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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江野視角

    江野的苦肉計成功讓晏樺把他帶回了家,請他吃飯,嘴上雖然兇,可還是把肉都給他了。

    他發現晏樺好像并沒有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

    吃飽后江野開始變得貪心,他不想只滿足一頓飯了。

    可就在他剛有點更大的奢望時,卻聽到晏樺和李德峰的對話。

    晏樺想把他送到福利院,他去不了福利院,他很清楚這一點。

    江成還活著,他不是孤兒,沒辦法去福利院。

    如果晏樺要再次把他送走,他就只能和江成一起死。

    江野不想死,他抓住每一個機會,極力地表現自己,證明他還有一丁點價值。

    他還讓晏樺看到他的傷疤,看到那枚皮卡丘。

    總之晏樺沒把他趕走,給他擦藥,做飯,買新衣服。

    比他這半年中遇到的所有人都要溫柔,他想和晏樺一起生活,他把平安扣給了晏樺,晏樺真的心軟了,甚至還帶他去看了自己的媽媽。

    他還趁著晏樺沒醒,偷偷翻了他的手機,看到晏樺給峰子發短信說,他們是一家人,晏樺要把他養到成年。

    那條不長的短信讓他那顆搖搖欲墜的心有了片刻的安寧。

    可是這還不到一天的安寧就因為晏樺和棒子的沖突,讓他變得膽戰心驚。

    他看到了晏樺額角的鮮血,他知道都是因為他,棒子才會來找他麻煩。

    江野那天太怕了,他怕棒子說出他是故意去惹事,他也怕晏樺嫌他麻煩,他還怕晏樺額頭的傷勢變得嚴重。

    可是就在和晏樺說都怪他的時候,晏樺卻認真地告訴他,不怪你,和你沒有關系。

    怎么可能和他沒關系呢?

    如果不是他故意去招惹那群混混,晏樺怎么會在大年初一,自己的十七歲生日那天被人打破額頭呢。

    他當時有了一瞬間沖動,想要告訴晏樺那天的真實情況,可是話到嘴邊,卻被生生咽下去了。

    他不能告訴晏樺。

    晏樺現在對他好是因為他足夠乖巧可憐,如果晏樺知道自己并不是這樣的人,還會留下他嗎?

    他不敢冒險,他好不容易才讓晏樺留下他了,他不想失去現在的這一切。

    他隱瞞了真相,晏樺對他越來越好,就連在江成找他時,晏樺也堅持留下他。

    在媽媽去世后,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他越來越貪戀晏樺的溫柔,他不能告訴晏樺真相。

    他不敢賭,他也不想賭。

    他甚至開始逐漸去遺忘當天的真相,他潛意識不去回想這件事。

    江野已經被眼前的幸福砸暈了頭。

    他也不想再回到饑一頓飽一頓,到處翻垃圾桶的日子。

    他起初以為晏樺是因為他足夠乖巧懂事才對他好,所以他努力維持住自己的成績,盡力不給晏樺添麻煩。

    可是就算他沒有考好,晏樺也不會怪他。

    晏樺對他沒有什么要求,十分慣著他。

    只要他哭一哭,晏樺就什么都答應他了。

    甚至在晏樺發現他被同學欺負時,帶著他去找老師理論,他永遠都記得那天的場景。

    對面的同學家長蠻不講理,胡攪蠻纏。

    “都是同學之間打打鬧鬧而已,你個當哥哥的不要上綱上線。”

    “再說了,如果江野沒惹我家孩子,我們家孩子會推江野嗎?誰知道到底是我們家孩子推的,還是江野自己沒站穩。”

    晏樺在辦公室靜靜聽完對方家長的狡辯,甚至連老師都在和稀泥,“兩個同學互相道歉一下這事就算了,小孩子嘛。”

    就在江野自己都準備道歉息事寧人,不想給晏樺添麻煩時,晏樺卻十分固執。

    “江野沒做錯,他不需要道歉。”

    “如果你家小孩不給江野道歉,我有的是時間讓你家小孩,還有你們當家長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晏樺當時也才十七歲,自己都還沒成年,為了江野,在辦公室和一幫人據理力爭。

    只為了證明江野沒錯,不需要道歉。

    晏樺最后贏了,江野沒有道歉,對面礙于晏樺的固執和不好惹的性格,讓那個推倒江野的小孩道歉了。

    不僅如此,事后晏樺還給了報了武術班,非常嚴肅認真地告訴他,“誰都不能欺負你,有人打你,你就還手,不要怕,有哥哥給你撐腰。”

    江野記得晏樺當時認真的表情,他有哥哥撐腰,誰都不能欺負他。

    晏樺保護江野太多次,方方面面照顧好他。他有穿不完的新衣服新鞋,再也不會有同學嘲笑他的舊鞋子都開口了還要穿。

    他生病的時候,晏樺會徹夜守在他身邊,明明晏樺當時也才十七八歲,但是卻撐起了江野的整片天。

    晏樺看著冷漠無情,其實有著最柔軟的內心。

    在一起生活后,晏樺幾乎沒有兇過他,更沒有打過他。

    偶爾的幾次也是因為他回來晚,擔心他出事。

    有一次是因為春游結束時同學約了他去水庫附近玩。

    他沒有下水,但是晏樺知道后還是對他生氣了。

    “剛下雨你為什么要去水庫附近玩?”

    “水庫剛漲了水。”

    “而且你不知道那里路會很滑嗎?”

    晏樺本就因為江野回來晚了,打了好幾個電話沒人接擔心煩躁,知道他還在下雨后去了水庫,一時沒有控制住脾氣,語氣都比平時兇了不少。

    “橋哥我以后不會去了,你別生氣。”江野緊緊握著電話道歉。

    他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晏樺的怒火。

    當時年幼的他以為這是最棘手的事情,殊不知以后晏樺連兇都不會兇他時才是最大的痛苦折磨。

    電話那邊遲遲沒有說話,半響后晏樺放低了聲音,語氣放緩道:“小野,剛才是哥哥說話太沖了,你下次不要去水庫玩了,那里剛下雨路很滑,是我之前沒有跟你說,不怪你。”

    “你想玩水的話,等這周放假了我帶你去游泳。”

    江野還沒說什么,晏樺就已經不生氣了,還和他道歉自己脾氣不好,要帶他去游泳。

    橋哥為什么這么好呢?

    明明他什么都幫不了橋哥,只會拖累他,給他帶來麻煩,可是橋哥卻快要把他捧到天上去了。

    就在江野以為他可以和晏樺一直這樣生活下去時,江成回來了。

    江成不僅回來了,還帶著錢回來了。

    總之無論如何,江野從江成那里拿到了十萬塊給晏樺,代價是不能和晏樺一起生活了。

    江野到文陽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受不了了,這里的房間比501大很多,條件更加優越,可是他想晏樺。

    他用著晏樺給他買的手機給晏樺打去了電話。

    “橋哥。”

    “嗯,怎么還沒睡?”

    聽筒內傳來熟悉的聲音,江野一瞬間特別想哭。

    “睡不著。”

    晏樺在電話另一端關心地問道:“你爸打你了?”

    “沒有,他沒打我。”

    晏樺聞言才放心,“沒有就好,有什么事情記得和我說啊。”

    “好。”

    那天在電話里,晏樺哄他到很晚,直到伴隨著晏樺的聲音他才睡著。

    在文陽的日子比江野想象的還要煎熬。江成反復無常的性格他早就習慣了,最重要的是他看不到晏樺了。

    他每天只能通過幾條短信或者一通簡短的電話和晏樺聯系。

    有時候剛撥通晏樺的電話,還沒說幾句,就聽到晏樺說:“小野,我這有點事,我先掛了啊。”

    江野看著時間還不到三分鐘的通話記錄陷入愣神。

    明明之前在建設車行的時候,打電話都不會這樣,晏樺會問他在家里的事情,問他有沒有吃飯。

    可是現在都變了,他每天看不到晏樺,連說話都說不了幾句。

    他知道晏樺工作忙,可是他只想和晏樺說會話。

    不僅如此,他課外時間被江成填鴨式地報了各種補習班,他沒有時間去找晏樺了,晏樺來找他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他有一本日歷,每次晏樺來看他那天,他都會在日歷上畫一朵向日葵,有時候一個月都看不到一朵向日葵。

    他只能寄希望放長假以及寒暑假才能回到晏樺身邊。

    伴隨著和晏樺聯系時間大幅度減少,他心中也漸漸變得不安。

    江成總是挑撥他和晏樺的關系,說一些晏樺談戀愛后就不會理他了這種話。

    他討厭這種話,可是江成總是說。

    江野在飛速長大,江成也在變老,他不再對江野動手,卻總是對他不滿,于是在飯菜中加了磨碎的海鮮,讓他過敏。

    江野很討厭過敏,每次過敏身上又癢又難受,如果嚴重還會發燒。

    直到他第一次給晏樺打電話說自己過敏后,晏樺掛下電話就來醫院找他了。

    晏樺皺著眉頭看著他身上的紅疹,“癢不癢?”

    江野那時候已經被晏樺慣得愛撒嬌了,沒說幾句話就要晏樺抱。

    “癢,橋哥,我難受。”

    晏樺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說:“我等會去找醫生,看有沒有什么止癢的。”

    當時雖然已是秋季,可是天氣時時燥熱,過敏的皮膚溫度本就高,又癢又熱,他總是止不住去抓。

    有時候皮膚都會被抓破皮。

    晚上的天氣涼,開風扇對著人吹一夜會感冒,晏樺只好把風扇打開,只能對著房間其他方向吹一吹暑氣。

    江野卻還是嫌熱,鬧個不停,沒說兩句就要哭。

    晏樺從來都不會嫌他鬧,說他耍脾氣,只是找了把扇子,慢悠悠地坐在床邊給他扇風。

    “還熱嗎?”晏樺捋開江野額角的碎發眼底閃過幾分疼惜。

    江野搖搖頭,“可是后背過敏了癢。”

    晏樺按住他的手不讓他去抓,“別抓,抓破皮了更難受。”

    扇子飛動掀起輕柔的風吹過過敏的地方,江野過敏的煩躁和思念晏樺的煎熬在這一瞬間都被撫平。

    過敏真好。

    可是他不能每天都過敏,他只能每天打電話問晏樺。

    “橋哥,你這周會來看我嗎?”

    “小野,我這周車隊有事,下周有時間我就來。”

    “那我去找你呢?我這周不去上補習班了。”

    “我得去外地,不在南江。”

    “好吧。”

    諸如此類的對話總是在上演。

    江野逐漸變得恐慌,對晏樺的占有欲也與日俱增。

    “橋哥,你這周要來看我了?”江野聲調都高了幾分,興高采烈的語氣通過聽筒傳到晏樺耳朵里。

    “嗯,來看你。”

    “那我們這周去看電影好不好?”新上映了一部電影,好多同學都去看了,他想等晏樺來了一起去。

    晏樺還沒來,江野已經開始期待這個周末了。

    “好。”

    “那你周六來還是周末來啊?”江野止不住去問更多。

    “周六中午。”

    “那我們周六下午去看電影,我先去買票,等你到了我們去看!”什么補習班他一個都不想去了,他要和橋哥去看電影。

    “好。”

    可就在江野早早地買了電影票在影院等晏樺時,卻等到了另一個消息。

    “小野,車隊有個車手出車禍了,我這周來不了了。”

    晏樺在電話里急匆匆地交代著情況。

    “哦。”

    “橋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得先去醫院看他,這周我不來找你了啊。”晏樺解釋著理由。

    “那下周呢?”江野語氣低落道。

    晏樺這次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答復,“我不知道,有時間我就來。”

    可是晏樺沒時間。

    工作比江野重要,同事也比江野重要。

    以后的女朋友也會比江野重要。

    江野一個星期的期待和喜悅都因為這一通一分鐘的電話煙消云散。

    他看看手上的兩張電影票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為什么不能只陪他一個人呢?

    為什么他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他是晏樺,他才不管車手出車禍的事,在他心里所有人都沒有晏樺重要。

    江野沒有丟掉那兩張電影票,只是默默放回兜里,他要等下次晏樺來看他的時候,拿給晏樺看,告訴晏樺他有多么傷心。

    這樣晏樺心軟就會多陪陪他了。

    可是就在他還沒來得及把電影票夾在日歷時,晏樺就來了。

    “小野,你睡了沒?”

    “還沒。”現在正八點,江野正在書桌前寫作業,雖然白天晏樺放了他鴿子,他正難過。

    可是聽到晏樺的聲音,他還是止不住高興。

    “你去看電影了沒?”晏樺又問。

    提到這里,江野冷哼一聲,“沒有,我不想去,一個人沒意思。”

    晏樺哦了一聲,“那你現在還想去看嗎?”

    “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陪我。”江野握著筆不滿地在草稿上亂涂亂畫。

    “那我陪你你就去看了?”

    江野更不高興了,晏樺就是在明知故問。

    “你又不陪我你還問我!”

    “那你下來,我在你家樓下,我們去看電影。”

    江野聞言蹭得一下站起,拉開窗簾走到窗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馬上下來!”江野說話時已經走出門了,根本沒理會還坐在客廳看電視的江成。

    “嗯,別急,我等你。”

    江成在后面喊了好幾聲,江野根本沒理他。

    江成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了,罵了句臟話。

    “操,又是去找晏樺。”

    江野小跑到樓下,一把抱住晏樺,雙眸之中滿是喜悅。

    “橋哥,你怎么來了?”

    晏樺摸了摸江野腦袋道:“老歐沒什么事,別的同事在守著,我就過來了。”

    老歐就是今天出車禍的車手。

    晏樺本來就答應陪江野看電影了,他不想說話不算數。

    江野不想理會別人車禍的事情,只要晏樺來了他就心滿意足。

    “還看電影嗎?”

    “看!”

    本來以為沒時間寫了,結果還是偷摸擠了點時間。后面幾天可能真沒時間了,要陪朋友(反正我如果寫了就更。想抓緊把番外寫完準備下一本。)

    第92章

    江野視角

    在文陽生活的日子終于以江成的死而結束。

    江成一直都有喝酒后泡澡的習慣,江野清楚喝醉后泡澡有風險,可是他從來沒有提醒過。

    況且就算他提醒了,江成也不會聽的。

    江成的死讓江野又回到了晏樺身邊,他一天比一天快樂,每天睜開眼就能看見晏樺,可以在他懷里撒嬌,抱著他說話。

    直到他發現自己對晏樺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他一直都很黏晏樺,晏樺也清楚這一點,但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是同性戀。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他喜歡晏樺,他是同性戀。

    而晏樺討厭同性戀。

    江野在知曉這一點時下意識感到恐慌,他怕自己的心思被晏樺發現,被晏樺厭惡。

    他開始短暫地逃避晏樺,他想過要不要住校,可是光想想不能每天看見晏樺他就受不了,這太煎熬了。

    可是他又怕晏樺察覺到他的心思,那段日子他每天惶恐不安。

    可是他的異常還是被晏樺發現了。

    那天吃飯就當他以為晏樺要說出這一點時,結果晏樺只是誤以為他有了喜歡的女生。

    那一刻所有的困擾突然釋懷,他突然想明白了一點。

    同性戀是晏樺最討厭的詞,而他是晏樺最愛的弟弟。

    晏樺從來不會把任何污垢的詞語和他聯系在一起。

    從小到大晏樺對他有各種稱呼,喊他小少爺,小祖宗,兔崽子,以及偶爾說他是大款。

    這些詞在晏樺心中都是正面,美好的,不夾雜任何嘲諷的意味。

    晏樺不會去把同性戀這樣的詞放在他身上。

    想明白這一點后,他逐漸變得大膽,甚至比之前還要過分。

    晏樺不會認為他是同性戀,可是別人會看出他的心思。

    尤其是當他的心思被裴青鷹察覺后。

    那段時間他真的飄了,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順風順水,就連晏樺對他各種越界的行為也是處處包容溺愛。

    就算知道他并不乖并不懂事,晏樺還是選擇了接受。

    他真的快被晏樺寵得找不到北了。

    所以在對裴青鷹時掉以輕心。

    但晏樺對待他是同性戀這一點,是他從來沒有預想過的結果。

    他以為晏樺要么接受他,要么厭惡他。

    可晏樺只是擔心他,擔心他同性戀的身份收到歧視不公。

    晏樺怎么那么好呢?

    他都是晏樺最討厭的同性戀了,晏樺還處處為他考慮。

    那天早上晏樺讓他回去睡覺,回家的路上他在想或許他和晏樺還是有機會的。

    晏樺現在還在擔心他,就算是同性戀,晏樺也接受了。

    在江野面前,晏樺總是逐步放寬底線。

    可是他還沒有緩口氣,站在家門口時他下意識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難受。

    他這輩子都不想去回憶那天的事情。

    晏樺知道了1999年重逢的真相。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晏樺的眼淚,也是第一次體會到漫天的絕望。

    晏樺把平安扣還給他了,讓他滾,說不是他哥,那枚皮卡丘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就連樓下的向日葵也全部拔了。

    江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晏樺,決絕果斷,不僅如此,晏樺開始不理他了。

    晏樺從來沒有如此對過他。

    江野已經快崩潰了,他試圖給晏樺發短信,打電話,可是什么回應都沒有。

    晏樺就是不理他,一句話都不跟他說了。

    江野太害怕這樣了。

    他怕晏樺以后都不會理他了,他騙了晏樺,還是晏樺最討厭的同性戀。

    每過一天,江野就更絕望一分,他清楚地看見過晏樺是怎么對待裴青鷹的。

    裴青鷹兩個月前發的短信,晏樺都不會點開,有時候嫌礙眼,會直接不打開就刪掉。

    他怕晏樺也會這樣對他。

    在晏樺沒有理他的第七天時,江野已經徹底崩潰了。

    他整宿整宿地睡不著,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握著手機,淚眼模糊,不斷給晏樺打電話,可是毫不例外,晏樺一個都沒接,甚至最后直接關機了。

    在聽到那一聲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時,江野真的想死了。

    這樣的折磨簡直生不如死。

    他當天晚上甚至走回了家門口,站在門前,他還是退縮了。

    晏樺已經讓他滾了,根本不想理他,如果他再出現在晏樺面前,晏樺是不是會更討厭他。

    他從來沒有這么絕望過,就連和江成生活的那半年里,他也拼命地想活著。

    他想讓晏樺罵他,多么惡毒的謾罵詛咒他都接受。

    把他揍一頓,身上任意一處的傷口他都愿意。

    可是晏樺不會這么做,

    他只是無視江野,不再理會他。

    選擇一種最平和,死寂的方法。

    這是江野最無能為力,永遠都無法接受的懲罰。這份懲罰甚至在當時的江野看來毫無期限,望不到頭。

    他給晏樺發短信說以后都不會騙他了,別生他氣,他真的知道錯了,別不理他。

    他甚至不敢奢望晏樺還像從前那樣愛他。

    他只想晏樺別討厭他,理理他。

    可是什么回應都沒有。

    晏樺就是像一座無法撼動的冰山,任江野怎么撒潑胡鬧痛哭流涕都沒有用了。

    江野坐在地上,脖子上掛著晏樺的平安扣,照片灑落一地,那枚重新拼好的皮卡丘靜靜地躺在地上,但始終少了兩個再也找不回來的缺口。

    他懷里抱著一捧已經干枯的向日葵,望著窗外,機械廠家屬院的方向,無助地思考自己的未來。

    他貌似有著前途光明的未來,可是又什么都沒有。

    只要晏樺還愿意理他,他愿意用他所有的一切去交換。

    可是感情從來都不是以物換物。

    江野沒有辦法了,他有時候太想晏樺了,會在半夜的時候去家門口坐到天亮,離晏樺更近一點讓他會稍微好受一點點。

    晏樺去了外地時,他回過一次家,拿走了他和晏樺的所有照片。

    那些照片被晏樺全部塞在了柜子最底層,那是一個裝雜物廢品的箱子。

    所以對晏樺而言,自己是不是只是一個廢品了?

    這個認知讓江野越發崩潰。

    被晏樺討厭,讓他失去了對生活的一切希望。

    他想死,可是他不能就這樣死了。

    他要拉著裴青鷹和所有傷害過晏樺的人一起死。

    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人,就算死也要拉上墊背的。

    他盡量使自己看上去正常,他首先聯系了小武。

    小武是個奇才,大學休學,現在自己在外面接項目,有著大把的時間和精力。

    小武和他關系很好,知道他現在一個人在外面后,接了電話后就來了南江,他們在橋江汽修對面租了個房子,這樣可以讓他每天都能看見晏樺。

    寧斌今年高考結束,江野約了他們和呂智匯一起打球。

    趁著休息的空隙,江野把話題帶到了呂智匯家里。

    “我姐都快訂婚了,最近都沒時間在家。”呂智匯抱著籃球感嘆道。

    “你姐夫是誰啊?”江野故意問。

    “裴青鷹啊。他家做建材的。”

    寧斌家其實不愿意讓裴家和呂家聯姻結婚,兩家結合對寧家占據市場更加不利。

    果然在聽到是裴家時,寧斌臉色有了瞬間不悅。

    江野哦了一聲,語調稀疏平常道:“他不是最近開了家酒樓嗎?就在我家店對面。”

    呂智匯還在拍著籃球,絲毫沒有意識到江野等會要說什么。

    “哦那個酒樓我姐也去過,還奇怪他為什么突然開這個。”

    “為什么呢?”小武搶過呂智匯的籃球,投入籃筐中。

    呂智匯走到江野旁邊灌了口可樂,笑著說:“我姐夫說是因為我姐嘴挑,以后咱們自己開個餐廳我姐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對于這個回答,江野眼底閃過一絲厭惡,但這點情緒很快轉瞬即逝,坐在臺階上慢悠悠道:“我前幾天在橋邊路的餐館吃飯的時候,還看見你姐夫了。”

    呂智匯好奇道:“他和誰一起吃飯啊?有女的沒?”

    江野搖搖頭,“不是吃飯,我剛好吃完飯看他從對面酒吧出來,他一個人。”

    呂智匯聽到江野的話后頓時愣了愣,“橋邊路的酒吧?”

    “嗯。”江野起身走到球場,隨意拍了幾下籃球,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

    果然呂智匯走到江野面前,又問了一遍,“你看到的那個酒吧叫什么名字?”

    江野皺了皺眉裝作不記得說:“Sub,好像是這個,大斌你記得嗎?橋邊路的酒吧是不是叫Sub?”

    呂智匯知道這件事還不夠,寧斌家也得知道。

    他不確定呂家會不會息事寧人,但是寧家肯定要大做文章。

    大斌嗯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地笑意,肯定說:“是Sub酒吧。”

    小武不明所以:“不過去酒吧玩也沒啥吧,也沒和女的一起。”

    呂智匯卻在聽到是Sub后在球場大發脾氣,抓起衣服就往家走。

    江野默默站在球場,看著呂智匯遠去的背影故意問道:“他怎么了?”

    寧斌輕聲告訴江野:“Sub是南江最大的gay吧。”

    江野隨意拋出籃球,以完美的拋物線姿勢落入籃筐,在籃球落地的瞬間,佯裝無辜道:“啊,是嗎?”

    裴青鷹的事情自有呂家和寧斌家處理,江野還是止不住去想晏樺。

    他聯系不上晏樺,只能通過十九和十七兩個人了解晏樺的情況,以及在橋江汽修對面,隔著遠處偷偷看晏樺幾眼。

    “師父今天沒來店里,好像胃不舒服。”十九站在江野對面說著晏樺的近況。

    晏樺最近話都不愿意說一句,要么不來店里,要么來店里就是在辦公室坐一天。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店里的事基本上都是胖子和十九頂著,實在要晏樺出面的時候,他也興致缺缺,一臉冷漠。

    江野眉間染上幾分急躁,“他最近沒有好好吃飯嗎?”

    “沒什么胃口吧,你們倆又在吵架,師父估計正煩著呢。”

    十七蹲在馬路邊,抬頭看了看江野,不知道兩人為什么吵架,勸道:“你跟師父道個歉啊,說不定道個歉就好了。”

    江野怎么沒道歉,他都恨不得給晏樺跪下來了。晏樺就是不理他。

    江野沉默片刻問:“你們勸勸他吃飯啊。”

    十九嘆氣,“怎么沒勸,我還給師父下清湯面了。”

    “然后呢?”

    “師父沒理我,可能嫌我做得難吃。”

    十七一言難盡地提醒說:“下次做面不要亂加一些洋蔥頭之類的了。”

    江野聽到這里再次沉默了,他試探地問道:“要不我做了,你們給我哥?說是你們做的?”

    哎。

    第93章

    江野視角

    兩人冷戰了六十五天,直到那天在呂家的院子里看見晏樺。那一瞬間江野以為自己在做夢。

    那段時間他總是睡不好,就算睡著后也常常被噩夢驚醒。

    他夢到過很多。

    那年夏天在醫院,晏樺說不是他哥,還讓他滾。

    噩夢無序混亂,明明前一瞬在夢里他還抱著晏樺說話,下一瞬晏樺就把他推開,眸色冰冷無情,仿佛只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個月,晏樺手上的傷口也反反復復折騰了兩個月。

    但幸運的是晏樺還是原諒了他。

    在聽到晏樺有女朋友的瞬間,江野甚至恍惚以為自己還在噩夢,可是等他冷靜下來后,他就不太愿意去相信這個事情了。

    怎么會有女朋友呢?

    就那么喜歡冉白鷺嗎?

    等了這么多年?

    這不像晏樺的性格,晏樺總是很理智地對待每一件事情,尤其是感情,他慎之又慎。

    就算他真的喜歡冉白鷺這么多年,也不會這么急著在一起?

    江野試圖給自己找個強力的輔助推導他們并不是真的談戀愛了。

    可是所有人都說他們在一起了。

    江野在反復的懷疑和相信中拉扯了半個月,終于在晏樺夜不歸宿的第二天早上,告訴了他真相。

    他一夜的擔心惶恐都在晏樺的解釋中被撫平。

    江野心底不安分的幼苗又開始冒出頭。

    盡管他之前答應了晏樺要改,可是他改不了啊。

    江野心底默默耍起了無賴。日子就這樣慢悠悠地過著,除了不能和晏樺有親密的舉動外,晏樺還是處處慣著他寵著他,像從前一般毫無間隙。

    江野起初還擔心晏樺會在意之前騙他的事情,可是此后晏樺都沒提過這件事,他說原諒就是真的原諒了。

    只有江野夜半時分會想起這件事,陷入深深的內疚自責。

    為什么自己當年不能直接告訴橋哥呢?這樣自己在橋哥心中的形象會不會更好一些?更愛他一點?

    他真的很貪心,明明已經擁有了晏樺的很多愛,可是他還是妄想晏樺眼中只有他一個人。

    他企圖霸道地獨占晏樺所有的愛。

    他討厭出現在晏樺身邊的每一個人,他認為出現在晏樺生活中的人都會分走晏樺對他的注意力。

    他有時候甚至想把晏樺藏在一個只有他知道的地方,每天只能看見他,和他說話,只和他在一起,沒有其他人會出現在晏樺眼前。

    可是這也只能僅限于想想。

    對待晏樺只能溫水煮青蛙,一點點軟化他。

    或許是他溫水煮青蛙有效果了,也或許是晏樺太愛他了。

    總之晏樺一步步將自己的底線后退,江野也仿佛看到了希望。

    可是在聽到晏樺怕蛇的原因后,江野難得良心發現,在想自己是不是過于自私。

    但他那點僅存的良心絲毫不敵他對晏樺日益增加的獨占心。

    在下藥前他心里很清楚,做出這種事情晏樺會生氣。

    可是他更清楚,但凡晏樺和他有了實質性的糾纏,晏樺就不會和別人開始新的感情。

    晏樺對待感情向來負責,家里還有個糾纏不清的弟弟,晏樺不會讓其他人再踏入這個家了。

    但是江野卻始終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晏樺會生氣到什么程度。

    萬一晏樺生氣到不認他了,把他趕出去呢?

    比上次還要生氣怎么辦?

    可是晏樺愛他啊。

    晏樺親口說的。

    江野像是一個走到絕路的賭徒,他手中唯一的籌碼只有晏樺的愛。

    而這僅存的籌碼也可以隨時被晏樺收走。

    萬幸最后晏樺沒有讓他輸。

    不是他賭贏了,是晏樺沒有讓他輸。

    只有在晏樺面前,江野可以卸掉所有的偽裝,毫不掩飾地展示自己的所有陰暗面。

    晏樺深知他的不完美和缺點,并且全部坦然接受了。

    甚至在一起后,他偶爾還會使性子胡亂吃醋,討厭十九和十七沒事往家里跑,還會挑刺晏樺和宗遠出去應酬喝酒很晚才回家。晏樺也不會嫌棄他胡鬧,只是耐心和他解釋,包容他的所有任性,直到他安心為止。

    晏樺怎么那么好呢?為什么他可以遇見晏樺呢?

    和晏樺在一起的每一瞬間都讓江野無比幸福快樂,可是每次視線掃過晏樺掌心的傷疤,都會提醒他,還有一群人傷害了晏樺,還高枕無憂地生活了很多年。

    裴青鷹前些年因為挪用裴家公款被裴家其他人送進去了,裴家被呂家寧家打壓得厲害,如今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可是事情并沒有結束。

    江野所做的這些并沒有打算瞞著晏樺,可是卻也沒有刻意提及。

    復仇從來都不是一個輕松的過程,不過是赤腳踩在刀尖上,直至鮮血淋漓,方可無堅不摧。

    江野不愿意讓晏樺再次承受反復的痛苦。

    他只要晏樺平安健康快樂無憂。

    裴青鷹入獄第三年,江野去見過他一次。

    晏樺那年二十九歲,綁架案的事情已經整整過去十四年了。

    法定最高刑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追訴期是十五年。

    小小的會見室內,裴青鷹顯然沒想到來看他的人會是江野。

    長時間的獄內生活讓裴青鷹目光呆滯,神情憔悴,在看見江野的一瞬,裴青鷹甚至恍惚以為自己看錯了。

    沉默半響后,裴青鷹主動開口問:“怎么是你?”

    江野往后依靠在椅背上,眼睫半抬,在裴青鷹又問了一遍后才慢悠悠地開口道:“那你還想誰來看你呢?”

    裴青鷹沒有說話。

    江野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你爸?”

    “別說來看你了,動都動不了。”

    裴青鷹眉間深擰,發問:“我爸他怎么了?”

    江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繼續說:“還是你媽?”

    “你媽是不是也很久沒來看你了?”

    聽到他媽,裴青鷹情緒變得激動,“我媽怎么了?”

    江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裴青鷹無能狂怒,直到一旁的獄警提醒裴青鷹注意情緒。

    裴青鷹再次冷靜下來后,又問了一遍,“我媽怎么了?”

    “你說話啊,江野!”

    江野只是沉默地摩挲著左手無名指的婚戒,并沒有理會裴青鷹的問題。

    “你結婚了?”裴青鷹注意到了江野的動作。

    江野還是沒理裴青鷹。

    “晏樺呢?”

    “你跟誰結婚了?晏樺結婚了嗎?”

    “我媽到底怎么了?”

    裴青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可是江野卻只是慢條斯理地坐在對面,沉默不言,對于裴青鷹的連環追問置若罔聞。

    寂靜的會見室內只有裴青鷹不斷追問,接連失控的聲音。

    江野視線時不時冷漠地掃過裴青鷹,但太多時候他只是垂眼看手中的戒指,眼底是看待裴青鷹時截然相反的溫柔。

    直到探監時間快要結束了,江野才起身,帶著律師往外走。

    裴青鷹已經快被江野的沉默逼瘋了,他有太多問題想問江野了,可是江野什么都不說,仿佛來一趟只是為了嘲笑他的落魄,譏諷他的無知。

    “江野,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江野停住腳步,微微回頭,如深潭般的眼神注視了裴青鷹幾秒后,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裴青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被江野冷暴力。

    他再次深刻認識到一個事實,江野確實是晏樺親手帶大的,就連沉默折磨都如出一轍的相似。

    他不禁又想到了那枚婚戒,一個猜測浮上心頭。

    在裴青鷹反復推測擔憂了一個月后,江野再次去看了他一次。

    裴青鷹這次還沒等江野開口已經主動說話了,“你想要什么直說,但是你得告訴我兩個事情。”

    江野烏黑的眼眸輕抬,等著裴青鷹繼續說話。

    “我爸媽情況怎么樣?”

    裴青鷹問出這個問題后,江野還是沒有說話。

    裴青鷹視線緊緊盯著江野左手那枚戒指,許久后開口:“你和晏樺是不是在一起了?”

    “我的問題說完了,你該說你的條件了。”裴青鷹提醒道。

    江野將修長的手指隨意搭在桌沿,這樣可以讓裴青鷹清楚地看見那枚銀色的婚戒。

    戒指樣式并不復雜,是找設計師定制的,江野換了好多種方案,晏樺倒沒有太多要求,只負責在江野給出的方案中挑一個自己最喜歡的。

    不過這些細節,江野不會透露給裴青鷹。

    裴青鷹目光停在那枚戒指上收回眼又提醒了一遍,“江野,你該說你的條件了。”

    “起訴王赫綁架。”江野終于在來了會見室后五分鐘說出第一句話。

    王赫這個名字,裴青鷹不會忘記。

    當年綁架了他和晏樺的人。

    裴青鷹猶豫了,江野注意到了裴青鷹的遲疑,悠悠道:“你爸又冒出來一個兒子,比你小五歲,你爸前幾個月中風動不了,現在裴家他說了算。聽說當年他媽沒錢治病,找你爸,你媽在暴雨天把他媽媽趕走了,結果他媽媽在醫院重病去世了,當時他才十六歲,你猜他恨不恨你們?”

    “哦對了,你媽為了撈你出來,找了不少人,欠了不少債。最近身體不好,據說要動個什么手術,幾萬塊的手術費都拿不出來。”

    “嘖。”

    眼看裴青鷹臉色越來越差,江野嘴角揚起一絲淺淺的笑意。

    裴青鷹要求道:“給我媽手術費,我可以起訴王赫,包括任何王家當年如何行賄的事情我都可以說。”

    江野似乎聽到什么好笑的話,嘴角的笑意更盛,“你現在有什么資格和我談條件呢?”

    “你不會還以為自己是裴大公子吧?”想到這里江野眼底一沉,“你當然可以不同意,但是下次律師帶來的消息你應該就不想聽了。”

    裴青鷹確實現在沒有和江野談判的資格。

    對于江野而言,裴青鷹僅存的一點價值,就是指認王赫,說出綁架案的事實。

    裴青鷹也心知肚明這一點。就算江野不說,他也清楚,現在坐在他對面衣冠楚楚的男人,已經不是當年十八歲的高中生了。

    裴青鷹轉頭望向白色的墻壁,又問了一個問題。

    “晏樺最近怎么樣?”

    江野沒理他,他把晏樺的沉默學得很好。

    那枚婚戒在狹窄昏暗的會見室里顯得格外亮眼。

    裴青鷹闔了闔眼,拿出自己最后的底牌:“給我媽手術費,我有一個賬本,應該夠得上和你談條件的資格。”

    “地址。”

    “晏樺最近怎么樣?”

    江野惜字如金道:“很好。”

    裴青鷹長長嘆息一聲,“那就好。”

    “你想我怎么做都行,先帶我媽做手術,等我媽來看我后,我會把地址給你。”

    “知道。”

    江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剩下就是律師和裴青鷹的交涉了。

    其實在決定起訴王赫綁架案前,江野主動和晏樺提及了此事。

    他不想去碰觸晏樺過去的傷疤,起訴錄口供會反復地提及中考那天的事情,江野光是想一次都覺得折磨,所以如果晏樺不愿意去回憶十五歲的痛苦記憶,那他可以換一種其他方式報復這些人。

    只是他不想瞞著晏樺自己做的事情,他們倆的未來要一起決定。

    晏樺聽了他說的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以一種平穩且堅定的語氣說道:“小野,我沒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我雖然會逃避很多事情,可是我也清楚很多事情都需要直視面對。我一直逃避綁架案,是因為我沒有辦法解決,所以我不去回憶,避免痛苦。”

    “但是如今我們有了解決辦法,再次去回憶這些事情則是帶著希望和勝利。”

    “你不用為我擔心。”

    于江野和晏樺而言,有彼此在身邊就是最大的安心。他們互為對方的軟肋也是最堅硬的盔甲。

    跨越了十五年的綁架案最終在晏樺三十歲生日前塵埃落定。

    王赫作為綁架案的主謀數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剩余同黨以及相關人員也都有了應得的懲罰,而江野也只付了裴青鷹媽媽的手術費,至于其他欠債都和他毫無關系。當年晏樺生活所經歷的蹉跎磨難,如今裴家母子也要感同身受地體會一番,甚至下場更加凄慘。

    晏樺三十歲那年和江野去加拿大結婚了。

    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時,晏樺沒當真:“國內又不作數。”

    江野堅持說:“在我心里作數就行了。”

    晏樺沒有再反駁,笑著同意了。

    直到手中握著那張薄薄的結婚證書,看著上面兩人的名字,江野仍然有種不真實感。

    他和晏樺真的結婚了。

    晏樺脫下西裝放在衣架上,回頭時發現江野還坐在沙發上盯著結婚證看。

    見人走近,江野這才放下結婚證,抱住晏樺吻了吻,帶著前所未有的滿足道:“橋橋,祝我們新婚快樂。”

    晏樺認真地重復了一遍。

    “祝我們新婚快樂。”

    下一部分番外是婚后多年,晏樺失憶回到十五歲以及不同年齡得知兩人在一起的反應,一共三章。

    最后是IF線,江野有記憶養晏樺,本來還在糾結,但是有一天碼字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句話。

    “只有重走一遍我走過的路,你才能切身體會到我有多愛你。”

    第94章

    婚后多年

    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視線尚未清明,但已經嗅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橋橋。”

    恍惚之間身旁有個人著急擔憂地喊著自己的小名。

    誰會喊自己小名了?

    只有周立偉偶爾喝醉了會,但這不是周立偉的聲音。

    他們前兩天剛吵架,自己早就跑出來了沒有回家。

    晏樺微微轉頭,迷茫地看著聲音的主人。

    一位瞧上去二十多歲的男人,本該裁剪得體的灰藍色襯衫卻帶著褶皺,身材挺拔,五官英俊,眉清目朗,但是眉間卻是化不開的愁緒,眼神在兩人視線交匯時有了短暫的欣慰喜悅。

    但這份喜悅在聽到自己問出你是誰三個字后轉瞬即逝。

    隨之而來的是滿臉的無措茫然。

    男人愣了下回答道:“我是小野啊,江野。”

    晏樺只覺得頭疼欲裂,下意識揉了揉眉心,卻摸到了額角的紗布。

    “頭疼嗎?橋橋,我喊醫生過來。”說話時男人已經俯下身按了按墻上的呼叫鈴。

    晏樺不習慣和人太接近,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拉開了與這位自稱江野的男人之間的距離。

    “橋橋,你怎么了?”江野聲音都在顫抖,晏樺在賽車場玩車不小心出了點意外,等他從美國飛回來時,人已經因為腦震蕩昏迷了。

    所幸沒有其他的傷,江野都快急瘋了。好不容易等人醒來了,結果居然問他是誰。

    晏樺警惕地看向面前的男人,除了他之外,病房外還有另外一個長相端正的男人。

    見他醒了,也站起身關心地問道:“師父,你頭還疼嗎?”

    “你又是誰?”晏樺目光滿是戒備,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昨天剛和周立偉吵架,晚上還在橋洞下睡覺,怎么一覺醒來就到醫院了,面前還有兩個完全不認識的男人。

    一個親昵地喊他橋橋,一個關心地喊他師父。

    “我是陸十九啊師父。”陸十九也茫然了。

    本來他們在賽車場試車,結果晏樺那輛新車剎車不靈,幸虧沒出什么大事,不然江野從美國出差回來就要把他毀尸滅跡。

    但是目前看晏樺什么都不記得的樣子,陸十九不禁心底一涼,下意識拉開了和江野的距離。

    晏樺看著病床前的醫生,反應了片刻才不敢相信地問道:“所以我現在三十五歲了?”

    醫生點點頭,“身份證上是這個年齡,但是你的記憶應該是停留在了十五歲。”

    江野皺著眉頭問道:“什么時候能恢復?”

    醫生翻著檢查報告,“看后續恢復。”

    陸十九不禁問道:“那要是一輩子都想不起來怎么辦?”

    “恢復的好可能兩三天就想起來了。”醫生沒有給出明確的日期。

    陸十九跟著醫生一同走了出去,給兩人留下單獨的空間。

    單人病房內只剩下晏樺和江野兩人大眼瞪小眼。

    晏樺手指攥著床單,不安地問道:“所以我們倆是情侶關系?”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是同性戀,而且還有個男朋友,據說還在國外領證結婚了。

    晏樺暫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江野暫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目光停在了晏樺無名指的婚戒上。

    晏樺抬手看了看那枚銀色的戒指,面前的男人似乎和他戴的是一對。

    晏樺沒有取下來,只是用另一只手扶額,又抬眼看了看江野。

    正垂下眼直直地盯著自己,抿著嘴,眼底不安,看上去委屈極了。

    “能不能找個我還記得的人來?”晏樺沉默許久想出了一個主意,目前接觸到的人都是記憶里所沒有的。這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江野低聲問道:“你記得誰?”

    晏樺想了下,“李德峰,你認識嗎?”

    “所以你記得李德峰,你都不記得我。”江野聲音又平又輕,帶著濃濃的悲傷。

    晏樺下意識想要哄面前的人,但是這人都二十多歲了,比自己都大,有什么好哄的。

    他才十五呢。

    江野坐在病床前,視線仍然停在晏樺身上,“剛才已經給他打電話了,他在來的路上。”

    自從知道晏樺的記憶停在了十五歲,江野就把李德峰喊來了。

    好在沒有什么其他事情,人是平安的,只是記憶出現了問題。

    江野勉強放心點,但是又擔心晏樺一輩子都想不起來自己怎么辦。

    晏樺聽到峰子要來,點點頭,客氣道:“謝謝。”

    語氣禮貌卻又冷淡疏離,像是在和陌生人說話。

    江野輕嘆口氣,“你不用和我說謝謝。”

    晏樺不知道該說什么,主要是和這人也不熟。

    不說謝謝說什么?

    不過雖然不記得江野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和他在一起卻莫名的安心。

    兩人短暫的無言被江野率先打破了。

    “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我嗎?”江野習慣性想要握住晏樺的手。

    但是卻在搭上的一瞬間,晏樺卻抽走了手。

    江野縮回手,再次嘆氣。

    晏樺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他。

    十五歲的時候,晏樺見都還沒見過他。

    晏樺的手尷尬地放在被子里,如果他們倆真是情侶,這個動作好像也不是太過分。

    江野渾身都透著深深的無力感,只能喊道:“橋橋。”

    “嗯?”晏樺知道是在喊自己。

    雖然他很久沒聽到有人這樣喊他了。

    “頭還疼嗎?”江野問道。

    “還好。”

    “如果哪里難受一定要說。”

    江野知道晏樺從前什么都忍著不說,如今才十五歲,肯定又是事事憋在心里。

    “嗯。”晏樺應了一聲,不太適應有人這么關心自己。

    前所未有的關心。

    “賽車場那邊所有的車我都讓人重新檢查了一遍,陸十九會一輛輛去試,不會再有這樣的問題了。”

    在美國接到陸十九的電話時,江野恨自己怎么沒有翅膀可以一下飛回來。

    他擔心自己從飛機上下來時聽到的就是晏樺的噩耗。他想都不敢想這樣的結果。

    晏樺愣了下,“賽車場?”

    “嗯,你的賽車場。”

    這個賽車場是江野去年送晏樺的生日禮物,就在南江。

    目前還在裝修,尚未對外開放。

    只是現在提及這件事,江野卻多了幾分懊悔,萬一晏樺真的在賽車場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辦。

    那批新車的采購一直是陸十九在負責,江野止不住后悔為什么自己不多上點心。

    晏樺不敢相信地問道:“我的?”

    江野肯定道:“你的。”

    晏樺一時陷入沉默,畢竟昨天晚上他已經花完了自己身上僅剩的五毛錢,買了幾個饅頭,晚上只能睡橋洞,兜比臉都要干凈。

    結果一覺醒來,周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給年僅十五歲的晏樺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他往被子里縮了縮,閉上眼,自己大概是還沒睡醒。

    “是哪里難受嗎橋橋?”江野見晏樺閉眼躺下,緊張地問道。

    晏樺睜開眼回答道:“沒有,我睡會。”

    等再睡醒應該就回到橋洞了。

    江野嗯了一聲,知道晏樺現在失憶對一切都不太適應,只是默默地幫他掖好被子。

    “睡吧,橋橋。我就在旁邊,有事叫我。”

    晏樺閉上眼沒有再回話。

    或許是因為昏迷了太久,晏樺現在毫無睡意。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本來是綁著紗布的掌心,此刻只剩下幾道淺淺的疤痕交錯密布。

    已經快看不清綁架案留下的傷疤了。

    “我手怎么回事?”晏樺只能問自己的男朋友,雖然他還并沒有接受自己是個同性戀的事情。

    前一天他還和周立偉吵的天翻地覆,說自己根本不是同性戀,結果第二天醒來自己不僅是,還有男朋友。

    江野垂眼看著那幾道疤痕,不知該怎么解釋。

    晏樺瞥了江野一眼,“你不知道嗎?”

    “知道。”

    晏樺見江野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有了個猜測,“你不會也被綁架了,然后我跟你一起被綁了?”

    這種倒霉事他居然還能經歷兩次?

    江野很快否認道:“不是。”

    晏樺長舒一口氣。

    江野同時意識到一件事,現在的晏樺剛經歷綁架。

    “你能不能給我拿個鏡子?”晏樺放下手沒有追問這個問題,但是他總覺得面前的一切太過虛幻,不真實。

    “手機行嗎?”江野點開手機的攝像頭說道。

    “不然你還要起來去洗手間。”

    晏樺皺了皺眉頭,“手機?”

    “現在已經是你記憶的二十年后了,橋橋。”

    “科技發展很快,手機可以干很多事情。”

    晏樺哦了一聲,終究不太適應,但還是透過這個陌生的設備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

    相比于十五歲時氣質更加成熟,五官雖然鋒利,但是眉眼間氣質卻柔和了許多,不像之前,渾身戾氣。

    “真的三十五了嗎?”晏樺不太相信地問道。

    畢竟手機中的他看上去和面前的江野差不多大。

    “可以看你的身份證。”江野知道晏樺還沒接受事實,從錢包里拿出他的證件。

    確實三十五歲了。

    晏樺抬眼問道江野:“你多大?”

    “二十九。”

    “你比我小六歲啊……”晏樺感嘆道。

    “是的。”

    晏樺自然而然地又把身份證還給了江野,好像這個動作十分順手。

    明明這是他的身份證。

    江野也接過再次放回錢包內。

    晏樺坐起身子,又撐著下巴看了看江野。

    “怎么了,橋橋?”

    晏樺想了下說道:“我不是同性戀。”

    江野沒有反駁,“嗯,不是。”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晏樺現在才十五歲,要順著他來。

    “我也不喜歡裴青鷹。”晏樺不知道為什么要跟江野解釋這個。

    或許周立偉不相信的話,說不定面前人會相信。

    畢竟剛才他都相信自己不是同性戀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江野的表情瞬時嚴肅。

    “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媽要說我是同性戀。”晏樺語氣變得沮喪。

    他好委屈,但是沒有人相信他,除了面前的江野。

    他只能告訴江野。

    “不怪你,是他們不好。”江野語氣很輕也很溫柔。

    見江野一直相信自己,晏樺不由得繼續說道:“我也沒有撒謊,我沒有想帶裴青鷹逃掉中考,我確實被綁架了,是裴青鷹家的人綁架了我們。”

    “我知道,我都知道。”江野還是握住了晏樺的手,晏樺這次沒有縮回去,任由江野握住。

    這會讓他覺得安心。

    “可是沒人相信我。”晏樺垂著頭盯著被子,眼眶發酸。

    “我相信你,而且這件事已經解決了,綁架你的,傷害你的,無論是裴家還是王家他們都有了應得的制裁。”

    “我把判決書拿給你看。”

    江野單手提過包,翻出電腦,找到前幾年的資料,詳細地和晏樺解釋。

    “那就好。”晏樺放心道,說完他又問道:“周立偉呢?”

    江野合上電腦:“他……車禍去世了”

    “什么時候?”晏樺愣了下問道。

    “1999年。”

    晏樺眨了眨眼,反應道:“不就是明年。”

    “對你現在的記憶來說是明年,但其實已經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

    “好吧。”

    江野注意到晏樺情緒再次變得低落,“還是會傷心嗎?”

    晏樺斜了他一眼,或許是因為短暫的相處以及多年的身體記憶,讓他對江野不由得親近了許多,頗有些無語:“你這話說的。”

    “畢竟他是我親爸。”

    “那我說錯話了,對不起橋橋。”

    晏樺不理解江野的道歉,“又不怪你,他車禍也不是因為你。”

    江野沒有說話。

    晏樺注視著江野的表情,有了個猜測:“真的因為你?”

    “我們在一輛車上,還有我媽媽。”

    “他們倆一起去世了,周立偉護住了我,我活下來了。”

    江野不確定現在告訴晏樺,他會怎么看待自己,但是他還是說了實話。

    濃密的長睫遮住了晏樺的情緒,他縮回手沒有讓江野再握著。

    江野記得,1999年夏天,十六歲的晏樺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瞬間是討厭自己的。

    現在他十五歲,討厭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江野呼吸停了下,掙扎道:“討厭我嗎?”

    晏樺沒有說話,又躺回了被子里,半張臉被遮住,這是他習慣性地逃避動作。

    和江野正式確定關系后,這個動作已經很少見了。

    但出現在十五歲的晏樺身上很正常。

    晏樺沒有回答江野的問題,只是默默地盯著地板磚。

    病房內陷入了沉默。

    許久后,晏樺抱歉地開口道:“我不知道你媽媽也在車禍中去世了,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提這件事的。”

    無論認識多少年,無論什么時候認識,江野永遠會被晏樺打動。

    他將手放在被子上道:“你沒有錯,你不討厭我就好。”

    “周立偉護住我,他死了,我活下來,你不討厭我嗎?”

    晏樺視線轉向江野認真道:“只是有點羨慕你。”

    “如果是我,他就不會護住我了。”

    江野將頭抵在晏樺被子上,情緒復雜地喊道:“橋橋。”

    “對不起。”

    “如果不是因為我,周立偉或許還能活著。”

    晏樺拍了拍他的頭安慰道:“不怪你,他自己的選擇,你活著挺好的。”

    “況且我也只是有一點點傷心,現在不傷心了,他對我不好,我對他也沒那么深的感情。”

    江野將頭枕在床沿,拉過晏樺的手覆在自己側臉上道:“謝謝橋橋。”

    “不客氣。”

    晏樺并不排斥和江野的親密舉動。

    峰子推門進來時正看到這樣的景象,晏樺側臥在床上,江野低頭枕靠在床沿,兩人貼的很近說話,手還緊緊握在一起。

    “你確定他真的失憶了?”峰子退出去又問了一遍陸十九。

    “剛才還是失憶的,可能現在想起來了?”陸十九暗自慶幸。

    只是等峰子再推門進來時,兩人已經各自坐好,一個坐在病床上,一個坐在病床前,手也各自放在自己面前,好似剛才的場景只是峰子的錯覺。

    “峰子?”晏樺不太確定地喊道。

    “對啊,是我。”峰子拉了個椅子坐下。

    “你怎么長這么胖了?你瞧你的肚子。”晏樺嫌棄道。

    峰子感嘆道:“人到中年就是如此。”

    “不是所有三十五歲的男人都還能和你一樣,有著完美的身材和相貌。”

    峰子吹了一波彩虹屁。

    晏樺翻了個白眼,“你好惡心。”

    兩人多年來的相處模式都是如此,峰子倒真沒感覺到晏樺失憶了。

    “你沒事吧?”峰子提到正題。

    “真失憶了?”

    “失憶還牽手呢,果然你早就彎了。”

    峰子毫不客氣地拆著晏樺老底。

    晏樺不禁扶額遮住眼,耳垂也因為峰子的話羞得通紅。

    江野適時轉移了話題,“橋橋,你有什么想問的可以問峰子。”

    “要不你們先出去?”晏樺抬眼看了看江野和陸十九。

    江野默然兩秒問道:“我也要出去?”

    “嗯,你先出去吧,我有點事想問峰子……”晏樺不太好意思。

    “嗯,你們聊。”江野經過李德峰時,不經意瞥了他一眼。

    在帶上門前,江野又對著晏樺說道:“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峰子眼睜睜看著門被關上,哀嚎道:“這關的不是病房門,是我的財富大門。”

    “你怎么失憶了還整我?”

    晏樺不解,“我整你什么了?”

    “你知道江野現在多有錢嗎?”

    “手指縫漏一點,我十年都不用干活了,你讓我和你單獨在一個房間,把他趕出去。你知道他多能吃醋嗎?我敢保證他現在肯定在心里罵我。”峰子這下相信晏樺是真的失憶了。

    “有那么夸張嗎?”晏樺狐疑道。

    接下來的十分鐘里,峰子從各方面闡述證明了江野以及晏樺的富有。

    晏樺靠在床上好奇道:“那我怎么和他在一起的呢?”

    “他沒跟你說?”

    “還沒聊到這里。”

    峰子收起手機笑道:“光顧著牽手了唄。”

    “咋,失憶了還對人家一見鐘情?”

    晏樺懶得理他,“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我怎么知道你們在一起的,你們倆都沒跟我說過,反正你二十六歲你們倆就在一起了。”

    “那江野當時不才二十?”晏樺驚訝道。

    “對啊。他二十歲就追到你了。”

    “將近十年了,你們倆一起生活都快二十年了。”峰子給晏樺算著日子。

    “在一起生活?”

    峰子在接下來一小時內,仔細闡述了晏樺和江野一起生活的事情,他十七歲那年怎么非要養江野,勸都勸不回來,又是怎么把江野看成命根子一樣,別人說兩句都不行,這十年又是怎么恩愛,巴拉巴拉說了一堆。

    晏樺艱難地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

    峰子最后總結道:“總之你愛他,他愛你。十年如一日,愛了好多年了。”

    他得多說點好話,不然他這財富大門一關就是一輩子了。

    “至于你們怎么在一起的,你只能問江野,我就不知道了。”

    江野站在走廊外,隨著時間的流逝,面色越來越難看,看向十九的眼神也越來越尖銳。

    陸十九簡直坐立難安,接著去洗手間的功夫和陸十七打了通電話。

    晏樺出事當天陸十七就來過一次,但是片場那邊催的急,今天早上又搭飛機回去了。

    聽完陸十九的話后,陸十七長舒一口氣道:“師父醒了就好。”

    陸十九卻幽幽道:“可是師父失憶了,只有十五歲,連小老板都不認識。”

    陸十七沉默了幾秒:“小老板那邊,你自求多福……”

    陸十九一臉悲痛,“師父要是一直想不起來怎么辦?”

    也就他和陸十七還會喊江野小老板。

    外面都喊江董了。

    陸十七收起玩笑的心思,坐在保姆車內安慰道:“不會的,師父現在人沒事,只是暫時沒想起來。”

    “我晚點再找下腦科方面的專家,問下情況。”

    “那我現在該怎么辦?”陸十九無措地問道。

    “你現在應該抓緊和師父搞好關系,讓他對你印象好點,這樣小老板對你起了殺心的時候,師父還能攔著點。”陸十七誠懇地給出了最靠譜的意見。

    陸十九搖搖頭道:“現在峰哥在和師父單獨說話,不讓小老板進去,你沒看到他的的臉色……我怕我活不過今晚。”

    片場那邊已經準備拍下一場戲了,陸十七握著手機笑道:“我晚上給師父打電話問下。”

    “你多保重。”

    陸十九從洗手間內整理好心情,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回病房前。

    江野正站在門前,下頜緊繃,面色陰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緊閉的病房門。

    他恨這門太隔音。

    他什么都聽不到。

    萬一峰子說他壞話怎么辦?

    “峰哥還沒出來呢?”陸十九也一同看著門口問道。

    江野性格本就八面玲瓏,在生意場浸泡多年,已經鮮少有如此情緒外露的時候,此刻冷冷地斜了陸十九一眼,陸十九心虛地垂下頭。

    但凡他知道晏樺試的那輛車剎車不靈,他絕對自己上了,也不會讓晏樺去。

    給江野打電話時,陸十九第一次聽到平日任何事都有條不紊的人,那么慌張脆弱的聲音。

    陸十九在電話里沒說清楚,只說晏樺車禍送醫院了,具體情況還不知道。

    沒人知道江野在飛機上那十幾個小時是多么煎熬。

    從不信神的人,第一次感謝上蒼垂憐,讓晏樺留在了他身邊。

    輕微腦震蕩,但是失憶了。

    江野不敢奢求太多,他怕自己太過貪心惹得上天不滿。

    如果晏樺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他就和晏樺從十五歲重新開始。

    不會的,過幾天你哥就十八歲了,后面還有二十四歲,知道你們兩在一起,你就完啦。

    第95章

    婚后多年

    峰子講完自己知道的一切后就走了,江野終于進了房間。

    “喝水嗎?”江野倒了杯溫水遞給晏樺。

    晏樺接過杯子道了聲謝。

    “你不用和我說謝謝。”江野坐在晏樺面前,語氣溫柔,與門外和十九說話的態度截然相反,凝神注視著他,“是我該謝謝你。”

    “謝謝橋橋好好的活著。”

    晏樺放下水杯別扭道:“不用謝。”

    他還不不太習慣突然多出來一個男朋友。

    這樣的相處方式太過親昵,但好在他并不反感。

    “餓了嗎?”江野看了眼時間,“等會有送餐的過來,有你愛吃的魚片粥,還有蝦餃和糯米雞。”

    “你現在愛吃嗎?”江野意識到三十五歲的晏樺愛吃這些,但是十五歲的晏樺不一定。

    “或者想吃什么其他的?我讓人送來。”

    晏樺十五歲的時候還沒有挑食的習慣。

    “這些就可以了。”

    “好。”

    “要看電視嗎?”江野注意到晏樺好奇地盯著床前的電視。

    晏樺看著掛在墻上又薄又大的一塊屏幕,扭頭道:“這是電視?”

    “是啊。現在電視都很薄,我們之前在家里那個舊電視也換了。不過我們也不怎么看電視,你說現在都沒什么好看的。你喜歡看足球賽,我們經常去現場看。”說話時,江野已經找到了遙控器打開電視,順便提著從前的事情,希望晏樺能夠想起一星半點。

    晏樺聽著江野的話,目光轉向電視屏幕,并沒有自己習慣的一打開就是電視畫面,反而要按著各種鍵,從花里胡哨的封面中選一些自己想要的。

    “不想看了。”

    晏樺撇了撇嘴,沒什么興趣。

    周圍的一切都太過陌生,只有江野會讓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想起峰子的話,這種熟悉大概是因為他們真的愛了很多年。

    江野怕晏樺覺得無聊,和他找著話說,拿起一顆鴨梨問道:“吃水果嗎?”

    “先吃飯,餓了。”從被綁架后,晏樺很久沒有好好吃飯了。

    “好。飯馬上就到了。”江野問,“在床上吃還是去旁邊桌子上。”

    “桌上。”

    晏樺只是腦震蕩,又不是腿骨折,沒那么嬌氣。

    十五歲的晏樺比三十五歲的晏樺更堅強。

    晏樺坐在桌邊慢慢吃著食物,喟嘆一聲,臉上流露出極其滿足的神情。

    江野坐在一旁看著面前的人,突然問道:“你昨天吃的什么?”

    “買了兩個饅頭。我和周立偉吵架了,買了饅頭就沒錢了。”

    江野給晏樺撥開糯米雞外的荷葉,幽深的眼神直直盯著那片荷葉,強撐著情緒問:“你晚上睡在哪里?”

    晏樺不以為意道:“橋洞啊。”

    江野手中的動作頓了頓,極力穩住自己的呼吸,將剝開的糯米雞遞給晏樺,“多吃點。”

    “嗯!”

    對于昨天一天只吃了兩個饅頭的人來說,今天的飯菜十分豐富。

    他很滿足。

    “你本來今天計劃是要去干嘛?”江野聲音微微顫抖,極力穩住自己的聲線。

    晏樺嘴里含著糯米雞,想了下說道:“可能找工作吧,不過我年紀小,手上又有傷,很多地方都不要我。”

    江野的指尖被捏的泛白,“你出來幾天了?”

    “今天是第三天。”

    “一直都吃饅頭睡橋洞嗎?”

    晏樺肯定道:“對啊,沒錢嘛。”

    江野手肘撐在桌上,背脊微微彎曲,就算他現在有很多錢,能給晏樺衣食無憂的生活……

    可是他永遠都沒有辦法補償十五歲的晏樺。

    他每說一句話都要平復很久,才能避免自己聲音過于哽咽,“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呢?”

    他想要知道十五歲的晏樺真實的想法。

    他也曾經問過晏樺從前的生活,但是早已成年的晏樺總是一筆帶過那段日子。

    晏樺喝了口魚片粥,安靜片刻說道:“那就不活了唄。”

    “我手上有傷,下次換藥的時間快到了,我沒錢,又不想回去找周立偉,他也不相信我,覺得我是騙子。”

    “要是下次換藥之前我還沒找到工作,我就從南江大橋上跳下去。”

    “太累了。”

    晏樺語氣十分平淡,像是在說無足輕重的小事。

    他輕飄飄的不活了,卻江野痛得無法呼吸。

    盡管撐著桌子,身體卻止不住顫抖。

    晏樺注意到江野的異常,用手拍了拍他背,“怎么了?”

    他還不知道自己這些話會給江野多大的影響。

    “沒事。”江野勉強回答道,可是通紅的眼睛卻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

    他垂著頭不愿意讓晏樺看見他現在的樣子。

    十五歲的晏樺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情緒,他只需要過好自己就夠了。

    “我去下洗手間,你先吃。”江野第一次不愿意讓晏樺看見自己的眼淚。

    晏樺不明所以地看著江野微微彎曲的背影,咬了口糯米雞。

    萬一這真的是夢,至少要在夢里吃飽。

    江野又買了很多吃的送來,各種晏樺從前見都沒見過的食物,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晏樺好奇地像個倉鼠一樣,這嘗一口,那吃一下。

    “吃不下了。”晏樺站在窗前往樓下看去。

    江野靠近問道:“要下去走走嗎?”

    晏樺點點頭,“醫院有點悶,什么時候能出院?”

    “陸十九去問醫生了,等會跟我們說。”

    “好。”

    晏樺見江野一直看著自己,不禁問道:“怎么了?”

    “可以抱一下嗎?”江野不知道現在晏樺愿不愿意。

    晏樺耳垂又紅了,移開眼道:“你想抱就抱吧。”

    他們在一起那么久了,按峰子說的那樣,各種事情都做過了,抱一下也不算過分的要求。

    江野將晏樺摟在懷里,沒有什么其他的動作,只是緊緊抱著懷里的人。

    熟悉的懷抱讓晏樺產生依戀。

    雖然今天第一次見面,但是和江野擁抱感覺還不錯。

    陸十九推門進來時就看到在窗前相擁的二人。

    在江野說話前,陸十九默默又關上了門。

    但是關門也來不及了。

    晏樺害羞不讓抱了。

    “進來吧。”江野語氣多了絲怨氣。

    陸十九罪孽再次加一。

    “師父,我剛才去問醫生了,過幾天再來檢查下,今天沒事可以先回去。”

    “好。”晏樺不喜歡醫院,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

    路上是江野開車,沒有其他人打擾他們,晏樺對窗外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二十年變化好大。”

    江野應道:“是啊。”

    “今天先不回家屬院住了,現在很少住那里。而且你還有傷,住那里不方便。”

    “啊,不回去了嗎?”晏樺還想回去看看。

    江野默默打著方向盤換了條路,“我們去看看,但是晚上不睡那里好不好?那很久沒住了,屋子里比較潮,你身體還沒恢復好,等這幾天我把家里東西都拿出來曬一曬,我們再回去住,可以嗎?”

    江野耐心地跟晏樺解釋原因。

    對于江野的體貼妥當,晏樺沒有意見,點頭同意道:“可以。”

    一路上晏樺對窗外的各種東西都很好奇,開始他還不好意思問江野,怕他覺得自己煩,但是江野看出了晏樺的心思,一件件耐心地給他介紹解釋,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睡覺之前還是1998年,醒來后就是2018年。

    晏樺看什么都新鮮,纏著江野問個不停。

    “這樓有多高啊?”晏樺微微仰頭問道。

    江野瞥了一眼道:“二十四層。”

    “三年剛落成。”

    “里面是居民樓嗎?”

    “嗯,你在這里有一間平層,不過我們很少過來住。”

    晏樺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為什么很少過來住啊?”

    他要是有這么好的房子,肯定天天住這里。不然也不至于住橋洞。

    江野解釋道:“因為我們經常北京和南江兩邊住,回南江后基本上住清水灣那里。那里比較安靜。十七回去看你也比較方便。”

    “為什么兩邊住?十七是誰?他和剛才那個十九是什么關系?”

    “因為你和宗遠在北京有個卡丁車場,兩邊生意都要兼顧。”

    “宗遠又是誰?”

    晏樺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從未如此過的情形,江野視若珍寶地對待晏樺的每一次提問,每一個瞬間。

    他是那么渴望在晏樺真正十五歲那年,能夠陪在他身邊給他依靠。

    晏樺看著熟悉的房間布局,但是內里的裝飾卻完全不一樣,比從前溫馨許多,里面擠滿了他和江野的回憶。

    “你有好多獎狀啊。”晏樺站在密密麻麻地獎狀面前感嘆道。

    江野說:“你也有很多。”

    晏樺皺眉道:“但是周立偉從來都不貼,后來我都扔了。”

    “你留著的話,我也要貼在墻上。”

    “貼在最中間,最顯眼的位置。”江野指了指墻上最中間的位置。

    “早知道我就留一張了。”晏樺笑了笑。

    江野卻笑不出來,嘴里滿是苦澀的味道。

    他一直都痛恨自己的年輕,他和晏樺之間不止相差六歲,他應該比晏樺大更多,這樣才可以照顧他,護他平安。

    “我們有好多照片啊。”晏樺又好奇地走到書柜前瞧了瞧。

    “是啊。”江野舉起一張照片說道,“這是我大一的時候,我們兩去北京玩的時候拍的。”

    晏樺湊了過來看了看問,“當時我們就在一起了嗎?”

    “對,在一起半年了,你第一次去北京找我。”

    往事歷歷在目,江野一點點幫晏樺回憶。

    見晏樺盯著照片發呆,江野問道:“有想起來什么嗎?”

    晏樺搖搖頭,“沒有。”

    “我們怎么在一起的啊?”晏樺突然開口問。

    江野思索道:“兩情相悅,情投意合,順其自然就在一起了。”

    “哦。”晏樺沒有再問,放下照片,又巡視了屋子一圈

    “變化好大。”

    江野跟在后面說:“畢竟二十年了。”

    屋子里多少有些潮悶,江野擔憂晏樺身體,提醒道:“等你好點了我們再回來看,先回家好不好?”

    “好。”晏樺看了一圈,這里的景象陌生卻又熟悉,反正來日方長可以慢慢看。

    清水灣別墅內,晏樺看著院子里的郁郁蔥蔥的白樺樹以及向陽而生的向日葵道:“這些是我們種的嗎?”

    “嗯,我們一起種的。種了很多年。”

    相比于車庫里各式各樣的豪車,晏樺更喜歡院子里那片隨風搖曳的向日葵。

    他向來對物欲沒有太高的要求。

    只有江野會瘋狂補償晏樺。有一段時間晏樺但凡在商場多看兩眼的東西,江野都會買回去。

    甚至有年圣誕節,晏樺隨口夸了一句商場門口的圣誕樹好看,江野就想聯系商城負責人,被晏樺攔下來了,察覺到他這種不正常情緒,哄了很久才安撫住。

    只是如今失憶回到十五歲,江野恐怕又要犯病了。

    他無論再怎么補償如今的晏樺。

    十五歲的晏樺依舊孤身一人,漂泊流浪,無依無靠。

    這是江野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遺憾。

    兩人繼續往上走道:“三樓這兩間是之前留給十九和十七的,不過他們每次過來都只住一間。”

    “我嫌他們吵,現在讓他們都回去住。反正就在對面不遠。”

    晏樺聽出了江野語氣的嫌棄,輕笑道:“你怎么那么討厭他們?”

    江野牽著晏樺的手往回走去說:“沒有討厭,只是煩。”

    “他們倆太吵了,嘰里呱啦的,大半夜都不消停。”

    晏樺卻說:“家里人多熱鬧點嘛。”

    “你喜歡熱鬧?”

    三十五歲的晏樺不喜歡。

    晏樺搖搖頭,“不是很喜歡,只是這么大的房子就我們倆住也太空了。多兩個人也不礙事。”

    “那下次讓他們多過來陪陪你。”

    晏樺:“好。”

    江野攥著晏樺的手指說:“不過下次玩車前要注意先讓陸十九檢查下。”

    別再出這種事了。

    光這一次就要江野半條命了。

    晏樺皺了皺眉,“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不想了,我會和陸十九交代這些的。”江野從抽屜里拿出游戲機問道,“要玩游戲嗎?”

    “好。”晏樺靠在沙發上,江野坐在旁邊,手把手跟他解釋各種按鍵游戲。

    晏樺畢竟現在才十五歲,對游戲正上癮的年齡,心緒很快集中在了屏幕上。

    江野則坐在一旁處理著公司的各種事情,時不時抬頭看向身旁的晏樺。

    “別玩太久了,要好好休息。”江野看晏樺已經玩了半個多小時,不免提醒道。

    晏樺聞言放下手柄,眼睛看向遠處,確實有些酸澀。

    江野端了杯熱豆漿過來,“還想玩什么嗎?”

    晏樺握著杯子,打了個哈欠,“沒有什么想玩的。”

    “要再休息會嗎?”江野接過他沒喝完的豆漿,將剩下一點杯底喝完。

    晏樺坐在地毯上看著江野的動作,這樣的場景在記憶里似乎出現過很多次。

    他突然想到了今天在病房內問峰子的問題,不由得臉色一紅,直起身朝床上走去,蓋上被子道:“我要睡了。”

    “睡吧,橋橋。”江野轉身去洗杯子。

    晏樺躺在床上,翻了好幾圈都沒睡著,這是張雙人床,晚上江野也要睡這里嗎?

    他將臉埋在被子里,不由得想起峰子調侃的話,又把身子往里面藏了藏。

    江野走進來時正看到晏樺抱著被子滾來滾去,他不由得擔心道:“頭上還有傷,慢點。”

    晏樺哦了一聲,停住了動作。

    “你要睡嗎?”晏樺將臉藏在被子里,只露出那雙清澈的眼睛。

    江野覺得現在的橋橋特別可愛,嘴角揚起微笑:“我能上來嗎?”

    晏樺眨眨眼糾結說:“你想上來就上來吧。”

    江野沒有掀開被子躺上床,只是坐在床沿垂眼靜靜看著晏樺,替他掖好被子,“你睡吧,我等會喊你起來吃飯。”

    “我也不太想睡。”晏樺就這樣躺著和江野說話。

    “不困嗎?”

    “不是。”

    “那是怎么了?”

    晏樺手指攥著被子不舍道:“我怕我睡著后就看不到你了。”

    雖然是在記憶中第一次見江野,可是晏樺卻分外依賴他。

    “不會的,我一直都在這。”江野注視著晏樺認真保證。

    十五歲的晏樺第一次伸手握住江野,“那如果我醒來找不到你怎么辦?”

    江野掌心包住晏樺的左手,一字一句懇求道:“我會來找你的,你一定要活著,你等等我。”

    晏樺嗯了一聲,“那我等你來找我。”

    “好。”

    1998年夏。

    晏樺是被江邊的晨風吹醒的,霧氣彌漫,落在身上濕濕的,他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揉了揉眉心,這里還是已經睡了兩天的橋洞,灰撲撲的磚塊,睡一覺起來膈得身子都疼。

    他好像做了個夢,但是他已經想不起來夢里是什么了,應該是好夢。

    他看了看手上的紗布,本來潔白的紗布蒙上一層灰塵,還有斑斑血跡混在一起瞧著有些臟。

    明天該去換藥。

    但是他身上已經沒錢了。

    他起身看了看廣闊的南江大橋,他計劃的很好,如果今天再找不到工作,他晚上就結束這一切。

    這樣就不用有那么多操心的事了。

    可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腦海中卻冒出一個陌生但卻讓他安心的聲音,虔誠地祈求他。

    一定要活著,等等我。

    我會來找你的。

    晏樺晃了晃腦袋,很快這個聲音就消失了。

    只是心中想死的念頭卻淡了許多。

    要不再堅持一下?

    晏樺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瞧見對面有一家車行開門,招牌上端正寫著建設車行四個大字,門上貼著紅色的告示:誠招學徒,包吃住。

    晏樺緩步走進,小心翼翼向門口一位年近半百的修車師傅問道:“請問你們這招學徒嗎?”

    第96章

    婚后多年

    暮色漸深,江野坐在床沿上看了許久,手指輕拂額上的紗布,看了眼時間,收回手小聲喊道:“橋橋,起來吃飯了。”

    晏樺迷迷糊糊睜開眼,待看清面前的人是誰后,立刻坐起拉開兩人距離,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江野臉上浮現片刻的茫然后說道:“我是江野啊。”

    “靠。”晏樺罵了句臟話,從床上站起,滿臉都是戒備。

    這個男人眉眼之間確實和小野有幾分相像,但是小野今年才多大,十二歲呢。小學都沒畢業。

    有了第一次經驗,江野扶額無奈道:“你不記得我了嗎?”

    “小野呢?”晏樺視線已經在周圍掃了一圈,這根本不是他家,他明明前一天晚上還和小野在家睡覺,醒來后就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地方。

    面前這個奇怪的男人還說他是江野。

    “我就是啊,橋橋。”江野搞不清楚狀態。

    晏樺罵道:“你是個大頭鬼。”

    莫名被罵了一句的江野十分委屈,垂下眼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晏樺下意識想要哄面前的人兩句,但是又奇怪道,這人又不是小野,有什么好哄的。

    臥室內的氣氛變得僵硬尷尬。

    晏樺看自己身上穿著睡衣,只覺得額間泛著淡淡的疼痛。

    一伸手居然摸到了紗布。

    晏樺真的想罵人了。

    “你到底是誰?”

    江野將來龍去脈仔細解釋了一遍,隨著他的話漸漸鋪開,晏樺的眼神越來越不可思議。

    “我是禽獸嗎?你才十二歲啊。”晏樺懷疑自己沒睡醒。

    這夢太荒唐了。

    江野趕緊解釋道:“不是的,我二十歲我們才在一起。”

    “那也很禽獸!”

    十八歲的晏樺根本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比十五歲的晏樺反應還要劇烈。

    畢竟十八歲的時候,晏樺已經實打實認識了江野。

    “太荒唐了。”晏樺在家里來回踱步,眉間煩悶急躁。

    江野安撫道:“橋橋,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重要的是你又失憶了……”

    “我們給醫生打電話問下。”

    “你問吧。”晏樺躺會床上,準備繼續睡覺,說不定等睡醒了就正常了。

    但是晏樺煩躁的情緒沾滿了心底,根本無法入睡,只能側耳聽著江野打電話。

    這人真的是小野?

    比自己還要高,身材挺拔,氣質成熟,除了眉眼間那一點相似處,怎么看都和小野不像啊。

    而且自己居然還和小野在一起了?

    這太荒謬了!

    晏樺頭真的疼了。

    “橋橋,你頭疼嗎?”江野手機沒掛問道。

    “不要喊我橋橋,你要喊我橋哥。”晏樺覺得現在兩人的稱呼太過親昵。

    就算小野之前時不時會撒嬌喊自己橋橋,那和現在也不一樣啊。

    江野順著晏樺的脾氣來,“橋哥,你頭疼嗎?”

    “你說呢?”晏樺沒好氣道。

    “那我們現在去醫院檢查下?”江野問道。

    “不去。”晏樺拒絕。

    江野擔憂道:“可你不是頭疼嗎?”

    晏樺坐起身子瞪了江野一眼道:“我頭疼是因為車禍的原因嗎?”

    江野收起手機,濃密的長睫也遮不住眼底的悲傷,“所以和我在一起讓你覺得很頭疼嗎?”

    晏樺最受不了江野可憐巴巴的樣子了,十二歲如此,二十九歲也如此。

    他不禁放軟了聲音道:“都快三十的人了還要哭。”

    “沒哭。”江野抬眼看向晏樺,證明自己真的沒哭。

    沒哭是真的,眼底的委屈也是真的,藏都藏不住。

    晏樺頓時沒了火,無奈地嘆氣,“過來。”

    晏樺坐在床前,江野沒敢靠太近,只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

    兩人相對無言。

    最終還是江野打破了沉默,“橋……橋哥,你頭還疼嗎?”

    晏樺瞥了他一眼,嘆氣道:“你要是哭了我才真是頭疼,也不知道二十九歲的小野要怎么哄。”

    江野嘴角瞬間露出笑意,把椅子往床邊挪了挪,帶著笑喊道:“橋哥。”

    “嗯。”

    “剛才醫生說讓先觀察下,如果不舒服我們就趕緊去醫院。”

    “沒不舒服。”

    “那去吃飯嗎?你才睡醒。”

    晏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雖然和小野在一起這個事實沖擊很大,但是也總不能現在就說分手了吧,畢竟都在一起快十年了。

    他這一說分手,江野肯定馬上要哭。

    他可不知道怎么哄二十九歲的江野。

    飯桌上江野將下午和十五歲晏樺說的事情,又完完全全和十八歲的晏樺說了一遍。

    相比于十五歲的晏樺,十八歲時已經成熟了很多,雖然目光所及對很多東西都會好奇,但是卻會隱藏自己的情緒,淡淡地看向周圍。

    江野絲毫沒有不耐煩,一件件重復解釋道。

    晏樺想了個關鍵點道:“我等會再睡醒會是多大?”

    江野搖搖頭,“我也不清楚。”

    “可能二十歲?”

    “那我再去睡一覺吧。”

    但是睡前面臨了一個很尷尬的問題。

    “你晚上都和我一起睡的嗎?”晏樺看著臥室上的雙人床猶豫地問道。

    江野靠在門上,無奈道:“我們在一起快十年了橋橋,我們什么都做過。”

    江野的言外之意,晏樺當然明白。

    “你晚上要是不習慣,我可以打地鋪。”江野沒有勉強晏樺。

    晏樺往走廊望了望,“不是有很多房間嗎?”

    “你今天第一天出院,我擔心你晚上有什么情況。”

    提到晏樺的失憶,江野聲音都低了許多。

    江野果真準備打地鋪,晏樺看著他從柜子里拿出被褥,抵著眉骨道:“算了,你上來睡吧。”

    江野撐著衣柜門道:“你不介意?”

    “你不說我們在一起很久了嗎?又不是沒睡過。”晏樺提高聲音試圖掩蓋自己的緊張。

    江野將被子放回衣柜笑道:“確實睡過很多次。”

    很明顯兩人的睡不是同一個意思。

    直到江野確實躺在了身邊,晏樺卻沒有想象中的緊張,只有一陣安心。

    看來真的睡過很多次,身體記憶騙不了人。

    “橋橋,晚上不舒服一定要喊我。”江野話雖這樣說,但其實他根本沒打算睡,一直掛念著晏樺的傷。

    “知道了。”晏樺閉眼躺在床上,悶聲應道。

    可是這具身體下午已經睡了兩個多小時,現在晚上毫無睡意。

    江野一直注意著晏樺的動作,“是哪里難受嗎?橋橋。”

    “沒有,睡不著。”

    江野解釋道:“你下午睡多了。”

    “十五歲的我?”

    “嗯。”

    晏樺看著天花板道:“他跟你說什么了?”

    “說你不是同性戀,沒有撒謊,也不喜歡裴青鷹,還有,還有你晚上只能睡橋洞吃饅頭。”

    “哦,沒那么慘,我雖然沒錢,當時后來就去建設車行當學徒了,那包吃住。師父還借我錢去換藥了。”

    十八歲的晏樺已經會在江野面前故作堅強了。

    他不能倒下,他一倒下,小野就沒有依靠了。

    江野嗯了一聲,他不需要晏樺堅強,晏樺疼可以大聲說出來,不喜歡的事情可以不做。

    晏樺只需要平安喜樂,萬事皆有江野在。

    “你還說你想死。”光是重復這句話,江野心痛地無以復加。

    “和你一起生活后就不想了。”晏樺拍了拍江野后背安撫道,這是哄十二歲小野的方式,不知道對二十九歲的小野還管不管用。

    “你和我一起生活后,我就不想死了,我只想活著,好好活著,看著你長大。”

    “所以別難過了,我好好的呢,都活到三十五了。”

    江野往晏樺身邊靠了靠,“要活更久。”

    “會的。”晏樺輕輕拍著江野的背脊,仍由他環抱著自己。

    兩人相擁而眠,但是江野睡得并不熟,所以在晏樺一動時,他馬上就醒了。

    “江野!”晏樺一把推開江野,起身站在床邊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

    “你這個小兔崽子,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晏樺下意識扶額,卻只摸到了額頭上的紗布。

    “我頭上的傷怎么回事?我為什么會跟你躺在一起?”

    江野已經有經驗了,坐在床上問道:“橋橋,你現在多大?”

    “別喊我橋橋,我不是你哥。”晏樺氣急敗壞地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床上的人。

    這小兔崽子,前一天把他趕跑,第二天就敢跑回來,晚上還和他一起睡,不知道這是把他拐到那個鬼地方來了。

    江野從床上站起,已經有了推測,“你今年二十四?”

    “不然呢?”晏樺下意識去摸身上的煙,但是睡衣口袋空空,什么都摸不到。

    晏樺二十四歲這一年,他和江野關系最不好的幾個月。

    江野最痛苦的日子。

    晏樺現在不想和江野說話,推開門就想要走出去。

    江野哪能讓晏樺出去亂跑,趕緊拉住晏樺手腕道:“橋橋,你聽我解釋。”

    “你有什么好解釋的?你就會騙我,現在還不知道把我帶到什么地方了。”晏樺被江野抓住手臂,難免多看了幾眼,但是卻發現江野相貌的變化。

    不似十八歲那般青澀,反倒更添成熟穩重。

    他意識到不對,停止了掙扎。

    江野第三遍解釋了來龍去脈,隨著晏樺年齡的增長,他需要解釋的東西也越來越少了。

    但是不管解釋什么,都逃不開一點。

    他們在一起近十年了。

    “你放屁!”晏樺掙開江野的手腕道。

    “你這兩天一直在罵我。”江野委屈道。

    “我不光罵你,我還要揍你,你又騙我。”晏樺現在腦子不清醒,前一天晚上才知道江野喜歡自己,不光如此當年還騙他。

    結果一覺醒來就十一年后,他和江野居然在一起將近十年了。

    騙鬼呢?

    但是等推開門,卻看到了正在樓下被江野喊來的陸十九。

    就連陸十九相貌氣質也和從前大相徑庭。

    “師父。”十九站在一樓抬眼喊道。

    “陸十九,你過來。”晏樺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晏樺從陸十九身上找到了一盒煙,指尖夾著煙,抽了一口后極其不適,似乎很久沒有抽煙了。

    他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確實和江野在一起了。

    江野像個受氣的小媳婦,眼巴巴看著晏樺坐在沙發另一端。

    “師父,確實是真的,你在賽車場出車禍了,醒來就失憶了。”陸十九重復道。

    “知道了。”晏樺撐著額頭,這一天天過的。

    前一天自己還義憤填膺地教育江野呢,轉頭就跟人家滾一張床上去了,手上還帶著婚戒。

    他想要取下婚戒,余光瞥見江野都要哭了的樣子,還是忍了忍。

    算了,惹哭了還要哄。

    他看向江野招招手道:“過來。”

    江野連忙往晏樺身邊挪了挪,委屈兮兮地喊道:“橋橋。”

    陸十九十分有眼色地說道:“師父,沒事我先走了。”

    “走吧。”晏樺有正事要問江野。

    陸十九利落地離開,晏樺問道:“我是不是再睡一覺就好了?”

    “我不知道。”江野不是醫生,不確定晏樺的失憶發展到那一步了。

    “那我去樓上睡了。”晏樺掐滅手中的煙,決定自己冷靜冷靜。

    江野只能目送晏樺上樓。

    但是晏樺哪有那么多覺可以睡,剛睡了一夜,躺床上毫無睡意,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不得不面對事實。

    他想了許久后,推門走了出去,江野正坐在門口抱著電腦處理業務。

    和昨天晚上一樣,靠在辦公室門上,不敢進來,怕惹晏樺煩。

    “進來。”晏樺低頭說道。

    江野合上電腦,跟在晏樺后面走了進去。

    “你為什么騙我?”晏樺以為自己要和江野很久才能見面了,沒想到隔了一夜就到十一年后了。

    江野將那年暑假在長廊的話又復述了一遍。

    晏樺嘴里含著薄荷糖許久沒有說話。

    “所以最后還是我去找你的?”晏樺聽后問道。

    “嗯。我怕你嫌我煩,不想看到我。”江野的情緒也被帶回了那個讓他痛苦的夏天。

    晏樺靠在椅子上,抬眼看著站在面前的人嗤笑道:“我讓你滾,你就真滾那么久,挺有骨氣。”

    “不會了,之后每次你讓我滾,我都沒滾。”

    江野太后悔了,當時就不該走,賴在門口,讓晏樺罵一頓,打一頓,出一頓氣,這樣他就不會把手弄傷了。

    晏樺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別生我氣了,橋橋。”江野半蹲在晏樺身邊,用臉蹭了蹭他的膝蓋。

    晏樺捏住江野下巴,認真看著江野的眼睛道:“當時應該是沒生氣了,不然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我們怎么在一起的?”晏樺問出關鍵問題。

    江野眼神躲閃。

    “說話。”晏樺左手鉗住江野下巴,讓他直視自己。

    那兩個月是晏樺對江野最強勢的時候,鋒芒畢露,是江野少見的另一面。

    江野思緒卻聯想到一些旖旎,與現在截然相反的畫面。

    晏樺察覺到江野眼神的變化,手中的力道加深幾分,厲聲提醒道:“說話。”

    江野本來是半跪在晏樺膝邊,因為身體的反應習慣性地兩腿屈膝跪在地毯上。

    臥室隨處都鋪著地毯,在晏樺現在坐著的躺椅上,他們來過很多次。

    江野知道自己現在的反應不應該,但是他控制不住。

    “別讓我說第三遍。”晏樺皺眉看著面前一言不發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視線幽深,呼吸漸急。

    “橋橋。”江野沉默許久只能說出這兩個字。

    晏樺就算再遲鈍,也發現了江野過于明顯的反應。

    他驀然松開手,罵道:“我在和你說正事,你在想什么,江野?”

    江野垂下腦袋,將頭抵在晏樺膝蓋處,試圖平復自己的呼吸,可是無濟于事,反倒因為膝蓋處的觸感,讓他愈發想念。

    他索性自暴自棄道:“我都這樣了,我能想什么呢?”

    晏樺出事前他在國外出差,兩人都大半個月沒見面了,更別說做些其他的了。

    “要點臉吧。”晏樺現在記憶還停留在剛發現江野喜歡自己這件事上,本來還在質問兩人是如何在一起的,莫名其妙問話時,江野居然還敢有反應。

    江野沒有起身,依舊跪在地毯上,只是寬大的掌心攥住了晏樺細瘦的腳踝。

    晏樺沒掙脫開,只好用另一只沒被攥住的腳踹了下江野胸口。

    “松開。”

    他沒用什么力氣,只是想提醒江野松開自己。

    但這一點力度簡直宛如火上澆油。

    江野攥著晏樺腳踝,手掌漸漸上移。

    “江野,你要點臉吧!”就晏樺現在的記憶而言,這種事情沖擊過于大。

    江野動作沒停,沉聲回答說:“我們就是這樣在一起的。”

    “我不信。”晏樺覺得江野在糊弄自己。

    “你試試不就信了。”

    江野緩緩起身,抵著晏樺額頭,在他唇角處落下一個吻,卻因為晏樺偏頭躲開的動作,輕吻落在臉頰處。

    “江野,你別逼我揍你。”晏樺整個人被困在躺椅和江野之間,耳垂泛紅,躲避著江野不斷落下的吻。

    江野摟住晏樺的腰,膝蓋抵在躺椅處,“你揍吧。”

    晏樺最后還是沒躲開江野,仰頭接受了他的吻。

    雖然腦海的記憶缺失,但是身體的記憶一直在。

    晏樺過于害羞躲在被子里,漸漸陷入沉睡。

    江野看著縮在被子里的晏樺,把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他的口鼻,免得太悶了。

    他抱著懷里的人,不知道等他下次醒來又是什么年齡了。

    “下去。”晏樺沒好氣地坐起說道。

    江野根本沒睡著,他也坐起身子,輕車熟路問道:“橋橋,你今年多大?”

    “我多大?”晏樺氣極反笑,“裝傻就能掩蓋昨天晚上下藥的事了?”

    江野揉了把臉,這也不是什么好時間。

    他第四遍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晏樺哦了一聲,“你是不是也喝藥了?”腦子不正常。

    “我沒喝。”

    江野想了下補充道:“昨天晚上沒喝。”

    “所以我們兩在一起將近十年了?”

    每個年齡段的晏樺,最關心的問題都是這個。

    “嗯。”江野靠在床上點點頭。

    晏樺沒說話,只是看了看身上的吻痕。

    江野解釋道:“你睡覺之前二十四歲留下的。”

    “我二十四歲的時候,居然同意和你做?”晏樺不敢相信。

    “沒做,就和你記憶里昨天晚上差不多。”江野已經見怪不怪了。

    “那我們什么時候做的?”晏樺看著身上的吻痕,覺得現在和昨晚的狀況差不多。

    江野笑了笑道:“2009年正月初五,黃道吉日。”

    二十五歲的晏樺相比于前幾個年齡,很快就接受了和江野在一起已經快十年了的這個事實。

    江野不禁猜測是不是這個時候,晏樺已經喜歡自己了?

    “橋橋。”

    晏樺趴在桌上嗯了一聲。

    “你在想什么啊?”

    晏樺玩著桌上的皮卡丘道:“想什么時候恢復記憶。”

    “可能再睡醒就恢復了,你已經經過了十六歲,十八歲,二十四歲,二十五歲了。”

    “可是我現在已經三十五了啊。”

    “誰知道這十年還要再睡幾次。”晏樺撇了撇嘴不滿道。

    “要不再睡會?”江野想要試探自己的猜想。

    晏樺搖搖頭,“睡不著。”

    江野提議道:“躺會說不定就睡著了。”

    晏樺覺得有道理,“你下去,我來睡。”

    “我想和你一起睡。”江野賴在床上不走。

    “那我再找個房間睡。”晏樺懶得和他計較,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江野怎么可能現在讓晏樺走,將人攔腰抱起放回床上。

    “就在這睡。”

    晏樺掀開被子躺下說:“那你別煩我啊。”

    “我沒煩你。”江野見晏樺并沒有抗拒自己,也跟著鉆了進來。

    晏樺試圖閉眼睡覺,但是他這兩天睡的太多了,根本睡不著。

    而且身后的江野小動作不停。

    “不是說別煩我了嗎?”晏樺偏頭問道。

    “沒煩你啊,之前我每天晚上睡覺前都這樣。”江野非常誠實地回答道。

    “我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讓你解我扣子?”晏樺沒好氣道,后面的話他說不出來了。

    江野提醒道:“畢竟我們在一起十年了,橋橋。”

    “我們什么都做過。”

    晏樺往旁邊挪了挪,“可是我現在只有二十五歲的記憶。”

    “那二十五歲的橋橋可以允許我做這些嗎?”江野說話時曖昧地擦過晏樺裸露的皮膚。

    “不行。”晏樺嘴上拒絕地很果斷,但是身體卻沒有挪開。

    “哦。”江野尾音拖的很長。

    他眼底滿是笑意道:“那我就不繼續了。”

    他也是語言和行動截然相反。

    江野將頭埋在晏樺脖頸發出陣陣輕笑。

    晏樺奇怪道:“你笑什么?”

    “笑我傻。”江野親了親晏樺修長的脖頸。

    “怎么傻了?”

    “傻到沒有發現從前橋橋也喜歡我。”

    “哦。”晏樺把他推開道,“重死了,壓在我身上。”

    晏樺在轉移話題。

    江野當然知道這一點。

    他沒有繼續說,只是窸窸窣窣地親吻著晏樺。

    如果晏樺當初不喜歡江野,就不會把同意江野留在身邊,和他一起生活。

    只是晏樺察覺到這一點很慢,江野更慢。

    晏樺再次醒來時,看著一旁的江野問道:“小野,這是哪?”

    “橋橋你今年多大?”

    晏樺不明所以,“今天不是初一嗎?二十六歲,怎么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江野額頭,也沒發燒啊。

    江野第五遍解釋。

    晏樺輕笑道:“所以我們在一起快十年了?”

    前一天夜里還擔心自己和江野九年后還會不會在一起,一覺醒來他們已經走到第十年了。

    看來當年他做的決定依然是對的,無論是選擇和江野一起生活,還是和江野開啟一段新的關系。

    只要和江野在一起就是正確的答案。

    江野蹭了蹭晏樺裝可憐道:“是啊,前面幾次你都不能接受,還罵我。”

    “那怎么辦呢?”晏樺捏了捏江野的臉哄道。

    “等你康復了得補償我一次。”

    晏樺:“嗯?補償一次什么?”

    “你說呢?”江野小聲反問道。

    晏樺明白江野的意思了,無奈道:“都快三十的人了,正經點。”

    “哼,所以就是不補償我了?”

    “沒有,你想咋樣就咋樣好不好?”

    江野虔誠地吻了吻晏樺的掌心,期待道:“好。”

    兩人躺在床上聊了會天,午飯是江野做的,吃飽后晏樺又去睡了會。

    再次醒來他已經想起了全部,包括了十五歲,十八歲,二十四歲,二十五歲,二十六歲的記憶。

    “橋橋,你醒了?”江野俯在他身上問道。

    “嗯。”晏樺尷尬地應了聲。

    江野問道:“你今年多大?”

    晏樺小聲道:“三十五。”

    江野吻了吻晏樺道:“想起來了?”

    “嗯。”晏樺難為情地看著江野。

    “頭還疼嗎?”

    “不疼了。”

    江野手指拂了拂紗布道:“明天去醫院再復查下。”

    “好。”

    晏樺被江野抱在懷里,見他在發呆不禁問:“在想什么呢?”

    江野吻著晏樺掌心說:“我在想人沒有下輩子。”

    “怎么,有下輩子你想做什么呢?”晏樺問道。

    “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我比你十八歲,這樣我就能去養你了。”江野真心道。

    晏樺不解:“為什么是十八歲?”

    “因為十八歲就是成年人了,可以掙錢養你。”

    晏樺挑眉:“那我可不會喜歡一個比我大十八歲的男人。”

    “你不需要愛我,平安快樂就好。”

    晏樺默然幾秒,“行吧,大十八歲也不是不行。”

    江野笑道:“謝謝橋橋。”

    如果有來世,江野想要去當哥哥,重新把晏樺養一遍,沒有經歷那么多痛苦折磨,無憂無慮地長大。

    明天開始更IF線,晏樺十歲,江野帶記憶養橋橋。

    下周可以全部完結了。

    第97章

    IF線

    江野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坐在出租車后排,窗外的景象透露著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

    不是近兩年的建筑,更像是二十年前,2000年左右的老樓房。

    “小伙子,到了啊。”

    江野聽到前排的司機在和自己說話,茫然地問:“到哪?”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聞言愣了下,“你還好吧?你上車前不是說家里出車禍了,現在正在往市人民醫院趕嗎?”

    隨著司機的這番話,江野腦海中也漸漸開始多了一段記憶。

    現在依舊是1999年七月,不同的是他今年已經十九歲了,正在北京讀大三。媽媽很多年前和江成離婚了,半年前和周立偉交往,兩人出了車禍,通知江野后,他從北京回到了南江。

    周立偉有個兒子,現在才十歲的晏樺。

    江野想了下,這可能是平行世界?

    他暫時無暇估計這些,重要的是晏樺還在醫院等他,理清思緒接受這個事實后,江野下車往醫院走去。

    還是同一個醫院,不過他和晏樺的身份發生了交換變化。

    江野在踏上醫院臺階時,腳步變得緊張。

    等會見到晏樺要說什么?

    我是你哥,以后我們一起生活?

    晏樺會不會冒出來一句我不是你弟弟?

    似乎會是橋哥說出來的話。

    不對,現在不是橋橋哥哥了,是橋橋弟弟。

    江野再怎么思考,也想不出十歲的晏樺會是什么反應。

    在走上最后一步臺階時,江野第一次看見十歲的晏樺。

    十歲剛滿半年,晏樺五官尚未完全張開,不似青春期那般張揚凌厲,臉上還帶著些許稚氣,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卡通短袖,衣服沾上了些許黑糊糊的汽油。

    他正在垂頭用手去擦,但是卻越擦越臟,他手中的動作也變得急躁,慌亂中抬眼正撞見了已經走到他面前的江野。

    晏樺似乎剛剛哭過,眼尾泛紅,眼睫上還帶著未干的淚水,在見到江野的瞬間,眼底下意識閃過困惑迷茫,更多的則是車禍后無法掩蓋的無助。

    江野深呼吸幾下才終于開口喊了一聲,“橋橋。”

    “你是誰?”晏樺手指還緊緊攥著短袖,警惕地看著江野。

    晏樺現在還沒到變聲期,聲音清脆稚嫩。

    還沒等江野回答,一旁的王廠長已經開口道:“你是小野吧?江野?”

    “汪芙蓉的兒子。”

    “是的。”江野看著從前這些老熟人,不禁想起當年和晏樺初遇的場景。

    王廠長簡單介紹了下車禍情況,而后對著晏樺說道:“小樺,這是你哥哥,汪阿姨的兒子,之前汪阿姨不是你和說過嗎?”

    “哦。”晏樺記得汪阿姨說過,她有個兒子,在北京讀大學,叫江野。

    汪阿姨對晏樺很好,這半年來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母愛,所以他對于汪阿姨的兒子,自己的哥哥并沒有太多抵觸情緒。

    見晏樺眼神中的警惕放松了不少,江野忐忑地伸出手想要摸摸晏樺腦袋,但是不確定現在晏樺對自己的態度如何,最終還是落在晏樺肩膀處拍了拍,忐忑道:“橋橋,我是哥哥。”

    “別擔心,我會處理好所有事情。”江野又補充一句向晏樺保證。

    晏樺點點頭,緊緊攥著短袖的手垂下搭在椅子上,“謝謝哥哥。”

    “不用謝。”

    雖然兩人在一起很多年,江野也聽到過很多次晏樺喊他哥哥,但多少都沾染些情.欲的意味。

    直到今天第一次聽到十歲的橋橋單純地喊他哥哥,江野真的生不出別的想法,只想好好把橋橋養大,順利讀完初中,高中,大學,只要晏樺想要繼續讀書,江野就可以一直滿足他。

    無論從此晏樺想要做什么,江野都會支持。

    這輩子他要保證晏樺的人生順遂無憂不再經歷磨難。

    汪芙蓉和周立偉的葬禮說復雜也并不復雜,但總歸處理后事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盡管現在江野心理年齡二十九,身體年齡十九,但是處理起來仍然會覺得有些忙不過來。

    尤其是不得不再次去面對媽媽去世這個事實,無論是第一次經歷還是再次經歷,都無法抵消至親離世的痛苦。

    痛苦之后,則是忙碌的喪事事宜,開具死亡證明,送存遺體,聯系殯儀館,預約火化,靈堂布置等等一系列后續。

    在忙了一天后,江野坐在沙發上,不禁想起之前的事情。

    當時晏樺才十六歲,真正的十六歲,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沒有現在的自己成熟,第一次處理父親和準繼母的喪事,他當時是否也很無助?

    可是那時的晏樺從來都沒有在十歲的自己面前抱怨過什么,只是有條不紊地處理好任何事情,省去了自己很多麻煩事。當時的他只需要擔心一個問題,以后去哪,根本沒有考慮過處理媽媽和周叔叔的喪事是一件多么麻煩的過程。而這種事情晏樺親歷了兩次,一次是現在,還有一次是江成的死,兩次喪事處理,江野都是甩手掌柜,什么都沒做,只負責悲傷。

    他當時還不滿晏樺為什么不愿意留下他,但其實晏樺從那時開始就已經替他遮擋了外面的風雨。

    和晏樺在一起的日子,他確實像一朵溫室的花朵,晏樺就像是溫室的大棚默默無言地擋住所有風霜雨打。

    這一次他要晏樺當溫室的花朵。

    江野的思緒因為晏樺推開洗手間的門而停止。

    “哥哥,你去洗澡嗎?”晏樺的濕發搭在額前。

    江野提醒說:“頭發擦干,你坐著,我去拿吹風。”

    “嗯。”晏樺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看著面前的江野。

    今天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哥哥,但是他對自己還挺好的。

    好像也不討厭自己?

    晏樺經常聽汪阿姨提到江野,說他看著脾氣好,實際上可小心眼了。

    每次提到江野時,汪阿姨臉上都帶著慈祥的笑意。

    晏樺扣了扣褲縫,不禁開始想,會不會哥哥其實看著對自己好,實際上可煩自己了?

    說不定還在心里罵他麻煩。

    晏樺想到這里垂下頭,開始思索自己未來的生活。

    “橋橋。”

    “橋橋?”

    晏樺抬頭看了看江野,“啊,怎么了?”

    江野捏了捏晏樺臉,軟軟的,還有一點點嬰兒肥,和長大時瘦削的臉龐截然不同的觸感。

    “你在想什么呢?”

    “喊你幾聲都沒聽到。”

    晏樺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猶豫許久后問道:“哥哥,你什么時候去上學啊?”

    “我大三暑假了,后面都是實習,不用去學校了。”

    “哦。”晏樺停頓了下又問道:“那你一直在家嗎?”

    “嗯。”

    江野察覺到晏樺臉上的擔憂,補充了一句:“在家照顧橋橋。”

    “真的?”

    江野放下吹風機,認真地注視著晏樺烏黑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嗯,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江野哥哥vs橋橋弟弟

    第98章

    IF線

    葬禮的事宜處理很快,晏樺什么都沒做,每天只需要跟在江野后面,負責按時吃飯,努力長大。

    這半年多,晏樺被汪女士養得很好,連帶著對江野也很依賴。

    周立偉和汪芙蓉剛去世的那天,晏樺晚上一個人總是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滾了好幾圈,才走到江野床前。

    “怎么了?橋橋。”江野打開小夜燈,坐起身子看著站在床邊的晏樺。

    晏樺手上還抱著汪阿姨買的毯子,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話。

    江野察覺到晏樺的心思,“是不是睡不著?”

    “嗯。”晏樺微微點頭。

    “那要和我一起睡嗎?”江野摸了摸晏樺腦袋。

    晏樺喜出望外:“可以嗎?”

    “當然可以,上來吧。”江野把晏樺抱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還不忘把毯子蓋在他身上。

    “毯子是媽媽買的?”江野睡在一旁,側身溫柔地看著晏樺,手背在他身后輕輕拍著。

    晏樺用手扯了扯毯子說:“對啊。”

    “我晚上也和阿姨一起睡的。”

    江野問:“那爸爸呢?”

    “爸爸單獨睡。”

    “阿姨說爸爸煩,總是兇我,就讓他單獨睡了。”雖然晏樺嘴上稱呼汪芙蓉還是阿姨,但是心里已經把她當做媽媽來看待了。

    江野想到了這是媽媽能干出來的事情,嘴角不禁揚起一絲笑意。

    晏樺和江野說了會話,又想起什么,掀開被子走到書柜前拿出兩枚平安扣,語氣變得低落,“阿姨買的,還沒來得及給你。”

    江野接過平安扣,將其中一枚戴在晏樺脖子上,“沒關系,現在橋橋給我了。”

    晏樺攥著另一枚平安扣,江野問:“橋橋要給我帶上嗎?”

    晏樺點了點頭,靠近江野,雙臂摟住江野的脖子,將那枚小小的白玉平安扣掛在他的脖子上。

    江野手掌摟住晏樺單薄的背脊,那么瘦,那么小,站著還沒有自己坐在床上高。

    “橋橋。”

    “嗯?”

    江野滿懷希望道:“好好長大。”

    一切都塵埃落定后,南江的氣溫也日漸攀升。

    晏樺嫌熱,受不了暑氣,一天要洗好幾次澡,身上水都還沒擦干就站在風扇前。

    江野剛從洗手間出來,就看見晏樺穿著黃色睡衣,上面印著各式各樣的皮卡丘,一看就是媽媽會買的衣服。

    此刻晏樺拉了個小板凳,坐在風扇前,愜意地享受著撲面而來的涼風,本來柔順地搭在額前的發絲也因為風扇轉動被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

    江野走到晏樺面前提醒說:“橋橋,不要離風扇那么近。”

    “對著吹會感冒。”

    晏樺剛抬頭看了眼江野,便察覺到自己連帶著凳子被搬起,挪到了離風扇更遠一點的距離。

    “哥哥,我想吃一個冰淇淋。”

    江野坐在旁邊沙發上輕笑著回答說:“可是橋橋你今天已經吃了兩個了。”

    “吃多了會難受。”

    “好吧。”晏樺撐著下巴不樂地看著電視上的西游記。

    江野這些天很少看到如此鮮活可愛的橋橋。

    他認識晏樺時,已經十六歲了,當了一年學徒,性格也變得更加銳利不好惹。

    魚龍混雜的社會底層,性格老實只會受到更多欺負,那時候沒有任何人可以保護晏樺,他只能像個刺頭一樣活著,這樣才不會有人敢招惹他。

    這是江野從未見過的晏樺,乖巧可愛,但還會有自己的小脾氣。

    就像現在這樣,因為不讓再吃一個冰淇淋,自己生悶氣,選擇不理江野,看著電視上的孫悟空,一句話都不說了。

    房間內只有西游記播放的聲音,僵持了幾分鐘,江野還是認輸了,從冰箱里取出一個火炬冰淇淋說,“橋橋只能吃外面的脆皮,不能吃奶油。”

    就算江野再溺愛,一天吃三根冰淇淋,晏樺腸胃也受不了。

    不過好在晏樺每次都愛吃外面的脆皮,相比奶油沒那么冰。

    話音剛落,晏樺就蹭得一下站起,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悅,接過火炬冰淇淋,期待地撕開包裝,從里面拿出火炬,遞到江野面前。

    “哥哥,那你先吃奶油。”

    江野咬了口冰淇淋,見晏樺還盯著自己,目不轉睛地看著外面的脆皮筒。

    好可愛。

    橋橋怎么這么可愛?

    晏樺正等著江野吃完奶油,把脆皮留給自己,突然就察覺到臉頰處貼著江野溫熱的掌心。

    晏樺臉小,況且現在才十歲,整張臉還沒江野半個手掌大。

    江野心里想著就真的這樣做了,寬大有力的手掌覆在晏樺臉上,

    晏樺的視線突然被遮擋住,下意識閉上眼。

    江野甚至能察覺到掌心處晏樺眼皮輕微顫抖,長長的睫毛掃過他的掌心。

    “哥哥,你是不是想把我眼睛蒙住,把脆皮偷偷吃了。”晏樺雙手攥住江野的手腕,把他手掌移開,一本正經地說出自己的推測。

    江野另一只手還握著冰淇淋,放松地靠在沙發上,嘴角帶笑地看著晏樺。

    對于十歲的晏樺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謹防哥哥偷偷吃了脆皮。

    見江野還在笑,晏樺更是篤定了自己的想法,抓著江野的手著急地說:“你不能耍賴皮,你答應要把脆皮給我的。”

    “都給你。”江野現在滿眼都是晏樺,別說脆皮了,就算晏樺要天上星星,他都要想辦法摘一顆。

    “真的?”晏樺迫不及待地接過冰淇淋。

    江野注意到晏樺現在左手掌心還沒有錯落的傷疤,他垂下眼握住晏樺的左手。

    晏樺以為江野反悔了,又把冰淇淋遞了回去,“哥哥只能吃奶油哦。”

    “不吃,橋橋吃。”

    江野太過溺愛的后果就是晏樺當天夜里上吐下瀉,高燒不止。

    一天吃了三根冰淇淋,又對著風扇吹了很久,本來就才十歲,免疫力不強,發燒也很正常。

    江野背著晏樺去了醫院,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折騰許久才打了退燒針,看著睡在病床上,睡得并不安慰的橋橋,江野陷入深深的自責。

    養小孩真的是件很難的事情,對于已經活了二十九年的他都尚且困難,當年才十七歲的晏樺又該如何呢?

    江野一整晚都不敢睡,守在病床前,不斷地試探著晏樺的體溫,怕突然又復燒,又或者哪里不舒服。

    晏樺晚上第一次吐的時候,江野真的嚇著了,手足無措,比晏樺的臉色還要慘白。

    現在的橋橋太過年幼,脆弱。

    一點一滴江野都格外小心,他怕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哥哥。

    當初的橋哥是不是也很擔心這一點,擔憂自己不能當一個合格的哥哥?

    遠處天邊漸白,江野坐在床邊,一夜未眠。

    晏樺醒來時,正看到江野眼眶通紅的盯著自己。

    “橋橋,醒了啊,要喝水嗎?”

    “嗯。”晏樺嗓子嘶啞,說話都難受,盡管如此還是強忍著問了句,“哥哥,你是哭了嗎?”

    “沒有。”江野認為讓十歲的橋橋知道自己哭了是件很丟人的事情。

    “喝點水。”

    江野扶著晏樺起身,將保溫杯的溫水倒在杯子里,遞到晏樺嘴邊。

    晏樺雙手扶著杯子,溫水流過嗓子眼,干涸難受的痛感緩和了不少。

    見杯中的水喝完了,江野拿回杯子又問了問,“還喝嗎?”

    “不喝了。”晏樺揉了揉眼睛,看著遠處。

    江野把晏樺又塞進了被子里,免得他著涼。

    “幾點了,哥哥。”

    晏樺發燒出了一身汗,衣服黏在身上讓他不太舒服。

    “才五點,再睡會。”

    晏樺皺眉說:“不想睡,想洗澡,身上都是汗,難受。”

    江野現在格外謹慎,“不能洗澡,你剛出汗又洗澡,可能還會再發燒。”

    晏樺不樂意了,“可是我身上難受。”

    “那我找毛巾給你擦下汗,換件睡衣好不好?”江野好言好語地給這位小祖宗商量著,“等退燒了再洗澡?”

    “好吧。”晏樺本來也不是多驕縱的性格,只是被汪芙蓉養了半年,又被江野處處慣著,難免有些性子。

    但好在性格本就通情達理懂事,聽了解釋后也就沒有再鬧著要洗澡,任由江野找了塊熱毛巾擦去身上的汗漬,又換了件干凈舒適的睡衣才安穩地躺在被子里。

    “哥哥,你沒睡嗎?”晏樺側身躺在枕頭上注意到了江野眼眶中的紅血絲。

    “我不困。”

    江野一點困意都沒有,滿腦子只有擔憂。

    “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晏樺察覺到了江野的擔心,往旁邊的挪了挪位置,“你要和我一起睡嗎?”

    “你睡吧,我沒事。”江野摸了摸晏樺額頭,似乎沒那么燙了。準備等會再去找下醫生問下情況。

    江野理了理晏樺額前的碎發,提醒說:“以后一天只能吃一根冰淇淋。”

    “最近一個星期都不能吃了。”

    晏樺自知理虧,握著江野手指,心虛地說了聲,“知道了。”

    “我們什么時候回家啊?”晏樺不喜歡醫院。

    江野回答說:“等醫生通知。”

    “是不是餓了?”

    “嗯。”

    “想吃什么?”

    “想喝粥。”

    “那我等會去買好不好?你等等我。”

    晏樺卻拒絕說:“我想喝你上次做的。”

    “那等我們回家了給你做,我等會去買點包子,你先吃?”

    “行吧。”

    以后晏樺吃最大的苦就是冰美式的苦,哦對,還有連吃三支冰淇淋把自己吃發燒送進醫院的苦。

    Ps:晏樺發燒還沒哭,某人覺得自己沒照顧好哥哥偷偷哭

    第99章

    IF線

    晏樺打了好幾天針,又過了半個月,病才好全。

    小孩生病就是拖拖拉拉的,稍不注意就會反復。

    江野為此還特意買了好幾本《兒科護理指南》等等類似的書,經驗不足只好照書養。

    醫院負責給江野打針的護士,每次過去都要被江野問上好些問題。甚至江野還和家屬院的家長們混成一片,聽取經驗。

    冉白鷺的奶奶是位上了年齡,有了迷信的小老太太,聽到晏樺病了,拉著江野的胳膊在走廊處神神叨叨地說:“小樺這病了好些日子了,還沒見好,你得去立筷子了。”

    立筷子:一種民間傳說,小孩生病要是一直沒好,就要去立筷子叫魂。

    江野這位在新世紀長大的互聯網創始人,在聽到冉奶奶振振有詞的說法后,居然真的有了試一試的想法。

    好在晏樺沒過幾天就好了,避免讓江野走上一條封建迷信的道路。

    病急亂投醫不過如此了。

    趁著暑假還沒開學,江野每天晚上飯后都會牽著晏樺沿著江邊散步。

    夏日的晚風吹過兩人的衣擺,江野怕晏樺又著涼了,還給他穿了個牛仔小馬甲。

    晏樺總是乖乖地牽著江野的手,他幾乎不哭鬧,就算病得不舒服那幾天也只是被江野抱在懷里小聲說難受。

    每次晏樺說難受,江野比他還難受,恨不得病的是自己。

    兩人走過大橋時,看到路邊有貨車賣西瓜的,晏樺望了一眼感嘆道:“好大的西瓜,長得像冬瓜。”

    江野停住腳步看了看說:“要吃嗎?”

    “要。”晏樺誠實地點點頭,可是又想到什么補充了一句,“我們兩個吃不了這么大的。”

    這些西瓜不知道是什么品種的,一個個又長又大,瓜皮呈現淡青色,遠遠一看確實很像冬瓜。

    江野牽著晏樺走到斑馬線面前說:“我們可以喊峰子和白鷺一起來吃,分給大家。”

    “好。”

    就在晏樺和江野抬頭說話時,瞧見遠處卻突然皺了皺眉頭,把臉扭向一邊。

    “怎么了?橋橋。”江野往后看了看,只見一個和晏樺歲數差不多的小孩走過來。

    晏樺悶聲道:“不喜歡他。”

    “誰啊?”

    “繆志虎。”

    “哦。”繆志虎就是那個被晏樺稱作棒子的小混混。

    江野沒想到晏樺這么小就不喜歡這人了。

    眼看繆志虎走了另一個十字路口,消失不見,江野問道:“為什么不喜歡他啊?”

    “他很煩。”提到這人晏樺就止不住皺眉。

    “為什么煩?”

    江野還真不知道晏樺和棒子之間的具體恩怨,只知道晏樺從前一直不喜歡這人,直到后來開店后,棒子會來洗車修車,性格也不像從前那般犯渾,兩人才緩和一些。

    綠燈已經亮起,江野牽著晏樺走過斑馬線,看著四周的車輛,順便聽他說話。

    晏樺沉默半響,低頭看著馬路,小半天才說話,“他總是在學校說我。”

    “說你什么?”江野沉下臉問道。

    “說我沒有媽媽,有媽生沒媽養。”

    其實不止棒子說過,還有其他同學也說過,但凡晏樺和別人打架,十有八九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晏樺其實剛上小學那陣還是很乖,也不會和同學起沖突,但架不住有些小孩天生缺乏道德感,比不上晏樺學習好,也沒他長得好看,所以只能從這些地方挑刺。

    晏樺起初還會和他們好言好語地說,后來沒效果,他也就懶得多費口水。

    他第一次打架就是因為這個。

    后排的小孩沒考到一百分,晏樺卻是滿分,老師在課堂上夸了晏樺好幾句,他便不高興了。

    開始是在后排有意無意踢晏樺凳子,晏樺把凳子往前移也沒效果,但礙于上課晏樺也就忍了,后來下課老師走后。

    后排那男生就陰陽怪氣地問晏樺,“晏樺,剛才老師讓把卷子帶回去給家長簽字,你回去有人給你簽字嗎?”

    “你媽死了,你爸又不在家,你都沒人管。”

    晏樺沒理他,自己默默收好卷子,拿出下節課的書本在位子上復習。

    但是那個男生見晏樺沒應聲,越說越起勁,“沒媽的孩子是根草,晏樺就是草。”

    “考了一百分也是沒人要的野草。”

    在此之前,晏樺在班上一直都是好學生的代表,成績優異,聽話懂事,不給老師惹麻煩,也不和同學起沖突,班上同學都覺得他好脾氣。

    就在男生在說第三遍有媽生沒媽養的時候,晏樺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那個男生面前,把他用力推到在地,掐著他脖子,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班上同學都被晏樺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剛才還氣勢囂張的男孩頓時啞了聲音,紅著臉痛哭流涕,晏樺卻不為所動,絲毫沒有松手。

    “以后還說嗎?”

    “不說了,晏樺我求你了,你松手。”

    在聽到那句不說了后,晏樺頓時卸了力氣,松開手,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回位子上,但其實翻書的手都在顫抖。

    從那以后晏樺就明白了,沒有人能保護他,除了他自己。

    他不想聽到那些流言蜚語難聽的話,只能自己去解決,打架是最直截了當,最有效果的方式。

    不過這世晏樺并沒有和同學起過沖突,汪芙蓉在接晏樺放學時,及時察覺到了他的異常,問清情況后,牽著晏樺直接走到老師辦公室,當著所有老師面說:“我是晏樺媽媽。”

    甚至會在晏樺同學面前喊道:“橋橋,快來媽媽這。”

    就在晏樺還沒來得及改口叫媽媽時,汪芙蓉就出車禍走了。

    不過這世的晏樺不僅有媽媽,還有哥哥。

    他永遠有人保護他,永遠有人給他撐腰。

    江野聽到晏樺說這句話時,愣了愣,在綠燈的最后幾秒帶著晏樺過了馬路,蹲下身子,雙手捧著晏樺臉說:“下次他再這樣說你,你就和哥哥說。哥哥去教訓他。”

    晏樺看著蹲在他身邊的江野,平視著他的眼認真點點頭,“會和哥哥說的。”

    “別怕,有哥哥在。”

    說話這句后,江野站起帶著晏樺走到西瓜攤前。

    熱心的攤主積極地推銷著自家的西瓜。

    “個個又大又紅,隨便挑一個都是甜的。”

    晏樺看著其他人買西瓜時都要拍兩下,也跟著學著用手認真地拍了拍西瓜兩下。

    江野在一旁,眉眼彎彎道:“橋橋,挑出來哪個最甜了嗎?”

    “沒有。”晏樺遺憾地搖搖頭,“聽不出來。”

    江野卻說:“沒關系,橋橋去挑一個,肯定都很甜。”

    晏樺接受這個“重擔”后,真的有模有樣地圍著貨車一個個挑選西瓜。

    這個有裂紋不要,這個上面還有泥不要,這個不夠圓也不要。

    晏樺已經轉到貨車另一面挑西瓜時,剛才拐了個彎不見的棒子,又鬼使神差地冒出來了,見到晏樺后大聲喊道:“晏樺!”

    晏樺不樂地掃了這人一眼,棒子卻討嫌地湊了過來。

    “你一個人在這買西瓜嗎?”

    晏樺不想理他,拉開和這人的距離。

    江野站在貨車另一面,棒子沒見過他,以為晏樺只有一個人。

    “你一個人買西瓜,吃得完嗎?”

    “你家里又沒有其他人,你爸也死了。”

    就在棒子還想說什么的時候,突然察覺自己被人從后面揪著衣領提起來。

    “你是誰?你放開我。”

    江野沒理會棒子的話,提著人把他拽到馬路旁的樹林里。

    “你要干嘛?”棒子也就敢在同齡人面前橫一些,在江野面前除了讓他放開自己,什么話都不敢說。

    江野把棒子放在一塊石頭上,垂下眼靜靜地看著他,每次棒子要走的時候,江野就會扯著他的衣領把他拉回來。

    如此幾回走,棒子哭喪著臉嚎啕大叫。

    “你個大人還欺負小孩,你不要臉。”

    江野不為所動,輕聲威脅道:“我是晏樺哥哥,你以后不要亂說話。”

    “你要是再欺負晏樺,我不會放過你的。”

    “聽見沒?”

    什么大人不能欺負小孩,江野才不管這些,不管是誰欺負晏樺,管他是小孩大人還是老人,江野都不會放過對方。

    棒子沒想到晏樺突然冒出來個哥哥,連忙點頭,擦干眼淚,“我以后不會亂說了,我能走了嗎?”

    江野松開手,提醒說:“去和晏樺道歉。”

    棒子忙不迭地點頭,走到一旁的晏樺面前,低頭嘟囔了句對不起,還不忘轉頭問江野,“我可以走了嗎?”

    江野沒說話,只是把目光看向晏樺。

    晏樺見棒子一臉不安,卻又不得不和自己道歉的樣子,也不想和他多說了。

    “你走吧。”

    棒子又看了看江野,看他點點頭,連忙跑開。

    晏樺在一旁默默看著江野,等棒子走后才過來喊了聲,“哥哥。”

    “嗯。”江野抱起晏樺溫柔地問,“剛才嚇到橋橋了嗎?”

    “沒有。”摟著江野脖子搖搖頭。

    江野把晏樺摟在懷里,“以后有人欺負你要和哥哥說,知道了嗎?不要自己憋著。”

    晏樺把腦袋搭在江野肩膀處,安心地回答說:“知道了。”

    有哥哥真好,以后誰都不能欺負他了。

    這是倒數第二章 ,想湊個100章整,所以把剩下的內容全部放在一章了。等全部完結,所有榜單結束后會再把文名改為《相依為命》,還是很喜歡相依為命這個名字,如果有天有個叫《相依為命》的文出現在大家的收藏夾,不要奇怪,是他們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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