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可笑之極
簡直可笑之極!
這是趙玧成二十七年來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他,趙玧成是秦淮素的夫君,到六乾軒還得她同意?
懶得跟下人計較,趙玧成欲要一掌推開人,“再不滾開,休怪本侯不客氣。”
“住手!”
趙玧成盯著發出聲音的人,視線定格在那張沉冷的臉上,瞬間的錯愕變成滿不在乎地哼笑。
“秦淮素,你活膩歪了?竟敢呼喝本侯?”
趙玧成欲要上前教訓人,順風立馬擋在前面。
一個不放他在眼里,兩個不放他在眼里,這些下人還知道他是大靖國的順昌侯嗎?
趙玧成氣得破口大罵:“以夫為天,秦淮素你懂嗎?竟敢讓人攔著本侯,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夫君?”
罵聲太大惹得周圍的人都駐足在附近,前來拜訪的商戶見狀趕緊打道回府,另尋借口再約。
秦淮素見狀,秀氣的眉毛擰得緊緊的。
她知道,若讓趙玧成再繼續胡鬧下去,定會對六乾軒聲譽造成很大影響。
徑自走下臺階,停在趙玧成面前,在趙玧成沾沾自喜以為秦淮素前來認錯時,耳邊響起極具震懾力的一聲。
“來人!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給我拖離六乾軒,休得讓他靠近半步!”
“秦淮素,你敢!”
眼前的女人一臉冷容,怎看也不像開玩笑。
趙玧成覺得秦淮素真的瘋了,哪個女人不是對自己丈夫千依百順,她竟敢叫人這樣對待自己丈夫。
什么叫婦德?什么叫婦言?她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嗎?
男人完全失了理智,像只瘋狗般就要撲上去。
順風輕松將他擒下。
與此同時,門內紛紛走出十來個手持木棍的強壯男丁,將趙玧成團團圍住。
其中幾名打手壓著趙玧成往外拖。
趙玧成動彈不得,最后只得繼續開罵,秦淮素惱了,對如月使了個眼色。
如月上前用帕子堵上趙玧成的嘴,“姑爺,得罪了。”
一個婢子也敢對他動手,六乾軒究竟是什么地方?連他順昌侯也不放在眼里嗎?
趙玧成目眥盡裂,可他雙手被捆,嘴巴被堵,只得對秦淮素干瞪著眼,發出唔唔唔的嗚咽。
他后悔自己沒有帶人馬就來,不然現在起碼有幫手;但又暗自慶幸自己一個來,起碼他在下屬面前沒有丟了面子。
秦淮素走到他面前,一言不發盯著他,涼薄的眸光跟在侯府全然不一樣,趙玧成覺得此時的她讓人后背生寒,很是陌生。
“夫君,”秦淮秦單手扶額,狀似思考,“你要再鬧下去對你面子也有損,你非六乾軒的人,有什么事容我回府再跟你商議吧。”
聽起來像是商量,實則是——不容趙玧成拒絕。
未等趙玧成開口,秦淮素轉身拾階而上,跟傅顯走進六乾軒。
六乾軒——萬家歷代議商重地。
一梁一柱,一磚一瓦均年代久遠,蘊含數代人的心血結晶,單是前面待客廳懸著的那塊牌匾就給六乾軒上下員工無上榮光。
進入六乾軒,所有人見到秦淮素都會恭恭敬敬喚她一聲“秦當家”,就連兩名丫鬟都覺得在這里比起在侯府要威風多。
傅顯默不作聲跟在秦淮素身后,他發覺女人在這里,就像一個會發光發熱的日輪。
一行人繞過前廳,到了后院。后院主屋分做兩層,一樓正廳是萬家各大叔伯開會議事的地方,旁邊的幾間廂房就是各門生意管事上班之地,主屋后面的幾間房屋則是庫房以及住宿員工的房舍。
從左邊的樓梯上去,二樓幾乎一層都是秦淮素辦公的地方。另外還有兩間房,一間如云辦公的地方,另一間則是如月的。
兩個丫鬟退下后,秦淮素跟傅顯直接到了她的書房。
今早接二連三發生的一切早已令秦淮素精疲力竭,關上門那刻,她終于松了口氣。
回頭卻看到狗男人大模斯樣地坐在主位,擺弄案上的文房四寶。
要知道,那是六乾軒的第一把交椅,這是他可以亂坐的嗎?
秦淮素額角突突地跳,氣得沖過來,扯著男人衣襟,欲要將人從主位拉起來。
“傅顯,你快給我起來。”
她那點小力氣,傅顯根本不放眼里,手一扯,女人就跌坐在他腿上。
細細的腰肢,男人圈著,緊著,在她耳邊道:“你現在不也坐著了嗎?”
低沉撩人的聲音,浮浮沉沉的熱氣,兩者在秦淮素耳畔繚繞,女人瞬間想到之前馬車上的事,耳根紅得發燙。
傅顯忍不住輕輕啄了下紅透了的耳珠,戲謔道:“唔,還是這么害羞。”
“你起開”
秦淮素一開口,卻發現聲音嬌軟如水,氣勢全沒。
反倒惹得男人眸色暗了幾分,手也跟著不安分地伸進她裙下。
“傅顯,”秦淮素大驚,拉住他的手往外扯,“這里是六乾軒,你不能在這里對我”
女人急得快要哭出來,傅顯這才收了手,捏著她臉頰,哼哼道:“看來六乾軒給你底氣了,不但敢兇趙玧成,連本王也不放眼里,直呼其名了。”
六乾軒就算給她再大的底氣,秦淮素也不會傻到得罪他這個最大客戶,傅顯手里不但有著皇家人脈,更有不少生意也是由他介紹的。
對他兇?試問有誰愿意跟錢過不去?
能屈能伸的秦當家,當即摟著他脖子,撒嬌道:“六乾軒的生意還得仰仗傅爺多多牽橋搭線,傅爺既然喜歡坐,那坐一會也無妨的。”
傅顯當然不會信秦淮素說的。
他認識秦淮素快10年了,當年他在宮內偶遇跟著娘親進宮覲見的小淮素,7、8歲的人兒一張小嘴長得可甜了。
傅顯躲在暗處看到,那小女孩明明討厭給她帶路的公公,可那張嘴就是哄得人開開心心,最后那公公還賞了她兩個銅板。
小小年紀的她就懂得處世圓滑,現在的她,又能有幾分真?
一如三年前,明明應下婚諾的人是她,可等他從江南回來后,她卻成了別人的妻。
這根刺在他心中多年,怎也拔不掉,想到趙玧成現在時刻在她身邊,俊朗的容顏一片陰鷙。
秦淮素不知自己哪里觸到他底線了,看著男人越來越沉的臉,她欲抽身離去之際,傅顯一把抱起她,走往后面的休息室。
“傅顯,你不可以!”
“閉嘴,你不想要皇上壽辰這樁生意了嗎?”
“這是兩碼事,你不能”
秦淮素沒想到傅顯那么能纏人,這一消磨,便是從早上到了下午。
辰時,她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侯府,一進大門,便見趙玉凝帶著安嬤嬤及兩名婆子在門后的板壁候著她。
一見她,趙玉凝直勾勾瞧過來,冷笑道:“嫂嫂你終于回來啦,娘親在前廳等著你呢。”
第12章 今回不易過
今天讓人趕走趙玧成,秦淮素就知道不會就此罷休。
既來之則安之,她對著趙玉凝坦然一笑時,卻見趙玉凝翻了個白眼對安嬤嬤道:“去,把那兩丫鬟給我綁過去。”
眼看幾人就要動手綁人,秦淮素凜目低喝:“安嬤嬤,你這是什么意思?”
老人依舊一副慈祥的面孔,福身道:“回大夫人,這是老夫人的意思。”
旁邊的趙玉凝拿著帕子掩唇,“嫂子,你有時間關心別人,不如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說完,她淡淡撇嘴,率先往前廳走去。
看來今回不易過。
秦淮素心中有著不好的預感,但現在她已無路可退。
到了前廳,藍氏,趙玧成還有紀桑芙早已在里面候著。
本來跟紀桑芙有說有笑的藍氏,一見秦淮素,臉馬上黑了下來。
這三年里,秦淮素極少見她到會沉臉,人前,她總愛標榜‘我佛慈悲’,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算起來,真正見到藍氏臉色的,今次是第二次。
裝著看不懂,秦淮素走進室內,對著上首的人行禮。
“素兒見過婆婆。”
跟著又對趙玧成道:“素兒見過夫君。”
趙玧成上來就是一巴,“賤人,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夫君嗎?本侯今天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這一巴力度很大,打得秦淮素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可她依舊儀態端雅,恭身道:“夫君,這件事我可以向你解釋”
她未說完,藍氏已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指著秦淮素罵:“秦淮素,你好大的膽,竟敢當街驅逐侯爺,你眼里還有你夫君,還有這個家嗎?”
趙玉凝捏著帕掩唇,“娘親,你還跟她說什么,這種人就該給點苦頭吃吃,她才知道乖。”
藍氏氣得捂著胸口,對安嬤嬤使了個眼色,“去,把家里的藤條拿出來。”
這個藤條是當年趙家的祖先為了懲罰有辱門風的家仆或家人,只要犯了家規才會將它請出。他是匠人由幾條藤編制而成,并每年用桐油養之。
如云和如月嚇得連連磕頭,對藍氏道:“老夫人,要罰就罰我們吧,小姐她身子不好,受不得這種打。”
趙玧成對著如月胸口一腳踹過去,“你們兩個不用爭,等我教訓了這個賤人,就輪到你們。”
安嬤嬤很快取出藤條,看著油光發亮的藤條,有的人心里樂開了花,而另外的人則擔憂忡忡。
趙玧成拿起藤條,走到秦淮素面前,目露兇光,“賤人,為夫今天就好好教你如何當一個好妻子。”
說完他揚起手里的藤條——
預期的痛感沒有來臨,如月擋在秦淮素跟前,她顧不得身上的痛,皺眉對趙玧成道:“姑爺,所有事都不關小姐事,你要打就打我吧。”
如云也擋在秦淮素跟前,對趙玧成道:“對,姑爺有什么氣就沖我們撒好了,不關小姐事。”
趙玧成更氣了,拿著藤條甩出陣陣風聲,“好,好一對忠心護主的狗奴才,那今天本侯三個一起打。”
不由分說,趙玧成對著三人一通亂打,兩個丫鬟被打得鮮血淋漓,她們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為秦淮素擋下不少,但再這樣下去,早晚也得出人命,眼看趙玧成的藤條又要落下,秦淮素突地站了起來,抬起右手擋住了那一下。
“夠了!”
無視右手臂的鮮血已滲出,染紅了衣衫,秦淮素將兩個丫鬟護在身后,單手執著那根藤條,冷戾道:“夫君打也打了,罰也罰了,是不是該適可而止?”
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口惡氣的男人,火頭正旺,豈是秦淮素三言兩語就能壓下,趙玧成拿著藤條走近秦淮素,用藤條挑起女人下巴,燈火明耀,下巴光潔薄嫩的肌膚,盤桓著藍色的青筋,脆弱得似一掐就斷的樣子。
就是這樣的女人勾三搭四,還要讓他丟盡了面子,趙玧成心中怒火盛極,壓著怒意道:“秦淮素,現在才知害怕,你之前不是很威風的嗎?”
藍氏走過來搶過兒子手里的藤條,一下下狠狠揍在秦淮素身上,邊揍邊罵:“叫你欺負我兒子,叫你欺負我兒子,看我不打死你”
看著秦淮素滿身血污,衣衫破爛,頭發凌亂,紀桑芙和趙玉凝心中要多爽有多爽,但紀桑芙這個時候清楚,絕不能袖手旁觀,于是她給藍氏跪下。
“婆婆,姐姐她許是有難言之隱,現在打也打了,只要婆婆和相公給姐姐一個改過自身的機會,桑芙看,這事就算了吧。”
趙玉凝卻不這么覺得,諷笑一聲,“小嫂嫂,你也太好說話了,別看有些人平日不怎么說話,其實吶,陰著呢。”
陰陽怪氣的暗示,惹得藍氏又掃了秦淮素幾下。
但紀桑芙冒險拉住了藍氏的手,“婆婆,還是別打了,家丑不可外揚,說不定姐姐是受有心人教唆,只要姐姐認了桑芙,日后有桑芙在姐姐身邊陪著,定不會再發生這種事的。”
藍氏一時沒意會過來,責怪紀桑芙性子軟:“兒媳,你這樣是不行的,性子太軟遭人欺負。”
紀桑芙扯了下藍氏的手,情真意切道:“桑芙有婆婆撐腰,桑芙不怕,只是為了侯府聲譽,別再打姐姐了。”
秦淮素看著好一朵大白蓮,心頭冷笑,呵呵,原來她打的算盤在此。
藍氏當即明白過來,跟趙玧成對視一眼,也放下了藤條,轉身對秦淮素道:“素兒,你聽到了嗎?既然桑芙愿意為你求情,平妻的事你怎么看?”
趙玧成也緩了眼色,不再開口閉口叫秦淮素賤人,負手而立“素兒若真的知錯能改,為夫也不既往不咎。”
看著這一家人,秦淮素痛得冷汗不停涔出,捏著拳頭冷笑:“夫君,你可知六乾軒是什么地方?”
第13章 心底的情動
六乾軒是什么地方?
趙玧成當然知道,不但他知道,全京城甚至全國不少地方都聽過六乾軒的大名。
萬家世代為皇商,六乾軒由萬家太祖一手創下的議商要地,更是太祖皇帝親題的牌匾,據聞六乾軒還有先皇所賜的免死金牌,聽說還是朝廷半個金庫,這也是秦淮素敢橫的原因。
呵,就算這樣又如何!
趙玧成斜斜瞟了秦淮素一眼,哼笑。
“秦淮素,就算六乾軒是太祖皇帝御賜的皇商,說到底還是皇商,就算是官,還得看官階呢。”
身上的痛感漸緩過勁,秦淮素總算神思清明兩分,“沒錯,六乾軒的確只是皇商,但夫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女人抿了下發干起皮的唇瓣,聲音有點沙啞。
“太祖皇帝給萬家賜下牌匾之時,就頒下圣旨,萬氏族人及其旁系,凡從政者不過問商事,從商者不問政事。夫君當天已握有將軍府的兵權,就不得再過問六乾軒的事,否則違抗先皇命令。”
還有這么一個規定嗎?
趙玧成臉色變了變,不自覺地抹了下臉。
照秦淮素說的,那她當天阻止自己進內,豈不是等于救他?
一時間,廳內靜悄悄,趙家的人急了,對此卻無計可施。此時紀桑芙走過來,取出帕子包住秦淮素受傷的手。
一邊包扎,一邊關懷道:“既然相公不可以,日后姐姐若不嫌棄,妹妹愿意每天陪姐姐到六乾軒幫忙打理,以為姐姐分憂。”
趙玧成眸光亮了瞬,心中感嘆桑芙果真是他好妻子。
他咳了聲,緩了臉色也跟著幫腔,“桑芙說得對,既然一家人,就讓她去幫你。”
這對狗夫妻看得秦淮素頭直犯暈,她穩住身子,強作鎮定地搖頭:“多謝紀姑娘好意,可惜六乾軒不是你們想進就可以進去的。”
一次給臉,兩次哄,她秦淮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真當自己是什么寶嗎?
趙玧成忍不住怒喝:“賤人,我看你今天是敬酒不喝,喝罰酒了。”
說完,他又要對秦淮素抽下去。
秦淮素慢條斯理地扯下紀桑芙包在她手上的帕子,冷眼迎上趙玧成。
“夫君,我勸你適可而止,你今早也知道素兒接了皇上壽辰的生意,要是我因此不能到宮里商議,皇上萬一追究下來,夫君打算如何解釋?”
一句話令趙玧成進退不得。
對呀,若此時把她打傷了,萬一皇上來請人,秦淮素告狀怎辦。
再說,她受傷,也就沒人打理六乾軒,那就等于說沒錢拿回侯府了。
趙家的人頓變悶不吭聲,個個狀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藍氏悄悄睨了兒子一眼,暗示他見好就收。
思來量去,趙玧成心不有甘的將藤條扔地上,命令:“把她們三人鎖在主院,今晚誰也不準拿吃喝給她們,讓她們好好反省。”
****
夜很靜。
只偶爾傳出幾聲蟲鳴和痛苦的喘息聲。
一整晚沒有進食的人,半夜突發高熱,秦淮素又痛又冷,蜷縮在床上,舔著發干的嘴唇,喉間溢出了聲。
“水”
不知是誰,把她抱了起來,將水遞到她唇邊。
干得起皮的唇瓣碰到杯沿,秦淮素舉著被包扎過的手,捧著杯子,一口氣喝完了整杯水。
喝完了,她覺得不夠,又對那人道:“還要!”
那人默默地又倒了杯給秦淮素,女人足足喝了三杯,才覺好點。
腦袋暈沉沉的,懷抱的溫暖令全身發冷的她,貪戀地往里蹭,將自己完完全全縮在那人懷中。
那個懷抱很曖,秦淮素窩在里面,才覺得好受點,但卻又不滿足地細聲嘟嚷:“冷。”
那人收緊了兩手,將她抱得更緊,秦淮素感到那人將臉貼在她頭頂沉沉抿著氣。
強而有力的心跳聲,熟悉的氣息,令她莫名心安,秦淮素強撐著的僅剩的理智想看清眼前人。
小小的手熱得發燙,她順著男人的脖子,摸到了男人的頜骨,再一路往上一點點描繪著他的五官。
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在她心內翻涌,久久,秦淮素才漫出心中那兩個字。
“傅顯?”
男人沒回應,但秦淮素莫名覺得心安,繼續靠在他胸膛,小手繼續在他身上亂摸,委屈兮兮道:“傅顯,我難受。”
男人一把按住她亂來的小手,隨后又用手指撥開蓋在她臉上的青絲,看著如流浪貓般的她,眸底一片深沉。
薄而凌厲的唇湊了上來,輕輕貼著她的唇瓣慢慢搓磨,似在安慰她,又似在安撫自己。
“傅顯”秦淮素輕咬著唇,眼角劃下清淚。
心中一直壓抑的情緒決堤而出,秦淮素頭一回主動,攝取著對方氣息,回應他,回應心底的情動
一晚過去,將近天明之際,秦淮素終于幽幽轉醒,神思逐漸回復清明的她,半睜著眼看了下房間的擺設。
一名圓臉婢子闖入秦淮素眼簾。
“大夫人,你醒了?”
秦淮素皺了下眉,凝視她。
她記得這是侯府的丫鬟,她嫁來沒多久,這小丫頭就跟著幾個人一起被賣到這里,而她便是當時自己瞧著乖巧順眼,挑到主院做二等丫鬟的。
“紅薏?”秦淮素喚了聲。
紅薏眼眶微紅,顯然是哭過,低聲應道:“大夫人,婢子在呢。”
秦淮素茫然看著房間,完全不像有人到過的痕跡,心里納悶。
情感昨晚是夢?
忍不住,又問:“昨晚是你照顧我?”
“是的,昨晚是我留在房里照顧夫人您。”
紅薏回話。
秦淮素抿唇不言,意味不明的眸光斂于長睫之下。
她記得那個懷抱很真實,很溫暖,那人的氣息她清楚感應到是傅顯的。
淡淡的眸光掠過紅薏的臉,秦淮素漫不經心地又問了句:“除了你,可還有誰來過?”
紅薏跪在地上,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
“大夫人明鑒,這里是主院,昨天侯爺已勒令禁止所有人靠近主院,婢子也是后半夜得了允許才進來瞧瞧您和如月姐姐她們。”
一派胡言。
昨晚的感覺太過真實,秦淮素絕不會記岔。但現在避免再起風波,秦淮素決定就此作罷,換了個話題問:“如月她們怎么樣?”
“兩位姐姐還好,休息幾天,就能如常了。”
聽到她們還好,秦淮素心中才稍覺安定,對紅薏招招手,“扶我起來吧。”
銅鏡里的美人,滿臉蒼白,本已纖瘦的身型此刻猶如冬日掛枝上的殘葉。
紅薏邊給秦淮素梳頭,邊說著外面的新鮮事。
秦淮素安靜聽著,從鏡中窺視紅薏,意有所指問:“昨晚我記得有人給我喂水,是你嗎?”
紅薏梳頭的動作沒停,就連眼也沒眨一下,溫聲溫氣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似作假。
“是奴婢呀,昨晚就是奴婢伺候大夫人的。”
然而,秦淮素知道——她在說謊!
只是,她為什么說謊?
那人又是誰?
正當她愣神思考時,房門被人一腳踹開,趙玧成走了進來。
第14章 究竟誰照顧誰
要不是宮里來人,趙玧成絕不會再踏入主院半步。
不看秦淮素一眼,趙玧成拂了下衣袍,坐下來道:“宮里來人接你了。”
秦淮素應是,不動聲色。
趙家的人是什么樣,她心里早已一清二楚。
若然只是宮里來人,差個丫鬟就可以辦好的事,用不著趙玧成親自來。
他的出現,證明還有其他。
果然,趙玧成跟著道:“一會見了宮里的人,知道怎么說嗎?”
女人心中冷笑,臉上不形于色,從善如流道:“是,素兒知道。”
她此時的乖巧令趙玧成心中舒坦幾分,理所當然地哼了聲,便不再多看她一眼,踏步離開。
等秦淮素裝扮好后,到了前廳,坐在上首的傅顯第一個瞧見她。
站在他旁邊的公公順勢看了過來,一見秦淮素,眸光閃了閃,趕忙作揖。
“秦當家。”
那名公公秦淮素認得,他是大靖端雍帝其中一名近身伺候公公。
秦淮素趕忙上前行禮:“見過平陽王,見過康公公!”
傅顯正在喝茶,聽到女人聲音,只是淡淡嗯了聲,連眼皮也不曾抬下,倒是康公公客氣有禮,上前虛扶一把,“秦當家請起。”
趙家的人不樂意了。
本來聽到宮里來人要見秦淮素,趙家的人早已酸得如同喝上了幾壇老陳醋,但想著沾點皇氣,說不定也能將他們帶旺,于是死皮賴臉地硬要往上湊。
沒想到現在卻聽到康公公喚秦淮素為‘當家’,而不是趙夫人。
皇帝身邊的人喚一個女人做“當家”,那是何等的榮耀?
趙家的人心里不停冒著酸泡。
特別藍氏。
看著康公公對秦淮素客客氣氣的樣子,藍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她耗盡一生,也是第一回 見到宮里的人,更別提她這一生都想要個誥命夫人當當,可是卻連個機會都不曾有過。
反倒這個女人整天在外面拋頭露臉,扎在男人堆里的,反而得到那些男人器重,憑什么呢?
她可是一輩子的大家閨秀呀,哪里就比不上秦淮素?
拿著茶蓋悶悶地刮著,聽到康公公的聲音又再響起。
“秦當家,老奴今天來是另有要事跟您商量,溫貴妃已懷有龍嗣,想請你進宮陪伴幾天,未知秦當家意下如何?”
溫然是她兒時玩伴,這個當然沒問題。
但秦淮素知道絕不可以就這樣應下,今天她已搶了趙家人的風頭,掃了趙玧成的威風,趙家人豈會那么容易就讓她去領此等榮耀。
長睫眨了眨,女人對康公公行禮道:“素兒自是沒問題,但此事還需征求夫君意見才可。”
“這是自然。”康公公心領神會地朝趙玧成鞠躬,“未知侯爺你的意思如何?”
趙玧成對秦淮素的表現滿意極了。
看來之前的家法是有效的,她終于知道要尊重他這個丈夫了。
溫貴妃是當今寵妃,她懷有龍嗣,趙玧成是知道的,要是秦淮素跟她關系交好,也就是對侯府有得益,他沒有理由拒絕。
但也得裝腔作勢一番,以讓皇家的人認為他們夫妻情深。
于是拉著秦淮素的手,深情道:“既然溫貴妃娘娘有孕,又跟夫人是手帕交,為夫豈有不放的道理,但夫人你也要小心身子,莫要讓為夫擔心。”
好一對恩愛夫妻。
傅顯端著茶盞,冷冷看著這一切。
能跟皇室中人親近,不單是藍氏畢生追逐,趙玉凝也羨慕不已,趁機走到秦淮素身邊,挽著她手臂,親昵道:“嫂嫂,玉凝還沒到過皇宮,要不玉凝陪你一同去可好?”
妹子的提議正合趙玧成心意,也在旁邊附和,“對呀,夫人,不如你帶上玉凝,有她照顧你,為夫也放心。”
呵呵,究竟誰照顧誰。
秦淮素心里冷笑,但是面上還是一副乖順的樣子,為難道:“素兒不是不想帶小姑子同去,就怕溫貴妃會介意。”
康公公甩了下塵拂,也道:“秦當家說得有理,后宮重地,沒有皇上旨意,外人不得入內,趙小姐我看還是算了吧。”
她堂堂順昌侯府的千金小姐,竟被人當面拒絕,趙玉凝的臉色如同吃了米田共般。
趙玧成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只得訕訕道:“既然如此,那夫人你小心點吧。”
正在喝茶的傅顯忽地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眾人噤聲。
康公公心領神會,忙在一旁提醒,時辰不早了。
秦淮素最后對趙玧成交代。
“夫君,我不在的這幾天,麻煩你們照顧好如云和如月,她們兩個是我的人,我心里系著她們呢。”
趙玧成當然明白秦淮素的意思,現在皇帝那么看重她,他也不好拿喬,于是拍胸脯保證。
“放心,為夫知道的。”
馬車載著秦淮素等人向著皇宮出發。
但到了皇城附近,馬車卻停下了,一直小憩的秦淮素聽到聲響,睜開了眼睛,看到康公公站了起來,深感奇怪道:“康公公,我們不是要進宮嗎?”
康公公意味深長地笑著,又對傅顯作了個揖,“王爺,老奴先行回宮復命,這就告退了。”
“什么意思?”
秦淮素問完,馬上明白過來,剛才的一幕不過是做給趙家人看的戲?
他們根本不是要進宮。
秦淮素沒想到傅顯越發大膽,竟聯合皇帝身邊的人一起演戲。
惱怒的她要跟著康公公一起下車,卻被一直緘口不言的人一把抱住攬了回來。
“傅顯,你放開。”
秦淮素氣得拳打腳踢,又咬又啃。
傅顯不在乎那點小痛小癢,一手托著她的腰,一手摸她額頭,感覺到女人的體溫跟自己一樣的,他才露出笑臉,“嗯,沒燒了。”
做生意的人總是很敏感。
秦淮素瞬間捉住重點:“你怎么知道我發燒了,昨天夜里的人是不是你?”
傅顯眼皮都不曾抬下,容色自若地反問:“什么昨天夜里的人?”
“不是你?”
“什么不是我?”
繼而,傅顯彎了下鳳眸,“秦淮素,你突然這么說,是不是想我了?”
說著他就要去親秦淮素。
被男人的厚顏無恥嚇倒,秦淮素推著他的臉:“走開,我才沒有。”
第15章 他每天都很想你
傅顯的樣子不像裝出來的。
可是,秦淮素很清楚記得獨屬于男人的那股氣息,只是傅顯的否認也不無道理。
侯府守衛森嚴,傅顯就算本事通天,應該也不可能進入主院。
一臉警惕睨著男人,秦淮素依舊不放心地問:“那你又怎么知道我高熱了?”
“你的好夫君說的啊。”傅顯痞笑,“秦當家看來病一病,腦子也有點不靈光了。”
確實,秦淮素沒想到這點。
傅顯從趙玧成口中得知也不是不可能,若然他說得是真的,那昨晚的男人又是誰?
秦淮素小臉一白,不敢想下去。
“怎么了?”
留意到女人神色不對,傅顯挑眉一問。
為免多生事端,秦淮素改口道:“沒事,我一時糊涂了。”
這種小問題,傅顯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眸光一直落在秦淮素的手臂上。
秦淮素順著他眸光,看到一抹鮮紅浸濕了她的衣衫。
“怎么回事?”
未等秦淮素回答,傅顯率先捉過她的手,擼起袖袍,纖細嫩白的手臂,可見深深淺淺的瘀痕,有一處地方皮肉綻開,不斷滲出血珠。
“他打你?”
秦淮素從沒見過傅顯的臉色會沉得如此可怕,無可挑剔的俊臉透露出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兇狠。
不敢再看他,女人抿著唇不愿開口。
傅顯也沒逼她,伸手從車椅下面的小柜掏出金創藥等別包扎的工具,將人抱到懷中,自行給她處理。
秦淮素欲要收回手,“等我自己來吧。”
“再亂動,我就先把你手捏斷。”男人手下用力,證明他不是說笑。
說罷,他已開始動手處理,等他包扎好,馬車也停在了平陽王府門口。
傅顯抱著她,一路回到自己屋里,看著房間既熟悉又陌生的擺設,秦淮素心里漫出一股子難受。
她的第一次就是發生在這間房。
她婚前最后一次見他,也是在這間房。
那時的傅顯摟著她,信誓旦旦道:“素兒,等將軍回來,我便上門提親,你一定要等我。”
然而她等來的卻是,他親口對她說——
她再也不配踏進平陽王府半步。
婚后的三年,傅顯每次見她都是在他的私宅。
現在將她帶回王府,又是什么意思?
“在想什么?”傅顯看著正在發呆的人,冷不丁開口。
秦淮素抬眸凝著眼前人,心中之感酸酸楚楚,默了瞬,直截了當地問。
“怎么帶我回到這里?你不是說過我再也不配進平陽王府?”
淡然的眸光落進女人眸底,只見傅顯骨指輕拂,幾縷落在她臉頰的青絲立滑落兩旁。
意亂情迷下,秦淮素除了聽到自己亂砰的心跳聲還有男人冷漠的聲音。
“秦淮素,不該問的就別問,難道你對咱們之間還心生希冀?”
傅顯的話凍住了女人的心。
對啊,她早已沒有立場問他任何私事。
剛才她在期待什么?
秦淮素自嘲一笑,漂亮的狐眸斂去不該有的情緒,正要自圓其說時,房外響起聲音。
“王爺,藥端來了。”
“拿進來吧。”
一名年約五旬的婦人端著托盤走進房內,秦淮素見到她眼前一亮,下意識喚了聲,“張嬤嬤。”
張嬤嬤見到她,卻無任何驚訝之色,很是穩重地先給傅顯行禮,再回應秦淮素。
“秦當家,好久沒見了。”
秦淮素定定看著她,不知如何開口。
她是傅顯的乳娘,對自己跟傅顯的過往一清二楚,更是自己曾做出過承諾的人,此刻她早不是當年的女子,更是食言的那人。
張嬤嬤看出她的尷尬,將托盤放下,端起藥碗走到秦淮素身邊,和顏悅色道。
“秦當家,這藥是王爺命老奴給你熬的,快點趁熱喝了吧。”
傅顯吩咐的?
秦淮素微訝,眸里的流光隱隱躍動。
旁邊的男人卻站了起來,理了下衣袍,負手走向門邊。
經過張嬤嬤身邊時,拋下了那么一句話,“本王還有事忙,府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男人遠去的背影如山,秦淮素凝視半晌后,收回視線,嘴角自嘲輕勾。
一旁的老人看著互相折麿的兩人,心中嘆息,拉起秦淮手的右手,將藥碗放在她手心,語重心長道:“當家,你別看王爺對你很冷淡的樣子,其實這三年,他每天都很想你的。”
想她?
想她就不會想到這三年傅顯對她的百般折磨和羞辱,秦淮素半個字也不敢信。
瞧著女人的臉色越發不好,張嬤嬤趕緊換了話題。
“當家,你快把藥喝了吧,不然涼了,藥效沒那么好的。”
“嗯。”
秦淮素壓下心中惆悵,端起碗一飲而盡。
張嬤嬤又拿著一個瓷碟過來,對秦淮素道:“快吃一個甘草楊梅壓壓苦。”
這是秦淮素最愛的零嘴之一。傅顯知道她愛吃,昔日平陽王府總是備著這款食物。
現下再見楊梅,剛才壓下的悵然又再不知不覺填滿心房,秦淮素悶悶地拿起一顆放到嘴里,如同㬭蠟,卻不忘夸上一句。
“好吃。”
如今的情況,說再多也是枉然。
張嬤嬤心里嘆氣,伺候人躺下后,收拾好物品離開傅顯房間。
順昌侯府那邊自秦淮素離開后,靜安堂的抱怨聲此起彼落。
“娘親,想不到那賤人竟然可以認識那么多貴人。”趙玉凝心生不忿道。
“對呀,娘親也想不到。”
藍氏知道秦淮素有錢,但沒想到她人脈比她想象的還要廣,難怪她能一個人養起侯府全部人。
想到她平日才給自己那點月錢,藍氏的臉更黑了,拍著桌子道:“果然是賤人,賺那么多錢,竟然才拿那么點回侯府,當我們乞丐嗎?真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賤種。”
“就是”趙玉凝也氣得胸口起起伏伏的,“要我說,六乾軒賺的錢都是我們的才對,萬家的人憑什么分。”
被女兒這么一挑撥,藍氏更不憤了:“凝兒說得有理,六乾軒的錢就該是順昌侯府的。她人都嫁到侯府,她的錢就是侯府的錢,她的六乾軒就是侯府的六乾軒。”
貪婪婦人拉著女兒的手,眼神陰毒,“明兒,你到六乾軒那,把大權拿回來。”
第16章 結發與君知,相要以終老
要是能那么容易拿到,趙家還用等到現在嗎?
一直不說話的紀桑芙不得不提醒兩句。
“萬萬不可呀,沒有姐姐在,咱們也進不去六乾軒,再說咱們貿然進去,也不可能那么輕易就拿到她的印章。”
此話有理,趙玉凝對藍氏道:“娘親,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見她們聽進去了,紀桑芙繼續道:“這個時候,咱們最好還是不要跟姐姐作對,只要取得她的歡心,說不定哪天她就帶咱們到六乾軒,到時等咱們了解一切運作后,再拿回來了也不遲。”
目前來說,這個做法似乎最是妥當,但是這得要多久?
趙玉凝嘟著嘴道:“那要多久呢?萬一那賤人一直不讓,那咱們豈不白費心神?”
這個還真不好說。
紀桑芙默了默,反問一句:“那小姑子有何高見?”
她要是有就不用煩了,趙玉凝跟藍氏對視一眼,得到對方的默許后,不情不愿道:“那就按小嫂嫂說的做吧。”
適時,安嬤嬤將剛做好的燕窩呈上時,門外小廝的吼聲差點讓她把燕窩悉數灑于地上。
一名小廝跌跌撞撞跑進來,直接越過安嬤嬤,跪在地上道:
“回稟老夫人,大事不妙呀。”
“什么大事不妙?”
本來拿不到六乾軒已令藍氏心中窩火,現在聽到小廝說話不吉利更火。
小廝被藍氏氣勢嚇得縮了縮脖子,咽咽口水才道:“侯爺,他在花樓跟人打架,現在人被刑部扣押下來。”
“什么?”藍氏臉色徒然大變,整個人登時站起,指著小廝,厲聲斥問“侯爺他究竟怎回事?”
小廝不敢有半句隱瞞,將趙玧成侍從報回來的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原來今晚趙玧成跟同僚去花樓喝花酒,喝得正高時,有個男人摟著花魁從他身邊經過,不知因何,他忽地撲向那個男人,將人按在地上,狠狠打了一身。
他打傷的人恰好是相爺的兒子,對方氣得直接將他告到刑部,讓人將他帶到牢中。
藍氏聽完,整個人站不住,要不是趙玉凝扶住她,她就要摔在地上。
“娘親,你小心點。”趙玉凝的聲音透著擔憂。
藍氏愣了好半晌,混濁的眼睛起了濃濃痛色,不停用手捶著胸口,“孽子,孽子呀!”
紀桑芙心中雖不痛快,但現時不是她斤斤計較的時候,于是上前也表現關懷一番,“婆婆,你千萬不能有事呀,現在咱們還得想辦法讓人把侯爺贖回來。”
這一晚,順昌侯府不得安寧,同時平陽王府也有人一刻沒有閑下來。
“傅爺,剛剛侯府的人已經讓人將順昌侯接回府,另外相爺那邊也同意銷案了。”
傅顯靜靜聽著順風的話,俊朗的臉龐諱莫如深,眸光只隨著手指偶爾掀翻書紙的動作而有所變化,間中回應一聲。
等順風說完,傅顯才問:“刑部的人可有用刑?”
順風知道傅顯是要為秦當家出氣,自是不會疼著趙玧成,拱手回話:“回主子,估計順昌侯沒個五六天下不了床。”
傅顯聽此,臉色稍霽。
想起那晚,他看到秦淮素身上的傷,至今也未能釋懷。
沒想到趙玧成竟會下手如此之恨,女人手臂有一處傷口的皮肉已裂,幾可見骨。
每每思及此,傅顯神色一片冷冽,眸里斂著的陰沉卷起一片駭人之色。
順風實在看不過去,心生不甘,嘀咕道:“傅爺心里一直有秦當家,何不直接將人搶回來?”
下屬的不吐不快,惹來主子一記刀眼。
等人退出書房,傅顯從書桌右邊的抽屜,取出一個檀木盒,將盒子打開,里頭躺著一支打造精美的鎏金鳳凰銜珠展翅發簪。
那是三年前,傅顯在江南命人打造的。
想著回京之后,告訴她“結發與君知,相要以終老”的心意。
沒想到,三年后一切竟是諷刺
看著木盒里的發簪在燈光下散著亂人眼眸的瑩光,傅顯心中抽痛,不自覺伸手拿起發簪于手中輕轉,盈盈金光流轉,似他心中一直藏起的情緒經久不散。
****
趙玧成也沒想到自己運氣那么背。
不就是喝得有點多,怎么就開始迷迷糊糊頭腦不清醒了呢?
想著自己揍的可是宰相獨子,他心中一陣懊惱。
要知道順昌侯府早已是徒有虛名,要不是三年前他將鎮西將軍的兵權奪于手中,估計現在還是個人人可忽視的閑人。
想著自己昨晚見著那新來的花魁,他想起那個已離開一天的女人,心中更是又羞又憤。
他就怎么會錯把花魁認成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呢?
秦淮素,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若然你不是勾三搭四,不是跟傅顯曖昧不清,本侯又何至狼狽至此?
他正陰惻惻地想得入神,紀桑芙端著藥進來,看到他的眸光嚇了一跳,當即垂下眼眸,將藥放在幾面,低聲道:“相公,該喝藥了。”
趙玧成心中悶氣難舒,見著紀桑芙低眉順眼,又一臉木然的樣子,心里火氣更大。
一個未過門的妻子也開始敢給他甩臉色?
這一個兩個,還有點妻子的樣子嗎?
決定要施點下馬威,他直接把藥碗掃落在地,“木口木臉的,現在是不是連你也敢給我臉色了?”
果然是個負心漢。
喝花酒喝到上刑部的人,還好意思擺譜?
是誰跑來跑去將他贖回來的?又是誰不眠不休照顧他一晚上的?
現在好了,就開始裝大爺。
紀桑芙心中不屑又憤然,但她沒有底氣敢發作,于是默默收拾好瓷碎,換了副嘴臉,“相公,桑芙哪里敢,桑芙心中時刻憂心著相公安危,已經一宿沒合眼了。現在相公無理怪罪,是要嫌棄桑芙嗎?”
說完,她提袖拭著臉上不存在的淚痕。
趙玧成聽此,心中才覺得舒服些,想到自己剛才行為著實有點過火,漸緩了臉色,拉過桑芙的手,圈在懷里,哄著,“芙兒莫哭了,是為夫心情不好怪錯你了。”
那么容易原諒,男人豈會放她在心上。
紀桑芙雖沒掙開越玧成懷抱,但也扭開臉故意不看趙玧成,“相公的心早已在花樓那,還怎會在乎芙兒這種無趣的婦人?”
趙玧成知道她還在介意自己去喝花酒的事,于是趕緊親了女人一口,信誓旦旦對她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對那花魁真的沒什么。”
第17章 難怪趙家的人想得到它
只要是出去喝花酒的男人,哪個事后不是這樣跟自己夫人說?
紀桑芙心里翻了個白眼。
但她還是裝著天真乖順的樣子,“真的?”
趙玧成見狀,連忙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當然是真的,為夫這么多年里,心里就只有你。”
紀桑芙見好就收,緩和了臉色。
現在她還未成為趙玧成真正的妻,她也不敢真的跟趙玧成鬧翻,她能否成為侯府夫人,她兒子能否繼承爵位比起男人重要得多,想到此,紀桑芙決定忍辱負重。
*****
離開了順昌侯府,秦淮素的身體恢復得特別快,兩天后她便可以如常走動。
今天,傅顯去了宮內見皇帝還未回來,素淮素已經太久沒有收到如云如月的消息,終于坐不住,決定找輛馬車回六乾軒打聽消息。
張嬤嬤得知秦淮素要走,趕忙到傅顯院里阻止。
“秦當家,萬萬不可呀。你要是有點什么,咱們可不好跟王爺交代。”
秦淮素換了一套普通人家的衣服,看起來就像個市井街婦,她一邊走,一邊應:“張嬤嬤放心,我很快就回來的,再說我只是回六乾軒,又不是龍潭虎穴,有什么好擔心的。”
不等張嬤嬤繼續哆嗦,秦淮素已上了早已喚來的馬車。
世事偏有那么湊巧,秦淮素要出門,趙家的人也要出門,而且還是往最熱鬧的市中心去。
趙玧成為了哄住紀桑芙,給了她一千兩銀票,又讓趙玉凝陪她到鋪子里挑些她最愛的布料首飾。
兩個人在京城最旺的正陽街買了不少,趙玉凝看著沒多遠便是六乾軒,兩只眼睛似冒著綠光,一轉不轉地遠眺,就連紀桑芙喚她,也忘記回應。
“凝兒,你在看什么?”
紀桑芙睨著趙玉凝像失了魂的樣子,心中納悶。
眼珠子一轉,趙玉凝心生一計,彎著美眸對紀桑芙道:“小嫂嫂,前面就是六乾軒,不如我們過去看看?”
紀桑芙順著趙玉凝指的方向,大氣莊嚴的建筑物映入她眼簾,整個人瞬間怔住。
這就是六乾軒?
難怪趙家的人想得到它。
看著絡繹不絕的人群,還有氣派的門面,紀桑芙艱難咽咽口水。
這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好的店面,而秦淮素竟然是這里的當家。要是這個是她的,那她還須忍趙玧成嗎?
到時要多威風就有多威風。
想到此,她兩只眼珠也冒出貪婪的光。
跟她有著同樣心思的趙玉凝忍不住內心的鼓動,拉著她的手往前走,“小嫂嫂,咱們到前面看看。”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呀?”
紀桑芙嘴上說著擔憂的話,可兩只腳卻跟著趙玉凝的步伐走。
兩人快走至六乾軒門前,忽見一輛馬車停下。
鬼使神差的,趙玉凝拉住紀桑芙躲在不遠處的樹后,鬼鬼祟祟地露出半個頭。
紀桑芙不明趙玉凝何意,但也照做,當她看到了從馬車上來的人,立時捂著嘴巴睜大眼睛。
秦淮素?
她不是進宮陪伴溫貴妃嗎?
兩個人隨后便聽到——
從門里走出一名年過半百的老人,上前對秦淮素客氣招呼:“當家,您總算回來了。”
秦淮素拉緊了身上披風,跟老掌柜點了下頭,算是回應他。
“嗯,難得有空,回來看看你們。”
兩個人邊談邊走,進了六乾軒大門,完全沒有留意到附近周圍的變化。
紀桑芙至今還未完全消化,眸光一直停留在六乾軒大門口。
趙玉凝率先開口:“小嫂嫂,那個是秦淮素對吧?”
紀桑芙怔愣地點點頭。
“她不是在宮里陪著溫貴妃嗎,怎會出現在六乾軒?”趙玉凝雙手環胸,一臉狐疑。
紀桑芙眸色深深,忽然,她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對趙玉凝道:“凝兒,或許是我們看錯了,咱們先回去再說吧。”
“小嫂嫂,那明明就是秦淮素,怎么可能是錯了……”
紀桑芙拉著她,哄著她往回走,然而趙玉凝一直記掛著這件事,哪怕已到午飯時候,還要喋喋不休拿出來說。
今天的她連吃飯也沒干勸,手邊的碗筷一直沒動,單手托腮,沉吟著,“小嫂嫂,就算你認為我看錯了,但我還是很相信自己雙眼。”
忽地,趙玉凝對紀桑芙道:“要不,咱們下午再去一趟六乾軒?”
紀桑芙夾了塊牛肉放到趙玉凝碗里,笑得溫軟。
“快吃飯吧,別胡思亂想了。”
趙玉凝不高興了,嘟嘴道:“小嫂嫂,她對你那么差,你還偏幫她,你不知道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嗎?”
藍氏早就留意著她們倆的談話,擔心女兒說過了,拔高了聲量:“怎么跟小嫂嫂說話的?”
趙玧成也心感好奇,插了一句:“你們兩個究竟怎么了?”
一桌子人的眼光齊齊放在紀桑芙和趙玉凝身上。
為免趙玧成多心,紀桑芙夾了個雞腿放進趙玧成碗里,“相公,甭管啦,凝兒看錯人而已。”
“小嫂嫂,我們都看到那個人就是秦淮素,你何必替她隱瞞?”
趙玉凝不干了,氣得小嘴鼓鼓的。
聽到女兒言之鑿鑿的話,藍氏問:“芙兒,是不是有這樣的事?”
紀桑芙垂頭咬著唇,低頭不語。
她的沉默證明了一切。
藍氏眸光一緊,重復道:“凝兒,你說。”
紀桑芙不說,趙玉凝早已按捺不住,在飯桌上不吐不快。
等她說完整件事,趙玧成氣得火冒三丈,就差要把飯桌掀了,“賤人,竟敢欺騙本候,看我不把你的腿給打斷。”
說完,筷子一扔,就要往外走。
是個人都知道這是要鬧事的前奏,此時,紀桑芙趕忙拉住他,“相公,你冷靜點,芙兒不想告訴你,就是不想你有事。”
“都是一家人,說不定姐姐這么做是有苦衷呢。”紀桑芙苦口婆心勸道。
“芙兒,你的性格實在太軟了。”趙玧成欲要掙開她的手,“我必須要去將這個賤人帶回來。”
見勸不動,紀桑芙從背后抱著他。
“相公,你冷靜點,上次的事你忘了嗎?萬一今早真的是看錯,誤會了姐姐,你在六乾軒鬧事,以后咱們想插足六乾軒就更難了。”
一句話,頓住了趙玧成的身形,他回頭看著紀桑芙。
第18章 大放厥詞
男人漆眸起了遲疑之色,緊抿著唇看著紀桑芙。
藍氏轉念一想,也覺得紀桑芙的話甚有道理,附議道:“玧成,芙兒說得對,你還是先坐下來。”
母親給的下臺階,趙玧成不得不順著坐下,但他的臉色還是肉眼可見的陰沉。
紀桑芙倒了杯放到趙玧成手里,細細給他分析:“相公,你忘記姐姐說的?咱們都沒有資格進六乾軒。”
捉住趙玧成的手輕拍了下,紀桑芙情真意切,“就算今次被你硬闖進去,萬一真的是誤會,到頭來,吃虧的可是咱們吶。”
越聽越覺有道理,不但趙玧成緩和了臉色,就連之前一直嚷嚷的趙玉凝也不吭聲了。
藍氏深感認同,也勸上兩句。
“對呀,玧成,桑芙說得有道理,你要是把事情鬧大了,反而給了那賤人理由,反咬一口,以后咱們想插足六乾軒就更難了。”
現在她被一雙兒女帶偏,也開口閉口叫秦淮素‘賤人’了。
趙玉凝聽著別人對秦淮素口出惡言,身心舒暢地補了句:“哥,小嫂嫂和娘親說得對,還是穩當點好。”
大家意見一致,趙玧成再不想忍,也得忍住。
沉眸道:“等本侯明天去跟皇上提議,將她接回府中。”
然而趙玧成還未來得及見駕,就已從太監口中得知,秦淮素今早已出了宮至今未回。
竟然真的不在宮中?
趙玧成站在御書房廊下,陰惻惻地想:
好呀,秦淮素,你竟然夠膽借溫貴妃之名行茍且之事,今回我看你還有什么好說!
罔顧眾人異樣眼光,趙玧成如風般,又匆匆離開御書房。
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讓趙玧成在一間果脯鋪子看到秦淮素,他不但看到秦淮素,還看到傅顯。
看到兩人若即若離說著話,言笑晏晏的樣子,趙玧成怒從心中起,什么理智都蕩然無存。
“賤人!”趙玧成從馬車上跳下來,直沖向秦淮素,“竟然背著自己夫君偷漢,看我今天怎么打死你。”
罵聲很大,惹得不少路人看向他。
在那只要作惡的手快伸到秦淮素身前,傅顯往前一站,擋在女人跟前,睨著人冷聲道:“侯爺,請自重。”
凜凜有神的丹鳳眼漫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即使傅顯說得慢條斯理,但聽者也能感應到他那股子怒意,心中發怵。
趙玧成后知后覺地想起,他不是自己能動得了的人,眼神閃縮了下,又強撐氣勢冷笑:“何解王爺總是跟我夫人一起?難道王爺不知道有夫之婦,要避嫌的道理?”
秦淮素聽此手不禁一抖,傅顯察覺到女人變化,轉身虛扶著女人手臂,并接住了那包差點要掉下來的烏梅。
體貼問了句:“沒事吧?”
兩個人的動作惹得趙玧成眼睛快要噴火,怒喝:“傅顯,你快放開她。”
巨大的聲音令傅顯眉毛輕擰,回頭涼涼掃了趙玧成一眼,天生的王者氣勢很是懾人,趙玧成自然而然噤了聲,憤恨腹誹——
好!既然傅顯不是他能撒氣的對象,那秦淮素總可以了吧!
很快,趙玧成就將矛頭指向秦淮素。
“賤人,你看看你跟個男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還敢誆騙我,是到宮里陪溫貴妃,連皇室中人也敢拿來招搖撞騙,我看你是活不耐煩了,快跟我走。”
一直沒機會開口的秦淮素,終于開口:
“夫君你誤會了,過幾天等我回去再跟你解釋,現在我還不能跟你回去”
“不能跟我回去,什么意思?”趙玧成聽得火冒三丈,“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他懶得聽秦淮素廢話,就要扯人走。
玄黑袖袍一揚,鑲著鎏金暗云紋的袖邊隨著傅顯的動作,有如云行風涌。
傅顯擋在秦淮素跟前,拂開趙玧成的手,“侯爺,趙夫人暫時還不能離開。”
“傅顯,本侯敬你是平陽王,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忍讓你,何解你非要插足我婚姻?”
趙玧成氣得牙關直響,雙手暴起的青筋恐怖地蜿蜒在手背。
要不是礙于對方身份,他早就想動手打人。
傅顯依舊半步不讓,擋在女人身前,冷冷看著趙玧成。
“順昌侯,前段時間你在花樓鬧的事還未能讓你吸取教訓嗎?本王勸你冷靜些。”
趙玧成哼哼冷笑兩聲,“傅顯,你走開,我跟我妻子之間的事,你有什么資格教訓本侯?這是本侯家事,你一個外人憑什么指手畫腳的。”
趙玧成氣得已然忘記對方身份,連尊稱也不用了。
雙方各不相讓時,一把蒼老的女聲響起,“順昌侯,你今天倒是讓老身見識到你的威風呀。”
陌生的聲音令趙玧成掃了幾眼鋪子,終于在過道的門口處看到一名年約五旬的老嫗。
看她的樣子,定是從后堂聽到聲音跑出來察看一番的八卦婦嬬。
趙玧成心中輕蔑冷笑,斷定她只是一個普通老婦,并不放在眼里。
“老人家,既然知道我是順昌侯就不要多事,一把年紀了,就該安享晚年。”
毫無尊卑教養的話,引得老婦細長的柳葉眉蹙了起來,兩眉之間的皮膚形成溝壑。
“順昌候,你放肆!”
秦淮素有著一種無力感。
她沒想到趙玧成那么沒眼力見,既然敢對太后身邊的女官口出狂言,難道他沒看到老人腰間別著的玉佩嗎?
那個玉佩可不是普通富貴人家就有的東西,那是太后賜給陳嬤嬤的宮中之物。
一隊便裝打扮的人走了進來,老婦使了個眼色,其中幾人上前將趙玧成押在地上。
此時趙玧成心中發怵,但他以為這是傅顯在耍威風,又慫又要裝出生氣的樣子,瞪著傅顯質問:“平陽王是什么意思?”
傅顯淡淡看著他,沒有回答趙玧成的問題,倒是剛剛口出狂言的老婦走到他面前,鄭重其事道:
“順昌侯,你出言不遜,老身定會將你今天的一言一行告知皇上。告知太后。”
區區老婦也敢大放厥詞?
趙玧成徹頭徹尾慌了,“你是……”
第19章 陳嬤嬤
傅顯冷笑:“順昌侯,你果然在邊陲呆久了,竟變得一點觀察力都沒有。”
什么意思?
趙玧成咀嚼著傅顯的話,羞憤地看著幾人,最后眸光定格在老婦身上。
到了此刻,趙玧成才正式打量起他不以為然的老婦。
一身灰布衫裙,頭上就別了朵簡單珠花,這種打扮,稍微好點的官太太穿得都比她好。
只是……心為何會慌?
趙玧成緊張地瞇了下眼睛,再次看向眼前人。
老婦雖上年紀,可眸光凌厲有神,她的身上總是有著一股特別的氣質,趙玧成盯著人,心越來越慌。
越發看不懂這個老女人。
“怎么?連太后身邊的陳嬤嬤也不認識了?”
傅顯提醒他。
太后……陳嬤嬤!?
趙玧成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老婦從腰間取出一塊金牌。
金牌上面的圖案,趙玧成認得那是出宮令牌。
而且,他也終于留意到老婦腰間一直別著的那塊玉佩——
他記得,那是皇帝送給太后之物,后來聽說太后把它賜給了跟在身邊三十五載的女官。
那……
趙玧成意識過來,嚇得連連磕頭。
“陳嬤嬤,請您原諒玧成有眼不識泰山,一時想不起來是您,才造成誤會,您老千萬別見怪啊。”
趙玧成雖然沒有見過陳嬤嬤,但她的大名卻聽了不少,她不但是太后身邊的貼身女官,更是皇帝的恩人,皇帝幼時曾有一次落水,就是陳嬤嬤不顧自身安危將他救回。所以別看她是‘奴’的身份,后宮之中不少妃嬪巴結她,她一開口,有時候,連皇帝也給她幾分薄面。
而今天他竟然得罪這樣的一個人物,趙玧成恨不得拿頭撞墻。
陳嬤嬤臉色早已不善,收回金牌,居高臨下看著趙玧成,“順昌侯,你態度狂悖,口出惡言,乃至對平陽王亦敢不敬,徑稱王爺大名,以及對妻室一口稱之‘賤人’,可見品行不淑,實有損于皇上所封之官爵。”
聽著陳嬤嬤訓話,趙玧成全身發涼,痛哭流涕,“是是是,是玧成的錯,求陳嬤嬤原諒玧成一回吧。”
“原諒?”陳嬤嬤不再看趙玧成,走到秦淮素身邊,“順昌侯,要不是溫貴妃今天非要吃宮外的果脯,老身豈不是錯過了你如何污蔑王爺的戲碼?”
趙玧成聽得冷汗涔涔。
又聽到陳嬤嬤道:“那你可知污蔑王爺該當何罪?”
沒想到秦淮素真的是進宮陪溫貴妃,趙玧成此刻心里恨極了趙玉凝。
都怪她,好的不學,竟學了市井婦人那套胡編亂造,要不然,他現在也不會變得如此難堪。
趙玧成幾乎要磕頭,“陳嬤嬤,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你給我一次機會吧。”
眸光無意間落在秦淮素身上,趙玧成靈機一觸,朝她喊道:“夫人,請你念在夫妻份上,就幫為夫說幾句好話吧。”
秦淮素抿著唇看了趙玧成一眼,雖然她心中對此人極之厭惡,但此時他鬧大也屬不好,權衡過后,秦淮素給陳嬤嬤福了個禮。
“夫君他也是無心之過,求嬤嬤念在素兒為未來小皇子辦事的份上,繞過夫君這一回吧。”
陳嬤嬤看了傅顯一眼,依舊不松口,“王爺,您的意思?”
后者淡淡點頭。
既然主子決定不追究,陳嬤嬤只得作罷,微嘆一口氣:“王爺大量,那這次姑且就算了吧。”
押著趙玧成的便衣暗衛,聽命松開了他。
死里逃生令趙玧成學乖了很多,站在秦淮素身邊沉默是金。
他攥著手默然杵著,思路逐漸清晰。驀然間,他發現自己每次見到傅顯跟秦淮素一起,他總是不能理智。
思路越發清晰,當他逐漸明白自己的內心深處隱藏的情愫時,半垂的睫毛之下掩藏著狠意橫生。
他看了秦淮素一眼,眸光灼灼,極其復雜。
秦淮素并沒在意,她走到商家羅列出一碟碟的樣品面前,拿起一顆鹽漬梅子,嘗了一口,對陳嬤嬤道:
“嬤嬤,就選這種吧,溫貴妃不喜太酸,也不太喜甜,這個最是適合她的口味。”
陳嬤嬤也嘗了一顆,點頭認同,“嗯,夫人所言極是。”
跟著,秦淮素讓掌柜包起一小壇鹽漬梅子,一時沒注意,不小心踩到裙子,整個人差點就要往一邊栽去。
跟在一旁的趙玧成手急眼快地摟住秦淮素的腰肢,體貼入微地問:“夫人,沒事吧?”
陌生的觸感令秦淮素微微一怔,她沒想到趙玧成會扶她,愣愣道:“沒事。”
腰間那只手沒有松開,還收緊了些,秦淮素回神過來,輕蹙著眉,看了趙玧成一眼。
他又想玩什么把戲?
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秦淮素表情僵硬地掙扎著扳開了趙玧成的手。
但又怕他發神經,趕忙補了句。
“夫君,不要這樣摟著,妾身很不適應呢。”
趙玧成卻誤會她是害羞,聽話松開了她腰,改成牽著她手。
“夫人說得對,那為夫這樣牽著你吧。”
趙玧成一連串的舉動變得莫名其妙,秦淮素很是不適應,頭皮發麻。
但礙于陳嬤嬤在,她也不好說什么,只得一直干笑。
傅顯看著眼前的兩只手緊緊相扣在一起,他的心也緊緊扭成一團,丹鳳眼一片陰鷙。
心底的怒氣積攢到最高時,一直握在手里的杯倏然盡裂,鮮血染著茶水流了一桌。
伺候的丫鬟看到,不禁驚呼:“王爺,你的手……”
眾人才反應過來,紛紛上前慰問。
秦淮素扭頭看到傅顯一手鮮血,心下微緊,下意識上前,取出帕子將男人受傷的手包起來,如同昔日那般。
“怎么這樣不小心。”
女人專心給他包扎的樣子,溫溫柔柔,似朵在風中悄然綻放的玉蘭花。傅顯見著才覺心中舒服一些,卻依舊臭著一張臉,任由秦淮素擺弄他的手。
兩人靠得如此之近,身后的趙玧成看得雙拳緊握,手背皮膚繃得冷白一片。
第20章 以后不準靠近他
傅顯出事,陳嬤嬤當然不敢遲疑,等掌柜把貨包好,她立即道:“平陽王負傷在身,咱們先行回去吧。”
趙玧成此時卻提議:“既然嬤嬤要回宮,那玧成就先行帶素兒回府好了。”
這點小事,陳嬤嬤正要開口答應時,傅顯卻先開口:“夫人,溫貴妃可是你兒時閨蜜,本王認為你該再多陪她兩天為宜。”
傅顯開口,陳嬤嬤也不好再逆他意,跟著附和道:“平陽王說的是,趙夫人就這樣離開,未跟貴妃拜別,此乃不敬。”
山大壓死人,上頭的人開口了,趙玧成也不好再找借口。
于是乎,他拉著秦淮素的手,含情脈脈道:“既如此,素兒再多留兩天便是,到時候,為夫親自去宮門迎你。”
秦淮素看著趙玧成的眸光,心頭微頓。
趙玧成今天莫名其妙的操作令她一時半會摸不到頭緒。
傅顯攜著一身冷冽氣息走了過來,站在秦淮素身邊,吐字如冰,“夫人,時辰不早了,讓溫貴妃等可是大罪。”
只要皇室的人不高興,什么都是大罪。
秦淮素心里翻了個白眼,但耐不住對方的一身冷意,脖子一縮,雙腿也跟著不自覺地抖了下。
她不敢看傅顯,垂著頭,緊抿著唇輕應:“嗯。”
別人可能不知,但秦淮素絕對聽得出——
狗男人此刻在生氣!
為免夜長夢多,秦淮素收回跟趙玧成扣在一起的手,同時道:“夫君,你先回候府,素兒過兩天便回。”
趙玧成總隱約感到不妥,可他也說不上來,更不好拂了陳嬤嬤和傅顯的意,唯有收起想拒絕的心,做出通情達理的姿態。
“好,素兒安心回宮便是,兩天后夫君在西華門等你。”
“嗯。”
秦淮素跟著陳嬤嬤和傅顯再次乘坐馬車回宮,到了西華門,陳嬤嬤對傅顯道:“王爺,就此為止吧,您也盡快回去處理傷口吧。”
傅顯靠在車壁上,閉著雙眸,不甚在意應道:“嗯。”
陳嬤嬤欣然就要拉過秦淮素下車。
“等下。”傅顯忽地睜開眼,朝陳嬤嬤望了過來,“皇上的壽辰在即,秦當家還需跟本王有要事商議,嬤嬤先行回宮復命吧。”
傅顯那雙丹鳳眼長得最是好看,也最似先皇,所以是眾多孩子中最得先皇歡心的那個。圓潤的眼型,眼尾上揚,隱約形成一條優美的弧線,猶如鳳凰尾巴的羽毛,優雅且有氣勢。
就是這么一雙眼睛極具威壓,只隨意一瞥,陳嬤嬤自然而然想要臣服。
她福了個禮,下了馬車。
“陳”
秦淮素想叫住人已來不及,身后襲來一股強大的低氣壓駭得她雙手揮舞,推拒著來人。
男人一手將她從座位上撈過來,對著外面的馬夫喊了句:“回王府。”
“我不去。”
秦淮素不知傅顯發什么瘋,但直覺告訴她,若跟他回王府,她的苦頭定然少不了。
男人將她壓在車壁上,無視她的掙扎,不停地吻著她,最后在飽滿嬌嫩的唇瓣上狠咬一口,沉聲道:“別惹我生氣。”
女人痛得眼淚汪汪,細微的叮嚀聲惹得男人下腹繃緊,欲望灼燒他的胸腔。
想到她剛才跟在趙玧成身側,那副乖巧的小女人模樣,傅顯眸色一暗,捏著她下巴的手驀地用力,迫使秦淮素不得不張開小嘴。
口舌交纏,兩人糾纏到馬車停在王府門口才停了下來。
傅顯將秦淮素抱下馬車,直奔房間。
原以為剛才的已是結束,原來那不過是前奏,回到自己地盤,傅顯才徹底釋放自己的欲望。
床上。
傅顯瘋狂折磨著秦淮素,這跟以往不一樣,每一次的撞擊都是帶著無比的恨意,仿佛要將秦淮素的身子掏空。
受不了他折磨,秦淮素玉指在男人胸膛留下痕跡。
哭腔濃重道:“你究竟氣什么?”
“氣什么?”傅顯即使情動,眸光依舊淡淡,看不出情緒,“看來你真的忘記自己是誰的女人了。”
說著,他的手又狠狠揉弄一番。
秦淮素受不了溢出曖昧之聲,又在傅顯身上留下一道抓痕。
幡然想起,她的手被趙玧成捉住的情景。
狗男人………是吃醋?
承受著快樂跟痛苦并存的快感,秦淮素捉緊傅顯手臂,盡最后一絲清明跟他解釋。
“我也不想……”
以吻封緘,傅顯吻得很深,很長,直到女人完全開不了口,他才抬頭。
男人深邃的丹鳳眼,墨眸如漆,里頭升起的星光跳躍著深情。
秦淮素心尖一顫,不自覺喚出口。
“顯郎。”
顯郎——
那是二人相戀時,女人對他的稱呼。
傅顯一張俊臉情緒莫明,盯著身下雙頰緋紅,鬢額濡濕的女人,俯身以鼻尖相觸。
“知道自己是誰的人嗎”
“知道。”
“以后不準靠近他。”
“嗯。”
秦淮素忽地捉住他手臂,反問:“那他靠近我,怎么辦?畢竟他是我……”
傅顯眸色瞬沉,咬了女人肩頭一口,“總之你不準靠近他,其他事我來想辦法。”
……………
什么叫一天一夜下不了床,秦淮素總算體驗到了。
到了次日的黃昏,她依舊躺在床上痛得無法動彈。實在難明,傅顯是怎么做到,持續了那么久還能上早朝。
一想曹操,曹操就到。傅顯今天很忙,直到現在才回來。
踏進門的一刻,他就見到女人縮在被子里發呆。
跟平時的她不一樣,有點可愛。
秦淮素也看到了傅顯,自然而然想到昨晚的事,小臉漲紅,捉住被子縮到床里一角。
傅顯瞬間起了逗弄的心思,朝秦淮素走去,伸手似要奪走她的被子。
“不要!”
秦淮素大驚,捏著被子的手都在顫抖。
她現在可沒有力氣再去應付他。
傅顯連人帶被抱進懷里,低頭看著女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心中菀爾。
吻了吻秦淮素緊閉著的眼睛,啞聲道:“看來你又有精神了。”
秦淮素的臉紅得跟熟透的蝦子一樣,咬著下唇,聲音聽起來很是委屈。
“好痛,真的不要了。”
傅顯喉結一滾,終壓下欲望,指腹在秦淮素臉頰流連:“那你答應我,再陪我幾天。”
秦淮素無奈抿出一口氣。
“傅顯,我始終是他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