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里,開挖吧!”
沈鏡微側了身子,將那棵桃樹徹底暴露在眾人的眼前。
這突然而又莫名的話讓眾人沉寂了片刻,細碎的呢喃私語很快嘈雜起來。
“挖,挖什么?這里有什么嗎?”
跟過來湊熱鬧的鄰居們都是一臉茫然,那直直盯著桃樹下那片土的眼神里卻又隱藏著一絲絲驚恐。
沈鏡輕挑眉梢,看來,大家也都猜到了嘛。
胖胖非常給面子,率先從他懷里跳了下去,在桃樹附近嗅了嗅,很快找準了位置,伸出兩只爪子開始喵喵地刨土。
潘卓神色頓時一凝。
“大家退后,阿達,去找鋤頭過來!”
“是!”其中一個年輕警察立刻轉身朝著院子小跑過去,他腳步急促,面色凝重,顯然已經認定那片土下面是什么了。
剩下的警察很快反應過來,繞著桃樹牽起了警戒線,將一眾圍觀群眾阻擋在了外面。
當然,除了沈鏡。
好像一切都即將塵埃落定了,那些說不出的苦痛,埋藏多年的怨憤,都將大白于天下。
一直處于興奮激動狀態之下的黃麗娟卻忽然發起了呆。她慢慢地走到埋葬她的那片土地上,靜靜地看著,神情茫然。
她又抬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張心潔,烏黑的眼仁里散溢著濃濃的眷念不舍,忽然,便有一串眼淚落了下來,順著她蒼白的下巴滑落,如同煙霧一般消失在了空氣中。
阿達很快回來了,手里拿著兩把鋤頭,一把鏟子。
胖胖很有眼力見兒地跳到了一邊蹲下,開始默默地舔著爪子。
幾名警察接過了鋤頭,就開始小心地挖了起來?赃昕赃甑赝诰蚵暬厥幵诰o張詭異的氣氛之下。
沈鏡無聲地走到了黃麗娟旁邊,低聲道:“真相大白了,為什么還不開心?”
黃麗娟一驚,猛然轉頭,發現是他后,眼眸里有些驚詫與敬畏。雖然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她卻莫名感覺到了對方的不一般。
她捏諾道:“您是......大師,我,我只是有些擔心......”
“為什么沒選擇報仇呢?”沈鏡聲音很低,低到似乎只有黃麗娟能聽到。
“這么多年了,你應該有無數的機會手刃兇手,然而你卻并沒有這么做!
黃麗娟是冤屈而死,身上的怨氣極重。但張家卻并未有一絲一毫的異常發生,直到隨著時間的流逝,怨氣散去,走向最終的消亡。
黃麗娟似乎也沒想到沈鏡會這樣問,她神情有些落寞,“是啊,為什么呢?”
她又抬起了眼眸,視線定定地落在張心潔慘白的一張臉上。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沈鏡嘆了一口氣,提醒道:“再過幾日你就要徹底消失了,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她怔忡了一瞬,隨即搖搖頭,又笑了笑,“我知道。我已經沒什么遺憾了,女兒終于長大了,我也馬上就要沉冤得雪了,想想其實也挺好的!
“挖到了!”
有人忽然激動地喊了一聲,眾人忙湊過去看去,就見那剛被刨出來的坑里,一個雪白的東西從灰黑色的泥土里冒出了頭。
霎時,一股倒抽冷氣的嘶嘶聲此起彼伏。
“挖到了,挖到了!真的有東西!”
眾人大叫,神情驚詫。幾名警察加快了動作,很快,露出的部分越發多,手骨,肋骨,頭骨......
直到一具完整的骷髏暴露出來!
任誰也想不到,自己的身邊,一塊平平無奇的菜地下面,竟然掩埋寫這樣一具白骨,F場所有村民都是驚駭莫名,唏噓聲此起彼伏,齊齊后退了好幾步。
張心潔捏著指節的手一松,渾身的力氣仿佛突然一泄而空。她腿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雙眼呆呆地瞪著那被泥土糾纏的白骨之上。
忽然,她微微一動,好似骷髏一般移動著脖頸,將視線投遞到了旁邊的老人身上。
張奶奶渾身顫抖,頭冒虛汗,眼神發直,她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頭微微一偏,對上了張心潔投來的視線。
“奶,你早就知道了。”這是一句肯定句。
張奶奶渾身一怔,那雙蒼老的眼眸里涌出痛苦凄楚之色。
“不......潔啊,我......對不起,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張心潔嘴角輕微的撇了撇,發出了一聲似有若無的嗤笑。不想,不想,太好笑了,實在太好笑了。這么多年了,她無數次問起媽媽的去向,換來的只有爺爺的暴怒,大聲的辱罵。還有奶奶對媽媽喋喋不休的指責。
她甚至真的相信了他們,原來一切都是謊言嗎?一場徹頭徹尾,名為“謀殺”的謊言。
他們怎么敢,怎么敢這般理直氣壯,振振有詞?
黃麗娟飛快地飄到了女兒的身邊,抬手輕柔地摩挲著她的額角,眼里都是心疼之色。
一陣忙碌后,白骨被完整細致地包裹了起來,打算送到檢驗科進行dna對比。
這時,潘卓走到老人身邊,“張老太,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張奶奶好像沒了精氣神一般,呆愣愣地望著張心潔,一動不動。
潘卓使了個眼色,便有兩名年輕警察將張奶奶扶起,打算一起離開此地。
張老太也不掙扎,隨著他們一起往外走,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看著張心潔,濕潤的水花默默浸出了眼眶。
“潔啊,對不起,別怪奶奶,別怪奶奶......”她的聲音隨著離去的腳步逐漸遠去,好似最后的吶喊。
張心潔一張臉慘白如紙,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什么也沒有聽到,她的目光注視著已經被裝進袋子里的白骨,似乎要將那最后的印記刻進腦海里。
跟此事件有關的人都一同被帶回了警局。dna鑒定還沒有出來,張老太和張老頭嫌疑最大,不過張老頭已經精神失常,此刻正在精神科接受治療,幾乎也問不出什么東西。
張老太很快被帶進了審訊室。
此刻太陽早已經下山,滿天的霞光照得路過的行人身上都是紫紅一片。
沈鏡站在警局外面,摟著胖胖輕輕地撫摸著。胖胖咂咂嘴,將下巴墊在沈鏡的胳膊上,半瞇著眼睛,望著不遠處的霞光,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在沈鏡的胳膊上,帶起陣陣癢意。
沒一會兒,張心潔從警局大門里走了出來,她神情恍惚,眼神呆滯,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身旁還跟著一名女警,那女警低聲不知在跟她說著什么。
隨后她點了點頭,那女警關切地拍拍她的肩膀,有些不放心地轉身回了廳里。
而黃麗娟寸步不離地跟在她的身邊,一雙眸子擔憂地看著她。只可惜,那被她注視著的人完全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沈鏡見她身邊沒了其他人,于是便走了上去。
“張心潔女士,你好!”
張心潔好像個木偶娃娃,她微微抬頭看著沈鏡,又好像并沒有看見他一般。
黃麗娟卻很著急,她抹著眼淚,哭聲訴訴,“大師,求您幫幫我女兒吧。她現在一句話也不說,是不是被嚇到了?早知道會這樣,我就是一輩子埋在那里面再沒人發現也沒關系的!
“那怎么行,善惡有報。如果她早知道自己的母親背負污名被謀殺,我相信她也一定會選擇讓你沉冤得雪的!
“這孩子怎么受得了,她怎么受得了......”
張心潔睫毛微微一顫,她看著沈鏡,暗淡的眸光似乎有了幾分神采。
“你是......”
“你想再見她一面嗎?”沈鏡直接開門見山。
“你說誰?”
一人一鬼同時一怔,一個不敢置信,一個懵懂疑惑。
“我是說,你想再見一見你媽媽嗎?”
“媽媽,你是說我媽媽?”張心潔眸光一動,忽地伸手抓住沈鏡的胳膊,把胖胖嚇得一抖,瞬間支起了耳朵。
“你是什么意思?你說我還能見我媽嗎?她......她在哪里?”
話說完她又有些懊悔,似乎覺得自己有些愚蠢。這樣詭異的事情怎么可能實現。毫無疑問,那具剛被挖出來的枯骨就是她的母親,她媽媽在十年前就已經去世了。而兇手就是她最親的親人。
這就好像是老天在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她就在你身邊,這么多年了,她從來沒有離開你!
“她就在我身邊?”張心潔喃喃念著,眼神不停地四下掃視。
沈鏡我不廢話,指間點出一道靈力打在黃麗娟身上,只片刻,她就顯出了身形。
張心潔也沒料到身邊會多出來一個人,驚嚇了一瞬后,整個人突然就頓住了,呆呆地望著那張熟悉到極致的臉。
黃麗娟霎時淚眼朦朧,她萬萬沒想到還有能和女兒相認的一天。她似乎想要靠近,又顧忌著什么,嘴唇蠕動了半天,終于抖著唇顫聲道:“潔啊......”
她猛地撲上去,將女兒用力地抱進了懷里。
張心潔渾身一怔,眼淚奪眶而出,她似乎想說什么,卻哽咽著什么也說不出來。
沈鏡默默站在一旁等了一會兒,眼見有人朝這邊投來了異樣的目光,他清咳一聲提醒了他們。
并且告訴她們只剩下三天的時間,三天后,他就會過來開啟轉生臺,送黃麗娟去轉世。
一人一鬼對他千恩萬謝,便相攜著回家去了。
dna對比結果很快出來,那具白骨的確是黃麗娟本人。雖然在精神科的張老頭已經問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但張老太卻意外的配合。
或許是有愧,或許是再隱瞞狡辯也沒有意義。她將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殺害黃麗娟的時候她的確如之前所說的去走親戚了。等她回來后,張老頭已經將黃麗娟埋進了土里,并且告訴她對方已經離家出走了。
她雖然有些疑惑,但卻更為生氣。畢竟孫女還小,當媽的竟然就這樣一走了之,實在不負責任。
然而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對。張老頭畢竟不是窮兇極惡之人,殺了自己兒媳婦后輾轉不安,平日里行動間也鬼祟起來。時不時趁人沒注意就會去桃樹下看看;蛘呓璺N菜翻土之際,悄悄往那片地上蓋上更厚的泥土。
張老太越想越不安,卻也沒膽子去問清事情真相。然而沒過多久,她便在床底下發現了一個行李箱,打開之后里面全是兒媳婦的衣物。
那一刻,所有的疑慮不安好像找到了源頭。她當即嚇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也許出走的兒媳婦早已經沒命了。而兇手竟然就是她相伴了快一輩子的枕邊人。
張老太一個人在屋子里坐了大半天,終于起身將箱子拖到了廚房,趁煮飯的功夫,將箱子連同里面的東西通通燒了個干凈。
當天晚上,她破天荒頭一回將飯燒糊了。
直到孫女放學回家后,她才從那種恍惚中清醒過來。而孫女見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問媽媽回來沒有。
那一刻,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拉著孫女的手堅定無比地告訴她,她媽媽走了,不會回來了。
她看著孫女傷心難過的表情,心口仿佛憋了一口氣,堵得她幾乎要不能呼吸了。
此后,她每天都要這樣念叨一遍,不知道是說給孫女聽的,還是說給她自己聽的。仿佛說得多了,這件事就成真的了。
而漸漸地,孫女也不再詢問媽媽了,好像這個人從來也不曾在這個家里出現過一般。
這件事在整個城中村都引起了軒然大波,誰也沒想到他們那么普普通通一個村子,竟然還能有這樣一樁掩埋了十幾年的命案。
張老頭的兒子張楠很快也得到了消息,正在趕回來的路上。誰也不知道他是否也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很明顯,他在某一天之后,突然離開了張家,再也沒有回來過。
事情終于真相大白,新安市觀察網也公布了這一樁案件的始末。這無一例外又引起了一波熱度。畢竟之前大家就有所猜測,如今真相大白,網上都是唏噓一片,將整個張家人都罵得狗血淋頭。
包括那個看似無辜的張楠。
或許這件事他沒有直接參與,但他也許早有預感,卻無法證實,更無法去舉報自己的親生父親。但他也無法再繼續待在這個家里,從此一走了之,連女兒也不愿再管。
整個事件,張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隱瞞著,他們或多或少都參與了殺死黃麗娟。
真正的受害者只有黃麗娟本人,以及她年幼無知的女兒。
三天后,沈鏡又去了一趟城中村,他開啟了轉生臺,送黃麗娟去轉世了。
最后臨走的時候,黃麗娟抱了抱女兒,笑著對她說:“閨女,媽媽要走了。以后你就是一個人了。不要因為媽媽的事情太怨恨爺爺奶奶和爸爸,他們終究也是你的家人。順著你的心走,別勉強自己,無論怎么樣,要開心知道嗎?”
張心潔哭得聲嘶力竭,不停地點頭,嘴里一直喊著“媽媽”。
黃麗娟最后感謝了一番沈鏡,便眼含笑意地跳進了轉生臺,從此,永遠離開了這個世間。
在最后那一刻,沈鏡看到了她眼角滑落的淚珠。
都說母愛是偉大的,在這一刻,沈鏡從黃麗娟身上看到了一個母親對女兒最深沉的愛。
她難道不恨張家人嗎?不,想必這世上沒人比她更恨。
可她為了女兒放棄報仇,在最后臨走的時刻,又擔心女兒從此孤零零活在世上,更擔心她夾在她和張家人之間飽受折磨,痛苦一生。
所以,在最后的最后,她讓女兒放下仇恨,只愿她余生平安喜樂。
案子進行的很順利,證據確鑿,現在只等開庭判決。
期間張老頭的大哥來找過張心潔和張楠,希望他們能寫下諒解書。
張心潔非常堅定地拒絕了,有許多人罵她冷漠,白眼狼,但這似乎都不再能影響到她。在黃麗娟下葬后沒多久,就收拾了行李離開了新安市。連最后的審判也沒再理會。
而讓沈鏡意外的是,張楠竟然也沒簽署。不過他到底怎么想的,沈鏡也懶得再管了。
倒是胖胖一直糾結著,它扒著沈鏡的衣領很是不明白。
“鏡鏡,我看那個張老太好像的確挺愛自己孫女的?墒撬陕锊徽f出真相呢?幫著隱瞞也就算啦,還一個勁兒給黃麗君潑臟水,不怕小孩傷心嗎”
沈鏡摸摸它的腦袋。
“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這樣對他們張家來說更好唄!
對于張老太來說,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黃麗娟的死亡如果曝光,張家就算徹底毀了。而若是她只是離家出走,那么真正受到損害的也只是黃麗娟一人罷了。
孩子還小,遲早有一天會忘記她的媽媽。
當一件事侵犯到她的利益時,犧牲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來維護整個張家的和平,又有什么關系呢。
這就是人性啊,權衡利弊之下的選擇。
不過這種事情就不用跟可愛的小貓咪詳細說了。
這天下午,廟里依然熱鬧不已,香火氣息縈繞在空氣中,讓沈鏡整個人都覺得暖洋洋的,充滿了力量。
他給幾名香客解了一會兒簽,便坐到了樹下歇涼。胖胖不知從哪里跑了過來,敏捷地跳到了他的腿上,爪子墊在胸腹下,就瞇著眼睛打起了瞌睡。
沈鏡自然而然地開始揉捏它的背毛,由于他長期的撫摸,這片皮毛已經油光水滑,手感比當初好了不知多少倍。
他正沉浸在擼貓的愜意之中,忽地心神一動,抬頭望了望湛藍的天空。
他微挑眉,拍了拍腿上的大貍貓,胖胖不滿地喵了一聲,還是跳了下去,在地上撐著腰舒展了一下筋骨。
沈鏡從凳子上起來,拍了拍手掌,將大部分的香客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他輕咳一聲,朗聲道:“諸位,這天就要變了,馬上會有大雨落下來。今日城隍廟將于半小時后提前掩門,諸位若要進香還請抓緊時間。若有其他要事,也可自行準備好雨傘,切勿淋了雨水,傷風感冒。”
眾人一聽,頓時嘰嘰喳喳起來。大家紛紛抬頭看天空,此刻艷陽高照,萬里無云,實在看不出來有下雨的征兆。
“沈大師,您是不是弄錯了,我看天氣預報沒說今天要下雨啊!
“是啊,這太陽那么大,熱都要熱死了,哪里就會下雨了!
沈鏡淡笑不語,也不再多說,而是又去大門外通知了那些商販,表示半小時后會下大雨,他們可以提前收拾了。
這些商販都是露天擺攤,也沒什么遮擋物。若是突然下起雨來,只怕會有些不必要的損失。
攤販們乍然聽到沈鏡這般說,都有些發蒙,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天,一時之間也是有些躊躇。
沈鏡也不勸說,轉身就回了廟里。畢竟也算相識一場,他已經通知了,信不信全由他們,反正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現如今來廟里的不伐有隨波逐流,哪里出名,人多就往哪里跑的,但大部分還是沖著沈鏡和城隍爺顯靈來的。
大家雖是半信半疑,但也知道沈鏡不是無的放矢的人。又見他開始收拾桌椅和一些容易被雨水淋壞的東西。
一些早已經進完香,正在廟里到處溜達的人便也和朋友們一起離開了。而還沒來及上香的也抓緊時間去大殿跪拜,好在時間也不算緊湊,半個小時也差不多來得及。
香客們陸陸續續相攜著離開了。外面的商販見狀,也不再耽擱,急忙忙開始收拾東西。
也不知什么時候,原本還烈日高懸的天空忽然飄了幾朵烏云,將太陽遮住了,壓得半邊天都黑沉沉的。
剛從城隍廟離開不久的人見狀,離家近的匆匆往家里奔去,遠一點兒的立刻去買了雨傘,要么就近找了商場歇息躲雨。
不過一會兒,就刮起了狂風,吹得四周的樹吱嘎吱嘎地搖晃。滴滴雨點從天而降,不一會兒,就跟下豆子一樣噼里啪啦砸下來,只片刻功夫,地面就已經濕透了。
城隍廟前的商販都大松了一口氣,要不是沈大師提前通知他們,這會兒他們只怕要淋成落湯雞了。攤子上的東西只怕也要損失大半。
眾人都有些悻悻,直道沈大師果然算不遺漏。
這雨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徐五爺沒什么事,跑去房間處理他的藥材去了。
沈鏡待在大殿里,慢騰騰收拾著香案上落下的香灰。
齊凌橋捏著他的簿子,欲言又止地看著沈鏡。
“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他一問出口,齊凌橋也不磨嘰了,攤開本子湊上來,“城隍爺您瞧,昨日有一信徒前來許愿,說是她剛滿16歲的兒子前段時間進了醫院,醫生說很有可能成植物人再也醒不過來。所以求到了您這里!
沈鏡眉毛一擰,語氣有些不太好,“這種事情你為何單獨說與我聽?這世間因病痛住院,生離死別的人還少嗎?若是每一個人都來求我,我都要去救治,那這天道秩序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沈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很懷疑這人是不是他的什么親戚。這是想走后門嗎?
齊凌橋一梗,當即大呼冤枉。
“城隍爺,屬下哪里敢徇私枉法。實在是這少年并非一般病痛導致的住院。我查過了,這孩子是個良善之人。他之所以住院,也是因為跳入河中去救一個溺水兒童。結果小孩救上來了,他卻因為溺水太久,導致呼吸驟停,大腦缺氧,成了植物人。實在可憐!
齊凌橋琢磨著沈鏡的臉色,繼續道:他們家本就貧窮,如今因為這一遭事情,更是把家里唯一的房子賣了。如今一家三代五口都擠在出租房里,生活拮據。還得繼續支付那少年龐大的醫藥費。”
“而那被救的溺水兒童家屬卻不肯負責,大約是怕出錢,甚至都沒有上門道聲謝。甚至那少年的父親找上門去,還被打了出來,實在可恨.......
“太過分了,為何人類竟然這么忘恩負義,自私冷漠!”
胖胖不知從哪里鉆了進來,一躍跳到了香臺之上,靠在了城隍神像上。
“鏡鏡,這事兒你不能不管啊,得給那家伙一個狠狠的教訓!”胖胖揮著拳頭用力在空中揮舞著,潔白的胡須也一顫一顫的,小小一張貓臉上竟滿是憤怒。
本來已經怒火中燒的沈鏡忽地就平靜了許多,他哼笑一聲,“人類也不全是忘恩負義,自私冷漠的,至少那個不顧一切跳下去救了小孩的少年就是一個純粹的人!
胖胖一頓,隨即抿著唇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鏡鏡你說得對,是我以偏概全了。不過那家人你一定不能放過他們的!太可惡了!”
齊凌橋也期待地看著他。
“城隍爺,不然讓我們兄弟四鬼過去教訓他們一頓,讓他們曉得什么是善惡有報,虧心事做多了,遲早有鬼來敲門!
四兇神不知什么時候也來了大殿,聽得此事,立刻瞪圓了眼睛,氣勢洶洶。
沈鏡瞥了他們一眼,淡淡道:“不得胡來。”
四鬼氣焰一下就收了回去,他們對視一眼,隨即微微躬身,是。
“鏡鏡,為啥?你不讓他們去,那就讓我去。看我用爪子撓他們!”他說著,就要跳香臺奔出去。
沈鏡一把撈住它,將它穩穩摟在懷里。
“干什么,你一只貓妖,傷害凡人,你想被天道懲罰嗎?”
胖胖一頓,隨即扭起了身體,氣哼哼叫道:“我才不是貓妖!我是城隍廟的守護貓神,才不是妖!”
“行行行,你不是妖,你是貓神。貓神我不能亂來吧!”沈鏡摟著它揉搓了一通,總算把他安撫下來。
他心下哼笑,這小喵還挺嫉惡如仇,抱打不平的。
“那好吧,我不去了,鏡鏡你去,你可不能放過他們。一定要好好懲罰他們才行!
“這......”沈鏡雖然也很生氣,但他一個城隍,怎么好隨便對凡人出手呢。
“鏡鏡,你身為城隍,這就是你的責任,你要視而不見嗎?”
“恩?”什么意思?
胖胖一見沈鏡一臉茫然,立刻嗷嗷叫著跟他科普了一通。
是說城隍之下應該還有十二司,各司其職。其中便有功過司和諸福司。功過司負責記錄陰陽兩界人鬼行善作惡,呈報城隍存查,作為善惡報應之依據,讓守法行善之人的后代得之昌盛,為惡者之子孫殃及苦難。
不過像一些大奸大惡之徒,在經過轉生臺投胎時已經由天道自行核算了,以判定其來生可投生為畜生道還是人間道。
而諸福司負責執行賜福添壽之職,凡是陰陽兩界正直無私,不行邪惡,行善孝悌之忠良,報經城隍審定核實之后,由該司執行賜福于德者,今生來世皆可得福報。
“主要是咱們城隍廟實在缺人,各司都沒有設置。所以之前我也沒跟你說。不過我覺得您應該重新將功過司和諸福司設立起來。那幼童一家分明就是忘恩負義,如今他一家的惡行被文判官記錄在冊,理應對他們施予懲戒!
“還有那少年,見義勇為,正直無私,您也不應該視而不見,適當的賜福獎賞也不能少了啊。”
“鏡鏡,你身為城隍,受民眾香火供奉,就應該懲惡揚善,護佑此世清明。不然早晚有一天,大家會拋棄你,不再供奉你的。”
胖胖眨巴著大眼睛亮晶晶地瞅著沈鏡,就連齊凌橋和四兇神也期盼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