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小姐, 您要我打探的事情今日總算有了眉目!本蹖氶w二樓雅間里,梁佑蕓身邊的大丫鬟阿秀快步走進來。
聚寶閣是京中最大的首飾鋪子,里面的飾品花樣多種類多, 非等閑首飾鋪子能比的。
京城里許多貴女用的珠寶首飾都出自他家,甚至私下里一些官宦商賈人家的女兒以能用上他家的新品來做為自己身份地位的象征。
梁佑蕓雖是聚寶閣的?, 可今日來不是為自己挑選首飾,而是受楚清秋邀請過來幫她選飾品的。
知道她可能要找理由推脫, 楚清秋的帖子直接遞到國公夫人手里,不給梁佑蕓拒絕的機會。
現在楚清秋在屏風后面挑頭面,梁佑蕓尋了個借口出來, 站在房門口聽阿秀說話。
“怎么說?”梁佑蕓抬眸朝里間看了一眼, 邁過門檻出去, 輕手輕腳將身后的房門遮掩上。
二樓雅間的走廊人來人往,既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又是說話的最好地方。
人多才沒人注意她們在說什么。
梁佑蕓讓阿秀打聽的是大長公主朝蘊的過往,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依稀聽到一些有關朝蘊的風言風語,后來不知為何一夜間這事沒人敢再非議跟提起。
如今朝慕回京,梁佑蕓本能感覺關于大長公主的事情查出來對她有好處, 這才讓阿秀私下里偷偷去打聽。
阿秀站在梁佑蕓身邊低語, “小姐,福佳郡主可能不是齊將軍的女兒, 因為大長公主當年嫁進齊府的時候好像就已經有了身孕!
梁佑蕓聞言看向阿秀, 眼里露出幾分詫異。
阿秀道:“原本聽聞大長公主是要嫁給一個狀元的, 兩人也算情投意合,可不知為何又要嫁進齊府。而且當時定的駙馬人選是齊家二公子而非現在的齊大將軍!
“那為何又嫁給齊將軍當平妻?”梁佑蕓拉著阿秀的手腕離門口遠了一些。
阿秀說, “因為齊二公子戰死了,原本定好的親事上面又不想有變動, 這才把大長公主許給齊將軍當平妻,齊家也認了。”
“所以福佳郡主并非齊將軍親生,估計這也是貴妃不想讓她嫁給六皇子的原因!卑⑿悴聹y。
畢竟不是親生女兒,將來爭奪皇位的時候齊家完全有可能不幫六皇子出力,所以娶了朝慕相當于白占了一個皇妃正妻的位置又沒有任何好處。
梁佑蕓秀眉微皺覺得不對,這里面定然有別的事情。
“本來打聽了快一個月都沒有半分消息,最近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了些風聲,”阿秀低聲說,“估摸著跟齊將軍夫妻要回京了有關!
“許是宮里有人也不想讓福佳郡主嫁給六皇子,這才趁著齊將軍夫妻回京的話題放出些消息。”梁佑蕓巾帕抵著鼻尖低語。
阿秀問,“小姐是說?”
她朝上指了指。
自然是儷貴妃派人傳出的消息,梁佑蕓輕柔一笑,只是笑意沒達眼底,“她巴不得朝慕名聲不好,這樣才能順勢解除那個口頭婚約。”
尤其是最近關于朝慕跟辰玥疏遠的事情傳的到處都是,說是因為朝慕氣惱辰玥在長公主朝陽那里很受寵,這才不愿跟她往來。
要梁佑蕓看啊,長公主朝陽就是個幌子,實際上兩人是因為六皇子朝弘濟鬧掰的。
福佳郡主朝慕是皇上口頭指定的六皇妃,而辰玥又跟六皇子走得近,兩人有今日是遲早的事情,倒是她當初推了一把顯得有些多余。
梁佑蕓后悔,早知道那時她就不該那么心急,而是坐看兩人翻臉才對。
如今先是朝慕跟辰玥鬧掰,后有齊家夫妻回京大長公主的過往外傳,每一步都有宮里的手筆在。
儷貴妃這是想在齊家夫妻回京前就把事情解決,免得到時候生出別的變故。
梁佑蕓捻著巾帕,“聽聞大長公主是個要強的人,突然下嫁給人當平妻肯定有原因!
如果利用的好,可以用大長公主的事情先把朝慕淘汰出局。
“那我們要不要再細查?”阿秀問。
如今宮里那位因為攀上辰家已經打算對朝慕動手了,她們是不是坐觀就行?
梁佑蕓擰了下眉,“查!
有人跟自己目的相同雖是好事,但還是要查清楚事情原委才能擁有先機。
“梁小姐!
梁佑蕓眼皮瞬間一跳,扭頭朝后就看見忍冬拉開房門探頭朝這邊看,“我家小姐給您選了個鐲子,您過來看看可還喜歡!
梁佑蕓面上擠出溫和的笑,“這就來!
“過兩日宮中年宴,我同母親進宮,想來能聽到一些新的消息!绷河邮|抬手拂了拂頭上發髻,垂眼遮住眼底種種算計,抬腳進房門的時候又是那副溫柔模樣。
“阿蕓去哪兒了?”楚清秋坐在雅間里抿茶,聽見動靜抬眼看她,桌上手邊放著一只錦盒,里面躺著一只青玉鐲子。
青翠的玉,在大開的窗戶透進來的日光下泛著清冷的光,猶如一身青綠衣服的楚清秋,身上帶著淡淡冷意。
以前梁佑蕓從不畏懼楚清秋身上的疏離淡漠,如今卻是有些怕。兩人的關系終究產生裂縫,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見梁佑蕓進去,阿秀也要隨著一同進屋。忍冬雙手拉住阿秀,“阿秀姐姐同我在外面站一會兒,我家小姐要給梁小姐試鐲子呢!
阿秀被攔在外面,房門被忍冬關上。
自從試婚服一事之后,梁佑蕓如非必要都躲著楚清秋走,左右梁楚兩家的婚事已經說成,楚清秋礙于楚家臉面也不會反悔,梁佑蕓自然沒必要再來應付她。
“去小解了,”梁佑蕓臉上帶笑,提著衣裙坐在楚清秋旁邊,“清秋要去外面問問嗎?”
楚清秋倒了杯茶水遞過去,只道:“我還以為阿蕓不愿意陪我試鐲子,半路走了呢!
梁佑蕓沒接,只是垂眸看著楚清秋遞過來的手,聲音溫柔,輕聲細語地說,“我倒是想著呢,卻又怕清秋一生氣告到我母親那里!
左右楚清秋已經看透了她,加上如今目的達成,梁佑蕓不耐煩再裝下去。
梁佑蕓雙手搭在腿面上,抬眸看楚清秋,“選好了嗎,選好我們便回去吧。年底府中事多,我抽不開身!
“連喝杯茶的時間也沒有?”楚清秋修長白皙的右手始終端著茶盞,清冷的目光落在梁佑蕓臉上,“阿蕓莫不是想再替我試一次婚服?”
楚清秋眼里帶出淺笑,連聲音都有了些不一樣的溫度,“府中繡娘說小衣上繡的是鴛鴦戲水,若是穿在阿蕓身上……”
“楚清秋,”梁佑蕓瞬間攥緊腿上衣服看向她,聲音壓抑著,“你是要嫁給我哥哥、當我嫂嫂的人!
“哦?”楚清秋將手中茶盞往梁佑蕓嘴邊遞了遞,聲音淡淡,“你以前只說我是嫁進梁府同你生活,我原先不懂,如今才明白你話里陷阱,步步都在誘我跳入。”
梁佑蕓抿緊唇跟楚清秋對視,最后咬緊后槽牙,幾乎伸手從楚清秋手里奪過茶盞,當著她的面抿了一口,茶盞磕在桌面上,“滿意了?”
水漬浸濕梁佑蕓的唇瓣,楚清秋淡淡笑著,抬手撫上梁佑蕓的側臉。
梁佑蕓本能想躲,楚清秋另只手卻拉住她的手腕摁在她腿面上,將人幾乎固定在繡墩上。
楚清秋拇指輕輕撫去梁佑蕓唇邊的水痕,指腹同目光一起在她柔軟的下唇瓣上停留,“阿蕓剛才出去到底是因為什么?”
梁佑蕓不語。
楚清秋抬眼看梁佑蕓的眸子,在這雙自幼熟悉的眼睛里四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排斥,楚清秋心臟微微發緊,濃密的眼睫垂下,嘴角牽出笑意。
“阿蕓,你既然要踩著楚家往上爬,”楚清秋拇指指腹微微用了點力氣碾摩了一下梁佑蕓柔軟溫的下唇,將那好看的唇形擠壓變形,“那總要付出一些代價!
梁佑蕓呼吸沉沉,被握住的手腕掙扎了一瞬,漂亮的眼睛瞪向楚清秋,不知道她今天又發什么瘋。
從上次齊府之后,楚清秋對她的心思越來越明顯了,甚至不屑于掩藏。她仗著自己要依靠楚家越發得寸進尺,梁佑蕓原本只當這是羞辱,可如今……
楚清秋的指尖抵著梁佑蕓抿緊的唇縫,聲音輕輕,“我遲早要嫁進梁府,你躲我是沒用的。”
她是要嫁進梁府又不是嫁給她!明明兩家互利的事情她為什么看不透。
梁佑蕓胸口憋了股氣,從上次試婚服的時候就存在心里,她雖算計了楚清秋,可這事終究是對兩家有利,她為什么總拿這事要挾自己。
“楚清秋!”梁佑蕓奮力掙扎,誰知楚清秋本來握的就不緊,她這么一用力手腕反倒從桌面拂過,將打開的錦盒拂落在地。
盒子里的玉鐲跌落出來,“啪”的下瞬間碎了一地。
梁佑蕓視線落在自己手腕上驚詫了一瞬,竟不知道楚清秋什么時候松了勁。
梁佑蕓握著手腕愣怔住,目光落在地上的玉鐲上,臉色又紅又白,“我……”
“一只鐲子罷了,碎便碎了,阿蕓何曾在意過這些!背迩锎怪,看地面上四分五裂的玉鐲,像是在說鐲子又像是在說別的。
“……你若是沒什么事情,我便回去了!绷河邮|走到門口朝后看了眼,見楚清秋保持著剛才的坐姿視線沒從玉鐲上移開,不由微微皺了皺眉。
她垂下眼,開門出去。
門一開,忍冬立馬進來,看著一地碎玉有些心疼,“小姐,這可是您費心選的鐲子,就這么碎了!
“無礙,”楚清秋垂眸看自己指腹,上面似乎還殘留著梁佑蕓唇上的觸感,她捻了捻,“阿蕓在忙什么?”
忍冬輕聲回,“梁小姐讓阿秀打聽大長公主朝蘊的過往,想來是為了六皇子跟福佳郡主的婚事。”
忍冬不明白,“左右這事都跟國公府無關,梁小姐打聽這些做什么?”
“自然是往上飛!背迩飶澭鼜牡厣蠐炱鹩耔C碎片放回錦盒里。
可她日后若是留在了梁府,阿蕓自然要留下陪她,這是兩人之前的約定,她沒食言,自然不允許梁佑蕓食言。
現如今她想踩著自己的骨頭飛往別處……
“小姐!”忍冬驚呼出聲,視線落在楚清秋手指上。
楚清秋捻著玉鐲碎片,任由指腹間鮮血溢出。
她想起自己暖閣里的那副囚鳳屏風,清冷淡漠的眸光里難得露出幾分偏執,“屬于我的,只能是我的!
三日后,宮中大辦年宴,梁佑蕓隨國公夫人出席,楚清秋隨小吳氏出席。
席上朝慕以及辰玥都在,瞧見她倆,眾人心里各自盤算。
今年宮宴,注定比往年熱鬧。
052
“聽說咱們將軍要回京了。”
年三十清晨, 齊府丫鬟們提著燈籠站在庭院里,準備將這些寫著“春”的燈籠都掛滿院子,寓意“迎春”。
門口舊符換新聯, 府邸內外也都認真打掃了三遍,確保角落里連個蛛網都沒有。
齊府已經好些年沒有正經主子在了, 以往齊石磊管家的時候,雖也慶祝新年但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如今小郡主從江南回來, 下人總算知道缺了什么——
缺了主心骨。
有主子在,府邸像是有了真正的煙火氣,就算忙也知道忙什么, 人也有干勁。
“我出去采買的時候也聽說了, ”踩著梯子掛燈籠的丫鬟彎腰低頭往下拿燈籠, 同下面的丫鬟撇嘴輕聲說,“這事咱們齊府都沒聽著動靜呢, 他們外面倒是先傳了起來!
“你既然聽了這事, 可曾聽說……”一丫鬟低語。
旁邊雙手提著燈籠的丫鬟聞言立馬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瞪著眼道:“聽說什么聽說,阿梔姐姐的話你們都忘了?下人莫要非議主子的事情, 仔細過年郡主不發你紅封!
按著習俗, 大年初一長輩會給小輩們發紅包,也叫壓歲錢。而府里主子們這天為了討個彩頭喜慶喜慶, 也會給下面的下人發紅封。
不管多少都是白得的, 加上小郡主又心善, 說今年剛回京多給她們發一些,底下的人別提多期待了。
“我知道我知道, 我自然也是不信的,咱家小郡主這般仙女一樣的人物菩薩一樣的心腸, 我就是聽不得外面這么傳她,這才說給你們聽!
外頭那些人竟然說郡主跟辰玥小姐因為六皇子生了嫌隙,說小郡主不是齊將軍的親生女兒,貴妃這才看不上她,還說小郡主生母大長公主生前行為不檢點,嫁人時就有了身孕。
那些話傳的可難聽了,她心里氣不過。
“少說這些,”上面掛燈籠的丫鬟也俯身叮囑,“咱們在齊府里面做好咱們分內的事兒就行,莫非你嫌現在的日子過得還不夠舒坦?”
“舒坦舒坦已經夠舒坦了,我不說了以后再也不提!蹦茄诀呲s緊捂嘴。
主子寬厚,府里差事分工明確,賞罰更是分明,整個京城哪家的丫鬟也沒有齊府的丫鬟日子舒坦。
“對對對,燈籠往左邊掛一點,這樣就對齊了。”
她們又嬉鬧起來說起晚上放天燈跟放煙花的事情。
晚上除夕夜,京中商賈大戶愛熱鬧,會讓人在京中最高的酒樓上放天燈跟煙花,燈如星河,煙花璀璨,年年如此,她們就算不出府也都能看見,所以都很期待。
到底是年紀小沒什么心思,隨便一個話題就能聊起來,至于剛才的事情全然拋到腦后。
屋里門內,翠翠看阿梔的臉色,小聲問,“要不要讓陳成往下叮囑一下,免得這些烏糟話傳進郡主耳朵里!
外頭丫鬟們的話兩人聽的清清楚楚,只是阿梔攔著她沒讓她出去制止。好在府里的丫鬟們都向著郡主,要不然翠翠要氣死!
“不用,郡主應該有她自己的主意,”阿梔側頭問翠翠,“儷貴妃的事情查了多少?”
“我來找你就是想說這事的,”翠翠小眼睛一亮,激動起來,“阿梔你不知道,儷貴妃原來進宮前已經在議親了!
阿梔,“?”
“儷貴妃娘家姓周,原本是個外放回京的五品官,他家回來后想往上爬,便借儷貴妃的美貌攀高枝,攀上了現在的梁國公。”
梁國公?阿梔指尖捻著,輕聲問,“梁佑蕓的父親?”
“對!滿京城再也沒有別的國公姓梁了,當時梁府還沒現在沒落,梁國公身為梁小公爺自然不會娶五品官的女兒!
翠翠湊近些,單手遮唇小聲跟阿梔說,“所以周府的人便沒臉沒皮到讓女兒先跟梁小公爺私下往來,讓她爭取籠絡住梁小公爺的心!
男女之間怎么個往來法大家心知肚明。
“后來齊家帶兵在邊疆打了勝仗,一口氣奪了五個城!咱們皇上大喜,當年大開恩科的同時擴了一次后宮!
因為選秀來的突然,打亂了周家的計劃,加上儷貴妃被選進宮,她跟梁國公的那些事情自然被遮掩住,沒人再提起。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加上儷貴妃養尊處優稱霸后宮多年,周府水漲船高已經飄了,府邸上上下下口風總有不嚴實的,只要多花點心思花點錢,總能打聽出消息。
最讓翠翠驚詫的是,“聽聞六皇子是早產,當時害貴妃早產的寵妃現在還關在冷宮里呢!
“所以你說六皇子有沒有可能不是……”翠翠看阿梔。
“沒有十成十把握的事情,不要瞎猜測!卑d聽完全程八風不動,臉上表情都沒動過。
翠翠感慨,“阿梔你都不驚訝!
她打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可激動了,一是自己竟然真能打聽到儷貴妃的過往,二是儷貴妃竟然有過這種往事?!
“見多了就習慣了。”阿梔抬手拍拍翠翠肩膀,像是在看一根小嫩苗,語氣充滿滄桑感慨。
“不過這次你做的很好!卑d收回手,微微皺了下眉,輕聲道:“讓我想想怎么利用這件事情做文章。”
阿梔同樣身為女子,知道聲譽跟清白的重要,明白高位者獨有的控制欲跟占有欲,也見過無數后宮中失寵女人的下場。
雖然她不喜歡儷貴妃并且很討厭六皇子,可阿梔還沒殘忍到用流言蜚語去毀了一個女人。
“阿梔~”
里間傳來小郡主伸懶腰的聲音。
翠翠朝里看了眼,小眼睛彎彎,“那我出去忙了!
阿梔頷首,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腳朝里走,溫聲問,“醒啦?”
“嗯,睡夢中聽到你催我起來,”朝慕將被子擁到脖子下面,下巴搭在被褥上,人懶洋洋的,聲音也跟著慢慢悠悠像是在撒嬌,“所以就醒了。”
過年太學院放假,從年前三天放到年后十五天,過罷十六才開學,朝慕好不容易睡個懶覺,阿梔自然不會喊她。
“郡主莫要污蔑我,我在外面跟翠翠說話呢,哪里叫您了!卑d走到紅木衣柜前打開柜子給她挑今天要穿的衣服。
“穿那件紅色的,”朝慕抬起臉跟著挑,“晚上進宮前再換成黃色的!
阿梔將裙擺袖口用銀絲勾了祥云的紅裙拿過來,“這個?”
朝慕點頭,她朝阿梔伸手,阿梔邊伸手邊說,“我手涼。”
朝慕梨渦淺淺,手指搭在阿梔掌心里,借著她的手下床站起來,聽見阿梔說她手涼,朝慕攥了攥阿梔的手,眨巴眼睛,“那放我懷里,我幫你揣著暖一暖?”
“??!!”阿梔下意識順著朝慕的話看過去。
小郡主剛起床,身上穿著素白棉質中衣,腰側衣帶收緊,清淺勒出她纖細的一截腰肢以及身前弧度。
阿梔耳廓微熱別開視線,見朝慕松手便順勢收回自己的手臂,垂眸說,“也沒那么涼。”
“嗯?不是涼不涼的問題,”朝慕邊穿鞋邊探頭看阿梔的臉色,像是忽然發現什么,伸手輕輕戳她腰側,“是阿梔你都沒拒絕噯!
阿梔一怔,心道大意了!
她木著臉站在一旁充當一個不會說話的衣服架子,小甜糕卻不依不饒起來。
“阿梔呀~”小甜糕嘿嘿笑,雙手環胸,湊頭看阿梔,“你是不是真想放進來捂捂?”
阿梔臉都快熱了,低頭看自己懷里的衣服,“沒有!
她不是那樣的人!
小甜糕哼哼,從她手里抽出衣服,嘀嘀咕咕碎碎念,“又不是不讓你捂,害羞個什么!
阿梔,“……”
好樣的,她是解釋不清楚了。
阿梔紅著臉,努力別開目光,讓自己的視線不落在朝慕的細腰上,“郡主,外面那些傳言您聽說了嗎?”
“自然是聽說了。”朝慕敞開衣襟走過來,張開雙臂耍賴般的站在阿梔面前,逼著她非看自己不可!
“剛起沒吃飯,手上沒力氣,阿梔幫我穿!背叫友蹚潖潱馑疂櫱辶。
她吸氣收腹挺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不錯!
阿梔睨了她一眼,猛地勒緊她的腰帶,差點把小甜糕勒岔氣,“……”
小甜糕幽幽瞪她,阿梔憋笑,眼觀鼻鼻觀心,像個寺里念經的尼姑,沒有半點世俗的欲望。
朝慕都要開始懷疑了,是她不行,還是阿梔當真對女子沒有感覺?
“不用管那些,也不用找人去壓流言蜚語,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朝慕支愣著兩條胳膊,由著阿梔給她往腰上系荷包,“只有傳的越厲害,才能讓旁人重提當年舊事!
腰上掛了個銀白鯉魚荷包,里面放著用來打賞的金葉子。
別的倒沒什么,唯獨這荷包是阿梔親手繡的。
朝慕都佩服阿梔了,她每日竟還能偷偷摸摸抽出點時間繡荷包,還做成了胖鯉魚模樣,鮮活靈動,集市上都沒有賣的。
“好看,”朝慕低頭撥弄荷包魚尾,余光瞥見阿梔嘴角抿出弧度,故意眨巴眼睛緩聲問,“還有多余的嗎,送辰玥一只!
阿梔嘴角的笑瞬間抿平,“沒了,郡主若是舍得,可以把腰上這個送給辰玥小姐!
“不舍得~”見阿梔抬腳要走,朝慕一把抱住阿梔的手臂,掛件似的跟著她往前挪,“一點點都不舍得!
阿梔輕呵,沒搭理她這話,走到桌邊倒了杯溫水遞過去。
朝慕一手端茶盞,一手摸鯉魚荷包,“阿梔,我還想要個紅鯉魚,配我白裙子~”
“……”阿梔睨她,“郡主以為繡起來這么容易?”
“很難啊?”朝慕耷拉腦袋,摸了又摸腰上的荷包,抿了抿唇,“那這個收起來吧,萬一丟了怎么辦!
“也不算很難,”阿梔推著朝慕的肩,讓人坐在梳妝臺前,“不過奴婢要先挑挑有沒有好看的紅布再說!
朝慕抬眸看銅鏡,鏡子里的阿梔長身玉立一身青衣,眉目清秀神態舒展,貼著她的背站在她身后,只要一彎腰就能將她環在懷里,像她的庇護者。
朝慕心里軟軟,仰頭看阿梔,“好~”
阿梔垂眸看她,微笑著——把她的腦袋扶正,一本正經,“影響到梳頭了!
“……”不懂情趣!
朝慕心里指指點點,故意撅嘴哼哼,逗得阿梔垂眼笑,笑意投入銅鏡中,落在朝慕眼底。
她就說嘛,她這般好看討喜,阿梔怎么會不喜歡她呢~
在府里吃罷午飯,下午便要換衣服準備進宮。
翠翠今日同去,朝慕跟阿梔都想帶她進宮長長見識。
馬車停在角門,因天色尚早,朝慕要先去棲鳳殿里見皇后跟眾娘娘們,隨后才是宮宴。
要么說巧呢,辰玥的馬車就比朝慕的馬車早到了一步,辰玥彎腰從車里出來,瞧見后面的是齊府的馬車,眼睛瞬間亮起來,抬手就要給朝慕打招呼,“慕——”
朝慕彎腰出來,朝她緩慢眨巴眼睛,辰玥猛地一個激靈,這才想起來她倆“鬧、掰”了。
可手都抬起來了。
辰玥臨時找補,左右亂看,反手撓頭,“慕——母親呢?”
辰夫人就站在車下,溫柔笑笑,“你說呢。”
辰玥訕訕下車,伸手挽著辰夫人的手臂抬腳往宮里走。
辰夫人扭頭朝后看了眼,卻是停下同朝慕招手,“福佳郡主若是不嫌棄,可以同我們一起進宮去拜見皇后!
“?”辰玥拉辰夫人手臂,“我們吵架了不能一起進宮!
辰夫人柔聲說,“莫要顯得太刻意。”
朝慕披上斗篷走過來福禮,“伯母!
三人幾乎并肩過來,坐在主位正對著門的皇后不由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顯然沒打算先說話。
而一直坐在她旁邊的儷貴妃倒是笑著開口,“福佳離京多年如今再回來,已經長成了姑娘模樣,你看站在辰玥身邊都絲毫不遜色,倒是像極了她母親大長公主。”
朝慕模樣自然是好看的,不同于辰玥的好看,兩個小姑娘像是不同的花,各有各的美,拿她倆比較實在不太合適。
只不過聽她突然提起大長公主,皇后多看了她一眼。
“不是說福佳郡主跟六皇子定了親事嗎。”有妃子提起別的話題。
儷貴妃眼里只有辰玥,見三人抬腳進來,故意緩聲笑道:“不過是皇上一時的口頭玩笑,當不得真。”
她這么一說就顯得有些刻意了,像是說給辰玥跟朝慕聽,她對兩人誰親誰遠一句話就能分出來。
偏偏話都說成這樣了,她還要讓朝慕捏著鼻子忍下。
儷貴妃雍容矜貴,上位者的姿態同朝慕招手,“慕兒來這里,讓舅母瞧瞧!
053
“慕兒來這里, 讓舅母仔細瞧瞧。”
儷貴妃一開口,殿里氣氛就開始有些微妙。
尋常人家要是這般說話,定是想借著“舅母”的稱呼拉近彼此關系, 可儷貴妃不是,她是要用“舅母”身份疏遠朝慕, 以此撇清六皇子跟朝慕的口頭婚約。
另外還有一處便是,儷貴妃只是貴妃, 她還沒資格自稱福佳郡主的舅母,尤其是皇后還在場的情況下。
本來正在抿茶的皇后雙手捧著茶盞垂下眼,臉上情緒淡淡。
朝慕上前幾步頷首屈膝福禮, 沒說什么。
辰玥倒是從辰夫人身后探出頭問自己母親, “舅母?
辰夫人臉上微微笑, 佯裝沒聽見,同皇后跟妃嬪們見禮。
辰玥緩慢眨巴眼睛, 視線在儷貴妃跟皇后間來回, 有些好奇,“哪個啊?”
此話一出,殿里都跟著寂靜了一瞬。
一屋子沒人敢說出來的話, 被大大咧咧的辰玥張嘴點出來了。
她這話像是在問皇后跟儷貴妃, 你倆誰是朝慕舅母。又像是在為難朝慕,上面坐的兩個人, 哪一個是你舅母。
朝慕安靜不語。
阿梔站在朝慕身后, 低頭垂眼, 視線落在她暖黃的裙擺上。這話是剛才進宮時小郡主教辰玥的,讓她在殿上挑事。
她家黑芝麻餡兒的小甜糕在今日進宮前心里已經有籌劃。
只是同小雀那次一樣, 又習慣性憋在心里沒同她說。
阿梔這次心境跟上次略微有些不同,小雀那次, 阿梔想的是自己大丫鬟的臉面跟小郡主是不是不信任她,氣惱小郡主有事不同她提前說。
這次卻是心疼小甜糕,她定是因為沒有依靠他人的習慣,才將所有謀劃都憋在心里,自己悶聲去做。
上次阿梔是旁觀朝慕使計,這次卻想著如何幫她謀劃。
阿梔本來還擔心辰玥天真浪漫的性子怎么在這種場合里挑事,誰知正好儷貴妃遞了話茬過來,被辰玥看準時機一把接住。
皇后跟皇上是結發夫妻,才能算得上是朝慕的嫡親舅母,而儷貴妃就算位及貴妃終究算是皇上的妾,還當不得一個“舅母”。
尤其是皇后在場的情況下,她這般說話明顯沒將皇后放在眼里,也是她平時僭越習慣了這才順口就說了出來。
儷貴妃臉上僵了一瞬,面上有些不好看,目光越過朝慕落在辰玥身上。
辰夫人先一步開口,美目嗔辰玥,柔聲道:“當是家里呢這般沒規矩,快福禮給娘娘們賠不是!
辰玥低頭擺弄自己腰帶上垂下來的流蘇,面上不服,小聲狡辯,“我就是好奇問了一句!
她雖然不懂這里面的彎彎繞繞,但是很明顯能感受到剛才氛圍不對,儷貴妃明顯是在為難慕慕,所以她就張嘴問了,她又沒說錯。
而且慕慕說了,今日不管她在殿里說什么都沒人怪她。
辰夫人心里自然知道她沒說錯,也不是真要怪她,只是不得不演上一演。
像這樣的場合她們母女不管說什么都是錯的,尤其是她外族出身身份卑微,這么些年過去,旁人雖嘴上奉承她但背地里都在非議她,連帶著把辰玥一同說了進去。
若不是辰相心里有她跟女兒,辰夫人這日子怕是過得更艱難。
現在在宮里,辰夫人更是戰戰兢兢恨不得當個無人在意的邊緣人物,可如今這個局勢辰家根本沒辦法撇出去,她跟辰玥自然也是后宮中的焦點。
本來就被無數雙眼睛盯著,辰玥說完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母女兩人身上。
辰夫人心道都怪相爺,把辰玥寵的沒邊了。
她這副謹小慎微上不得臺面的惶恐模樣,瞬間坐實辰玥剛才那話是她自己臨時起意說的。
就因為是臨時起意開口,辰夫人才沒有半分準備。
殿上眾人心里感慨,辰家小姐有個當爹的丞相當真是好啊,既不把儷貴妃放在眼里又沒把福佳郡主放心上,一句話“為難”了兩個人。
不是說辰家小姐因為六皇子跟福佳郡主鬧掰了嗎?如今看來是不是因為六皇子而鬧僵不好說,但至少能看出來辰玥跟福佳不和的傳聞是真的。
儷貴妃這么上趕著拉攏辰玥效果并不顯著,有時很辰玥對儷貴妃的態度一定程度上反應了辰相對六皇子的態度。
如今看來,辰相幫扶六皇子的事情并非板上釘釘啊。
那就有意義了。
如果兩家沒成,別人還是有機會的。眾人想通這一點,心思瞬間活絡起來。
有人想給辰府賣個好幫辰玥說兩句話緩和一下氣氛,尤其是皇后。
奈何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門外傳來女子清冷的嗓音,如冷玉碰撞:
“她又沒說錯,為何要賠不是?”
“我太學院學規,有疑必問,有問方能有答,她不過是問了個問題何錯之有!
“是不是,儷貴妃?”
這已經是明目張膽的護短了,敢在后宮中這么說話的女子只有一個人——
朝陽。
辰玥瞬間扭頭看過去。
朝陽拖著金紅裙擺踩著滿地夕陽進來,身上也像是鍍了層柔黃的金邊,像只拖尾的金鳳凰,矜貴威嚴的讓人不敢抬頭直視。
辰玥開心起來,唇瓣輕抿,漂亮的臉蛋染上光暈一樣,視線黏在朝陽身上。
“朝陽也來了!被屎笮著開口,這才舍得將手中端了半天的茶盞擱在小幾上。
朝慕側身同朝陽福禮,聲音輕輕軟軟,“姨母!
朝陽緩步走過來站在辰玥身前半步,同皇后微微頷首,清冷高傲的目光從儷貴妃身上輕飄飄掃過,落在朝慕身上,“慕慕怎么還站著呢?”
她視線在殿內環視了一圈,嘴邊梨渦若隱若現,笑意微涼如水,問:
“莫不是棲鳳殿的椅子少不夠坐?若是這樣,那站著的人也不該是我家的福佳,是不是啊,兩位皇、嫂?”
連先來的梁佑蕓都有座位,朝慕卻還站著呢。
朝陽無差別攻擊,陰陽怪氣的語氣弄得皇后臉上一僵,儷貴妃也是假意微笑。
朝陽貴為長公主,手上有實權,是后宮里眾妃嬪看不慣又不得不巴結著的存在。
皇后像是才反應過來,懊惱地抬手輕拍腿面,趕緊叮囑下面的人,“還不快給福佳郡主搬個椅子過來!
見下人正要去,朝陽又慢悠悠道:“不用了,慕慕坐我那張椅子就行!
她從一開始就已經打定主意讓朝慕坐她的椅子,但還是折騰了一頓皇后。
朝陽的椅子幾乎跟皇后擺在一起,在貴妃之上。
這椅子的位置本來就不合規矩,可朝陽從來沒守過規矩,甚至連她的椅子位置都是她自己定的,椅子也比儷貴妃的大一圈,以此彰顯她在后宮中的地位。
像是在明晃晃地告誡所有人,管你們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皇宮始終是她家,永遠有她的一席之地。
朝慕看了眼椅子,面上猶猶豫豫,像個沒人庇護沒人疼才沒底氣的小可憐。
朝陽臉一沉,指揮皇后身邊的一等女使,“椅子太硬,去給郡主尋個軟墊過來!
那女使僅僅遲疑一個瞬息,見皇后微不可察地頷首,立馬行禮道:“是!
墊子拿來,朝慕才坐過去。
儷貴妃側眸看她,朝慕眉眼彎彎梨渦淺淺朝她一笑,“娘娘!
叫的并非舅母。
儷貴妃扯扯嘴角,哪怕心里不爽也沒敢當著朝陽的面給朝慕臉色看。
“朝陽坐這邊吧,”皇后招手,讓人,“給辰夫人和辰小姐搬把椅子過來,今日除夕,大家都坐下來說話莫要拘謹。”
“辰玥的椅子放在我邊上,”朝陽看向儷貴妃,“貴妃可有異議?還是說讓辰玥坐在你身邊才行?”
她這話簡直點到了貴妃臉上,就差問儷貴妃:“你不是要拉攏辰玥嗎,讓她坐在你邊上好好拉攏怎么樣!
儷貴妃想借著辰玥拉攏辰相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實,可有時候事實說出來又顯得很難看。
儷貴妃臉皮僵硬了一瞬,“坐在哪里都好,你們感情好,她隨著你坐便是!
她抬手撫發髻,手放下時臉上已經扯出笑,婉轉的音調輕輕柔柔,“你們坐,我去更衣!
儷貴妃尋了個由頭出了棲鳳殿,前腳出了門,后腳臉上的笑瞬間散去。
“什么東西,”儷貴妃手搭在季姑姑掌心里,“也不知道先皇跟皇上在想什么,竟放權給一個女人。要不是她手里握著權,你看她尾巴可敢翹到天上。”
要是朝陽是個沒有實權的長公主,在后宮中定然夾著尾巴做人,哪里敢這么囂張。
“她封地明明在嶺南,如今遲遲留在京中,既不議親也不提回封地的事情就這般拖著,也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時候。”
儷貴妃煩死朝陽了,這是個硬骨頭,油鹽不進的主兒,心氣明明傲到了天上可又不在乎旁人眼光。
要是朝陽跟她姐姐一樣……
季姑姑怕儷貴妃越說越多,立馬捏了下她的手以示提醒,“娘娘,咱們還在外面呢!
儷貴妃這才左右看了眼,聲音放輕很多,“要是福佳有朝陽撐腰倒是難辦,這婚事還是越早取消的越好,這樣才能握緊辰家那邊。”
想起剛才殿上的事情,儷貴妃就氣惱,她倒是不氣辰玥心直口快,她氣的是:
“你剛才瞧見了嗎,那群人的心思恨不得明晃晃的寫在臉上,巴不得我惱了辰玥跟辰府關系鬧僵呢,這樣她們才有機會替她們兒子謀劃,真是想得美!”
只是這事也催化了儷貴妃心里的危機感,讓她意識到自己還沒真正籠絡住辰玥。
唯有兩家利益通過定親綁在一起,那才是真正坐在一條船上。
“您的意思是?”季姑姑看向儷貴妃。
儷貴妃咬咬牙狠下心,“今日便是機會,宮宴人多事雜,男眷女眷都在宮里,要是喝醉了酒出了什么事情也很正常。”
要不是剛才鬧了這么一出,儷貴妃還不想這么快動手呢,如今齊將軍夫妻要回京了,加上朝陽護著朝慕,等到年后說不定會出什么新的變故,不如早點把朝慕解決了。
“你把梁國公母女叫來一趟,”儷貴妃舒了口氣,又是那副雍容模樣,音調婉轉好聽,“我釣魚總得用點餌兒!
梁佑蕓就是她手里的餌。
她記得顧侯家的小公子一直垂涎梁佑蕓的美貌,前后已經著媒人去梁府提過兩次親。
奈何這個小公子是個花花腸子風流成性,府里還沒娶正妻呢就養了一窩的通房妾室過于荒唐,梁國公礙于臉面沒答應這門親,可顧小公子卻一直對沒得到手的梁佑蕓念念不忘。
儷貴妃剛才殿內看見侯夫人來了,想來她那不成器的小兒子也在宮里。
要是晚上光線不好,加上顧小公子醉了酒將福佳郡主認成梁佑蕓呢?
儷貴妃說,“我有一件黃色的比肩甚是漂亮,最適合梁佑蕓這樣的小姑娘了!
季姑姑想了一下,福佳郡主今天穿的好像就是嫩黃色的衣裙。
旁人可能猜到但不敢坐實,但梁府私底下的確是支持六皇子的,算是貴妃這邊的人。
雖然梁佑安不成器梁國公府勢力也不如從前,可因為曾經的那點過往,梁國公府用起來倒是很順手。
當年大長公主朝蘊能就范,也多虧了梁國公私下幫忙。儷貴妃也是那時候幫皇上拿捏住了齊家,這才得來了貴妃之位。
同樣的招數,儷貴妃打算同樣用在朝蘊的女兒朝慕身上。
“著心腹把弘濟叫來,我有話同他說!
“是。”
傍晚酉時,暮色四合,宮燈點起,宮宴開始。
后宮嬪妃宮婦小姐們在皇后跟長公主的帶領下移步長樂宮,因男女分席,宮殿中央用一道寬闊的長屏風隔擋著,男眷朝臣坐左邊,女眷宮婦坐右邊,而舞臺搭在宮門口,伶人舞者在臺子上表演奏樂,確保所有人都能同樂。
除夕宮宴跟尋常宮宴不同,只邀請了皇親國戚以及三品以上的重臣及其家眷,以示恩寵。其余大臣宮中則會分出菜品由快馬送去他們府里,以此彰顯皇恩。
等人到齊見了禮拜過皇上皇后,就可以坐下等著開席了。
宮中開席并非是眾人圍著一個桌子,而是每人面前一個長幾,幾后有個蒲團,用飯時跪坐在蒲團上就行。
隨著宮樂起,宮女太監們魚貫而入,盛著菜肴糕點的盤子依次擺在眾人面前。
皇上低頭看了眼,“怎么多了份酒釀圓子?”
他側頭看皇后,皇后笑著說,“我讓御廚們加的。今日除夕,加上福佳如今回京,酒釀圓子正好寓意著團圓吉祥,而且這圓子算是甜食,很得女子喜歡!
她解釋,“皇上不知,宮婦們很多都能吃酒,根本不在意酒釀圓子里的這點米酒,只要不是沾酒就醉的人,多少能吃上一碗。”
皇上一笑,“還是你想的周全。”
酒釀圓子端上來,朝慕捏著勺柄輕輕攪拌碗里的白玉小圓子,側頭的時候,目光從穿著黃色比肩的梁佑蕓身上滑過,小聲問阿梔,“阿梔,你酒量如何?”
阿梔跟翠翠都跪坐在朝慕身后,阿梔聞言微微往前傾身,垂眸輕聲回,“喝過幾次,從沒醉過。”
朝慕眼睛睜圓,“阿梔好厲害!”
還好她沒想過灌醉阿梔!
朝慕舀了圓子嘗了一口,含含糊糊說,“可我酒量不行,沾酒就醉。我若是醉酒躺在了地上,阿梔你定要撿我回去。”
翠翠,“?!”
那她還吃。
翠翠看阿梔,示意阿梔勸一勸郡主,酒量不好就別吃酒釀圓子了,現在是在宮里又不是在齊府,多不安全。
阿梔目光落在朝慕粉潤的唇瓣上,沒問緣由,沒理翠翠,只滿口應了小甜糕,“好!
朝慕瞬間眉眼彎彎,嘴邊梨渦都蕩著讓人沉迷的酒意,“阿梔真好~”
朝慕酒量果真極差,吃了不過五勺酒釀圓子人就暈暈乎乎,手搭在阿梔掌心里起身朝上福禮,準備去透透風。
梁佑蕓隨之起身,同國公夫人說,“悶得慌,我出去走走!
國公夫人叮囑,“那快些回來。”
梁佑蕓溫柔應下,“好!
見她離席了,一直隔著屏風盯著她看的顧小公子也跟著站起來,急吼吼往外走。
顧府小廝幾乎是小跑著才跟上他,“公子您急什么,吃壞肚子了?”
“你懂個屁,你才吃壞肚子了,”顧小公子抬手就拍小廝腦袋,走到沒人的地方才壓著興奮的聲音跟小廝講,“剛才梁佑蕓的丫鬟給我遞紙條,說她家小姐約我一聚!
顧小公子覺得定是他堅持不懈的耐心感動了梁家小姐,對方這才找他說話。
“可為何是今夜?還是在宮里!毙P捂著腦袋納悶。
“就說你不懂,”顧小公子從腰后抽出折扇,展開扇起來,明明沒有文采卻非要附庸風雅,“花前月下,美人才子,這就足以。講什么場合,你懂不懂什么叫情趣跟刺激!
梁家小姐既然敢約那他必然敢去!
顧小公子舔著唇瓣,眼里全是情.欲,“再矜持也不過是個女人,先辦了再說。”
怕小廝膽小壞事,顧小公子一擰眉頭,嫌棄道:“待會兒你去茅房蹲著,等我完事你再出來!
小廝只得應下,“是!
顧小公子跟梁佑蕓兩人約在了御花園的一株紅梅樹下,靠近旁邊的偏殿。
梁佑蕓已經等在那里,因為忐忑緊張,唇瓣抿的很緊。
她心里有些慌更有些怕,儷貴妃雖沒點名意圖,但她已經猜到了儷貴妃要做什么。
想借她的手讓顧小公子毀了朝慕的清譽,這樣朝慕只能解除跟六皇子的婚約下嫁給顧小公子。
這樣的做法屬實陰損,尤其是用在一個女子的身上。
梁佑蕓咬緊下唇,指尖無意識掐著手背,呼吸發顫。
可人不狠心如何往上爬?
權勢必然由尸骨堆成,既然別人的尸骨可以,那為何朝慕不行?
她只是按著儷貴妃的要求行事,她只是個小棋子罷了,就算東窗事發她也能摘清自己。
梁佑蕓不斷自我暗示,可袖筒里的手一直在抖,抖的她心煩,“人怎么還沒來?”
阿秀提著熄滅的燈籠也很納悶,顧小公子見著她家小姐向來是餓狼見著肉骨頭,眼神恨不得黏在她家小姐身上,讓人惡心。
如今聽到她家小姐相邀必然急著過來,怎么還沒到?
主仆正疑惑著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邊走,梁佑蕓驚喜又害怕,轉身就對上顧小公子那張貪戀美色的臉。
梁佑蕓還沒開口,就眼睜睜看著顧小公子身體一軟,躺在了地上,“??!。
梁佑蕓眼睛睜圓,瞳孔放大,嚇得差點驚叫出聲,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捂住阿秀的嘴,生怕鬧出動靜被巡邏的侍衛聽到。
顧小公子高大的身形倒下,才露出他背后舉著木棍的忍冬。
忍冬手臂打顫,將木棍丟到一旁,“梁小姐。”
“你干什么?!”梁佑蕓快步往前低聲問,同時哆哆嗦嗦彎腰伸手去探顧小公子的鼻息。
還好沒死,只是暈厥過去。
但她的計劃徹底完了!顧小公子暈死過去了,她還怎么引著顧小公子去“非禮”朝慕?
尤其是待會兒朝慕就要過來了。
梁佑蕓瞪向忍冬,“你怎么在這兒?!”
她話音落下,就見楚清秋從暗處走過來,眸色冰冷如雪,卻是溫聲問她,“阿蕓,你又為何在這兒?”
瞧見楚清秋身影走出暗處出現在月色下的那一瞬間,梁佑蕓往后退了半步,她覺得現在的楚清秋陌生的讓她害怕。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梁佑蕓問。
楚清秋笑了下,“自然是我懂你!
梁佑蕓視線從地上的顧小公子身上移開,努力跟楚清秋對視,嘴角扯出溫柔笑意,“清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哦?同樣顏色的比肩,阿秀又從你身邊離開了半刻鐘,”楚清秋雙手端在小腹處,踩著梁佑蕓在月光下的影子一步步走過來,“朝慕剛離席你就起身出來,顧小公子一人應約,你說你不懂我在說什么!
楚清秋步步逼近,梁佑蕓被迫后退,直到后背貼在了梅樹的樹干上才停下。
楚清秋一只腳的腳尖擠進梁佑蕓雙腳之間,單手撫摸梁佑蕓蒼白的臉。
她被玉鐲碎片劃傷的拇指指腹上還纏著白布,粗糙的布紋摩挲梁佑蕓細膩的皮膚,“阿蕓,我知你不善,但我不想親眼看你走向深淵!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币娪嬛\被識破,梁佑蕓不再同她委蛇,扭頭別開臉。
她剛要伸手推開楚清秋,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朝慕的聲音。
朝慕暈暈乎乎,“阿梔,天上的那個圓子怎么只有一條縫?”
“因為那是月亮。”
“月亮能吃嗎?”
“……不能!
“可我想嘗嘗,阿梔,我想嘗嘗~”
她似乎醉了,聲音高一陣低一陣的,正飄著朝這邊來。
原本計劃現在碎了一地,梁佑蕓連忙示意阿秀跟忍冬把地上睡得香甜的顧小公子拖到暗處藏起來。
同時一把扯住楚清秋的手腕,將人連拉帶拽拽到一旁的假山側面,避開朝慕的視線。
要是害朝慕不成反被朝慕撞見她跟楚清秋和顧小公子在一起,她們的名聲可就全壞了。尤其是兩家親事在即,可不能出了變故。
朝慕的大丫鬟阿梔扶抱著她往這邊走,梁佑蕓呼吸幾乎屏住。
“你也會怕?”楚清秋視線落在梁佑蕓臉上,細細地看,“你也在乎名聲,那她呢?”
楚清秋往朝慕那邊看,朝慕柔軟的像朵小黃花,歪在她大丫鬟懷里格外天真純善。如果不是她壞了梁佑蕓跟儷貴妃的計劃,這朵花今夜可能就被折斷了。
梁佑蕓瞪楚清秋,心里不知是因為楚清秋壞了她的計劃還是因為楚清秋幫了朝慕而格外不爽。
尤其是她怕楚清秋的聲音被朝慕聽見。梁佑蕓瞧見朝慕身邊的大丫鬟隱隱約約往這邊看了。
梁佑蕓心里一急,想伸手捂楚清秋的嘴,可她雙手不知道何時竟被楚清秋攥住。
梁佑蕓心一橫,看著楚清秋,直接往前半步幾乎貼在她身上,用嘴堵住了她的唇。
假山后面,瞬間沒了半點動靜。
梁佑蕓的眸中沒有半分情意漣漪,眼底只有看見楚清秋驚詫表情后的得逞暢快!
楚清秋眸光幽幽地看著梁佑蕓,牙齒咬她下唇,趁梁佑蕓抽氣的間隙,撬開她的唇縫。
“好像有什么聲音?”梅樹前面,朝慕單手擴在耳朵后面聽。
原本掙扎反抗的梁佑蕓瞬間熄聲,只紅著眼瞪著楚清秋,舌頭抗拒的想將她驅趕出去。
她越這般,楚清秋將她在假山上壓的越緊。
忍冬跟阿秀躲在另外一處假山后面,正好能看見這邊。
于是兩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家小姐貼在一起,吻的“難舍難分”,一時間回不了神。
054
兩個丫鬟中, 忍冬最先反應過來,雙手捂著自己的嘴才沒發出聲音。
阿秀眼睛睜圓,下意識就要過去, 是忍冬伸手用力扯住她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看梅樹那邊的朝慕以及兩人腳下躺著的顧小公子。
這要是被福佳郡主撞見了要怎么解釋?
她們身為丫鬟倒是沒什么,那小姐們的清譽跟名聲怎么辦?
宮宴當晚御花園私會外男, 尤其是顧小公子這樣的名聲,若是傳出去了, 到時候她們小姐別說嫁人、能不能在唾沫星子底下活下去都難說,尤其是兩家的女眷們以后在京城都抬不起臉做人。
阿秀瞬間往后縮了兩步,手拎著裙邊往后扯, 連腳尖都不敢露出去。
可見她都知道這事有多嚴重。
忍冬看了阿秀一眼, 又看向對面假山后面的兩位小姐。
梁佑蕓今日進宮為了好看, 頭上的簪子上還綴了流蘇,只要動作大一點, 流蘇碰撞叮當作響, 在這般寂靜的御花園里定會被聽到聲音。
她雙手被楚清秋壓在假山上,山石磨蹭她手背帶著些微刺痛。
可她上身不敢動也不敢用力掙扎,只抬腳去踩楚清秋的腳背。
楚清秋膝蓋強勢地頂開梁佑蕓的雙腿, 繡花鞋擠進她雙腳之間, 抬眼看她的同時狠狠咬了下她的舌尖。
梁佑蕓吃痛,呼吸漸沉, 眼里起霧, 眼尾都紅了。
在兩個丫鬟眼里, 兩人吻的這般“難舍難分”“有來有往”,可實際上這個吻不帶有半分情-欲漣漪, 連逢場作戲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兩人間較量的一種方式。
隱晦的心思跟藏起來的情緒都在唇舌來往和推擠之間爆發, 壓抑了許久的虛與委蛇盡數暴露,遮在彼此間的一層薄薄紗布被一把掀開,顯出雙方的真面目。
梁佑蕓并非善人,楚清秋也不是真清冷。
“噯?”
梅樹下朝慕有些懵,望著頭頂殘月以及空曠的御花園,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翠翠快步從別處過來,小眼睛壓抑不住光亮跟興奮,同朝慕重重點頭,“來了來了!
好戲來了。
翠翠話音剛落不久就有侍衛尋過來,他們見朝慕被丫鬟們扶著站在梅樹下賞梅,人都跟著楞了一下,好像她不該在這里。
“郡主,”朝陽身邊的大丫鬟印青也前后腳快步走過來,跟朝慕見禮后低聲道:“皇上跟娘娘找您去偏殿呢,說是跟辰玥小姐和六皇子有關。”
朝慕緩慢眨巴眼睛,輕輕“。俊绷艘宦暋
印青解釋,“是辰玥小姐陪長公主殿下散步的時候,六皇子沒看見去更衣的殿下,于是攔住辰玥小姐跟她表明心意結果卻被當場拒絕,而這事正巧被皇上和皇后聽見了……”
這運氣,絕、佳!
阿梔看向朝慕,朝慕單手捂嘴,適時露出驚詫受傷的神情,“這樣啊!
阿梔,“……”
別以為她沒看見小甜糕是抬手遮笑的。
印青引著朝慕,“走吧郡主,他們已經在偏殿了!
朝慕酒都醒了一半,緩緩點頭,“好!
身后侍衛們心里感慨,可憐的小郡主,未來夫婿心里居然有別人,這下婚約怕是要取消了。
這些話隨風落盡御花園里。
眾人走罷,小雪中,假山后,楚清秋的嘴角被梁佑蕓用力咬出血。
楚清秋吃痛,松開梁佑蕓的手腕,拇指輕輕撫過下唇瓣,血跡被指腹抹開猶如紅色口脂。
梁佑蕓身體止不住戰栗,雙臂垂在身側打顫,后背靠著假山才堪堪撐住綿軟的身體。
她唇瓣微腫,定定地看著楚清秋,楚清秋卻朝她清淺一笑:
“你這般模樣,今夜還怎么見人。”
梁佑蕓哆嗦著唇瞪她。
沒了,計劃全沒了!
原本計劃中被“捉奸”壞了名聲的人應該是朝慕,如今怎么成了六皇子?
要是因為六皇子的過錯兩人的婚約被取消,那六皇子定會在皇上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否則儷貴妃早就跟皇上說取消婚約的事情了。
這臟水注定要福佳郡主來背,而不是六皇子。
現在好了,計劃全落空了。
梁佑蕓推開楚清秋,扯著袖筒擦著嘴唇叫上阿秀,“快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們主仆走了,忍冬才朝楚清秋走過來,擔心地看著她唇上的血,“小姐。”
見楚清秋不想提這事,忍冬又指向那邊還睡在地上的顧小公子,“他怎么辦?”
楚清秋緩步走過去,垂眸看顧小公子,示意忍冬,“把他翻個面朝下趴!
宮宴中的御花園里最是清冷,腳下鋪著的又是冰涼的石板。楚清秋聽聞顧小公子最是風流,就是不知道朝下趴上幾個時辰后,他日后還有沒有能風流起來的“本錢”。
楚清秋道:“顧小公子醉酒后摔了一跤磕到了頭,這才睡在此處!
忍冬瞬間懂了應該怎么做,“是的小姐!
“咱們也去看看吧!
處理完顧小公子,楚清秋掏出巾帕,慢條斯理擦拭嘴角血跡,帶著忍冬離開。
辰玥跟朝弘濟那邊又是怎么回事,如此看來今夜的計謀不止一家,好戲也不止一出。
不過目前看來,最有可能的便是自以為排戲的人,卻早已成了別人戲中的角兒。
其實事情要從朝慕她們離席后開始說起。
見梁佑蕓出去有一會兒了,國公夫人想去找女兒便跟皇后請示了一下。
儷貴妃聽見聲音順帶著往這邊看過來,“福佳也不在,許是小姑娘們約著散步說話呢!
儷貴妃抬眸朝外看了眼,又道:“只是外頭天冷,眼見著還下了小雪,小姑娘家的身子都嬌弱,可別凍出個好歹來。”
她側身跟皇上開口,音調輕柔帶著嬌嗔,“皇上,不如讓弘濟出去尋尋幾個妹妹呢?”
皇上端著酒盞正在看舞,門外舞臺上的紅裙白雪讓人移不開視線,聽到儷貴妃說話余光才舍得分給朝弘濟幾分,“也行,就讓他去吧。”
朝弘濟跟朝慕有婚約在身,他出去尋人旁人也說不了什么閑話。
何況儷貴妃剛說了,幾個小姑娘可能是結伴而行,朝弘濟過去也不算男女單獨走一起。
朝弘濟起身行禮,“是。”
儷貴妃看了他一眼,垂眸抿果酒,遮住眼底的算計跟光亮。
算算時辰,梁佑蕓應該已經成功了才是。
要是被朝弘濟撞見福佳郡主一個婚約在身的閨閣女和風流外男拉拉扯扯的,就算沒什么實際性的親密接觸,對外也說不清楚。
看見朝弘濟離席,皇后才隱隱察覺出不對勁。
她忽然低頭看向手里端著的酒釀小圓子,側身低聲問身邊的一等女使,“我今日是如何想起來要在宮宴上加一道酒釀小圓子的?”
女使也是一愣,回想著說,“是翠菊偶然提起她家鄉的一些特色菜其中就有酒釀小圓子,說暖身滋補對女子好!
“娘娘您想著福佳郡主自幼在南方長大,可能也喜歡吃甜食,這才加了一道甜食!
皇后端起白玉碗,低頭輕輕嗅,碗里混著米酒的芳香跟圓子的清甜,甚是好聞,兩者融為一起,幾乎遮蓋住那點酒氣。
但就是再遮蓋,這里面依舊放了酒。
酒。
皇后臉色微變,目光往屏風那邊的男眷里掃了一圈。
除去大臣國戚,今日還來了不少世家公子。
皇后目光首先放在梁府身上,瞧見了正跟旁人喝酒的梁佑安后不由松了口氣,可她視線收回的時候,正巧落在顧侯爺那邊。
顧家那個風流鬼顧小公子的位置,是空的。
空的。
也不知他何時離的席。
皇后臉色瞬間大變,同樣傾身喚皇上,皺眉低聲道:“皇上,福佳不勝酒力,剛才又吃了圓子才出去的,若是……”
她示意皇上看男眷那邊空了的幾個位置。
皇上明顯想起什么,手一抖,酒盞里的酒水都灑出來許多。
他沉著呼吸,緩慢將手中的酒盞穩穩放下,側眸看了儷貴妃一眼,話卻是跟皇后說的,“梓潼你跟朕一起去更衣。”
至于門外的歌舞是沒再看過一眼。
皇后輕聲應下,“是!
皇后伸手扶著皇上,皇上分明沒喝多少酒,身形卻在起身抬腳的時候輕微晃動了一下。
等出了長樂宮,皇上立馬讓身邊侍衛,“去找福佳郡主,靜靜的不要鬧出動靜。不管有什么事情立刻封鎖現場,莫要走漏半分風聲,若是有個萬一……”
皇上臉色陰沉,緩慢揚起頭,聲音在除夕的雪夜里顯得格外冰冷輕慢,“若有萬一,所有目擊的宮女下人,當場處置了!
侍衛神情一凜,心都跟著涼了半截,咬牙道:“是!”
“當年的事情,朕不允許發生第二次,”皇上呼吸很輕,似乎比空中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還要輕,“梓潼,若福佳跟阿蘊一樣出了事,朕要儷貴妃的命!
皇后臉皮繃緊,半句話都不敢應。
阿蘊便是大長公主朝蘊。
當年皇上剛登基,根基并不穩固,恰逢邊疆戰亂齊家平亂,大朝才得來些許喘-息的機會。
皇上為彰顯勝仗安民心,開了恩科,同時順帶著擴了后宮。
原本大長公主朝蘊看中了恩科狀元,太后也說要為兩人指婚成親。可當時朝堂不穩,跟暫時沒有根基的文生狀元比起來,還是手握兵權的齊家更有拉攏的價值。
但大長公主性子倔脾氣傲,又是個要強的人,一身才氣不喜歡武夫,勸她放棄狀元下嫁齊府根本行不通。
于是當時剛進宮還不是貴妃的儷嬪出了個主意,私下里找那新科狀元談了一次。
借著宮宴,儷嬪灌醉朝蘊,等朝蘊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和同樣茫然的齊家二公子未著寸縷睡在了一張床上。
齊二公子當時愿意對天發誓,說他是跟新科狀元在喝酒,酒后不知道怎么就在了這里。
此事被皇上跟太后壓下,可是以朝蘊的性格,沒了清白自然不愿再嫁狀元。
她主動毀了還沒談成的婚約,心里對狀元有愧,一度想過自裁。
是所有人都在勸她,說她不如順勢下嫁進齊府。有齊家在背后撐腰,皇上也不用忌憚其他兄弟叔伯,穩固朝堂不管對皇室還是對百姓來說都是好事。
如果大朝此時內亂加外亂,天下便亂了。
朝蘊身為大朝的大長公主,本就有自身的責任在,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棄大朝不顧,尤其是這時候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見朝蘊松口,齊二公子又是個少年將軍身邊沒有女人后院干凈,所以這門親事抹去內情也算個佳話。
婚事定在兩個月后,那時朝蘊不顯懷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可就在一切順順利利時,一場戰事中,齊二為了掩護他大哥撤退,戰死沙場尸骨無存。
去時好好的一個小公子說月底回來成親,可回來時只有一副銀白盔甲,連尸骨都不曾收殮整齊。
待嫁的朝蘊在這時身體已經不好了。
儷嬪做主,竟拿朝蘊跟她腹中齊二的血脈做要挾,要齊家交出兵權,讓齊大公子迎娶大長公主過門做平妻。
因為朝蘊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這時候嫁給死去的齊二,孩子的來歷如何解釋?
她爹為國戰死,難道她出生后聽到的不是這樣的稱贊而是一場風言風語?
大長公主有了孩子,要是不進齊府,皇室的臉面放在哪里?如今朝堂不穩,皇家也需要齊府維持他們的英雄將軍形象以安民心。
齊大對弟弟有愧,同自家夫人商議過,最終為了齊二的遺腹子娶了大長公主過門做平妻,對外只說原本親事定的就是齊大而非齊二。
朝蘊,大朝最尊貴的大長公主,被人算計后又為了朝堂平穩賣了自己跟孩子,去給一對夫妻恩愛的人當個平妻?
她的驕傲跟自尊像是被皇室扔在地上碾著踩。
此刻的她算得上什么長公主,她連個擁有話語權的丫鬟都不如,尊貴的身份全都化成她身上的枷鎖,扣著她的四肢吸食她的骨血。
她像是鮮艷的花活在了冬季里,一日日的迅速凋零枯死。
尤其是在她生下朝慕后得知自己親哥哥算計了自己,以及她看中的新科狀元也參與其中,朝蘊氣到笑著吐血。
她的愧疚她的不安跟忐忑全是笑話,丟了清白的是她,被人算計的是她,最后要被人戳著脊背指指點點逼齊府就范的還是她。
她什么都沒做錯,卻像是從一開始就沒對過。
朝慕出生后不久,大長公主朝蘊就仙逝了。
她死前恨透了皇室恨透了皇上,唯一遺愿便是尸骨不入皇陵。她要同齊二的盔甲埋在一處,這樣將來百年之后,她也不用打擾齊大夫妻合葬。
否則她身份地位擺在那里,等齊大離世后,齊大的妻子是沒資格跟她爭合棺的機會。
生前她由不得己做了惡人,死后她不愿意再擠在人夫妻之間當個惡鬼。
這件事情里,出頭牽線的全是儷嬪,她幫皇上拿到了兵權,制衡了齊府,維護住了皇室臉面,可謂是大獲全勝,因為跟這些比起來,死了個大長公主簡直無關輕重。
可皇上并不無辜,這些內情他全然知道,所以這些年午夜夢回總是夢見朝蘊對他哭,問他:
“皇家竟如此涼薄,可你我是血親啊哥哥,你怎么狠心如此算計我!
也礙著這個原因,皇上對朝陽過于縱容,給了她體面尊貴,出于虧欠,也給了她能保命的權勢。
跟有實權的朝陽比起來,僅是長公主身份的朝蘊是個擺在高處的花架子,尊貴雍容,卻不堪一擊。
大長公主死后,齊府全家遷往邊疆守城只在京中留個空府,朝慕年幼則被送往氣候舒適的江南,由朝家老太太撫養長大。
一晃十多年過去,皇上見到朝慕跟朝蘊性格不同又長得極好,心里的那點愧疚心虛剛要淡去,但今夜似乎有人要重演舊夢,將過去的算計重現一遍。
喜歡挽著他的手臂喚他哥哥的朝蘊,看中狀元后神采飛揚的朝蘊,醉酒失身后生不如死的朝蘊,行尸走肉般嫁進齊府的朝蘊,以及死前不肯見他最后一面的朝蘊。
這些畫面在眼前一幕疊著一慕,走馬燈一樣回放,揮之不去。
皇上抬手捂著胸口,只覺得鼻腔里有一股粘稠的血腥氣。他咬牙將翻涌的血氣咽回去,由皇后扶著緩慢朝前走。
如果朝慕遇到了跟她母親朝蘊一樣的事情,過往定會被翻出來。
明明這些鬼魅骯臟全是別人算計,可落在網里被潑了一身臟水的是朝蘊。
朝蘊尸骨埋于土下已經不能為自己辯解,而朝慕年幼,為了維護母親跟齊府,不知道會做出怎么樣沖動的事情。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自己,當所有人的食指都指向自己,被圍在眾人之間的朝慕會像個走到困境里的幼獸,唯一能選擇的只有那條最決絕最剛烈的路。
她以她血證清白。
證她清白,證大長公主朝蘊清白,證忠君愛國的齊府上下清白。
她以自己的命,堵住悠悠眾口。
“郡主,您冷嗎?”
去往偏殿的路上,翠翠看朝慕在抖,連忙說,“我去給您取個大氅過來!
阿梔扶抱著朝慕,也一直在看她,只是沒問罷了。
朝慕不過才十五,瘦瘦小小的身板努力往阿梔懷里縮,嘴上卻說著,“我不冷。”
只是雪花落在她脖頸上的時候,冰冰涼涼的有些疼。
她身體比腦子反應還快,已經哆嗦了起來。
小姑娘,尤其是她這樣被嬌慣著長大,油皮都沒破過的小姑娘,有幾個不怕疼的啊。
“不用取,已經到了!背教ы翱,清亮的杏眼里投入偏殿的光,只是燈芯隔著燈罩,那點暖意暖不到眼底。
不僅朝慕被叫了過來,連長樂宮里的儷貴妃跟辰相和辰夫人都被叫了過來。
儷貴妃快步路過長廊的時候瞥見院里的朝慕,眼神像是看見鬼一樣,差點一頭撞在前方的廊柱上。
還是辰相悠悠提醒她,“娘娘,小心些!
儷貴妃緩緩從朝慕身上收回目光,往后看向辰相,勉強擠出笑,“謝辰相提醒!
她推門進去,辰相隨后而入,辰夫人慢了兩步走過來跟朝慕招手,“是不是冷?”
辰夫人擔憂地看著朝慕,見她唇色蒼白,不由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朝慕手指冰涼,辰夫人憐惜地搓了搓,“沒事的,過了今夜一切都沒事的!
辰夫人在府中從來不關朝政不問瑣事,活的恬靜舒適,可這樣一個婦人卻一眼看出朝慕的冷,溫柔地拍拍她的手背讓她別怕。
跟偏殿里自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兒比起來,明明在殿外的朝慕卻似乎陷在漩渦里。
“謝謝伯母!背匠6Y。
辰夫人先一步提著衣裙進去,朝慕站在殿外臺階下。
“阿梔!
阿梔看朝慕,朝慕小臉被宮燈映亮。
“為了脫離眼前的困境,人總要做出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面對不喜歡的人,說自己不喜歡的話!
朝慕側頭看阿梔,“我雖不怕,卻不喜歡。”
阿梔將手腕遞過去,“奴婢陪您呢!
她看朝慕,目光坦蕩清亮,聲音清晰堅定,“我在殿內,至少有一個人是你喜歡的,想看見的。”
朝慕微愣,抬眸對上阿梔的眼睛,如初見時那般,雖迷茫不安,卻堅毅地像是山中青竹,穩穩扎根,腰背挺秀。
她光是立在那里,就已經破開迷霧點明生機了。
朝慕緩慢抬手,微涼的指尖搭在阿梔腕上,緊緊握住。
朝慕借著她的力道跟她手腕上傳來的體溫,一步步走上臺階,胸腔里的心臟也跟著慢慢靜下來有了溫度。
“好,我聽阿梔的!
055
偏殿里, 皇上扶額坐在主位上,皇后坐在他左邊,朝陽獨占一把圈椅坐在他右邊。
剛才侍衛帶來兩個消息, 一好一壞。
好消息是福佳郡主在御花園的梅樹下醒酒賞雪呢,兩個丫鬟提著燈籠貼身陪在她身邊, 歲月靜好什么事情都沒有。
皇上剛松了一口氣,另一邊的侍衛就來了。
說是在悄聲找福佳郡主的時候, 意外撞見六皇子對著辰家小姐拉扯不清,尤其是當時朝陽長公主也在現場,正要扭送六皇子去見皇上說理。
皇上, “???”
皇后也是一愣, “辰相家的辰玥小姐?”
侍衛點頭應, “是。”
想來也是,除了辰玥也沒有旁家小姐能跟長公主朝陽走的這般親近。
這種事情終究不光彩, 總不能鬧到長樂宮這種大殿上讓所有人都圍觀皇室的笑話, 所以皇上把人叫到了偏殿。
辰玥站在朝陽身后,六皇子跪在地上。
皇上經過一晚上的驚嚇,加上之前喝了些酒, 酒勁雖被嚇醒了, 但現在腦仁腫脹太陽穴突突跳,頭疼的很, “說說怎么回事吧。”
朝弘濟跪的筆直, 正要抬頭開口狡辯, 皇上瞬間將手邊的茶盞拂落在地,滴溜溜滾到他膝蓋前面。
皇上怒斥, “是讓你說嗎。”
朝弘濟立馬聳肩低頭,“是!
皇后抬手輕撫皇上手臂, 柔聲道:“還是讓臣妾來問吧。”
她看辰玥,“辰玥,你來說說今晚的事情!
辰玥看了眼朝陽,朝陽同她點頭,辰玥這才站出來跟皇上皇后福禮,“我晚上吃了些酒釀小圓子有些暈悶打算出去走走,殿下看我臉色緋紅怕我出事便說陪我轉轉!
所以說辰玥不是一人出去的,而是一開始就和朝陽長公主一同離席。
“走到一處偏殿廊下,殿下去更衣我跟侍女珠珠留在外面等她,誰知道這時候撞見六皇子過來!
辰玥瞪向朝弘濟,“我不過是出于禮儀同他打了個招呼,他便直奔我來,跟我說什么婚啊約啊的,說什么情呀意呀,我頭腦懵懵的,聽的云里霧里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不是這樣的,你酒還沒醒記得不齊全,”朝弘濟抬頭看辰玥,又看皇上,有些急,“父皇事情不是這樣……”
明明是辰玥喊他“弘濟哥哥”他才撇開去找朝慕的事情過來尋她,然后辰玥暈暈乎乎的,跟他說起她父親要給她議親的事情,朝弘濟一聽立馬急了,說“辰相大可不必著急,你又不是嫁不出去”。
緊接著話趕著話最后就說到了他要跟福佳郡主取消婚約,到時候他娶她也不是不行。
誰知這話剛說完辰玥就生氣了,說“你有婚約在身怎么能喜歡我”。
朝弘濟自然要說“婚約是假的今夜就能取消”,這話剛說完偏殿的門便開了,姑母朝陽竟然從里面出來,邊冷著臉讓人去叫皇上邊讓身邊的女使印青去請朝慕。
朝弘濟想著這事遲早要說開,索性跟著長公主來了,可誰能想到辰玥還沒酒醒呢,開口說的話讓人聽了也含含糊糊。
雖是事實,但這只是一部分事實,跟真相到底有些出入。
在朝弘濟看來,剛才的事情分明是他跟辰玥男有情女有意,怎么辰玥說完就變成了他癩蛤蟆想舔天鵝肉?
他還沒嚷完,皇上便沉著臉呵斥道,“閉嘴!”
“你那點小心思除了你自己覺得遮掩的挺好,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皇上還記得朝慕剛進宮的時候,就說過朝弘濟送辰玥瑪瑙鐲子的事情。
他從那時候就在打辰相的算盤,能干出今晚這樣的荒唐舉動完全不意外。
“你可還記得你出去是找誰的?”皇上抖著手指著他問。
朝弘濟心一虛,剛才支愣起來的氣勢又塌了回去,“兒臣知錯。”
他本來出去是找朝慕跟梁佑蕓的,甚至主要是去找朝慕。按著他跟母妃的計劃,現在跪在這里的應該是顧小公子才對。誰承想他會出了門沒走幾步就遇見辰玥了呢。
果然是美色誤事!
他側眸偷偷看辰玥,被辰玥當場抓到,美目睜圓瞪了回去,“還看!”
她跟朝陽和皇上告狀,“他還在看我!”
朝弘濟立馬將頭低下,感覺辰玥現在酒沒醒,沒她作證,就是給他十個嘴他也解釋不清楚先前的事情。
正好這時候儷貴妃跟辰相夫妻來了。
皇上眸色沉沉地看向儷貴妃,“你看你兒子干的好事,竟當著朝陽的面,說要跟福佳取消婚約另娶辰玥。”
儷貴妃也抽了口涼氣,抬手捂著胸口,緩步走過來,眸光閃爍,柔柔地辯解道:“弘濟從來不是那般魯莽沖動的人,這事會不會有什么誤會啊?”
“誤會,什么誤會?”朝陽雙腿交疊歪靠在圈椅里,單手撐著臉頰,撩起眸子看儷貴妃,譏諷道:“貴妃是想說人家小姑娘拼著名譽不要了,來這兒污蔑你兒子?”
儷貴妃笑笑,友善示好的目光從辰玥臉上掃過,“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有沒有可能是彼此有情呢,之前不是還傳辰玥跟福佳因為弘濟鬧掰了嗎?”
她將話題引到兩女爭一男上,順勢把責任從朝弘濟身上撇到兩個姑娘家身上,成為她們兩人間的矛盾。
皇上跟皇后果真看向辰玥。
辰玥已經朝辰相夫妻走過去,撲進辰夫人懷里。
皇后輕聲問,“當真有這事?你跟福佳鬧掰了?”
“自然是沒有的,”辰玥抱著辰夫人的手臂,同皇后說,“我跟慕慕關系極好,今日下了馬車都是一并進的宮,我若是跟她真鬧掰了,怎么會跟她一起走呢?”
“還有還有,”辰玥指著頭上不顯眼處的簪子,側著頭展示給眾人看,“我這簪子就是慕慕送的,慕慕今日頭上也有一支一模一樣的,我們約好了今日同戴。”
如果這些都不是感情好,那還有什么能證明兩人情誼不差?
儷貴妃的臉色跟辰玥頭上的白玉簪一樣,變得有些白,“這……”
這怎么可能?!
外頭不都在傳兩人鬧僵了嗎!
辰相也笑著說,“外頭都是瞎說的,小女跟福佳郡主素來交好,雖不是兒時情誼,卻也是手帕之交,娘娘若是不信,待會兒福佳郡主進來您問問她便是。”
皇上這才想起來,“慕兒怎么還沒到?”
殿門再次打開,印青先一步進來,朝眾人福禮,“福佳郡主到了。”
朝慕搭著阿梔的手進來,突然見到這么些人臉上露出幾分茫然,水潤的杏眼里酒氣未退,顯得有些霧蒙蒙的。
她朝眾人行禮,模樣乖乖軟軟瞧著讓人心疼。
皇上看皇后,皇后叫人給福佳郡主也搬個椅子過來。
皇后起身過來伸手拉著朝慕的手指,柔聲問,“福佳剛才去哪兒了?讓我跟你舅舅好生擔心。”
她目光落在朝慕頭頂的飾品上,果真在朝慕的元寶髻后面發現一支跟辰玥頭上一模一樣的白玉簪子。
只是她倆的簪子都簪在了不顯眼處,加上玉不名貴不打眼,很難讓人注意到。
皇后朝皇上微微頷首點頭,示意辰玥沒說謊,兩個小姑娘感情是真的不差,所以剛才儷貴妃說的“兩女爭一男”的事情斷然不可能發生。
今夜之事純屬就是六皇子主動上去騷擾辰玥。
“我吃小圓子吃醉了,出去走走,”朝慕將冰涼的手指搭在皇后娘娘的掌心里,由她拉著自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目露疑惑左右看,軟聲問,“怎么了?”
“就是今夜出了點事情,皇上的侍衛出去去找你的時候撞見六皇子跟辰玥小姐在說話!被屎笠呀浰砷_朝慕往后退兩步坐回自己的椅子里,儷貴妃還在盯著朝慕的腦袋看。
朝慕端坐著,任由她打量。
她離席出去,連根發絲都沒亂。
皇上喊了一聲,“儷貴妃若是喜歡,讓慕兒把那簪子送你,你拿回你自己的寢宮好好瞧瞧?”
“不敢!眱F妃垂下眼。
“什么說話,他是什么心思他自己知道!”皇上瞪皇后,伸手要抄茶盞,摸了個空才想起來自己的那個杯子已經被扔到了地上。
他拿起皇后的茶盞砸朝弘濟的肩頭,“孽畜,你現在還想怎么狡辯?”
儷貴妃巾帕捂嘴低低驚呼了一聲,她雖心疼兒子,可這時候也不敢上去多說話,只站在一旁。
朝弘濟被砸的縮著肩膀,事情已經鬧成這樣,還管他什么計謀策劃,左右已經如此索性直接說了實話,“兒臣不喜歡福佳,兒臣想取消跟福佳的婚約。”
他道:“兒臣這么些年心里一直當福佳是親妹妹,毫無半分男女之情,所以沒辦法娶她。”
“混賬東西,你在說什么!”皇上拍桌子。
皇后立馬出來和稀泥跟著勸,“皇上別生氣,六皇子還小還不懂什么是兄妹之情跟男女之情!
她勸朝弘濟,“你大姑母當年去世后只留下你福佳妹妹這么一個女兒,小小一個甚是讓人心疼。那時是你拉著你妹妹的手說喜歡她,你父皇這才問你將來想不想娶她,你說想,你倆的這門親事才算定下。”
對于這些往事朝弘濟沒有絲毫印象,他那時也沒比朝慕年長很多,也是個前腳說完話后腳就能忘的孩子。
朝弘濟看向儷貴妃,儷貴妃朝他微不可察地搖頭,朝弘濟才低頭沒出聲。
顯然,這話當時是母妃教他說的。
皇后道:“今日許是你一時醉酒糊涂了才說出取消婚事的話,當不得真!
她側身,柔聲說,“皇上,福佳現在也在,不如讓弘濟給福佳好好賠個不是,這事也就算過去了。而且福佳跟辰玥關系好,自然不會將晚上的事情放在心里對不對?”
皇上遲疑起來,抬眸看向朝慕,“慕兒覺得如何?這婚約……”
終于到她了。
朝慕起身福禮,緩慢抬起頭,眼中含淚神色堅定聲音清晰,“這婚約,我不要!
皇后一怔,“慕兒你在說什么?”
儷貴妃也是一楞,隨后臉上露出驚喜。過程已經這樣了,要是結果能如愿也是好的。
朝慕走到正中間,站在朝弘濟旁邊,朝皇上行了個大禮,不卑不亢:
“朝慕進宮時便同皇上跟娘娘說過,不是單獨屬于我的,我不要。既然弘濟哥哥心里另有旁人又拿我當妹妹,我自然是不能嫁他!
皇上沒急著給出答案,上身微微前壓,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而是先讓人把朝慕扶起來坐下。
皇后扯動嘴角笑了下,“小姑娘沖動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莫要因為年少意氣錯過自己的姻緣。”
“姻緣,什么姻緣?”朝陽看了半天戲開口了,“還沒成親呢心里就朝三暮四了,剛才皇嫂你也聽得清楚,他說什么,他說拿我家慕慕當妹妹,難道日后你要朝慕嫁給朝弘濟以后當個不受丈夫喜愛的行尸走肉?”
“這事要是發生在您親生的公主身上,您也這么勸您女兒嗎?”
朝陽挑唇一笑,笑意涼薄,“還是我家慕兒沒有生母護著,活該為了朝弘濟的臉面好看而委曲求全?”
皇后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低聲喚了句,“朝陽!
朝陽沒理她而是看向皇上,“皇兄,朝慕貴為福佳郡主,我皇姐您皇妹的唯一女兒,她沒有自己選擇婚事的權力嗎?”
皇上怔住了,渾濁年邁的目光緩慢挪到朝慕臉上。
朝慕乖巧溫順地端坐在那里,水潤的杏眼清亮干凈未染半分雜塵,說話時嘴角牽動梨渦若隱若現,像極了年幼時的朝蘊。
皇上遮掩在袖筒下的手都在抖,啞聲說,“有,自然是有的。”
“如今我大朝內和外安,已經不需要再讓我朝氏的女兒們委屈自己了!
他此話一出,皇后就知道這事已定,再怎么勸都沒用了。
朝慕垂著眼,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只覺眼眶發熱鼻頭泛酸,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縱然他有萬般不好,心里有萬般怪他恨他,可此時他都像個長輩一般,溫聲緩慢開口:
“傳朕旨意,因六皇子德行不端!福佳郡主朝慕跟六皇子朝弘濟的口頭婚約取消。賜,福佳郡主郡主府邸一座,以示安撫!
“日后,只要朝氏皇族還在一日,朝氏所有女兒都有自己選擇婚事的權力,嫁給何人何時出嫁,全由自己做主,旁人不得左右!
這是他對朝蘊的虧欠,如今也算彌補了兩三分。
儷貴妃聞言抬頭,“皇上……”
古往今來有幾個郡主是京中配享府邸的?
如今賜福佳一座郡主府邸勉強算是彌補當初大長公主朝蘊沒有自己府邸的遺憾,可婚事取消就取消,什么叫‘因六皇子德行不端’?
這話傳出去,福佳郡主倒是個白玉香餑餑,唯獨她兒子的名聲難聽。
“住嘴,”皇上抬眼看她,臉色沉著,“莫要讓朕在這時當著小輩們的面同你說些不好聽的話。”
儷貴妃臉上一僵,憋屈地退到一旁。
“跟你妹妹賠個不是!被噬看向跪在地上的朝弘濟。
朝弘濟起身,走到朝慕面前抬手行禮,“今日全是表哥的錯,妹妹大人有大量,莫要同我計較。往后你我親兄妹,你若有事,表哥定然不會不管!
朝慕目的達成,只敷衍地同朝弘濟笑笑,連句哥哥都不愿意喊,“六皇子客氣了!
這事到這兒已經算結束了,但朝弘濟磨磨蹭蹭,目光看向辰家三口那邊。
皇上從剛才的手臂搭在扶手上身體前傾,變成身體往后靠在椅背里,短短一個姿勢的變化,長者姿態盡數斂去,上位者的威壓展現出來。
“哦,弘濟這邊剛取消了跟慕兒的婚事,那邊就想跟辰家結親?”皇上笑了,問辰相,“愛卿怎么看?”
辰玥聞言著急,瘋狂朝辰相使眼色:她不嫁她不嫁!
剛才跟朝弘濟演戲,那么短短的一點時間她都覺得煩躁,腰上綴著的毛絨球球都被她揪禿了,要是以后嫁給朝弘濟,她還不得把自己揪禿了!
辰相出來行禮,“我家這丫頭年紀還小,而且又是我跟內人的獨生女。她同我都想多留小女幾年,所以我們三年之內都暫時沒有讓她嫁人的打算,談何結親,實在是六皇子厚愛了。”
朝弘濟看向辰相,想說什么卻被旁邊不知何時走過來的儷貴妃扯了一把。
儷貴妃同他搖頭示意他別插嘴。
辰相故意虎著臉看辰玥,“你晚上胡言胡語的,雖說你是女兒家但這事你也有些錯,哪怕錯的不多你也得跟人六皇子賠個不是!
他拉著辰玥的手腕,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同女兒說悄悄話:
“你跟福佳郡主親如姐妹,那六皇子自然也是你義兄,有個皇子當哥哥是你福氣,去喊哥哥。”
辰玥雖不善心機卻又不蠢,她立馬反應過來,歡歡喜喜過去跟朝弘濟福禮道歉,一口一個親哥哥。
朝弘濟,“……”
越聽越不是滋味!
“行了,”皇上擺手,撐著扶手起身,“咱們幾個在這兒待了半天,長樂宮那邊指不定亂成什么樣了。走,回去,修文,你可要陪朕好好喝幾杯啊!
修文是辰相的字,皇上此時這般喊他顯然是對他剛才的做法很滿意。
如今皇上年邁皇子們成年,如果辰相把女兒嫁給了六皇子朝弘濟,其他幾人能罷休?奪嫡的風暴只會來的更快。
礙于現在的局勢,辰家的權勢,辰玥要么三年之內低嫁,要么三年之內不嫁人。
今夜辰相當著皇上皇后長公主以及儷貴妃的面把這話說出來,也是安了眾人的心。
皇上跟辰相走在前頭,皇后借口更衣離開一會,儷貴妃母子墜在最后。
“你剛才不該那么急,”儷貴妃低聲跟朝弘濟說,“你父皇剛解除你跟朝慕的婚約,辰相要是再一口答應了你跟辰玥的婚事,朝慕跟朝陽的臉往哪里放?你父皇的臉往哪兒放?”
這不是打朝家公主郡主的臉嗎。
“還有你父皇多疑,你這般做法只會讓你父皇覺得你在拉攏辰相。”事實雖是這般,但總要遮掩一下。
儷貴妃道:“辰相剛才那話也是逼不得已才說,你別往心里去,該討好的還是要討好。女兒大了非要嫁人,當爹的還能攔著?”
朝弘濟恍惚點頭,覺得明白了一些。
“母妃您今晚的計劃……”朝弘濟看向儷貴妃,這跟她說的完全不一樣!
儷貴妃聞言沉了沉臉,掐著巾帕,“回頭著人去梁府敲打敲打,她還想不想往上爬!”
儷貴妃之所以選中梁佑蕓做這事,就是看中她跟自己一樣,為了權勢什么都能做?闪河邮|也太沒用了,今天這點事情都辦不好,跟她當年完全沒法比。
雖說如今這結果是她們想要的,但過程完全不同!
壞了名聲、不被皇上所喜的人成了她兒子,反倒是便宜了朝慕,平白多了個自己的府邸不說,往后再想把控她可就難上加上了。
一邊是皇上的愧疚跟彌補,一邊是朝陽的維護,聽說齊家夫妻也要回京了。、
這么多年齊家兩口子就沒回來看過一眼,現在回京能是為了什么?
還不是怕朝慕在京中受委屈,回來給她撐腰的。
“母妃,皇后剛才說我小時候非朝慕不要?”朝弘濟想起這事。
儷貴妃頓了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提它做什么!
當年設計大長公主朝蘊、以及逼她嫁給齊豪當平妻的人都是她,儷貴妃那時心里忐忑,怕將來朝蘊再起來。
畢竟皇上對這個妹妹心中有愧,如果不是朝蘊脾氣犟性子傲,等她回過神來跟皇上兄妹和好,到時候她可就完了。
儷貴妃一不做二不休,趁朝蘊生完孩子身體最虛弱的時候,著人把整場設計的事情說給朝蘊聽,包括朝蘊最初看中的那個新科狀元參與其中。
朝蘊果然吐血暈厥,身體一日差過一日。
后來朝蘊身死,皇上著人問話,似乎有清查之意,儷貴妃便利用自己年幼的兒子跟朝蘊的女兒攀關系。
她跟皇上說,“我對阿蘊心中有愧,這事全怪我,如今阿蘊沒了只留下慕兒,若是讓慕兒跟弘濟結親,日后留在跟前好好疼愛也算是彌補對阿蘊的虧欠!
她把錯攬到自己身上又說這話,皇上頓時心軟,這才口頭許下兩人婚約。
如今十多年過去,該過去的都過去了,儷貴妃也不是當年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自然開始瞧不上朝慕。
這也是為何取消婚約的事情不能由她跟朝弘濟來提的原因。
今日皇上雖惱了她跟弘濟,可等過幾日她好好哄哄皇上,弘濟在禮部把差事辦漂亮,這事也就過去了。
儷貴妃根本沒往心里去,“剛才皇后勸和,你當她是心好?狗屁,她是不想讓你跟朝慕的婚事取消,不想讓你順勢攀上辰家!
只是可惜她放在皇后那里的一顆棋子,今晚怕是要被拔掉了。
儷貴妃抬手撫發髻,目光朝皇后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帶笑。
更衣?更什么衣,不過是回去處理人罷了。
這次事情又讓她得逞了,皇后氣不氣?那副偽善佛系的面皮也不知道能維系到幾時,想想都讓人開心。
“翠菊已經沒了。”殿內,貼身女使快步過來同皇后低語。
正如儷貴妃猜測那般,皇后回來處理掉了翠菊,那個引著她添了道酒釀小圓子的宮女。
皇后臉色難看,邊由女使給她整理衣服邊輕聲道:“儷貴妃如愿以償,算是滿意了。福佳得了府邸跟尊貴,也是收獲滿滿!
唯有她,忙前忙后像個傻子。
其實翠菊引她添菜的時候,皇后是知道的,她甚至知道朝慕不勝酒力沾酒就醉,但依舊順著儷貴妃那邊的心意加了道帶酒的甜粥。
當年朝蘊的事情皇后一清二楚,她未參與其中只是旁觀者,這也是她穩住皇后之位的原因之一。
今日猜到儷貴妃打算重演舊事時,皇后便想順水推舟讓皇上因為愧疚除掉儷貴妃!
誰知朝慕命這么好,毫發無傷,臟水全然沒濺到她裙擺上一點!
這就導致如今儷貴妃心愿達成,成功跟朝慕撇清關系。
皇后深呼吸,覺得自己略微有些沉不住氣了,“老六已經參與朝政,他自小就是個聰明孩子,若是真被他做出點政績,可就不好辦了!
看來,她該好好從朝弘濟的政事上下手了。
現在唯一慶幸的便是辰相態度不明,并未松口把女兒許給朝弘濟,這對于她跟其他皇子的母親來說,倒是件好事。
“走吧,去宮宴,”皇后收攏袖筒,說道:“今夜除夕,外頭還有天燈跟煙花呢,咱們不能在這逗留太久!
宮女們應,“是!
約莫亥時左右,長樂宮門口,由皇上為首點燃天燈放到天上,民間天燈才如繁星追月般星星點點升起,到此刻,宮宴才算結束。
國戚大臣們各自離宮回府。
“倒是聽說了一件稀奇事,”有人路上笑起來,“顧家那個小混賬喝多了摔路上了,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凍得不行,聽說還是朝下摔的。”
“朝下,那子孫袋……”旁人感慨咋舌,然后左右看,見沒有跟顧家交好的人,才敢點評,“也不見得是壞事。”
“對對對!
“今夜事情也多,聽聞六皇子跟福佳郡主也解除了婚約!
“這個倒是不稀奇,六皇子跟儷貴妃的意圖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只是可憐了小郡主,如今在皇城中倒也沒幾個人維護!
“說到福佳郡主,你聽說大長公主的事情了嗎?”
“噓,少說些吧!
大臣們抄袖離開,沒注意到旁邊有頂小轎輕悄悄跟著。
朝陽坐在軟轎里,垂著眼,“為什么沒人跟我說這事?”
印青也納悶,“這消息像是在瞞著殿下。”
大長公主的事情連大臣都知道了,唯獨朝陽沒聽說,顯而易見有人在瞞她。
朝陽撩開簾子朝外看,看燈籠如星,看星被遮住,“去查!
印青頷首,聲音嚴肅,“是!
“慕慕回去了嗎?”朝陽說,“回頭讓人送些醒酒的東西過去,她跟玥玥拼酒,一口就睡!
語氣甚是無奈。
印青也笑,聲音溫和,“是!
此時,齊府馬車邊,朝慕低頭看腳凳,小臉皺起,語氣疑惑,“阿梔,它怎么會動呢?”
朝慕雙手提著嫩黃衣裙,雪白繡花鞋抬起來又落下,氣惱地跺腳,同身邊的阿梔嗔道:“我都踩不到它。”
翠翠笑起來,“我扶您我扶您!
她在馬車邊鬧,旁人看了都在笑,算是坐實了她不勝酒力,也歇了眾人上前攀談交好的心思。
今夜好些事情都跟福佳郡主和辰家小姐有關,辰玥那邊有辰相在,朝慕這邊就她自己,大家該找誰套話心里都有數。
奈何福佳郡主醉得不行,連腳凳都看不清,更別提聊天了。
阿梔目光掃了一圈,見朝慕鬧夠了,眼里也帶出笑意,溫聲道:“那您站好,我抱您上去好不好?”
哄孩子的語氣。
朝慕一聽有人抱,瞬間原地站好,乖巧的不行,她扭身同阿梔張開雙臂,昂起小臉眉眼彎彎,“抱~”
056
翠翠把車門打開, 阿梔微微一彎腰,小臂穿過朝慕的腿彎就將她打橫抱起來。
朝慕歡呼了一下,雙手環著阿梔的肩膀, 腳腳翹著,聲音歡快, “起飛了~”
十五歲的少女天真亦無邪,酒后更顯單純可愛。
不少人家的世家子目光隱隱朝這邊看過來, 阿梔一側身,將朝慕遮擋個干凈。
她抱住朝慕,腳步穩穩地踩著腳凳彎腰進了馬車里, 隔絕掉外面各種窺探的視線。
“郡主坐好了, 咱們回家嘍!贝浯渥谲嚽, 手里提著個蓮花燈,是臨走前辰玥小姐塞過來的。
翠翠覺得好看, 便提著它坐在車前, 正好也能看一看外面的天燈跟煙花。
可能因為都在放天燈,這會兒還沒人放煙花呢。
馬車悠悠前行,朝慕順著車廂晃動輕輕靠在阿梔肩上, 阿梔側頭看她, “還難受嗎?”
朝慕輕輕搖頭,隨后又緩緩點頭, 意識到阿梔可能看不見, 便開口說, “有一點點。”
車里有暖水釜,阿梔抹黑從暗格中翻出茶盞倒了點醒酒的茶水, 轉身遞給朝慕。朝慕不愿意自己拿,索性摸到阿梔的手臂, 捧著她的手背就著阿梔的手低頭抿了兩口。
僅兩口就不愿意喝了。
她沒醉到不省人事,相反,酒后她頭腦都是清晰的,唯有頭疼臉熱而已。
剛才車下那些全是裝出來的,否則她們定要被人纏著無法脫身。
“阿梔,”朝慕靠在阿梔肩上,聲音輕輕的,“你一定很好奇今天晚上的事情!
她昂臉看阿梔,車內幾乎沒有光亮,只有車簾晃動帶來外面的幾縷微光。
借著這點點晃動的亮,阿梔能看到朝慕水潤好看的杏眼,“奴婢能猜到一些。”
比如辰玥是跟朝慕串通好的,兩人演了一出姐妹翻臉的戲碼迷惑了皇后儷貴妃以及六皇子,這才有辰玥跟六皇子“拉拉扯扯”被鬧到皇上面前順勢解除婚約。
不過皇上會為朝慕讓步這么多是阿梔沒想到的。
小郡主的這個皇舅舅,在小郡主剛回京的時候絲毫不曾過問,事后府宴也沒什么表示,這次宮宴卻對她甚是維護。
阿梔想,這些事情可能跟小郡主的母親大長公主有關。
“阿梔好聰明,”朝慕笑,“但是阿梔再聰明,這件事情我也應該提前跟你說,還有小雀那次,也應該跟你說!
上次齊府府宴,她佯裝心軟聽了小雀的哭訴將人放了出來,其實不過順勢而為,就算齊管家不給小雀出主意,朝慕也會尋個理由將她放出來“送”回梁府。
這樣的丫鬟放在府里遲早成為別人對付她的眼線,自然不能留下。
只是那時她沒跟阿梔說一聲就把人放出來了,惹得阿梔跟她書“耍”了半個時辰的悶氣,后來被兩塊糕點哄好了。
朝慕眉眼彎彎,梨渦像是真盛了酒一樣,裝滿醉意。
還有今日,這些事情她都應該提前跟阿梔講的,但是她沒有。
一是她不確定這事能不能成功,二是她不想提母親的事情。
“我不止沒同你說,也沒同姨母說,”朝慕腦袋靠在阿梔肩上,垂著眼,手里擺弄腰上的鯉魚荷包,音調輕輕慢慢,“阿梔,我連姨母跟辰玥都算了進去。”
“她們費心幫我,我卻有所隱瞞,我才是壞人!
今夜整場戲,朝慕是最不顯眼的那個,可卻又是幕后排戲的人。
從宮門口三人并行而入,到宮殿里辰玥一句話挑起貴妃的恨意,再到貴妃設計要毀她清白,以及辰玥恰好跟六皇子相遇交談,到最后的齊聚偏殿。
所有人如同她手中的傀儡人一般,按著她的設想行動,她們說的每一句話,朝慕都能算到,如今有這樣的結果,她也并不驚喜意外。
取消婚約不過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唯一忐忑不安的是算計了最疼愛她的長輩跟無條件信她的好友,瞞著朝陽辰玥真相卻利用了她們。
“我娘親的事情,我原本不想同姨母說。”
阿梔垂眸撫摸手中茶盞,拇指指腹沿著盞口緩慢摩挲,想了想輕聲說,“郡主又不是朝陽長公主,怎么能清楚長公主不想知道當年的真相?”
她將茶盞收起來,同朝慕說,“聽聞朝陽長公主是被朝蘊長公主帶大的,我猜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皇姐去世的真正原因!
“也甘心被你‘利用’。”
朝慕昂臉看阿梔,瞧不見她臉上表情,只能看到大概輪廓,“那阿梔呢?”
朝慕問,“阿梔也甘心被我利用嗎?”
這話問倒了阿梔。
她有些不好意思回答,恰好這時候車廂外面的翠翠歡呼了一聲,“放煙花啦!”
阿梔撩開手邊車窗簾子朝外看,京中最高的酒樓余慶樓上放起了煙花,“咻”的聲從下躥到夜空中。
今夜幾乎沒有月色,繁星陰在云層后面,天燈代替了星辰,但飄遠了終究顯得光亮暗淡。
但這時候煙花飛到了空中,從一個帶著尾巴的火星子,到半空中炸開,絢麗的光瞬間點亮整個夜空,隨后化作無數流星四下滑落。
阿梔被驚艷到了,扭頭看朝慕,煙花落在朝慕的杏眼中,猶如星辰落在銀河里,好看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朝慕本就靠在阿梔肩頭,車廂里漆黑的時候兩人都看不清,自然意識不到距離原來這般近。如今車窗簾子被阿梔挑開一角,光投進來,阿梔轉頭時鼻尖幾乎擦著朝慕的額頭。
阿梔這才陡然意識到她倆竟然挨的這么近,近到她可以聞到小郡主身上的酒氣,近到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朝慕抬起下巴看阿梔,車窗外的煙花緩慢落下,天空重新變得寂靜。
車廂里的氣氛卻因為一閃而過的煙花變得有些曖昧粘稠,連呼吸都有些熱。
阿梔眸光閃爍,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么做。
朝慕卻慢慢朝阿梔靠近,甚至一只手搭在阿梔身側的車窗上,另只手撐著身下坐墊,幾乎將阿梔圈在她跟車廂的一角之間。
朝慕清亮的杏眼里沒有半分醉意,只有阿梔閃爍的眼神。
阿梔攥著車簾的手指越發收緊,連呼吸都跟著屏住。
小郡主離她越來越近,幾乎欺身吻上來。阿梔頭腦如同被點燃的煙花一樣,所有思緒跟顧慮全被炸成流星四下散落,什么都沒想,也什么都不想去想。
她眸光雖閃爍,卻絲毫沒后退跟躲開。
朝慕的臉離得越來越近,阿梔臉一紅,手指攥緊車簾,垂下眼睫閉上眼睛,連呼吸都忘了。
“啾~啪!”
車窗外煙花在頭頂綻放,映亮夜空,也跟著映亮朝慕的眼底。
她唇幾乎貼在阿梔的唇上,悠悠開口,“阿梔吖~”
溫熱的呼吸混著清甜的酒氣拂在她唇邊,帶著淺淺的笑。
“?!”阿梔像是如夢方醒,猛地睜開眼睛看她,果真在小甜糕的眼底看到明晃晃的狡黠笑意。
這個黑芝麻餡兒的酒心小甜糕!
阿梔,“……”
朝慕像只得逞的小狐貍,得瑟地搖著自己的尾巴,彎著眼睛同她甜甜地說,“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朝慕剛才問阿梔的那個問題,有答案了。
或許從阿梔拿到身契卻沒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答案。
阿梔心底有些惱,木著臉瞪朝慕,耳朵跟臉卻越來越紅像是出賣了她的內心,以至于跟她面上嚴肅的表情完全不符。
她以為,她以為!
就小甜糕剛才那樣貼過來,她以為——!
……好氣!
朝慕收回圈著阿梔的手臂,縮在車廂里咯咯笑,阿梔紅著張秀氣的臉看外頭的煙花。
她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個煙花,被朝慕放到了天上耍了一趟,結果卻沒炸開又灰溜溜地掉了下來。
阿梔抿唇收回手,車簾落下,外面的光亮重新被遮住。
翠翠還在外面嗷嗷叫,說“那個煙花是紫色的!”“那個那個最好看,炸出來像朵花”“快看快看今年除夕的煙花真好看”。
是啊,真好看,呵。
熱鬧是她們的,阿梔只覺得吵鬧。
幾乎是她手指剛松開揉皺的車簾搭在腿上,靠在她肩上的朝慕便將唇瓣印在了她的臉側。
阿梔怔住呼吸暫停,人僵在原地緩慢眨巴眼睛,只覺得心臟漏跳了半拍,一時間渾身上下只有被朝慕親過的地方有知覺,至于手腳在哪里她完全沒感覺。
她脖子像是上了繡的木門,轉動起來吱呀作響,她側頭看朝慕。
朝慕雙手環著她的脖子,整個人幾乎掛在她身上再次吻上來。
輕輕淺淺,柔柔軟軟地唇貼在她臉頰上,唇角邊。
低低的聲音響起,帶著甜甜的笑意,“阿梔,我也喜歡你~”
也。
阿梔的性子,注定不會將喜歡說出口,但她會把唯一的橘子留給她,在她進偏殿前遞出支撐的手腕。
阿梔警惕又疏離,別人不交心的時候她不可能先一步主動,但朝慕兩次瞞著阿梔謀劃,她都只是淺淺一氣便原諒了她。
像喜歡這兩個字,以阿梔內斂又謹慎的性子可能不會說,但卻愿意表現在行動上。
朝慕感覺到了。
她感覺到了阿梔喜歡她。
所以——
“阿梔,我也喜歡你~”
057
馬車停在齊府后院, 陳成提著燈籠迎上前。
“晚上宮宴如何?”他仰頭問翠翠。
“有驚無險,大獲全勝,”翠翠提高手里的蓮花燈給他看, “不過郡主好像喝醉了,不知道今日還能不能守歲。”
除夕要守歲, 寓意辭舊迎新,是歷來的傳統。
不過如果小郡主睡了過去, 她們這些下人守著也行。
陳成見翠翠還有心思惦記守歲就知道這婚約是解除了,臉上也跟著笑起來,“守不守歲沒事, 宮里的事情順利就好!
不枉費他在府里提心吊膽了一夜。
“這事回頭再跟你細說, ”陳成幫忙將腳凳搬好, 翠翠直接從馬車上下來,探身抬手輕敲車門, 低聲喊, “郡主,阿梔,咱們到府里了。”
見里面沒動靜, 翠翠雙手握著燈柄扭頭看陳成, “不會是一起睡著了吧?”
她就說坐在馬車里昏昏欲睡,這才請求坐在外面, 你看她說的沒錯吧!
翠翠抬手就要開車門, “阿梔?”
就算睡也是出來睡, 馬車里睡覺多不舒服。
車廂里,阿梔聞言立馬將小甜糕從身上扒拉下來。
她吻完自己之后, 雙手環著她的脖子直接就騎坐在她腿上趴她懷里打盹,可能是心放下來了, 緊繃的精神一放松那杯酒的酒勁瞬間上來,人也跟著昏沉迷糊。
一口一個“阿梔”就趴她懷里了。
阿梔僵在原地,一時間親她也不是,不親也不是,最后木著臉雙手環著她的背將人抱在懷中,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她的背。
她親完就睡!
都沒給阿梔“回嘴”反擊的機會。
阿梔輕抿著唇,氣惱過后,只覺得被朝慕親過的地方好像酥酥軟軟的,是從來沒體驗過的觸感。尤其是現在一回憶,被吻過的臉頰更是帶著熱意一般,從一側臉蔓延到整張臉。
她微微收緊手臂抱緊朝慕,眼里不自覺帶出笑意,像是抱著最珍貴的珍寶,滿臉都是賺了。
這種開心跟她當初晉升成一等女使的滋味完全不同。
當姑姑的時候,她是驕傲到恨不得抬起頭走路,讓所有人都能看見她身上新換的宮服,可那時心是空的,人是緊繃的。
今日抱著小甜糕,坐在漆黑昏暗的馬車里不敢讓人看見,但心卻是滿的,人也很放松。
光是擁著她就覺得很踏實。
現在馬車停下來,阿梔輕輕拍朝慕的后背,低聲在她耳邊說,“郡主,到家了。”
朝慕哼哼唧唧不愿意動,小貓一樣亂拱。
“好好好。”阿梔心一軟,手就這么搭在她腰后沒再拍。
不得不說,小甜糕輕輕軟軟的,身上帶著暖香,整個人窩在她懷里的時候讓人忍不住想攬住緊緊抱著,根本不想松手。
阿梔覺得就算讓她這么抱著朝慕過完這輩子她都愿意。
就在她沉迷溫柔鄉的時候,突然聽到翠翠開門的聲音。
“嗯?”
“嗯!”
阿梔瞬間抽了口涼氣,這才陡然反應過來兩人是個什么姿勢,畢竟誰家正經主子是雙腿叉開騎坐在大丫鬟腿上的!
阿梔連忙出聲攔住翠翠,“我、我抱郡主下去,她睡著了!
趁翠翠把車門打開之前,阿梔做賊似的,偷偷又飛快地在朝慕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后紅著臉將懷里的朝慕調整姿勢,打橫將她抱起來。
阿梔踩著腳凳下來的時候,臉都是紅的。
翠翠提高手里的蓮花燈,小眼睛眨啊眨的,“阿梔你是不是也喝酒了?怎么感覺你的臉比郡主的臉還要紅?”
朝慕半睡半醒,雙手環著阿梔的脖頸,聞言悶笑出聲。
阿梔,“……”
“車廂里太悶,熱的!卑d木著臉,攬著朝慕腰肢的手指“掐”朝慕腰側軟肉,朝慕瞬間一挺腰,哼唧著掙扎著往她懷里縮。
翠翠連忙看朝慕,語氣擔心,“郡主怎么了?”
“可能醉酒后不舒服,”阿梔安排起來,“去給郡主準備些醒酒的茶湯,讓后廚燒熱水留郡主沐浴。還有翠翠去收拾一下,待會兒咱們在主屋守歲!
“我也要,”朝慕抬起頭,眼睛都沒睜開就把手高高舉起來,聲音含含糊糊說,“今年第一年,我要跟阿梔一起守歲~”
兩人今天在一起的,所以今日算是兩人在一起后過的第一個除夕。
阿梔臉一熱,嘴角不受控制抿出笑意,心里軟軟甜甜的,“嗯。”
這個小甜糕!
翠翠跟在后面,好奇地探頭,“什么第一年?”
阿梔,“……”
這個礙事的小眼睛“蓮花燈”!
阿梔看翠翠,翠翠以為她看不清路,立馬將手里的蓮花燈提高一些給她照明。 。v 。?
阿梔無奈嘆息,替小郡主圓話,“今年是在京城中和大家過的第一個年,郡主要跟大家一起守歲!
“原來是這樣啊,”翠翠開心起來,“郡主心里有我們!
朝慕抬頭看阿梔,緩慢眨巴眼睛,阿梔目視前方,聲音平靜無波音色毫無起伏,“對對對,郡主心里有你們。”
把小甜糕送到暖閣,阿梔讓翠翠去看看熱水燒好了嗎。
翠翠前腳剛走,后腳坐在繡墩上的朝慕便伸手拉阿梔的袖筒,軟軟地說,“我心里有你!
阿梔臉又開始熱起來。
她雖高興,但還是有些不太適應這樣的親密,邊伸手給朝慕倒茶邊輕“嗯”了一句。
朝慕想起什么,抬手摸著自己額頭,杏眼亮晶晶地看著阿梔,“還想要!
阿梔立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把茶盞懟到她嘴邊,“給。”
朝慕就著她的手抿了一口茶水,粉潤的唇瓣浸過茶水更顯水潤,“不是這個。是這個~”
朝慕手指點著自己的額頭,乖巧坐直,一臉期待,“阿梔,還想要~”
她振振有詞,“剛才半睡半醒都沒好好體會,‘!囊宦暰蜎]了!
阿梔紅著耳朵輕“呵”了一聲,睨她,“郡主親完趴我身上就睡,我也沒能好好體會啊!
要不是當時在馬車里,朝慕親完后搭在她背后的手在她背上摸來摸去,阿梔恍惚間都要以為剛才被親了兩口是她的錯覺,還以為朝慕是“酒后亂性”呢。
朝慕手指捻著阿梔的袖筒,輕輕往下拉,“那我再親一次?”
阿梔半推半就地彎下腰,眸光閃爍,余光不停地往門口瞥,然后順著朝慕的力道,將臉頰湊到朝慕嘴邊。
朝慕改成雙手捧著阿梔的臉頰,溫熱地手指貼在她滾熱的臉上,梨渦清淺,“阿梔,你好容易害羞!
臉都是燙的。
阿梔抬眸看朝慕,只覺得她嘴角的兩個小梨渦里盛滿了酒,光是這么看著就讓人迷迷糊糊的想吻過去。
就在朝慕的唇即將印過來的時候,阿梔眼睛都閉上了,兩人就聽見翠翠的聲音響起——
“郡主,水好了,現在就送過來嗎?”
阿梔猛地睜開眼睛,立馬站直身體,雙手端在小腹前,筆直的不能再筆直,目視前方神色嚴肅,“是,現在就送過來。”
朝慕恍惚地看著自己突然懸空的雙手,再扭頭看向身邊站著的阿梔,眨巴了兩下眼睛才把手收回來。
這次是朝慕主動給阿梔找借口,“她眼睛被風迷了一下,我幫阿梔吹吹!
阿梔順著她的話,配合地低頭抬手揉眼睛,遮住自己泛紅的臉,“是,是啊!
差一點點就親到了。TvT
“那不能亂揉,”翠翠將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雙手朝阿梔的臉伸過來,“我幫你看看是不是進小沙子了!
眼看著兩人就要貼一起,朝慕伸手一把將阿梔扯過來,仰頭說,“想洗澡了。”
“哦對對對,水燒好了該送來了,我怎么忘了這事,”翠翠一拍腦門然后看阿梔,“好點了嗎?”
阿梔微笑,“已經沒事了。”
翠翠這才道:“那我去催水!
“對了郡主,”臨走之前翠翠又轉過身,神情有些局促,雙手搓著袖筒,臉上帶點不好意思,“我待會兒能不能先去后院玩一會兒?”
她道:“之前一起在前廳做活的幾個人喊我過去聊天,她們都沒出過府門,想聽我說說皇宮是什么樣的。我說完就回來,絕對不耽誤這邊的守歲!
翠翠還沒被調到向陽院里伺候的時候,是在前廳擦花瓶的,她性格好人又老實,所以也交了幾個能說話的朋友。
后來翠翠調來這邊也沒跟幾人斷了關系,若是有什么好處還想著她們。
今日除夕,她們都是被賣了身契的丫鬟沒有家人來探望只能抱團在府里過節,這會兒見翠翠沒事便想著喊她去說話。
畢竟一群小丫鬟里面,翠翠是唯一一個有出息長過見識進過皇宮的人。
朝慕聞言輕輕“啊”了一聲,余光看阿梔,故意慢悠悠說,“可你走了,我這邊需要人伺候怎么辦?”
阿梔,“……”
阿梔懶得搭理她,主動抬腳去暖閣后面給朝慕準備洗澡用的東西。
翠翠瞬間蔫巴下來,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小圓臉很是陽光向上,“沒事,我留在郡主這邊伺候,等明日再跟她們聊天!
畢竟郡主是最重要的。
“傻翠翠,逗你呢!背叫ζ饋,誰讓她剛才總是“壞”阿梔好事,現在逗逗她也算扯平了。
朝慕從荷包里倒出一荷包金葉子遞給翠翠,“拿去同她們分了吧,好好玩耍,我這邊有阿梔呢,不用急著回來!
翠翠驚喜到眼睛睜大,雙手接過金葉子同朝慕福禮,“謝謝郡主,我替她們謝過郡主。”
翠翠到底年齡還小,心里多少有些玩心,再加上今夜是除夕更想出去熱鬧熱鬧。
朝慕同她擺手,“去吧去吧~”
盡管翠翠在再三保證她會快點回來,朝慕都表示完全不用,放心玩,留那過夜都行!
“翠翠走了?”阿梔出來沒看見她,心里頓時了然。
朝慕乖乖坐好求表揚,“打發啦~”
一臉“我棒不棒”的得意小表情。
阿梔有些想笑,她又不是非急著親那一下,也不用真把翠翠打發走,但嘴上還是夸她,“郡主厲害!
下人們把熱水抬進來,先是兌好了溫度倒進浴桶里,然后留一桶熱的放在旁邊,這樣如果浴桶里的水涼了可以隨時往里面添加。
朝慕雙手捧著茶盞抿茶,阿梔挽起袖筒去試水溫。
等下人們離開,阿梔準備放下袖筒,“郡主水好了,去洗吧!
阿梔打算跟上次一樣站在門口等著,畢竟小郡主洗澡的時候不喜歡別人伺候。
可這次不同,朝慕主動喊她,“阿梔不幫我洗嗎?”
阿梔愣住,“?”
她遲疑,“你不是怕癢嗎?”
朝慕臉頰有些緋紅,眼睛卻水亮,“是有些怕癢,但我想讓阿梔幫我洗頭發!
她耍賴找理由,“晚上喝了酒,手上沒有力氣,要是低頭洗頭發的時候,暈倒栽在桶里淹到了怎么辦?那阿梔以后可就沒有郡主了!
“……就一杯酒!卑d沉默。
之前的酒釀小圓子都是在演戲,朝慕也就跟辰玥最后拼酒量的時候喝了一杯酒,那杯酒要是早知道會被朝慕用來做各種借口,估計恨不得自己澆在地上。
朝慕伸手扯阿梔袖筒,雙手順著阿梔清瘦骨感的手腕下滑,順著腕子往下握住阿梔的手,左右搖晃。
阿梔想拒絕,但嘴不聽話,始終沒對著撒嬌;某綇堥_口說出半個“不”字。
她這不爭氣的嘴!
阿梔將門拴上,慢朝慕一會兒進凈室。
不知道為何,這次換她不好意思了,人還沒進去,已經覺得身上滾燙,透著股燥熱。
凈室里屏風后面,朝慕輕聲問,“阿梔,你進來了嗎?”
“來了!卑d挽起雙臂袖筒,微涼的手貼了貼臉頰,捂熱后深呼吸抬腳進去。
一進去,阿梔就挑眉笑了。
別看朝慕嘴上說“不害羞”,實際上人已經縮進浴桶里,雙手扒著桶沿,肩膀都沒入水下,只露出毛茸茸的腦袋看她。
見她進來,眼睛一彎,抿唇露出羞澀一笑。
阿梔也有些臉熱,但朝慕主動害羞那她可就不害羞了。
“要不奴婢出去等您?”阿梔故意問。
朝慕又害羞又想讓阿梔幫她洗頭發,濕漉漉的手臂從桶里伸出來抓住阿梔的衣裙,杏眼水潤清亮,嘴硬道:“你輕著些就行,我只是怕癢。”
阿梔回握住朝慕的手臂放回桶里,“光怕癢也不怕冷!
她起身走到一旁,從紅木木架上扯下一條寬大的毛巾,從后面抖開披在朝慕肩上,溫聲說,“這樣我就看不到了。”
毛巾幾乎將朝慕整個罩住,遮住她在水底的春光。
朝慕一愣,手指扯著毛巾口仰頭看阿梔,心里說不出的柔軟,“謝謝阿梔~”
給了她一條遮“羞”布。
“沉在水里不悶。俊卑d睨她。
朝慕點頭,聲音軟甜,乖的不行,“悶!
她小聲跟阿梔說,“我就有一點點的害羞,不過你要是非看不可,我也不是不能答應。”
阿梔,“……”
大可不必!她還沒急色到那種程度!何況她本來就不急色!
朝慕見阿梔真不愿意看,這才披著毛巾坐在桶里的矮凳上,一臉遺憾,“好叭~”
她一坐起來,水面瞬間從肩頭變成只到胸口,呼吸倒是沒那么悶了。
“水涼嗎?”阿梔伸手摸了摸,見朝慕搖頭也就沒往里面添熱水。
朝慕擁著毛巾靠著桶壁,仰著頭由阿梔給她卸掉珠釵松開發髻洗頭發。
水瓢舀水慢慢澆進發絲里,阿梔細長的手指輕輕梳理她的長發,朝慕舒服地瞇起眼睛,這會兒是真的有點昏昏欲睡了。
原本的緊張害羞被毛巾遮住,兩人間的氣氛也正常很多。
朝慕“唔”了一聲,“阿梔,我有件事情沒想明白。”
阿梔側眸看她。
朝慕納悶,“沒看見梁佑蕓!
阿梔瞬間了然,“沒在御花園看見梁家小姐?”
怪不得她要去御花園呢。
“嗯。”這是朝慕今晚唯一納悶疑惑的事情,那就是為何沒在御花園看見梁佑蕓。
前世梁佑蕓對她的設計是在梁府春日宴,這世時間雖有了變動,但人心的貪念不會變。
春日宴變成了宮宴,如果朝慕算的沒錯,那用來栽贓她的梁佑安應該也換成了別人。
讓她想想換成誰了呢,哦~那個喜歡梁佑蕓的顧小公子。
晚上聽聞顧小公子醉酒摔倒趴在了地上,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梁佑蕓的計劃才沒有成功?
不管如何,朝慕晚上試探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那就是梁佑蕓不過也是儷貴妃手里的一顆棋子罷了。
儷貴妃許是許諾了梁佑蕓什么,這才誘她幫自己賣力。
朝慕手臂浮在桶面上,手指輕輕波動水面。
雖說能登上皇位的都不是純良之人,但朝弘濟并非一個有擔當有包容心的皇帝,從他用骯臟手段鏟除忠臣污蔑齊府就能看出來。
如果他當了皇上儷貴妃成了太后,前世齊辰兩家的結局依舊不能改寫,以這母子倆錙銖必較的性子,定會秋后算賬。
溫水沖洗頭皮,朝慕仰頭發呆,微微瞇起眼睛,像只慵懶的貓兒。
她還是要引著姨母去查母親的事情,唯有這樣,儷貴妃母子才能沒有機會。
她想事情的時候十分專注,像極了黑芝麻餡兒的小甜糕。
乖順無害又甜軟的表皮裹著一肚子黑黑的小心思。
奈何這面皮實在好看,讓人移不開視線。
阿梔看她,朝慕杏眼朦朧,濃密卷長的眼睫蝴蝶振翅般煽動,唇瓣微張。
白皙的臉龐被水汽暈染成緋紅,顏色如粉桃一般妍麗,似乎帶有粉香,誘人品嘗。
阿梔垂眸看她,可能凈室里太熱,蒸的她有些唇干舌燥,不由微微別開視線。
可能是她剛才看的目光太明顯了,被朝慕察覺到。她杏眼回神,目光追隨著阿梔閃躲的視線慢慢悠悠看過來。
朝慕眉眼彎彎,抬起手臂,濕潤的手往下滴著水,“阿梔。”
“嗯?”阿梔心虛的重新看過來。
朝慕濕漉漉的食指指尖點在阿梔發干的唇瓣上,指腹在她下唇上輕輕摩挲,直到唇瓣變得濕潤。
凈室里水汽蒸騰,熱氣氤氳,空氣好像變得稀薄。
阿梔呼吸滾燙濕潤,握著水瓢的手指收緊。朝慕得寸進尺,手掌順著阿梔唇瓣攀爬往上搭在她的臉上,濕漉漉的掌心貼著她的臉頰。
阿梔本來就是彎著腰,這會兒手里的水瓢落回腳邊的桶里,微微偏頭,鼻尖便輕輕蹭在朝慕溫熱濕潤的腕子內側。
有點癢,朝慕笑著聳肩躲了一下,卻沒收回手,反而調皮的用指尖撥弄阿梔滾燙發紅的耳廓,哼哼著,“阿梔又害羞了~”
阿梔睨了她一眼,張口要咬朝慕的手指,可嘴巴抿上去,也只是用牙尖輕輕摩挲她的指節。
朝慕心里一癢,眸光晃動,貼在阿梔臉上的手改成搭在她肩上,另只手也從桶里撈出來,雙手環著阿梔的脖子。
她像是水里誘人心魂的精靈,伸手纏住水邊的阿梔。
阿梔非但沒反抗,反而欺身往下,雙手撐著浴桶邊緣,垂眸偏頭吻住那張粉潤迎合的唇。
陌生又充滿吸引力,味道比橘子清甜可口。
阿梔單手撫著朝慕的臉,拇指在她柔軟溫熱的臉頰上輕輕摩挲,唇無意識的從朝慕嫣紅的唇瓣移到她修長白皙的脖頸上。
直到朝慕嚶嚀了一聲,阿梔才回神停下。
朝慕臉紅的不行,出了汗的額頭抵在阿梔鎖骨處,手指在阿梔飛快跳動的胸口處輕輕點著。
阿梔悶笑,故意問,“又怕癢了?”
朝慕嘴硬,明明害羞非要用怕癢當借口。
也因為這次洗澡,阿梔后知后覺明白了上次朝慕不讓她幫忙洗的原因,眼里笑意明顯。
朝慕臉紅紅的瞪她,阿梔立馬乖順老實,妥協道:“好好好不說!
她雙手撐著浴桶邊緣,俯身在朝慕額頭輕輕吻了一下,“還請郡主原諒奴婢剛才的僭越!
說完,又吻了下朝慕的鼻尖。
朝慕手指點著唇瓣,眼睛亮晶晶的,聲音輕快俏皮,語速卻一如既往緩慢清甜,“翠翠回來前,還允許你再僭越一次~”
058
梁國公府, 燈火通明。
書房里,梁國公坐在書案后面,書案上擺著一個錦盒, 盒子里裝著副女兒家的黃金頭面。
“儷貴妃賞你的!绷簢聪蛄河邮|。
梁佑蕓跟梁佑安并肩站在右側,梁佑安本來喝了點酒, 回府后本來打算直奔小雀房里睡覺,結果卻被叫了過來, 等看清父親陰沉的臉色之后,梁佑安的酒都嚇醒了一半。
他側眸小心翼翼地看梁佑蕓,想問她怎么回事又不敢開口, 怎么好好的儷貴妃突然賞了她一副頭面, 這不都是嫁人的時候才送的物件嗎?
難道六皇子跟辰家結親不成, 直接看上他妹妹了?那這聘禮也太少了些。
梁佑蕓垂著眼,搭在身前的雙手絞緊, 輕聲道:“女兒知錯了!
儷貴妃這是敲打她今晚差事辦的不好, 如果下次還有這樣的情況,那她就可以帶著這副頭面直接嫁人了,至于當六皇子妃那是想都別想。
“你向來聰慧, 今晚的事情也勢在必得, 怎么會出現如此紕漏?”梁國公屈指點著桌面責問梁佑蕓。
梁佑蕓抿了下唇,她總不能跟父親說是未來嫂子拉著她在假山后面強吻, 這才壞了原本的計劃吧?
梁楚兩家還是要結親的, 為了哥哥的前途為了梁家重回朝堂中心, 也為了她自己攀上高處,楚家都是梁家不能失去的聯盟對象。
“女兒覺得福佳郡主對除夕宮宴早就有所準備, 否則也不會同辰玥演那么一出‘姐妹翻臉’的戲碼來迷惑貴妃跟我們,讓貴妃以為辰玥心里有六皇子, 這才急著動手解除婚約,倉促之下的計劃難免不夠周全,這才出了紕漏!
說不定辰玥跟六皇子碰見的戲碼都是朝慕的手筆,她也想解除婚約卻不想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這才讓辰玥配合她演了這么一出戲。
現在婚約解除了,她福佳郡主的名聲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甚至還得到了獨一無二的恩寵能以郡主身份在京城落得一座郡主府,要知道很多不受寵的公主都沒有自己單獨的府邸。
她憑什么,就憑皇上心里對大長公主的那點愧疚?
要梁佑蕓說,這事辦的還是太急了?伤粋做事的,在儷貴妃面前插不上半句嘴。
見父親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梁佑蕓繼續說,“顧小公子常年流連花叢酒量自然不用說,怎么可能會醉酒絆倒磕暈過去,肯定是福佳郡主的手筆,說不定就是她讓人把顧小公子打暈的。”
前面的猜測是她真實想法,后面的說法純屬撒謊。
人是忍冬打暈的,估計“摔倒磕暈”也是楚清秋跟忍冬做的,但梁佑蕓不能說,只能將這一切都栽贓在同樣出現在御花園的朝慕身上。
“那她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梁國公問,“她大可以反手將臟水潑你身上,何必打暈顧潘那個混球?”
其實梁佑蕓辦的這件事情本就兇險,如果她沒能圓滑地擺脫顧潘并且禍水東引讓他纏上朝慕,那朝慕就能反手拿這事要挾她。
說是看見她私下里跟顧潘來往,這樣的話她名聲壞了,日后別說進宮了,連嫁給別的好人家都沒有可能。
儷貴妃要的從來都只是結果,自然不會理會其中的兇險,也沒想過讓梁佑蕓一個清白柔弱的女兒家去當誘餌吸引顧潘是一件多么危險的事情。
梁佑蕓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價值跟其中的風險,可權勢利益在前面吊著,她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她當時甚至在頭上藏了根尖細的簪子,就想著如果計劃不成反被纏上,她把簪子刺過去,不管是刺顧潘還是刺自己,都能落得個保全貞潔的好名聲。
奈何事情發展跟她預想的全然不同,因為楚清秋攪合進來,整場謀劃全然落空。
她是安全了,可儷貴妃的責問也來了。
梁佑安聽到這兒總算能插上嘴,“爹,你是不知道顧潘,他就是個繡花枕頭外強內弱,好色又膽大,他可能是去御花園的路上就遇見了福佳郡主,拉扯的時候自己沒看清路摔倒磕暈過去,這不也很正常嗎!
“這有你說話的地兒?”梁國公睨梁佑安,“你自己聽聽你說得話合不合理!
梁佑安縮著脖子低下頭,“我覺得挺合理的!
梁國公一眼斜過去,梁佑安瞬間不敢再吭聲。梁佑安心里不服氣,看不上他又特意把他叫過來聽圖個什么,干脆別喊他唄。
不過有他插科打諢,剛才的事情也算翻篇了。
“事情已經這樣,現在再去翻這些細枝末節也沒有什么意義,雖說這次皇上惱了六皇子,但這門婚約總算是在齊家夫婦回京前解決了!
“按你剛才的說法,這個福佳郡主倒是個有城府的,”梁國公沉思,“也許不是福佳郡主有城府,是長公主朝陽有城府。”
比起一個嬌養長大的閨閣郡主,梁國公更傾向于這事是朝陽的手筆。
解除了福佳郡主跟六皇子的婚約,同時逼辰相在皇上面前說出辰玥三年不嫁人的話,絕了六皇子娶辰玥的心,還利用當年朝蘊的往事引起皇上的愧疚跟對儷貴妃的厭惡,可謂是一箭三雕。
“是該提醒一下儷貴妃,小心些朝陽長公主,”梁國公瞇眼,“一個女子卻妄想權力,她難道還想取代所有皇子坐上那個位置?白日做夢!
這件事情之前,梁國公只當朝陽長公主不過是個有些權勢的女人罷了,再囂張跋扈也是在后院內室里,斷然不會鬧到朝堂上,可如果朝陽開始對付六皇子,那她的野心也就寫在了明面上。
畢竟后宮的所有皇子中,六皇子是贏面最大的那個。比他年長的比他平庸,比他聰慧的母妃無用,比他年幼的更是不在考慮范圍內。
梁國公捻著指尖,不管如何,他所有牌都壓在了六皇子身上,連兒子都是從小就跟六皇子搞好關系,他絕對不允許有人壞他的計劃。
梁國公抬起下巴示意梁佑蕓,“把這頭面拿回去擺在你屋里日日看著,也算長個記性,下次要是再有這樣的事情,以后你就別來書房了,好好在你屋里練習女紅等著出閣吧!
梁佑蕓臉色微白,低頭應下,“是!
兄妹兩人從書房里出來,外面的煙花剛剛放完,絢麗的顏色映亮夜空不知道熱鬧了多少人家,可國公府卻寂寥凄清,絲毫沒有除夕的熱鬧。
走遠了些梁佑安才敢伸懶腰,“我去睡覺了,你跟娘說一聲我不過去請安,讓她也別守夜早點睡吧,你看咱府上什么時候信過這個。”
說是守夜有祛病避晦的作用,梁佑安半點都不信,也就他娘整日在府里閑著無事才會聽信這些。
梁佑蕓雙手捧著錦盒,仰頭看煙花落下。
“蕓兒。”國公夫人走過來,避開書房的門,拉著梁佑蕓的手腕往后院走。
“你爹是不是說你了?”國公夫人擔憂地看著梁佑蕓的臉色。
梁佑蕓扯出溫柔的笑,輕聲細語,“沒有啊,你看,雖然事情沒辦好,但結果是好的,貴妃娘娘還賞了我一副頭面呢!
“不是這樣——”她身邊丫鬟阿秀忍不住出聲,梁佑蕓側眸看過去,眼底涼意明顯,阿秀這才把嘴閉上。
因為國公夫人怯懦柔弱,導致小姐向來在夫人面前都是報喜不報憂,連對她敲打警告的頭面都說成是賞賜的。
“你從御花園回來我就覺得不對勁,眼睛是紅的嘴巴好像都腫了,”國公夫人小聲問,“當真沒人輕薄你?”
當時梁佑蕓還想去偏殿打聽一下,可她那副樣子根本不適合出現在人前,只能以身體不適先行回府了。
“娘,這事萬萬不能再提,尤其是在父親面前,”梁佑蕓叮囑,“不然女兒的名聲可就沒了。”
讓她爹多疑的性子,要是知道她當時的模樣,定會往深處繼續查,到時候再想糊弄過去可就沒這么容易。
“我知道我知道,我誰人都沒說過,”國公夫人拉著梁佑蕓的手,看了眼她抱著的頭面,笑著說,“還挺好看的,看來娘娘是真心喜歡你。”
梁佑蕓只是笑。
“我之前聽人說六皇子是你爹的兒子還嚇了一跳,”國公夫人撫著胸口,“想來也是假的,他要是你爹的兒子你爹怎么還這么替你謀劃讓你嫁給六皇子,儷貴妃也自然不會送你頭面!
畢竟哪有妹妹嫁給哥哥的道理。
梁佑蕓臉上笑意僵硬,瞬間頓住腳步,緩慢扭頭看向國公夫人,“娘你說什么?”
“啊,這事你沒聽說嗎?”國公夫人也是一愣,她以為女兒的消息怎么都比她靈通才對。
“送你出宮我折返回去的路上,見有兩個丫鬟說話,我聽了一耳朵,她們先前在說大長公主的事情,我以為對你有用就聽了一會兒,然后不知怎么她們就扯到了儷貴妃的過往上,說她進宮前跟你爹有過一段,加上六皇子也是早產……”
那兩個穿著粉色衣服的丫鬟不像是宮里的,可她又記不清是誰家的丫鬟,只覺得其中一個瞧著挺有氣質的,比儷貴妃身邊的季姑姑還像一等女使。
事后她在宮宴上看了一圈都沒看見誰家丫鬟穿了粉衣。
國公夫人說完臉色也是一片蒼白,“應該、應該不是的,都沒聽你爹說過這事。”
這種事情她爹這么可能會說。
梁佑蕓抱緊懷里的頭面,竟覺得心底冰涼像是入了寒氣。
如果這事是真的……
梁佑蕓深呼吸,勉強擠出笑意,“娘,消息都是假的當不得真,以后不要再說了。走吧,咱們去守歲,今夜可是除夕呢,定要熱熱鬧鬧的!
她扭頭朝后看了眼,對上阿秀的視線,阿秀點頭了然。
這事她去查。
除夕除夕,辭舊迎新。
余慶樓的煙花放完都快子時了,夜空的夜色也偏向于短暫寂靜。
等子時過半,迎新的炮竹聲便會響起。
“郡主,阿梔,我回來了。”翠翠趕著點回來。
她到主屋的時候,屋里已經擺好了火爐跟蒲團,打算圍爐取暖。
翠翠伸手對著火爐伸手烤了烤,偏頭朝里屋喊,“阿梔?”
“給郡主換身衣服就來。”阿梔在里間回了一句。
屋里朝慕已經洗漱完,長發在暖閣里蒸干了才隨意扯了條粉色發帶系上。
朝慕坐在軟榻上,隨手將背后長發攬過肩膀垂在身前,指尖纏著粉色發帶看阿梔,“你晚上同翠翠換了衣服去哪兒啦?”
偏殿事情結束后,她跟姨母坐著說話的時候,阿梔跟翠翠出去了一會兒。
本來朝慕沒想起來兩人換了衣服,直到剛才拉著阿梔深吻,鼻尖情不自禁蹭過阿梔的脖子吻她鎖骨,余光正好瞥見她領口衣襟里面還穿了件粉衣。
青粉這種搭配一看就不是阿梔的作風。
“去讓人給梁小姐帶個消息!卑d也不隱瞞,拿著紅色披風走過來,抖開披在朝慕肩上,彎腰低頭給她系脖子處的帶子。
朝慕懂了,“關于儷貴妃跟梁國公的?”
“嗯,”阿梔抬眸看朝慕,有些驚訝,“郡主聰慧,這都能猜到!
阿梔本來不想用這種法子,但儷貴妃先對朝慕動了手,那就不能怪她。
阿梔把消息帶給國公夫人,以國公夫人的性格定會跟梁佑蕓說,阿梔只需要等梁佑蕓去查這事就行。
對付狗的方法,那就是讓她們狗咬狗,咬得越兇越有熱鬧看。
“不是我聰明,”朝慕鞋尖點地,身體前傾,雙手握著軟榻邊緣,借著阿梔彎腰的姿勢,仰頭在她鼻尖上親了一下,梨渦清淺,“是我了解阿梔!
她去讓翠翠查儷貴妃的時候,朝慕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阿梔臉一熱,下意識扭頭朝后看,怕翠翠進來看到。
朝慕眉眼彎彎,見阿梔起身,伸手順勢抱住阿梔纖細的腰肢,將臉埋在她小腹間,“我前前世定是日日燒香的尼姑,這才積攢了很多福報這輩子遇到阿梔~”
“為什么是前前世?”阿梔一時間不舍得推開朝慕,便佯裝幫她整理身后的白狐貍毛滾邊兜帽。
朝慕手指在阿梔背后上下滑動,“因為一世的高香肯定不夠遇見阿梔,所以需要燒兩世!
不愧是小甜糕,嘴甜!
“阿梔,你腰好細好軟~”朝慕環著她的腰,用手指丈量,感覺自己剛才束頭發的粉色短短發帶纏在阿梔腰上都綽綽有余。
見她蠢蠢欲動,阿梔眼皮跳動,不由輕輕拍拍她的背,“翠翠要進來了。”
朝慕哼哼唧唧抱著她耍賴。
阿梔心里柔軟,余光瞥身后,見沒有動靜,雙手搭在朝慕肩頭,彎腰低頭吻朝慕腦后發絲,輕輕柔柔的吻,“走了,說好打牌守歲的!
阿梔紅著耳廓直起腰,“奴婢還等著贏金瓜子呢。”
打牌要人多熱鬧,阿梔還讓翠翠把陳成叫過來。
她們打的是葉子牌,每人開局一把金瓜子,最后能贏多少全看自己的本事。
朝慕會玩,阿梔跟陳成也會,唯一不太熟的是翠翠,但兩把之后,她也知道具體怎么打了,只是結果不太理想。
“啊,我本來那么多金瓜子,現在就這么一乃乃了!”翠翠看向朝慕面前的金瓜子。
朝慕盤腿坐在蒲團上,眉眼彎彎,“翠翠啊,要愿賭服輸~”
翠翠舉手,“我不服。”
她伸手指阿梔,“阿梔老是幫郡主!
阿梔心虛,低頭看牌。
翠翠扒拉阿梔,“我們才是一起的,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說好了今夜打牌不分主仆不管大小,只當同輩們互相玩耍的呢,阿梔現在老這么幫著郡主,翠翠覺得她——
有討好郡主的嫌疑!
翠翠小眼睛盯阿梔,“你為什么總幫郡主?”
阿梔雖然心虛,但一本正經說,“胳膊肘本來就是往外拐的,我也沒怎么幫她,是郡主聰慧這才總贏。”
聰慧的郡主高高地翹起她的尾巴坐在蒲團上左右扭動,得瑟極了。
翠翠鼓起臉頰。
阿梔安撫她,并且表示,“這次一定不幫她!
兩把之后,翠翠又要鬧了,“不公平,這次換郡主幫阿梔了。”
這倆還能不能好好玩游戲!就算拉幫結派,也是丫鬟跟丫鬟啊,她們才是一起的!
陳成跟在翠翠后面搖旗,“就是就是!
翠翠雙手插腰瞪阿梔,阿梔微笑,仰頭看房梁。
要是今天之前,她就幫翠翠逗小郡主了,可……剛才她都跟小郡主嘴對嘴舌纏舌了,哪里還好意思幫別人欺負她。
阿梔那么貪財的一個人,恨不得把手里的金瓜子都堆到朝慕面前,更何況只是牌上幫她。
在阿梔跟朝慕舉手發誓再三保證不會幫彼此之后,翠翠依舊……是輸。
她小眼睛泛水花,“我怎么玩不明白呢!
阿梔憐惜地摸摸她的腦袋。
為了翠翠有體驗感,朝慕主動退出,加上她也乏了,便坐在一邊抱著手爐看三人玩。
她挨著阿梔坐,自然是幫阿梔看牌,看著看著腦袋就靠在了阿梔手臂上。
阿梔腰背瞬間挺直,余光睨朝慕,朝慕目光全在牌上,偷偷說,“這么出這么出!
陳成立馬制止,“郡主,觀牌不語真女子!”
朝慕頭一扭,立馬將臉埋進阿梔的手臂里,杏眼水潤俏皮地眨巴起來,余光看過來,悶悶說,“不語不語,這次一定不語!
陳成這才罷休,唯有阿梔紅了臉,感覺酥麻了半個胳膊。
他跟翠翠的注意力全在牌上,根本無人在意朝慕是不是黏在了阿梔身上。
朝慕靠著阿梔,剝了個橘子,捏著橘瓣抵到阿梔嘴邊。
趁陳成跟翠翠低頭看牌,阿梔連忙張嘴叼住橘瓣藏在嘴里。
她腮幫子鼓了一側,朝慕故意伸手去戳,直到阿梔瞪過來,她才笑盈盈收回手。
一場牌打下來,阿梔賺的盆滿缽滿,面前一堆的金瓜子,陳成跟翠翠從一開始的賭“金瓜子”到用“貼紙條”記賬。
現在牌局結束,陳成跟翠翠兩人的兩邊臉頰被貼了好幾個紙條。
朝慕提起衣裙蹲在兩人身邊,手里捏著半張破破爛爛的紙,兩人臉上紙條就是她撕下來蘸了茶水貼上去的。
“我數數~”朝慕湊過去數,“翠翠五個,陳成五個。恭喜阿梔,大獲全勝~”
她帶頭鼓掌。
阿梔矜持地微微頷首,“都是大家謙讓。”
陳成跟翠翠蔫蔫鼓掌,“嚶。”QAQ
“我認輸,”翠翠放棄地往前一趴,“阿梔你太厲害了,就算沒有郡主幫忙我也贏不了。”
陳成也雙手舉起,“我也認輸,玩不過,根本玩不過!
阿梔會算牌,加上旁邊坐著郡主幫她看牌,根本贏不了。就算小郡主不幫忙,阿梔一個打兩個都綽綽有余。
“認輸?”阿梔挑眉問。
兩人異口同聲,“認輸!
阿梔笑著將金瓜子分給兩人,“認輸有賞?ぶ鹘o的,從一開始就是給你們的!
翠翠跟陳成又歡呼起來。
外頭遠遠響起一聲炮仗,應該是子時過半了。
“辰玥小姐上次送了一車炮仗煙花,不如咱們放一下?”陳成試著建議。
見朝慕點頭,陳成立馬跑出去安排人手張羅這事,一時間院子里不少丫鬟小廝都跑出來玩耍。
夜間的小雪還在紛紛揚揚落下,但絲毫不影響大家的興致。
一群小丫鬟們都才十幾歲,提著燈籠點著煙花,在向陽院里叫著跑來跑去,你推我我擠你,熱鬧無比。
翠翠融入其中,幫著點炮仗,不亦樂乎。
跟阿梔和朝慕比起來,她們身上更有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活力。
朝慕本來站在前面,側眸瞥見身邊阿梔,不由悄悄后退半步跟阿梔并肩,借著熱鬧遮掩,偷偷伸手去勾阿梔的手指。
阿梔目視前方八風不動,卻在衣袖遮蓋下,把朝慕的手指攥在掌心里緊緊握著。
兩人幾乎是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牽手,以至于阿梔掌心滾燙,微微出了汗,始終不敢正眼看朝慕,可她又攥緊朝慕的手,半點沒松開。
炮仗玩完,一群丫鬟小廝打起了雪仗。
朝慕想起什么,拉著阿梔走到梅樹下,提起衣擺蹲下,伸手去團梅樹邊上的松軟白雪。
“明日大年初一,我給辰玥送個禮物拜年!
朝慕低頭團了兩個雪人,雖然容貌看不清楚,但形狀神似她跟阿梔,都留著發髻穿著長裙手牽著手。
阿梔,“……”
又開始了,小甜糕她又開始四處炫耀了。
團完雪人,朝慕果然拿給翠翠看,“像我跟阿梔嗎?”
她將雪人放在臉邊。
翠翠認真看,“像!
朝慕滿足,“賞金瓜子~”
翠翠驚喜,立馬道:“越看越像!郡主好手藝!簡直栩栩如生!”
朝慕更開心了,“再賞~”
阿梔,“……”
阿梔睨翠翠,到底誰更會拍郡主馬屁?
朝慕將手牽手的兩個小雪人放進錦盒里,示意陳成明日一早派人送去辰府。
這時子時半,外頭煙花重新亮起,借著漫天絢麗光亮,陳成帶頭喊,“新年快樂。”
他揚聲道:“?ぶ餍碌囊荒,福壽安康心想事成!”
底下也跟著,“祝郡主新的一年平安快樂事事順心!
院子里七嘴八舌熱鬧起來,朝慕像個金佛一樣,開始抖落身上的金粉,“賞,都賞~”
今年算是齊府冷清了許久之后,過的第一個快樂熱鬧的除夕新年了。
阿梔站在旁邊看,眼里也沾染上許多鮮活跟光亮,她扭身看朝慕,看被眾人簇擁著祝福的小郡主,心里柔軟酸甜。
如果書里結局能改寫,小郡主應該會年年如今日,歲歲同今朝的快樂活著。
所以朝弘濟不能當皇上。
阿梔一直以來想的都是活下去,如今看著滿院燈光下眉眼彎彎的小甜糕,阿梔更想帶著她一起,好好活下去。
等鬧完回屋睡覺的時候,都已經丑時初。
朝慕頭回這么晚睡,熱鬧勁過去就開始犯困,坐在床上昂著臉等阿梔給她擦臉涂面膏。
溫熱的毛巾覆在朝慕臉上,她軟軟地說,“阿梔,新年快樂~”
帕子拿開,露出朝慕漂亮的臉蛋。
阿梔將面霜在掌心揉熱化開,輕輕抹在朝慕臉上,“嗯,郡主也是!
“阿梔敷衍,”朝慕昂著臉露出不滿,伸手扯著阿梔的腰帶,哼哼唧唧,“重新說,說完有賞~”
阿梔認真想了一下,垂眸抿了下唇,眼里露出笑意,“那愿阿梔與朝慕同行,和歲月并往。愿郡主歡愉勝意,一生順遂!
朝慕這才開心起來,“哪個暮?”
是朝暮,還是朝慕?
阿梔雙手捧著朝慕的臉,唇貼在她唇上,輕輕吻,“這個慕。”
她問,“怎么賞?”
朝慕雙臂環著阿梔的脖子,加深這個帶著水聲的吻,呼吸滾燙,“這么賞~”
059
大年初一, 辰玥剛擁著被子坐起來就收到來自于朝慕的禮物。
方方正正的一個錦盒,檀木的,深黃色的色澤光是看著就很有質感, 精致帶著鏤空花紋的鎖扣就更是不用說了。
辰玥有些懵,醒神后眼睛一亮, 欣喜道:“慕慕給我準備了新年賀禮?”
她還是頭回收到來自于朋友的新年禮物呢!
珠珠捧著盒子,聞言點頭, “清晨就讓人送來了。”
“看起來應該是耳墜鐲子之類的物件,福佳郡主真是用心了!敝橹榕踔凶幼笥铱。
檀木錦盒本就沉甸甸的,她也掂量不出里面放了什么東西。
辰玥也是一喜, 喜完忽然想起上次夜里收到的禮物, 伸出去打開錦盒的手指瞬間遲疑地蜷縮起來, 謹慎道:“不會又是一顆糖吧?”
珠珠微怔,底氣不足, “應該……也許……也不是沒可能!
畢竟福佳郡主不是個按理出牌的人, 跟她家小姐一樣,送的禮物向來都很隨心。
“就算是糖我也喜歡,慕慕送的, 糖皮我都喜歡, ”辰玥雙手接過錦盒放在被子上,伸手打開, 一愣, “噯?雪人?”
辰玥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驚喜, 手指指腹輕輕點在雪人的小腦袋上,“慕慕給我做了兩個雪人!”
她小心翼翼拿起來, “一個是慕慕,一個是……阿梔?!”
辰玥滿臉茫然, 眼里全是疑惑,來來回回看,怎么看怎么覺得另一個是阿梔不是她。
這雪人端莊的姿勢跟板正氣質一看就是阿梔,另一個雪人臉上戳了兩個梨渦,很有辨識度,自然是朝慕。
“慕慕給我送她跟阿梔的雪人做什么?”辰玥不懂,低頭在錦盒里看了一圈都沒看見只言片語的提示。
“許是覺得有意思,便送來給小姐看看?”珠珠猜測。
辰玥半信半疑,“她上次送糖是因為跟阿梔和好了,那這次送牽手的小雪人,不會是——”
辰玥抽了口涼氣,激動起來,看著珠珠的眼睛,“不會是慕慕跟阿梔結拜成異父異母的親姐妹了吧!”
珠珠,“……”
她還以為自家小姐會說出點什么驚世駭俗的話呢。
珠珠笑,“可能吧,那這個雪人怎么辦?要是擺在外面一出太陽半天就融化了!
辰玥小心翼翼把兩個脆弱的雪人又放回錦盒里,雙手捧著交給珠珠,“放在冰窟里用冰好好存著!
這樣一年四季都不會化開。
珠珠笑,“好嘞!
辰玥看完禮物作勢又要躺回去,珠珠連忙提醒她,“我的小姐啊您今日可不能睡懶覺,今天年初一您要去拜見長輩呢!
珠珠道:“剛才夫人就著人來問您起了沒有,聽說沒有便又回去了,想來夫人跟相爺已經在正廳坐著等您啦!
然后看辰玥還沒起就沒舍得再派人來叫醒她。
辰玥反應了一下,“今天年初一!
她人瞬間精神起來,掀開被子要下床,“那我要去給殿下拜年!
她怎么睡糊涂把這事給忘了,年年她去長公主府拜年都會收獲一堆的禮物跟好吃的,然后長公主今日是最清閑的,還會陪她玩一會兒投壺跟射箭。
雖說是年初一,但辰玥這幾年的今天都是在長公主府過的,晚上才帶著滿滿的禮物被長公主送回來。
辰玥挑了件討喜的紅裙,直奔正廳而去。
她哥哥嫂嫂們姐姐們都已經到了,這會兒都在正廳里嗑瓜子剝花生聊天。
辰夫人做為續弦進府后只生了辰玥一個,而去世的前夫人則留下一個兒子跟一個女兒。
前夫人離世時兩個孩子都還小,大的兒子五歲小的女兒三歲,算起來這兩個孩子也是辰夫人帶大的,所以都喊她母親,更是拿辰玥當成親生妹妹。
跟同樣是續弦的楚家不同,楚家過年是繼女跟繼母之間是相敬如賓生疏客氣,辰家則熱熱鬧鬧擠成一團,說是繼女繼子是親生的都沒人懷疑。
辰相兒子今年雖是弱冠之年,卻在翰林院任職,去年年初成的親,娶了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余家姑娘。
辰相女兒已經定好親,今年年底成親,如今在家中算是待嫁。
辰玥來的時候,辰相在跟兒子下象棋,余光瞥見辰玥在外面探出腦袋,不由笑著跟眾人道:“快看看,咱家的大懶蟲終于舍得起床了!
辰玥臉一熱,提著衣裙抬腳進來跟大家挨個行禮,她是一群人里年齡最小的一個,從小就被捧在掌心中。
長姐小聲跟辰玥說,“別信他說你懶,爹爹一直沒讓開飯,就等你呢!
長姐問辰相,“爹爹一邊罵人家小懶蟲一邊不讓人叫小懶蟲吃飯,玥玥就算懶也是您的錯!
“好啊,這怎么還能怪到我身上?”辰相攤手。
長姐笑,拉長音調,“女不教父之過,哥哥我說的對不對?”
辰家大哥跟著點頭,“是這個理。”
“歪理都是歪理,”辰相瞪兒子,“你書都是這么讀的?”
辰家哥哥笑,“家書是這么讀的。”
辰相難得被噎住,抬手將棋往棋盤上一按一推,“將軍!”
辰家哥哥,“……”
這象棋是沒法玩了。
辰玥笑盈盈朝辰夫人走過去,跟三個女眷撒嬌,“你們怎么沒讓人叫醒我?”
辰家嫂嫂開口了,“你昨夜飲了杯酒,要是不睡飽仔細頭疼。我們今日閑著沒事,正好都聚在一起曬曬太陽聊聊天就讓你多睡會兒,反正也沒等多久!
“對啊,家里今日又沒來客,你多睡會兒就是!遍L姐抬手摸辰玥小臉蛋,眼里全是笑意。
“姐姐,嫂嫂~”辰玥伸手抱倆人,辰家嫂嫂笑著拍她后背。
辰夫人柔聲嗔辰玥,“多大人了毛手毛腳,快起來別壓著嫂嫂。”
“不礙事不礙事,她才多輕!背郊疑┥┠樢患t,手搭在小腹上。她已經兩個月身孕了。
辰夫人看辰玥臉色,“頭還疼嗎?”
辰玥后知后覺地撓撓額頭,“不疼了,應該是睡飽了!
“太陽都要曬屁股了,你要是還沒睡飽可還了得。”坐在桌邊的辰相遠遠插話過來。
辰家哥哥笑著攔,“妹妹頭回喝酒貪睡些很正常,哥哥我之前喝多了都睡一天一夜呢!
他朝辰玥招手,從懷里掏出紅封遞過去,“恭喜咱家玥玥又長大一歲,這是哥哥的心意。你嫂嫂那邊備了份單獨的,你去找她要!
辰玥開心起來,捏著紅封給哥哥福禮,“謝謝哥哥!
家里所有比辰玥年長的長輩都給她用心備了禮物,拜完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飯。
“怎么吃這么急?”長姐掏出巾帕遞給辰玥擦嘴,“又要去長公主府?”
辰玥連連點頭,“今年去晚了。”
“去早了也沒用,”辰相慢條斯理吃飯,余光瞥了眼辰玥,慢慢悠悠說,“長公主又不在公主府!
“?”辰玥茫然,“那她去哪兒了?”
進宮拜年?可宮里先皇跟太后都先后殯天了,長公主并不需要跟誰拜年。
那除了宮里她還能去哪兒?
見兒女們都看過來,辰相不急不躁地夾了筷小菜放進白粥里,這才說道:“我也是偶然聽見,可不是蓄意打聽啊。說是長公主昨天夜半子時就帶著面首們離開長公主府去余慶樓喝酒了,宿醉未歸。”
他打量著辰玥的臉色,“估計這時候還在余慶樓呢!
辰玥原本小臉舒展,聽完這話直接耷拉著臉離席出門,“珠珠讓人套馬車!
珠珠在外面急忙應,“是。”
等她風風火火出去,辰夫人才嘆息著看了眼辰相,“你啊你,你非要把這事說給她聽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討厭長公主府里的那群‘面首’了!
辰相給辰夫人夾菜,抬眸看著外面消失在視野里的紅色衣裙,意味深長,“夫人莫要急,有些事情總要試試彼此的態度,總這么耗著我這心里也沒底自然不知道下一步棋該往哪兒走!
“母親別急,父親這般做應該是有他的打算!背郊腋绺缡疽馄拮咏o母親夾菜安撫一下。
長公主朝陽身份特殊,很多時候不能只將她當作女子來看待,她是握有實權的長公主殿下,同朝堂上那些皇子皇叔們沒有區別。
辰玥同她走得太近了,很多時候辰家的決策都要將長公主考慮進去,免得傷害了辰玥。
辰相故意把這事說給辰玥聽,也是想探探辰玥對長公主是不是真懵懵懂懂的懷有那份心思。
這事幾乎全家人都知道,唯有當事人辰玥自己蒙在鼓里。
辰夫人有些擔心,畢竟是女子跟女子……
但辰相對這事的態度太過于坦然,以至于她都不好意思先提異議。
尋常人家不都是父親站出來反對的嗎?怎么輪到辰家就變成了她不贊同了?難道真是她書讀少了見識還不夠多?
辰夫人陷入自我懷疑,并且打算把“博覽群書”的事情提上日常。
她一被分神,便將注意力從辰玥身上轉移了。
余慶樓是京城里最高最大的酒樓,但樓層并不高,只有三層,而第三層非貴客不接待。
上午巳時,清晨跟中午的交界點,這個時候不僅街道上的行人不多,連酒樓門口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小二在灑掃整理。
像這樣的酒樓,一般晚上生意是最好的時候,上午倒是一般般,連外面經過的路人都只有稀稀拉拉幾個。
稀稀拉拉的路人從余慶樓外經過,目光都會忍不住瞄一眼余慶樓旁邊巷口停著的那輛馬車,車廂上掛著個寫著“齊”的燈籠,馬車車廂奢華又內斂,感覺里面的主人非富即貴。
齊府馬車里坐著的自然是福佳郡主朝慕。
朝慕一早進宮拜年,回來后連府邸都沒回就來了余慶樓門口。
因為關于長公主朝陽帶面首宿醉酒樓的事情幾乎都傳遍了,說她不成體統哪里有個女子樣,虧得她還是長公主,就這么給全大朝女子做的表率?
從拉弓射箭到太學院任職博士,再到掌管戶部財權參政議政,哪一條像女子該做的?
不少朝臣今日還沒開印就齊齊上折子要彈劾朝陽,讓她把權力交出來乖乖說親嫁人。
皇上一大早就發了通脾氣,見了幾個大臣,奏折砸了一宮殿,手朝上指著問,“朝陽的騎射是先皇教的,怎么著,現在還要先皇出來跟你們賠罪不是?”
“財政的問題當年是朝陽指出來的,朝蘊死后兵權收回,朕說把財權交給朝陽的時候你們一問一個不吱聲誰也不肯接這爛攤子,如今國泰民安你們就開始眼饞財權了?”
當時朝蘊的事情,這幾個老臣都知道,也都心存愧疚,當年才沒敢吭聲。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打的什么主意,你們背后的人是朕的兒子,你們今日彈劾的人是朕的妹妹,朕這一家子的事情全抖落出去讓你們非議了?那朕這皇位干脆讓你們坐行不行!”
一頓話罵下來,倒是把彈劾的聲音罵下去了。
也是因為皇上一早在御書房里發怒,時辰耽誤了些,朝慕出宮就晚了點。
如今還沒正月十五,朝廷跟衙門都一樣暫時沒“開印”自然沒上朝,不然群臣在大殿上吵鬧起來,朝慕一個過去拜年的估計要拖到下午才出宮。
從宮里離開后,馬車直奔余慶樓而來停在旁邊,朝慕只坐在車里也不提下去的事情。
阿梔陪坐在馬車中,見朝慕手指撩開車簾一角露出一點縫隙偷偷往外看,輕聲問,“郡主擔心朝陽長公主?”
朝陽往日也“不著調”但極少真宿醉酒樓,尤其是除夕夜睡在酒樓。
她這個樣子估計是昨夜便查到了大長公主朝蘊的事情。
“是有些擔心!背綔愵^,大眼睛往外看,一眨不眨。
阿梔手搭在朝慕后背上,輕輕撫拍,溫聲勸,“要不下去看看呢?長公主就是再生氣也不會氣你。”
阿梔以為朝慕在擔心“利用朝陽”一事,怕朝陽長公主知道前因后果要生氣,氣朝慕明明知道實情卻不說。
朝慕緩慢眨巴眼睛回頭看阿梔,一臉猶豫,“可現在上去就沒好戲看了。”
“什么好戲?”阿梔疑惑。
朝慕眉眼彎彎,眼底藏著狡黠,伸手攥著阿梔的手腕,將她一同拉過來,示意她朝窗外看。
小小窄窄的一條縫隙只能看到余慶樓門口。
阿梔側眸看朝慕,用眼神詢問看什么?
朝慕湊過去親了口阿梔的嘴角,聲音輕輕,“看辰玥。”
朝慕見阿梔的目光只落在她臉上,梨渦淺淺蕩出笑意,伸手捧著她的臉讓她看外面,“來了來了!
阿梔收回視線朝外看,果真看見辰府馬車停在余慶樓門口。
一身紅衣的辰玥氣鼓鼓地從馬車上下來,單手提起衣裙大步流星朝里走,活像個一個過來‘捉奸’的妻子?
阿梔,“?”
朝慕這才拉著阿梔下車,偷偷跟在后面去看熱鬧。
前世她死之后,姨母的注意力都在查她的事情上,隨后又查出母親的事情,心里接連被重傷。
從她死到齊府被查出謀-逆,連著朝堂政事,讓姨母沒分出心神去管辰玥。直到后來辰相一步走錯失去先機,再到辰府滿門抄斬辰玥被送走,姨母才意識到辰玥的心意。
可那時辰玥全家只剩自己一人,心里早已無意情愛,這才有了以命相搏的春獵一箭。
她抱著必死的心去的,沒想著能活。
是姨母保下辰玥加上朝中大勢已去,這才退回嶺南領地,答應此生不回京。
說到底姨母跟辰玥前世錯過了太多,蹉跎半生都不知道能不能放下心里失去親人的傷痛攜手在一起。
這世因為朝慕“攪局”,一切出現了變動,朝陽提前得知了朝蘊的事情宿醉酒樓,激的辰玥提裙殺來。
就算突破不了師徒關系,至少也會有點進展。
朝慕拉著阿梔的手,悄悄跟在后頭看。
阿梔睨朝慕,感覺她比辰玥還激動……
060
辰玥氣勢洶洶沖到余慶樓, 一腳恨不得邁三個臺階,珠珠跟在后面小跑著才勉強跟上。
可來到樓里問清楚房間后,辰玥又開始慫了。
她攥緊衣擺的手指慢慢分開, 雙手端在身前拇指摳在一起,猶猶豫豫看著面前緊閉的房門不太敢進去。
珠珠可算是追上了她, 扶著三樓欄桿大口喘-息,話都說不勻稱, “小姐,您慢些……”
這么幾個臺階差點累死她。
辰玥看了眼珠珠,又看向面前的房門, 眸光閃爍, 抿緊了好看的唇瓣。
珠珠示意她, “不是來找長公主的嗎,怎么不進去?”
辰玥不敢, 她開始莫名害怕自己推開房間的門發現里面有別人, 更怕萬一推不開房門怎么辦。
爹爹說長公主昨夜是帶著那些面首一起來的……
越想辰玥的臉色越不好看,咬著唇氣惱地跺了下腳,深呼吸抬手將五指指腹輕輕搭在門縫上。
正要用力一推, 門忽然從里面開了。
“?!”
辰玥驚詫地縮回手指抱在懷里, 抬眸朝前看,就見長公主朝陽烏黑及腰的長發并未束冠挽起, 而是披散身后, 身上穿著雪白中衣肩頭披著紫色長袍外衫, 就這么雙手抱懷靠在敞開的一側門的門框上撩起眼皮歪頭看她。
慵懶的神色帶著無限困倦不耐,瞧見是辰玥這才忍著沒發火, 只是問,“在門口磨磨蹭蹭半天, 到底是進來還是不進來?”
“進,進來!背将h連忙縮著肩膀,從朝陽偏身閃開的一點縫隙中小心翼翼擠進去。
跟長公主手肘擦著過去的時候,辰玥提臀收腹呼吸不自覺屏住,臉都憋得有些紅。
她還是頭回見長公主不挽長發只穿中衣剛睡醒的樣子。
進了房間她眼神也不敢亂看,尤其不敢明目張膽亂看,只余光偷偷往床榻的位置瞄過去。
噯,沒有多余的鞋~!
說明床上沒有別人只有長公主自己!
辰玥眼睛一亮,扭頭就對上朝陽無奈的眼神,頓時臉上一臊,眼神躲閃起來。
她不是那個意思……
朝陽站起身,反手將房門關上,邊扯下肩上的外衫隨意扔在辰玥頭上將她腦袋兜頭罩住,邊問,“找什么呢?侍寢的面首?還是侍寢的女侍?”
外頭不是傳她葷素不忌男女都玩嗎?朝陽只是懶得解釋,又不是心里不清楚。
“要是我屋里有人還會讓人進來?”朝陽隔著衣服伸手戳辰玥腦門。
辰玥反手抱腦袋,小聲反駁,“我沒有懷疑殿下,我是怕旁人趁殿下醉酒占殿下便宜!
朝陽剛想說她這個身份若是她不愿意誰能占她便宜,可話還沒說出口就想到昨夜聽到的事情,眸光一沉臉上笑意淡去,瞬間沒了多余的興趣再開口。
朝陽的外衫應該是昨夜來的時候穿的,身上還帶著長公主府里獨有的禪香,以及濃重的酒氣。
辰玥一面將外衫慢慢從頭上扒拉下來一面皺起鼻子貪婪地嗅了嗅。
上面也沒有男人的味道,更沒有胭脂水粉的氣味,只有干干凈凈的長公主氣息。
辰玥抱著外衫,再抬頭時面前已經沒了人,“嗯?”
她扭身看了一圈,才發現朝陽褪了鞋子又掀開被褥躺回床上,背對著她,只有滿頭烏黑秀發搭在床沿邊露在被褥外面。
“給你準備了新年禮物,只是在府里沒帶出來,”朝陽的聲音輕輕淡淡的,處在隨時熟睡的邊緣,“你若是好奇,讓隔壁房間的印青帶你回去取!
可辰玥又不是沖著禮物來的。
她自小被嬌慣寵愛長大,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家里人也會想方設法給她弄到,所以辰玥此生沒有什么不可求之物。
禮物是金銀玉器她不討厭,是雪人她喜歡,是糖她也喜歡,就算是地上的石子,只要是撿起來是送給她的她也當作珍寶存放起來。
辰玥早上醒的時候滿腦子的確都是去長公主府收禮物,可現在站在余慶樓的房間里,她才發現跟去長公主府看那些物件比起來,她更想賴在這里看長公主殿下。
好像這才是她應該收到的新年賀禮。
辰玥磨磨蹭蹭靠過來,湊頭問朝陽,“那殿下呢,什么時候回府?”
“今日不回去,留在這兒睡覺!背柋蛔永^頭頂將腦袋蒙住,只剩發梢在外面。
她睡覺了,留下辰玥抱著她的外衫茫然的站在房間里。
辰玥環視了一圈,發現屋里桌上整潔干凈,并沒有飲酒的痕跡,顯然半夜不是在這兒喝的。
辰玥往前挪一步,見朝陽沒反應,又大著膽子往前挪一大步,直到站在朝陽床邊,才悶悶地問,“殿下昨夜同人喝酒了?”
她這話有些像質問。
朝陽頓了頓,掀開被子扭頭看她,微微瞇起眼睛,“你是來問罪的?”
“?!”辰玥瞬間蹲下來,抱著她的衣服蹲在她的床邊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就只是好奇殿下怎么沒在府里喝!
朝陽這才緩慢轉過身,屈腿面朝辰玥側躺著,看了一眼床邊乖巧蹲著的人,緩聲說,“不想在長公主府里喝,便叫了人出來!
“啊,人呢?”辰玥直起腰佯裝左右看,“好像不在啊。”
朝陽,“……”
辰玥心思淺顯根本不會演這些,演技拙劣,瞬間就能看穿。
朝陽手從被褥里伸出來,掐了下辰玥臉側的肉,“我是教了個徒弟還是請了個師父?和誰喝酒都要來管我,還找到了余慶樓房間門口!
若是她不開門出去把人喊進來,也不知道辰玥在外面能磨蹭到幾時,到時候惹得所有人都圍著看,那才叫熱鬧呢。
“疼!背将h眼睛看著朝陽,小聲說。
朝陽該掐變揉,掌心貼在辰玥臉上摸了摸,又往上摸摸她額頭,聲線柔軟很多,“新年快樂小玥玥,回去吧,待會兒你跟慕慕的禮物我讓印青給你們送回去!
她又在趕她回去。
辰玥的小臉瞬間從滿足變成不滿,甚至側身一屁股坐在旁邊放鞋的腳踏上,“我不想回去,我都跟家人拜過年了,今日又不能出門找慕慕,我想留在這兒陪你。”
“我睡覺你要怎么陪?”朝陽撩起眼皮看辰玥,見她一臉賴皮,不由伸手拍拍自己旁邊空著的床榻,“上來陪我睡?”
朝陽也是心里放松加上神智宿醉未醒,這才隨口逗她。
誰知辰玥當真了!
辰玥楞了一下,后知后覺紅了臉低下頭。
她本來不會往別處想,是來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長公主跟面首,這才想到了別處。
現在朝陽一說“陪著睡”,辰玥的小腦瓜就想到了別處。
辰玥本就生得好看,如今一害羞,更是美得不可方物,欲語還休的咬著下唇,水潤的桃花眼含了水一樣,看她一眼又嬌羞地低下頭。
朝陽頓住,搭在床上拍床榻的手指都跟著蜷縮一下,一時間呼吸發緊,后悔自己口無遮攔跟個小丫頭開這種大人的玩笑。
朝陽伸手用力揉辰玥額頭,咬牙問她,“想哪兒去了!”
辰玥懵懂地抬頭,“?”
她摸著自己額頭,也是茫然,“不是陪你躺下貼著睡覺嗎?”
朝陽愣住,“……哦!
是她想多了。
僅僅是貼著躺下睡覺就讓辰玥紅了臉,朝陽看了她一眼,慢慢轉過身背對著辰玥睡覺,“那隨你待著,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喊印青就行。樓里飯菜都有,餓了就去吃!
說完她蒙上頭繼續睡。
按著朝陽往日的習慣,這時候應該把辰玥打發出去才是,畢竟她睡覺最不喜歡身邊有人了。
如果房間里有人在,只會讓她覺得精神緊繃根本睡不著。
可辰玥抱著她的外衫就坐在腳踏上,連呼吸都不敢大聲,朝陽心一軟就把人留在房里了。
這哪里是養了個任打任罵的徒弟,這分明是養了個小祖宗。
怪不得印青已經將辰玥當成長公主府里的第二個小主子,甚至在她醉酒時同她說,“殿下又醉了,還醉在外頭,且看著吧,明日一早辰玥小姐就會找過來。”
朝陽當時心道自己還怕她找?
但嘴上雖這么說,人還是有所收斂沒喝爛醉,且把自己收拾干凈了才睡覺。
今日天光剛亮,朝陽就迷迷糊糊醒來,直到聽到外面有動靜的時候,心里才是一安。
你看,她雖是皇室中人雖一身罵名,可依舊有人是真的惦記著她,會不在乎傳言跟著找過來。
像是有根纖細的繩子在拴著她四處漂浮的心。
皇姐離世后,這些年也唯有辰玥陪在身邊讓她有所慰藉。
以往朝陽攬權是不服氣,是故意氣那些看不慣她的人,如今細數手頭權力,她心里漸漸有了別的目標。
人雖醉著,頭腦卻越發清醒。
朝陽微微側頭朝身后看,辰玥雙臂搭在床板上,下巴搭在小臂上正在看她。
見她看過來,辰玥先是問,“我弄出動靜啦?”
是不是她呼吸太大聲了?
朝陽搖頭,將臉又轉回內側,垂著眼輕聲說,“就是還沒睡著!
辰玥猶豫了一下,才伸胳膊將手輕輕搭在她的小臂上,學著母親拍孩子輕輕拍哄著,“我幫你看著,你安心睡!
朝陽,“……”
她這樣朝陽更睡不踏實。
辰玥拍了好一會兒,見朝陽呼吸平緩,這才將手收回來,自己悄悄甩了甩手臂。
朝陽“睡”著了,辰玥才敢坐直腰背看朝陽。
她自小就喜歡長公主,要不然也不會自找苦吃去學射箭,但是因為長公主身份氣場擺在那里,導致辰玥一直以來對朝陽是又愛又敬又不敢太親近。
她會拉著朝慕的手,挽著朝慕的胳膊喊她慕慕,但她卻不敢拉著長公主的手挽著長公主的手臂喊長公主的大名。
像是跟朝慕,辰玥剛才就敢脫了鞋直接爬床上跟朝慕一起補覺,可她不敢爬長公主的床,也不敢摟長公主的腰。
好像礙于身份氣場,又好像礙于別的。
辰玥雖這樣想,視線卻不受控制地落在長公主的腰上。
她側睡著,被褥搭在身上,可依稀能看出長公主姣好的身型曲線,側腰細細軟軟地往下凹陷著,手臂搭上去肯定能環一圈。
辰玥輕手輕腳抬手比劃,手指虛空描繪朝陽的身形,眼里不自覺帶出笑意,嘴角一直朝上揚起壓不下去。
見朝陽動了動,辰玥慌亂地收回手指,直到發現朝陽沒有翻身的意思,她才敢明目張膽地再看過去。
辰玥咬著下唇,一臉糾結。
她發現她好喜歡長公主,是想占為己有的那種喜歡,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只想自己擁有殿下的睡姿。
如果說她以前沒有不可得之物,那現在似乎是有了。
朝慕跟阿梔跟過來的時候,門口只剩下珠珠跟印青。
印青瞧見朝慕絲毫不意外,只笑著福禮,引著她往旁邊走了幾步盡量不影響屋里人睡覺,“殿下就說您今日會過來!
朝陽的原話是:‘我家的小貓啊,長了條大尾巴,真好真好~’
‘至少不會傻傻地走她母親的舊路!
只是這話不是印青一個女使該說給朝慕聽的。
朝慕余光往緊閉的房門里瞥,輕聲問,“姨母昨夜還好嗎?”
“情緒藏著,但喝了很多酒,”印青道,怕朝慕聽了傳言對長公主印象不好,主動解釋說,“那些所謂的面首不過是長公主府里的謀士,喝完酒便早早回去了,不在酒樓中。”
他們有自己的家室,怎么可能留在外面過夜。
朝慕心里有些愧疚,叮囑印青,“遲些送點醒酒湯進去,免得姨母酒后頭疼!
印青福禮,“是!
朝慕見房門關著,猜到辰玥可能賴在了里面,只得帶著阿梔回去。
剛出了酒樓的門,朝慕就一掃臉上的低落,眉眼彎彎同阿梔說,“姨母跟辰玥將來指不定要好好謝我!
像是辦成了一件大事。
阿梔狐疑,但還是順著她說,“郡主聰慧!
“對了郡主,”阿梔往遠處看了眼,“反正都來了街上,我便順路去布莊看看,過罷年也該給府中下人們準備春衫了!
朝慕疑惑,“之前不是跟陳成去談好了嗎?”
阿梔點頭,“是談好了,但面料什么的還是要自己看過才放心,畢竟是第一次合作要仔細些!
“而且將軍夫婦也要回來了,府中應該找人好好置辦修葺一番,現在提前聯系人,等過罷十五就能開工了!
“也是,還是阿梔考慮周到~”朝慕梨渦淺淺,“那你早去早回,我等著你回來玩投壺!
阿梔猶豫了一瞬,沒直接走,而是輕聲問,“想吃什么,給你帶些外食回去!
沒加稱呼,這便不是郡主跟大丫鬟在對話。
朝慕聞言眼睛亮晶晶的,只看著阿梔,杏眼水潤,清亮干凈的眸子里倒映著阿梔的臉,看的她微微臉紅。
昨夜兩人吻到了床上,等阿梔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將小甜糕雪白的里衣帶子扯開,將她的粉色荷花肚兜推到了胸口。
阿梔反應過來后,手忙腳亂地紅著臉給她遮掩系上,朝慕雖害羞,卻伸手抱著阿梔的腰,貼在她耳邊問她,“好不好吃?”
‘荷花’好不好吃。
阿梔臉冒著熱氣,用唇堵住她的嘴。
這會兒朝慕見阿梔耳廓微紅,就猜到她也是想起了昨夜的事情,故意清咳兩聲,才將雙手背在身后勾著,軟聲道:“甜的就行!
她正經回答,阿梔松了口氣,“嗯!
阿梔看翠翠。
翠翠無知無覺的睜著小眼睛往這邊看,阿梔想了想,讓翠翠,“馬車后面好像有只貓蹲在那兒,去驅趕一下,別回頭馬車碰到它。”
翠翠聞言一喜,“哪里有小貓?”
貓有五福,今天剛大年初一就能遇見野貓,說明是出門見福,往后一年都有福氣!
翠翠趕緊扭頭去馬車后面找,朝慕也好奇,水潤漂亮的杏眼跟著看過去。
阿梔嘆息了一聲,抬手捧住她的臉,在朝慕驚詫回頭的時候,偏頭在她唇瓣上親了一下,小聲說,“騙她的!
她怎么也跟著信了。
阿梔就是見朝慕可愛,想親一下,這才隨意尋個理由轉移開翠翠的注意力。
兩人站在馬車背面,一面是馬車車廂遮擋,一面是墻,車夫在前面看不到,翠翠在馬車后面,阿梔的舉動雖大膽卻絕了被人發現的可能。
朝慕雙手攥著阿梔的腰側衣服,無聲撒嬌,“還要~”
阿梔見翠翠還沒回過神,便飛快地親了下朝慕的額頭。
朝慕眼睛閉上,滿臉滿足。
“哪里有貓啊?”翠翠一臉失望地扭身回來,“阿梔你是不是看錯了?”
阿梔已經雙手端在身前,站在朝慕身側,一本正經地點頭,“許是看錯了!
她叮囑翠翠,“你陪郡主回去,我去街上看看布!
“好。”翠翠應。
阿梔抬腳離開,翠翠還惦記著貓呢,低頭在車轱轆左右看來看去。
朝慕抬手輕輕摸著額頭,示意翠翠,“別找啦,小貓偷完腥跑掉了。”
“啊?”翠翠直起腰,左右看,“跑哪兒去了?”
朝慕只是甜甜的笑,視線從阿梔身上收回,提起衣擺上了馬車。
跑她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