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相爺, 你真就這么同意了,讓玥兒去長公主府里住?”辰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坐在一旁椅子上, “這不合規矩啊。”
尤其是辰玥一個小姑娘家就這么住進長公主府合適嗎,以什么名義住進去?
“玥兒的那點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辰相見夫人疾步走進來,就猜到了, 放下手里文書,“玥兒回來收拾東西了?”
“估計早飯都沒吃就急著回來了,現在她那院里叮當響, 恨不得把地皮都撬開帶過去。”辰夫人捏緊帕子, 心里始終不能理解辰玥是出了什么問題, 怎么就一門心思撲在了長公主身上。
她倆可都是女子啊,尤其是朝陽那個身份那個野心, 將來都是麻煩, 而且辰玥又單純,性子傻乎乎的,跟在長公主身邊, 以后長公主膩了覺得沒新鮮感了, 辰玥指定要吃虧。
前天,梁楚兩家大婚之前, 她還苦口婆心借著楚清秋要出閣的事情勸她找個家境可以的男人, 結果她昏昏欲睡一句話都沒聽見去。
辰夫人夜深人靜時甚至都在想這事, 懷疑辰玥這種情況是不是生了什么毛病,這才不喜歡男人只喜歡女子。
“若是她跟在長公主身邊, 旁人會怎么看咱們辰家,朝堂上又會怎么看你。”辰夫人低頭捻著巾帕。
當年相爺娶她已經夠轟動了, 難道還要再來一次,讓辰玥跟她一樣,日后還多年都要受人在背后指指點點非議不停?
辰相聽見她這么說,起身從書案后面過來,親自倒了杯溫熱的水遞給辰夫人,“心焦氣燥了一早上,莫說沒吃飯,估計連水都沒喝吧?”
他笑著坐在辰夫人身邊,看她小口抿茶,溫聲說,“辰家的臉面跟朝堂的看法,要靠我跟她哥哥撐起來,跟玥兒一個不入仕的小丫頭有什么關系。”
辰相靠在椅背上,輕蔑一笑,“旁人若是因我辰家女兒與眾不同便看輕我辰家,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我跟她哥哥官做的還不夠大,這才沒堵住悠悠眾口。”
“之前娶你時我官低,這才讓你受盡非議,”辰相側頭看辰夫人,伸手拍拍她手臂,“委屈你了。”
一句話,辰夫人聽的差點掉下了眼淚,“嫁你,我最不委屈。”
她那個出身那個身份,嫁給辰相后不僅沒受半分委屈,反而活得更好,雖說年起時受點苦,可那都是外頭,家里兩個孩子都敬愛她,府中下人更不敢造次。
辰夫人懂,這都是相爺的功勞,“可玥兒……”
辰相笑著拍拍手下椅子扶手,跟辰夫人說,“我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就是為了讓我辰家女兒活得隨心所欲。”
“將來嫁人,若是生活不滿,大可以甩了臉色直接回家。若是不嫁人,留在我身邊我更是高興。她要是有了其他選擇,無論男女,隨她去闖,將來后悔了傷心了,再回來就是。”
“夫人,”辰相認真看她,緩聲道:“這才是我為何當官的原因。因我娘,因我亡妻,更因你。”
“如今我已是丞相,我的兩個女兒在不違反律法的基礎上,憑什么不能活得肆意?不能有選擇人生的權力?”
辰夫人雙手捧著茶盞頓住,辰相笑,“讓玥兒去吧,孩子嘛,開心最重要。”
“至于玥兒去長公主身邊朝堂上如何看我,”辰相手拍扶手,“唯有展露野心,旁人才會認真去衡量值不值得追隨。”
皇上近期身體不適,他們也到了該站隊的時候了。
朝中幾個皇子,辰相都不太看好,不過三皇子身后是皇后,六皇子身后是儷貴妃,跟囂張跋扈的儷貴妃比起來,隱忍偽善的皇后似乎還能看上一看。
辰相原本猶豫遲疑,在三跟六之間考慮,心里其實更傾向于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如果不是朝陽攪和一通,他已經有了選擇。
“既然相爺沒有異議,”辰夫人嘆息,“我也不說什么了,罷了罷了隨她去吧。”
辰夫人起身,“我去幫她看著點,免得胡亂收拾一通。”
辰相朝外看,笑著跟夫人說,“不用去了,你閨女來了。”
辰玥站在外頭探頭往里看,“爹,娘。”
“收拾完了?”辰夫人嗔她。
辰玥進來,先是福禮,后又倒茶,把殷勤做足,才說,“我想去長公主那里住。”
辰相品著白開水問,“你是先來問的,還是先去收拾的?”
“自然是先來問問,”辰玥挺起腰板,眉眼間皆是燦爛開朗,“不過我知道爹爹一定不會攔我。”
辰相喜歡聽這話,這才是他費心養出來的女兒,自信有底氣。
“爹不反對,去吧,”辰相道:“時不時回來看看,別跟嫁過去了似的,一年到頭不回家。”
辰玥臉一熱,“我才不會。”
辰相哼哼,“那可說不準。”
辰玥怕自己被親爹三兩句套出話,趕緊轉移話題,挽著辰夫人的手臂,“娘,你幫我看看帶點什么過去?”
辰夫人嘆息,雖有心勸阻,可對上辰玥期待的眼睛,一時間真說不出什么掃興的話,“走吧,我幫你看看。”
出了書房,辰玥想起來,“我要給慕慕送份禮,她父母快回京了。”
辰玥一直沒太懂,大長公主朝蘊怎么去做了平妻。
聽她聊到這個份上,辰夫人沉吟了一瞬,才將過往慢慢講給辰玥聽。
“所以除夕那夜,殿下才去喝酒,”辰玥聽完眼眶都紅了,“那慕慕也早就知道了?”
辰夫人只是憐愛地摸摸辰玥。
于是午飯后,在齊府監督眾人灑掃的朝慕收到一份來自于辰府的禮物。
封皮上寫著:長輩的關懷。
朝慕一臉茫然,“?”
她問阿梔,“辰夫人送的?”
阿梔走過來低頭看,“應該是吧。”
兩人大大咧咧打開,就瞧見正經書封下面包著兩本女子春-宮-圖,活色生香,姿勢大膽。
朝慕,“……”
辰玥,一定是辰玥!
朝慕鼓起臉頰,點著“長輩”二字,“說好各論各的,她卻偷偷占我便宜!”
“還有這個還有這個,”朝慕抖著手里的書,“說的好像我沒有一樣!更何況咱倆還需要書?!”
阿梔,“……”
阿梔幽幽看她,心道幾天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朝慕把書塞阿梔懷里,提起衣裙扭身回屋,氣呼呼的,“我要給她挑個回禮,讓她偷偷跟我炫耀。”
什么緬鈴啊角先生啊,她要一樣給辰玥送一個!
那你倒是把書拿進去啊,阿梔拿著書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低頭將書皮重新裹上。
人來人往的,被看到就不好了。
誰知正包著,翠翠過來了,目光落在書上。
書皮包裹一半,上面的書名簡單,翠翠一眼就能認出來。
阿梔,“?!!!”
聽她狡辯,這不是她的。……也不是郡主的。
阿梔呼吸微屏正考慮怎么解釋的時候,就見翠翠神色自然地移開了目光,像是怕傷到她的自尊心,輕聲安撫,“沒事我懂,我都懂,辛苦你了。”
阿梔,“???”
阿梔一臉茫然,她懂什么。
翠翠嘆息,果然那天看到的親吻指尖不是錯覺。定是小郡主離不開阿梔,這才用別的法子挽留,甚至還讓阿梔看這種書。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我一定不會往外說。”翠翠拍拍阿梔肩膀。
阿梔,“……”她好像誤會了什么。
阿梔把書收起來,索性轉移話題,“外面打掃的如何了?”
翠翠想起正事,“差不多了。”
明日將軍跟夫人便到京城了,所以今□□慕讓人把府邸內外都清掃一遍。
“哎呀,我剛想著郡主逼你,忘了正事了。”翠翠一拍腦門,神情懊惱。
什么叫郡主逼她?阿梔腹誹,她跟小甜糕之間哪里是威逼,……分明是啥誘好吧。
阿梔懶得糾正她,只問,“什么正事?”
“科考舞弊的事,”翠翠說,“拉攏舉子二月二余慶樓相聚的人不是六皇子,是六皇子那邊的一個五品京官,他想悄悄替六皇子拉攏人脈然后給六皇子一個驚喜。”
阿梔,“……”是挺驚喜的,估計除了六皇子,所有六皇子的政敵都覺得此舉夠驚喜。
翠翠也跟著笑,“不過更有意思的是,這個五品京官有這個想法是被人挑唆的,挑唆他的人正是三皇子手下的謀士。”
也就是皇后所出的三皇子想借刀殺人,結果碰上朝陽查這事,連蘿卜帶泥全拔了出來。
聽聞三皇子今早還在勸朝陽長公主看清局勢,認清楚誰才是嫡長子,誰才是正統,然后被朝陽告到了皇上面前,皇上氣到踹了三皇子兩腳。
估計這會兒,所有人都在御書房里跪著呢。
072
“你說說你們一個兩個, 能不能讓朕省點心,能不能?”御書房里,皇上站在兩個兒子面前, 氣到手抖。
“歷來科考關乎國運,朕跟文武百官向來重之又重, 沒想到你們爭權奪利斗心眼能在這事上做文章!”
“你們還是不是我大朝的皇子,還是不是朕的兒子, 你們對得起這屆認真答題的考生嗎?”皇上一巴掌抽在三皇子頭上,“尤其是你,攪屎棍一根!”
三皇子跟六皇子都跪在皇上腳邊, 三皇子被打了, 委屈地抱起頭, 試圖狡辯,“許是姑姑查錯了呢, 這事跟兒臣沒有關系。”
朝陽坐在椅子上, 聞言抬眸看過來,“老三是覺得我冤枉你了?”
三皇子沒吭聲,因為他就是這么想的。這才多大點事情, 父皇跟姑姑至于這么查嗎, 好歹他們也是皇子,現在這樣多不給他們臉面。
要三皇子說, 把那個五品官處置掉就算了, 所有事情往他頭上一推, 大家的顏面都保住了。朝堂上朝臣也不會因為舞弊一事嘮嘮叨叨,朝堂跟皇室的臉面也毫發無損。
皇上看他那個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氣到反手抄起龍案上的奏折甩在三皇子頭上,“豬腦子, 朕怎么會生出你這么豬腦子的兒子!”
所以哪怕老三是皇后所出,但都沒封為東宮太子。
三皇子縮著腦袋,余光一瞥六皇子,嚷道:“父皇只罵兒臣怎么不罵老六?他至少也有個御下不嚴的罪,我頂多算挑撥蠱惑。”
他開始攀咬起來。
六皇子朝弘濟側眸睨過去,“三哥真是清官大老爺,所有人的罪都定的清清楚楚。可若不是你挑撥蠱惑,我手下的人何至于干出這樣的事情?”
“你手下的人?”朝陽笑了,“你手下的什么人?”
此話一出,連皇上臉色都不太好看。
六皇子才到禮部多久,手下就已經籠絡到愿意用科考舞弊拉攏人脈來討好他的五品京官了。
六皇子可能也意識到自己被三皇子氣糊涂了,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父皇,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的意思是我跟他都是禮部的人。”
“皇兄息怒,我記得梁國公素來跟禮部尚書走得很近,”朝陽笑著看了眼自己的指甲,圓潤光滑沒涂蔻丹,“所以禮部里有老六的人不奇怪。”
六皇子皺眉,“姑姑,話不能這么說,這事跟梁國公沒有關系,他兒子梁佑安也純屬被這事牽連。”
尤其是好好的,提什么梁國公。
朝陽只笑不語。
皇上到這個年紀了,最是多疑的時候,很多事情只要起個頭,其余的他會自己猜想下去。
比如梁國公有沒有幫朝弘濟拉攏人脈,比如梁國公為何眾皇子中唯獨看好朝弘濟,還比如梁國公曾經跟儷貴妃有過一段。
朝弘濟長到今日,一直順風順水,哪里會想到這些彎彎繞繞。
皇上的臉色剛才只能算得上生氣,是恨鐵不成鋼,如今臉色平靜下來眸色幽深,倒是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皇上走回龍案后面,“三皇子,禁足半年,沒有詔令不得進宮。六皇子年少,比起在禮部歷練,朕覺得還是回太學院再多學兩年比較好。”
老三本就沒有公務在身,只能關起來讓他閉門反思。而本來在禮部任職的老六朝弘濟,直接被薅掉官職打回太學院。
像是從云端掉到了泥潭,六皇子哪里受得了這個打擊,人從御書房出去的時候昏昏沉沉心不在焉。
他還沒及冠,不過一心高氣傲的少年,誰知初入朝堂就被風暴波及,還沒做出成效就先被責罰了。
這讓他臉面跟心里都接受不了。
憑什么姑姑說什么就是什么,憑什么老三犯的錯要怪在他頭上?他自幼跟梁佑安交好,替梁伯父說兩句話又怎么了?
父皇為何變了,他以前不這樣的。
尤其是跟閉門思過比起來,六皇子還要出門見人,就算那些人對他不敢有半句非議,可六皇子依舊覺得丟臉跟難堪。
他是不是被父皇棄用了。
“不行,不能這樣,我不能一輩子都留在太學院,將來只當一個講課的博士。”六皇子咬咬牙,打算去見母親儷貴妃。
父皇現在只是氣頭上,只要他消了氣,他再做點什么,總能回得去的,他要是什么都不做,那才是完了。
三皇子跟六皇子出去后,朝陽也就離開了,御書房里只剩皇上一人,疲憊地捏著眉心靠在椅背上。
大太監吳成海弓腰從外面進來,溫聲說,“皇上,齊將軍的折子到了。”
皇上本來靠坐在龍椅椅背上,聞言微微坐直身子,“齊豪夫婦到京城了?”
“還沒呢,說是最快明日中午到,如今只是先將折子遞過來。”吳成海把折子遞上去。
所有離京回京的官員,都要先來見過皇上才能回自己府邸。
皇上接過卻沒翻開,只是放在龍案上,“不急,他跟福佳多年不見,先讓他們一家團聚團聚,后日早上再進宮回話也不遲。”
他想起什么,又問,“福佳近日如何?”
吳成海知道皇上的意思,更懂他心里的那點心虛愧疚,于是笑著道:
“福佳郡主近日極好,她那郡主府也選定了,就建在朝陽長公主的府邸附近,是塊好地方,已經著工部開始動工修建了,想來明后年就能建好。”
皇上臉上露出幾分輕松笑意,“那就好,你多盯著些,她要是缺了什么都給她補上。”
吳成海應,“是。”
吳成海頓了頓,又說,“奴才今日還聽聞了一件事情,說是辰家小姐被接到長公主府上去了,可能要常住。”
按理說她們師徒兩人關系好很正常,可那都是小時候了,如今辰玥也不小了,再住在長公主府上是不是不合適?
皇上手搭在龍案上沉默許久,心里隱約猜到了朝陽的意思,但依舊在衡量,“朕知道了,下去吧。”
吳成海,“是。”
因為齊將軍夫妻回京,宮中賞賜流水般地往齊府送。
翌日上午,朝慕穿戴整齊,帶著阿梔翠翠出京迎接齊家夫妻。
齊府馬車從主街上經過,能看到季樂文跟明珠的香皂鋪子紅紅火火,也看到不少舉子從貢院出來。
翠翠早打聽過了,跟朝慕和阿梔道:“說是查清楚了,舞弊是誤會,雖內容雷同但都不是正解,相當于沒有舞弊,只關一兩天就放出來了。”
朝慕借著簾子縫隙朝外看了一眼,余光掃見梁佑安,“這事本來就跟梁國公府沒關系。”
這件事情里,梁國公若是穩得住不管六皇子,他家就是受害者,若是穩不住,那就說不準了。
馬車出了城門一路朝外,遠處是座十里長亭,用來送別跟迎接。
朝慕下了馬車上了涼亭,阿梔提起手臂上搭著的斗篷,抖開披在朝慕肩上,“雖是春日,但依舊有風。”
朝慕扭頭看阿梔,眼睛彎彎,“是春風。”
遠遠的看見一行人馬朝這邊趕過來,馬車上掛著“齊”字燈籠。許是看見了涼亭上的朝慕,有粗獷的聲音喊,“慕兒!”
渾厚的音調傳過來,帶著思念跟歡喜。
春風拂面,溫度適宜。春暖花開,萬物新生。
朝慕由阿梔扶著,踩在涼亭長椅上,用力地揮臂,“爹爹。”
她前世以為父母不愛她,死后才知道眾人愛她多深。
車馬到了跟前,朝慕著急從長椅上下去,險些踩滑。阿梔單手環著她的腰肢,打橫將人從上面抱了下來。
朝慕親了口阿梔的臉蛋,腳一落地就提起衣裙朝馬車跑過去。
翠翠,“……!”
翠翠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往兩人身邊站了一下,擋住別人的視線,免得兩人的事情被發現。
她簡直操碎了心。
“……”阿梔掏出巾帕擦干凈長椅,拉著翠翠跟上朝慕。
齊將軍騎馬進京,還沒到跟前就從馬背上翻身下來,近鄉情怯似的,雙手攥著馬繩不太敢靠太前,只是笑著,眼睛都樂成了一條縫。
馬車停下來,齊夫人從車廂里出來,先是嗔了齊將軍一眼,才跟朝慕說,“你爹爹是越喜歡越不敢靠近。”
朝慕知道。
齊將軍虎目一睜,反駁道:“哪有,我分明是身上全是灰塵,怕嗆著、嗆著咱慕兒。”
朝慕眼睛彎彎梨渦清淺,“母親,父親。”
齊夫人上下打量朝慕,“乖孩子,瞧著怎么比上次書信里描述的長高了不少,也清瘦了不少。”
“京城風水不養人,肯定瘦了,”齊將軍將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抖抖身上塵土,“來,爹掂量掂量。”
“什么掂量掂量,想抱孩子你就直說。”齊夫人剜他,說的好像慕兒是兔子一樣,掂量掂量多重好下鍋。
齊將軍臉熱,他一個粗漢子哪里說得來這樣柔情的話,只笑著張開雙臂微微屈腿。
朝慕走過來,伸手抱住他,心中百感交集。
其實齊豪算起來應該是她親大伯,齊夫人是她親嬸嬸,她的生死對齊家來說本該無關輕重,可前世她死后,齊豪夫妻二人咽不下這口氣,要為她跟她母親討個公道。
朝慕眼眶微紅,努力吸氣壓下胸口翻涌的情緒。
“是輕了點。”齊豪松開朝慕,寬大的手掌摸摸朝慕腦袋,“沒事,你母親手藝好,回頭讓她給你補補。”
齊夫人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跟想象中的粗狂豪爽不同,性子反而溫婉的很。
“那就辛苦母親了。”朝慕湊到齊夫人身邊,挽住她的手臂。
齊夫人巴不得呢。
“阿梔,”朝慕招手,“這是我父親母親,是我大朝的英雄跟巾幗。”
她小胸板挺起,眉眼皆是驕傲。
齊將軍夫妻對視一眼,神色都柔軟下來。
他們從小就沒陪在朝慕身邊,怕邊疆環境惡劣更是把人送去江南由老太太撫養,每年只寄上十二封書信,從信中得知孩子的近況。
兩人本來還擔心這次回來,朝慕會跟他們生分,如今看來全是他們多慮了,孩子心里一直有他們。
齊豪夫婦十多年前便決定,不管朝慕是不是親生的,在他們心底,這就是他們的小女兒。
如今見朝慕開開心心,兩口子提了一路的心都放下了。
“見過將軍,見過夫人。”阿梔行禮,面上不卑不亢,心里略感緊張。
有種女婿見老丈人跟丈母娘的感覺。
還沒等阿梔緊張完,翠翠就上前一步跟著行禮,“見過將軍,見過夫人。”
阿梔,“?”
翠翠跟她微微點頭,示意道:放心,我幫你們遮掩,一定不讓將軍跟夫人看出蹊蹺。
阿梔,“……”謝謝啊。
“這是阿梔,還有翠翠。”朝慕跟齊家夫婦介紹兩人。
齊將軍笑,“看著就聰明忠心,不錯不錯。”
齊夫人拉著朝慕的手,“你是同我們一輛馬車回去,還是你自己坐馬車回去?”
朝慕指著前方,“我跟阿梔和翠翠坐那輛車。”
“也好,你們前頭帶路,我們跟在后面。”齊夫人溫柔安排,沒多強求。
等朝慕離開后,齊夫人一把拉住準備騎馬的齊將軍,“來車里。”
齊將軍一頭霧水,“怎么了?”
“慕兒瘦了好些,人看著也有些疲憊,”馬車行駛后,齊夫人皺眉輕聲說,“定是在京中生活的不快樂。”
“你是說慕兒聽到了風言風語?”齊將軍臉一沉,“我就說應該回來的再早一些。”
“還有那個朝弘濟,跟慕兒先有的婚約卻又跟別人勾勾搭搭,不像話!”齊將軍道:“我本就不喜歡他,解除了婚約我心里自然歡喜,但咱閨女終究是受了委屈。”
兩口子光是想想都覺得難受,先是回京后有惡奴,后又有考試跟退婚,中間夾雜著她生母的風言風語,她能心寬體胖就怪了!
“既然回都回來了,”齊將軍手搭在腿面上,沉聲道:“那便不能讓儷貴妃母子活得那么舒坦。我閨女不開心,他們也別想樂呵。”
齊夫人微微點頭。
夫妻兩人在后面的馬車里說話,朝慕被阿梔扶著上了前面的馬車。
翠翠依舊坐在外面。之前是覺得前面視野廣闊不悶人,現在是覺得后面不合適。畢竟三人的車廂過于擁擠……
“我瘦了?”朝慕坐在車廂里,雙手捧臉,眨巴杏眼。
“好像是,”阿梔這才留意到,“你跟你爹是一樣的眼型,不過將軍哪怕生了雙杏眼都透著威嚴,你嘛——”
阿梔抿上薄唇眼里含笑。
朝慕幽幽看過來,“我的眼睛怎么了?不夠威嚴?”
她湊過來,雙手摸阿梔腰,手滑進她并攏的雙腿里,“說嘛說嘛。”
阿梔攥住她的手,“威嚴威嚴。”
一個是老虎,一個是小貓,嗯,都威嚴。
朝慕這才哼哼著放過她,“昨夜折騰的太晚了,今天精神都不太好,不知道他們看出來了嗎。”
那怪誰啊,阿梔睨朝慕。
昨天那緬鈴塞進去沒多久阿梔就想替她取出來,可朝慕敏感的很,哪怕阿梔輕輕拉繩她都雙腿并緊,像只熟蝦一樣蜷縮起來不讓碰。
她越這樣,阿梔越想欺負她,把小甜糕弄出汁兒才罷休。
“如果母親要問,”朝慕沉吟一瞬,“就說我太想他們了,這才沒睡著。”
阿梔看朝慕,朝慕紅著臉,心虛地扯起衣袖把臉遮住,然后露出一只眼睛悄悄看她,小聲說,“下次一定節制~”
阿梔信她個鬼!又菜又愛要。
她們一行人回去的時候,依舊從貢院那邊經過,臨近晌午,舉子們已經出來的差不多了,貢院門口也回歸冷清。
齊將軍撩開車簾朝外看,恍惚意識到已經三月中,算算時間,也到了春闈放榜的時候。
梁國公府,舉子梁佑安正跪在書房里。
“爹,我剛回來……”梁佑安耷拉著腦袋。
他本來就在貢院里擔驚受怕了兩天,剛回到家以為能消停點,結果直接被“請”來了書房。
梁國公一聲呵斥,梁佑安老老實實撩起衣擺雙膝彎曲跪下來。
試問誰家的小公爺活得有他窩囊?家里沒他半分話語權,不管是考功名還是娶媳婦,都是他爹說的算,現在在外面受了委屈,他爹不想著安慰他,而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這事本來跟你沒關系,就你愛湊熱鬧非要摻和進去,這下好了,所有涉事的舉子都取消了殿試資格,你這輩子頂破天也就是個貢士。”
梁國公拿著藤鞭抽在梁佑安身邊的地上,啪啪作響,“我本指望你能進殿試,能考個進士光耀門楣,如今倒好,什么指望都沒了。”
“我靠你還不如靠你妹妹,”梁國公鞭子指著梁佑安,“你這樣,給六皇子當個墊腳石都沒資格。”
梁佑安縮著脖子,心里不服氣可又不敢反駁,只小聲嘟囔,“我妹妹又不能考科舉。”
一個內宅里的女子,指望她有什么用。
“她是不能考科舉,但她能用聯姻給咱梁家帶來助力,能幫六皇子擺脫目前困境,你能做什么?”梁國公怒道:“你就會添亂,你可知道楚家因為你的事情,前前后后幫你擦了多少屁股,現在已經后悔把女兒嫁進咱家了。”
“那就讓他們把人領回去唄,說的好像我稀罕娶一樣,”梁佑安直起脖子,“何況又不是我把人娶進來的。”
他耍無賴,“我那天被抓走了,反正人不是我娶的,誰娶的他們找誰負責。”
梁國公這才抽了梁佑安一鞭子,“我怎么有你這樣不成器的兒子!你要不是我親生,我今日恨不得活活打死你!”
梁佑安縮著肩膀,手臂火辣辣疼,終于老老實實低下頭。
“我跟你岳丈商量過了,”梁國公道:“這兩日春闈榜出來,你若是能得個貢士另說,要是得不到,便把你送進軍營里磨練去。”
“軍營?”梁佑安瞬間昂起頭,伸手扯住梁國公的衣擺,“爹,您怎么能把我送軍營里,那也太受罪了,我說不定會死在里頭。”
“怕這怕那,這苦不想吃那罪不想受,梁家指望你光耀門楣要指望到猴年馬月?”梁國公掙開梁佑安的手,鞭子往他面前重重一擲。
“你可知道,六皇子被免了官職,儷貴妃現在連皇上的面都見不到,”梁國公走回書案后面,“禮部的事情交給了朝陽舉薦的人,她那野心都寫在了臉上,六皇子這次若是不能起來,那就徹底廢了。”
朝陽這個女人,心狠手辣不會給對手留半分機會。她這次見六皇子跌下去,恨不得把六皇子徹底踩進泥里。
梁佑安道:“那我更不能去軍營了,我要留在京城幫六皇子。”
這話把梁國公聽笑了。
“咱家跟楚家今日剛被皇上敲打過,我跟你岳丈的意思是,先假裝抽身出來避避風頭,消除皇上的猜忌,”梁國公說,“你留在京中也無用,不如換個地方從地方官做起,這樣就算我們陷在漩渦里,你也不會被波及。”
全當送出去磨練了。
用送走兒子消除皇上猜忌,此舉也值。
梁佑安聽懂了,但很詫異,“爹,您要為了六皇子把我送出京城去當個小縣令?”
他震驚到站起來,“我才是您親兒子啊!六皇子不行還有別的皇子,那八皇子年幼也不是不能指望,您怎么能孤注一擲,把底牌全壓六皇子身上!”
雖說他跟六皇子是好友,可莫說好友了,就是夫妻,大難臨頭也是各顧各的,他怎么能為了六皇子脫困,把自己搭進去啊。
窮鄉僻壤的地方,哪里是他能去的。
“不止你,還有你妹妹。”梁國公幽幽開口,“不光是為了六皇子,也為我們梁家搏一搏。”
梁佑安眼睛睜圓,這才明白父親的意思,“您要用妹妹聯姻,妹妹知道這事嗎?”
要知道他妹妹心比天高,想嫁的從來只有皇室啊。
要是隨意許了人,只為給六皇子當墊腳石,他妹妹定然不肯。
“家里我做主,哪有你們說不愿意的權力,”梁國公沒了耐心,“滾出去,你妹妹的事情我找她談。”
一個后院女子,給她兩分話語權,她便以為能在家里做得了主了?笑話。
就跟朝陽一樣,有點小聰明就以為能跟他們男人并肩站在一起了?
梁佑蕓休想,朝陽也休想。
梁佑安不知道他父親是怎么跟妹妹談的,他也不敢多問,回來后先是見過母親,后又回婚房。
雖說他已經成了親,可那迎親的不是他,拜堂的不是他,連洞房花燭夜同榻而眠的人都不是他,他哪里有成親的感覺。
梁佑安不想見楚清秋,那個女人冷冷冰冰的,一眼像是能把人看穿但又不屑看穿,給人一種清高感,不是梁佑安喜歡的類型。
他就喜歡小雀這種哄著他伺候著他的,讓他有成就感,也讓他受傷的心得到安撫。
梁佑安在靠近婚房的時候,腳步一拐,溜回了自己以前住的院子。
誰愛伺候楚清秋誰伺候,反正他不去!
梁佑安叫來小雀,摟著抱著,直到晚上有人過來傳話。
梁佑安本以為是楚清秋逼自己回去,誰知道來的卻是梁佑蕓身邊的阿秀。
“怎么了?”梁佑安惴惴不安,問道:“阿蕓出事了?”不會是跟父親吵起來了吧?
那梁佑安更不敢去了。
他見著父親就跟老鼠見著貓一樣,還不如梁佑蕓呢。
阿秀面無表情,只有眼眶紅著,一板一眼說,“小姐說她心情不好,今夜想跟夫人睡,讓您今夜就別過去了。”
“哦,哦?!”梁佑安直起腰桿,“那是我名義上的妻子。”
阿秀平靜地看過來,“那您今夜回去?”
“……還、還是不了吧,”梁佑安腰又慫回去,有了現成的借口,“嫂嫂陪陪小姑子也正常,我這個好丈夫好哥哥就不去打擾了。”
說完把門一關,抬手撫著胸口。
“嚇死我了,我以為是楚清秋叫我過去,”梁佑安跟小雀說,“幸好我有個好妹妹,會替我分憂解難啊。”
更慶幸他妹妹跟楚清秋關系好,什么事情都能幫他頂上。
073
梁佑安從貢院出來的時候, 楚清秋就知道梁國公府表面的平靜怕是要裝不下去了。
六皇子被薅掉官職,儷貴妃沒有見皇上求情的機會,壓力自然來到了國公府這邊。梁國公需要找人跟找個機會, 讓六皇子能重新獲得皇上青睞。
梁佑安怕是指望不上了,現在能指望的只有楚家跟自己女兒梁佑蕓。
用梁佑蕓做為聯姻工具去換取好處, 這是梁國公能做出來的事情。
在風平浪靜順風順水的時候,梁國公不介意當一個好父親, 給女兒幾分好臉色,但一旦風波起,他就會毫不猶豫地舍棄女兒, 以此謀得一定的利益。
這些楚清秋都能算到, 但她唯獨沒算到梁佑蕓會跟梁國公起爭執。
以梁佑蕓隱忍的性子, 在得知事情結局已定無力改變的時候,她會先選擇順從性地接受, 然后再在其中找機會回旋, 而不是直接去質問去正面頂撞,這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所以在看到梁佑蕓臉上的巴掌印時,楚清秋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梁佑蕓眼眶微紅眼睛濕潤, 神色早已恢復平靜, 唯有唇色蒼白,以及臉上的四指印格外明顯。
楚清秋眸光輕晃, 抬起手臂, 伸出去的指尖在即將碰到梁佑蕓臉龐的時候, 梁佑蕓微微垂眸別開臉,像是試圖遮掩自己的難堪。
楚清秋收回手抿起唇, 指尖收攏攥緊垂在身側的袖筒里,眼神微冷, 抬腳就要出去。
就算梁國公心里有其他人,梁佑蕓終究是他女兒,身上流著梁家的血,他怎么能打她,尤其是打的還是臉。
女兒家最在乎的就是臉面,他這一巴掌打下去,打碎的不止梁佑蕓眼里凝聚的淚,還有梁佑蕓心底對父親的那點敬愛跟依賴。
楚清秋從梁佑蕓身邊經過,手臂相擦,正要抬腳往外邁的時候,梁佑蕓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緊緊握住。
楚清秋側頭看過來。
梁佑蕓目光落在前方,輕聲道:“父親說,太學院文院長的孫子還未娶妻,且對我頗為滿意,打算將我嫁去文家。”
文院子做為太學院院長那是稱職稱責讓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可若是做為家長長輩,那便有些不合格了。
他能教好無數學生,皇子都不在話下,可唯獨教不好自家孫兒。文家孫子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跟顧潘那個混賬不相上下。
梁佑蕓做為國公之女,連顧家的侯位都看不上,哪里又能瞧的上文家。
梁國公分明是想借梁佑蕓攀附上文院長,讓院長挑個機會在皇上面前替六皇子美言幾句好讓他離開太學院重返朝堂。
如果不是被長公主逼到此處,梁國公肯定舍不得動梁佑蕓這顆趁手的好棋子。
可眼下為了六皇子,只能這么做。至于梁佑蕓同意與否,從來都不在梁國公的考慮范圍內。
“你同他爭辯了?”楚清秋反手握住梁佑蕓的手腕,視線落在她的臉上,聲音低低,眼底是藏不住的心疼憤怒。
梁佑蕓垂下眼,沒回答這話,“讓我哥哥離開京城外放做官,是你跟你父親提的建議吧?”
梁佑蕓側眸看楚清秋,輕柔一笑,“楚清秋,你贏了。”
兩人之前打的賭,短短幾日便見了分曉。要不是心頭不服,梁佑蕓怎么會沖動到跟梁國公爭辯,若不是不甘心,她怎么會如此不冷靜。
現在事實證明,楚清秋只是不屑這些事情,要是她真計較起來謀算人心,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梁佑蕓淚從臉邊落下,眼底全是倔強跟不服氣,譏諷地看著楚清秋, “你不就是想得到我嗎?”
梁佑蕓腳步微動轉過身,跟楚清秋面對面,“實話告訴你,從你十三歲起,同我沐浴時不敢看我的那一刻,我便已經發現你對我的感情。”
她掌根抹掉臉上的淚水,像是連同往常的虛假柔弱的面孔一并抹掉,露出本來面目。
自私利己。
梁佑蕓抬手,指尖輕撫楚清秋臉龐,聲音溫溫柔柔,“往后幾年,我非但沒遠離你,反而更肆無忌憚跟你親近。我就喜歡看你遮掩你的情緒,就是利用你對我的喜歡達成我自己的目的。”
楚清秋不愛交際,但為了她卻愿意出門。梁佑蕓做不到的事情,可以借楚清秋的手去做,借楚家的勢力做。
她知道楚清秋喜歡她,可沒想到楚清秋這么喜歡她。
要是早知如此,她就應該求著楚清秋嫁進梁府,而不是用自己做餌引-誘她答應這門婚事,以至于自己落了下風,變得這般被動。
梁佑蕓指尖在楚清秋的臉頰上輕輕滑動,柔聲問,“清秋,想要我嗎?”
楚清秋呼吸發緊,眸光都沉下來不少。
她的細微變化讓梁佑蕓很滿意。
梁佑蕓一手被楚清秋攥著,一手貼在楚清秋的臉頰上,偏頭在她唇瓣前輕輕吐息,眼睫煽動落下,四片唇瓣若即若離,“這樣的我,你喜歡嗎?”
“你認識的阿蕓溫婉大氣知書達理,是國公府千金,是最懂你的閨中好友,”梁佑蕓笑了,“而真實的梁佑蕓在自己家里不過是個物件。”
“她早慧敏感,卻不得不裝出溫柔的模樣去討得所有人的喜歡,因為只有這樣,她在父親眼里才拿得出手,她娘在后院才不會受欺負。”
她像個漂亮的繡花枕頭,外表光鮮,內里全爛。
她在選擇用欺瞞引誘的方式,哄得楚清秋答應兩家婚事時,也曾在黑夜里反復輾轉,覺得這樣不堪的自己如果說實話,是不是真的能換來楚清秋為她妥協?
因為這份不自信,梁佑蕓選擇了欺瞞加引誘。
如今好了,她的不堪她的偽善全暴露在楚清秋面前,像是脫光了衣服任由她打量,有難堪有屈辱,更有淺淺的一絲難過。
要是可以選擇,她也不想變成這樣,她也想像小時候那般,有什么事情都跟楚清秋說。
可兩人已經走到了今日,非敵又非友,關系畸形難定義。
表面上兩人是好友也是姑嫂,可背地里兩人已經撕開臉皮但又能躺在一張床上。
梁佑蕓已經不再去想這份感情到底算什么,她想要的只有權力,是朝陽長公主那樣能左右自己人生的權力。
如果說梁佑蕓之前做的一切是為了國公府為了哥哥,那她現在這么色-誘楚清秋,完全是為了自己。
“只要你幫我,我給你又如何。”梁佑蕓唇瓣貼在楚清秋唇角。
門早就被忍冬帶上,她今日會跟阿秀一起守夜,防止外人進入。
這房是喜房,因剛成親沒幾日,大紅床帳跟大紅被褥都還用著,床頭龍鳳呈祥的喜燭那日燃燒一大半,現在還剩一截放在那里。
楚清秋把喜燭點上,其他燈臺盡數吹滅,紅燭搖曳中,兩個相擁接吻的人一上一下倒在床上。
粉色衣衫被扯開脫掉扔在床下,像是夏日蓮花被扯掉粉色花瓣露出蓮蕊一般。
梁佑蕓心里還是不愿意做這種事情,她直起腰仰起頭跪坐在床上,手搭在楚清秋肩上,卻咬牙任由楚清秋的蔥白細指穿過自己的蓮蕊深入蓮房。
硬是忍下這份侵入進來的不適感。
“阿蕓,你喜歡嗎,這樣你喜歡嗎?”楚清秋問梁佑蕓。
梁佑蕓臉色緋紅額頭出了細汗,咬緊下唇不愿意吭聲。
委身于一個女人已經夠滑稽了,難道還要她說喜歡?
“你若不開口,”楚清秋抽出手指,捻著指腹上的濕滑,垂眸輕輕笑了一下,聲音略帶低啞,“我便不幫你。”
梁佑蕓垂眸瞪她,楚清秋當著她的面,手心朝上立起兩根手指,另只手扶著她的細軟腰肢,“現在是你求我,想不想要,就看你開不開口了。”
她一語雙關。
梁佑蕓搭在楚清秋肩上的手指微微用了點力氣,咬著牙抬腰坐在楚清秋手里。
“想……要!”
兩個字,說的艱難,吃的更艱難。
梁佑蕓紅著眼尾,手指掐著楚清秋清瘦的肩,氣不過,低頭隔著中衣咬她肩頭。
她越用力,楚清秋掐著她腰的手越緊。
紅帳之中,梁佑蕓像是一尾上岸的魚,魚尾被釘在案板上,不管上身怎么撲騰扭動,下身卻掙脫不了。
對于梁佑蕓來說,楚清秋的手就是釘住她的釘子,案板是她哥哥嫂嫂的喜床。
她以為她是能抽身而出的餌,誰知道最后自己還是盡數落進魚嘴里。
到后面梁佑蕓已經想放棄了,她掀開床帳,伸手彎腰去撿地上的衣衫,可楚清秋的手指一搭過來,在她肩膀上輕輕滑動,她就顫栗著俯在床邊。
她明明是不愿意的,她一點都不愿意的。
楚清秋把手抽出來給她看,紅燭光亮下,她手指指尖帶著透明水光,根本都不需要多余言語就足以讓梁佑蕓羞憤。
一夜過去,翌日清晨,梁佑蕓成功晚起。
從這日起,她不僅住在楚清秋屋里,還答應了梁國公為她安排的婚事。做為交換,梁佑安出京外放做官后,梁家對外走動時,梁國公要帶上梁佑蕓。
“還好擠進杏榜,”梁國公道:“否則就是想替你謀劃都沒用。”
春闈榜出來后,梁國公的臉上總算露出幾分輕松神色。
梁佑安有些得意,“榜上有名那是自然,您也不看看我是誰。”
他尾巴剛抖落起來,梁國公便看過來,梁佑安瞬間夾緊尾巴低下頭,商量著,“爹,我能不出京嗎?”
梁國公看了他一眼,“不想做文官的話,那就去軍營里磨難,正好齊豪也回京了,回頭你直接跟他走就行。”
讓梁佑安去軍營還不如直接讓他去死。
“趁著現在職位有空缺你抓緊時間去,要是再晚一些,等殿試結束后,你想謀個官職都謀不到了,”梁國公跟梁佑安說,“外面雖不如京城,但多少能長些見識。”
“就算退后一萬步來說,我跟你岳丈也不指望你能做出什么政績,你只要老老實實在外頭待上三五年混個資歷就行,到時候我們就能把你調回京城。”
梁國公說完覺得嗓子干癢,低頭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繼續跟梁佑安說,“不過就是委屈你一些,楚家那邊的意思是楚清秋身體不好不適合離開京城,所以你這次外放她可能就不跟你一起了。”
梁佑安聞言眼睛瞬間亮起來,像是一堆倒霉的事情里總算有一件好事了。
不去好啊,他巴不得楚清秋不去呢。要是外放的時候還得帶著楚清秋,梁佑安覺得自己還不如出家當和尚呢。
“岳父大人考慮的對,楚清秋是不適合跟著去,她就留在京城養病就行,我自己能行。”梁佑安已經盤算著在外面多納幾房美妾了。
梁國公一看梁佑安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雖沒制止,但還是冷呵著警告他,“咱們現在用得著楚家,你心里有點分寸別把事情鬧出火來,到時候楚清秋面上要是不好看,你就別想回京城了。”
“我知道,我自然都知道。”梁佑安本來覺得外放是個苦差事,如今一想想,那怎么能是苦差事呢,那分明是他的自由天地。
他到了外面,天高海闊誰也管不了他,他還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爹,我什么時候走?”梁佑安問。
梁國公想了想,“我今日早朝已經跟皇上請旨了,這兩日應該就有消息。如果不出意外,差不多十日后你就能啟程出發了。”
“對了,你妹妹的婚事定在年底,”梁國公放下茶盞跟梁佑安說,“她心里估計不高興,你走之前多去陪陪她,畢竟她出閣時你可能回不了京。”
梁佑安應下,“好。”
梁佑安嘴上答應的好,結果扭頭就把梁佑蕓給忘了,直到離京那一天,他才想起來這幾天光顧著跟好友們慶祝了忘記陪妹妹。
十里長亭,梁國公一家送別梁佑安。
國公夫人哭到幾乎昏厥,她哪里舍得她的心肝肉離開京城,可這事是梁國公決定的,連蕓兒都沒辦法何況是她。
如今也只能含著淚送別兒子,“你要照顧好自己,銀錢什么的都帶夠了吧?在外頭莫要虧待自己,雖說是八品的小官,可你爭口氣,早點做出政績早點回京。”
梁佑安煩死她啰啰嗦嗦了,不耐煩的想揮手但又忍下了,抬手抱抱國公夫人,“娘我知道,您就放心吧。”
他看向梁國公,梁國公近日可能因為六皇子的事情太過于操勞,以至于臉色有些不好看,眼底也是一團青黑,“爹,您保重身體。”
梁國公頷首,的確有些精神不濟,只道:“我知道,你去吧。”
“那我走了?”梁佑安腳剛踩在馬凳上,就想起來自己妹妹以及娶進門后沒說過幾句話的楚清秋。
“你在京中好好的。”梁佑安跟楚清秋說。
哪怕楚清秋美若天仙,梁佑安沒感覺就是沒感覺,這些天也是躲著她走,好在楚清秋不是那種計較不懂事的小女人,兩人各過各的倒也愉快。
“阿蕓,你放心,等哥哥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讓你長臉面。”梁佑安寬慰梁佑蕓。
畢竟梁佑蕓算低嫁,心里肯定不滿。
梁佑蕓輕柔笑笑,“那我等著哥哥有出息的那一日。”
她雙手端在小腹前微微頷首拜別,露出白皙脖頸。
現在已經快三月底了,天氣是一日比一日暖和,衣服也是一日比一日單薄,不再像冬季那般高領子。
也正因此,梁佑蕓一低頭,梁佑安就看見她脖子處有一點若隱若現的紅痕。
他是風月場里混過的,自然知道這是什么痕跡,一時間抽了口氣頓在原地。
“怎么了?”梁國公看過來。
“沒事沒事,我,我走了啊,你們回去吧。”梁佑安邊擺手鉆回馬車里,邊幸災樂禍。
他妹妹雖然定了文家,但跟文家沒見過面,所以那痕跡肯定不是文家那孫子弄的。
梁佑安震驚,他妹妹外頭有人了?!
而且對方看似有些孟浪才從背后親在那里。
不過轉念一想,只要吃虧的不是自己妹妹,梁佑安管他呢,何況妹妹嫁給文家已經是委屈了她,她要是有點別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梁佑安嘖嘖咂舌,感慨起來,文家那個倒霉蛋,天才剛暖和,他就滿頭青啊~
梁佑安撩開車簾朝外看,馬車行駛,路邊草深。
他悠悠點評,文家那孫子頭頂的顏色比外頭的綠草還青翠啊。
不像他,哪怕成親后自己沒碰過楚清秋一指,楚清秋還是要老老實實給他守活寡。
什么叫本事,這就是本事。
074
“慕慕, ”辰玥提了糕點過來,手一抬,跟朝慕說, “長公主府中廚子做的,味道極好, 你快嘗嘗。”
辰玥還是懂些規矩的,來了之后先去見過齊夫人才來向陽院。
“伯母說中午讓我別走了, 留下來吃飯,我說好。”辰玥笑容燦爛晃人眼。
朝慕伸手點她額頭,嬌嬌柔柔嗔著, “還記得我呢, 我以為你有了我姨母就把我給忘了呢。”
“那有了殿下也不能忘了你, 殿下說了畢竟你是大外甥……”辰玥話脫口而出,意識到不妥的時候, 最后一個字已經從嘴里蹦出來, “……女。”
她抬手捂嘴。
朝慕鼓起臉頰,“……”
“就知道你要占我便宜,咱們那天怎么說的。”朝慕瞪辰玥。
說好各論各的。
辰玥求救地看向阿梔, 朝慕的目光隨著她一起, 幽幽落在阿梔身上。
莫名其妙被夾在兩人中間的阿梔,“……”
這跟她有什么關系?!
阿梔選擇抬頭看天, 默認選了朝慕。
辰玥抱著食盒, “虧得我還多帶了些糕點, 想著給阿梔吃呢。”
她一貫喜歡投喂,這事大家都知道。
朝慕眉眼彎彎, 很是得意,“就算有吃的, 阿梔也是向著我的。”
畢竟阿梔親口說過,這世上誰都沒她好吃。
“來來來,”朝慕就鬧一下,招呼辰玥快快進來,“春日好茶,特意給你備了些。本來想著送去姨母那里,誰知道你聞著味兒就來了。”
“這茶好啊!”辰玥眼里帶出光亮,“我爹爹跟長公主都喜歡喝茶。”
“這茶自然極好,”朝慕拍拍茶盒,“我祖母特意給母親給我帶來的。”
江南的茶,帶著江南溫婉氣息,喝起來都覺得茶水柔柔心神平靜。
而且四月上旬的茶本就上乘,品著都是享受。
朝慕跟辰玥煮茶,阿梔讓翠翠尋了盤子過來,將糕點取出來擺好。
阿梔見朝慕低頭弄茶,便擦了手,捏了塊果子遞到她嘴邊。
朝慕仰頭看她,眼里滿滿笑意,張口叼住她的手指,舌尖將果子從她指尖卷走。
阿梔被她撩撥,低頭看她。朝慕壞心眼地移開視線去看辰玥。
阿梔,“……”
“在姨母那里還好嗎?”朝慕問辰玥,“有沒有人為難你?”
“當然沒有。”辰玥都不帶想的。
她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朝慕說,“原先是我誤會了,原來那些幕僚真是幕僚,不是什么面首。”
在幕僚眼里,長公主的性別是男是女不重要,只要有抱負能成事、能讓他們施展理想就行。
這誤會還是在長公主帶著辰玥夜半談事的時候解開的。
“對了,長公主讓我給你帶個話,”辰玥捏著糕點吃,“她說皇上最近心情挺好,對儷貴妃的怒氣好像都消散了不少。”
皇上對儷貴妃的態度,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皇上對六皇子的態度。如果儷貴妃在后宮中復寵,那六皇子重回朝堂也是早晚的事情。
“這才多久啊。”翠翠在旁邊嘀咕一句。
怎么殿試才剛結束一個月,科考舞弊拉攏人脈的事情就不重要了?
朝慕回,“重不重要都是皇上說的算。”
也是儷貴妃好手段,這么快就能哄得皇上回心。跟她比起來,皇后倒是不急不躁,你看人三皇子至今還閉門思過呢。
“殿下讓我同你說這個做什么?”辰玥茫然,“我問殿下,殿下說我只負責把話帶到就行,你心里有數。”
她湊頭看朝慕,本是風流多情的桃花眼卻清澈見底,透著股淡淡的天真,沒有半分心機算計,“你有什么數?”
“……乖,”朝慕伸手拍拍她狗頭,“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快多吃點,不夠還有。”
她用糕點堵辰玥的嘴。
辰玥一愣,臉上露出幾分驚喜詫異,“慕慕,你說得話跟殿下一模一樣,我問她你有什么數的時候,她也是這么做這么說的。”
辰玥反手摸自己頭頂給朝慕示意,“她也是這么摸我的頭,說‘乖~’”
慕慕跟殿下不愧是親的。
朝慕只是笑。
辰玥留下吃了午飯才回去,朝慕把她送到門口,隨后回去換了身衣服進宮了。
她說新得了好茶,送去給皇后嘗嘗。
“姨母如今不住宮里,自然不好多過問后宮的事情,”進宮路上,朝慕雙手搭在茶盒上跟阿梔說,“所以她才要辰玥傳這話給我,讓我來辦這事。”
讓她來攪渾后宮里的這潭水,用皇后牽制儷貴妃。
阿梔看朝慕,“可皇后并不愚蠢,要不然也不會穩坐后位多年。”
朝慕道:“我自然知道她不愚蠢,她要是真愚蠢的話反倒難辦了。聰明人的合作,往往要看給的利益夠不夠多,值不值得冒險嘗試。”
阿梔就喜歡看她露出黑芝麻餡的模樣,“那郡主同我‘合作’,是看中了我什么呢?”
朝慕將手搭在阿梔手背上,指尖在她修長纖細的中指上來回摩挲,緩慢眨巴眼睛,“自然是有利可圖。”
阿梔握住朝慕的手指,朝慕順勢放下茶盒跨坐在阿梔腿上,人往她懷里一趴,“我現在就想圖你了。”
阿梔身上重量微沉,呼吸跟著一緊,手已經搭在朝慕腰上,卻忍耐著勸她,“馬上就要進宮了。”
朝慕杏眼一亮,“啊,那出宮就可以了嗎?”
在馬車里?她一臉期待,躍躍欲試。
朝慕循規蹈矩了十幾年,如今想嘗試做些新的、不那么守規矩的事情。自然,這事只同阿梔做。
也不怪朝慕,自從齊家夫婦回來后,阿梔行事就越發謹慎,加上兩人月事一前一后耽誤了好些日子,仔細算算,朝慕都快一個月沒能跟阿梔深入淺出的親近親近了。
每晚兩人雖躺一張床上,可都只是克制地摸摸抱抱,沒做別的。
都要憋壞了。
朝慕知道阿梔也想那事,因為她用舌尖卷阿梔指尖的時候,朝慕明顯感覺到阿梔緊繃的呼吸。
阿梔抱著朝慕的細腰,眼底了然,“月事走了?”
朝慕梨渦淺淺,聲音清甜,“今早剛走。”
她想低頭親阿梔,又怕弄花臉上的妝容跟嘴上的唇脂,最后只得輕輕地跟阿梔的唇瓣貼貼。
“我想了。”
她在阿梔懷里哼唧,手掌順著阿梔的肩膀下滑,路過山坡握住高處,輕輕一握。
阿梔抱著朝慕的手臂瞬間收緊,鼻尖蹭開朝慕衣領,在她順勢仰脖子的時候,在她鎖骨處印了一朵春日小梅花。
“等回來。”快到宮門口了,阿梔克制地坐直腰,抬手給小郡主整理衣襟,在她耳邊輕輕說:
“回來,先喂你一次。”
朝慕羞紅了臉,但又很期待,“好。”
馬車停下,朝慕整理頭發衣服,又是那個矜貴的小郡主,阿梔垂眸端手立在朝慕身側,依舊是那個本分守己的大丫鬟。
可誰能想得到,端莊矜貴的小郡主在馬車里會跨坐在大丫鬟腿上呢。
誰又能想到,大丫鬟修長好看的手指曾在郡主裙擺下進出過。
棲鳳殿里——
皇后瞧見朝慕也是一喜,至少面上是歡喜的,“福佳來了,快快過來讓我看看。知道你要進宮,我一早便讓人準備好了糕點。”
朝慕笑的乖巧,“得了一盒好茶,想送給您嘗嘗。”
皇后自然不稀罕什么茶不茶的,但她還是雙手接過,“齊夫人從江南帶過來的?”
朝慕點頭。
朝慕同皇后說,“母親說我在京中多虧皇后娘娘照顧這才順順利利查清莊子上的賬,所以讓我送了茶過來表示感謝。”
齊石磊以下瞞上的時候,皇后充當好人,是跟皇上提過一嘴,讓皇上派人幫朝慕查賬,誰知那時一個小小舉動,竟能被齊家記住了。
皇后可不是個笨人,朝慕一句話,她就猜到了對方的意思,頓時拍拍朝慕的手說,“好孩子,我哪里舍得你受委屈。”
她跟朝慕道:“如今既然跟弘濟的婚事已經解除了,心里可有別的鐘意的人?如果有的話盡管說出來,我跟你皇舅舅替你做主。”
朝慕羞澀地低下頭,不吭聲,只余光看阿梔裙擺。
皇后只當她害羞,“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你心里歡喜就行。”
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臨近黃昏,皇后才放朝慕出宮。
“娘娘,”皇后身邊的心腹嬤嬤走過來,輕聲說,“福佳郡主這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說齊家站在三皇子這邊嗎?”
嬤嬤自問自答,“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成年皇子里,也就咱們三皇子跟那邊的六皇子。齊家跟六皇子交惡,自然不可能支持六皇子。”
“齊家倒不見得是這個意思,”皇后坐回鳳椅上,手指撫摸扶手處的雕鳳,“比起支持我兒子,齊家更愿意支持長公主,就算推我兒子上去,那也不過是想多個好把控的傀儡。”
借著她兒子的名號跟六皇子打擂臺罷了。
“既然這樣,那咱們還摻和這件事嗎?”嬤嬤問。
皇后納悶,“為何不摻和?哪怕坐在皇位上的是她朝陽,那也好過于朝弘濟。”
要是儷貴妃當了太后,那她跟她兒子就徹底是死路一條了。
尤其是她,這輩子在后宮中在儷貴妃手下,只剩屈辱的活著。
嬤嬤看皇后,“您的意思是?”
皇后握住鳳頭,“不如順勢先將落水的瓢徹底摁下去,讓他浮不起來。如果宮外有朝陽跟辰家齊家幫忙,本宮在宮里就好辦很多。”
現在不趁機弄死儷貴妃,要是給了她翻身的機會,往后再想弄死這母子倆可就太難了。
“你以為福佳是過來替齊家表明態度的?她是來提醒本宮的,如果本宮蠢笨不動手,那本宮日后的下場,也比儷貴妃好不到哪兒去。”
皇后垂眸笑,“你以為這把椅子這么好坐呢。”
嬤嬤不敢應這話。
“找個機會,讓人跟皇上透漏一件事情,”皇后松開鳳頭,手指搭在腿面上,聲音輕緩悠悠開口,“大長公主朝蘊死之前,儷貴妃曾派人單獨見過她。”
“這事皇上根本不知道,所以他不懂朝蘊為何死前不愿見他。”
嬤嬤聽完抽了口涼氣,抬頭看皇后,臉色都白了,“那皇上……”
皇上心里有愧,以為朝蘊怨他,是怨他讓自己嫁進齊家當平妻,而設計失身的事情,皇上以為朝慕不知道是自己默許的。
可如果皇上發現自己默許的那些事情,被儷貴妃私下里告訴了虛弱的朝蘊間接害得朝蘊沒了活下去的意志,皇上會怎么想?
估計會恨不得活剮了儷貴妃吧。
這事以前不合適拿出來說,如今朝慕在京中,齊家夫妻也回京了,加上六皇子失寵,現在正是掏出這把利刃殺死儷貴妃的最好時機。
皇后笑笑,“去辦吧。”
嬤嬤壓下發顫的嗓音,“是。”
朝慕從宮里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旁邊御道上都點了燈。
“皇后果然是個聰明人。”阿梔抬手扶朝慕上馬車。
朝慕踩著腳蹬笑著回頭看她,捏捏她的手指,“傻阿梔,只有聰明才能在宮里活得下去啊。”
阿梔抬頭看她,笑了,“對。”
她最近這段日子過的太安逸,生活重心不是小郡主就是生意,都快忘了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計了。
坐進馬車里,朝慕就湊了過來。
阿梔矜持地抱著她,路過富余樓的時候,特意讓馬車停下。
翠翠扭頭隔著門問,“怎么了?”
阿梔任由朝慕的吻急躁地落在自己脖子跟耳后,雙手箍住朝慕纖細的腰肢,穩住聲音跟翠翠說,“郡主想吃糕點,你去排隊買一份帶回去。”
富余樓的糕點最是好吃,但排隊的人也多,現在哪怕天黑了生意都極好,這要是排過去,怕是要半個時辰。
翠翠絲毫不嫌麻煩,“行。”
她也喜歡吃這里的糕點,又香又甜還不膩人。
支走翠翠,阿梔又讓馬夫去街尾打壺好酒,回頭帶給齊將軍。
等人走完,阿梔才捧著朝慕的臉回吻過去。
不大的車廂,狹窄的空間,沒有燭臺跟光亮,昏黑之中,兩人呼吸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朝慕騎坐在阿梔腿上,“我也想吃。”
阿梔以為她說糕點,吻著她鎖骨,手握著她小腿肚子,“已經讓翠翠去買了。”
“不是糕點。”
阿梔抬臉看她,眼里帶笑,“那是什么?”
朝慕低頭,鼻尖跟阿梔鼻尖曖昧地輕蹭,“明知故問~”
阿梔的手順著朝慕腿彎往上。
春季衣服還算輕薄,衣服料子也又輕又蓬,這會兒朝慕的裙擺全堆在阿梔小臂處。
阿梔摸到濕滑,抬頭看朝慕,“你來之前就有這個想法了?”
所以才穿這條褻褲?
褻褲分開襠跟不開襠的。像是外出騎馬,那肯定穿不開襠的,但要是穿華服,裙擺又長又復雜,那就會穿開襠的褻褲,因為這樣方便如廁。
朝慕今日裙子雖好看但并不繁瑣,可她卻搭配了一條開襠的褲子。
阿梔手一探進去,直接能碰到花心,像是剛在溫水里洗過,濕漉漉的。
“這么想?”阿梔揉搓那點。
朝慕低頭吻阿梔的唇,她還能更想一點。
馬車停在巷子口,一個既不偏僻又沒什么人經過的地方,甚至還在排隊的翠翠一回頭就能看見齊府馬車。
只是夜幕落下,天色昏黑,人的視野只能看個大概輪廓,瞧不見具體動靜。
所以翠翠沒看到齊府馬車在春風中輕微晃動。
如果車廂四角掛著鈴鐺,那這有韻律的動搖,加上進進出出的水聲,兩者搭配,定會在這春日夜色中奏響一曲歡愉的聲響。
半個時辰過去,阿梔給朝慕擦了兩次,巾帕都用完了。
就在這時,翠翠跟馬夫相繼回來。
翠翠把食盒遞到后面,阿梔擦干凈手捏了兩塊,其余的便留給翠翠了。
阿梔喂朝慕,朝慕的鼻尖在阿梔的指尖上嗅來嗅去。
阿梔剛才手探到車窗外,倒了水壺的水沖洗過手指了,但這會兒她故意問小郡主,“怎么,你還嫌棄你自己的味道?”
朝慕咬她手指。
“咦,”外頭翠翠發出聲響,扭頭看過去,“那好像是梁府馬車。”
從楚家的方向來的。
聽聞小吳氏偶染風寒,楚清秋回去探望了,想來應該是不留在楚府過夜,這又回來了。
自從三月底梁國公府的小公爺梁佑安外放做官后,府里好多事情都交給了梁佑蕓來辦。
也是因為梁家跟太學院文家定了親,文院長才在皇上面前給六皇子說好話,皇上心里高興,連帶著對儷貴妃態度都好上許多。
“梁國公最近身體好像不太好,”朝慕靠在阿梔身上,享受事后余韻,連聲音都帶著慵懶,“梁家對外應酬時,很多時候都是梁佑蕓替父傳話。”
阿梔親吻朝慕額頭,挑了字眼,“身體不好?”
朝慕回吻她,聲音輕輕,“反正對外是這么說的。”
所以梁家現在出面傳話的都是梁佑蕓。
翠翠不懂這些,只是納悶,“小公爺又不在府里,怎么楚家小姐還要趕回梁府過夜?”
如果丈夫在,妻子留在娘家過夜的確不合適。可丈夫不在家,公婆不管事情,妻子居然還要連夜回來。
翠翠感慨,高門大戶規矩多,連楚小姐這樣的人物都要遵循。
“走了,回府了。”阿梔吩咐。
翠翠啃著糕點,“好嘞。”
跟齊家馬車擦肩而過,忍冬才留意到剛才那是福佳郡主的車轎。
“天黑,不耽誤郡主回府了,下次見到再打招呼。”楚清秋坐在馬車里。
忍冬心里嘀嘀咕咕,腹誹著,到底是不想耽誤郡主回府還是不想耽誤您回府啊?
就算回了趟楚家,天黑都要趕回去,生怕少睡了那誰一夜。
楚清秋側眸看忍冬,忍冬立馬老老實實,微笑點頭,“小姐說得對,不能耽誤回府。”
楚清秋,“……”
楚清秋難得沒反駁。
075
梁國公府, 主院。
“父親今日狀態如何?”梁佑蕓提起衣擺邁過門檻進了主屋。
屋里濃濃的湯藥味道,是開窗透風都散不開的腥苦。
“瞧著穩定很多,只是身體虛弱還是下不來床。”國公夫人輕聲應。
起初是精神不振, 后來是暈厥腿軟,再到現在的睡多醒少下不了床, 大夫說是積勞成疾憂慮過重導致的,加上陳年舊疾, 這才在冬春換季之時借著一場風寒發作出來。
自從梁國公生病起,國公夫人便六神無主慌亂不已,嘴上起了好幾個泡。倒不是她心疼丈夫, 而是她兒子現在不在京城, 梁國公要是有個萬一, 爵位千萬別被那些庶子撈了去!
后來梁佑蕓站出來主事,國公夫人從忐忑不安變成接受良好, 心都定了下來。
沒有兒子, 她還有女兒呢。
尤其是現在梁國公生病,外頭的公務,院里的內務, 都是梁佑蕓在處理, 國公夫人仗著女兒的勢,人也顯得有底氣很多。
以前她在梁國公面前怯懦的不敢說話, 連多看一眼都害怕, 到現在的敢小聲插嘴了, 畢竟當家做主的人是她女兒,她親生的。
有時她甚至會陰暗的想, 要是梁國公這么病一輩子多好啊。
只是這話她只敢自己偷偷摸摸想,連梁佑蕓都不敢告訴。
“我去看看。”梁佑蕓撩開簾子進了內室。
里頭的湯藥味道更濃。
“父親。”梁佑蕓站在床邊, 彎腰柔聲輕喚。
梁國公躺在床上,聽見聲響艱難地睜開眼皮,他吃完晚飯便喝了藥,這會兒藥勁上來,人昏昏欲睡,聲音也虛弱無力,“蕓兒。”
梁佑蕓溫柔一笑,坐在床邊,伸手將梁國公扶著靠坐起來。
國公夫人幫忙在梁國公背后放了兩個靠枕作為支撐,然后坐在一旁的繡墩上聽父女兩人說話。
“外頭沒什么事吧,”梁國公問,“六皇子跟宮里如何?”
梁佑蕓搖搖頭,“沒有,一切都好,虧得父親您先前帶我出去見了世面,否則如今哥哥不在家您又病倒了,公務沒人處理,差事定要落在旁人手里。”
梁佑蕓低頭給梁國公掖被角,微微別開頭像是擦了下眼角的淚,再抬臉的時候,嘴角已經掛上勉強笑意,似乎不想讓梁國公多操心:
“父親放心,外頭一切都好。文院長跟皇上夸贊了六皇子,這兩日聽宮里傳聞,說是儷貴妃有復寵的苗頭。”
“還有哥哥來信,說近日就要到地方上了,信中掛念您的身體,盼望著您快快好起來。”
梁國公嗤笑,緊接著嗆咳兩聲,“他長了翅膀飛遠指不定多高興呢,哪里能想起來我,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但凡他有點出息,現在自己病重他留在京中也能接手國公府的事務,哪里用得著梁佑蕓一個女兒家做這些。
現在梁佑蕓在外頭走動,可算讓全京城都瞧了笑話,說他們國公府子嗣不成器,無人可用到讓女子出來充門面。
迎親那次是,這次又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梁國公很賞識長公主朝陽,這才讓女兒也跟著效仿。
梁國公面上不顯,心里極為后悔,他這些年連嫡子梁佑安都沒怎么用心管過,更何況后院里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庶子呢。
要是把權力交到他們手上,他們不會想著怎么維系國公府的權力跟體面,只會想著怎么弄死嫡系承爵。
現在是逼不得已,梁國公才放權給梁佑蕓。
說到底,這局面都是梁佑安沒能力才造成的。
國公夫人聽完這話,忍不住在梁國公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撇嘴,心道:對對對,就她兒子不成器,全天下就六皇子最成器。
“這個太醫本事一般,我多日喝藥都不見半分起色,身體依舊虛弱乏力,一天下來清醒不了三個時辰。”
梁國公意有所指,故意這么說,“周太醫還沒回來嗎?”
梁佑蕓面上平靜,微微搖頭,“著人拿國公府的帖子去宮里問過了,周太醫回家探親至今還沒回來。”
周太醫是太醫院里資歷最老醫術最高的一位太醫,尤其在解毒方面頗有心得。梁國公點名要他,心里在想什么,場上除了國公夫人聽不出來,父女兩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挑破罷了。
梁國公是拿這事警告梁佑蕓,梁佑蕓在同他裝傻充愣。
因為就算兩人心里再有數,目前的這個局面只能這么維持下去,除非梁佑安還在京中。
但梁佑蕓剛才說過了,梁佑安這個破局的棋子被梁國公請旨外放做官,近日才到地方上,任期滿之前是回不來的,除非梁國公死了,梁佑安才能回來承襲爵位。
梁佑蕓掏出巾帕擦拭眼角濕潤,聲音輕輕柔柔說,“父親好好歇息,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看您。”
她還是那副溫柔得體的模樣,是讓人挑不出錯的國公府嫡小姐,只是在這萬般不變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跟以前不一樣了。
等梁佑蕓出了內室,梁國公強撐著睡意喊國公夫人。
“怎么了?”國公夫人問。
梁國公困到話都說不清楚,聲音含含糊糊,大著舌頭道:“明日,趁蕓兒不在的時候,讓李五過來一趟。”
國公夫人沒聽清,“讓誰過來?怎么還要瞞著蕓兒,你要是有事直接吩咐蕓兒去做不就行了嗎,您看這半個月里蕓兒做的多好,絲毫不輸給任何一個男子。”
梁國公掐死她的心都有,“讓李五過來。”
李五是梁國公的心腹,今日應該回京了。
國公夫人不太情愿,唯唯諾諾地端著手,小聲說,“您都病成這樣了,還是不要見外人了吧。”
她道:“有什么差事你直接讓蕓兒去做就是,我瞧著蕓兒做的挺好。”
她何止是做的挺好,她甚至想做的更好!
梁國公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梁佑安已經出京,周太醫不在宮中,連最心腹李五都被派出去做事了,這才導致他孤身一人身陷大網,被捆成蠶蛹一樣動彈不得求助無門。
甚至每次同僚過來探望,他那個好親家必然也來,三兩句話就替他把人支出去了,不給他半分遞消息的機會。
梁國公始終想不明白,為何楚沛會幫著梁佑蕓呢?
難道楚家是支持長公主的?不對啊,他們說好了要扶持六皇子啊。
梁國公還沒想明白這些之前,人就困到撐不住,眼睛一閉就睡了過去。
國公夫人湊頭看了眼,見梁國公睡熟了才松了口氣,抬手撫著胸口小聲嘟囔,“‘讓李五過來’,還讓李六過來呢,人都這樣了還瞎折騰,怪不得太醫說你事多傷身,活該。”
最后兩個字她說得咬牙切齒聲音低低,說完趕緊閉上嘴左右看,生怕被人聽見。
對于國公夫人來說,除了兒子不在身邊,現在這個局面是最好的,她總算能抬起頭走路了,總算不用戰戰兢兢怕被人取代,因為老國公躺下了,當家的是她女兒。
“跟小姐說一聲,就說老爺睡前念叨著讓李五過來。”國公夫人派人去告訴梁佑蕓,儼然如今已經以她為天。
下人應,“是。”
消息傳到梁佑蕓耳邊的時候,她正坐在書房里看公文。
正對著書房門的書案是黃花梨木的,又大又寬敞,書案后面的椅子是檀香紫檀,油燈光亮下,它們就這么擺在那里無人坐著。
這書案跟椅子,象征著國公府的權勢跟梁國公對國公府的掌控。
而梁佑蕓這一個月在哪里辦公呢?在一張小小的長桌上,木材更是隨處可見。
跟那張寬大名貴的黃花梨書案比起來,梁佑蕓的這個小桌子簡直上不得臺面,連多看一眼都覺得浪費時間。
“李五?”梁佑蕓恍惚,“他不是死在外頭了嗎,原來父親還指望他回京呢?”
天啊,這樣殘酷的消息,她要不要告訴重病在床的爹爹呢?
梁佑蕓笑著,放下手里的公文起身,目光落在那張檀木椅子上,緩步走過去。
她站在椅子前面,雙手搭在書案上輕輕撫摸。
因公文都堆在她的小桌上,這張書案上只有少量擺件,并無文書紙張。四月天氣,本是不冷不熱,可被野心燒旺的身體摸著這微涼的桌面最是舒服。
梁佑蕓收回手,緩慢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那一瞬間,她心底顫栗到無法形容。
是害怕,驚慌,忐忑跟不安,但也暢快至極。
楚清秋過來的時候,梁佑蕓還依依不舍地坐在那張檀木椅子上。
見她推門進來,梁佑蕓慌了一下,眸光閃爍,作勢要起身,掩飾性地抬手挽起鬢角碎發,以此轉移她的注意力,“怎么沒留在楚府過夜?這么舍不得我啊。”
燭光搖曳下,梁佑蕓感覺有些難堪。像是她的野心跟貪婪,不甘跟怨懟,都在她坐在椅子上的那一瞬間,盡數暴露在楚清秋面前。
楚清秋將門關上,沒回答梁佑蕓的問題,只是問,“公務處理完了?”
“差不多了,”梁佑蕓抿了下唇,“你不是月事來了嗎?”
她倆之間的話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便只有那檔子事情了。
楚清秋走過來,一手挽梁佑蕓鬢角碎發,一手順勢搭在她腰上,帶著她轉了個身,示意她坐在書案上,“我知道,但你月事又沒來,我幫你。”
梁佑蕓被推著靠坐在書案上,臉上露出震驚神色,幾乎失聲,“你是要在這兒?!”
怎么能在這兒,這是書房,是國公府的權勢中心,是府里最重要的地方,是她都不配趴在上面看公文的書案。
楚清秋雙手撐著案沿,將梁佑蕓圈在書案跟自己之間,輕聲反問,“這兒怎么了?在你的書案上做,有何不可?”
她的書案?
梁佑蕓扭頭朝后看,自己剛才還用手撫摸過這張桌面,幻想著自己坐在桌前辦公的模樣。
她的書案……
楚清秋的吻落在脖頸上,梁佑蕓身體早已習慣她的觸碰,吻剛落下,便自覺地揚起脖子方便對方往下親吻。
盡管梁佑蕓不停地暗示自己不喜歡這種感覺,可身體都會因為楚清秋而產生反應,心里屈辱身體享受。
“對啊,嗯,”梁佑蕓坐在書案上,雙手環著楚清秋的肩膀,雙腳懸空雙腿搭在書案邊上,昂著頭,眼睛雖看著房梁但視線卻沒聚焦,失神地輕喃,“這是,嗯,我的書嗯案啊。”
如今府里掌權的人是她而不是她父親梁成全,這把椅子她憑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的坐,這書案她用來做什么全憑她高興。
她就要在象征著男權的書案上做這些,這種忤逆犯上腳踩權勢的感覺讓她顫栗不已。
她鞋子脫掉,粉白腳尖搭在楚清秋身后的椅子上,腳趾頭因用力而繃緊。
梁佑蕓垂眸看,看自己裙擺撩起,粉色衣裙如花瓣般搭蓋著楚清秋的手臂。
看她露出白皙腳踝,腳尖踩著檀木椅子,腳背青筋畢露。
裙擺下的蓮花因觸碰而收緊,又因想要而主動張合。
“清秋。”
快到的時候,她膝蓋內側夾緊楚清秋纖細的腰肢,弓身縮肩額頭抵在楚清秋肩上。
“喜歡嗎?”楚清秋問她,“喜歡這份權勢嗎?”
梁佑蕓咬緊下唇點頭。
楚清秋單手搭在她脖頸處,低頭吻她頭發,“喜歡就好。”
她不知道動了哪里,梁佑蕓一個仰頭,雨便噴灑在楚清秋手心里,弄濕她的掌心。
楚清秋撫著梁佑蕓還在打顫的肩,將她抱在懷中,聲線低柔,“阿蕓,只要你喜歡,我便幫你。”
去跟父親談判又如何,同長公主朝陽暗中來往又如何,只要指尖能抵在阿蕓最柔軟溫熱的深處,只要所做不違心,所抱是這個人,她什么都愿意為阿蕓做。
從權勢,到她自己,可以都給她。
梁佑蕓額頭抵在楚清秋懷里,可能是神志不清理智還沒回籠,她聽完這話,垂在身側的手臂抬起,手指緩慢地捏著楚清秋腰側衣服的一塊,最后手指展開往后,慢慢環住她的腰。
楚清秋眼底露出清淺笑意,卻道:“歇歇,待會兒在椅子上再來一次。”
梁佑蕓,“……”
從今夜起,梁國公府的這個書案跟椅子,都是她梁佑蕓的了。
四五月的天氣最是舒爽,不管是馬車上還是書房里都可以,等日子到了六月份,天氣慢慢熱了起來,多動動身上都會出層薄汗。
天是慢慢熱了,可剛要復寵的儷貴妃,卻似乎要涼了。
不因別的,只因六月六日大長公主朝蘊誕辰那天,在皇上懷念大長公主的時候,有人正巧跟皇上說了些什么。
076
“你說皇上吐血了?”齊夫人聞言驚住, 她剛帶著朝慕祭奠大長公主回來,便見齊將軍在門口等著她們母女,開口便是這種驚天大事。
幾人直接去了書房。
朝慕扭頭看阿梔, 齊夫人回頭看了眼兩人,笑著道:“阿梔也進來聽聽吧, 你在京中一直陪著小郡主,你不在她心不安。”
阿梔頷首福禮應, “是。”
朝慕眉眼彎彎,“謝謝母親。”
齊夫人只是笑。
齊家也不是那種苛責奴婢的府邸,要不然當年齊府也不會那么放心的交給齊石磊。
“宮里是怎么回事, 快細細說說。”齊夫人坐著, 抬頭看丈夫。
齊將軍道:“今日大長公主朝蘊誕辰, 皇上同以往一樣去她生前住的澤長宮緬懷,在宮里意外撞見一個宮女在給大長公主燒紙, 邊燒紙邊說別怪我。”
“皇上覺得奇怪, 便示意左右莫要聲張弄出動靜,自己往前兩步駐足聽聽。”
“這一聽便聽到當年的算計,”齊將軍說到這兒看了看朝慕, 聲音都輕很多, “這些本就勾起皇上的愧疚,誰知宮女說到最后, 說出儷貴妃在大長公主死前派人去見了她, 故意把真相告訴大長公主, 讓她含恨而亡。”
“而這個宮女,便是當年去大長公主的隨從里面的其中一個。”
“說是她當年年紀小, 嬤嬤借口帶她出宮采買然后去見了大長公主,后來嬤嬤去世, 儷貴妃許是忘了她,便留到今日。”
齊夫人頓了頓,柔聲道:“是皇后的手筆?”
她看向朝慕,朝慕點頭,“也是姨母的意思。”
那齊家心里就有數了,齊將軍扶著椅子扶手坐下,繼續道:“皇上聽完當場吐血昏厥,醒來便叫我文武重臣進了宮。”
齊豪跟辰相自然在進宮的名單里。
“太醫當時就在床前診治,說皇上吐血不是第一回了,之前強行忍下強撐著已經傷身,現在身體虧空,實在需要好好休養,不宜再勞心傷神。”
“皇上之所以把我們叫過去,就是怕有個萬一,同時因他病重,暫令長公主朝陽替他監管朝政。”
齊將軍是如何知道的這么詳細的呢,自然是辰相悄悄跟他說的。
皇上醒后就讓人去查這個宮女跟這件事情,查到最后查到儷貴妃頭上。
當年她為了鏟除后患的確干了這事,而這個宮女為何這么巧趕在他之前去澤長宮祭奠,則是因為暗中受了皇后示意。
一件事情,牽扯出后宮兩個娘娘,一個皇后一個貴妃,皇上氣到又吐了一次血,讓人把兩人都叫了過來。
儷貴妃本來還想裝無辜,皇上強撐著身體坐在床邊,抬手招她到跟前來。
儷貴妃委委屈屈嬌嬌弱弱的過來,還沒來得及撒嬌示弱,裹著風的巴掌就抽在她臉上,將她抽倒在地,臉當時就腫了,嘴角都是血。
皇上抖著手指罵她,“你個毒婦!你讓阿蘊怎么看我,你讓阿蘊生前怎么看我!”
哪怕這事是真的,是他做的,但他還企圖扯塊遮羞布,將事情推到儷貴妃頭上,自欺欺人的想著,這樣阿蘊雖氣他怨他,但不會絕望到恨他,他們還是兄妹。
如今皇上才懂,阿蘊為何死前不愿見他,為何不愿進皇陵,全拜儷貴妃所賜!
“我都……我都沒看見我那妹妹最后一面。”皇上手都是抖的,攥皺胸口衣服,聲音哽咽至極。
他那時就站在屏風外頭不敢進去,就這么聽著自己妹妹死前發誓不入皇陵來時不姓朝。他當時還只當她性子烈脾氣倔,只當她倔……
跟試圖狡辯的儷貴妃相比,皇后則安靜地跪在地上。
除了今日這事是她做的,當年那事她可半點沒插手。
皇上緩了緩開口,“毒婦周惠,德行不修品行不端,薅除貴妃之位,降為妃。皇后,禁足棲鳳殿三個月。”
皇后福禮認罰,“是。”
儷貴妃則在驚詫之后,爬到皇上腿腳邊抱住他的腿哭訴,“皇上不能啊,您不能這樣對我,我若不是貴妃那還有什么臉面活著,后宮里那些人不得笑話死我。”
她哀求,“而且,而且旁人定然好奇我被褫奪封號的原因,到時候大長公主的事情就被人知道了啊,那朝陽跟朝慕也都知道了。朝蘊已經沒了,您難道還要讓您的小妹妹跟您的外甥女也記恨您嗎?”
皇上低頭看她,聲音輕輕,“你威脅朕?”
儷貴妃瘋狂搖頭,珠釵作響,“臣妾不敢,臣妾這么多年心里一直裝著您您是知道的啊,臣妾所做所為全是為了皇上。當年我原本是想朝蘊說清原因讓她體諒您的不易,不是要逼死她。”
“誰準你自作主張了,誰準的?”皇上一把掀開儷貴妃。
儷貴妃伏趴在地上,“臣妾那時年少不懂事,皇上您看在多年情分上,您就原諒我吧。我接受責罰,怎么罰都行,但不能被褫奪封號啊。”
皇上沉默不語,儷貴妃眼見著有希望,正要爬過去再哀求,誰知大太監吳成海正巧從外面進來,打斷她的行動。
吳成海目不斜視,垂眼看著地,“皇上,辰相跟齊將軍他們已經到了。”
皇上這才懶得多聽儷貴妃狡辯,直接讓人把她拉下去。
儷貴妃被宮女們架著胳膊往外“扶”,不管怎么扭頭掙扎皇上都不再看她。
皇后跟她一起出去的,見她這副模樣,神色都舒展很多。儷貴妃進宮既受寵,多年以來何時有過這般狼狽落魄的可憐樣子,真是讓人見了心情舒暢啊。
“你嚷得再大聲一些,”皇后聲音輕柔,“這樣皇上惱羞成怒,說不定會連六皇子一起責罰了。”
不愧是削尖了腦袋都要往上爬的周家,也只有周家的女兒能做出這般低賤陰損的事情,事發后也能放下臉面跟尊嚴去哀求去哭訴。
皇后是名門貴女,臉面比性命還重要,換成是她,她剛才在殿內就做不到儷貴妃那般豁出臉皮給自己求情。
儷貴妃左右甩開扶她的宮女,抬手抹掉臉上淚痕,“三皇子不愧是皇后娘娘親生的,你們母子連受到的責罰都一樣,閉、門、思、過。”
皇后笑,“總好過于儷、妃跟六皇子,一個被奪了貴妃之位,一個被免去官職。本宮的兒子雖不成器,但至少沒有登天的野心,最大的懲罰也不過是閉門思過。”
儷妃臉一沉,“你什么意思?”
什么是沒有登天的野心?
所有皇子之中,能勉強跟六皇子爭一爭的也就三皇子了。皇后弄這么一出不就是為了搬倒她打擊六皇子,然后給三皇子鋪路嗎?
如果不是為了三皇子,還能為了誰?
儷妃伸手要跟皇后拉扯,“你話說清楚。”
左右宮女立馬拉住儷妃,“娘娘,那是皇后娘娘啊,您還是快些回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你一定是故意的對不對?”儷妃被拉走之前,還不忘扭頭看皇后。
皇后微微笑。她的話半真半假,但只有這樣,才能逼得儷妃鋌而走險做出更難以寬恕的罪行。
她倆離開后,便是重臣進宮,隨后讓長公主朝陽監政的圣旨便下來了。
“她監政?她怎么能監政!”儷妃聽到這事,碎了一地茶盞瓷器,“她一個女人,怎么能上朝堂,怎么配監政!”
宮女哆哆嗦嗦,“說是辰相舉薦齊將軍力挺……”
“就沒人反對嗎?他們,那些老臣,平時不是最看不慣朝陽的嗎!怎么現在就沒一個人反對呢!”儷妃要瘋了。
她兒子還在呢,皇上又不是沒有親生的兒子,憑什么讓妹妹監政?
自古以來哪里有妹妹替兄監政的。
“也不是沒人反對,但長公主政績做的屬實好,六月水災,她也給出了治理法子及時止損這才沒像往年一樣釀成水禍瘟疫,現在民間都給她造了生祠供奉,說她是活菩薩。”
宮女都不敢看儷妃要吃人的臉色,低著頭道:“所以反對的聲音不大,加上辰相幫忙,長公主今日已經上朝了。”
聽聞朝上備了太醫,如果有大臣以死相逼讓朝陽回去,那太醫就會給他扎針,讓他冷靜冷靜情緒不要那么激動。
“還有現在街上都在傳,古有木蘭替父從軍,今有朝陽代兄上朝。”
京城百姓能接受這事,多虧了上次梁國公府辦喜事打下的基礎,妹妹可以代兄娶嫂,怎么就不能代兄管家了?只不過這個家是大家還是小家罷了。
尤其是朝陽攝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絲毫沒覺得多新鮮,只不過是感嘆一句皇上的兒子不成器罷了,這才輪到姑姑來管家。
“蓄謀已久,朝陽她蓄謀已久!”
“還有辰、相。”儷妃咬牙切齒。
“辰相真是好父親啊。”儷妃之前就聽說辰玥被接去長公主府長住了,辰相為了女兒,可真是什么都敢做。
“梁國公那邊呢?”儷妃抱著最后一絲希望,“他的人沒反對嗎?”
“娘娘您知道的,梁國公都病重幾個月了,始終臥床不起,現在公務都是他女兒代管,”宮女道:“所以國公府那邊根本沒有動靜,想來是梁姑娘沒見過這種世面,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不動還要等什么時候,等他死了嗎?那一切都晚了!”儷妃急得走來走去,沒了之前的慵懶雍容模樣。
她跟季姑姑說,“你親自去梁國公府見梁國公,就說我求求他幫我。”
季姑姑應下,“是。”
季姑姑到國公府,直接越過梁佑蕓去見了梁國公。
梁國公難得清醒,一聽說宮里出了這樣的大事,急得嗆咳起來,啞聲問,“貴妃如何?”
“娘娘狀態不好,夜不能安寢,晝不愿多食,”季姑姑道:“還求國公想想法子,幫幫娘娘吧。”
怎么幫?自然是讓文院長出頭,讓他反對女子干政。如果天下女子以朝陽為例,如何還愿留在后院相夫教子?
自古以來本就是男主外女主內本就各司其職,要是因為朝陽破壞了這種秩序,家將不家,國將不國,世道就亂了。
何況朝陽是女子,將來總會成親生子,那她的孩子姓什么?隨她姓還是隨父姓?我大朝的皇位就要這么易主嗎?
等這樣的大帽子扣下來,朝陽怎么應對?
這些話,由文院長這個文人大儒來說最是何時。只要他愿意開口,只要他愿意站出來,必然有萬千人跟著呼應。
民意如此,朝陽又能如何?
梁國公心里有數,“讓娘娘放心,我就是豁出這條命,都會幫她。”
送走季姑姑后,梁國公把梁佑蕓叫過來。
“父親讓我去求文家出頭?”梁佑蕓坐在繡墩上,聲音平靜,“爹,讓朝陽執政是皇上的意思,您這么做是在忤逆圣意。”
“儷妃已經被皇上厭棄了,六皇子早就不能指望,我們如果聰明些,現在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動等他們去斗,這樣方能保全國公府。”
梁國公道:“不去搏一搏,只守不攻,怎么振興家族?”
“您是想振興家族,還是想毀滅家族?”梁佑蕓問,“儷妃只是想絆倒朝陽長公主嗎?她分明還有別的企圖,只要朝陽活著一天,她就不會安心。”
“朝蘊大長公主的事情您是不知道嗎?皇上要是再失去一個妹妹,他會怎么做?他不會殺了他親兒子,只會拿咱們國公府開刀!”
“您不是想讓咱家再上一個臺階,您是想讓咱家當個臺階,托著六皇子跟儷貴妃,供他們走向高處!”
“是又如何?”梁國公拍床,因情緒激動,聲音都有些嘶啞,“我說是又如何!”
他一個做老子的,做事還需要跟女兒解釋嗎?還需要征求女兒的同意嗎?
這國公府的家業是他的,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輪不到梁佑蕓來指指點點教他做事。
梁佑蕓恍惚一瞬,輕聲問,“是我們整個家族重要,還是宮里的儷妃重要?”
梁國公不開口了。
可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了答案。
“您恨,恨當年祖父祖母不答應您娶她,恨自己護不住她,這才卯足了勁要幫她,哪怕搭上您的命,哪怕搭上國公府。”
梁佑蕓輕笑,“可我跟哥哥還有我娘親又何其無辜?我跟哥哥才是你的嫡親血脈啊,我娘才是你八抬大轎迎娶進門的正經妻子,難道就比不過她嗎?”
“你心里有旁人,大可一生不娶,你娶我娘做什么?要不是你非要娶她,我何至于變成今天這樣?”
梁佑蕓眼里霧蒙蒙的,看著梁國公,逼問他,“我跟楚清秋是什么關系,這幾個月以來你別說你不知道,可你為了楚家助力,為了國公府撐下去,你絲毫不提半句,你連問都不問。”
“爹,我是玩物嗎?是棋子嗎?是你趁手的工具嗎?”
梁佑蕓眼淚落下來,“你一邊用我安撫楚清秋穩住楚家,一邊讓我吊著太學院文家。試問有一日,如果儷妃開心,你是不是拿我當狗一樣,牽到她面前就為了哄她一樂?”
“您恨,我何嘗不恨呢?”梁佑蕓抬手撫掉臉上淚痕,“你不是想幫儷妃嗎?”
梁國公這才抬眼看過來,梁佑蕓輕柔一笑,聲音細細軟軟,“我替你幫她,幫她墜落深淵。”
“你——”梁國公氣到眼睛睜大,想抬手指梁佑蕓又沒有力氣。
“你不能這樣,”梁國公見梁佑蕓要走,伸手想去拉她衣角,可人趴在床邊根本動彈不得,只喊,“蕓兒,你不能這樣!”
梁佑蕓微笑著離開,示意門口侍衛,“守好了,莫要讓外人見我父親。”
“是。”
梁佑蕓不可能救儷妃的,她不僅不救儷妃,還會推她一把。
楚清秋說得對,只要她爹不死她哥哥不回京,她便是國公府的掌權者。
五日后,梁國公府梁佑蕓進宮見儷妃,說自己跟國公府愛莫能助,讓她另尋他人。
梁佑蕓走后,儷妃差點氣暈過去。
“指望不上了,誰都指望不上了,”儷妃躺在床上,“說我病了,讓弘濟回來一趟。”
如果走到絕處,那就只剩一條路了。
盛夏七月,皇上病重,宮中又酷暑難耐,皇上便離開皇宮,前往小時候他跟兩個妹妹常住的郊外行宮養病。
可能是宮里不好的回憶太多了,皇上到了這個時候,就想回憶點快樂的日子。
他住在外面,朝陽留在宮中執政,朝堂上有問題的時候,朝陽便在行宮跟宮中往返,雖麻煩些,但也堵住別人的嘴,證明事情是皇上的意思,不是她執意如此。
朝陽去行宮,有時候她自己去,有時候帶著朝慕去,還有時候帶著辰玥。
皇上見她跟辰玥一起來,臉上也沒露出多少異樣神色,只問,“慕兒最近如何?”
朝陽知道他想朝蘊了,這才提起朝蘊的女兒,自從這次一病,本就年邁的皇上更顯蒼老,好像耗盡了精氣神強撐著罷了。
朝陽道:“她在京中挺好的,郡主府已經在修建了,她閑著無事時還親自去看過。”
“還有,齊家夫婦請旨,說八月份想返回邊疆,免得年底天寒地凍邊界有異動,”朝陽說,“我允了。”
“你做得對,”皇上累了,坐在榻上,“齊家一直是忠心的。”
所以他當年怎么就豬油蒙了心,懷疑起齊家會不受掌控呢。如果不是他多疑,怎么會聽從儷妃的建議,用朝蘊來算計齊家,從而害死了自己妹妹,害得齊家老少不愿回京常住。
皇上想起這些就痛苦,手揉著眉心。
朝陽問,“皇兄,讓慕慕過來陪陪您呢?”
皇上揉眉的動作一頓,“不,不了,讓她在京中好好玩耍就行,人來了我身邊,總要拘束的。”
實際上是他不敢見朝慕,他已經不敢見朝慕了。
想,又不敢見,只能趁朝陽來的時候問問。
朝陽看他這樣逃避躲閃,心頭不由酸澀悶賭,各種情緒糅雜在一起,只道:“好。”
面前坐著的兄長,讓她又敬又怨,如今似乎分不清是愛是恨了。
她從小是跟在皇姐身邊的,皇姐死后,是皇兄又當哥又當爹把她拉扯大,縱容她的任性給她權勢,默許她的取向讓她身邊跟著辰玥,現在更是將皇位寄放在她這里。
朝陽對他感情復雜,尤其是見他這樣蒼老,鬢角碎發全白,心頭說不難受是假的。
朝陽有時候只盼著他能好好活著,別的,已經不重要。
他活著,自己就還能有個哥哥。
朝陽從行宮出去,朝慕就站在馬車邊等著。
她來了,也沒進去。
辰玥陪在朝慕身邊,見朝陽出來,三兩步小跑過去,“殿下。”
朝陽抬手摸摸她腦袋,“不是出來打獵的,怎么沒去?”
“慕慕說熱,不肯動,”辰玥小聲告狀,“我連弓都帶上了,她個怕冷又怕熱的小懶蟲。”
朝慕眨巴眼睛,拉長音調,“我都聽見了哦~”
辰玥抿緊嘴,默默挪腳躲在朝陽身后,探出一顆腦袋看朝慕,“嘿~”
朝慕瞪她。
“今日陰天沒有日頭,倒也還好些。”朝陽仰頭看天色。
七八月份雨水多,熱是熱了些,但大雨前夕的陰沉天氣,風也涼爽。
尤其是這大雨醞釀多日,總算降至,怎么能不給它一個突破口呢。
朝陽拍板決定,“玥玥去獵只野雞,我們晚上烤著吃。”
夏季的雞可不好獵,但辰玥滿口答應,“好!”
朝慕微微朝后仰頭,小聲跟阿梔說,“咱們等著動嘴吃肉就行~”
阿梔垂眸看她,溫聲勸,“不試試你的弓?好歹練習半年了。”
朝慕搖頭,“不要,有這點力氣還不如省下來留晚上用呢。”
阿梔幽幽看過來,“……”
朝慕睨她一眼,手指戳她小腹,“想什么呢,我是說省下來留晚上用來烤肉。”
阿梔沉默,阿梔反省。朝慕悠悠別開視線,遮住眼底得逞笑意。
阿梔啊阿梔,怎么讓人這么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