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阿梔姑娘。”
阿梔到的時候, 布鋪掌柜親自從柜臺后面迎出門,笑著到門口接她,“您怎么親自來了, 我正說今日整理好布單下午去齊府呢。”
“路過余慶樓,見離得不遠便過來了。”阿梔微微笑著, 同掌柜的頷首進了鋪子里。
鋪子里供給齊府的布料已經整理的差不多,阿梔由掌柜的引著看了一圈又親自摸了摸布料, 見沒什么問題才在單子上摁了手印。
布鋪的事情根本不用費心,但卻需要走這個過場,免得旁人因為府里就朝慕一個年紀小好說話的小郡主便生出懈怠的心思。
除了齊府的事情, 皇上昨日除夕宮宴上還再次當眾說了一遍要在京中賞賜給朝慕一座郡主府。
雖說府邸的具體位置還沒定下來, 可等郡主府賞賜下來后府里也需要處處費心修整。
除了費心還費銀錢。
阿梔從富余樓里排隊買了糕點, 臨近中午抬腳往回走。
路過聚寶閣的時候,目光稍微停留了一會兒, 做為全京城最大的首飾珠寶鋪子, 聚寶閣的生意一如既往紅火熱鬧,哪怕臨近中午人都不少。
阿梔想想自己的腰包,再想想首飾跟糕點, 頹然發現她家底終究不足。
原本阿梔想的是攢點錢拿回身契就找個偏遠的小山城買塊地蓋個房, 養養花弄弄草歲月安好就此孤老。
現在情況有變,她因為小甜糕留在了京城, 那錢可就不能只是攢一點點了。
朝慕這個小金糕本身就金燦燦的, 阿梔總不能將她捧在手心里以后全指望她抖落金粉過活, 那跟靠夫人吃軟飯的無能男人有什么區別!
她有手有腳有頭有腦,怎么能光想著靠吃軟飯混過一日是一日呢。
阿梔此前從未想過她跟朝慕有太多可能, 畢竟身份地位擺在那里,她能歲歲年年陪在小甜糕身邊已經足夠滿足。
可如今攬著她, 親她額頭,阿梔就想要的更多。
別的不提,但第一步要先把腰包裝滿了。
阿梔猶豫了一下,沒直接回府,而是腳步一拐就去了錢莊。
因為上次齊石磊企圖換錢逃跑,所以錢莊伙計跟管事都認識她,知道她是齊府上的大丫鬟、福佳郡主身邊的貼身女使。
如今見阿梔過來,掌事的讓小二奉茶,笑著問,“不知道阿梔姑娘這次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啊?”
阿梔從懷里掏出十兩銀子放在手邊的小幾上,“我有個忙想請掌柜的幫我。”
掌柜的把銀子往阿梔那邊推,笑呵呵說,“阿梔姑娘有事盡管吩咐,不必如此見外。”
給她賣個好等于給齊府的福佳郡主賣個好了。
下面的人可能不知道,但錢莊消息向來靈通,一早便得知福佳郡主跟六皇子解除婚約的事情。雖說她日后不是個皇妃,但皇上卻在京城里賞給福佳郡主一座郡主府。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福佳郡主在皇上面前恩寵不減,只要她是貴人,錢莊自然愿意給個方便。
“我記得錢莊有一項生意,是用物件抵押便能換取一定銀錢?”阿梔開門見山直接說事情。
掌柜的點點頭,“沒錯是這樣,但取走銀錢的多少取決于抵押物件的價值,這點跟當鋪差不多。只不過當鋪衣服褲子都能抵押,我錢莊收的只有地契跟祖傳寶物。”
掌柜的笑笑,雖自負卻是實話,“若是別的東西,比起來錢莊抵押,我還是建議他們去當鋪。”
“我出十兩請掌柜的幫我留意一下。”阿梔將銀錢推過去。
掌柜的來了興趣“哦”了一聲,沒再把銀子退回去,而是問,“阿梔姑娘要留意什么,好的房契地段還是祖傳寶物?”
如果對方換了錢抵押了物件,卻在一定期限內贖不回去,那這東西則又錢莊做主對外拍賣,銀錢所得無論多少都歸錢莊所有。
像阿梔這樣讓幫忙留意的不在少數,掌柜的并不覺得意外。
阿梔搖頭,輕笑了一下,“這是我的私事并非齊府跟福佳郡主的公事,所以我自然是沒有那么多銀錢來買地契跟寶物。”
掌柜的皺眉好奇,“那姑娘這是?”
他點了下銀子。
阿梔道:“我只是想讓掌柜的幫我留意一下,如果有人是為了做生意,拿著東西來錢莊換錢但東西又不值錢的時候,您在給他放貸之前,可以提一提我。”
掌柜的當時就笑了,雙腿交疊眼皮垂下,手背撣著衣擺,“姑娘野心夠大啊,您這是想私下里放印子錢?”
還特意來錢莊里說,讓他幫忙引路當個中間人,這不是跟錢莊搶生意嗎。
就是齊府也不能這么囂張啊!
“不是放印子錢,是想挑個合適的買賣入股而已,畢竟我說了,我余錢不多自然不會影響您生意,您依舊可以放您的貸。”
“如果日后買賣做成,您可以從這里面抽個一成的利,”阿梔溫聲問,“您看如何?”
這事她以前也不是沒干過,她姑母當貴妃的時候處處要用銀錢打點,逼到急處,便想過去外頭放印子錢。阿梔那時候攔了一下,陰差陽錯選擇了投生意。
雖說成效慢但卻極為安全,幾年之后,貴妃能打點齊全內外最終當上太后,也多虧背后有雄厚財力的支撐。
掌柜的還是頭回聽說這樣的事情,他態度不像剛才那么排斥,而是垂眸沉思。
茶端上來,阿梔淺淺抿了一口,茶水只濕了唇邊。
“那我先幫姑娘留意著?”掌柜的抬手將十兩銀子收起來塞進袖筒里。
他道:“但是咱們先說好,不管成跟不成,姑娘可不能有怨言啊。畢竟您也說了,這事是您的私事跟齊府和福佳郡主沒有關系,如果你日后虧了錢,可不能怪到我頭上來。”
掌柜的還是頭一遭碰到這樣的事情,心里想著虧本更多。而且錢莊私底下放貸有風險,萬一對方窮的叮當響,掌柜的與其將人趕出去,不如提提阿梔賣她個人情。
至于阿梔那邊成不成是她的事情,跟他和錢莊無關。
再說了,動動嘴皮子的事情,又費不了多少功夫,左右他跟錢莊都不虧。
阿梔應下,“那是自然。”
她將茶盞放下,跟掌柜的微微福禮告別。
只是從錢莊出去的時候,她垂眸朝下走,對方大步朝上走,阿梔正好迎面撞上一個穿著冬青色棉袍帶著方巾,書生模樣的清秀男子。
對方沒看路,眼睛朝上盯著錢莊的名字,腳一下踩空,險些朝前摔了個大馬趴!
是阿梔眼疾手快,抬手扶了把他的小臂,將人穩穩托住他這才沒跌倒。
手握在對方手臂上,阿梔一愣,側眸看過去。
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小臂清瘦沒有力量,跟男子截然不同。哪怕她穿著男裝偽裝出男人的樣子,體型骨架依舊是女人的。
對方也嚇了一跳,手緊緊抓著阿梔的手臂,站穩后意識到不妥,立馬松開阿梔,朝她拘謹地行了個同輩男子拱手禮,粗著聲音說,“多謝姑娘。”
阿梔搖頭,“仔細看路。”
“姑娘說的是。”她急著進去,便又看了兩眼錢莊,最后朝阿梔略帶歉意的笑笑,連忙快步上了臺階。
阿梔雙手拎著食盒,微微側身朝后看。
她身上衣服布料普通卻洗的干干凈凈,想來是清貧人家,如今急著進去許是要取錢或是借錢,但唯一讓阿梔駐足留意的是她身上衣服的味道。
衣料帶著淡淡的香,不是皂角味,也不是薰了香的氣味。
像小甜糕的衣服,洗完晾干總會熏香,一是夏季防蚊蟲,二是女兒家身上帶著淺香總是好聞。
可剛才那人,她衣服的香跟熏出來的香味不同,而且以她的衣著來看,也不是能熏香的富貴人家。
阿梔眼里來了興趣,單手拎著食盒下了臺階回齊府。
如果運氣好,她就要來生意了。
“阿梔回來了。”
見她回來,翠翠湊過來小聲說,“到飯點了郡主都沒吃飯,說要等你回來一起吃。”
阿梔,“……”
這個粘人的小甜糕,她這般膩歪下去,她倆這點關系遲早被人發現。這又不是宮里,旁人對磨鏡的接受度也不高,阿梔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自然不怕非議,但她擔心朝慕怕。
阿梔提著食盒進來,有些無奈,“郡主就等這口甜的呢?”
朝慕坐在飯桌前,眉眼彎彎昂臉看她,“還等你吃這桌咸的呢。”
她端莊坐直,給自己尋了個理由,“阿梔勞苦功高,自然要等阿梔~”
“還有,剛過完年我就一人吃飯太冷清了,這樣吧,”朝慕手指點阿梔,又緩緩挪向翠翠,“阿梔~跟翠翠你們陪我吃,就像在莊子里那樣一起吃飯。”
上次出去查賬不在齊府,那頓午飯是坐在一起吃的,沒分主仆跟大小。
阿梔猶豫了一瞬,正要推說這樣不合規矩,余光就瞥見翠翠拉她衣袖。
翠翠上次特別拘謹,還是阿梔事后告訴她這是郡主拿她們當自己人才讓坐在一起吃飯,有了上次的經驗在,翠翠這回便都懂了。
她小眼睛明亮,低聲跟阿梔說,“阿梔咱們別見外嘛,如今剛過完年府里冷冷清清,就陪郡主吃一頓飯吧。”
阿梔沒見外,她甚至連內都見過。
迎上朝慕水潤的杏眼,阿梔妥協,“好,陪你吃。”
062
“如何, 錢莊那邊怎么說,能不能抵押些銀子?”
臨近晌午,明珠見季樂文回來, 趕緊迎上去,眼里全是期待跟希望。
季樂文從男士長袍袖筒里將地契取出來交給明珠, 微微搖頭,“錢莊掌柜說咱家這塊地位置太偏, 抵押不了什么好價錢,不如去當鋪試試。”
畢竟只是個貧苦人家住的甜水巷又不是地段位置好的積英巷,當年買的時候其實也是圖它便宜, 如今換不了什么銀錢并不意外。
可明珠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下來, 雙手捏著地契皺眉, “當鋪哪有錢莊可信。”
但這已經是兩人全部的希望了,打算換些銀錢做香皂生意, 等生意起來了再把房屋地契贖回來, 誰承想今日就卡在了第一步,錢莊看不上這塊地段根本不愿意抵押。
季樂文坐在矮凳上,撩起衣擺, 翹腿將腳上墊了好幾雙鞋墊用來增高的鞋子脫下來。
因為鞋子不合腳, 她今天在錢莊上臺階的時候差點一腳踩空摔個大馬趴,虧得一個姑娘伸手托扶了她一把。
季樂文生了張文文氣氣的臉, 因過于清瘦臉龐棱角分明, 猛地一看倒是像個秀氣的文弱書生。
“不過錢莊掌柜給我指了條路。”季樂文拎著鞋子說。
明珠撅嘴斜了她一眼, 將地契折好收起來,“不借高利貸, 打死你都不借。”
季樂文,“……”不借就不借嘛, 干嘛要加上打死她。
季樂文朝明珠招手,意識到自己雙手剛脫完鞋子甚至還拎在手上,她又低頭把鞋子重新穿上,“錢莊掌柜的說如果我信不過當鋪又不想借貸可以去將軍府齊府試試,找一個叫阿梔的大丫鬟。”
“找她做什么,她放印子錢?”明珠好奇。
“不清楚,”季樂文拍拍衣擺,“去試試唄,咱們兩袖空空,左右不吃虧。”
她見明珠猶猶豫豫,便昂臉笑著伸手扯她衣袖一角輕輕搖晃,拉長音調用戲腔喊,“娘~子~”
她道:“做生意就是要‘大~膽’,就算有半分希望都要去試試。”
明珠聞言瞪她,輕輕拍掉季樂文脫完鞋就拉她衣服的手,“那先吃飯,吃罷飯你去看看。”
“好嘞。”季樂文樂顛顛地站起來,主動去端飯拿筷子。
明珠眼里笑了一下,兩人原本是孤兒,在戲院里相依為命做雜事。怕明珠被人輕浮調戲,季樂文就女扮男裝裝成男的保護她,對外說兩人是定過親的小夫妻。
后來存了些銀錢,兩人就離開戲院。這地契是兩人前些年合伙買的,圖有個能落腳的地方。
現在想做生意了才發現手里沒有多少現銀,這才打起抵押地契的主意。
她是個消極又多慮的性子,事事總是悲觀,虧得季樂文陽光又開朗,萬事總想嘗試,這才碰巧弄出個代替皂角的香皂。
這香皂用來洗衣服洗澡都行,自帶香味完全不需要熏香,很適合尋常人家使用。
她跟季樂文性子互補,兩人在搭伙過日子生活這才沒那么難熬。明珠甚至不敢想象要是沒了季樂文她一個人要怎么活下去。
吃罷飯兩人商量了一下,依舊由女扮男裝的季樂文出面去談這些。
午后齊府,朝慕松散了長發睡了一覺。
可能是知道父親要回京了,朝慕最近總是夢到前世齊府悲慘結局,睡得并不安穩,只淺淺瞇一會兒就醒了。
“阿梔。”朝慕擁著被子輕輕喊。
阿梔撩起簾子進來,柔聲問,“醒了。”
朝慕緩慢點頭,昂臉伸出胳膊,雙手貓咪開爪一般張開,“抱抱~”
阿梔扭頭朝后看了眼,手撩著簾子跟門口的翠翠說,“你先把她帶進院子里,我馬上就去。”
翠翠點頭,“好。”
剛才門口來了個文弱秀氣的書生,穿著冬青色棉袍帶著方巾,文文氣氣笑起來一口小白牙,很是干凈好看。
書生說要找阿梔。
府里聞言一下子熱鬧起來,以為這是阿梔的青梅竹馬,如今年后來京城趕考便過來尋她了。
翠翠去引人進府,阿梔放下簾子朝床邊走過去,俯身彎腰被小甜糕黏住。
朝慕側身伸手環住阿梔的腰,臉埋在她小腹處閉上眼睛。
“沒睡好?”阿梔手指輕輕梳理朝慕的秀發,指腹幫她按摩頭皮,聲音不自覺溫柔。
朝慕悶悶地應,“嗯。”
她摸著阿梔的后腰,摸著摸著手指就順勢下滑搭在腰后往下挺翹的地方,輕輕抓了一把,抓完昂臉看阿梔,眼里透著俏皮,抿唇笑,像只小狐貍。
阿梔沉默,“……”
什么沒睡好,分明是想找個由頭占她便宜。
“是有人來了嗎?”朝慕好奇,顯然是聽見剛才她跟翠翠的對話了。
阿梔由著她摸,手指輕柔按摩朝慕的太陽穴,“嗯。”
她將上午去了錢莊的事情說給朝慕聽,包括她扶了一個女扮男裝的書生,“我猜來找我的人就是她。”
朝慕乖巧地聽著,點頭輕輕嗯,然后默默扯著阿梔扶人的胳膊低頭仔細嗅,音調緩慢,幽幽開口,“是有一點點香味。”
阿梔微微笑,八風不動,“我飯后剛換的衣服,你能聞出什么香味?”^^
朝慕,“……”
朝慕抱著阿梔的手臂撒嬌,“阿梔的體香~”
阿梔伸手戳她額頭,心里卻軟軟甜甜的發緊。
沒看出來小甜糕還是個小醋包~
怪可愛的。
朝慕順著阿梔戳她額頭的力道往后一躺,然后朝阿梔招手,杏眼清清亮亮的,毫不掩飾地寫著喜歡。
阿梔伸手將她撈起來,捧著臉親額頭。
朝慕環著她的脖子昂頭吻阿梔的唇,兩人交換了一個綿長細膩的吻,分開時胸膛起伏明顯,彼此呼吸都帶著顫。
阿梔臉紅心亂,輕抿著唇將自己的手從朝慕的里衣里面抽出來,眼神閃爍。
這手好像有自己的意識,每次押著小甜糕親吻手都會往她里衣里伸。
“喜歡啊?”朝慕還扯開衣襟低頭往自己懷里低頭看了一眼,“好像是挺不錯的。”
防止她多說,阿梔連忙給她拿外衫套上讓她起床。
朝慕的話被打斷也就沒繼續往下聊,只是問,“阿梔怎么想起來做這門‘生意’了?”
阿梔不缺錢,而且她吃穿用度都有齊府負責,能用到自己錢的地方很少。
“因為不想讓你只吃一文錢三顆的橘子糖,”阿梔輕描淡寫,“咱偶爾也要換換口味。”
朝慕仰頭看她,梨渦深深。她伸手扯過阿梔的手臂,在阿梔彎腰的時候,親在阿梔臉頰上,“阿梔,我也喜歡你。”
阿梔剛才那話聽起來跟表明心意有什么區別?
阿梔臉一紅。
她給朝慕挽好長發,“那我過去了?”
朝慕正要點頭就見翠翠進來,小聲跟阿梔說,“那書生長得好秀氣,她們都在傳那是你的竹馬。”
什么竹馬?
朝慕朝阿梔看過去,阿梔睨她。別人跟著起哄就算了,內情阿梔都跟她解釋的清清楚楚,她可不能跟著吃這個飛醋!
朝慕緩慢眨巴眼睛,故意悠悠說,“外面冷,翠翠去把人叫進正廳吧,我正好在旁聽聽。”
于是阿梔過去的時候,屁股后面跟著一個背著雙手緩步過來的小甜糕。
季樂文有些局促,進了正廳后也沒隨意坐下,而是站在正中央,瞧見阿梔過來連忙拱手行禮,抬頭時瞧見阿梔的模樣,頓時一愣眼里露出驚喜,“原來是姑娘啊。”
誰能想到阿梔姑娘就是早上扶她的那個人。
阿梔微微頷首回了一禮。
季樂文正要跟阿梔說話,余光就瞥見阿梔身后慢慢悠悠跟過來一個小姑娘。
這姑娘瞧著十四五歲,水潤清亮的杏眼,嘴角梨渦輕抿,是個討喜漂亮的矜貴模樣,氣質乖巧柔和看著格外無害。
季樂文瞬間了然,“草民見過福佳郡主。”
這應該就是齊府里的小主子了。
朝慕虛扶了一把,“你們聊你們聊,我就是想跟著阿梔~”
季樂文茫然地“啊?”了一聲,目光在朝慕跟阿梔間來回,猜測這對主仆到底是什么關系。
翠翠則見怪不怪,郡主拿阿梔當心肝這事兒府里人都知道,別說就是跟著阿梔了,兩人要是夜里同枕而眠翠翠都不覺得意外。
阿梔示意季樂文坐,開門見山直接談事情,“錢莊掌柜介紹你來的?”
“對,”季樂文收起多余心思,從袖筒里掏出兩樣東西,一樣是她們自己研制的香皂,一樣是甜水巷的地契,“這地契在錢莊抵押不到銀錢,我家娘子又不相信當鋪跟高利貸,所以我才來姑娘這里試試。”
朝慕眨巴眼睛,目光落在季樂文身上,“成親啦?”
她看著年齡也不算大。
季樂文正要介紹香皂,話題拐的太快差點閃到她,“啊?啊,娃娃親,但我少她一個儀式,這才想多賺點銀錢。”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里帶笑眸中有光,眉梢眼角都是愛意,真誠又純粹,作不了半分假。
阿梔給朝慕倒了杯溫水遞過去,朝慕雙手接過捧著喝。阿梔道:“你繼續說。”
季樂文才重新撿起話題,“這是我們研究的胰子,跟尋常皂角不同,去污能力更強,最重要的是不管洗完衣服還是洗完澡都會留有香味,所以我跟我娘子叫她香皂。”
富貴人家可能看不上,畢竟她們有人專門給她們在衣服上熏香,但對于小門小戶跟尋常人家來說,香皂就稀罕的多。
這生意雖新穎,但前景不錯。
阿梔讓翠翠端了盆水過來,自己用香皂洗完手試了試,手指間果然留有余香,她動作自然地將手遞到朝慕鼻翼前讓她聞聞。
朝慕鼻尖抵在她掌心里,“香~”
阿梔笑,“如何?”
朝慕點頭,“可以。”
季樂文全程站在旁邊看著,心里了然,原來兩人也是那種關系啊。
再看翠翠,翠翠一臉好奇,眼里全是香皂,頭恨不得伸阿梔手心里,“我也聞聞我也聞聞。”
阿梔索性把香皂遞給翠翠讓她好好聞聞。
阿梔跟季樂文簽下契書,她借季樂文一千兩銀子做為本錢,賺了銀錢兩人四六分,阿梔六季樂文四。如果不幸虧本,季樂文要歸還阿梔五百兩銀子,地契放在阿梔這里當作抵押。
這比驢打滾利滾利的高利貸要好用,而且就算虧錢也只要還一半就行。
季樂文幾乎沒怎么猶豫就簽下契約書,“從找鋪子到開張以及聯系生意,這期間每有進展我都會寫成書信來跟您匯報。”
“找鋪子做香皂你們來,聯系生意的話~”朝慕想了想,看向阿梔,“我可以推薦辰玥跟姨母買,還有別家貴女們,只要香味特別,她們定會感興趣。”
福佳郡主的臉面她們總要給,這樣生意不就來了嗎。
雖說大朝不建議官員從商,朝慕有郡主的官銜也不能做生意,但阿梔可以啊,阿梔是自由身份的良民,她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
朝慕只是覺得東西好用給旁人推薦一下而已,又不是逼她們買。
只要季樂文她們東西做得好還愁賣不出去?
阿梔眼睛一亮,季樂文也瞬間反應過來,立馬表示,“有了本錢,我跟我家娘子一定會多嘗試一些其他味道的香皂。”
朝慕點頭,“可。”
阿梔送季樂文出門。
季樂文也是好奇阿梔怎么會做這樣“虧本”的買賣。阿梔看她,淺笑道:“跟你一樣,總要試試。”
她這么一說,季樂文瞬間就懂了。人總有想要守護的人,她為了明珠想搏一搏,阿梔可能是為了那位神仙般的小郡主。
“既然要試試的話,我有個事不知道該不該跟阿梔姑娘說。”季樂文遲疑了一瞬。
阿梔望向她,季樂文道:“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面為香皂的事情跑腿,可能在街上出現的次數多了,便有人以為我是下面來應考的書生。”
別說旁人以為了,連齊府的丫鬟下人們都以為季樂文是個書生。
畢竟這方巾一戴,誰能分得清她是書生還是路人?加上她長相秀氣舉止有禮,被人誤會絲毫不奇怪。
季樂文笑了下,“誤會倒也沒什么,只是他們問我想不想榜上有名,如果想的話,二月二還請前往余慶樓三樓一聚。”
二月二?龍抬頭?
挑這天去余慶樓聚什么?交流考題還是想舞弊?
“壓舉人可比壓別的賺錢,”到門口了,季樂文拱手道別,“我也是心里感激阿梔姑娘跟福佳郡主,所以聽到了便隨口說給您聽,時候不早我家娘子還在家里等消息,我先回去了。”
她點頭告別,阿梔頷首相送。
送走季樂文,阿梔皺眉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歷來科考都容易出現徇私舞弊提前拉攏舉子的情況,如果不是女扮男裝氣質像書生的季樂文,她跟朝慕處在府里都聽不到這些事情,以至于阿梔險些忘了一件事。
六皇子朝弘濟現在就在禮部任職,自然也負責今年的春闈。
書里六皇子被齊府跟朝陽報復,曾被貶過一次險些成為庶人,后來是國公府跟儷貴妃出力把他又撈了回來,從此大殺四方坐上那個位置。
現在很多事情跟書里對不上,比如小甜糕順利跟朝弘濟退婚并且好好活著,比如辰相暫時沒有表露出參與奪嫡風暴的意思。
那朝弘濟還會被貶嗎?這次春闈能不能當成一個機會。
不管幕后操辦的人是誰,都可以借此拉朝弘濟下水!
阿梔回去的時候,朝慕咬著糕點問她,“依依不舍呀送到現在才回來~”
阿梔睨她。
“逗你呢,”朝慕捏了糕點喂給阿梔,見她皺眉,神色也跟著正經起來,“怎么了阿梔?”
“有人二月二龍抬頭那日,在余慶樓邀眾舉人一聚,”阿梔接過糕點,拇指指腹蹭掉朝慕嘴邊碎屑,同她溫聲說,“郡主覺得這事應不應該告訴長公主?”
“自然是要說的。”朝慕若有所思一臉認真。
這事告訴朝陽,朝陽能把小事放大,順勢抓住朝弘濟的尾巴將他扯下來。朝弘濟要是出事了,儷貴妃肯定自亂陣腳。
朝慕輕抿粉唇,秀氣的眉微微皺著。
阿梔感慨黑芝麻餡兒的小甜糕專注思考事情的時候,氣質跟甜美的表皮完全不同,說不出的勾人。
阿梔蹭掉朝慕嘴角的糕點碎屑,剛要問她想出結果了嗎,就見朝慕轉頭張口含住她的手指,舌尖在她指腹上輕輕掃過。
阿梔呼吸一熱,低頭看她,“?”
小甜糕緩慢眨巴眼睛,說出思考了半天的事情,“阿梔,你晚上陪我睡好不好?”
阿梔,“……”
感情她一臉認真想了半天是在想這個?!
063
阿梔盯著朝慕看, 朝慕臉有些熱,緩慢眨巴眼睛,慢慢悠悠說, “我最近夢多睡不好,想有人陪我睡。”
“原來是這樣啊。”阿梔挑眉。
她道:“我有個好法子解決你這個問題。”
朝慕眼睛一亮, 小臉放光,“一起睡?”
阿梔微笑搖頭, 然后趕在天黑之前讓陳成把許大夫請來了。
朝慕,“……”
朝慕抿著唇,目光幽幽地看阿梔。阿梔笑, “睡不好找我沒用, 要找大夫才行。”
朝慕金魚似的鼓起臉頰沒理她。
大年初一, 大夫上門。
許大夫一個當大夫的心里倒是沒那么多忌諱,但是怕寓意不好, 今日來的時候特意沒穿那身看診的長袍, 而是換了身家居常服,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提著藥箱,只當上門拜年走動了。
“我內人炸的一些年貨, 不過是些丸子什么的, 知道我過來特意叮囑我帶一些,說給郡主嘗嘗鮮。”他把食盒遞過去, 阿梔上前接過, 同時安排翠翠準備一份糕點做為回禮。
“好香, ”朝慕捏了顆素丸子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好吃。”
丸子是用蘿卜擦絲裹了面炸的,油味不重, 光是聞著就很有食欲。
許大夫笑,“喜歡就好,我今日來剛好也順便看看阿梔姑娘額頭上的傷口恢復的怎么樣了。”
阿梔額頭年前磕過一次,如今早已好了,甚至不盯著仔細瞧都看不出來疤痕印子。
“剩下的這點痕跡等曬曬太陽就好了,不礙事,不耽誤說親。”許大夫寬慰阿梔,他知道姑娘家愛美對皮囊格外在意,這才多說兩句。
加上如今過年,阿梔也都十六歲到了可以說親嫁人的年齡,尤其是府里還傳著她跟季樂文的“青梅竹馬”情,許大夫一路過來明顯是聽了兩耳朵但又沒聽齊全。
朝慕聞言,側眸瞧向阿梔,拉長音調,“是呀,就算是破皮了也不耽誤有人喜歡我家阿梔呢。”
許大夫跟齊府齊將軍很熟,算朝慕半個長輩,聞言來了興趣,邊往外掏腕枕邊看向阿梔,“哦?有人喜歡阿梔姑娘,是她們說的那個秀氣書生嗎?”
“自然不是。”阿梔看了朝慕一眼,朝慕擦過手,正坐在圓桌邊雙手托腮眉眼彎彎看她。
阿梔無奈,解釋道:“人家是有娘子的,自然不會喜歡我。”
許大夫納悶,目光在朝慕跟阿梔間來回,“那剛才郡主說……”
“郡主說笑呢,”阿梔倒了茶水,將茶盞輕輕放在朝慕面前,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神無奈又縱容,再抬頭時眸光收斂,還是那張正經的臉,跟許大夫說道:“就算有人喜歡我,那也是我家郡主。”
朝慕端著茶盞抿了一口,這才消氣,點頭跟許大夫說,“嗯,我就很喜歡我家阿梔~”
許大夫笑著搖頭,沒將兩個小姑娘的玩笑話放在心里,只想著這主仆感情是真的好。
他給朝慕把脈,阿梔站在一旁看。
許大夫看看朝慕的舌頭跟眼睛,又摸了脈,最后點頭,“思慮過重,肝火旺盛,覺淺多夢,這才覺得身體沉乏一整日都沒有精神。”
阿梔看朝慕,微微皺眉。
光看朝慕的長相,當真跟“思慮過重”四個字沒有關系,她這模樣合該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嬌慣長大毫無心機才對。
剛才聽她說多夢易醒想要人陪著睡,阿梔還往別處想了下,以為這塊黑芝麻餡兒的小甜糕有別的企圖,這才尋個理由忽悠她。
如今看來,朝慕心里屬實裝了不少事情,但臉上絲毫不顯。
許大夫給朝慕開了幾副安神助眠的藥,讓她飯后喝,意味深長,“你年紀輕輕,可莫要事事放在心里,最后鬧得個郁結于心啊。”
大長公主朝蘊當年身體越來越差,主要原因還是郁結于心沒了生存的念頭,最后才藥石無醫。
送走許大夫后,阿梔回來的時候朝慕正在看藥方,輕輕軟軟半真半假的撅嘴跟她抱怨,“光是看著就很苦,能不能不喝?”
“郡主還懂藥理啊?”阿梔站在朝慕面前,頓了頓,朝她張開雙臂,垂眸輕聲道:“來,抱抱。”
朝慕一愣,略顯有些驚喜地抬頭看阿梔,眸光清亮如星,邊伸手環住她的腰貼上來,邊小聲問,“不怕翠翠看見啦?”
她雖這么問,卻抱得緊緊的,怕阿梔跑掉,明顯很喜歡這個突然的抱抱。
“怕,”阿梔伸手輕輕撫朝慕單薄清瘦的后背,有些心疼,彎腰俯身用力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輕聲說,“所以只淺淺抱一下。”
偏頭講話的時候,阿梔唇瓣在小郡主粉紅如花的耳廓上貼了貼,印下一個清淺的吻。
朝慕怕癢縮著肩膀,像是含了糖一樣,阿梔松開她的時候,她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甜味,乖乖軟軟的,讓吃飯就吃飯,讓喝藥就喝藥。
翠翠還詫異,跟阿梔說,“我怕郡主嫌藥不好喝還特意準備了糖跟梅子,但剛才郡主喝藥的時候只是皺了皺眉頭。”
連耍賴都沒耍。
阿梔從盤子里捏了顆梅子堵住翠翠的嘴,溫聲道:“新的一年,郡主也是所有成長的。”
總不能告訴翠翠,小郡主這樣是她哄的吧。
藥喝完有沒有用朝慕也沒說,但夜里沒讓阿梔陪睡,精神也一直挺好,尤其是正月十五之前,直到正月十六——
因為正月十六朝廷跟衙門開印,太學院也開學了。
這半個月里,季樂文跟她家娘子又研制出幾款其他味道的香皂,并且季樂文一直在外頭尋找合適的鋪子打算租個店面,見她們生意有門,錢莊掌柜也跟著幫忙留意,顯然打算出份人情。
“好奇怪,”去太學院的馬車上,朝慕腦袋靠著阿梔的肩膀,納悶感慨,“辰玥這半個月都沒來找我,今日不知道還會不會躲著我。”
她低頭,手指把玩阿梔的手指,順勢將自己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摘掉戴在阿梔手上,一只手五根手指挨個戴一遍,她來來回回玩,絲毫不覺得無聊。
“跟姨母生氣了?”朝慕皺眉沉思,“也不像啊。”
她坐直了側身跟阿梔說,“咱們去長公主府上的時候,姨母的態度也不像跟辰玥生氣了。”
朝慕年初二還去了趟長公主府,既是去拜年,也是去說二月二余慶樓學子齊聚的事情。
去的時候空空如也的馬車,回來時滿滿當當,裝了好些吃食跟禮物。
朝陽還跟她說,“郡主府我親自幫你挑選,選個金貴合適的位置,你安心在府里玩耍就行,不需要操心別的,京中還有我在呢。”
瞧著神色也沒什么異樣。
朝慕道:“按著我的本子來寫,姨母跟辰玥應該是有進展的啊。”
阿梔看她,語重心長的勸,“你不能因為咱倆互相喜歡,就覺得辰玥喜歡長公主,她指不定不喜歡女子呢。”
小甜糕就是拉郎配也不能這么拉。
互、相、喜、歡~
朝慕眼睛一彎,嘴邊梨渦淺淺,“阿梔,其實我也不喜歡女子,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而阿梔的性別恰巧是個女子。
她聲音清甜,比阿梔早上吃的糕點還甜,入口即化回味無窮。
阿梔偏頭撩起車簾看外面,朝慕勾著頭看她,不管多少次她都覺得稀奇好玩,“呀,阿梔你害羞啦,耳朵都紅了。”
朝慕伸手戳阿梔臉,笑起來,“連臉都紅了。”
阿梔臉皮怎么這么薄呀。
朝慕手搭在阿梔腿上,“不羞不羞~”
喜歡的事情,由心而發,訴之于口,多正常。
阿梔側眸睨朝慕,一手搭在自己腿面上,順勢按住朝慕不安分的小手,緊緊握了一下。
馬車停下,翠翠語氣驚喜,偏頭朝后說,“郡主,辰家小姐在前面等您呢。”
辰玥同往常一樣早來了一會兒,并站在外頭等朝慕。
瞧見齊府馬車過來,辰玥腰背挺直,看到阿梔扶著朝慕下來,辰玥伸胳膊朝她們揮手打招呼。
看著并無異樣,除了年后半個月沒來找她之外。
朝慕幽幽盯著辰玥看,上來就哼哼,“有別的手帕交了,不同我要好了。”
她半真半假拉著阿梔的手腕,“那我去跟梁佑蕓當朋友。”
辰玥連忙攔住她,瘋狂搖頭,“我沒有我沒有,我這半個月都在跟府里老師學如何管家看賬,所以才沒出門,哪里有別的手帕交。”
這都是借口,朝慕半點不信。
辰玥搓著腰上垂下來的流蘇看朝慕,面上猶猶豫豫欲言又止,覺得怎么過了一年,慕慕越發不好糊弄了呢。
旁邊珠珠仰天感慨,福佳郡主一直不好糊弄,好糊弄的向來只有她家小姐一人罷了。
辰玥眸光閃爍哼哧半天,才結結巴巴說,“而且,而且我還送了好些禮物給你,要是不跟你要好了,哪里會送東西。”
更不會早早的就在這兒等她了啊,她只是,只是有些心虛不知道怎么面對朝慕。
畢竟長公主殿下是慕慕的親姨母,而她跟慕慕素來以姐妹相稱,如今她卻后知后覺喜歡上慕慕的姨母,這不是擺明了要占慕慕便宜嗎。
辰玥因為這件事情在家里窩了半個月沒出門,為了給自己找點事情做,還專門請了老師上門教看賬跟管家,算是有個正當不出門訪友的理由。
甚至連朝慕遞了帖子要上門,都被她以學習為由擋了回去。
結果這個特別能站住腳的借口才拋出來就被朝慕輕飄飄駁了回來,辰玥瞬間癟了氣,只得搬出送禮來作為跟朝慕依舊要好的證據。
朝慕聞言緩慢點頭。
這倒是真的,大年初一下午辰玥派人送了對羊脂玉鐲算新年賀禮,誰知大年初二她又讓人拉來兩盆半人高的紅珊瑚以及一對玉瓶,往后好幾天,總有禮物斷斷續續送往齊府。
辰玥人雖沒到但送來的物件全都是價值斐然,以至于翠翠張口就是,“辰家小姐這是要跟咱家郡主下聘嗎?送來這么多好東西!辰府怕是要被搬空了吧!”
然后被阿梔睨了一眼。
朝慕也是礙于這個原因才跟阿梔解釋辰玥和她姨母的事情。
自然,這些昂貴的禮物,朝慕又都折還成同等價位的物件還了回去,也算是禮尚往來交換彼此家里的庫房家底了……
“不是跟我鬧別扭,”朝慕眨巴眼睛,試探著打聽,“那是跟我姨母生氣啦,連帶著都不去找我玩。”
提到朝陽,辰玥做賊心虛似的,瞬間挺直腰頭搖頭擺手,“沒有。”
她伸手拉朝慕手臂,討好地晃晃,“這次怪我,沒有下次了,還有阿蕓最近在操辦梁府喜事肯定沒時間,你別找她,還是找我吧。”
朝慕這才放過她。
她笑盈盈朝后招手,翠翠從馬車里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走過來。
辰玥茫然,“雪人?”
“不是,是香皂。”朝慕接過盒子,打開給辰玥看,里面躺著一塊仕女模樣的潤白香皂,精致漂亮的像塊玉,散發著淡淡的梅花香。
辰玥還是頭回見這種東西,眼里來了興趣,低頭一聞,“好香,我喜歡。”
“就知道你會喜歡,”朝慕把盒子蓋上遞給辰玥,“送你的開學禮。”
朝慕準備等季樂文找到店面正式開張后,便買來給太學院里的學子們人手送一塊,權當幫忙吆喝生意了。
到時候送給多人的可能就沒有辰玥手里的這塊精致了。
辰玥抱著盒子,感動到皺起小臉,眼眶微紅,險些哭出來,“慕慕,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你聽了不要驚訝也不要生氣。”
慕慕對她這么好,她實在沒辦法繼續隱瞞。
朝慕茫然,看了眼阿梔,兩人都是一臉疑問。
朝慕往前半步,準備附耳過去,“你說。”
“我、我……”辰玥還沒開口臉就先紅了,抱著盒子低頭看鞋尖摳地,憋了半天才輕輕說出來,“我喜歡長公主殿下。”
她臉紅成這樣,說的明顯不是師徒情。
“哦~”朝慕了然,小臉放光,扭頭一臉得瑟地看阿梔,眼里明晃晃寫著:
瞧瞧,我說對了吧。
阿梔,“……”
“哦~?”辰玥被朝慕的反應弄得一懵,這是什么反應。
朝慕演了一下,嘴巴張開眼睛睜圓,“哦?!你居然喜歡我姨母!”
辰玥看朝慕,“……我又不是小孩子那么好糊弄。”
朝慕笑起來,就算沒有前世那些,但凡仔細留意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辰玥喜歡朝陽。每次只要有長公主出席的場合,辰玥的眼睛里就裝不下別人了,滿心滿眼都是朝陽一人。
不過很多時候旁人會以為兩人是師徒感情好,輕易不會往別處想。
朝慕提起衣擺同辰玥往院里走,“你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才不好意思見我?”
辰玥點頭,余光觀察朝慕的臉色,怕她生氣。
“有人喜歡我姨母我應該開心才是,做什么要生氣,”朝慕抬手拍拍辰玥手臂,“何況還是這么好看的大美人。”
辰玥這才松了口氣,“嚇死我了,我都不敢見你,怕你惱我不理我。”
所以只敢一盒又一盒的禮物送過來。
辰玥心思干凈,這么點的小事都能困擾她半個月,朝慕實在不敢想象前世她是怎么活下去的。
朝慕憐惜地抬手摸摸辰玥腦袋,看著扁著嘴眼眶紅紅的人,笑著說,“安心啦,我怎么會因為這個生氣呢。”
不過讓朝慕真正稀奇的是別的,辰玥意識到自己喜歡朝陽后,居然只怕她生氣,而不是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女子。
跟她生不生氣比起來,明顯后者更驚世駭俗吧!
可辰玥似乎沒將這事當個事情。
朝慕忽然想起一件事,格外強調,“輩分這個問題,咱們還是各論各的哈~”
畢竟她對著辰玥實在喊不出“小姨母”三個字。
辰玥笑起來,原本陰沉的天好像都晴了,“好。”
好的,大外甥女!
064
過罷了一個年, 太學院里也有了些許變化。
六皇子朝弘濟在禮部歷練,如今春闈在即,他抽不出身也不會再來太學院念書。
除了他之外, 還有一件讓朝慕開心辰玥失落的事情,那便是鄒博士說長公主朝陽同院長告了長假, 怕是短時間內不會來太學院授課了。
為了彌補“射”科博士的空缺,太學院聘請了新的女博士來給她們這些喜歡騎射的女學生授課。
喜歡騎射的女學生里自然是不包括朝慕了。
朝慕原本參加長公主的課, 一是因為辰玥死拉硬拽,二是因為那是她姨母,這才硬著頭皮學了一陣子。奈何每次課業結束, 她回去都要揉捏半天的小腿緩解疲勞。
如今朝陽因為公務分身乏術抽不開身不來太學院授課了, 朝慕自然不用日日過去報道。
“你還去嗎?”朝慕看辰玥。
辰玥像顆霜打過的茄子一樣, 蔫蔫的,妍麗的小臉都跟著失去色彩。她想了想, 緩慢點頭, 卻道:“去。”
朝慕瞧她,有些新奇,“為何?”
姨母不是不在嗎?
辰玥素來積極樂觀, 很快又打起精神, 低頭從腰間荷包里取出戒指戴上,舉起手打量, 脆聲同朝慕說, “雖然不是殿下授課, 但我依舊很喜歡‘射’科,所以就算換了新博士我也會去上課。”
她的喜歡向來純粹且熱烈, 一時間同她拇指上的紅玉扳指一般晃了朝慕的眼。
朝慕心里幽幽感慨,算是徹底明白辰玥為何值得姨母放棄權力也要換她一命。
因為辰玥值得。
朝慕抬手拍辰玥肩膀, 表示無聲支持。
辰玥也抬手拍朝慕肩膀,然后環著她的脖子,“你也去吧,阿梔剛才不是還說你這半個月里練過拉弓嗎?”
那是因為朝慕并不知道開學換博士的事情,要不然她就改成同阿梔翻花繩了,才不學習騎射。
辰玥語氣堅定,“就算長公主不在太學里,我也有義務督促你好好練習騎射,不能半途而廢。”
做長輩嘛,自然不能縱容小輩。
朝慕,“……”
朝慕本來不想去的,可若是她留在學堂里看書,就總有世家子在她面前轉悠,試圖給她留下些許印象。
“我現在雖然跟朝弘濟解了婚約不再是未來的六皇妃,但我依舊是最受寵的福佳郡主,”朝慕跟阿梔和辰玥說,“加上我姨母偏向我,我爹爹快要回京,所以那些世家子弟便打起了我的主意。”
說到這兒,朝慕扭頭看了眼身側的阿梔,眉眼含笑,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阿梔眸中帶笑,微微別開視線看向別處。
她又沒吃醋。
對于朝弘濟來說,朝慕身后的助力雖然沒有辰玥身后的辰相作用大,可對于旁的人家來說,能娶到福佳郡主已經是攀了高枝多了許多方便。
朝慕疲于應付,又不想阿梔不高興,索性跟辰玥躲去女子騎射場。
“你爹爹要回京了?”辰玥拉著辰玥,“那你家里要熱鬧了。”
朝慕是齊家年齡最小的,她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以及一個義姐,前三個是齊夫人生的,后面的義姐是齊夫人撿到的孤女,索性放在女兒身邊同她一起長大,認作了義女。
朝慕也笑,然后搖頭,“哥哥們戍守邊疆有差事在身,自然回不來。兩個姐姐也不在同行的名單了,所以這次回京的只有我父母二人。”
邊疆公務離不開人,齊家兩個哥哥只能留下,而齊夫人在邊疆教女子紡織畜牧也需要有人看著,現在她跟丈夫回京,只能留兩個女兒替她照看。
就是這次回京,也是找了祭祖探親的由頭,才得了圣旨回來,所以齊將軍夫婦先要去江南見老太太,然后再回京城。
“你知道的這么清楚,是殿下告訴你的?”辰玥眼睛微微亮,不愿意錯過朝陽的半分消息。
朝慕學阿梔微微笑,伸手戳辰玥的腰,“殿下殿下,你腦子里都是殿下,這些自然是我爹爹寄來的家書里說的。”
齊將軍夫妻雖然人還沒到,但書信前兩日已經寄到京城。
“繞道去江南的話,”朝慕算了算,微微嘆息,“怕是要到三月中才能抵達京城。”
跟前世時間依舊沒有太多變化。
前世梁家娶完新婦,三月中辦了一個謝友的春花宴,宴上她被逼自刎,齊家夫婦剛到京城地界聽到的就是她的噩耗。
風塵仆仆尋了無數理由,辛苦一路趕回來以為能庇護她,誰承想卻是沒見到最后一面。
齊將軍恨梁家,更恨朝弘濟,當年直接害了他爹爹齊二跟大長公主朝蘊的人就是儷貴妃,如今害了朝慕的人則是儷貴妃的兒子。
出于復仇討公道心理,齊家才卷入奪嫡的是非風波中,最后沒落得善果。
許是白天一直在想前世的事情,晚上朝慕早早便乏了,擦完身泡了腳連面霜都沒涂直接睡了過去。
阿梔將床帳給她拉上,剪掉燈芯去屏風后面睡覺。
朝慕睡得不安穩,夢里走馬燈一般回顧著前世種種,有她被逼入絕境的,有辰玥家破人亡搏命射殺朝弘濟的,有朝陽低下高傲頭顱放權保辰玥的,有楚清秋大火燒了梁府,有齊家滿門抄斬府邸沒落。
她那兩個多年未見的哥哥,兩個相依偎的姐姐,以及要為她討回公道的非親生父母,還有撫養她長大的祖母……
那么些人那么多張臉,或哭或笑,最后慢慢淡去。
朝慕呼吸急促,臉上糊滿了淚,喃喃低語喊著他們。
她一時間分不清夢境跟現實,滿身是汗,蜷縮地抱著被子,手指緊緊抓著被褥,痛苦的低哭。
“郡主,郡主?”
輕輕的聲音叫她,清清冷冷板板正正的調兒,朝慕含糊應了一聲但依舊睜不開眼。
她想不起來這是誰的聲音,那么多張臉里沒有這張陌生的面孔。
“郡主,”那聲音撫著她的背,“醒醒,你做噩夢了。”
是……阿梔。
朝慕神智逐漸清明,覺得那張陌生的臉越來越熟悉。
她像是走在迷霧里隨時會因為前世種種迷失方向,可阿梔一身淺青色衣衫站在那里,像是引路的竹,破開迷霧的希望。
阿梔。
“阿梔。”朝慕輕喃出聲。
微涼的吻瞬間輕輕柔柔落在她滾燙的額頭上,“奴婢在。”
她嘴上自稱奴婢,卻大膽地親她鼻尖跟唇瓣嘴角,柔軟的唇帶著安撫的力量,將朝慕從夢魘里拉了回來。
朝慕睜開眼睛,眼睫上掛著淚水,視野模糊看不清楚,卻伸手堅定地環著面前的人,帶著濃濃鼻音,嗡嗡地低聲說,“阿梔,我夢到了沒有你的世界。”
那個世界她人死家破,一無所有,只能做為一抹可憐的孤魂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阿梔見朝慕醒了頓時松了口氣。
她俯身彎腰任由朝慕摟著,掌根輕輕抹去朝慕眼尾濕意,“不怕不怕,夢醒就好了。”
“我都快分不清現在是不是一場夢。”朝慕有些抖,縮在阿梔懷里。
阿梔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就算宮宴那天,朝慕雖心神不安像是在跟誰賭,但眉眼堅定,不似今晚,心神不定抖成篩糠。
阿梔當下脫了鞋子掀開被褥躺在床上,一手將朝慕摟在懷里,一手拉著被子將兩人蓋上。
她手臂穿過朝慕脖頸環抱著她,手心輕撫她后背,聲音輕柔帶著低哄,“那我是夢里的人物嗎?”
“不是。”
夢里沒有阿梔,這個結論讓朝慕心里安定很多。
阿梔親她臉頰,又問,“我親了你哪里?”
朝慕縮在身前的手抹掉眼睫上的淚,借著帳外朦朧昏黃的光抬眸飛快地看了阿梔一眼,軟軟糯糯的聲音,“臉。”
“現在呢?”阿梔親朝慕的唇瓣,輕輕咬她下唇,見她無意識張開唇便越過齒縫探了進去。
朝慕剛醒,還沒分清夢境跟現實頭腦一片昏沉。
腦袋里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是塞了很多東西,空白到她不是自己在想什么,但又多到她什么都在想。
直到那柔軟彈滑溜進來,像養在外面水缸里的魚一樣,輕快地擺著尾巴尖尖勾著枯荷邊邊,纏著它,推擠卷掃。
荷葉枯萎只剩水底桿徑,卻因魚尾掃動慢慢有了回應,水面漸漸波起漣漪,呼吸也跟著打著顫。
朝慕被攪合的腦袋空空,只想捉住嘴里作亂的魚,便伸手攥緊阿梔的衣襟,仰頭迎合上去。
呼吸漸熱。
年后無聊,朝慕讓阿梔在外面水缸里養了魚,金貴的小金魚不要,因為她驕縱地說府里只能她最金貴。
阿梔沒見過這么難伺候的要求,想了想,從廚房要了兩條鯉魚養在大缸里,還挪了棵枯蓮做裝飾。
能看又能吃,還不如小郡主金貴,完美附和她的要求。
如今這般,就像是水缸里鯉魚擺尾,激起缸底渾濁亂了一壇清水,致使懷里的柔軟變成了石子,暗處的干燥變成了泥濘。
“現在分得清什么是夢境什么是現實了嗎?”阿梔上身微微后撤,手指點在朝慕鼻尖止住她蹭過來,呼吸不穩。
朝慕杏眼含水臉頰緋紅,唇瓣更是嫣紅如嬌花,整個人比剛才夢魘的時候看起來還不清醒。
她手搭在阿梔腰上,手指在阿梔后背摸索,輕輕一扯,系在腰后的帶子就被扯開了。
朝慕鼻尖上蹭,低頭咬阿梔指尖,“這不是夢境,也不是現實。”
阿梔挑眉,朝慕手滑到阿梔懷里,嘴邊梨渦盛了酒似的,她燦然一笑便看醉了阿梔,“這是仙境。”
阿梔笑起來,難得沒把朝慕的手從身前抽出去,而是回抱著她,內心在輕輕掙扎以此抵抗她給的誘惑。
朝慕不安分地扭動,眼睫還濕著,眼里好不容易染上了光,低低軟軟撒嬌,“阿梔。”
“阿梔~”
“我十五了。”
“阿梔~~~”
她都快要及笄了,本來就到了說親嫁人的年齡,而且這次回京就是因為跟朝弘濟的婚期將近這才回來,如果不是取消婚約,她及笄后就要嫁人了。
尤其是她跟阿梔兩個女子又不會懷孕,阿梔顧忌個什么呢。
莫不是不會?
哦~~~
朝慕余光已經開始悠悠打量阿梔。
阿梔看著她,對上朝慕的目光,不由低頭咬她鼻尖!
朝慕笑著往她懷里躲。
阿梔心里比鯉魚擺尾還掙扎,最后沒忍心拒絕,只嘆息一聲,問朝慕,“郡主平時沐浴完涂乳霜的時候,會從哪里先開始?”
朝慕昂臉看阿梔,臉都熱了。
阿梔額頭抵著她額頭,聲音輕輕低低,“奴婢幫您涂。”
她記得小甜糕擦完身直接就睡了并沒涂乳霜,現在她幫她按這個流程虛涂一遍。
不是用手。
而是用口。
065
朝慕是噩夢初醒, 出了一身細汗,聽阿梔說完,整個人臉都紅撲撲的, 滿心期待又有些羞臊。
她扭動了一下,小聲說, “那我先去洗個澡,剛才做夢都出汗了。”
現在約莫子時, 洗澡太過于折騰了。
阿梔低頭親她額頭,“等我。”
她掀開被子穿了鞋,從屏風處拿了搭在那里的外衫, 系整齊了才開門同守夜丫鬟說話。
阿梔端手交代, “郡主做噩夢出了身汗, 渾身黏膩不舒服,你們去打盆熱水來。”
小郡主之前便有多夢易醒的毛病, 還因為這個大年初一請許大夫上門診治過, 守夜丫鬟沒有半分疑問,直接福禮應,“是。”
熱水端來很快, 阿梔將盆放在紅木盆架上。
朝慕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看她, 剛才心底起的那點漣漪在等待中都快歸于平靜了。
可是看阿梔板板正正端盆過來,垂眸抿唇層層卷起袖筒, 微弱昏黃的燭光下, 露出的半截小臂, 冷白骨感,修長的手指慢慢浸入盆中熱水中, 撈起毛巾擰了擰。
朝慕臉像是被盆里熱水蒸過,慢慢又熱起來, 尤其是阿梔走過來,一本正經垂眸問,“郡主想怎么擦?”
阿梔視線落在朝慕肩上,肩帶剛才就被她解開,小衣從里面抽出隨手放在枕頭邊,如今床帳掀開,余光一掃就能掃見粉色小衣搭在那里。
朝慕空穿著里衣,衣領松散,若是她昂頭看過來,阿梔一垂眸就能瞥見無限春光。
“……想吹了燈擦。”朝慕注意到阿梔的視線,裹緊被子,只露出腦袋。
阿梔眼里帶笑,故意問她,“你不是說自己很好看嗎,又不給我看了?”
而且她又不是沒看過。
朝慕抿唇猶豫掙扎起來,目光在油燈跟阿梔間來回,臉越來越熱,最后慢慢松開抓緊的被褥,作勢自己低頭解里衣帶子。
她低著頭,露出白里透粉的后頸,滿頭黑發如瀑布般搭在肩上,身形纖細曲線玲瓏。里衣帶子解開,雪山透粉的兩抨圓若隱若現。
到這時,阿梔才覺得小甜糕的確沒說錯。
她已經十五了,是個及笄后便能嫁人的窈窕少女。
阿梔微微別開視線,轉身將燈臺上光亮本就微弱的油燈熄滅。
她折返回來,將毛巾重新浸濕,搭在朝慕臉上,順著脖子擦拭。
朝慕跪坐著,雙手環抱著阿梔的肩膀,將臉埋在她頸窩里,小腹因呼吸急促而收緊,喘氣時,上身貼在阿梔手臂上,輕輕蹭到她的外衫。
外衫布料粗糙不比里衣柔軟,這般粗劣的料子蹭著朝慕懷里的柔軟,帶來的異樣摩挲也讓她頭皮發緊。
“是該換家布料鋪子了。”朝慕低聲嘟囔。
阿梔這衣服是原本府里發的,用的是他家娘子布鋪里的布料,衣料廉價價格昂貴。
平時用手摸著料子還行,但朝慕身嬌肉貴皮膚嬌嫩,摩挲這布料,自然覺得粗糙。
阿梔垂眸看她,心道她還有心思分神管布料?
她彎著腰,拿著毛巾的手搭在朝慕背后,另只手本來應該是撐著床板,但這會兒手心朝上。
像是四五月份花苞將開未開時那般,讓人忍不住伸手包裹住花朵。
“毛巾搭在身上涼嗎?”阿梔輕聲問。
屋里一直有炭盆,加上這會兒出了薄汗,根本不覺得冷,只覺得頭腦恍惚。
朝慕額頭抵在阿梔鎖骨處,輕輕軟軟的聲音,慢慢悠悠的調兒,小小聲說,“阿梔可以,進去。”
阿梔涂藥一般怕她疼,指腹蘸了水只在外面打旋,像極了刷牙只刷表面,隔著靴子撓腳踝,根本不解癢。
阿梔手腕根本動彈不得,只得嘆息,“……那你倒是放松點。”
這樣她動不了。
等洗完兩遍,盆里的水都快涼了,朝慕心滿意足換上干凈舒服的新里衣躺在床上。
阿梔又要了盆水,自己端去屏風后面擦一遍,沒讓朝慕幫忙,免得這一夜光擦身不睡覺了。
翌日天晴,朝慕精神大好。
她起來自己穿了衣服出去,卻發現阿梔站在外面喂魚。
魚食有些掉進根莖縫隙中,缸里鯉魚便繞著枯荷游動,魚嘴輕啄荷莖,枯荷輕輕顫動。像極了昨晚兩人的場景。
缸是黑的,昨夜也是黑的,油燈吹滅沒了光線,人在眼睛看不清的時候感觀只會更敏銳。
尤其是黑夜像層披在身上裹住兩人的遮羞布,將一切臉紅羞臊遮蓋,只剩其他感觀。
魚尾哪怕輕輕一動,都能在缸里波起陣陣漣漪,泛起層層水波。
何況阿梔修長漂亮的手指不是扁平的魚尾,攪弄水缸的本事也比缸里的呆頭鯉魚厲害。
朝慕從背后伸手,捏了魚食撒進缸里,順勢將下巴搭在阿梔肩上,魚嘴似的輕啄阿梔耳垂。
阿梔一個激靈,腰背瞬間挺直,眼睛左右看了一圈,見沒人注意,才側眸睨了朝慕一眼。
“起了?”阿梔說,“我去幫你挽發髻。”
朝慕長發云霧般披散背后,只隨意扯了條發帶束著,要是去太學院這樣可不行。
“挽個不容易散的,”朝慕眉眼彎彎,“今日約了辰玥跑馬。”
阿梔略感驚喜,有些詫異,“郡主還會騎馬?”
厲害了她的糕!
辰玥會不足為奇,但小甜糕要是會騎馬那就深藏不露了。
朝慕乖順搖頭,老實交代,“我不會。”
阿梔,“……”浪費了她驚喜的表情。
朝慕笑起來,伸手拉著阿梔的右手手腕,指腹在阿梔腕子上輕輕摩挲,意味深長,“但我會騎這個。”
昨晚剛學的。
她不會騎馬,不懂怎么夾腿勒繩讓馬加速或停下,但她跪坐騎手的能力還是挺不錯的。
除了剛開始的進去,她后來還主動要求深點,甚至騎馬那般上下起伏磨蹭。
朝慕自我認為她有點這方面的天賦。
阿梔抬手捏朝慕鼻尖,低聲笑,“羞。”
“只跟阿梔羞。”朝慕梨渦深深,鼻尖蹭她手指。
“太學院里有小馬駒,我就是坐上去找找騎馬的感覺,可不敢瘋跑,”朝慕拉著阿梔的手回屋梳頭,“等我學會了,三月花開,我帶阿梔去騎馬踏花~”
阿梔放下魚食洗了手過來給朝慕挽頭發,安靜的聽朝慕說這些,眼里全是笑。
她也沒打斷小甜糕,沒告訴她,自己其實會騎馬,隨時可以帶她騎馬踏花。
阿梔捧起朝慕長發,余光在她脖頸偏后的位置看到一抹紅痕,眼里閃過心虛,但心里格外滿足。
昨天到最后,小郡主在她懷里嚶嚀,花叢在她掌心里下了雨,阿梔沒忍住,低頭吻她脖子,在這個不顯眼的地方留下痕跡。
嗯,今天給她重新挑個高領的衣服穿。
正月飛快過去,隨即而來的便是二月春闈。
朝陽跟辰相那邊是什么動作阿梔不清楚,她自己卻從原本的睡在屏風后面變成了隔三差五“侍寢”睡在了小郡主身邊。
她這個爬床成功的大丫鬟……
名副其實的做到了貼身伺候。
除了沒進行到最后一步,但別的也差不多了。
小郡主貪吃,也從最開始的一兩根變成了兩三根。
阿梔猶猶豫豫,甚至在季樂文香皂鋪子開張出門道賀的時候,都在考慮要不要順便買點書跟那個回去。
她自認比朝慕年長,這些事情她雖不主動但并不代表她不清楚。
“阿梔姑娘?”季樂文新店開張有些應顧不暇,但還是忙中分神看了眼阿梔。
見她端坐在一邊走神,不由端著茶水過來遞給她。
“那邊忙完了?”阿梔回神,雙手接過茶盞,抬眸朝前面看。
虧得錢莊掌柜幫忙物色了一家好店面,季樂文跟明珠趕緊租了下來,又雇了兩個伙計幫忙,如今四個人總算把鋪子開起來。
加上之前朝慕和辰玥幫忙宣傳過,鋪子剛開業生意就極好,季樂文這個掌柜的滿面紅光眉梢眼角皆是喜色。
見阿梔問,季樂文朝阿梔作揖道謝,“沒忙完,根本忙不完,虧得您跟福佳郡主還有辰家小姐,我這鋪子才有今日這生意。”
阿梔笑,“鋪子能開起來,主要還是因為你跟明珠的手藝好,做出了的香皂獨一無二。”
往上有供給官宦人家的精致香皂,往下有買給尋常人家的普通香皂,受眾廣泛。
季樂文的意思是先這種混合賣,等日后生意做起來,她就分出一家店專門做昂貴精致的香皂,像京中余慶樓和珍寶閣一樣,只招待貴人。
不過如今店鋪剛開張,還是先腳踏實地一步一步來。
“我是看您走神這才過來問一句。”季樂文道。
阿梔其實是想小甜糕了,她總以為朝慕離不開自己,分開半刻鐘就要哼哼唧唧不高興,如今出來不過一個時辰,反倒是她牽腸掛肚的想朝慕了。
阿梔不好把這事拿出來說,只道:“你去忙你的,待會兒郡主從這兒經過,我再同她一起回去。”
見阿梔沒事,季樂文才扭頭去招護客人。
朝慕跟辰玥去選禮物了,如今已經二月底,過幾日三月一便是梁、楚兩家辦喜事的日子。
辰玥之前跟梁佑蕓交好,加上幾人都是一個太學院的同窗,整日在京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交情,別人送了帖子過來,她們自然要上門道喜,這才結伴去買禮物。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齊府的馬車總算停在了香皂鋪子旁邊,翠翠下來喊阿梔回去。
阿梔跟季樂文明珠打過招呼起身離開,她面上不顯,雙手沉穩地端在小腹前,唯有步子邁的比平時大。
小甜糕早早撩起車簾探頭看她,瞧見阿梔過來,杏眼水潤明亮,輕咬下唇,“阿梔,我給你買了禮物~”
阿梔腳步一頓,見她笑的狡黠,莫名有股不好的預感。
什么禮物……
066
阿梔懷著忐忑, 提起衣裙小心翼翼上了馬車。
車廂里不僅有朝慕還坐著辰玥。
阿梔松了口氣,想著小郡主總不至于當著辰玥的面送她一些奇怪的東西。
“季樂文跟明珠的生意瞧著不錯嘛。”朝慕放下車簾收回朝外看的目光。
開張禮物她托阿梔送了過去,人就不去了。
朝慕見阿梔坐穩, 沖她拍了拍懷里的錦盒。方方扁扁的一個小木盒,里面不知道裝著什么。
阿梔警惕又戒備, 目光從辰玥身上滑過,試探著問, “郡主去給楚家小姐挑禮物,可挑到滿意的?”
“自然,”朝慕點頭, “我送她一對玉鐲, 辰玥送她一副頭面。”
“這里面是玉鐲?”阿梔視線落在朝慕懷里。
朝慕眼里帶光, 狡黠一笑,“這個不是, 這個是我送你的禮物。”
提到禮物, 辰玥的臉像是被燙到似的微微泛紅,余光都不好意思往朝慕跟阿梔這邊瞥,只側身假裝研究馬車內壁的木頭紋路, 神色顯得格外專注。
她跟慕慕去挑禮物, 說是慶賀女方出閣。掌柜的也會來事,拿出許多錦盒禮物。可那些辰玥都看不上, 便問他有沒有新奇的不常見的, 適合送給新婚之人用的。
畢竟以楚清秋的容貌跟脾氣, 尋常禮物送過去顯得過于敷衍。
辰玥向來以誠待人,既然已經決定去了, 送禮的話自然要用心,哪怕不能別出心裁, 也不要落于俗套。
掌柜的沉吟許久,最后把自家夫人叫出來了。
辰玥跟朝慕正茫然的時候,掌柜夫人先是笑著說讓她們莫要害羞,又問她們跟新娘子關系如何,最后端出閨房禮物。
可能顧忌她們是未出閣的小姑娘,掌柜夫人先從最基本的緬鈴開始介紹。
這玩意看著小小一個不起眼,但好一點的實則價值百兩。
辰玥還不知道這是做什么用的,提起鈴鐺在自己跟朝慕耳邊分別晃了兩下,“這個有意思,就是比尋常鈴鐺沉悶一些。”
掌柜夫人笑道:“這個自然要沉一些,畢竟有別的用途。”
等掌柜夫人說完緬鈴的真正用處以及是放入哪里之后,辰玥臉紅如熟蝦,趕緊將緬鈴放回去。
她們哪里接觸過這些,一時間視線都不敢往桌面上看。
辰玥伸手拉朝慕,見她沒反應,扭頭看過去,就見朝慕杏眼水潤明亮,正盯著桌上的東西好奇。
辰玥,“……”
是她小看了慕慕。
掌柜夫人笑著說,“高墻深院里的女人最是不容易,與其等著別人給自己快樂,不如自己滿足自己,也只有體己好友能送這個了。”
辰玥覺得她們跟楚清秋關系還沒好到這個份上。
她開始看之前的那些鐲子什么的,跟朝慕說,“這些鐲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嗯嗯,就送她鐲子,”朝慕敷衍點頭,然后拎起緬鈴掂量兩下,粉著張精致的臉蛋,大膽的問,“女子跟女子能用這個嗎?”
掌柜夫人愣怔了一瞬,隨后笑著點頭,“自然,這是一個鈴的,我那兒還有兩個鈴鐺的。”
掌柜夫人又拿出不少東西,連女人跟女人的“閨中圖”都有。
朝慕邊紅著臉邊準備掏銀子,辰玥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你,你要買這些?”
可她們的身份地位買這些多不合適!
朝慕緩慢眨巴眼睛,“你選哪個,我送你。”
辰玥被她催促著,目光又飄回去,“那,那……那我每樣都來一個吧……”
她開始伸頭仔細看。
朝慕,“……”
朝慕側眸悠悠看她,辰玥低頭扯著袖筒把臉遮住,只露出一雙紅耳朵。
兩人最后給自己選了一堆東西,給楚清秋選的禮物最終還是普通樣式的鐲子,只是材質難得所以昂貴。
這會兒坐在馬車里,辰玥都沒會回過神,東西還沒拿回府呢,她已經想著藏在哪里才不會被珠珠跟娘親發現了。
要是發現了這些,她們豈不是就發現她喜歡長公主了?
辰玥摳著車壁,耳朵聽著旁邊的動靜。
慕慕對阿梔真好,把東西送給阿梔了。
送、給、阿、梔。
辰玥抽了口氣,余光不停地朝旁邊瞥,目光在朝慕跟阿梔間來回,尤其是落在阿梔接過盒子的手上。
阿梔緩慢伸手接過盒子放在腿上,屏住呼吸打開。
木盒里面方方正正躺著一本書——
《女‘戒’》
阿梔把書拿出來,邊抬眼看朝慕邊翻了一頁,僅看了一眼就立馬將書合上。
女戒,戒色的戒。
阿梔手掌蓋在書封上,目光幽幽掃向朝慕。
朝慕小聲說,“多看看就會了。”
她此話一出,辰玥也跟著看過來。
阿梔把小甜糕一口咬出餡兒的心都有!
馬車里陷入詭異的沉默,朝慕試圖替阿梔挽尊,“她也不熟。”
所以沒經驗很正常。
辰玥點頭,寬慰阿梔,“掌柜夫人說這些都不難,看看就會了。”
同時心里默默記下,將來不能像阿梔一樣“不熟”。
阿梔微微笑著看了朝慕一眼,隨后都在低頭認真翻書。
她看的這么認真,朝慕有點不安,又有點興奮,屁股在墊子上動來動去,最后還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伸手替阿梔把書合上,“歇歇眼睛再看。”
正好馬車停下。
馬車停在府門口,辰玥要下車回府,朝慕阿梔下車送她。
兩人約定好明日一同去楚府的時間,先是去看新娘子出閣,隨后再是去梁府吃席。
朝慕算了算時間,感覺姨母這么長時間都沒動作,指不定在等明日呢,掄圓了胳膊,趁梁府喜事,在梁國公臉上抽個響的。
“你跟阿梔。”辰玥拉著朝慕的手小聲問,注意到阿梔往這邊看過來,辰玥一個激靈松開朝慕的手。
朝慕眉眼彎彎,“就同你見到的這般。”
“哦!是年初一那天?!”辰玥恍惚一瞬,后知后覺發現慕慕的確從來沒掩飾過她對阿梔的喜歡,甚至年初一那天就用兩個牽手的雪人告訴了自己,只是自己沒往別處想。
朝慕重重點頭。
辰玥笑起來,抱著自己的一堆東西,朝她眨巴眼睛,“我幫你保密。”
珠珠迎上來,辰玥跟珠珠坐上辰府的馬車回去,留下朝慕跟阿梔站在門口。
朝慕想了想,側頭看阿梔,心想倒也不需要保密,若是京中非議多,她們便去江南生活。大朝疆土遼闊,總有她跟阿梔能手牽手生活的地方。
本來想得好好的話,卻在看見阿梔后變成了,“咦~書呢?”
朝慕扯著阿梔的袖筒左右看,該不會一眼沒見看就給她扔了吧。
阿梔沒忍住伸手捏她臉,在捏疼前緩慢松開手勁。
“奴婢記得郡主說今日要泡澡?”往向陽院里走的時候,阿梔問朝慕。
朝慕點頭,“試試新的香皂,說是奶香味道。”
朝慕沒從阿梔的話里聽出什么問題,側頭看她,雙手勾在身后,試探問,“怎么了,阿梔要跟我共浴?”
阿梔微微笑,輕聲應,“總要跟郡主展示一下我的學習成果。”
朝慕,“!”
今日沐浴換了個稍大一些的浴桶,熱水兌好,遮擋的屏風展開。
朝慕坐在浴桶里,手指波動水面蕩起漣漪,粉白的花瓣隨著起伏,輕輕貼在她雪白的肌膚上。
花是翠翠采的,香味清淡,顏色粉白,在浴桶里撒了一層。
阿梔抬腳進來,聽見動靜,朝慕扭頭朝后看。
阿梔背對著她解開頭上發髻,長發瀑布般從頂到下散開披在肩后,先是外衫解開,隨后是連同里衣一起隨手搭在屏風上。
凈室里點著油燈,光亮自然比不上白晝明亮,顯得有些昏黃曖昧。
阿梔反手用根木簪將長發盡數挽在頭頂,頭都沒回,垂眸問朝慕,“好看嗎?”
朝慕像是養在桶里的人魚一般,趴在桶沿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阿梔看,看她一層層褪下外衫,看她素手攬過背后長發露出脊背。
阿梔身形高挑四肢纖細,身材勻稱無比,后背跟腰腹處沒有一絲多余贅肉,光影落在她身上,像是毛筆在白紙上輕輕描繪,線條說不出的流暢好看。
“好看。”朝慕臉被桶中熱氣熏蒸,紅撲撲的。身上雪白肌膚透著粉,像是春季輕熟的果子,味道甜酸讓人食欲大開。
阿梔走過來,朝慕蜷起雙腿給她讓位置,阿梔抬腳進來,慢慢蹲進桶里。
熱水蔓延到胸口,身上冷意被漸漸驅散。
朝慕抱著腿坐在水中矮凳上,等阿梔蹲下,便湊過去親吻她嘴角,“阿梔~真好看。”
她視線落在阿梔脖頸以下,濕漉漉的手點了下阿梔的鼻尖唇瓣,等將阿梔微涼發干的唇浸濕,朝慕才將指腹抵在阿梔唇邊。
阿梔手微涼,捂熱了才搭在朝慕腰側。
朝慕臉一熱,阿梔張嘴咬她指尖。她張口吞阿梔指節。她手在上阿梔手在下,彼此互不相讓。
阿梔其實不是不懂,也不是不行,她就是覺得小郡主還小,兩人順其自然循序漸進就好。
可誰成想她已經這般體貼了,小甜糕卻以為她不會,還特意給她買了書。
阿梔就是沒吃過豬肉,在宮里那么些年也見過豬跑,再怎么樣也不會兩眼摸黑。
“這么急?”阿梔偏頭松開朝慕手指,低頭用鼻尖蹭朝慕肩膀。
溫熱的水修長的指,里里外外輕來回反復剮摩。這樣的折磨換成誰都會急。
朝慕早已將桶里礙事的矮凳拿出去,從坐著改成半跪過去,雙手環著阿梔的肩膀。
阿梔張嘴放過她的手指,桶里水面下朝慕反而把阿梔的指尖絞的更緊。
朝慕哼哼唧唧的聲音灑在阿梔耳邊,“嗯,阿梔,阿梔不急?”
“急。”阿梔坦誠,拉著朝慕的手搭在自己心口,讓她感受自己的心跳跟別的,眼里帶笑。
跟朝慕比起來,阿梔不是不急,而是更隱忍一些,甚至在感情上,也都是朝慕主動更多,她偏向防守跟回應。
如果不是宮宴那晚,朝慕一直在她懷里發抖,阿梔可能不會輕易開口說“喜歡”,也不會在馬車上回應朝慕的吻。
但感情都開始了,阿梔便不太想往后縮。
“嘩啦——”
水溢出來。
本來下人想著朝慕是坐著洗澡,水便多加了一些,朝慕坐在浴桶里,水面上浮,花瓣隨著水波跟桶壁輕觸。
可桶里多了一個人后,水面瞬間漲上來,起初是跟桶沿堪堪持平,可半刻鐘后,桶里像是養了兩條打架的魚,水面波動花瓣起伏,水從桶沿激打著往外溢出。
花瓣圍著桶邊灑了一圈,水溢出的節奏時急時緩,跟著水激桶壁的聲音一起響起的還有小郡主壓抑的哼嚀聲。
低低媚媚的,跟往常音調不同。
“水灑出去了。”朝慕分神一瞬,下一刻便揚起頭,險些帶了哭腔,“阿梔。”
她雙臂搭在桶沿上,因雙手握著桶壁借力挺腰,這會兒手臂已經酸了。如果不是她先前學過拉弓有點體力在,現在人已經滑進桶里。
她低聲求饒,“我錯了。”
“你書看的很好,”朝慕杏眼蒙了水汽,看起來霧蒙蒙的,眼睫上不知是淚還是水,濕成一縷一縷,咬著嫣紅的下唇,盡量讓音調聽起來平緩沒走樣,“我,很滿,意。”
如果阿梔去太學院讀書,一定是一個很討博士們喜歡的學生,因為她不僅勤奮好學,還能舉一反三。
“有多滿意?”
“答案都在,水里了……”
她聽起來還挺委屈。
這么會兒功夫,她都給了兩次了,阿梔又不是不知道。
等洗完澡,朝慕幾乎是被阿梔抱出去的,擦干凈放床上,裹上被子。
朝慕躺著平息胸口劇烈跳動的心臟,聽著阿梔在凈室里收拾。
她以為阿梔收拾完就會給她拿中衣換上,誰知道對方坐過來把床帳一落,將那本《女‘戒’》攤開放在她枕頭邊緣,打算隨機挑一頁再來一次。
這么厚一本書,夠兩個月都不重樣了。
朝慕,“……”
她故意的,阿梔她故意的!
朝慕雙腿酸軟,試圖往被子里躲,“明日還要去吃席呢阿梔。”
她這點體力哪能比得上阿梔?剛才在桶里她都快滑進去了,是阿梔往前把她挺上來又挺撞上來。
她的肩背蹭在浴桶桶壁上,感覺都磨出繭子了。
“沒事,如果郡主累了,奴婢會扶住郡主的。”阿梔伸手往被子里捉她。
一整夜過去,朝慕覺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翌日清晨醒來,朝慕先低頭看。白雪處處綻放紅梅,幸好如今天冷,要是換成穿夏裝,遲早被心細的人發現鎖骨處的痕跡。
她又挽起褲筒,就看見大腿腿面發青。
全是昨夜在桶里時,阿梔握住她大腿的時候抓的。
她跟個剪刀一樣,恨不得將她從中間剪成兩截。
不過雖然看著可怕,其實一點不疼,主要是她皮膚嫩,稍微用點力氣就會留下痕跡。
阿梔掀開簾子進來,見朝慕坐在床上堆著被子低頭看腿,臉上閃過心虛。
她給朝慕挑衣服,抱著走過來低頭看她,“生氣啦?”
朝慕臉頰氣鼓鼓的,放下褲筒,打算給阿梔約法三章,比如她弄出來兩次就行了,太多次容易虛。
阿梔彎腰,下巴搭在她發頂,低聲問,“不喜歡啊?”
她道:“要是不喜歡這樣,以后我還是給你用手?”
朝慕臉一熱,手在阿梔腰上摸了摸,軟聲道,“喜歡。”
阿梔腰肢纖瘦但有力,她喜歡。
朝慕昂起臉,親了下阿梔的唇邊,眼睛亮晶晶的,“其實很喜歡,就是……有點酸。”
腿好像被人掰開碾壓過,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中心麻麻的,昨夜結束后去小解的時候幾乎都沒有知覺。
阿梔點頭,“那晚上換一頁試試,挑個不那么費腿的。”
朝慕,“……”
聽聽,聽聽這是大丫鬟該說的話嗎!
兩人磨蹭一會兒,收拾整齊帶上禮物,掐著時間點前往今日嫁女的楚府跟辰玥匯合。
067
辰玥今日是隨同辰夫人一起來的, 她們母女來了楚家這邊,辰相跟辰家大哥則去梁國公府,兩碗水端平, 哪邊都不得罪。
辰家嫂嫂因為有身孕在身行動不便就沒過來,而辰家姐姐在府中備嫁不出門, 順便陪同嫂嫂一起照看府邸。
唯有辰玥年紀小,今日既不像辰家大哥那樣來應酬的, 也不像辰夫人這樣維系后院夫人關系,她今天純粹是來吃席看熱鬧的。
母女兩人下了馬車,辰玥遠遠瞧見齊府燈籠, 拉著辰夫人站在原地等。
“慕慕。”辰玥小跑過去。
辰夫人笑著勸, “慢著些。”
她瞧見朝慕一個小姑娘家自己前來賀喜, 滿心憐愛,等朝慕到了跟前就跟她說, “你待會兒跟玥兒一起跟著我, 別的應酬不用管,你們這些未出閣的小姑娘隨意去玩就行。”
朝慕笑盈盈行禮,“謝過伯母。”
她們上門是小吳氏親自出門迎接, 先是見過朝慕, 后是同辰夫人寒暄,最后讓身邊丫鬟帶兩個小姑娘去楚清秋院里玩耍。
等離開辰夫人的視線, 辰玥立馬看向朝慕, 想問又不太好意思。
朝慕了然, 轉身伸手拉阿梔手腕,緩慢眨巴眼睛, 帶著嬌嗔,“大氅忘在馬車里了, 阿梔去幫我拿一下~”
知道她想支開自己,阿梔點頭,示意翠翠,“楚府人多,跟好郡主。”
翠翠應,“記下了。”
等阿梔離開,朝慕單手遮嘴小聲跟辰玥說,“多看書還是有些用的,你昨晚看了嗎?”
辰玥搖頭,“我娘昨夜拉著我做女紅,邊做邊說楚清秋嫁人的事情,說她嫁進國公府是個挺好的選擇。”
什么國公夫人怯弱不是個兇狠的婆婆,國公爺雖嚴肅卻是前廳的男人不管后院,小公爺梁佑安雖不是良配卻比顧家的顧潘好上很多。
仔細數一數,梁國公府后院里面管事的卻是小姑子梁佑蕓,就算她現在管著府邸,可等日后楚清秋嫁過去之后,后院管家大權還是要落在楚清秋手里。
女人嘛,嫁進后院有幾個圖的是真心,圖的不都是手里有管家的權力,讓自己跟孩子們在后院能好過一些。
不管后院的公公,怯懦扶不起來的婆婆,風流愛玩但又畏縮膽小的丈夫,以及將來總會出閣的小姑子。
所以權衡再三,楚清秋嫁的雖不是良人,但卻對她最有利的,至少沒有后院里的那些齷齪事,她嫁過去便是當家主母。
辰玥也懂母親為何突然跟她說這些,無非是覺得她跟楚清秋差不多年齡,要不是除夕宮宴那天爹爹說她三年之內不嫁人,現在也該輪到她談婚論嫁了。
母親同她講楚清秋的例子,不過是想讓她多想想往后嫁個什么樣的人家。
可辰玥滿腦子都是朝陽側臥在床上的背影,半點沒聽進去。
等把母親敷衍走,她也困到倒頭就睡,根本沒時間看書。
這會兒辰玥見到朝慕,見她臉蛋粉白如花瓣,杏眼水潤清亮,只覺得她今日精神不錯。
朝慕不知道該怎么跟辰玥形容。
做那事就像是后院磨豆腐的磨盤,她跟阿梔盤口相貼研磨,最后磨出“汁”。
朝慕咬著下唇沉思,最后跟辰玥講,“不好描述,其中滋味只有自己體驗過才知道。”
雖然不好形容,但滋味卻是頂尖尖的快樂。
那種攀登到頂峰的歡愉能讓人有片刻的失神暈眩,如今回想起來,朝慕都覺得呼吸是熱的。
她像朵被澆灌后顫顫悠悠綻放的花朵,褪去青澀,沾染嬌羞。
辰玥看著朝慕,想象不出來,只得垂下腦袋手指纏著流蘇,“我何時才有這樣體驗的時候。”
她連跟長公主牽手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開始想象床榻纏綿了,真是膽大。
辰玥抬手跟朝慕比劃,“我還站在山腳,就想著立在山峰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長公主喜不喜歡女子,能不能接受她的這份喜歡。萬一只是師徒情,那辰玥要哭死。
朝慕只是笑。
辰玥跟姨母之間就隔著一層薄薄的紗,需要一件事情去捅開,但這是她倆的事情,朝慕負責看熱鬧就行~
她壞心眼的不安慰辰玥,幸好在辰玥性子樂觀,消極了一瞬又打起精神。
兩人掀過這個話題,穿過花園往楚清秋院子里走。
楚清秋的人緣屬實一般,如果說京中誰人緣最不好,辰玥排第一,那楚清秋必然排第二。
自從她父親續弦后,楚清秋身邊的閨中好友只有梁佑蕓一人,多一個來往的手帕交都沒有。
今日她出閣,前來慶賀的閨中小姐寧愿坐在前廳聽長輩們聊天,都不情愿進后院陪楚清秋說話。
說話?楚清秋是搭理別人愛說話的人?光是想想大家相對無言的坐著就覺得尷尬。
所以楚清秋院門口冷冷清清,除了掛滿象征著婚慶的燈籠跟貼滿喜字,絲毫看不出半分院主人即將出閣的熱鬧。
“咱們去的話,她會不會不歡迎?”辰玥忐忑起來。
朝慕其實心底也不想去,“那日她要把扳指借我,于情來說,我該來送她。”
而且楚清秋只是性子冷不搭理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又不是難伺候。如果她跟辰玥笑臉過去,總歸能討得一杯喜茶。
朝慕心里想著,今日送她,也算將前世對她的誤會掀開,往后大家各不相干。
畢竟楚清秋也是一枚棋子,算計加上逼死自己的人終究不是她,甚至楚清秋前世為何尋死可能都有別的隱情。
兩人說話間正要抬腳進院門,誰知迎面遇上儷貴妃身邊的季姑姑。
“福佳郡主,辰玥小姐。”
季姑姑身后帶著兩個宮女像是來楚府祝賀送禮的,出來的時候正好跟朝慕辰玥迎面碰見,不由停下屈膝行禮。
儷貴妃估計是跟皇上皇后商量過,儷貴妃給楚家送禮,皇后給梁國公府送禮,以后宮女人的賀禮來彰顯皇上對兩位大臣的重視。
其實比起楚家,儷貴妃明顯跟梁國公府更為親近,可皇上這般安排似乎在敲打什么,刻意讓儷貴妃跟梁國公府避開,而是讓皇后給梁佑安送了份賀禮。
季姑姑來送禮的時候,嘴上說著貴妃娘娘很喜歡楚清秋,然而實際上儷貴妃對楚清秋幾乎沒有任何好感。她極其不喜歡楚清秋這般孤傲的女子,像極了死去的朝蘊。
她們清冷高潔的樣子跟旁人格格不入,好像她們才是雪山頂尖最干凈的那捧雪,不染塵俗目下無塵,而其余女子都是山下污泥不入她們的眼。
這樣的人,就應該被踩在腳下肆意踐踏,讓她們也滿身泥濘變得骯臟合群。
儷貴妃雖不喜歡楚清秋,可皇上旨意都下了,她便讓季姑姑送了根金簪過來。因楚清秋大婚,金簪做成金鳳模樣,留作楚清秋今日新娘頭冠上的主簪。
金鳳展翅似振翅高飛,可鳳腳卻嵌在簪桿上如同束縛,這金簪既可以寓意飛翔又能看成囚禁,全看如何理解。
“季姑姑。”朝慕跟辰玥微微頷首見禮。
碰上了免不得寒暄一下。
朝慕跟辰玥和儷貴妃都不對付何況是跟她身邊的季姑姑,兩人打算點個頭就這么離開,可季姑姑往旁邊微微跨了一步,攔住兩個小姑娘的路。
朝慕抬眸看她。
季姑姑笑了下,佯裝關心,“福佳郡主的郡主府選的如何了?”
“這是你該過問的事情?”朝慕問。
“這自然不是奴婢該過問的事情,但貴妃娘娘一直惦記著這事呢。”季姑姑就是純粹惡心朝慕的。
上次宮宴,因為朝慕的事情皇上遷怒貴妃,導致年后都很少往她宮里去,這次更是讓皇后給梁府送禮讓她給楚府送禮,儷貴妃何時被這么冷落敲打過。
她在宮里發了一通脾氣,最后把事情都怪在死去的朝蘊跟新進京的朝慕身上,覺得這娘倆活著的時候都晦氣,只有死了給她當梯子才瞧著順眼些。
主子什么樣,下面的人自然有學有樣。
今日既然碰上了,季姑姑怎么可能輕易放過朝慕。別的她做不了,嘴上惡心她兩句替娘娘解解氣也是好的。
季姑姑笑著說,“畢竟您生母早亡,死前也沒能擁有一座屬于自己的長公主府,如今您算是替她完成了遺愿,以郡主的身份在京中擁有府邸,想來大長公主泉下有知應該也會高興吧。”
“雖說她是平妻,死后墳墓也不在皇陵里,甚至連齊家主母都不算,……但誰讓咱皇上念舊情呢,只要你身上留著皇室的血,便是皇家的郡主。”
“她作風如何,跟您總是沒關系的。”
辰玥沉下臉,“你——”
連辰玥都能聽出季姑姑話里的陰陽怪氣跟抹黑譏諷,何況朝慕呢。
翠翠氣到胸口起伏。
她家小郡主的軟肋素來只有亡母,這個討人厭的季姑姑卻非要往郡主心口上插刀子。
當年的事情如何,沒人比季姑姑她們更清楚了。如今這個施害者卻因為受害者長埋黃土之下不能為自己辯解,而反反復復拿這些被她們竄改過的事實來傷害朝慕這個遺留女。
前世便是這般,今世似乎又來了一次。
季姑姑視線落在朝慕臉上,笑著反問,語氣茫然無辜,“奴婢哪句說錯了,這難道不是事實?”
朝慕木著臉,袖筒里發顫的手指緊攥,氣跟怒糾纏,正要抬腳往前,就感覺肩上忽然落下大氅的重量,不沉,卻讓她浮在空中的心往下一安。
她愣怔著頓住,扭頭朝后看,聲音輕軟下來,“阿梔。”
阿梔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抬手抖開嫩黃大氅披在她肩上。
翠翠立馬告狀,聲音發顫,“阿梔,她污蔑詆毀大長公主。”
季姑姑目光掃了翠翠一眼,凌厲的視線像是冰刃寸寸剮在翠翠臉上。她久浸深宮,氣勢自然不是翠翠一個小丫頭能比的。
翠翠雖哆嗦卻沒后退,攥緊手指鼓起臉頰瞪圓小眼睛,作勢要保護朝慕。
季姑姑譏諷一笑,目光略過翠翠看向阿梔,微微露出長者笑意,“奴婢說的不過是事實。”
阿梔沒看她,而是對著朝慕微微福身,“郡主。”
朝慕舒了一口氣,松開發顫的手,“阿梔。”
阿梔應,“在。”
朝慕抬眸看季姑姑,聲音微沉,“打。”
阿梔,“是。”
季姑姑還沒從兩人的對話中回過神,阿梔已經朝前半步,抬手對著她的臉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下,清脆的響聲在季姑姑耳邊回蕩。
她嘴角原本的微笑甚至還定格在臉上,一時間不敢相信朝慕會讓阿梔動手。
她可是儷貴妃身邊的一等女使,是宮里的姑姑!
別說她是姑姑了,就是娘娘的臉,阿梔也打過!
阿梔打的有理有據,“身為奴婢,誰準你非議主子的事情?季姑姑久居深宮莫不是被儷貴妃慣壞了,連這點規矩都不懂?還是說儷貴妃的宮里素來沒規矩?”
季姑姑氣到手指哆嗦,陰狠的目光看向阿梔,氣極反笑,“我可是儷貴妃的人,就算被教訓也輪不到你一個小丫鬟!”
她抬手要抽阿梔的臉。
辰玥怕阿梔吃虧,想著要不暗搓搓上去幫忙拉住季姑姑,結果就見阿梔輕而易舉截住季姑姑抬起的手臂,手指緊握將她揚起的手腕攥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季姑姑神色兇狠,用力掙扎,厲聲道:“我代表的可是貴妃娘娘的臉面!”
阿梔“哦”了一聲,反手對著季姑姑的臉又是一巴掌。
打的就是儷貴妃娘娘的臉。
這樣的事情以朝慕的身份不能做,但阿梔可以,因為她跟季姑姑都是女使,說破了天不過是女使之間的矛盾,上升不到主子層面,這也是她剛才輕輕按住朝慕的原因。
今天阿梔就是把季姑姑的臉抽爛了,儷貴妃也只能干生氣,而不敢去皇上面前鬧。
只要朝慕不親自動手,她就一直是受委屈的那一方。
季姑姑的臉頰一左一右兩個巴掌印,相當對稱。
“姑姑年紀大了忘了規矩,我這兩個巴掌算是幫您回憶回憶何為該說何為不該說,”阿梔松開季姑姑,“至于郡主府的事情,還請您勸貴妃娘娘少操心,有這些時間不如去想想怎么幫六皇子在皇上面前辯解一二。”
季姑姑一愣,聽阿梔提到朝弘濟,不由沉下臉,“你什么意思?”
“姑姑不知道?”阿梔雙手端在小腹前微微笑,“剛才御林軍過來拿人,聽說既帶走了國公府的梁小公爺,也帶走了前來祝賀的六皇子。似乎跟科場舞弊有關,涉事的舉子都被帶回貢院了。”
“你既然不信,”阿梔緩慢眨巴眼睛,伸手做出請的姿勢,“不如留下吃頓席再回去?”
她要是敢留下吃席,明天大家吃的就是她的白席了。
聽說朝弘濟出事,季姑姑哪里還能站得住,她狠狠地剜了阿梔一眼,敷衍地對朝慕屈一膝,帶著人飛快地走了。
“阿梔。”朝慕伸手去拉阿梔的手。
阿梔反握住朝慕微涼的指尖,就這么合在掌心里捂著,輕聲跟翠翠說,“下次這種場面郡主不適合站出來,你便再多往前走半步。”
她朝翠翠笑,也是鼓勵居多,“今日就做得很好。”
雖然怕,但沒往朝慕身后躲。
翠翠雖膽小卻不怕事,她只是缺少磨練跟經驗。
翠翠眼眶紅紅的,看看朝慕又看看阿梔,用力點頭,“我下次就記住了。”
朝慕抽出一只手,笑著摸摸她腦袋,“沒事,有阿梔呢。”
她剛才也是頭腦有些空白,險些自己就動手了,要是她打了季姑姑,那便真是福佳郡主打了儷貴妃,意義可就不同了。
事情還沒到最后,現在不是徹底翻臉的時候。
朝慕安撫完翠翠又把手指塞回阿梔掌心里,“冷,捂捂。”
阿梔低頭捧著朝慕的手指抵在唇邊哈氣,“現在如何?”
感覺到她唇瓣輕吻自己指尖,朝慕眼里總算露出溫暖笑意,聲音清甜音調緩慢,帶著她獨有的撒嬌語氣,“好很多。”
翠翠站在旁邊,滿心想的都是剛才的局面如果重新來一次她會怎么做,會不會上去抽死季姑姑!
以至于等回神的時候她才發現阿梔捧著郡主的手。
好像,親了一下?
她是不是看錯了?
翠翠小眼茫然,看錯了吧。
“阿梔剛才好氣勢!”辰玥湊過來鼓掌。
她又問,“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梁佑安跟朝弘濟被帶走了?”
阿梔搓著朝慕的指尖,溫聲說,“是真的,我剛才到門口看見的。”
除了兩人還有別的舉子都被“請”回了貢院,說是考卷內容雷同有舞弊的嫌疑,而朝弘濟在禮部任職做為涉事人員之一,自然脫不了關系。
她猜到朝陽要動手,但沒想到果真選了今日,要給儷貴妃和梁國公府一個難堪。
辰玥嘴巴都張圓了,看看前方楚清秋的院子又看看阿梔,“沒了新郎,那這婚還結嗎?”
她記得梁佑安就一個親妹妹,也沒有什么年齡相仿的兄弟,自然沒人幫他迎親拜堂。可兩人的大喜日子已經定在了今天,若是不迎親不拜堂,那這婚事還作數嗎?
楚家算上上次小雀的事情,加上今天新郎出事,來回兩次因為婚事被人遛了一圈,如果不結親那真是面子里子全丟了,簡直虧大了,到時候豈能罷休?
畢竟好日子算了,婚事籌備許久,今日又請了無數親朋,連宮里的賀禮都到了,這門婚事就算是硬著頭皮兩家都得辦下去。
朝慕緩慢眨巴眼睛,試探著說,“梁國公不會讓梁佑蕓替兄接親吧……”
應該,不會……吧。
如果是真的,那可熱鬧了。
068
“還有一個時辰便到了迎親的吉時, 這個時候你跟我說新郎被御林軍帶走了?”楚府管家站在正廳門口,聽梁家派來的人說完這話,人都要傻了。
楚府管家四顧茫然兩眼迷茫, “這、這算什么事啊。”
他怎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算是看著楚清秋長大的, 小姐婚事本就一波三折,要不是礙于楚家嫡女的身份跟為了楚家利益, 她怎會委屈自己嫁給梁佑安那個不著調的混球。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要出閣的時候,結果新郎官因為涉嫌科考舞弊被御林軍上門“請”走了,說要關貢院里再考一次以證清白。
考試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有結果, 難道要這吉時往后推, 他什么時候考完什么時候成親?
雖說科考舞弊是大事, 可這新婚出閣也不是小事情啊。
還有,舞弊的事兒早不查出晚不查出, 偏偏挑了今日查出來, 正巧趕上梁楚兩家的喜事,簡直晦氣!
現在新娘子已經梳妝完畢就等吉時發嫁了,沒有新郎你讓她一個人怎么成親?怎么拜堂?
梁家來的人也是眉頭緊皺, 低聲道:“我家國公爺已經在想法子了。”
“他想法子是應該的, ”楚大人甩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門口,“前后兩件事都是他家出的過錯, 他不想辦法難道要我來替他想辦法?”
之前剛要定親, 梁佑安就弄出個通房丫鬟, 正妻還沒進府呢他就給自己準備好了姨娘。
看在事后梁家面子里子都給了的份上,楚家礙于利益這才擺擺手權當梁佑安年少貪歡不懂事。
可今日呢, 今日兩家大婚,梁佑安又弄了個涉嫌科考舞弊出來。
但凡不是今日, 楚大人都要親自上門退了這門親。
如今賓客來了,酒席擺了,皇宮送來的賀禮都簪楚清秋頭上,楚家徹底跟梁家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跑不掉。
兩家的利益在決定聯姻的那一刻就綁在一起,加上到了這一步,說要悔婚不過是口頭氣話,實際操作起來哪有那么容易。
在外人眼里,梁楚已經不分家,今日這婚事對于兩家來說,左右只是一個儀式。
楚大人心里算的清楚,但依舊氣惱梁佑安不成事,氣梁家把面子上的事情鬧得難看讓楚家丟臉。
要他說,梁佑安這混球留在京中就跟那綁在身后死活不動彈的豬一樣!往前走的時候非但幫不上忙還凈拖后腿當累贅。
楚大人原本礙于愧疚才答應楚清秋一個條件,如今仔細想想,還是他女兒更有先見之明。
“你家國公爺的意思是?”楚大人雙手背在身后。
梁府下人都不敢看他的臉色,頭壓得很低,小聲說,“按原來時辰發嫁。”
楚大人的臉當場沉下來,“什么意思,他這是要我女兒自己成親?讓我楚家舔著張熱臉上趕著嫁進他梁府?”
楚大人冷笑道:“梁國公莫不是還以為梁家還是曾經那個風光無限的國公府吧。”
他兒子是皇子還是皇叔,讓女方自己出嫁,真是生生抬高了他自家的地位啊。
小吳氏聽說了這事慌忙從后院趕過來,見到楚大人的臉色跟梁府下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臉色當下一白,抖著聲音道:“梁家欺人太甚!”
雖說楚清秋不是她親生,可算著關系,她既是楚清秋的繼母更是楚清秋的姨母,哪里看得了自家姑娘受這個委屈。
楚清秋在楚府是嫡女,楚大人在朝中是太子太傅,楚家女兒還沒淪落到上趕著求嫁的地步。
尤其是今日若低頭妥協,往后旁人怎么看他們楚家的女兒?
“這事莫說我不答應,我家清秋也不會答應,”楚大人把態度擺在這里,讓梁府下人回去回話,“跟你家國公爺說,若是不能想出個好法子,這親不結也罷!”
他甩袖離開,朝楚清秋院里走,小吳氏快步跟在身后。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小吳氏忽然想起來,伸手拉了一把楚大人的衣袖。
楚大人停下來,“今天還能有什么事?”
小吳氏抿了下唇,輕聲道:“知道清秋出閣,姐姐今日也來了。”
也就是當年執意要尋思出家的大吳氏,也是楚清秋的生母。吳楚兩家的事情,楚大人跟大吳小吳兩姐妹都是這場婚姻的受害者,誰也怨不得誰。
加上得知真相后,大吳氏也選擇自己出家成全楚大人跟小吳氏,她做為母親不合格,但她做為前妻跟長姐卻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加上這么些年過去,吳家二老也先后去世,大吳氏偶爾也會出廟回來看看他們,更何況親生女兒嫁人呢。
小吳氏眉眼露出愧疚,“本來這門親事就委屈了清秋,現在還鬧出這樣的事。”
她自覺對不起長姐的托付,也有些沒臉見對方。
“不能怪你,”楚大人抬手捏了捏眉頭,太陽穴突突跳動,啞聲道:“怪我光看中國公府沒看清梁佑安。”
大吳氏這次過來無外乎是想送女兒出嫁,如此也算徹底了卻了她在俗世里的塵緣,可誰知道梁楚兩家把什么都算進去了,唯獨沒把這種情況參考進去。
“先去看看清秋吧。”楚大人放緩步子跟小吳氏一同過去。
大吳氏已經到了,身穿灰色僧袍頭戴僧帽,安靜地捏著佛珠坐在堂屋窗邊的椅子上。她一身素衣僧袍,跟精致文雅的楚府格格不入,灰衣灰帽也跟大紅喜閣不搭。
瞧見他們二人進來,大吳氏也只是起身微微頷首,行了個佛家的禮。
小吳氏走過去,輕聲喊,“姐姐。”
剛開口就紅了眼眶。
大吳氏朝她點點頭,抬眸看向楚大人,顯然她也聽說了梁佑安的事情。
楚大人道:“我去看看清秋。”
她們姐妹二人留在外面說話,楚大人走到內室門口,抬手屈指敲了敲隔擋的屏風。
大紅喜服坐在梳妝臺前的楚清秋聽見聲音側眸看過來,眸色平靜,掀不起半分波瀾。
楚大人見屏風那邊人影晃動,在心底斟酌了許久的婉轉語言,最后還是選擇直白開口:
“你自幼聰明,也知楚家跟梁府目前的實際情況,真正悔婚的話也是兩敗俱傷,楚家雖面子好看,但折進去的人脈跟情分怕是回不來了。”
楚清秋緩慢收回落在屏風處的目光,輕輕垂眼眼,慢條斯理理自己的衣袖。
她身后忍冬拿著梳子一下又一下梳理她垂在背后的柔順長發,心里替她委屈,眼眶早早就紅了。
基本從大吳氏來了之后,忍冬梳一下頭就要抬手抹一下臉上的淚。
憑什么,她家小姐憑什么,就因為生在楚家,便要替楚家去填利益跟權勢的火坑嗎。
吳楚兩家當年的事情又不是她家小姐的過錯,為何最后所有人都和和美美,唯有她家小姐像個多余的人活在楚府里,母不要父不愛。
甚至她的存在都象征著當年的錯嫁跟算計。
她家小姐明明什么都沒做錯現在卻什么都沒有,就連今日的大婚都不能順順利利。
忍冬替楚清秋不平替楚清秋委屈,尤其是就連梁家小姐都要因為家族跟利益背棄她家小姐。
屏風里寂靜無聲,屏風外也沉默許久。
楚大人輕聲道:“我知此事委屈你,之前答應你的事情我定會辦妥。”
跟上次一樣,他說著,“今日是梁家的問題,你若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無人迎親……”
楚清秋雙手搭在腿面上,抬眸看向銅鏡,鏡子里的她清冷孤傲的像是開在雪山頂峰的蓮花,就連眼尾顴骨處的紅粉胭脂都沒辦法在她臉上留下魅惑的色彩。
雖一身紅嫁衣,可氣質依舊是冷的。
外人眼里,楚清秋冷漠疏離似蓮,可袖筒之下,她緊攥的雙手因激動微微發顫,需要用力攥緊才能堪堪壓在腿面上不露出半分異樣。
蓮高潔,蓮根卻在污泥里扎根腐爛。
無人知她心境,無人懂她所想。
楚清秋聲音輕輕,音速緩慢,同楚大人說,“若是梁家嫡系無人迎親,我楚清秋寧死不嫁。”
一句話,似她往日作風,帶著楚家嫡女的高傲矜貴,清清冷冷的調兒既說出她自己的傲氣,又維護了楚家所有未嫁女孩的尊嚴跟驕傲。
她若上趕著嫁過去,所有楚家女孩都會被外人看輕。
楚大人心頭又欣慰又愧疚。欣慰的是不愧是他最驕傲的嫡女,愧疚的是楚清秋到底是為了楚府的利益,給梁府留了選擇。
如果梁家聰明些,今日這事雖不好看,但總不至于鬧得更難堪。
“我知道了,你安心等著便是。”楚大人抬腳出去。
小吳氏已經開始抹眼淚,覺得到底是委屈了楚清秋,讓她咬牙低頭,同意讓別人幫梁佑安迎親。這對于女兒家來說是何等難看。
所有人里,唯有忍冬抽了抽鼻子,依稀捕捉到一個重點。
“嫡系?”忍冬抹干凈臉上淚珠,抬頭看銅鏡里那張謫仙般的面孔,小聲說,“可梁府嫡系里,沒有男子啊。”
真正算得上嫡系的,只有梁佑蕓一個女子,其他的不是庶出就是旁系。
小姐這是……
楚清秋手搭在桌面上,指腹輕輕撫摸上面繡的鴛鴦戲水圖。
兩只鴛鴦一樣大小,顏色相近模樣相同,除了親手繡它的人,誰還能辨清這兩只鴛鴦究竟是雌雄呢,還是雌雌。
楚府的話帶到了梁府,國公夫人當場就要同意這事。
梁佑安被帶走后,她六神無主立馬就哭花了妝,“我兒那般乖巧,怎么可能跟舞弊牽扯上關系呢,定是旁人污蔑。蕓兒,你是知道你哥哥的,他做不出這種事情。”
“娘,我知道我自然都知道,您別擔心,父親已經親自去打聽了。”梁佑蕓拉著國公夫人的手,拿著巾帕給她擦眼淚。
她心里也慌,如果真跟科舉舞弊牽扯上干系,國公府就算不掉塊肉也會脫層皮!
梁佑蕓總覺得這事是沖六皇子朝弘濟來的,他哥哥不過是個陪綁,被捎帶上了。
但現在消息沒出來前,她也沒辦法看清這里面的貓膩。
不過梁佑蕓就算心底再慌亂都沒表現在臉上,她母親已經這樣,她要是跟著焦急,母女兩人之間就徹底沒有主心骨了。
梁佑蕓故作鎮定,柔聲哄母親,“娘,別哭了,今日府上大喜,你做為國公府人要是哭腫了眼睛多不好看。”
國公夫人現在哪里還顧得上好看不好看,她焦急地握緊梁佑蕓的手,“你哥被抓進去,今日這婚事可怎么辦?”
到底是她哪炷香沒燒好,大喜的日子遇上這樣的晦氣事。
“梁楚兩家利益早已綁在一起,我們出了事他家心里也急,只不過礙于臉面不能先低頭罷了。”梁佑蕓對于這事心里倒是很穩。
她甚至想借機徹底壓楚家一頭以便日后好拿捏。
“若是這時候上趕著去賠罪道歉到底是高看了楚家低看了我們自己,”梁佑蕓垂著眼,遮住眼底算計,聲音依舊溫溫柔柔輕聲細語,“還不如拖到最后,拖到不能再拖的時候,看是我們急還是楚家急。”
等吉時快到的時候,梁府再派人去請罪迎親,楚家也會點頭答應。
這門親事已經走到了今日,大婚不過是個流程,梁楚兩家誰都不會輕易放棄早已投入進去的時間跟人脈關系。
像是兩人拔河較量彼此拉扯,賭的就是看誰更有定力。
要是梁家贏了,往后楚府只能氣一時,在臉面上終究是輸給了梁家。梁國公府還能踩著楚家的臉面更上一層。
國公夫人惴惴不安,“可,可要是楚家硬氣……”
梁佑蕓清淺一笑,“娘,沒人能硬氣過利益,楚家也不意外。”
母女兩人已經商量好了,暫時按兵不動,奈何楚家傳話的人剛到,國公夫人就改了主意。
“迎親這事可不能讓那幾個庶子代替,他們要是借機跟楚家攀上關系,你哥怎么辦。”國公夫人咬緊了牙,竟伸手拉住梁佑蕓的手腕,“蕓兒,你去吧,你替你哥去迎親吧。”
“?!”梁佑蕓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睛睜圓有那么一個瞬息沒回過神。
她怎么能替兄迎親,尤其是娶的還是楚清秋!
“蕓兒,你哥就靠你了,你不能不管他啊。”
“如果你哥真跟科考舞弊有關系,咱們還得靠楚家救他呢,這時候萬萬不能得罪他們。”國公夫人從心底覺得求人辦事得按著對方的要求來,哪里懂什么心里博弈跟利益拉扯。
她雙手握著梁佑蕓的小臂,眼眶都紅了,“蕓兒,你去吧,就是走個過場而已。那是清秋啊,你倆自幼關系好,現在她馬上是你親嫂嫂了,你娶她你怕什么。”
“說不定清秋就是念在你倆的面子上,才說非嫡系不可,她這是在幫你啊,是幫咱們斷了那些庶子們的心思,你看她多體貼。”
梁佑蕓,“……”
梁佑蕓一口氣憋在胸口,險些沒提上來。
她看著母親這樣,當下便明白楚清秋是故意的。
她就算計著讓自己去替哥哥迎親,只是不知道這個算計里面,今日之事是巧合,還是她背后也插了一手。
梁佑蕓抿緊唇坐在椅子上,任由母親怎么勸都不愿意去。
她好幾次話都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總不能跟母親說楚清秋是個磨鏡,她一直喜歡的人是自己吧!
現在她要是出去接親簡直如了楚清秋的意。
楚清秋可真大膽啊,竟敢提出讓小姑子代替兄長迎娶嫂嫂的主意!她雖沒說的那般明白,可已經暗示到這個地步了。
梁佑蕓當真不敢相信這般離經叛道驚世駭俗的話是楚清秋那般清冷正經的人提出來的。
她是瘋了嗎?
梁佑蕓端坐著,試圖把事情拖到父親回來再解決。她娘能纏著她,可不敢纏著父親。
誰知半盞茶后,梁國公讓人傳話過來。
他說讓梁佑蕓穿上梁佑安的婚服,替兄長迎娶嫂嫂過門拜堂。
梁佑蕓,“……”
069
梁佑安出事后, 梁國公便忙著四處打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兒子他心里清楚,胡鬧廝混可能,但要是說像科考舞弊這么大的事情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尤其是這事不僅牽扯到梁佑安還關系到六皇子。
可這天大的事兒梁國公卻完全不知情。
梁國公是六皇子這一派的,如果朝弘濟跟儷貴妃想趁著科考籠絡新人, 那法子可太多了,沒必要鋌而走險到泄題幫人作弊, 這可是要命的勾當。
所以今日哪怕梁府喜事,梁國公也要出去把這內情打聽清楚。
若是舞弊的事情坐實,不光梁佑安跟國公府廢了, 朝弘濟這個六皇子也算完了。只要朝弘濟倒下, 儷貴妃就會失去依仗, 被廢棄是遲早的事。
她在宮中樹敵過多再加上多年前的往事,皇上如果真抓住她的錯處, 稍稍被人推波助瀾, 她可怎么活。
梁國公這時候需要楚大人幫忙,自然對楚家的條件有求必應。
他的考量跟顧忌梁佑蕓心里都清楚,只是……
“父親這般, 有幾分是為了哥哥跟國公府, 又有幾分是為了六皇子跟儷貴妃。”
梁佑蕓讓阿秀查的事情早已有消息了,她父親梁國公年輕時的確喜歡過一個女子, 只是那時候家里阻攔覺得雙方門不當戶不對便沒同意, 后來這女子進了宮, 如今已經成了寵冠后宮的貴妃。
當年儷貴妃進宮后,她父親心死, 這才由著家里安排娶了她母親。
梁佑蕓原本以為父親不喜歡母親是不喜歡她的性格,現在想來是心里一直裝著別人。
男人不喜歡自己妻子, 自然對妻子所生的兒女感情不深。哥哥還好,至少是男丁是梁國公府的小公爺,是國公府未來的希望,父親就算心底不喜愛哥哥也會為他鋪路為他籌劃。
那她呢?一枚隨用隨拿的棋子,還是協助哥哥的工具?
她想嫁給六皇子的心思爹爹一直都知道,可惜從未放在心里過。
畢竟父親要是真在意她,哪里會點頭讓她替兄迎親。儷貴妃本來就因為上次宮宴的事情對她心生不滿,今日她拋頭露面替梁府去丟這個臉讓所有人看熱鬧,日后想嫁給六皇子簡直難上加難。
哥哥犯下的錯踩出的坑,就一定要用她的臉面跟將來去平嗎?
梁佑蕓垂眸低喃,“我也姓梁……”
國公夫人在幫梁佑蕓整理腰帶,聞言抬頭看她,“蕓兒你在說什么?”
梁佑蕓扯唇輕柔地笑一下,微微搖頭,“沒什么,我是說這衣擺太長不夠合身。”
她身高再細挑也終究是個女兒身,個頭自然比不過梁佑安,這婚服是按梁佑安的身形尺寸做的,梁佑蕓穿起來肯定寬大。
可吉時馬上就要到了,也沒有多余時間給她把衣服修改合身,倉促之下只能將衣擺往上提幾分用腰帶束住。
饒是如此,都遮不住她一截細柳腰肢跟曼妙的曲線。
唇紅齒白溫婉漂亮,束上男子發冠穿上男子婚服,秀氣清娟的比新郎官還像新郎官。
“可真好看啊。”屋里人都在感慨,甚至有幾個丫鬟都看紅了臉。不怪梁佑安招丫鬟喜歡,除了身份外,他本就長了張好看的臉。
梁佑蕓氣質溫柔,女扮男裝比梁佑安還要好看幾分。如今看她胸帶紅花,翻身上馬,眾人忽然覺得梁佑蕓今日替兄迎親似乎也沒那么違和突兀了。
“可憐了楚家小姐,竟是由小姑子迎娶進門,話說這梁小公爺究竟犯了什么事兒?”
路上行人都在議論,甚至還有放聲大笑的,“女子迎娶女子,簡直是千古頭一遭啊,咱也算是長了見識。”
“這算什么,本朝又不是沒有女子掌權的。”
“噓,你能跟那位比。”
各種聲音落入耳朵里,梁佑蕓攥著韁繩的手指發緊,指關節繃的發白,可臉上依舊掛著清淺笑意。
她一個大家閨秀,國公府嫡女,京中素來端莊大方的才女,今日卻像個猴子一樣騎著馬穿著不合身的婚服被人圍觀。
這里面有楚清秋的原因,更有梁家自己的原因。
迎親隊伍一路吹吹打打,最后趕在吉時前停在楚府。
事情已經這般了,楚家見梁府答應了楚清秋的要求,也沒拿喬去為難一個替兄娶妻的小姑娘,該走的流程走完,便讓忍冬扶著楚清秋出來。
楚家雙親的位置放了三把椅子,楚大人跟小吳氏并肩坐,大吳氏坐在小吳氏身邊。
到了女兒拜別生身父母的環節。
梁佑蕓目不斜視進府,走到正廳門口停了一下,眸子看向一旁。
走廊那頭,楚清秋頭頂蓋頭被忍冬扶著走過來。
“我來吧。”梁佑蕓伸手接過楚清秋的手,垂眸扶她往前走。
“清秋,今日你如愿了嗎?”梁佑蕓語氣輕柔嘴角含笑,聲音僅她跟楚清秋能聽見,“我哥哥的事情你有沒有摻和進去?就為了逼我今日一身喜服跟你相見?”
楚清秋搭在梁佑蕓掌心里的手指微微握緊,“阿蕓,你怎能這般想我?”
梁佑蕓抿唇,心底懷疑自己是不是錯怪了楚清秋,畢竟她這般性子怎么會管別的事情。可要說楚清秋沒插手,那今天這個日子也未免太巧合了。
楚清秋笑了一下,反問梁佑蕓,“做錯事情需要你善后的難道不是你哥哥嗎?你敢怪我為何不去怪他,把你推到這一步的人是你梁家,不是我。”
“你這般質問我,莫非是因為知道我不會同你生氣?”楚清秋頂著蓋頭站在門檻前面,側頭隔著紅布看梁佑蕓,“不管你說什么做什么我都會縱著你,所以你便把火氣撒在我身上?”
她一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兩人看過來。
梁佑蕓感覺這些視線猶如針尖麥芒刺在后背,讓她連頭都不敢回。
梁佑蕓微微笑,用力握了一下楚清秋的手,唇形幾乎不動,唯有目光乞求,“我今日已經夠難堪,清秋,你還要我更難堪嗎?”
楚清秋撩開蓋頭,清冷的眸落在梁佑蕓泛紅的眼尾上,頓了頓,垂下眼,主動拉著梁佑蕓的手進了正廳,輕聲在她耳邊道了句,“別怕,我在呢。”
她一示弱,楚清秋就心軟,多年來一直如此。
梁佑蕓知道,楚清秋也知道,前者可能會存心利用這點,后者心知肚明,但依舊選擇縱容。
梁佑蕓心下莫名一穩,深呼吸,臉上重新掛起笑。
只是……明明她才是“新郎”的身份,可被撩開蓋頭的楚清秋牽進去的時候卻像個嫁進來的新娘似的,乖順溫和的跟在氣質清冷淡漠的楚清秋身后。
梁佑蕓同楚清秋一起端茶敬長輩,余光瞥見身著灰衣僧袍的大吳氏時,眉頭清淺皺起。
大吳氏當年投湖自盡,被撈上來后執意要削發出家,她一走了之脫離了吳府跟楚府,唯獨留下年幼的楚清秋一人面對支離破碎的家庭。
這么年過去,吳楚兩家和解,連楚清秋這個被拋棄的當事人都已經能心平氣和地端起茶盞敬給大吳氏,唯獨梁佑蕓這個外人過不去。
從大吳氏出家后,她一句伯母都沒叫過。
人前素來溫婉端莊禮數上讓人挑不出半分錯的國公府嫡女梁佑蕓,此生明面上的刻薄跟無禮全都給了大吳氏。
小時候她見大吳氏回來,甚至會抱緊楚清秋不讓大吳氏碰她。
“你女兒死了,你女兒在你出家不要她的時候就死了!這是我的清秋,我的,不是你女兒。”
面前站著的人是她雨天從外面撿回來的楚清秋,是她的。
后來年紀大一些,她雖然不會再說這樣的話,卻也不肯理大吳氏。
至今梁佑蕓都記得那個雨天,那般大的雨那么冷的天,楚清秋像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小狗一樣縮在別人的屋檐下渾身發抖眼神空洞。
她聲音發顫,啞聲問梁佑蕓她是不是多余的,是不是沒人要她了。
梁佑蕓抱著渾身濕透的她大哭著說,“不是。我要,你不是沒人要,我要你。”
顯然此時楚清秋也想起這事,側眸朝梁佑蕓看過來,眸色溫和很多,端起手中茶盞微微示意她敬茶。
大吳氏撥弄佛珠的手指略顯慌亂,顯然心不靜。
梁佑蕓溫婉一笑,“世俗的茶只敬世俗人。”
她把茶放在大吳氏手邊的小幾上,而非遞給大吳氏,“我這杯茶,敬清秋五歲前的母親,你……”
她彎腰放茶,聲音輕柔,“不配喝。”
梁佑蕓起身,臉上掛著淺笑,又是那副溫婉模樣。
大吳氏撥動佛y珠的手指一頓,垂下眼睫,自嘲一笑,余光落在那茶盞上,“施主,說得對。”
說來也有意思,她分明是楚清秋的生母,如今連楚清秋都不在意了,唯有梁佑蕓還記恨著。
像是記恨大吳氏拋棄了楚清秋,也記恨大吳氏毀了她童年唯一的快樂幸福,將她跟楚清秋變成兩個需要相互抱著取暖慰藉的可憐人,關系也變成如今這樣畸形,斷不了分不開。
不管誰原諒大吳氏,不管她有沒有資格恨,梁佑蕓此生都不會釋懷原諒大吳氏。
為她自己,也因楚清秋。
怕場面僵住難堪,楚府管家趕緊掠過敬茶這一環,趕緊朝下走流程。
楚府管家過來小聲勸梁佑蕓,“今日大喜的日子,……何況我家小姐都不恨了。”
“你怎知她不恨?”梁佑蕓反問,問完她見楚清秋看過來,抿唇移開目光,心底懊惱了一瞬,不再說話。
楚府管家也怔在原地,好久沒回過神。
楚清秋垂眸抬手將蓋頭重新落下,鴛鴦紅布流蘇垂落晃動的時候,堪堪遮住她嘴角清淺溫柔的笑意,如冰雪消融應了此季的春暖花開。
她從小就不能在意的事情,梁佑蕓卻多年如一日地一直替她記恨著。
沒有任何功利算計,純粹是出于本心,亦或是身體本能。
這才是楚清秋今日真正想要得到的答案。
楚家弟弟走在前頭送親,楚清秋雙手端起走在后頭,緩步踏出楚府。
梁府梁國公已經回來了,不管外頭事情如何,這會兒他坐在正廳里擠都要擠出笑容。
越是出事的時候,他越不能慌。
他笑呵呵的跟國公夫人一起見證梁佑蕓跟楚清秋兩個女子拜堂,任由這出荒唐替娶的大戲緩慢落下最后的帷幕。
酒宴開席,辰玥得知朝陽今日也來了后,拉著朝慕跟朝陽坐在一起。
朝陽是來看熱鬧的,遙遙瞧見梁國公看過來,揚眉抬眸舉起手里的酒盞朝他遠遠抬手一敬,笑著收回手抿了一口,“好酒。”
梁國公臉色難看,卻還是低頭行禮回敬一杯。
今日這事是誰的手筆,已經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怎么不去看看新娘子?”朝陽放下酒盞問辰玥跟朝慕,伸手挨個捏了捏兩人的小臉,“聽聞楚家小姐最是清冷好看,你們不去看看?”
辰玥臉一熱,咕嘟道:“再好看也沒殿下好看。”
朝陽笑了,改成兩只手搓著辰玥的臉,“小玥玥今日嘴巴這般甜,是不是吃了什么糕點,讓我看看。”
辰玥瞬間滿足的像只被主人摸過的大型犬,提起臉任由她搓揉,眼睛享受地瞇起來,就差瘋狂搖尾巴了。
朝慕雙手遮住眼,表示瞧不上。
沒眼看沒眼看。
結果在去看新娘子的時候,她卻朝阿梔昂起臉,瘋狂示意,“摸摸摸摸~”
她手指點了下唇瓣,“我嘴巴也好甜,阿梔要不要嘗嘗?”
阿梔,“……”
阿梔手掌蓋在朝慕臉上,輕聲道:“這是別人府邸,郡主收斂些吧。”
朝慕把阿梔的手扒拉下來,雙手握著搖晃,輕輕哼,“那晚上阿梔疼疼我?”
阿梔微微笑,伸手捏朝慕小臉,微微用了點力氣,給她掐出清淺的紅印子,“像這樣用力疼你怎么樣?”
“嘶~”朝慕想起泛酸的腰跟蹭到麻木火辣的腿根,還真好好思索起來。
最后在抵達楚清秋婚房的時候,矜持地豎起一根手指,“歇一天~”
她杏眼清亮,嘴角梨渦淺淺,眼底光亮明顯,俏皮可愛的不像話。
阿梔心一軟,想低頭親她,腳都往前走了半步,礙于場合跟身份又生生停下,捻著指尖柔聲應,“好。”
朝慕還是決定來看楚清秋。
她有個事情想跟楚清秋說,說完如何抉擇全看她自己了。
婚房里果然冷清,除了忍冬跟其他丫鬟們,只有楚清秋一人坐在婚床上,低頭在折搭在腿上的紅蓋頭。
“小姐您怎么自己給掀開了。”忍冬驚詫。
楚清秋側眸朝房門口看過去,朝慕帶著阿梔站在那里,她回忍冬,“那還等誰幫我掀?”
忍冬一時無言,順著楚清秋視線看過去,目露驚訝,然后屈膝行禮,“見過福佳郡主。”
忍冬沒想到今日來看楚清秋的人會是福佳郡主朝慕,目光在她跟自家小姐之間來回,最后說道:“我去給您倒杯茶。”
朝慕笑,“倒也不用麻煩,我來看看就回去吃飯。”
楚清秋將折好的蓋頭搭在腿上,抬眸看朝慕,沒出聲問她看什么,甚至都不在意她為何來。好似這間婚房來往進出的人,除了梁佑蕓,旁人都不值得讓她抬眸。
“我想同你說一個夢,”朝慕坐在床邊繡墩上,看了眼忍冬,問楚清秋,“可以嗎?”
楚清秋朝忍冬頷首,忍冬退到門外將門帶上。
阿梔看朝慕,朝慕抿了下唇,側身抬手拉住阿梔端在小腹處的手,昂臉說,“你別出去,也留下聽聽。”
阿梔垂眸往前走一小步,以庇護的姿態站在朝慕身后,兩人一站一坐幾乎相貼。
“郡主要說什么夢?”楚清秋收回落在兩人身上的視線,總算開口。
朝慕笑了下,“一個前世今生的夢,你當話本聽聽,要是覺得有意思,便算作是我送你的新婚禮物了。”
前世如夢,直到親口說出的那一刻,朝慕才真正感覺已是隔世。
朝慕從自己生母大長公主朝蘊被人設計開始,說到她回京后的春日宴,再說到辰府出事以及梁府最后的結局。
說到前世春日宴的時候,楚清秋皺起眉,但她等朝慕說完,才搖頭。
“我不會,”楚清秋雙手交疊搭在腿面蓋頭上,清冷的眸子認真看向朝慕,“我不會用清譽一事去抹黑一個女子,也不會為了一個男人尋死覓活,那不是我。”
朝慕也是此生了解楚清秋后,才發現她做不來前世那種事情。
“阿蕓,當真死在了大婚當日?”楚清秋舒展的手指不知何時攥了起來。
朝慕點頭,目光停留在楚清秋頭頂鳳冠的主簪上。
那支鳳簪,儷貴妃送的鳳簪,在梁佑蕓大婚進宮的時候,楚清秋親手把她簪在梁佑蕓頭頂親眼送她出嫁,祝她如這金鳳,展翅高飛。
誰知前腳梁佑蕓嫁走,后腳楚清秋就遣散下人火燒梁府。同夜,梁佑蕓用頭頂的鳳簪在皇宮自盡。
這便是兩人的結局。
朝慕是看見季姑姑后才想起鳳簪的事情,才后知后覺注意到楚清秋跟梁佑蕓之間的那點不對勁。
這也是她跟楚清秋說這事的原因。
與其走到死棋的那一步,不如提前破局。
楚清秋可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卻很在意梁佑蕓的結局。
“你可以當成話本隨意聽聽。”朝慕說完了,察覺到阿梔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垂眸時眼睫輕顫一瞬。
阿梔聰明,楚清秋也不笨,沒人會真把這般離奇的事情當作話本跟夢去聽,尤其是阿梔。
“多謝,”楚清秋將方方正正的紅蓋頭放在床上,起身給朝慕行了個大禮,“這禮物我收下了。”
朝慕受她一禮,半真半假輕聲道:“算你欠我的。”
“好。”楚清秋打開陪嫁的木匣,從里面將一個木盒取出來,里面放著一枚射箭時佩戴的冷玉扳指,扳指內測印著“秋”字。
她把錦盒遞給朝慕,“此物為證,算我欠你。”
這扳指朝慕上次就見過,只是太過于私人,她上次沒收。
朝慕正要抬手接的時候,阿梔往前半步,先朝慕一步把錦盒接下來,合上蓋子,聲音板正,“奴婢替郡主收著。”
朝慕忽然展眉一笑,歪頭看阿梔,眼里是星星點點的光亮,“謝謝阿梔~”
阿梔垂眸沒看她。
兩人從婚房出去,楚清秋親自將她倆送到門外。
忍冬見楚清秋臉色不好,關心地問道:“小姐您沒事吧,福佳郡主是不是說了什么不好的話?”
楚清秋微微搖頭,她扭頭朝后看,看床上的那塊紅蓋頭,“你去跟國公夫人說,就說我夜里怕生睡不著,讓阿蕓來陪我睡。”
“今日?”忍冬驚住了,下意識看了眼布置的鮮紅喜慶的婚房。
楚清秋垂下眼,起伏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今日。”
忍冬,“……是。”
出了楚清秋的婚房,阿梔一直沒說話,只安靜地端著錦盒走在朝慕身后。
“阿梔,”朝慕停下腳步扭頭看她,緩慢眨巴眼睛,故意甜甜地喊,“阿梔梔~”
阿梔抬眸看過來,朝慕笑,“你就沒什么想問的嗎?”
阿梔想了想,點頭,“有。”
朝慕猜到了。這事玄乎極了,估計阿梔也好奇她怎么知曉這些,以及那些前世今生的事情,或是最后朝弘濟如何。
一個瞬息的功夫,朝慕想了很多,唯獨沒想到阿梔會問,“疼嗎?”
朝慕愣住,有些沒反應過來,嘴角梨渦還在,“啊?”
阿梔單手拿著錦盒,另只手輕輕貼在朝慕脖頸上,溫熱的掌心捂著她微涼的衣領,眼里全是心疼悲傷,連貼過來的動作都小心翼翼,像是怕碰疼了她。
她只當那是書里還沒發生、或是改變了走向的事情,誰知對小甜糕來說,那些竟已經全是過去了。
阿梔指尖都有些顫。
刀刃貼在脖頸上,那得是多大的決心,得多疼啊。
她小小年紀,竟被逼到那一步。
朝慕嘴角笑意淡去,歪頭將臉貼在阿梔掌心里,垂下眼睫輕輕蹭了蹭,撅起嘴巴,“疼。”
阿梔心都要碎了。
朝慕吸了吸鼻子,抬眸沖阿梔眨巴一下眼睛,悲傷眨巴干凈,“還好傷口上昨夜開了花。”
“花?”阿梔問。
朝慕將衣領扯開,偏頭給阿梔看她脖頸,獻寶似的,一臉開心。
她脖子雪白修長,纖細又脆弱。
除卻好看,更讓人忽略的是她脖子往下靠近鎖骨處的吻痕,紅中帶了點青紫,像是一朵趨于成熟的青澀小花,開在雪頸上,有股說不出的澀情意味。
尤其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少女,脖子上卻留有曖昧過的痕跡。
阿梔臉熱,默默把衣領給朝慕立好,木著臉,“……風大,冷。”
風把傷感吹走。
朝慕笑起來,“謝謝阿梔~”
因為阿梔,她才有了現在。
阿梔不知道她謝什么,以為謝的是吻痕,一本正經點頭,“都是奴婢該做的。”
朝慕,“……”
朝慕伸手撓阿梔的腰,“以下犯上,膽大包天,這是僭越!”
阿梔笑著躲,在清冷的小院里陪朝慕跑了一會兒,“奴婢錯了。”
“錯哪兒了?”朝慕雙手捏阿梔的側腰。
她正好撞過來,阿梔雙手展開,一把將人抱在懷里,“錯在僭越的太輕了。”
以至于小郡主今日還能活蹦亂跳的。
朝慕臉紅,仰頭親了下阿梔微涼的鼻尖,“心疼我啊?”
阿梔垂眸,誠實地輕聲應,“嗯。”
聽她風輕云淡以旁觀者姿態說起那些往事的時候,阿梔的心臟都在陣陣收緊發疼。
朝慕拍了下阿梔的屁股,輕佻的很,“那晚上給你個機會,好好地疼疼我。”
她拍完就跑,阿梔無奈嘆息,拉長音調,“是,奴婢尊郡主令。”
好好“疼”您。
070
國公府大喜, 等應酬完,送走所有賓客時,天色已黑。
梁佑蕓換回自己的衣服去書房, “爹爹。”
梁國公一臉疲憊,也剛到, 書案上的文書都沒來得及看。
他走進圈椅里,雙手搭在圈椅扶手上, 音調無力,“舞弊一事跟六皇子完全沒關系,他剛進禮部, 行事還算謹慎, 人沒蠢笨到用這個法子去拉攏舉子。”
就算朝弘濟有這個想法, 但礙于沒站穩腳跟,也就沒來得及實施。
梁佑蕓捻了下手指, 其實她踏進書房的那一刻, 心里優先掛念的是她那不爭氣的哥哥梁佑安。
梁國公可能是抬頭看見她才順勢想起自己的親生兒子也牽扯其中,掩飾性地擺擺手順勢坐起來,“哦, 你哥也沒事, 他是被牽連進去的,過兩日應該就能回來了。”
“爹爹的意思是, 這次科考舞弊的事情是有人在背后操縱, 目的是污蔑剛到禮部的六皇子?”梁佑蕓清淺皺起眉頭。
她想了一圈, 發現能真正威脅到六皇子的人其實不多,無論是從身后助力還是從受寵程度, 也就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能讓皇上多看一眼了。
其余皇子要么身體先天不足,要么后天紈绔揮霍, 成器的并不多。再往下數,那年齡就太小了,三四歲的娃娃如何跟快要及冠出宮建府的六皇子比。
“如今看來怕是如此,”梁國公最擔心的是舞弊內情沒那么簡單,“我瞧著這手筆,像是長公主朝陽下場了。”
“朝陽?”梁佑蕓愣住,輕聲問,“她不是只管財政不理這些嗎?”
就連財政大權朝臣都反反復復上折子要朝陽交出來,梁佑蕓本想著朝陽快要頂不住這壓力了,最遲今年就會交出財權。
莫非是朝陽為了保住手里的權勢,動了別的心思?!
梁佑蕓抽了口氣,抬眸透過搖曳燭火看了眼梁國公,又緩慢垂下眼。
她猜到了朝陽長公主想要做什么,但她不敢讓自己往那里想,或者是在本朝在國公府,從皇后到她甚至是農家婦人,女人都是注定要替男人管理后方當個賢內助的,從沒有自己走到男人前面亦或是跟男人并肩而戰的先例。
因為這不合規矩。
“公爺。”
國公夫人從外面過來,視線不敢跟梁國公對視,只走到梁佑蕓身邊,聲音輕柔很多,“蕓兒。”
“娘,您怎么過來了?”梁佑蕓看她。
國公夫人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欲言又止。
梁國公看都沒看母女兩人,只低頭翻開文書,對梁佑蕓說,“今日辛苦你了,我這兒也沒什么事情,你們回去早點休息吧。”
梁佑蕓福禮,“是。”
國公夫人卻遲疑了一瞬,小聲道:“清秋那邊讓人過來,說她認床怕生不敢自己睡,問蕓兒你今日能不能過去陪她。”
她看向梁國公,怕自己說錯什么做錯什么,一時間神情更顯怯懦,“我想著你們感情素來極好,便應下了。”
國公夫人說完這話,下意識去看梁國公的臉色,而不是看梁佑蕓。
梁佑蕓連呼吸都忘了,幾乎失聲詢問,“娘,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怎么去陪她睡。”
書房寂靜之中,梁國公開口。
“去也無妨,”他道:“今日楚家也算給足了我們臉面,沒在迎親之事上難為你,想來也有清秋的原因在。今年春闈你哥哥也是不指望榜上能有名,到時候免不得借楚家的關系給他謀個差事。”
梁國公抬眸,“你哥哥不在,你做為小姑子,去陪陪她也正常。”
梁佑蕓搖搖欲墜,話堵在喉嚨里卻說不出口,最后許是本能意識到自己的拒絕沒有用,白著臉色垂眸應下,“是。”
出去的時候,國公夫人說了什么她完全沒聽進去,整個人麻木一般往前走。
陽春三月,梁佑蕓站在婚房門口,卻覺得手腳冰涼。
她自嘲一笑,伸手直接推開房門,抬眸便對上楚清秋的視線。
楚清秋已經自己掀開蓋頭卸了鳳冠,長發垂在背后,身著大紅婚服坐在桌邊,手里拿著的是楚家的彩禮單子。
一身紅色滿室燭光,才堪堪遮掩住她一身清冷疏離,多了幾分冷艷魅惑。
瞧見梁佑蕓站在門外,楚清秋合攏手里的單紙,兩人對視。
“梁府你也來過多次,會怕生?”梁佑蕓抬腳進來,聲音輕輕柔柔。
“你什么目的我也清楚,不就是圖這個嗎,”梁佑蕓路過楚清秋坐在婚床上,脫了鞋和衣躺下,閉上眼睛,“你今日鬧了這么一出,為的不就是這個嗎,來啊,睡我。”
不就是跟那些男人想女人一樣,想睡她嗎。
見楚清秋坐在桌邊沒有動靜,梁佑蕓聲音都因憤怒而發顫,臉上嘴角掛著笑,唯有音調譏諷上揚,“是不會,還是要我像上次親吻時一樣嘴對嘴教你?”
“楚清秋,你原本不是這樣的人。”
楚清秋放下手里的單子,垂眸笑了一下,“你看,你一直都清楚我想要什么,也清楚我對你的心思。”
梁佑蕓側眸瞪過去,眼尾微紅,“那又如何。”
“不如何,你若是開心,我可以同以前那般隨你利用,只要你跟我說,我便幫你。”楚清秋看她。
梁佑蕓抿唇沒出聲。
楚清秋緩慢起身,抬腳朝床邊走。梁佑蕓人雖躺在床上沒動,但搭在小腹處的雙手卻因為楚清秋靠近而死死攥緊,視線隨著楚清秋移動。
她說著讓楚清秋睡,身體卻排斥的做出反應。
“梁國公讓你過來的?”楚清秋坐在床邊,不看梁佑蕓。
她聲音清清冷冷,如冷玉相碰,話也讓人心寒。
“讓我猜猜為了什么,為了你哥哥的前程,為了楚家的助力。你梁府原本今日就愧對于我,現在我一提要求,他便毫不猶豫地讓你過來安撫我。”
“阿蕓,你躺在這里,是為了自己日后能飛上枝頭,還是甘做階梯替你哥哥替國公府鋪路?”
楚清秋側頭垂眸看梁佑蕓,單手握著床沿撐著身體,微微俯低上身,鼻尖幾乎抵著梁佑蕓的鼻尖。
在她忽然靠近的時候,梁佑蕓便煽動眼睫朝床里面別開頭,躲開她的唇。
“就算我同你真有點什么,你信不信你爹跟你娘也會裝作不知道。梁國公眼里只有儷貴妃跟六皇子,你娘眼里只有你哥哥。阿蕓,你再想想,你躺在這里為了誰。”
“你做這些,當真值得嗎,他們值得嗎,他們想過你愿不愿意嗎。”
“跟你有什么關系,你現在如愿不就行了,”梁佑蕓胸脯起伏,聞言扭頭看過來跟楚清秋對視,“楚清秋,看我如同物件一樣低賤,你滿意了?看我被迫過來,你是不是很高興?”
楚清秋看著梁佑蕓泛紅的眼尾,聲音輕了很多,“我沒有。”
“沒有,好一個沒有,既然沒有你為何這般羞辱我,上次試婚服是一次,今日你新婚之夜讓我來陪你又是一次,”梁佑蕓眼尾濕潤,啞聲問,“你同我爹我娘又有什么區別。”
“你只說他們,你又可曾想過我愿不愿意陪你睡?”梁佑蕓視線模糊,再到清晰。
楚清秋微微怔住,抬手要撫她眼尾的淚珠,卻被梁佑蕓別開臉躲過。
梁佑蕓緩了緩才輕聲道:“就算他們不為我那又如何,我自己可以為自己謀劃,正因為沒人在意,我才要站在最高的地方,讓所有人面對我時都低下頭。”
別說今天過來陪楚清秋,如果楚清秋有用,她讓楚清秋睡了又如何。
“你指著你哥哥有所出息,借著國公府的枝頭飛進皇室,”沉默了一揮兒,楚清秋手指搭在梁佑蕓腰帶上,指腹沿著她的腰線描繪,“可若是你哥哥不能指望,六皇子這條路也斷了呢?你又如何?”
她問梁佑蕓,看她在自己指尖下觸碰下輕微顫栗繃緊,聲音都有些啞,“你敢說梁國公不會把人另嫁他人,只為了給六皇子鋪路?”
梁佑蕓一把抓住楚清秋的手指,漂亮的眼睛紅著眼眶看她,呼吸沉沉。
“賭一賭?”楚清秋道:“我贏了,你歸我。你贏了,我歸你。”
梁佑蕓,“……”
楚清秋意圖明顯,如果她贏了,她要梁佑蕓的身體。如果梁佑蕓贏了,楚清秋歸她驅使。
“好。”梁佑蕓應下。
楚清秋抽回手,低頭解開身上婚服搭在旁邊的衣架上,落下床帳,伸手從梁佑蕓身側拉過喜被蓋在兩人身上。
龍鳳蠟燭今晚不能吹滅,床帳再遮光,都有紅光透進來。
楚清秋閉上眼睛,“我沒想強迫你。”
梁佑蕓警惕又戒備。
楚清秋像是無奈,輕輕嘆息一聲,“你知道我的,我只有你。”
梁佑蕓側身垂下眼,微微翻身背對著楚清秋,屈膝蜷腿。
她睡不著,腦子里裝著許多事情,完全沒有困意,尤其是背后躺著楚清秋,她更不敢睡。
就這么過了半刻鐘,楚清秋忽然翻身,手臂毫無征兆地搭在她腰上將她圈進懷里。梁佑蕓身體瞬間繃緊,險些彈坐起來。
“你剛才說過的。”梁佑蕓扭頭往后看。楚清秋剛說過,說不強迫她。
楚清秋輕嗯了一聲,“只是抱抱,不是做。”
這樣的話從她嘴里說出來,梁佑蕓一時間不敢相信。她耳朵發熱,僵著身子,任由楚清秋的手臂搭在她腰肢上,甚至由著她慢慢把身體貼在她后背上。
柔軟抵在薄背上,梁佑蕓連呼吸都停止了,只覺得一陣酥麻順著脊椎攀爬,快速竄到頭頂,陌生異樣的讓她想逃。
“你以往這般抱著我睡的時候,我連呼吸都不敢大聲,怕擾了你,也怕你聽到我異樣的心跳,”楚清秋聲音輕輕響起,“如今想來也是多余。”
她道:“阿蕓,你心跳變快了,是后悔還是愧疚?”
梁佑蕓猛地扯開她的手臂,雙手抱腰蜷縮起來,咬著唇說,“賭注還沒分勝負。”
“我知道,”楚清秋慢慢躺平,“外衫脫了睡,這樣舒服些。”
梁佑蕓沒動,楚清秋側頭看過來,“我幫你?”
“……”梁佑蕓瞬間坐起來把外衫脫了,然后貼著內側靠墻的地方睡。
兩人之間,還算太平。
而朝陽跟辰玥今夜的情況,就相對復雜很多。
從梁國公府回去的時候,朝陽已經喝多了。朝慕擔憂地問,“要不我們送姨母回去呢?”
辰玥扶著朝陽的腰,任由對方靠在她身上,“我、我送就行了,你跟阿梔早些回去休息。”
畢竟長公主府有辰玥獨自的房間,她就算臨時住下都很方便,要是換成朝慕,可能還需要重新準備東西,太折騰了。
朝慕跟阿梔對視一眼,只得點頭,“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
辰玥手搭在朝陽的腰肢上,幾乎將人抱在懷里,任由她混著酒氣的滾燙呼吸噴灑在她脖頸上。
辰玥的臉像是被火燒了一樣,一片通紅。
她努力攙扶朝陽,連印青都沒讓幫忙,就這么連抱帶扶將人放進馬車里。
車簾落下,車廂里昏暗起來。
辰玥記得暗格里有夜明珠,但好像在朝陽那邊,她手撐著墊子,欺身伸手越過朝陽去摸馬車車壁。
“小玥玥,”朝陽昏昏欲睡半醉半醒,頭腦都有些不清晰,勉強睜開眼睛靠著氣息認出辰玥,見她半個上身橫過來,笑著低頭看她,問,“找什么呢?”
“夜明珠。”辰玥找到了,握在手心里抬起來給朝陽看。
朝陽掃了她一眼,笑著抬手摸她臉,“珠光下看你,你比珠光耀眼。不看不看,不敢多看。”
朝陽掌心溫熱,辰玥臉龐更熱,甚至慢慢低下頭。朝陽順勢放下手,借著辰玥的肩膀靠著,閉上眼睛,“我睡會兒,到了喊我。”
辰玥雙手握著珠子老實坐好不動彈,輕輕應,“好。”
朝陽似乎睡著了,呼吸清淺,因為她靠的太近,酒氣也跟著慢慢飄過來,辰玥今夜明明沒喝酒卻像是醉了,人已經暈暈乎乎。
她小心翼翼側頭垂眸看朝陽,看她近在咫尺的絕美臉龐。
等辰玥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唇瓣已經貼在朝陽的額頭上,甚至有往下的沖動。
“???!!!”辰玥本能地抽了一口氣,眼睛睜圓。
就在這時,低頭靠在她肩上的朝陽微微昂起臉抬眸看她。
矜貴漂亮的眸子里藏著辰玥看不懂的情緒,就這么安安靜靜望著她,眼底幾乎沒有半分醉意困倦。
辰玥這一瞬間整個人都涼了,臉色灰白,手哆嗦起來,掌心里的夜明珠沒握住,就這么滑落掉在車廂里。
她急到眼尾微紅,手忙腳亂要去彎腰伸手撿珠子。
就在這時,朝陽溫熱的手指握住辰玥發顫的腕子,貼在辰玥肩上的臉微微揚起,偏頭閉眼,將唇印在辰玥咬緊的下唇上,低聲哄,“張嘴。”
她似乎笑著說了一句,“張嘴,我教你怎么接吻。”
帶著酒氣的舌在嘴里作亂,說是教,可好像也沒那么熟練。
好在辰玥本身更沒有經驗,懵懵懂懂地回應迎合。
她頭腦一片空白,甚至分不清兩人在做什么,險些以為是夢境,直到朝陽咬住她的舌尖,幽幽詢問,“分神?”
朝陽松開辰玥的唇跟手,往后靠在車壁上,重新閉上眼睛不再看她。
辰玥順勢低下頭,回味似的舔了舔唇,小狗一樣拿眼睛偷偷看朝陽。
她剛才,剛才跟長公主……
辰玥臉滾燙,眼睛一時間都不好意思往朝陽身上看,可嘗過味道,她心里癢到難忍,只得大著膽子輕輕湊過去。
“殿下,”她輕聲問,“你剛才是,醉了嗎?”
朝陽沉默一瞬,鼻音輕嗯。
“哦,……哦。”辰玥跳到半空中踩上云端的心,因這個單音陡然下沉。她眼眶有些熱,鼻頭乏酸心臟收緊,低頭掰著自己的手指,好半天都沒喘勻一個呼吸。
朝陽哪怕不用看都能猜到辰玥是什么表情。她活得干凈純粹,此生所有運氣都給了那張妖艷絕美的臉,半個心眼都沒有,任何情緒都寫在眼底。
委屈是,生氣是,喜歡更是。
她看過來的時候,好似天下所有光亮都凝在她眼底,清清楚楚表達出兩個字——
歡喜。
她喜歡的眼神不會藏,更藏不住。
朝陽起初沒往那方面想,直到上次余慶樓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親手教出來的學生,對她存有異樣的心思。
“辰玥,辰玥?”朝陽輕聲喊她。
辰玥從車座軟墊上滑落下去,背靠著車座雙手抱膝,將臉埋在雙臂間,聽見聲音悶悶回應,“嗯。”
朝陽無奈,“你蹲下干什么?”
辰玥抹掉臉上的淚,伸手往前探,“撿夜明珠。”
她慢吞吞坐回來,低著頭,雙手搓著夜明珠。
朝陽側眸看她,“哭了?”
辰玥不語,朝陽又問,“心里委屈?我親你你不高興了。”
辰玥想都沒想直接搖頭,“沒有。”
朝陽哄小孩一樣,“沒有便坐過來,讓我再親一下。”
辰玥一愣,坐著沒動,努力克制自己,“你醉了。”
“我沒有。”
“酒鬼都這么說……”
“……”
朝陽皺眉,緊接著舒眉一笑,“那我回府后找別人了。”
辰玥瞬間看過來,抿出瞪她。
朝陽故意閉上眼睛,“讓我想想找誰呢?”
她拉長音調。
“好像有個叫明月的?”朝陽作勢回憶,“找她——”
話還沒說完,辰玥的唇便堵了過來。她好氣,咬著朝陽的下唇,“不許找,不要找。”
她咬過輕舔,聲音輕輕低低,“不要找別人。”
找她不行嗎,她比誰都好看。
朝陽眼里含笑,得逞地環著她的脖子,加深這個吻。
她向來如此,喜歡,那便要。權勢是,辰玥也是。
她在朝堂上做過的“荒唐”事情太多了,哪里在乎再多一件。何況這人是她“養”大的,本就得她喜歡。
馬車停下的時候,朝陽的衣襟都亂了。辰玥本以為今晚最多也就到這兒了,直到沐浴后,她同朝陽躺在一起,床帳落下油燈吹滅,黑暗中被窩里,朝陽拉著她的手往下。
辰玥手指被朝陽引導著,放在了一片溫熱潮濕的地方,指腹上全是水。
朝陽聲音跟往常都有些不同,“我教你。”
辰玥臉滾燙,“其實我買了書。”
朝陽揚眉,有些意外。
辰玥臉更熱了,“但還沒看。”
朝陽,“……”
好在兩個人里有一個是看過的,辰玥配合著,由著朝陽在她手心里主動,自己本能地低頭親吻她肩膀。
像是一場抵死纏綿的夢,美到辰玥不想醒。
甚至第二日,她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跟朝陽做過了什么。
她醒來后坐在床上發懵,后知后覺抬起手,將食指跟中指的指尖抵在鼻尖前輕嗅。
淡淡的香,明明擦洗過,卻好像還沾染著朝陽身體里的味道,讓人臉紅心亂,呼吸發熱。
珠珠站在門外聽動靜,聽見辰玥醒了才進去。
辰玥羞羞答答的,臉紅耳朵紅,視線都不敢跟珠珠對視,怕被看出貓膩。
珠珠假裝沒看見辰玥肩膀上的紅痕跟牙印,“長公主說讓您吃完早飯快點回辰府。”
辰玥愣住,滿臉燥熱就這么冷卻下來,還沒等她難過,珠珠又道:
“長公主跟相爺要了您,要您近身伺候,相爺沒反對。”
辰玥眼睛睜圓,第一反應是:
殿下不是快活完就趕她走!
第二反應是:
她要常住長公主府了?她爹還沒反對!
珠珠笑,“所以長公主殿下要您吃罷飯盡快回府收拾東西搬過來,晚上她回來再陪您吃晚飯。”
朝堂事多,朝陽中午不回府。
辰玥整個人又直挺挺躺回床上,聲音發飄,“讓我緩緩,好像做夢一樣,讓我好好想想這事怎么跟慕慕說。”
昨天她還在感慨自己連摸長公主手的機會都沒有,晚上她不僅摸了長公主全身,還吻了一遍。
是得好好想想,怎么跟大外甥女講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