清了。
其實要驗證這一點還有一個更為簡單的辦法。
戶川徹走到窗邊,樓下人來人往,街邊的小吃店浮起裊裊白煙。
——正如五條悟所說,毀滅就好了,如果是夢境的話,自然能被他像鏡子一樣任意砸碎。
但是——
戶川徹重重喘了一口氣,像是離水后窒息的魚,他捂著嘴扣住窗棱緩緩蹲下,將整個人都藏進了窗下的陰影里。
他竟然感到恐懼。
忽然一雙手溫柔的托住他的下巴,戶川徹順著力道抬頭,看見了五條悟的臉。
蒼藍的眼睛像是鏡子,清晰的映出了他的倒影——臉色蒼白,神色憔悴,疲憊的眼下帶著層淺淡的青灰。
總之是一副并不健康也不精神的樣子。
“你又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五條悟用指尖輕蹭戶川徹眼角,有點蹭紅之后,又順著眼尾一路下劃,沒入他微長的發絲中,輕輕梳了幾下,將頭發全部收攏在手中。
戶川徹低垂著眼。
五條悟又將戶川徹的下巴抬高了一點,直至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暴露在陽光下,將他整個人都盛了進去。
忽然一片花瓣自戶川徹發絲間掉落。
五條悟看見了,眉梢一挑,撿起花瓣,另一只手卷著戶川徹的頭發,高興的提議:“櫻花開了,徹,我們去看櫻花散心吧?”
“隨你!睉舸◤負沃袄馄鹕,百無聊賴的答應了。
路上山花爛漫,的確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戶川徹坐在副駕駛,一手撐著額頭,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的景色。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他冷不丁的問道:“悟,這個世界到底是怎么恢復原狀的?”
“嗯?你又要問這個嗎?”
事實上自戶川徹醒來,類似的問題他已經在不同人那兒問了不下十遍,五條悟歪頭,手指輕點方向盤,耐心回答。
“咒靈在現實中出現了,因為吸收了太多信徒的信仰,它變得無比強大,我和杰拼著重傷才打敗它,奪回‘書’,讓世界恢復原狀!
說完五條悟裝模作樣又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這么想來當時還真是危險,險些團滅呢!”
戶川徹沉默片刻,又問:“能講的更詳細一點嗎?”
“嗯……”五條悟沉思片刻,又問:“具體哪一部分?”
戶川徹:“你們在‘書’上寫的什么?”
五條悟撓撓下巴,大致敘述了一遍。
戶川徹:“這些你之前講過了,不能更詳細一點嗎?”
五條悟重重嘆了口氣,撓亂了自己的頭發:“徹,那一長串故事我只記得這么多了!
說完不等戶川徹回答,五條悟忽然一指前方,高興道:“徹!你看!”
連綿的櫻花像自天穹垂下的粉色云朵,層層疊疊壓在枝頭,如夢似幻宛如仙境。
五條悟在山下停車,拉著戶川徹往山上走去。
山路陡峭,林木茂盛。
五條悟隨手摘了片葉子,放在嘴邊嘗試吹出聲音,簡單嘗試過幾次后,很快吹出了悠揚的小調,他立刻求表揚似的看向戶川徹,一雙眼睛亮閃閃。
然而戶川徹沒什么反應,雙眸低垂著,忽然若有所思的落在五條悟身上,問道:“悟,我現在的記憶出了點問題,你能把我穿越到你的世界后發生的事大致講一遍嗎?”
“好啊!
五條悟將樹葉扔到一邊,詳細敘述了戶川徹當輔助監督和詐死之后的事,對于戶川徹死后到費奧爾多創造異能特異點這六年間發生的事則一筆帶過。
但是戶川徹抓著那六年追問。
“抱歉,”戶川徹輕輕嘆了口氣,微微湊近,“那幾年過的很辛苦吧?”
五條悟抱住他,“對啊,徹,我好想你!
戶川徹輕輕拍他的脊背,低聲笑道:“所以你現在可以和我說,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訴我!
五條悟:“那些老橘子很煩,還有……”
戶川徹打斷他:“這些你之前已經說過了,還有別的嗎?”
“誒?”五條悟一愣,又很快笑了起來,“其他也沒什么好說的啦,我……”
五條悟沒能說完,因為戶川徹用槍抵住了他的太陽穴。
此刻陽光正盛,云霞般的櫻花粉的白的層層疊疊,雪一樣落在戶川徹身上。
他嘴角帶著笑,擁著五條悟的動作同樣親密,只是一雙眼睛平靜的像是無風的湖泊,淡淡的將五條悟囊括其中。
戶川徹溫聲建議:“認真想想,想不出來,我就開槍。”
五條悟不可置信:“徹,你干什么?!”
戶川徹淺笑:“我打算嘗試一下你告訴我的方法——殺了你,看看這個世界是真是假!
“如果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作為事件的親歷者,你應該能說出更多細節,而不是幾句話翻來覆去的講,好好想想,嗯?”
五條悟一臉被背叛的表情。
戶川徹笑了,眉梢微挑:“怎么?想不出來?”
“你是想不出來,還是只能說出這么多?”
五條悟:“你……!”
他話未說完,戶川徹直接開了槍。
砰的一聲響,子彈穿過五條悟的太陽穴,鮮血自傷口汩汩流出,然而五條悟頂著這么個致命傷,依舊沒事人似的控訴戶川徹。
場景一下子朝恐怖片轉變。
戶川徹靜靜看著他,“果然……”
夢境可以理解成記憶的扭曲與延展,但究其根本是以腦海中的記憶為基礎的,這個夢境的確非常真實,但只有一點破綻——因為夢境以戶川徹的記憶為藍本,所以無法憑空捏造戶川徹認知外的東西。
戶川徹曾聽織田作之助說起過那第一百三十八版故事,但是因為實在太長了,記憶再好也只能記一個大概,所以當他問起寫在“書”上的內容時,夢境中的所有人都只能說出他所記憶的框架,誰都記不起細節。
關于記憶的問題同理,因為他記憶有缺失,有很長一段記憶都是聽五條悟口述的,而現實中的五條悟只詳細敘述了他當輔助監督那幾年——當然其中重點描述了五條悟自己和戶川徹之間的互動,很難說有沒有添油加醋的內容——對于戶川徹死后那六年倒是只說了寥寥幾句。
所以當戶川徹問起那六年間發生的事時,夢中的這個“五條悟”也不能說出更多的內容。
不過即便如此,這個夢境依舊真實的可怕。
戶川徹被困在這里一個月,如果不是發現了這個破綻,可能會被困的更久。
半年?一年?兩年?
當將這里誤以為是現實后,會不自覺的把自己限制在普通人的范圍內,從而失去對夢境的掌控,日復一日的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
直至忘卻所經歷的一切,徹底將現實當做夢境,而將夢境當做現實,像溫泉旅館里那些沉眠不醒的游客一樣,永遠的沉溺在這虛幻的夢境中。
到時候……
戶川徹想起了五條悟。
……他多半會哭吧,即便不哭也會非常難過。
戶川徹唇角微抿,忽然輕嘆一聲,對周遭的一切有些厭煩,這一刻,他無比迫切的想要回到現實。
不過好在,一切快結束了。
雖然在這里耽誤了很久,但這段時間戶川徹也不是全無收獲。
山路上忽然傳來微不可聞的腳步聲,是士兵來了。
——費奧爾多從未放松對他的監視,只是見他被這個夢境絆住了腳步,所以特意沒有讓士兵出現、以免變相提醒他而已。
于是戶川徹繼續按照原定計劃,他一揮手將腦門上頂著個彈孔的假貨打散,又造了個“戶川徹”和“五條悟”,讓他們在這座山上掩人耳目。
自己則轉身步入茂盛的林木中,一把將眼前的空間撕開一道縫隙。
縫隙之后是虛空,但緊跟著又有無數色塊在其中扭曲翻涌。
戶川徹靜靜的看著,忽然時間像是靜止一般,色塊停止翻涌,轉而形成了一副靜止的畫面。
記憶,一切的根源都在記憶。
正如夢境中無法出現戶川徹認知以外的東西,他因為自身記憶有缺失,同樣無法主動前往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記憶中。
因此綺寐必定藏在他想不起來、即便想起來也不會主動去接觸的那段記憶里。
——這樣一想,也就只剩那個地方了。
不過好在經歷過前幾個夢境后,戶川徹多少想起來了一點散碎的記憶碎片,對于那段記憶,也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
希望自己這次沒有找錯。
戶川徹看著縫隙后的場景,一腳邁了進去。
第168章 第一章 自新世界五十一
費奧爾多一睜眼就看見了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包裹起來的蜘蛛網。
這是一個近乎末日后的世界。
大片城市成了廢墟,斷壁殘垣上苔蘚藤蔓覆蓋攀援,形成一種綠意與鋼筋水泥交織的怪異景象,遠遠看去仿佛一塊發霉的面包。
唯有一塊地方格外干凈。
——那是一個被圍墻隔離開的巨大城市,蛛網自城市中心建筑的地下蔓延開來,就像傳說中首尾相接環繞世界的塵世巨蟒一般,將整片天空緊緊包裹。
蛛絲又從天穹落到地上,在草葉建筑間盤旋粘連,使得觸目所見都是纖細柔軟的潔白蛛絲,仿佛云朵落到地上,世界又沉睡在了云朵中。
而城內的居民則毫無所覺一般,在龐大的蛛網間正常生活,對抗著城外名為麥克羅的怪物。
——這里戶川徹最深的記憶,他從小長大的地方,阿道司筆下簡陋又殘酷的世界。
與此同時,也是綺寐的藏身之處,那只蜘蛛模樣的咒靈,此刻正趴在包裹世界的巨大蛛網中央。
費奧爾多嘴角輕勾。
他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
無數士兵出現在費奧爾多身邊,密密麻麻好似蟻群,朝著蛛網正中蠶食而去。
綺寐感受到了夢境中的異樣。
一剎那大地開裂,露出了城市正中心那棟建筑的地下空間,綺寐從中抬頭,八只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地面上的費奧爾多。
周遭的居民則忽然如木偶般靜止了,下一刻又齊刷刷拿起武器,對準費奧爾多。
就連城外的麥克羅也如粘稠的瀝青般飛速游弋過來,一張網似的籠罩在這堆不速之客的頭上,兜頭罩下!
費奧爾多舉起雙手,視線在周遭環視一圈,落在了綺寐臉上,狀似遺憾道:“您就這么對待您的幫手嗎?”
頓時,無論是麥克羅還是居民都停住了動作。
綺寐歪頭看他,八只眼睛四只不屑三只懷疑一只疑惑。
費奧爾多輕嘆一聲,繼續道:“我和五條悟還有戶川徹不太對付……”
他將一些相關經歷適當渲染了一下,巧妙的營造出了一種與另外兩人有深仇大恨的感覺。
于是綺寐的八只眼睛變成了四只不屑三只認可一只懷疑。
費奧爾多接著道:“我想殺了他們,但是我一個人做不到,您雖然能掌控夢境,但在戶川徹的夢境里,似乎也發揮不了全力!
費奧爾多聲音低了下來,輕柔縹緲的好似云霧,帶著一種循循善誘的意味:“現在戶川徹被困在了和五條悟有關的夢境中,不知您可否將您的力量借給我……”
他說的很真誠,言談之間將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又將綺寐的地位無限拔高,仿佛不是無奈之下的合作,而是強大的咒靈對于孱弱人類的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
綺寐瞇起眼睛,僅剩的懷疑逐漸褪去,但很快面色一變,八只眼睛通通變成了十足的嘲弄,惡狠狠的看向費奧爾多。
“蠢貨!他過來了!”
什么?
費奧爾多一怔,很快變得了然,意識到了戶川徹瞞天過海的把戲。
與此同時,城門口出現一輛車。
戶川徹坐在車上,他來到了自己二十三歲時,槍殺主腦的前半年。
這時候那位研究員依舊致力于解析麥克羅的構成,幫他開車的是那個喜歡醫學卻成為了狙擊手的娃娃臉士兵,此刻正絮絮叨叨的說著什么。
話題天南海北,但總是會繞回到關于醫學的內容上。
“嗯……如果麥克羅全部消失了,不知道主腦會不會允許我們更改職業,不是當狙擊手不好,就是……”
娃娃臉沒有繼續說下去,眨眨眼忽然將話題轉到戶川徹身上:“長官你有想過除了狙擊手之外要做什么嗎?”
“長官?長官?”
戶川徹沒有回答,因為他同費奧爾多對上了視線,而龐大的咒靈趴在地下,半遮半掩的幾乎像是小山,身上的“書”反射著陽光,顯眼至極。
“停車!睉舸◤卣f。
“啊?”娃娃臉沒反應過來。
直至戶川徹看了一眼他的胸牌,嚴肅的重申了一遍“丙B-11023,停車”之后,他才猛地踩下剎車。
車輪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戶川徹開門下車,離去前瞥了娃娃臉一眼,縱然多此一舉,張了張嘴,還是說道:“你離遠一點!
戶川徹往前邁出一步,然而腳下的土地忽然像是波浪般起伏,緊跟著又碎裂成無數碎片。
與此同時,周遭的一切都像是風化的墻皮般剝落下來。
建筑、林木、天空、居民還有那個娃娃臉士兵,全部消失不見。
戶川徹站在虛空之中。
在咒靈的操縱下,夢境的碎片融合、扭曲,又化作千萬片鏡子,每一面鏡子里都是戶川徹的一段記憶,浩如繁星般分布在四周,又鋪天蓋地的朝他狠狠壓下!
戶川徹猶如大海中的小舟,一個浪潮打來,便被溺在了記憶的深海中。
一時間,無數聲音在耳邊響起,千萬雙手攀住他的身體,勒住他的喉嚨。
父親,母親,弟弟……
五條悟,夏油杰,太宰治……
灰暗的,高興的,痛苦的……
他好像一剎那經歷了無數的記憶,又好像驟然分裂成千百個,每一個都在面對不同的回憶。
但饒是如此,戶川徹依然頂著巨大的壓力,朝前邁了一步。
綺寐倒抽一口冷氣,猛地看向費奧爾多,八只眼睛齊刷刷變成了焦急的催促:“你就這么干看著?!”
費奧爾多收回視線,眉梢微挑:“他這樣已經快要瘋了!
言外之意就是完全不用自己幫忙。
但是綺寐依然放不下心,“他不會瘋的,他就算瘋了也會第一時間對付我!”
“只要再拖住他一段時間就行,只要再五分鐘!繭就能編織成功,我可以在現實中殺了他!”
費奧爾多聞言神色微動,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你沒有余力了嗎?”
“沒有了!這里是他的夢境!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
“這樣啊……”
費奧爾多笑意加深。
忽然,周邊圍攏的士兵動了,但是不是朝著戶川徹而去,而是向著綺寐而來!
“你干什么。。!”
綺寐驚叫。
“你最好不要亂動,”費奧爾多在士兵的幫助下爬上咒靈的背脊,從容道:“我只是想要從你身上拿一樣東西而已——但是如果你動了,你可能會在戶川徹動手前,先被我射成篩子。”
“我殺了你。。。!”
綺寐的八只眼睛一瞬間全部被怒火填滿,然而它此刻就像被戶川徹絆住的巨輪,一動也不能動,只能惡狠狠的瞪著費奧爾多,發出尖利的咒罵。
費奧爾多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它。
此刻“書”已經在費奧爾多觸手可及的位置,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書”的扉頁,又一把抓住。
就在此時!
一只手忽然從虛空中探出!
——戶川徹頂著混亂至極的記憶,強撐著瞬移至此處,一把抓住了“書”的另一半,另一只手扣住費奧爾多脖頸,將他狠狠摜在地上!
綺寐立刻抓住這個機會,一轉攻勢,千萬道蛛絲吐出,將圍在他身邊的士兵纏的嚴嚴實實。
費奧爾多一瞬間陷入劣勢。
戶川徹的力氣比他大,只那么幾秒鐘的時間,“書”就有了要脫手的跡象。
事實上戶川徹此刻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誰,因為記憶混亂的緣故,費奧爾多的臉變來變去,可以是太宰治,也可以是五條悟、夏油杰,他只是憑著直覺,近乎本能的、死死的抓著手里的“書”。
時間一點點逝去。
費奧爾多的手開始發抖,“書”一點點抽離,似乎一切也如流沙般緩緩消逝。
而士兵們牽制住綺寐,也逐漸力不從心。
費奧爾多眸色一沉,盯著戶川徹沒有焦點的視線片刻,神色微閃,忽然輕輕說了一句——
“徹?”
戶川徹分不清是誰說的,但是這個字多半出于親近人之口,于是他的動作停滯了一剎。
只那么一剎,便有幾個士兵在費奧爾多的授意下從身后猛地襲來!
兩顆子彈送入戶川徹心口,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腰腹!
費奧爾多用力,一瞬間,“書”從戶川徹手中脫出。
戶川徹咬牙,手盡力向前一伸,再次抓住了“書”的扉頁,然而他的眼前開始一陣陣發白,記憶的混亂、身上的疼痛讓他的力氣如流沙般流失。
最終,“書”一點一點的朝著費奧爾多移動。
費奧爾多嘴角勾起微笑。
——勝利的天平似乎朝他傾斜。
然而就在這時,一種尖銳的寒意忽然從脊柱攀援而上,一瞬間占據了他的腦海!
費奧爾多寒毛直豎,感覺自己仿佛一剎那陷入了極度兇險的境地,似乎下一刻就會有生命危險。
這種危險不是來自于夢境,而是來自于現實!
身體發出警告,于是費奧爾多一瞬間從夢中清醒了過來。
咒靈、士兵、戶川徹全部消失,“書”也瞬間脫手。
他睜開眼睛,思緒尚未回籠,身體就快過意識的躲過了攻擊。
費奧爾多在不遠處站定,一抬眼,看見夏油杰、太宰治站在面前,而果戈里和影山茂夫纏斗在一起,此刻也正逐漸陷入劣勢。
他后知后覺的皺了下眉,一抹脖頸,才發現脖頸上有細細一道血痕。
太宰治拿著手中沾血的匕首晃了晃,無比遺憾的嘆了口氣。
費奧爾多瞬間恢復鎮定,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墻上的鐘表,視線再次落到太宰治身上時,已經重新掛上了微笑,甚至有心情開玩笑。
“太宰君,不是所有人都對死亡有癖好的!
“不過我很好奇,你們是怎么進來的!
費奧爾多環視一圈,實際上他做了好幾手準備,不僅在所處位置的四周都布下了[封印的房間]用來限制咒術師和異能者,還為了避免有人來救他們,在這棟建筑里的機關被人破壞的剎那,建筑的所有入口就會關閉。
如果救人的是織田作之助、靈幻新隆、禪院惠、中島敦這幾人的話,在一小時內他們絕對無法突破入口進入建筑。
費奧爾多的目的在于拖時間,拖到天亮,他成功拿到“書”為止,事實上但凡夏油杰這幾人再晚來幾秒,“書”最終還是會落到他手上。
所以是哪里出了紕漏。
費奧爾多神色一轉,落到了夏油杰身后一張陌生的娃娃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