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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理想者的本我(31)

    挑軟柿子捏是有效果的,鶴見稚久順遂地知道了‘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

    少年微微抬起嘴角,靜靜聆聽,反應平平。

    但鶴見稚久那雙銀灰色的眼睛卻受到點悟般,像是蒙上了灰塵的玻璃球,被一點一點擦出了曾經有過的光輝。少年感嘆道,不由自主地喃喃出聲:“置之死地而后生……嗎……”

    那是鶴見稚久從來沒有想過的解法。

    是啊,為什么不可以呢。

    都是剜除腐朽傷口的一種暴力手段,因為無論是悲劇、災難、戰爭又或者其他什么,人類世界最本身的構架都是為最為致命的根源。從這一點出發,為什么不可以。

    鶴見稚久低低笑著,掩飾過這一刻的狂熱。但眼里的光彩卻怎么也藏不住,他評價羂索口中那個過咒怨靈「鶴見稚久」的出生和落幕:“很有實踐價值。”

    他說:“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很希望自己能想起來這段記憶。”

    “哪怕你的結局可能是失敗?”

    “哪怕我的結局可能是失敗。”鶴見稚久篤定地,眼里有光:“但都是‘我’奮不顧身做過的嘗試,說不定還能從中吸取一些有趣的經驗。”

    鶴見稚久看向自己的手掌,凝視許久,驀地緊握成拳。

    放下手,他還是那個陽光開朗的少年,對羂索遙遙一笑:“不過,還是要對一切心懷希望啊,羂索先生。”

    羂索僵住,想起了某些過于心梗的場景。

    于是他決定現場撤退。

    指用萬分熟練的遷移腦部控制宿主的‘咒術本體’的方法,直接放棄被奪舍者的性命,在短時間內脫離鶴見稚久的追擊范圍,達到絕對不會被追殺的效果。

    果不其然,在羂索撤離的下一秒,最后的視野里鶴見稚久的攻擊就已經迎面而來。

    不攜帶任何特殊能力地殺招幾乎崩斷羂索的警惕神經,但凡遲疑一秒,要不是羂索足夠了解這個被他親手教出來的學生,現在恐怕就能親身感受到身首異處的感覺了。

    某處。

    身處一間狹小房屋的羂索再次睜開眼,還是能回想起鶴見稚久猝不及防的殺招。

    像極了那個領著特級咒靈滿世界抓他的特級詛咒師鶴見稚久,跳脫、明朗、對一切未知抱有極大的好奇,又在徹底失望之后能做到漠視生命。

    “哈。”

    羂索低笑,邪祟氣息籠罩全身,眼底閃過地全是惡意。

    “哈哈哈……鶴見稚久啊。”

    他展開手掌,釋放出一個讓鶴見稚久格外警覺的術式,飄浮的詛咒縈繞掌心上方空間,閃爍的熒光牽引出一道細細的浮線,沒入虛空里。

    羂索攥緊手掌,詛咒與浮線頓時消失。

    或許呢。

    或許他的計劃還是可以利用鶴見稚久,利用這個身為活體詛咒而渾不自知的家伙……不。

    上一世的憤怒涌上心頭,羂索極快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么。

    羂索暢快地想。

    不如就讓上一世的戰斗繼續延續下來吧,最強咒術師和最強咒靈的戰斗,就是不知道這一次能贏的會是誰了。

    他期待著,鶴見稚久將慘敗無歸。

    …

    “哇唔。”

    手里的刀刃瞬止在詛咒師喉嚨皮膚的毫米處,鶴見稚久停手收刀行云流水地轉身,任由失去控制的詛咒師跌倒在地。

    懊惱般地對費奧多爾說:“他跑了。”

    “咒術果然是我的一生之敵,剛接觸的時候就和我很不對付,現在還是很難理解。”鶴見稚久頹喪地撥打電話,耷拉著頭發像只泄氣的阿柴。

    費奧多爾卻笑了,施施然從窗邊過來,目光短暫的施舍給了地上的詛咒師:“但稚久好像不是很在意這件事。”

    “誰?這個詛咒師嗎?”鶴見稚久望過來,想了想,撓撓頭又點點頭:“不是很在意啦,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了解這個想殺我的人。”

    “逃跑就逃跑吧,再把他找出來就好了。”

    鶴見稚久百無聊賴地等待電話撥通,一邊回答費奧多爾的問題,語氣輕松一點也不慌:“他知道我,他想殺了我——這是他的目標。”

    “我和他記憶里的‘鶴見稚久’并不相同,那么他就需要了解我,需要我的情報,然后來殺死我。”

    “找到一個有需求的生物,還是在劃定區域的范圍里,最多比較麻煩,不會太難的。”

    “除非他想藏一輩子不出來。”

    鶴見稚久俯視地上生死不知的人類詛咒師,笑嘻嘻地說:“但他不會,也不敢。”

    “因此接下來我會迎來更直接的暗殺、陷阱、圈套。”

    鶴見稚久說,以絕對的口吻洞悉自己會遭受的威脅。

    在這方面他經驗不少,雖然沒什么劇本組級別的智慧,但純靠閱歷還是有自己的見解:“更有甚者,他會從‘我’曾經有關系的人身上下手。”

    費奧多爾順遂地接話:“例如五條悟、夏油杰。”

    “而這樣做的話羂索就會暴露出行蹤——有時候身處明處反而更安全。”鶴見稚久誒嘿一聲,歡快地發現電話接通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青年的問候。

    “稚久?發生什么事了嗎?”

    “是的,這里有一件事需要五條先生幫忙!”鶴見稚久應答,秉承著不理解的東西絕不盲目單挑的道理,絲滑地選擇請求外援:“我找到了之前驅使那只咒靈的幕后指使!”

    這樣就是防止被挑撥離間了。

    費奧多爾哂笑。

    這不也是很狡猾嗎。

    …

    鶴見稚久所在的地方是市郊一個很偏僻的地方。

    誠如鶴見稚久吐槽的那樣,這里不適合對接情報,但是非常適合殺人滅口。

    五條悟趕到時,六眼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盤伏在寫字樓前空地上的咒靈,仔細一看能看見咒靈身上的殘缺。非咒術傷害在咒靈生來的自我修復能力中一遍一遍地疊加,最后除了死不了之外完全喪失攻擊性。

    如果這不是個咒靈,這種方法可以說是極其殘忍了。

    “但是我也不會咒術師的祓除方法,所以只好這樣啦。”當五條悟詢問鶴見稚久的時候,果然得到了理所當然的回答。

    少年坐在窗沿上,扭身眺望東京城市,這個視角看去能看見遠處東京晴空樹獨樹一幟,而密集林立的高樓鋪就一片平坦,之上只有藍天白云。

    五條悟來之前,鶴見稚久一個人看著這座城市發呆。

    他倒是渾然不怕倒下去就是幾層樓的高度,還在小聲吐槽:“我還以為他會用大量咒靈包圍我,結果就一個。我還想多接觸一下,可惜了。”

    另一方面的狙擊手交給了費奧多爾,狡猾的魔人先生看上去很不希望被五條悟發現,提前離開了這里。

    臨走之前還和鶴見稚久交換了奇怪的東西,并囑咐他警惕之前那個詛咒師。

    說到這里鶴見稚久不由地回憶起那名詛咒師的來意。

    羂索。

    這個人暫時還沒有出現在過他的記憶里。如果真的和自己有仇,為什么設下這個陷阱的時候僅有這么一點手段。

    狙擊和咒殺,這種程度只能對付普通人,不夠保險。

    思來想去,鶴見稚久只能想到一個人能提前遏制羂索咒殺成功。

    ——費奧多爾。

    鶴見稚久驚異地低唔一聲,猛然驚覺。

    給予他最好奇的答案,彎彎繞繞這么多,最后連安全都考慮到了。

    ……真奇怪啊。

    鶴見稚久甩了甩腦袋,迎著風吹散熱氣。

    五條悟此時過來了。

    “就算是你,一個人對付太多咒靈也很危險,稍微想點安全的事吧。”五條悟向他伸出手,鶴見稚久抓著他順勢一跳,穩穩落地。

    側過頭,那邊的白發青年迎著光,正順手關上窗門,室外的風掠過發梢,白發柔軟又恣意,側臉能看見墨鏡下的眼睛,絢麗奪目的蒼穹之色,一如今日藍天。

    鶴見稚久愣了半晌。

    五條悟比昨夜看見的狀態好了不少,容光煥發地朝他露出張揚地笑:“怎么?想我了?”

    “有一點。”

    五條悟推墨鏡的手一頓。

    “在想五條先生一定很厲害。”鶴見稚久繼續說,挑頭看了一眼五條悟上來之前順手祓除的咒靈,認真地稱贊:“特級咒術師,聽起來就很厲害。”

    “也沒有多厲害。”五條悟懸停的手將墨鏡推上,不自覺轉過視線否認了這句話。

    鶴見稚久眨眨眼睛,沒有說話。

    如果自己查的沒錯,特級應該是咒術師等級里的最高級了,居然在五條悟嘴里不是很厲害。

    鶴見稚久:不是很懂你們咒術師jpg

    他干脆跳過這個話題,引著五條悟去看詛咒師的尸體——是的,在羂索脫離之后那個詛咒師就只剩下一個殘軀了,鶴見稚久檢查過一圈,沒有威脅也不會詐尸。

    連腦門上那一圈縫合線都和之前沒有區別,但整個人已經失去生機,變成了一具鮮活的死尸。

    由于咒術認知稀少,他才會無聊到去研究物理攻擊能不能殺死咒靈。

    研究結果是不能。

    沒有樂子,鶴見稚久大失所望。

    “這個人……”

    來到尸體面前,六眼的世界瞬間出現了一些熟悉的東西,五條悟眉頭蹙起,迅速給伊地知潔高打了電話,讓他立刻過來。

    一手拿著電話,一邊告訴鶴見稚久:“這個人身上的術式有問題,我得把這個詛咒師帶回咒術高專去讓人鑒定上面的咒術。”

    他猶豫了一下,不等他開口提議,少年就自發舉起手,期待地看著他:“我可以一起去嗎?”

    鶴見稚久笑說:“我有些事正好也想請教專業人士。”

    越專業越好。

    可惡,if線都到和人對狙了,怎么主線才到這里!

    腦花醬啊,看見遠處的東京了嗎,我的樂子就靠你了!

    一些無責任小番外,是看見的視頻梗,順手摸魚了一點點(比心)

    《番外①》

    “你長大以后想當一個什么樣的人?”

    這是中原中也在怔然中下意識問出的第一句話。

    明明他都不明白為什么年幼的鶴見稚久會出現在他面前,明明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變小、回到記憶里羊的領土。

    “嗚呼呼,當然是拯救世界大好人!”小小的鶴見稚久抱著一本書歡聲高呼,周圍是勉強還能住人的廢棄品堆積站,小孩小跑幾步過來,雙手把書高高舉起,開開心心地塞進中原中也手里。

    “這本書我看完啦,雖然是閑暇時候的課外讀物但真的很好玩耶!”

    小鶴見說,一副認真推薦的表情期待地看著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順著他的力道低頭看去,書被小心的包裹上了往年的舊報紙,依稀還能看見報紙板塊上寫著的關于橫濱那位殘暴首領又做了什么事的字樣。這還是個灰暗的年代,身處擂缽街的流浪者們更加看不見未來的光。

    這張報紙被整齊地折疊,將整本書的封面小心地包起來,沒有一絲褶皺。

    但當中原中也翻開這本書的時候他卻看見里面紙張邊緣殘破泛黃,像是被借閱了無數次,又被新的借閱人小心珍藏的寶物。

    中原中也心中哂笑。

    一如既往的喜歡一切沒有接觸過的東西,對一切抱有極大的好奇心。

    再打開這本書的扉頁,中原中也終于看見了這本書的名字。

    “基督山伯爵?”

    中原中也心里一跳。

    “哦哦哦哦!中也也很感興趣嗎!那我就不劇透了,但是真的很好看!讓我想想怎么推薦……主線是主角的復仇!”

    “最近學了很多字,好不容易才順利看完,中也也可以看一看很有趣的!”

    小鶴見絞盡腦汁地安利,以為中原中也也很感興趣同樣的愛好,心情就像是會飄出小花花一樣,開心地彎彎眼睛:“如果中也也感興趣的話那就先不還回去了。”

    “稚久很喜歡這本書嗎?”

    “喜歡!”鶴見稚久歡快地回答。

    “但我沒有書里那樣的奇遇。”

    小鶴見說,笑容明朗,眼里毫無陰霾:“所以一切都需要自己去爭取。無論是中也、食物,還是我長大想完成的理想。”

    第142章

    理想者的本我(32)

    進冬之后咒術高專附近的樹木基本上都落葉了,從正門看,夾道空曠,石磚路上微風卷過,安安靜靜。

    一名背著條狀布袋,穿著白色高專制服的年輕人匆匆從道路盡頭走來,徑直推開大門進去。

    他手里拿著手機,上面顯示通話失敗的字樣。

    備注署名五條老師。

    通往教室和老師辦公室的路程還有一段距離,年輕人不死心地再次撥打了電話,依舊沒人接。

    沒辦法,只能在轉角換了個方向,沿著和式房屋聯通的走廊匆匆趕往另一個方向。

    這個方向是校長室。

    打不通老師的電話就只好讓校長代為撥打了。

    年輕人是這么想的。

    他本來應該在國外按老師的吩咐尋找開啟獄門疆的備用方案,回程時得到的意外消息讓他干脆放下了其他事情直接回學校找人。

    他得到了一個在記憶里給他留下過深刻印象的人的消息。

    活躍在國外,幾乎戰無不勝的少年執行官調轉上任,將會成為國內特殊能力方面的全權負責人。作為特級咒術師之一,乙骨憂太在與咒術協會的人接洽時偶爾知道了這件事。

    同時,他也得到了那名少年執行官的名字,鶴見稚久。

    午夜夢回一般的恐怖事件幕后主使,乙骨憂太永遠都沒辦法忘記這個人,哪怕是重活一世都對這個人心有余悸。

    乙骨憂太,當今四位特級咒術師之一。

    幼年失去青梅竹馬,因為無法認同青梅竹馬的死亡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詛咒對方,直接創造出了一個特級咒靈的存在。

    在解咒之后哪怕等級一度掉回四級,也憑借個人努力重回巔峰。擁有著無論是從哪一方面看都非常王道熱血漫主角的經歷。

    如果他不記得上一世的慘狀的話。

    乙骨憂太自始至終都記得鶴見稚久和夏油杰向咒術高專宣戰之后的那場百鬼夜行。

    天內理子自成咒靈卻無法死亡,進而從內引發薨星宮結界不穩,核心結界崩塌的情況下接二連三影響全國上下壓制咒靈誕生的結界。而面對詛咒師的宣戰,以五條悟為首的咒術師們卻不得不做好回應準備。

    隨后幾日,全世界壓抑咒靈生長的結界陷落。

    無數由人類至惡中凝集的咒靈誕生,速度超過了以往可記載的每一個時代,又由咒靈作惡帶來的天災、人禍并發蔓延,死循環就此誕生,互相咒殺的時代就此開幕。

    鶴見稚久的行為就像是一滴濃稠到極度的墨,掉入水中時迅速染開,在極快的時間里達成了超越平安時代的歷史成就,以一己之力讓罪孽遍布城市街道,目光所及之處,遍地咒靈。

    乙骨憂太沒能參與進去最后那場最強的戰爭,五條悟和夏油杰的戰斗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參與進去,他只遠遠地看見了結果。

    ——鶴見稚久身化過咒怨靈,單挑人類最強咒術師。

    ——落敗。

    乙骨憂太以為這就是結束了,他與身邊的里香擁抱,向不遠處的同窗們笑著打了招呼問及對方的狀態。但沒想到再一次睜眼的時候,一切都回到了開始。

    這一次的生活似乎有些不一樣,但同樣的,是讓人心驚膽戰的那個人。

    鶴見稚久還在。

    他本來是想直接把這個消息告訴五條老師的,但由于發消息不回,電話不通,只能盡快面對面說清楚了——

    乙骨憂太推開校長辦公室大門,恐怖的咒怨之氣撲面而來。

    里面景色展現在他面前的第一眼,他條件反射般的反手握住了背著的條狀布袋,刀柄緊握手心,后撤步讓重心微微下沉,另一只手架起擺出防御的姿態。

    腳下咒力暴起,水墨般涌起的大量咒力迅速扭曲虬結,就要匯聚出特級咒靈般的形態。

    門內,雙手還舉著一只白色大鵝毛絨咒骸,掂量這種奇怪生物的灰發少年見此情景原地頓住。

    他似乎完全不擔心有人攻擊自己似的,臉上浮現輕微糾結的表情,好像在考慮面前這個突然推開門的年輕人是敵是友。

    最后,他試探性地開口:“你好?”

    乙骨憂太:“……”

    一點都不好啊!

    乙骨憂太一時之間既不知道要不要動手,也不知道要不要回應這聲極為禮貌的打招呼,只能頓在原地不知所措。

    關鍵時候,還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從乙骨憂太身后出現的白毛教師拯救了這個尷尬的場面。

    “憂太回來啦。”

    五條悟一巴掌怕到乙骨憂太肩上,順便幫他放下了手。

    青年教師笑瞇瞇地問向夜蛾正道:“我才離開五分鐘,發生什么了?”

    里面同樣愣住的夜蛾正道抽了抽嘴角,長嘆。

    他正和鶴見稚久談起校內咒術師,剛聊到乙骨憂太,乙骨憂太就出現了。

    還一副差點大打出手的樣子。

    他也沒想到這么巧的事情會發生,只能咳嗽一聲掩飾尷尬,向鶴見稚久解釋:“這就是我說的那位高專的學生,乙骨憂太。”

    “他可能是最近外出祓除的咒靈太多了,剛回來,發現你身上的咒力殘穢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灰發少年似乎并不在意這種事,他的目光一直在乙骨憂太身上,對咒術師有種格外的好奇心。

    放下手,乙骨憂太更加不知所措。

    他還沒搞清楚現場的情況,總之先為自己的冒犯行為道歉……

    “啊!原來是你!那位特級咒術師!久聞大名!”

    還沒等乙骨憂太開口,鶴見稚久眼睛一亮,迅速把面前的年輕人和情報上的特級咒術師對上號。

    咒靈女王祈本里香持有者,名列四位特級咒術師之一。

    鶴見稚久熱情地上前幾步,和不知所措的乙骨憂太握手,語調上揚,非常歡快地自我介紹:“我叫鶴見稚久,很高興見到你!”

    乙骨憂太:!

    乙骨憂太火速向五條悟投去求助的目光。

    饒是和鶴見稚久有過一小段接觸,已經對鶴見稚久為人有基本了解的乙骨君也接不住如此熱烈的社交恐怖分子,因此只能——五條老師!

    那么作為一名自詡品德兼優的教師,五條悟的反應是……

    “噗。”

    五條悟在憋笑。

    當然,作為一名熱愛學生的教師,五條悟最后還是出言解救了在社交恐怖分子的熱情之下顯得如此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學生。

    因為青梅竹馬的某些原因而鮮少見識過如此社恐行為的乙骨憂太終于呼出一口氣,逃離了鶴見稚久的魔爪。

    五條悟火速拍下此時乙骨憂太的表情,然后發給乙骨憂太的同窗分享。

    發完照片,白發青年嘴角的笑容收斂了下去。

    拍了拍乙骨憂太的肩膀麻煩他照顧一下客人,對鶴見稚久說了句“稍等”,抬步和夜蛾正道往較為偏僻的地方小說兩句暫時不能被人聽見的話。

    被迫照顧客人的乙骨憂太看看身側笑容明快的少年,喉嚨滾動,硬著頭皮點頭:“……好的。”

    空曠的校長辦公室此時就剩下了兩名歲數不差不多的年輕人。

    不過五條悟就在稍微遠一點的方向,這里發生了任何事他都能迅速出現,這點還是讓對鶴見稚久有心理陰影的乙骨憂太安心不少。

    “乙骨君。”

    忽然,乙骨憂太聽得有人喊他的名字。

    “有些事我想問問乙骨君。”

    抬頭看去,已經研究完夜蛾校長自制的詛咒玩偶,那個精神氣十足的少年正湊過來,神秘兮兮地發問。

    乙骨憂太下意識打量起上一世咒術界傾力都沒法殺死的特級詛咒師。

    明朗的少年年紀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已經略有棱角的五官神采飛揚,充滿活潑和恣意。

    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略顯凌亂的灰發垂到肩上,顯得有些不修邊幅。

    穿著簡練居家,看上去不太像是個經常混跡在危險地方的人,倒像是生活在平凡安全城市里的普通高中生,和上一世一樣。

    ……不。

    乙骨憂太暗暗否定自己剛才的想法。

    普通高中生是不可能被列為最最特殊的特級的。鶴見稚久的‘特級詛咒師’一稱完全不同于咒術師與咒靈的評定等級,一般詛咒師叛逃了也不會用他從前的術師等級來添加前綴。

    唯有鶴見稚久,是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危險性成為名副其實的「特級」。

    不過。

    乙骨憂太有些不明白了。

    如果五條老師也有上一世的記憶,那他為什么會把鶴見稚久帶回高專?這里距離薨星宮僅有百米,是個非常危險的距離。

    心思千回百轉,但暫時還得不到解釋。

    乙骨憂太決定還是老實地守在這里,不管鶴見稚久要聊什么都先應付著等五條悟說完話回來。

    卻不想鶴見稚久問的話讓乙骨憂太格外猝不及防。

    少年說,問中了乙骨憂太剛才進來時條件反射般迸發殺意的真正緣由:“乙骨君剛才是把我看做咒靈了吧。”

    聞言,白衣的年輕人下意識瞳孔微縮,目光錯開看向了五條悟的方向,手指不直覺地蜷曲起來,張了張嘴又合上了。

    乙骨憂太搖頭解釋:“沒有,是我之前忙著祓除咒靈,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誒?”

    鶴見稚久詫異了一小下,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居然接受了這個理由:“原來如此。”

    “不過這么說來,原來這里的學生還要一邊上學一邊兼職任務委托?”鶴見稚久試想了一下這樣的生活,瞬間產生敬畏。

    咒術師,恐怖如斯。

    順著打開的話題,兩個人聊起一些毫無關系的事情。

    鶴見稚久本來也就是想和專業的校長聊聊咒術師,因此才會被五條悟安排在這里稍許逗留,現在換了一個人也完全沒有問題。

    特級的乙骨君,應該也很專業。

    不遠處的五條悟也在和夜蛾正道討論。

    他剛剛趁把詛咒師的尸體送去醫務室給家入硝子檢查的時間短暫的和家入硝子商量了一下,商量的事就是他此時和夜蛾正道說的:“稚久被詛咒師標記了。”

    “標記稚久的人就是讓稚久成為詛咒師的罪魁禍首,如果抓住它……嘖。”五條悟不爽地嘖了一聲。

    上一世因為各種原因他沒能親手殺了那個詛咒師,但是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讓那種東西再覬覦自己的摯友。

    “盡快解決吧,也算是少了一層危險。”夜蛾正道嘆息一聲。

    他沉沉遙望室內并頭聊天的兩個年輕人,并沒有忘記剛才乙骨憂太看見鶴見稚久的第一反應。

    要說的話,五條悟把鶴見稚久帶回來的時候,他的反應也差不多。

    畢竟最后那場百鬼夜行……

    夜蛾正道捏捏鼻梁醒神,“憂太那孩子看樣子也記得。”

    “還算在意料之中。畢竟連天元大人都留有那段記憶。”五條悟不算意外地聳聳肩。

    天元第一時間直接下達了超額的懸賞,差點和御三家那些老頭子一樣發動咒殺命令。不過也是情有可原,畢竟那位可是被鶴見稚久直接潛入老家被懟臉暗殺成功了。

    鶴見稚久屬于是‘只要我把所有目擊者都殺了就算是潛入了’的優秀實踐選手了。

    得此回答,夜蛾正道也沒辦法。

    “說起來,有件事你要回答我,悟。”

    夜蛾正道擰起眉頭,認真地看向身旁的白發青年。他知道自從重生以來五條悟天天都在為了這些事忙里忙外,但是這件事他必須問個明白。

    “我的咒骸在恐懼鶴見稚久。”

    夜蛾正道的目光掠過遠處灰發少年手里的那只大鵝模樣的詛咒玩偶,說:“它們在畏懼鶴見稚久,但鶴見稚久現在不是咒術師,我也看不出他現在是那個咒靈。”

    “這是怎么回事?悟。”

    面對夜蛾正道的質詢,五條悟左開目光,沉寂了下去。

    向來張揚的青年緩緩閉上眼睛,五條悟覺得喉嚨發堵,喉口有砂礫磨過的刺痛,但他不能不說,只能強迫自己滯澀地吐出回應:“啊,這件事我知道。”

    六眼不可能看不見的。

    六眼之下一切無所遁形,五條悟怎么可能看不見讓他曾經剜心般刺痛的事情。

    只是他不敢明著說出來。

    他也不能說出口,只能用重逢的驚喜掩飾下去。

    他比夏油杰更清楚為什么不能增加鶴見稚久對某個力量體系的了解,少年心性,對一切未知事務太好奇了,好奇到深入了解之后,一切未曾有人涉及的禁忌都會是他的底牌。

    舉個最近的例子就是利用天內理子反噬天元,又或者血跡東京、拿數以萬計的人命實驗咒靈復活的可能性。

    這樣鶴見稚久就能頂著最強的壓力逆風翻盤,扭轉局勢了。

    “稚久依舊持有過咒怨靈的特質。”五條悟自虐般地吐露掩瞞的事實:“這件事我知道。”

    夏油杰也知道,他的術式是咒靈操術,在接觸鶴見稚久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個事實。

    但是他們誰都不會說出口,哪怕是換做從中原中也那里知道的那位覬覦鶴見稚久的魔人。

    只要他們還被這個心靈純粹的少年所吸引,就不會有人會把鶴見稚久推往那個已經實行過一次的永不復生的死路。

    哪怕他們各懷心思,有的人依舊正氣凜然,有的人還在踐行自己理想、大義。

    但他們唯獨不會的就是再看見鶴見稚久死亡。

    不會想再看見少年孑然于世,不顧一切地身死道消,肉身隕滅,唯獨靈魂獨醒。

    五條悟告訴夜蛾正道:“夜蛾,這不是重生。”

    “我們沒有重生。”

    “我們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插敘,作為能阻止鶴見稚久的力量,插在他毀滅世界的路途之間。”

    “這才是你、我,我們所有人擁有那些記憶的真正原因。”

    第143章

    理想者的本我(33)

    年齡相差無幾的兩個年輕人溝通非常順利。

    乙骨憂太雖然對鶴見稚久抱有十足的警惕,但還是輸給了社交恐怖分子的熱情,很快被帶偏思路,回答了鶴見稚久不少真·專業知識。

    “……鶴見君。”乙骨憂太中規中矩的稱呼這個僅比他大一點的少年,聽得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鶴見稚久迅速看過來。

    少年眼眸明亮,臉上更是洋溢著笑容:“什么事?”

    “聽起來鶴見君對咒術的了解很少,鶴見君沒見過咒術師嗎。”乙骨憂太問,又聯想到自己意外得到的消息,看著面前這個依舊在戳校長的咒骸玩偶的人,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太奇怪了。

    按理說,涉及到各個特殊能力行業的執行官不可能對有一定社會地位的咒術師知之甚少,鶴見稚久為什么一副不明白咒術師是什么的樣子?

    可是。

    有一點在乙骨憂太和鶴見稚久的聊天里非常讓他注意。

    鶴見稚久對咒靈,或者說詛咒的了解卻很深刻。甚至無意中積極和他眼中的專業人士、也就是特級咒術師討論了很多讓乙骨憂太本人也發人深省的祓除手段。

    簡直就像是常年泡在咒靈堆里一樣。

    “鶴見君是也想成為咒術師?”乙骨憂太問。

    問的時候他挑頭看了一眼五條悟的方向,兩位大人還有沒說完的話,但乙骨憂太能明顯感受到五條悟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這邊。

    聽見來自專業人士的問話,鶴見稚久摸了摸下巴,從過往的記憶里調出了相應的畫面,“嗯,怎么說呢,倒也不是想成為咒術師,只是對這個職業非常好奇。”

    “這個職業的人,我算是見過……吧?”

    鶴見稚久回答得讓人摸不著頭腦。

    “誒?”

    “還是因為以前沒怎么留意這方面的事情。”少年嫣然笑起,嘴角上揚,眼里的銀灰色干凈明亮。

    他把夜蛾正道借給他研究的咒骸放進乙骨憂太懷里,一邊回答,“我以前工作的地方不太在意人類……咒術師這方面的存在感,工作的時候我主要負責消滅特殊的能力產物,咒術、異能什么的。”

    “因為大部分是實際行動,所以在咒術理論以及對咒術師的了解上確實會少很多。”

    因此——

    “因此我才拜托五條先生帶我到這里來。我聽說了,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國內最好的咒術師都出自這里!”鶴見稚久贊揚道。

    乙骨憂太回想了一下鶴見稚久口中的國內最好的咒術師。

    目前四個特級咒術師,三個是東京高專的學生。

    如果算上上一世那就有足足四個,其中,一個被全國通緝,一個被全世界通緝。

    多少有點地獄笑話。

    “不過呢。”鶴見稚久小聲呢喃,目光越過大門眺望遠處山巒。

    他很快收回目光,開開心心接上自己沒說完的話:“不過就算不拜托五條先生,我也很快能到這里來正式認識幾位特級,這也算是職責之內的事情。”

    鶴見稚久凝視乙骨憂太,彎眸微笑:“很高興認識你,乙骨君。”

    ——很高興認識你,乙骨君。

    此話一出,乙骨憂太瞳孔瞬間縮小如針孔。

    他聽過這句話。

    比起五條悟這種朝夕相處的同窗情誼不同,乙骨憂太和鶴見稚久的接觸很少,除了最后的百鬼夜行之外只在一次街邊偶遇短暫的交流過。

    按五條悟幫他復盤來看,已經是特級詛咒師的鶴見稚久是故意接近他來獲取信息。

    和不會對年輕咒術師下手的夏油杰不同,鶴見稚久從來不會顧及人類的性命,因此換用其他人的名字騙取情報這種事沒有一點心理障礙。

    那個特級詛咒師眼里只有成功,不顧一切。

    因而帶來的壓迫感讓有那段記憶的人至今無法忘懷,哪怕是夏油杰和五條悟。

    “你們再說什么呢?”

    終于,五條悟和夜蛾正道交換完了信息,回到了年輕人這邊。一回來就看見了一個興致勃勃的鶴見稚久,還有一個手抱著只詛咒玩偶,同時也把自己那把打刀也抱在懷里的乙骨憂太。

    夜蛾正道暗自嘆息,乙骨憂太會有這個反應也在意料之中。

    天內理子,那個孩子在百鬼夜行中沒死。

    天元的不死術式保證了少女的生命,但是當著那群年輕咒術師的面被膨脹的咒靈占據的模樣,足夠乙骨憂太銘記于心了。

    “在討論咒術師。”鶴見稚久回答,順口夸夸:“乙骨君不愧是特級,對咒術非常了解,給到了我很多幫助!”

    他期待地把目光投向五條悟,“現在我們可以去見你說的那位家入醫生了嗎?我想知道附著在那位詛咒師身上的到底是什么。”

    “我還沒有過這樣的仇人呢。”

    太有趣了不是嗎。

    鶴見稚久笑容明媚,那副表情,看起來就差直接殺回去以仇報仇了。

    五條悟哽了一下。

    他把和橫濱那邊討論的事情按在心底,五條悟收回本來想伸向鶴見稚久的手,雙手插兜,轉身,走在前面帶路:“走吧,硝子同意了。我帶你去。”

    鶴見稚久歡呼一聲跟上去,隔著距離還能聽見兩人的聊天。

    “哦~!聽起來是位作風很嚴謹的醫生!”

    “少在我這里打聽消息。……硝子會喜歡你的。”

    “誒嘿,職業習慣改不過來了,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兩個人肩并肩,逐漸走遠。

    乙骨憂太看見兩人遠去的背影,恍惚看見了上一世偶然驚鴻一瞥的光景。

    是摯友啊。

    如果沒有叛逃,那該是怎樣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呢。

    乙骨憂太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抬頭看向校長夜蛾正道,從校長和五條老師的反應里他大概明白了這兩位長輩也有那些記憶。

    所以這些讓他急忙趕回來的事情也可以說出來了。

    “校長,關于鶴見稚久,我回來的時候聽說了一件事。”乙骨憂太說。

    鶴見執行官在調查國內保護結界的情況,而據乙骨憂太在知道鶴見稚久的存在之后進一步的調查得知,國外大量保障人類安全的結界信息已經全部收錄進鶴見稚久手中。

    只有一份,那名少年執行官疑似還不知情。

    是鶴見稚久很少回來過的、本應該是自己最了解的故鄉。

    也是全世界咒術最密集的國家。

    ——日本。

    …

    頭一次見到咒術師中的醫生,鶴見稚久非常禮貌地先敲門再打招呼,好奇又乖巧地跟在五條悟后面探頭探腦。

    家入硝子:“……”

    行吧,她就知道這家伙還是那個樣子,完全沒變。

    她干脆發揮自己的醫生特權,直接吩咐兩個外行人:“檢查還沒結束,去那邊的座位等著。”

    被送來檢查的詛咒師尸體才到幾分鐘,五條悟借口到這里來也是先和家入硝子通口氣,雖然被曾經和鶴見稚久同為后勤組的家入硝子吐槽,但好歹有了個更術業專攻的人可以調查鶴見稚久的現狀。

    五條悟打量著在家入硝子吩咐完之后上前攀談,很快和家入硝子混熟的少年。

    六眼示下,鶴見稚久很危險。

    不單指他的心理狀態,還有其他方面。整個人就像是一個自己掌握了開關的核彈,肆無忌憚地游走在人群最多的城市街道上。

    五條悟看見鶴見稚久的第一眼可以說是心驚膽戰,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百鬼夜行的最后一戰。

    鶴見稚久在想什么,他對自己的過往知道多少,現在又打算做什么,這些問題五條悟統統不知道。

    他問過不久前見到的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也不知道。

    但是中原中也比他更了解鶴見稚久的行動風格一些,背后的橫濱勢力已經在從鶴見稚久與他們的信息差上動手補全,力圖保證兩方哪怕打起來也能勢均力敵。

    從和中原中也的交談中五條悟得知了很多事情,最讓他意料之中又格外驚嘆的還是鶴見稚久的結局。

    以死證道,死于自己最信賴的人手里。

    就像百鬼夜行終末他和夏油杰的選擇。鶴見稚久對自己太有自知之明了,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自己最在乎的人因為他的事情糾結,對他來說,認可比憐憫寬仁更能讓他開心。

    現在最急需解開的就是鶴見稚久目前心結的所帶來的危險,根據橫濱那邊的情報共享,鶴見稚久現在恐怕已經做好了準備,萬事俱備,只差一個目標。

    這件事有應對方法,橫濱那邊也給出了一種方法。

    但想到和橫濱那些人討論的那件事,五條悟就忍不住想嘆氣。

    “五條先生!”

    突然一陣呼喚,把五條悟從回憶里喊醒。

    他當即重整心態,還是那副張揚的表情,施施然去到手術臺旁邊,一看,鶴見稚久已經從初次見面混到能給家入硝子打下手了。

    社恐程度可見一斑。

    “這個詛咒師身上有被其他術式侵入的跡象,硝子姐說只要抓住什么咒術污穢……?”鶴見稚久絞盡腦汁的回憶剛才家入硝子給他講的大批理論知識,最后想不起來名詞直接開擺,“說是抓住這個就可以順藤摸瓜追到人了!”

    家入硝子扶額,無奈地笑了笑,從抽屜找了根棒棒糖拋給他:“是咒力殘穢。”

    “好!我記住了!”鶴見稚久伸雙手去接,一邊應答一邊美滋滋拆開,淡色的糖果露出來,少年驚喜:“哦!檸檬味!”

    家入硝子怔了一下,苦笑。

    “是啊,你喜歡這個味道……”

    曾經咒術高專最年輕恣意的一代,張狂到強勢支援五條悟用無下限掀翻會場地皮,前無來者的姊妹交流會戰績屹立數年無人可破,聲名震咒術界。

    一年四個人,兩個特級。

    叛逃兩個,死亡一個。

    第144章

    理想者的本我(34)

    坂口安吾走在長長的廢棄地鐵通道里。

    越是靠近盡頭的晚香堂,他的心跳就越發強烈。只有頭頂微暗的燈光緩緩照亮路面,這里看不見天光,也不會出現閑雜人等,是個相當安全的秘密場所。

    有一項提議被通過了。

    他帶著那項提議里最重要的工具來了。

    坂口安吾當然不會拒絕由三刻構想共同商議的方案,但當真正開始為這件事謀劃的時候,心驚膽戰的過去會不自覺涌上心頭。

    鶴見稚久單挑三刻構想不是莽撞。

    他的意圖是借此引起異能特務課的顧忌,順著書的保護地點變更來確認書的下落。后續通過與太宰治碰撞出特異點也是為了自己的計劃在做準備。

    這并不是一個有勇無謀的對手,他們的想法能有效嗎?

    帶著沉重的心情,坂口安吾推開晚香堂大門——

    “喲,安吾,你來晚了哦。”

    清朗的聲音迎面打了聲招呼,不需要坂口安吾去看他就知道這個人是誰。他看向室內,和外面寂靜無聲的通道不同,這個武裝偵探社以前的據點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太宰治江戶川亂步自不必多說。

    太宰治離門口最近,他看起來很清閑,雙手枕在腦后,倚著背后的桌子懶散地伸了個懶腰;江戶川亂步倒是眉頭緊蹙,不斷地和身邊的國木田獨步交談著什么。

    很少見聰明的偵探先生這幅態度。

    坂口安吾移開目光,看向了按以往來說絕不會出現在武裝偵探社地盤的人。

    尾崎紅葉在這里,不過那位森首領卻沒來。

    可能是有什么事需要處理吧。

    不過中原中也不在這里也很奇怪了。

    室內的話題好像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打完招呼之后太宰治繼續了沒說完的話,他問國木田獨步:“安排對外的監控全都換過了吧?”

    得到肯定回復之后,太宰治靠到椅子上,雙手環胸:“這方面該防還是得防,誰知道魔人現在已經和鶴見稚久相處到了哪一步,利用互聯網反向調取監控對費奧多爾來說也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這間密室里只有人與人的交流,進進出出都格外保密,防的就是有人暗中窺探。

    已經如臨大敵到這種程度了嗎。

    坂口安吾默默關上門,尋了個位置坐下。

    整個晚香堂里的氣氛都格外壓抑,只有太宰治,他還算得上是游刃有余。

    他看向剛進來的好友,摸著下巴看了許久。

    鳶色的眼瞳里晦暗無光,嘴角卻是習慣性的保持笑容。

    就在坂口安吾開口詢問之前,太宰治歪了歪腦袋,開口:“安吾。”

    “東西帶來了嗎?”

    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坂口安吾動了動手指,這才發現自己的五指緊緊抓住文件袋邊緣,用力到發白。原來自己帶來的東西根本就沒有放下,因為太緊張了差點忘記了要做的事情。

    坂口安吾沉默地,把手里的東西放到桌面上。

    他沒有拆開。

    從包裝上可以看出那應該是個很重要的東西,印著絕密的封條之上還有紅色印章。坂口安吾把它推給太宰治,定定地和好友鳶色的眼眸對視:“你們確定要這樣做?”

    他不放心。

    這個東西是從種田長官那里拿到手的,畢竟是戰略級的異能武器,無法隨便借用,他帶出來花了些功夫。但誰也說不好這個東西到底有沒有效,特別是對一個曾經撕過它的人來說。

    太宰治彎下上半身,伸伸手越過長長的桌面拿到了那份文件袋。

    一邊拆,他一邊回答坂口安吾的問題:“這個問題如果是昨天,我可以肯定的回答你,按我們的計劃來說回轉的余地會比想象中要大。”

    “可惜就在昨晚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太宰治從文件袋中抽出一張素白的紙張。

    抽出那張紙的瞬間他似乎愣了一下,眼里多了些什么,眸光微動,又笑了一下。

    那張紙上沒有什么特殊的標記符文,只是一張書籍般小大的白紙,一側的邊緣有被裁剪的痕跡。干干凈凈的一張紙夾在太宰治兩指之間,他抖了抖,紙張發出‘咣咣’鼓動的聲音。

    看上去既不會變出某種失憶的人造人,也不能創造出不存在的賭場。

    太宰治把這張紙遞給了江戶川亂步。

    轉過身繼續說:“一點點解開鶴見稚久的記憶,用他在擂缽街的初衷給予他最純粹的理念,以此改善他的心理現狀。在其他辦法都沒有顯著效果的情況下,這本來是可以賭一賭的好方法。”

    太宰治豎起一根手指,笑瞇瞇地說出面對鶴見稚久這個有前科的滅世者最好的解決方法:“用情感困住他是一回事,但最主要的還是他自己改觀,從本心上放棄他那種面面俱到卻不夠成熟的想法。”

    坂口安吾頷首,這些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他正是認可這一點,才會代為傳話給抽不開身的種田山頭火,從長官那里拿到了解開鶴見稚久記憶最重要的道具。

    但話到這里,坂口安吾還有哪里不清楚太宰治的意思。

    “發生什么了?”

    坂口安吾問道,環視一圈室內。

    在這里的人都很忙碌,大家似乎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

    “我們收到了一個新消息。”

    插話的是江戶川亂步,他沒有抬頭,一手扶著眼鏡,目光一直盯著太宰治遞給他那張書頁,頭也不抬的說道:“鶴見稚久的過去不止有一段,帽子君昨晚遇到了特級咒術師五條悟,知道了鶴見稚久的另一個過去。”

    坂口安吾一驚,隨即眉頭緊蹙:“咒術師?”

    太宰治向坂口安吾招招手,指指長桌上一份新鮮出爐的情報,示意他去看:“所以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有很多啊,安吾。”

    “一方面要警惕鶴見稚久自身的狀態,另一方面還有兼顧會有哪些人為了接近他而影響到他的選擇——關于這一點,我需要特務課幫忙。”

    太宰治勾起嘴角,眉眼彎彎地笑說道:“先抓住魔人,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懂如何影響鶴見稚久。”

    “掐斷了這個渠道,再接觸鶴見稚久會輕松很多。”

    坂口安吾再掃一眼室內,武裝偵探社半數成員幾乎都在,港口Mafia也派人到了,不過仔細一看卻能發現,三方作為領導者的幾位都不在場。

    種田山頭火自不必說,福澤諭吉和森鷗外全都不在。

    再轉頭,太宰治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卻一點沒有解釋的意思。

    坂口安吾沒有嘗試去打探頭腦派的想法,換了個問題:“那這個計劃呢?”

    太宰治調整了一下坐姿,非常愜意:“等亂步先生分析出鶴見稚久的現狀再考慮。這會是一個好方法,但是我們也要做好失敗之后和鶴見稚久正面開戰的準備。”

    “你知道嗎安吾。僅僅半天,我們調查到的關于鶴見稚久的情報讓人心驚膽戰啊。”

    他把一份文件推到坂口安吾面前,“你看看。”

    坂口安吾低頭看向太宰治遞給他的文書。

    視線僅僅是觸碰到第一行字,坂口安吾的手掌就猛然收緊。

    “……單挑超越者暫無敗績。”

    坂口安吾低聲質疑:“這不可能!”

    異能向來是特務課的管理范疇,本國出了這么一個強者他作為執行官輔佐不可能不知道。

    就算他不知道,種田山頭火也該知道。

    為什么鶴見稚久活躍這么長時間他們卻得不到更多顯露于外的消息?

    “所以他和那位遠東的英雄一樣狡猾呢。”太宰治還有心情評價。

    只是下一秒他就端正了態度,告訴坂口安吾:“暫時還不知道這種人這個時候為什么會回來屈就于一個執行官的地位,但是我們能確認一點。”

    “這次正面對抗恐怕會比上一世更艱難。”

    上一次是戰斗力全面告負之后鼓動福地櫻癡,再讓中原中也動手。

    結果是雙輸。

    那是在短時間內能找到最好的應對方法,這次既然有時間準備那就要好好的盤算。

    旁邊一直靜聽的尾崎紅葉突然插了一句:“加上魏爾倫呢?”

    太宰治搖了搖頭。

    他的回應讓大部分人都消沉下來。

    “但是我想試試他的上限。”

    “我總感覺,鶴見稚久對自己的能力非常不在意。”太宰治說,似乎這才是他現在還能這么輕松的原因。

    “他有比起力量之外更在乎的事情,因此他更傾向于思考和嘗試,而不是一個勁的去毀壞什么來完成自己的理想。”

    太宰治攤開坂口安吾沒看完那份情報,白紙黑字的暴露在燈光下。

    “你們看,他已經準備好了。”

    “但是有出乎他意料的事情打斷了他的思緒,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讓外來者有可乘之機。”太宰治注視一行行字跡,眼里深沉的黑色好像扭曲的黑洞,要把周圍的一切都吸進去。

    “所以除了用書頁解開記憶和讓中也介入之外,我們也可以從這方面下手。”

    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還沒有被逐出天堂,那么在他創造出理想的地獄之前,一切都有可乘之機。

    沒有錨點的不成熟理想者,這可比澀澤龍彥那種類型難控制多了。

    …

    咒術高專,醫務室。

    “不是我說啊,悟。”

    家入硝子咬著棒棒糖,看向興致勃勃對咒術萬分有興趣的鶴見稚久,見他非常配合的跑到咒術儀器下坐下,小聲對身邊的五條悟吐槽:“你就真敢這么直接把他帶進學校?”

    家入硝子可謂是十分了解鶴見稚久了,她斷言:“這小子說不定隨時可以反手掏了薨星宮。”

    “而且,你不怕天元大人知道嗎?”

    家入硝子的語氣很微妙,顯然是已經聽說了那份除了知情者之外都很突兀的懸賞。

    五條悟挑眉一笑,飛揚跋扈。

    “他知道也不能怎么樣,還有誰能從我手下搶人不成?”

    “我現在更擔心稚久身上的過咒怨靈,這個東西留在他身上比太危險了。”五條悟視線定格在鶴見稚久身上,又很快瞥開。

    他面對過一次那個過咒怨靈,當然知道這個咒靈的危險性。

    家入硝子咬碎了最后一點糖果,隨手把糖棍拋進垃圾桶,感慨道:“是啊,簡直像是揣著個核武器滿地走一樣。”

    “你不打算告訴他?”家入硝子瞥了一眼身旁的白發青年,側視的目光能看見那雙蒼色眼眸,最近一直黯淡無光。

    作為好友,家入硝子不無擔憂。

    她嘆了口氣,問:“你要瞞著他嗎?悟?”

    “……不。”

    五條悟微微搖頭,認真的回答:“我打算把過咒怨靈的事情一起告訴他,但是不是現在。”

    “這件事我要和杰商量之后才能決定。”五條悟說,鶴見稚久的過去夏油杰比他更了解。

    家入硝子雙手插兜,側過身認真地打量了一下昔日的同窗。

    這段時間五條悟顯得太小心翼翼了。

    親手扼殺摯友兩次的心理陰影讓他再見鶴見稚久的時候并沒有表面上那么從容。

    向來恣意張揚的特級咒術師躡手躡腳,像是生怕弄碎了好不容易重新獲得的珍寶,想修補他們之間的關系,又不知道從何下手。

    她不想看見五條悟這副模樣。

    鶴見稚久也不會希望的。

    “我知道你也要防備過咒怨靈「鶴見稚久」重現的可能性,但是悟,有件事我覺得我必須先提醒你。”

    家入硝子壓低聲音,每一句話都說中五條悟的內心:“你想取得稚久的信任,你想改變他的人生,你不想他死。”

    “那你是不是應該去了解他,問詢稚久的想法?”

    “我知道,稚久很固執。”

    家入硝子微嘆:“可你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會藏起自己真正的想法。他不會拿自己的事麻煩朋友,如果你不讓他明白自己做過什么,這個危險就永遠沒有解除的可能。”

    “你們面對的危險不是天元,不是御三家,也不是那個什么詛咒師。”

    “五條悟,真正面對你自己,然后再站到稚久的立場上去了解他吧。也許會比你考慮的所有方法都有效。”

    家入硝子的手從口袋里拿出來,將一顆沒拆封的棒棒糖放在五條悟手心。

    她轉身走向鶴見稚久,和等待已久的少年說起咒術檢查的事情。

    五條悟拆開糖紙,啞然。

    隨后笑一聲,將糖果拋進嘴里。

    …

    鶴見稚久獲得了自己第一次咒術檢查的結果。

    非常好,真的被奇怪的詛咒師盯上了,而且不知道下一次咒殺什么時候出現,完美的處于了一種敵暗我明的狀態。

    那么鶴見稚久的態度是——“哇哦!”

    超級有趣的好嗎!

    五條悟看著檢查結果,眉頭擰起,追問鶴見稚久:“你身上為什么會有很多咒殺的痕跡?”

    他們已經離開了咒術高專,正在前往市區的路上。

    美美收獲了一些理論知識的鶴見稚久畢竟不是咒術高專的學生,而且下面就是薨星宮所在的地方,鶴見稚久不宜留在這里太久。

    他和乙骨憂太這樣身負特級咒靈的學生不一樣,自帶政府官職的鶴見稚久要是被御三家圍在咒術高專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就離開了。

    鶴見稚久說要回市區去。

    “嗯嗯?這個很正常。”

    “以前混跡在戰爭頻繁的地方,一些天災人禍導致的事件都在我的職責范圍,所以遇到過很多奇怪的咒術師。”鶴見稚久回答。

    他沒說過的是,盡管不會祓除咒靈的方法,咒術理論知識稀少,但如果只是單純對付驅使咒力的人類,鶴見稚久非常有經驗。

    問就是人被殺就會死。

    五條悟嘖一聲,無奈問道:“你啊,以前都在做些什么啊。”

    “啊誒,這個不太好說,”

    鶴見稚久摸摸下巴,認真想想五條悟的問題。

    “從本國警方跳槽之后亞歐非最動亂的地方我都去過,偶爾還要負責處理北歐吸血鬼什么的。但因為和獵犬那種正規部隊不在一個編制,沒有輔助沒有支援沒有作戰指導,屬于單人作戰的類型。”

    五條悟聽著,深感不對勁。

    但鶴見稚久已經先一步帶偏話題。

    “——好吧我承認這種職業聽起來非常吃力不討好。”

    “但是,我想試著幫助那些陷在水深火熱里的人們,想嘗試著能不能貢獻一下自己的力量。”

    少年說,心懷理想。

    “然后發現做不到。”

    鶴見稚久怠惰地耷拉下來,走在五條悟身邊,“我還是太菜了,弄不懂大人世界的條條框框。還是老實的做自己的事情更好。”

    五條悟俯視他的肩膀,看見少年散亂的灰發垂落肩頭。

    “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他問。

    “沒想好。”

    鶴見稚久搖頭了,趨步向前,目不斜視:“過一天是一天吧。”

    他很快就走到了前面,五條悟注視少年蕭索的背影,突然上前幾步,拉住鶴見稚久的手,邀請道:“要不要來咒術高專?”

    “誒?”

    鶴見稚久乍一下回頭。

    白發青年沒有戴墨鏡,所以鶴見稚久能清晰地知道五條悟在看他。

    一路從咒術高專出來,路途遙遠,中間還搭乘了一段咒術監督的車。鶴見稚久都在和這位最強大的特級咒術師暢談。

    他能感受到,五條悟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自己身上。

    好像他們合該是什么無話不說的密友,在嬉笑怒罵中經歷過無數風雨。因此在他做下過不可饒恕的事情之后五條悟仍然以禮相待。

    鶴見稚久突然想起羂索對他說過的一個詞。

    ——摯友。

    他突然笑起來了。

    剔透的眼眸里全是釋然的笑意,他的眼眸彎下,滿載著和之前不同的明媚。像是在暴風雨來臨之際,天光努力穿過云層照拂的灰暗海面。

    縱使陰云密布,也有陽光。

    “我會認真考慮的。”

    …

    約定好發現詛咒師的蹤跡后五條悟一定會來通知他,鶴見稚久便一個人游走在了東京的市區里。

    倒不是五條悟不想多陪他,而是鶴見稚久推辭了。

    他在路邊等人。

    東跑西跑了一整天,疲憊的鶴見君不堪重負,在路邊拎著剛買的章魚燒開擺,坐等有人在撿他。

    一輛保時捷356a停在了他面前。

    鶴見稚久抬頭。

    車窗緩緩打開,里面的人冷冷地丟了一句:“上車。”

    鶴見稚久看了看手里剛提的美食,又看了看琴酒的愛車,進行了為時兩秒的思想博弈。

    兩秒之后他火速吃掉章魚燒,躥去丟掉垃圾。

    然后乖巧的座上副駕駛,拉上安全帶,坐好。

    琴酒:“……”

    他深呼吸一口氣,發動汽車。

    車窗外的景色飛快掠過,無數燈火輝煌如數從視野中后退,突然視線一空,鶴見稚久坐直身體,遠望夕陽的海面躍然跳入眼中。

    蒼青的天幕垂下,與地平線盡頭熾熱的夕陽交織在一起。

    漫天云層盡染,像是被涂上一層火光,透著清涼的藍。

    是火燒云。

    降下車窗,汽車行駛時灌入的風卷起少年半長的灰發。鶴見稚久半個腦袋探出車窗,任由風翻卷發絲。

    伸出手,展開手掌,他將掌心對向陽光,從五指之間去看無限璀璨的夕陽。

    從這里眺望大海,波光粼粼。

    琴酒抽空點了根煙,用余光打量鶴見稚久。

    在他們這些知道內情的高層眼里,鶴見稚久可不是什么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小孩。Boss說不許鶴見稚久動手殺人,但沒說他在官方的身份也要保持同樣的純良。

    只是說手上沾染的鮮血更加符合法律與正義罷了。

    這小子回國之后沮喪了不少,現在倒是又活潑起來了。

    依稀還能記起來這家伙以前不顧他的冷淡,跑過來向他請教狙擊技術的模樣。

    琴酒嘖了一聲。

    掐滅煙頭,把煙丟進了煙灰缸里。

    “你什么時候認識的五條悟。”

    突然,琴酒問道。

    “昨天晚上。”

    “對了,琴酒大……”鶴見稚久縮回腦袋,張嘴剛要喊,就在琴酒殺人般的威脅目光下咽了回去。

    “給我好好叫代號。”

    琴酒冷聲說道。

    鶴見稚久小雞啄米式點頭:“好的大哥沒問題大哥。”

    琴酒:“……”

    要不是現在在開車他真的想抽出槍頂在這家伙腦門上。

    “大哥這個時候回來做什么?”

    鶴見稚久繼續了自己沒說完的話,他倒是很明白,往靠背上一躺,雙手環胸,看著高速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這個時候還是要像貝爾摩德一樣啦,遠離爭端會更合適,也安全。”

    “我和朗姆,Boss只會留下一個。”

    鶴見稚久嘴角上揚,“哎呀,這不就是Boss不允許我下死手,又放任內部斗爭的原因嗎。留下更有用的,再來以金錢和榮譽套牢。”

    琴酒神色不變,對少年的話習以為常。

    鶴見稚久剛加入組織那幾年各個干部處都混過,百家飯吃著吃著就找中了他。

    琴酒算是最了解鶴見稚久的那一類人。

    他沒打算觸碰鶴見稚久話里的事情,行車速度不變。

    “你的事,Boss只派了兩個人。”

    “你被懸賞的事牽動的方面太多了,已經有人在調查你的身份,處理不好會影響到組織。”

    琴酒面無表情地繼續開車,依舊冰冰冷冷:“我回來看看,免得出了差錯。”

    “唔?”

    鶴見稚久直愣愣看著琴酒的臉,狠狠揉了揉眼睛,又去看看還沒落下去的太陽。

    難道今天太陽是打東邊下去的?!

    鶴見稚久有模有樣的震驚讓琴酒額頭青筋直跳,他猛地踩了一下剎車。鶴見稚久一不留神,以頭搶地。

    “我錯了。”

    鶴見稚久舉單手投降,另一只手捂著鼻子把自己扒拉起來。

    琴酒沒理他。

    顯然是真的習慣了。

    拾掇好自己,才聽見琴酒的下一句:“Boss給你推薦的人你見過了嗎?”

    鶴見稚久的眼神變了變。

    他繼續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點點頭:“見過,感覺還不錯。”

    “我已經決定采用他了。”鶴見稚久說:“說不定會是個很好的軍師,能給我出謀劃策——說起來,伏特加呢?”

    鶴見稚久沒看見另一位憨厚的組織成員,也就是琴酒的搭檔。他不好意思地說道:“麻煩大哥開車帶我多不好。”

    琴酒睨了他一眼,不予評價。

    也不是不能鶴見稚久駕駛,但是首先這個人得會開正常的運輸工具。

    鶴見稚久同樣習慣琴酒的冷臉,他繼續叨叨:“既然大哥回來了,那我還要和波本臨時組隊嗎?”

    “別告訴我你不明白Boss的意思,鶴見。”

    “我知道啦,給我塞點人才。”鶴見稚久抱怨一聲,眼里無光卻嬉笑道:“Boss也不怕我把他架空了,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當然,我不會背叛組織的。”

    “反正在哪里都一樣。”

    第145章

    理想者的本我(35)

    “這么說來,大哥已經處理好國外那些事情啦?”

    跳脫的少年又回到了琴酒最熟悉的狀態,笑嘻嘻地將話題轉移掉。琴酒‘嗯’一聲算是回應,在下一個岔路口打了方向盤。

    看樣子似乎是米花町的方向。

    只聽得一個冷淡的回應,鶴見稚久也能夸起來:“不愧是大哥,果然業務老道!”

    “鶴見。”

    琴酒突然問道:“你為什么突然回國?”

    沒有人回應。

    車內一時安靜,只有風灌入時攜帶的些許鳴笛聲。

    琴酒得知過一件事。在Boss示下,鶴見稚久原本的升遷路線不是執行官。這個職位的權利說好聽了是授予了特別權力的官員,但正是因為接收的信息散亂,對組織的幫助遠不如鶴見稚久從前的地位。

    對于組織安插在外的臥底身份來說,鶴見稚久屬于明升暗降。

    因此,執行官不是鶴見稚久的最優選。

    他想殺朗姆,他想為自己的父母報仇,這些琴酒知道。

    所以鶴見稚久才會肆無忌憚地在Boss面前展現自己的能力,讓自己的的地位一步步壓過朗姆,代替其成為了Boss最得力的助手。

    可是,為什么。

    向來不愿意回到生長地方的鶴見稚久不僅沒有選擇對他最合適的職位,還主動選擇了一定會被調任回國的地位。

    為了獲得Boss授予的代號,在組織發家的本土掌控組織核心勢力徹底取代朗姆?

    琴酒不著痕跡地側目瞥了一眼安靜的少年。

    他不認為鶴見稚久會有這種可笑的想法。

    其他成員夢寐以求的代號只是鶴見稚久觸手可及的事。這小子頂著真名混跡黑白兩道,保密工作做得好是一回事,但也是真不怕被逮住漏洞當作間諜。

    這小子瘋是一回事,謹慎又是一回事。

    …

    鶴見稚久咬咬指節,琴酒的問題觸及了他最不想回憶的東西,向來歡脫的小少年沉寂著,垂下眼眸,看著另一只手掌心。

    冰涼的觸感依稀還在指腹留存,鶴見稚久猛然收緊手指,用自言自語般的聲音說道:“幾年前,我在FBI以特別調查員的身份待過一段時間。”

    琴酒的眉毛擰起,若有所思。

    是這樣,從前鶴見稚久以武力著稱,比之聯合國特別行動部隊獵犬也不在話下。因為沒有定性的歸屬,能深挖的情報比現在更多。

    ——這么說來,鶴見稚久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變得不一樣了。

    琴酒腦海里有什么一閃而過,他沒來得及抓住,就聽見鶴見稚久繼續在說:“當時我面對了一位異能很有趣的超越者。”

    “我見過很多厲害的人,傳說中的超越者也見過不少,——我還和他們切磋過!”鶴見稚久說,神采飛揚。那個時候的鶴見稚久是最恣意的,哪怕兼顧兩層身份也不需要考慮太多煩惱。

    話又一轉,回到了他見過的那個人身上,“不過我見到的那位并不是以武力著稱的超越者啦。”

    “他向我講述了許多人生百態。我以為我見過的、親眼目睹的已經算多了,但是又發現我格外孤陋寡聞,沒見過的多樣性還有很多。”

    “最后,在臨死之前,他向我推薦了一個有趣的國家。”

    鶴見稚久沖琴酒粲然一笑,像是在說什么令他捧腹大笑的笑話,“一個沒有任何強者鎮守,卻持有數樣超規格戰略武器的國家。他說有機會的話一定想來看一看。”

    看看促進超能力者誕生的波西米亞圣遺物。

    看看能改變世界的無字之書。

    “——所以我替他來了。”

    “也不是很麻煩的事情。”

    琴酒側目。

    他想到了什么,冷眸微瞇:“是那次棱鏡計劃?”

    鶴見稚久從日本警方進入聯合國范圍之后,和FBI交涉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這一項。

    這件事和組織沒有關系,鶴見稚久能參與國際事宜只是因為他自己混到了能參與的地位。

    琴酒記得那件事的結果。

    計劃核心的那位超越者最后的下場是——

    死無葬身之地。

    “是這個,這就是我回來的原因!”

    鶴見稚久頻頻點頭:“然后我就因為這件事升職了!雖然在能接觸的事情上是屬于明升暗降不錯,有了定性的職位比以前當個工具人會少到各地跑動,但這可是執行官耶!是能和異能特務課那位種田長官平起平坐的執行官耶!”

    “全國在案的特殊能力組織我都能插一手,國外的也有權力調查調任,雖然程序很多但很有成就感!”

    “就連異能開業許可證——”

    鶴見稚久卡了一下。

    仔細想想,很有自信地握拳:“我也能替組織拿到手。”

    整個人簡直渾身上下都在閃閃發光的寫著‘看!我是不是超級有用!’布靈布靈的光芒萬丈。

    琴酒選擇轉頭看路。

    比起殺人如麻的疾速追殺流琴酒,鶴見稚久尤其擅長利用白道職務之便,明里暗里地將局勢控制到合適的境地再動手,是一名合格的控場型。

    因此,做到過曾經在業務能力上將top killer的琴酒擠下組織內卷名單第一名的豐功偉績。

    是很有用。

    就是很吵。

    琴酒更是不甚其擾。

    鶴見稚久欣喜地繼續安利琴酒:“對了,大哥。我發現東京特別有趣,我準備過兩天去晴空樹看看看——波本說那天有任務,可以順便帶我去逛逛。”

    說完鶴見稚久迅速湊到琴酒旁邊,期待地推薦,仿佛左眼里寫著‘一起去嗎?’右眼里寫著‘一起去吧!’

    像極了給別人安利的樣子。

    “沒興趣。”

    冷酷的top killer拒絕了鶴見稚久:“我沒時間陪你玩幼稚游戲。”

    “誒,好吧。”鶴見稚久收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這樣看的話。

    大哥對安室先生很放心呢。

    鶴見稚久眨巴眨巴眼睛,藏下小心思。

    目的地到了。

    琴酒再踩剎車,剛撿的鶴見稚久被丟在了路口。

    在外面野了兩天一夜,鶴見稚久還是回到了隊友安室透的安全屋。

    和安室透小聊兩句,互道晚安。

    鶴見稚久回到好隊友給他準備的客房里,打開燈,房間一片大亮。

    少年疲憊地嘆了口氣。

    一切照常,回到原點。

    …

    翌日。

    數數手里要做的事情,鶴見稚久盯著手機里的行程表,把和獵犬隊長福地櫻癡的見面往前挪了挪。

    行程里還有一個是去晴空樹,這個景點他期待了很久,和比水流的見面他也期待了好久。

    游戲隊友最近進步神速,鶴見稚久決定當面討教一番。

    不過距離十二月七號還有一兩天,在此之前鶴見稚久就只能和安室透組隊,當一名游手好閑的人。

    準備出門了。

    今天安室透有事,所以閑來無事,鶴見稚久準備去他即將上任的崗位上溜溜。先和同行們見見面什么的。

    上次和特務課局長特助的會面就很不錯,希望和獵犬們的見面也很和平。

    鶴見稚久想。

    渾然不知自己被諸方勢力視為最危險分子的少年雙手揣兜,不知什么是對手,迤迤然出門去了。

    他只是一個正在擺爛的咸魚,咸魚又會有什么壞心思呢jpg

    一路出行,停在紅綠燈口,耳旁是汽車和行人的聲音。

    人聲吵嚷,汽械嗡鳴。

    展目望去,一派景色繁榮。

    鶴見稚久等在紅綠燈下,看著周圍人來人往,眼底透出迷茫。

    腦海里如同創傷后遺癥般閃爍過無數畫面,和眼前的和平繁榮重疊。

    就在他還沒調任的不久前,他看見的不是黃土就是密林,他看見種族仇殺、看見燒殺搶掠,他去過的地方戰火紛飛,因為地緣價值永無寧日。

    他想過去阻止悲劇。

    他想過用自己僅有的力量挽救一些什么。

    但最可笑的是,鶴見稚久自己也被成為了劊子手之一。

    這樣又有什么資格來審判他人呢?

    紅綠燈閃爍幾下,轉變成可通行的綠燈。等待的人群迅速流動起來,來來往往交錯地,像川流不息的江河,同時伴有和平的鼎沸聲。

    鶴見稚久沒有動。

    久違的和平讓他突然不知道應該去哪。

    這才是鶴見稚久準備了無數手牌之后仍然迷茫的理由。

    深知苦難,深知和平。

    無數人影從身邊掠過,鳴笛聲驚醒了鶴見稚久,再看一眼紅綠燈,倒計時已經只剩最后幾秒。

    他收斂麻木的心思,踩著這最后幾秒鐘穿行而過。

    抵達對街,鶴見稚久看了看地圖,剛準備順著安室透給他指過的方向去,一抬頭,發現人群散去之后,不遠處的便利店門前站著個熟悉的人。

    鶴見稚久愣了一下,出乎意料。

    “萩原先生?”

    那是名看上去二十八九的青年,身形修長。一頭略長的黑發順著后勁披下,穿著日常休閑的衣服,冬季絨服的外套拉鏈敞著,里面是件簡單的毛衣。

    他正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拿著手機,時不時看看周圍,似乎是在等人。

    聽見聲音,萩原研二抬起頭,看見了不遠處的少年。

    萩原研二一怔,顯然是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看他,溫柔地揚了揚眉毛,高聲回應道:“喲,真巧。昨天還和陣平說到你,今天就見面了。”

    少年浸在明媚的日光下,聽見萩原研二的話高興地展開眉眼。

    鶴見稚久兩步并三步走湊到萩原研二身邊,小小地歡呼一聲,“說明今天是個合適久別重逢的好日子!”

    “好久不見,萩原先生。”

    萩原研二察覺到了少年心情低落,但沒有提及,只是笑著摸摸鶴見稚久的腦袋:“歡迎回來,稚久。”

    今天陽光明媚,是萬里無云的好天氣,暖暖的陽光正適合冬季,只是看著日光就心里暖和。

    “記得你說你最近調任回來了?”萩原研二關心道,“回來感覺怎么樣,還適應嗎?”

    鶴見稚久眨眨眼睛,掩蓋掉眼底那一絲迷霧。順著萩原研二的話就說。

    “不是很習慣。”

    “因為已經忘記東京的路了,所以出門容易很多繞彎,要地圖才能找到地方。”

    “調任的位置交接任務好多,還沒開工就有負責人奪命連環call我了。總感覺上任之后連續三天都要抱著咖啡度日。”

    “聽說就任之后軍警那邊的部隊非常難接觸,要是見面就切磋不知道會不會鬧出什么情況來。”

    絮絮叨叨,鶴見稚久吐露著自己的困擾,像是向兄長抱怨的未成年一樣。

    “但是——”

    鶴見稚久話鋒一轉,順著街道遠望盡頭,他告訴自父母離世之后意外與他結下一段緣分的青年,笑著告訴萩原研二:“這座城市很好,我很喜歡這里。”

    “喜歡就好。”萩原研二說,“有時間的話我帶你去東京好好玩一圈。”

    鶴見稚久眼睛一亮,火速答應。

    “萩!”

    一聲呼喚遙遙傳來,轉頭看去,來人帶著墨鏡,天然浪花卷蓬松地隨風微動。

    “松田先生?”

    鶴見稚久喊出來人的名字。

    他身邊的萩原研二看一眼手表,無奈地展開眉毛,對快步過來的發小說:“距離我們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松田陣平滿不在乎地回答:“路上順手抓了個小偷。”他把目光投向旁邊的鶴見稚久,“稚久?”

    “好久不見啊,長高了不少。”

    鶴見稚久跳腳:“喂!”

    “這么多年沒見倒還是以前的性格。”松田陣平兩手揣兜,微微屈身,主動道了一句:“歡迎回來。”

    對此,萩原研二甚感欣慰。

    難得的假日,他本來打算和松田陣平一起去和以前同期的好友小聚一番。順便問問安室透說過的那件事。

    所以在這里等松田陣平。

    只是可憐了唯一沒放假的伊達航,搜查課最近忙得很沒有假期可言,五人組的聚會只好四缺一了。

    不過,沒想到在會見好友之前就遇到了曾經有過救命之恩的少年。

    小敘幾句,各自有事的幾人暫時分開,臨走前約定有機會下次一起吃頓飯。

    鶴見稚久當然答應。

    偶然的插曲讓他心情愉快,渾然不知搭乘新干線時、不遠處有人詫異地看著他,神色凝重。

    車廂搖晃,列車駛過一站又一站。

    列車外的景色隨著列車前行不斷后退,陽光斑駁地照在列車地板上,也許是早高峰末尾的時間,列車上的人很多。

    不遠處青年墨綠色的眼瞳掃過少年面頰,似乎有些遲疑不定,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猛地眉頭一跳。

    再抬頭去看,少年已經隨著人流下車,消失在交替的人群里了。

    1.私設的棱鏡計劃超越者,事件原型美國棱鏡門。

    if里是鶴見打控場用的,正文就看能不能撈住了。

    第146章

    理想者的本我(36)

    前往獵犬駐地。

    本以為能見到傳說中的遠東英雄,結果抵達之后被告知昨晚獵犬部隊剛剛出發了。

    慘遭撲空。

    沒有提前通知而與出勤的獵犬部隊完美錯過,鶴見稚久痛失提前完成一項行程的大好時機。

    遂只能換件事做了。

    少年轉身離開這座部隊基地。渾然不覺幾十米外隔墻之下,有人并沒有隨著他的部下一起出任務。

    男人盤腿坐在墻根下,手邊放著好幾瓶酒。

    他喝得酩酊大醉,酒瓶空了好幾個,渾身上下都是酒氣。

    手邊的雨御前蓄勢待發,即使隔著幾十米的距離,他也有絕對的自信能命中站在空曠訓練場地上向勤務兵詢問獵犬的少年。

    福地櫻癡等在這里數個小時。

    他沒有和鶴見稚久見面。

    聽見少年步履輕快離開的聲音,本來爛醉如泥的獵犬隊長眼神驟然清明的一瞬,又迷迷蒙蒙地一抹嘴,猛地起身,將雨御前挎在腰上,邁著不平穩的步子回去了。

    只有那冷得透骨的殺意,震碎了墻角的酒瓶,滿地殘渣。

    …

    從獵犬駐地出來之后,鶴見稚久打算去警署轉轉。他剛回來沒兩天,好多需要去的地方都沒去,因此就算是擺爛咸魚也要工作。

    打工人の痛jpg

    可他還沒到警署,就發覺自己被盯上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氣息纏繞在脖頸,高樓的陰影下,有什么東西藏在最陰暗的地方,一雙眼睛盯著他,隨時會把他撕碎。

    刺骨的惡咒徘徊在細長的耳鳴里;鶴見稚久看了看周圍的人群,行人喧鬧,所有人都照常做自己的事情,沒有人注意到發生了什么。

    “咒術。”

    鶴見稚久嘴唇翕動,微微勾起嘴角。

    這一點不可否認是他的薄弱處,鶴見稚久只有殺死咒術師本人的能力,但是對超自然的咒靈了解遠不及咒術師。

    他若無其事的繼續向前走,一邊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這個時候最好的選擇應該是技術專攻的五條悟,要么就是夏油杰,再怎么也該是中原中也這樣能隨時給他幫助的人。

    ——‘嘟。’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那邊的青年似乎并不意外鶴見稚久會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他,低沉的笑音隔著電流傳來,“這么快?”

    “他們對你的恨意出乎我的意料,我還以為會觀察幾天再動手。”

    費奧多爾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電話那頭很安靜,什么情況都判斷不出來。

    昨天之后鶴見稚久再沒見過他,費奧多爾的說辭是在準備一些有趣的事情。

    “不過,對稚久來說也算是好事。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俄羅斯青年的尾音帶著俄語口吻的低醇,大提琴般磁性悅耳的聲音輕笑著,像是猜到了鶴見稚久不會在意自己被咒殺一樣,他的聲音里還有些促狹。

    “帶著危險品回到這個沒有強者的國家,你也在害怕敵暗我明呢,稚久。”

    鶴見稚久的心思很好猜,只不過他習慣性用信息差來掩瞞自己,推測出他的想法總需要一些時間來揣摩。

    就好比醇香的酒釀,時間越久,越能明白這個少年的恐怖之處。

    “是這樣沒錯。”

    “我承認引第七王權者動手是想把對我有意見的人引出來啦,但我的主要目標不是他和羂索。”鶴見稚久鼓起臉頰,因為被人點破小心思,有些懊惱地加重了腳步。

    “是,這些我知道。稚久的心思很好猜。”

    費奧多爾順從地應了一聲‘是’,尾音上揚。隔著電話卻又聽起來格外溫柔,似笑般說道:“個別的敵人對你沒有很大殺傷力。所以你敢主動假裝誘餌騙第七王權者上鉤,再借他試探黃金之王的態度。”

    “你考量的是這個國家的態度。”

    笑著說出這句話時,費奧多爾眼眸微沉。

    鶴見稚久在無意識考量自己能不能對付一個國家機器的壓迫,這已經屬于在最危險的邊緣走鋼絲了。

    鶴見稚久在想什么呢?

    費奧多爾暫時還沒拿到答案。

    但再過一段時間他就能知道了。

    會有人幫他試出鶴見稚久的想法的。

    “所以——”

    鶴見稚久拖長尾音。

    抬頭望去,僅他一人可見的虛影懸浮上空,源源不斷的咒力從鶴見稚久身上遷移而出,在東京上空蒙上了一層遼闊暗面。

    像是某種領域展開,但因為沒有完全成型而暫時不會被咒術師察覺。

    興許最頂級的那批咒術師在眺望東京城市的時候意識到了這股來者不善的力量,但他們找不到根源。

    過咒怨靈「鶴見稚久」沒有術式,也沒有領域展開。

    構成這個咒靈的一切咒力,源自人類本身。

    鶴見稚久還不知道這一點,但他知道費奧多爾的意思。

    “你在加注我的正義性。”

    “你覺得有人會幫我。”

    “你想借別人的手,殺死對我有徹骨恨意的仇人?”

    鶴見稚久都要驚嘆了。

    費奧多爾在這套縝密的計劃里只充作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小螺絲刀,輕而易舉的撬開了羂索這個關鍵點,一旦羂索動手,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被轉移到他身上去,而鶴見稚久身上的關注則會消失大半,他再做什么都很方便。

    這何止是一箭雙雕,這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鶴見稚久抓抓自己的腦瓜。

    塔塔開人受到了來自頭腦派的小小震撼。

    費奧多爾太聰明了。

    如果費奧多爾不站在自己這邊,那自己會做些什么?

    鶴見稚久頓了頓,順著這個問題想了下去。

    他會想把這個人挖過來,作為己用,因為無論他想做什么,他都需要一個聰明的軍師。

    “開始好奇和你的記憶了,費奧多爾。我究竟做過什么才能得到你這樣人的注目?”

    說著,鶴見稚久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他知道自己缺了一段記憶,但鶴見稚久之前一直不在乎這個,可現在他好奇起來了。

    如外人對費奧多爾的評價一樣,這是一個有著如同外星人般智商的魔人,這樣的人能屈尊向自己毫無保留地提供協助。

    鶴見稚久不懂,心底泛起的層層漣漪讓他感覺茫然。

    他很少有過情感上的波動,自從父母離世之后鶴見稚久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外面打拼,偶爾會聯系一下萩原研二,但那也只是年少時一個虛晃的夢,殘留的美好只能勉強讓他保持清醒。

    回來短短幾天,鶴見稚久接受的事務就遠超他這么多年的界限了。

    聞言,費奧多爾笑了,刻意咬著字音,聲音略微低沉,似是誘哄般地回答:“會的。”

    鶴見稚久會恢復記憶,只看這一招帶來的效果到底如何。

    是將他推進滅亡,還是為滑入深淵的人照亮希望。

    需要說明的事情就這么多,兩人的對話也很快結束。

    “應付得來嗎?”

    在掛斷電話之前,費奧多爾多問了一句。

    他確認過鶴見稚久的戰斗力,從各類文書情報里也對鶴見稚久的能力有了基本的認知,但費奧多爾不放心。

    他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自信能控得住羂索,不讓羂索做出超出規格的事情。但是鶴見稚久此人,相當出其不意。

    說不定轉頭他就去招惹下一個,以意圖梭.哈一把讓局勢變得更加混亂,達到渾水摸魚中功成身退的目的。

    這事鶴見稚久也不是沒做過。

    還在給福地櫻癡打工的時候,鶴見稚久作為夢想家滿世界亂竄那幾年什么多樣性的事情他都做過。而作為負責配合他借此收集情報的人……

    費奧多爾冷靜的掐斷回憶。

    謝邀,并不想回憶。

    鶴見稚久:“——當然!”

    費奧多爾輕笑一聲,不置可否。

    信鶴見稚久不會作妖還不如信太宰治不會自殺。

    反正很快就會有人發現這件事,只需要等五條悟中原中也那些人趕往鶴見稚久身邊就可以了,他們能提供最牢固的保障。

    鶴見稚久的安全不需要擔心。

    費奧多爾掛斷電話,從倚靠欄桿的姿態站起,柔軟的斗篷布料垂落腿腹。回頭再看,日光下的東京城市一片祥和鱗次櫛比的樓房羅列在這個巨大的城市棋盤上,俯瞰之下,東京晴空樹聳立城市之上。

    鶴見稚久很喜歡晴空樹。

    這里對他來說有很重要的意義,所以費奧多爾到這里來看看。

    …

    猛然得知自己被盯上了,這個時候鶴見稚久應該去找人探討一下自己身上的咒殺,他答應過中原中也有危險一定會告訴他。

    鶴見稚久也正是這么想的。

    然后,鶴見稚久接到了一個電話,看看來電信息:Scepter 4。

    就在鶴見稚久想著自己什么時候和本土除了異能特務課之外另一大官方超能力體系有過交集的時候,Scepter 4的人告訴了他一個不太好的消息:“第七王權者越獄了。”

    鶴見稚久:“?”

    冥冥之中仿佛感知到了費奧多爾覺得他不省心的評價,如果鶴見稚久能知道,現在一定會跳起來反駁。

    這就不是他要搞事了,是事情自己找上門來了!

    “非時院的意思是他的目標是你,鶴見執行官。Scepter 4會馬上派出人手保證你的安全。”電話那邊的伏見猿比古照本宣科地說完之后,下意識多囑咐了一句:“不要隨意走動。”

    記憶中的少年最喜歡到處亂竄,即使伏見猿比古從吠舞羅跳槽去了Scepter 4,偶爾也能見到這個需要來官方機構做檢查的家伙。

    因為自身的特別之處,鶴見稚久在哪都混得開,即使是水火不容的青王和赤王,兩個王權者的氏族都非常善待她。

    鶴見稚久從沒有身為感官失調人士的自覺,每次一進入Scepter 4的大堂就會大呼小叫地喊他,少年眼眸明亮,討人歡喜。

    他和美咲的關系本應該在他叛逃之后惡化的。

    硬生生被這個會烘托氣氛的家伙給撐起來了。

    也就不自覺的,伏見猿比古也如同還在吠舞羅一般,會多照拂著那個永遠明朗的少年。

    ——如果那一切都沒有發生,或許這樣的時光會永遠持續下去。

    嘖。

    伏見猿比古握緊電話,語氣生硬地繼續說道:“無色之王已經喪失了理智,在被捕期間他一直念叨著要殺了你。我們會盡快保護你的安全。”

    鶴見稚久:“嘶。”

    有種會被當游戲Boss組團刷的不妙預感。

    掛掉電話,秉著能打團絕不單挑的原理,鶴見稚久將這件事先后告訴了中原中也五條悟等人。還沒把手機收起來,就驚覺有熟悉的氣息在靠近。

    細碎的腳步聲在背后響起。猝不及防地,不屬于人類的溫度直接穿過背脊接觸到了溫暖的心臟。

    ——似乎不是心臟。

    一瞬間,鶴見稚久的腦海里多了無數畫面,掠過無數嬉笑怒罵的日常,走過千百場戰斗,最終定格在了空無的涉谷戰場上。

    視線暗了下去。

    等Scepter 4的人趕到定位地點的時候,定位到的路口已經空無一人,伏見猿比古‘嘖’一聲,繼續給鶴見稚久打電話。

    在撥通電話的一瞬間,周圍同時傳來了電話鈴響。

    伏見猿比古眉頭一皺。

    他掛斷了電話,周圍的電話鈴聲就消失了,伏見猿比古瞬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再次撥通鶴見稚久的電話,順著鈴聲,在附近找到了一部手機。

    打開待機界面一看,赫然是自己的號碼。

    準備繼續帶人調查的瞬間,手機上又跳出了幾個人的消息。

    正是鶴見稚久之前發消息告知的那幾個人。

    我滴樂子終于要準備開始了!(搓手手)

    第147章

    理想者的本我(37)

    清晨,大海,擂缽街。

    一只手攀上擂缽街廢品堆積邊緣,再冒出小半個腦袋,很用力地往上一撐手,廢了很大勁才翻上這個由垃圾堆積的平臺。

    窸窸窣窣的爬到頂部,到另一個人身邊坐下,坐好。

    橘發男孩扭頭看了他一眼,看見了他手里的東西。一份干凈整潔的盒子,上面還包裝這擂缽街不會有的彩色絲帶,像是份童話故事里會放進襪子里的禮物。

    “你拿的是什么?”

    記憶中的鶴見稚久揚起笑容,歡快地回答:“別人送給我的回禮!”他把盒子塞進橘發男孩懷里,期待地說道:“拆開看看!”

    橘發男孩愣了一下,拆開包裝,打開禮盒:“巧克力?”

    記憶中的鶴見稚久連番點頭:“嗯嗯,今天和白瀨出去的時候碰見了一個不小心惹禍了大人,看著不像是擂缽街的流民,就隨手幫了一下。這是他送給我的酒心巧克力,我帶來和中也一起吃!”

    橘發男孩眼眸彎下,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又被白瀨罵了吧?”

    “嘿嘿,他又不是第一次不喜歡我隨便幫人了。”記憶中的鶴見稚久撓撓后腦勺,完全沒有被戳穿的羞愧。他一手撐著地面,主動探過上半身,從橘發男孩手里的禮盒里捻起一顆巧克力來放進嘴里。

    鼓起腮幫子嚼嚼嚼,甜甜的巧克力混雜著酒香,鶴見稚久幸福地瞇起眼睛,捧著臉頰嘴巴幾乎成了一道波浪線:“味道果然超級好!”

    橘發男孩挑眉,眉眼里滿是無奈和縱容:“你要一直是這個樣別說是白瀨,就連我也會不放心你。長點心吧。”

    “但是,中也。”

    記憶中的鶴見稚久猛地轉頭,灰發也跟著跳動了一下,他揚起一個笑容,迎著清晨的陽光格外明朗:“這個世界已經很糟糕了,再不對其他人施以援手,那只會讓自己隨波逐流變得更加糟糕而已。”

    “浮游生物也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就算遠不如中也的污濁那樣耀眼,但也很不錯嘛。”

    …

    午后,操場,樹下。

    記憶中的鶴見稚久頂著滿臉傷痕絮絮叨叨地說道:“我跟你說啊,雖然第一次考級失敗了,但是我救下了一個孩子哦,幫他殺死了一個三級咒靈!”

    身邊的丸子頭少年不為所動地拆開他手上的紗布,捧哏般地應了一句:“三級咒靈?”

    “沒錯!”

    盡管被鉗制在摯友的鐵拳下,記憶中的鶴見稚久還是格外興奮地展開雙手,向同窗們分享自己的第一次進階失敗經驗:“是借助其他方法!俗話說得好,人被殺就會死,咒靈也是一樣——只要有咒力就可以了,”

    “哈哈!按這個方法說不定下次我就考上了!”

    “好好好,是是是。再動我就讓硝子不給你帶漫畫了。”丸子頭少年一邊給他換上新的紗布,一邊敷衍地點頭,并掰正他的腦袋不讓傷患亂動。

    只有鉗著他的白毛少年順著他的話想了想,問:“很麻煩吧?”

    向來不需要考慮旁門左道祓除咒靈的白毛少年捻著他的灰發,對正論人嗤之以鼻,但又格外對同窗的行為非常不解:“還要賭上生命才能祓除咒靈什么的,哇,太麻煩了。”

    “但是很有成就感和幸福感誒,悟。下次我還想試試別的方法。對了,咒具!咒具怎么樣,就像游戲里的魔法師一樣,帶上魔法道具我就能變身超強咒術師了!”

    記憶中的鶴見稚久這樣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失敗和傷痛,躍躍欲試地請求道。

    丸子頭少年一口否定:“不行,對你負擔太大了。”

    旁邊把手摟在他脖子上的白毛同窗敲了敲他的腦袋頂:“我在家里的咒具存放庫里找合適你的咒具了,少想這些奇怪的東西。”

    記憶中的鶴見稚久對此尤為不滿,后仰躺倒,倚著樹干撇嘴嘀咕:“說得像我會直接闖去薨星宮的倉庫找似的。”

    “你會嗎?”

    鶴見稚久豎起大拇指,振奮彈起:“有機會當然要去試試!”

    …

    傍晚,吠舞羅,吧臺。

    洋娃娃般的銀發女孩松開雙手,用盡力氣般地靠到吧臺邊緣上,同調能力一點點潰散。她沮喪地收緊手掌:“還是不行,用不了。”

    記憶中的鶴見稚久歪歪腦袋,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聽不見,摸不到,只能靠著模糊的視線和記憶還原周圍的樣子。

    他想了想,跳下椅子繞到另一邊去,借著朦朧的視野,拉來了靜靜看著他們的紅發男人,一邊摸著吧臺往前走,一邊用自己也聽不見的聲音大聲,活潑的聲音響徹酒吧:“雖然不知道安娜在說什么,但是感覺很有趣!”

    被他拉著的男人一言不發,順著他的腳步和力度,帶著他不讓他磕碰到凳子。

    跳脫的少年把紅發男人推到吧臺的座位上,摸摸銀發洋娃娃的頭頂,在女孩怔愣的時候,對她說道:“我們來對著無所不能的王許下約定吧!”

    “我不害怕,所以安娜也不要害怕。”

    “沒關系,總有一天我能看見安娜的笑容,總有一天我能聽見十束哥的吉他,總有一天我能喝到草薙哥的調酒,總有一天我能在和八田學滑板時摔得喊痛,總有一天我能感受到烈火燃燒的溫度。”

    “總有一天我會好的,所以沒有關系!”

    …

    鶴見稚久失蹤了。

    鶴見稚久失去蹤跡的一小時內,異能特務課迅速和發現這件事的Scepter 4三把手見上面。太宰治捏著武裝偵探社和異能特務課的兩手身份更是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

    這里已經被Scepter 4的人封鎖了,現場由伏見猿比古負責指揮。

    這位Scepter 4的三把手正在調查現場的監控。

    中原中也也在,和五條悟站在一起討論些什么。

    向來游刃有余的干部先生此時眉頭蹙起,似乎從五條悟那里聽見了一句很讓他驚訝的話。遠遠地能看見他攥緊了戴有黑手套的手掌。

    太宰治環視封鎖線內,警覺地發現了一件很湊巧的事情。

    至今為止調查到主動且密切關注鶴見稚久的勢力粗略來講有四方。

    橫濱方面自不必多說,咒術界這邊通過五條悟也基本確定了,剩下的就是伏見猿比古——也就是在場那位Scepter 4的三把手身后的王權者。

    除了亂步先生親口斷定的黑色組織這個不確定的情況之外,密切調查鶴見稚久的其他勢力代表都到這里了。

    又是魔人的計策嗎?

    太宰治嘆了口氣,卻可以毫無感情地彎眸微笑。

    他走向中原中也的方向,也沒有錯過伏見猿比古那邊的動態。那位Scepter 4的No.3煩躁地在一邊指揮部下一邊打電話,唇語判斷的名詞——哦?黃金之王閣下?

    “坂口安吾呢?”

    中原中也蹙眉沉思之間看見了熟悉的搭檔,不由問道。

    “我讓安吾去準備別的事情了。你們在說什么?”太宰治問道,目光微不可察地掃過五條悟全身。

    特級咒術師五條悟。

    上一世記憶里并未出現的人,但在這一世的記憶里卻并不突兀,太宰治還記得他在港口Mafia時也偶爾聽說過咒術界那邊的消息。在場的所有勢力在與鶴見稚久有關的記憶出現之前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

    太宰治突然有點想笑。

    環顧四周,這里的人不多,Scepter 4的成員也只有一個小隊而已,加上他們幾個總共也不超過二十個人,但卻可以代表是三個強硬的勢力。而在這之外,有無數敵人在關注這里,時刻想要鶴見稚久的命。

    簡直就像是不謀而合地宣判鶴見稚久是天災一樣,誠惶誠恐地要滅殺他。

    但凡鶴見稚久軟弱一點,他現在就不是失蹤,而是身首異處了。

    “是個壞消息。”五條悟插入對話,直截了當地告訴太宰治他第一時間得知的事情:“劫走鶴見稚久的那個咒靈能力和靈魂有關,也就是說,他可能通過他的能力向鶴見稚久共享他的靈魂。”

    這一點是夏油杰告訴他的。

    五條悟在和中原中也見面之后交換了各自的記憶,從而兩邊都得知了鶴見稚久在對方的世界里都做過什么。

    包括但不限于搞點世界級的小破壞,最后差點贏了什么的。

    這也是太宰治會和江戶川亂步商量決定用書頁解開鶴見稚久的一部分記憶,趁虛而入的最初原因。

    在從太宰治那里得到這個計劃之后,五條悟先是去找了夏油杰。

    夏油杰比他更清楚鶴見稚久的過去,最能把握住解開的那‘一部分記憶’應該控制在哪一個時間段。

    只需要挖開心口的痂,一點點回憶最美好的過去就能找到了。

    他去的時候夏油杰正在搜尋幾個咒靈的下落,聽見他的話也沒有反駁,只告誡了他一件事:

    ——身為人類的他們或許在忌憚、恐懼、期望鶴見稚久活下去,想用盡各種方法扭轉鶴見稚久的心理讓他不再毀滅世界。

    ——但咒靈不會。

    “也就是說這個咒靈可能會向鶴見稚久共享他的記憶……這樣嗎?”太宰治瞬間理解了五條悟的話,徹頭徹尾的壞消息讓他罕見地皺了一下眉頭。

    “……哎呀,這可真的是。”

    “一個魔人就夠難辦的了,現在還要考慮上另一個同樣類型但是更不擇手段的咒靈。果然很麻煩。”

    太宰治扶住額頭,心底同時無奈。

    不是他們一定要用看待敵人的方式來度量鶴見稚久,是這個人以及他身邊曾經的同伙真的太危險了。

    他對中原中也打了個手勢。

    “稍等,我問一下安吾。”

    至少先處理其中的一個。

    坂口安吾接電話的速度很快,不需要太宰治問他就肯定地告訴太宰治:“魔人抓到了,我現在在晴空樹上,最快兩小時就能押送出橫濱。”

    “他的態度很詭異。”坂口安吾頓了頓,問道:“你那邊什么情況?”

    “有一個壞消息。”太宰治說,“有咒靈把鶴見稚久帶走了,根據五條君的情報,這個咒靈能恢復鶴見稚久的一段記憶。但是這段記憶不屬于鶴見稚久。”

    “如果以靈魂溝通,鶴見稚久獲得的這段記憶屬于這個咒靈。而這個咒靈之前是站在鶴見稚久那邊的,幾乎知道鶴見稚久的全部理念。”

    太宰治語速極快地告知坂口安吾消息,高速運轉大腦做好安排部署:“現在特務課先配合咒術師追尋咒靈的下落把鶴見稚久搶回來,我去找非時院。”

    “非時院?”

    坂口安吾一愣,似乎不太贊成:“你找他們做什么?”

    “有點不一樣的猜測,試一下也許有不錯的效果。”

    太宰治回答道。

    從坂口安吾那里得知魔人已經被控制起來之后,太宰治這才再一次看向了面前兩位戰斗力天花板級別的能力者。

    心里不由在思量如果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靠這兩個人的勝率是多少。

    將這些事情壓進心底,太宰治告訴兩人:“今早我和亂步先生在書頁上寫下了解開鶴見稚久童年記憶的文字。因為鶴見稚久已經接觸了魔人,他現在的每一步都是不可控的,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暫時奪回主權。”

    “現在想起來倒是很慶幸。”

    “做個保守的假設,鶴見稚久現在一共恢復了兩段記憶,多的那段是他天真無邪的過去,少的那份是咒靈展現給他的結局。”

    “而風險對沖的恐怖之處就在于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我們要開始和時間賽跑了,兩位。”

    搶贏了還有機會,搶輸了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鶴見稚久把他做過的再來一次。

    毀滅世界。

    很中二,但真的會發生。

    …

    凌晨,涉谷,人類與咒靈。

    記憶中的那個自己百無聊賴地坐在高樓邊緣,晃晃腿腳,在和身邊的咒靈說話,論及輸贏時的表情無比燦爛,

    他似乎從不絕望,從現在的視角,鶴見稚久透視見一顆純粹剔透的晶石,在人類少年的心口宛如心臟一般鼓動。

    那是什么?

    不需要疑惑,鶴見稚久自己就能明白。

    ——希望。

    這個回憶中的‘自己’滿懷希望,靈魂至惡卻不摻雜一絲絕望。

    真是奇怪。

    “改變世界是一個天花亂墜般的幻想,我又不想一個個去殺死世界上的所有人——那太麻煩啦,也太沉重了。”鶴見稚久聽見‘自己’在說,在和真人討論的末尾自己吐槽了自己的行為。

    并不是什么自怨自艾,只是隨口一句沒有意義的閑話而已。

    鶴見稚久沒有在意,正等待這份突如其來的記憶繼續到下一個場景,就聽見自己所在視角的咒靈笑了一聲,從胸腔中吐出笑意。

    人類惡的咒靈回應了那個舉世皆敵的‘自己’。

    “一切偉大理想都需要犧牲來鑄就*。人類也許理解不了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但是,稚久。”

    “我想他們會理解的,在你以死亡征服他們之后。”

    “你說過,你會贏。然后完成你的理想。不是嗎?”

    第148章

    理想者的本我(38)

    意識悠悠轉醒,微微睜開眼,視線縫隙里首先看見的是垂下的藍灰色發絲,綁好的有幾縷垂落到他臉上。

    還沒等鶴見稚久拂開,驀地就有一張臉湊近。

    不屬于人類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近到鶴見稚久能看見縫合線上的細紋,那雙混沌的雙色瞳孔如同混淆了污穢的靈魂,卻又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樣。

    鶴見稚久短暫地回憶了一下發生了什么。

    好像是他為了避免被人當終關Boss刷,就把再次被咒殺的事情告訴了五條悟幾人,然后在最后一刻……

    鶴見稚久看向了真人。

    真人綻開笑容:“你終于醒了,再不醒我就要去抓個咒術師來看看了。”

    確認完畢,猝不及防偷襲他的就是真人。

    鶴見稚久決定先起來捋捋現狀,還沒起身,就發現自己似乎是枕在真人腿上的。真人還很有情調地將花御催長的花灑到他身上,好似埋沙一樣把鶴見稚久埋進了咒靈的花堆里。

    對此,鶴見稚久:“啊嚏!”

    被無數花粉嗆到的鶴見稚久火速遠離了真人辛辛苦苦一朵一朵擺到他身上的花堆。

    視線從真人的臉上移開之后,他這才看見周圍竟然是一望無際的藍天和大海,蔚藍晴空之下海浪平靜,偶爾有波浪涌來,拍打到沙灘上又很快平息。

    蕩蘊平線,陀艮的領域。

    偌大的領域里能看見的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也許領域的持有者也在,但遠眺大海,陀艮大概在深海的某處;因此當鶴見稚久回頭再看的時候,只有真人在沙灘上笑嘻嘻地望著他。

    其他兩個特級咒靈都不在這里。

    “人類的戀愛書籍好像沒什么用嘛。”真人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本書,對著其中的某一頁遺憾地評頭論足了一頓,很是遺憾地搖頭。

    鶴見稚久看著一個咒靈居然在學習人類的技巧,跟著問了句:“你看了什么奇怪的東西?”

    真人摸摸下巴,竟然也很有研究精神地將書本攤開對向鶴見稚久,指著上面的文字回答:“人類的書里說,喜歡一個人可以送花。”

    “所以我就讓花御在出去之前給我留了一堆,但是看起來稚久沒什么興趣。”

    因為之前直球失敗,真人在想著下一個接觸方法時順手找了本人類的東西,本來以為用在人類的鶴見稚久身上應該會很有效。

    但是現在看來,完全沒有用呢。

    鶴見稚久眨了眨眼睛。

    對浪漫過敏的少年盯著上面的字沉吟幾秒,放棄思考,轉頭就問:“漏瑚和陀艮都出去了?”

    “是呀,最近那個咒靈操術的咒術師在抓我們。我半路把稚久帶走了,那這下來抓我們的就不止一個了。”真人配合的回答,瞇起眼睛笑了笑,無賴地聳肩:“大概會被一些咒術師群起而攻之吧。聽陀艮說已經有人追蹤到他的領域了。”

    “這樣啊。”

    鶴見稚久捏著自己的下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真人,點點頭,似懂非懂。

    像是明白鶴見稚久此時在想什么一樣,真人也一眨不眨地回視他,縫合線交錯的臉上依舊笑靨燦爛,“在好奇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嗎?”

    “一點點。”

    鶴見稚久誠實回答。

    “一下子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真人的行為非常出乎我的意料。”

    鶴見稚久敢肯定,現在不只是五條悟中原中也找不到他,就連費奧多爾放在他身上的定位顯示也鎖定不到人了,更別提一直都在關注他的黃金之王。只看羂索對他的咒殺能不能穿透領域追蹤到他身上來。

    在這個領域之外的人眼里,鶴見稚久屬于失蹤狀態。

    但鶴見稚久指的‘打亂計劃’卻不是說真人劫走他,而指的是另一件事。

    真人毫無壓力地笑了:“沒辦法嘛,我又沒有羂索那樣的心思去和咒術師們彎彎繞繞。稚久又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對咒靈不是很感興趣一樣。”

    “再這樣下去稚久就會被人類搶走了,我只好想點特殊的方法重新和稚久拉近關系。”

    “反正我又不是人類,出其不意一點不是很正常嗎?”

    真人說,他才不在意外面有沒有因為鶴見稚久失蹤而鬧翻天。

    他是咒靈又不是人類,為什么要顧及那么多人類的條條框框去嚴密地思慮對鶴見稚久動手之后會帶來的后果。

    鶴見稚久一席話聽下來,竟然完全沒有反駁的意思,還恍然大悟般認可了真人的說辭:“是哦,有道理。”

    真人眸色一動,又無害地笑起來,異瞳定定地看著不遠處那個突然變得無法看清靈魂的少年:“那么,稚久究竟記起來了多少呢?”

    鶴見稚久究竟從他的記憶里看見了多少?

    真人也說不準。

    他只知道這樣做能最先一步將鶴見稚久搶到手,鶴見稚久是個絕對的理想主義者,他不會猶豫理想和摯友之間的選擇,那么只需要先一步把鶴見稚久拉到理想這一邊,那么他就再沒有被找回去的可能。

    但是,這還不夠。

    真人彎了彎眼眸,異色的瞳孔倒映出少年的身影。

    他想要鶴見稚久徹底認清他的想法,而不是一個‘同類’。

    ‘噗’一下輕響,真人單手合上書本,隨手丟到一邊,從沙灘上站起來。

    咒靈的赤腳踏上了那些艷紅的花。

    鶴見稚久垂眸,看見揚起的花瓣掠過真人慘白的腳踝,像是濺落的鮮血,碎了一地;強烈的反差色映入眼瞳里,少年驚異地收縮瞳孔,抬起頭時又見那個藍灰色的人形咒靈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看見他的另一只手對準自己的胸膛,無為轉變在這一刻發動,讓手指嵌入胸腔。

    洶涌的氣流隨著術式帶動的龐大咒力一起擾亂真人綁好的頭發,繩索掙脫發尾,發梢揚上空中。

    一寸、一寸。

    雜亂的光源從真人的心口慢慢被挖出來。

    它靜靜地躺在真人的掌心里,并沒有特別亮眼,像是混合了世間一切惡意的混沌色彩,散發著黯淡的光。

    “稚久。”

    真人眉梢上揚,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在做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只是把沒有保護的靈魂本體向前遞出遞到鶴見稚久眼皮子地下。暗藏下眼底的貪欲,他笑嘻嘻地問道:“要再看一遍嗎?”

    鶴見稚久愣了一下,他看了真人許久,驀地笑了。

    他上前一步反握緊真人的手,掌心是冰冷的靈魂;少年回答,眼里的霧霾似乎散去了不少,但他還是謹慎地,試探地接觸了那枚靈魂:“要的。”

    鶴見稚久記起來了一些事。

    記憶里的那個自己活潑明朗,有朝氣的年輕人活潑明朗,對一切充滿好奇。他有知心的朋友,盡管弱小如螻蟻,卻也能充滿希望的度過每一天。

    那個時候他能看見所有事物好的一面,善意地對待世間一切不公與陰暗,對黑暗報以微笑。

    是啊,這不是他的初衷嗎。

    他報考警校,以史無前例的成績提前進入正義凜然的職業里,是為了抓住殺死父母的犯人,也是為了讓世界上更多同樣的事情不再發生。

    是什么時候他不再以這件事為目標了來著?

    鶴見稚久恍然。

    好像是在意識到即使查明真相,也無法報仇的那一天。

    聰明的少年早在很久以前就破解了父母死亡的案件,但他拿著那些證據要去投案時,卻恍然發現,可以受理這件案子的警視是自己的仇人,殺手也無法逮捕。

    舉著正義之旗的偽善者遍布滿地,鶴見稚久再也不想留在這個國家,所以跳槽離開了。

    然后更進一步發現世界的參差竟如此令人惶恐。

    …

    感受到人類的溫熱,真人心底溢出一聲大笑。

    他滿含瘋狂的笑意無聲注視鶴見稚久,看著他再次清醒地沉入屬于咒靈的記憶里,看著溺死人類的水蔓瘋長,猙獰地纏住四肢。

    真人突然有了個有趣的想法。

    為什么把珍寶藏起來呢?

    鶴見稚久正是在義無反顧地奔向死亡時才顯得格外耀眼不是嗎?

    真人想著,突然愣了一下。

    任由脆弱的人類奔赴理想似乎會死。

    就像上一世那樣,輕輕一碰就會碎成粉末,連風都能夠吹起。

    但是,似乎也不錯。

    “喂,真人,那個人類小子醒了嗎?”

    一道洪亮的聲音驟然闖入領域,迎面而來的熱流不需要去看就知道是哪位同伴,真人轉過頭,豎起空閑的手輕放嘴邊,上挑的眼尾里含著猙獰的笑意。

    “安靜一下,漏瑚。”

    “我在找回我們失去的同伴。”

    漏瑚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火山頭咒靈頭頂的火山瞬間噴發,氣勢洶洶地壓低了聲音:“外面出事了!”

    漏瑚將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拄,沉著聲音告訴真人:“羂索的結界封鎖了人類的關東地區,被結界領域鎖定的咒靈、還有羂索放出來和他簽下契約的那些古老咒靈全都出現在了這個結界里!”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總之現在那些咒靈的目標全都是這個人類小子。”

    “那個家伙還讓咒靈帶話給所有人類。”

    “他說:‘殺死鶴見稚久。否則這個結界將持續擴散,而且永遠無法解開。’”

    第149章

    理想者的本我(39)

    隆隆爆炸聲從上空壓下,

    漏瑚眼神瞬間冷厲下來,手里暴怒的火焰炸響,單只眼睛里燃起烈火。

    “還是被那些人類找到了。”

    漏瑚不滿地嘖了一聲。

    領域內海面涌起滔天巨浪,無數猙獰的魚群和浪濤一起撲上岸,陀艮拖著重重的水跡蠕動上沙灘,術式下的魚類式神如蝗蟲過境瘋狂地涌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

    ‘咔咔’

    領域外壁在作響。

    “咘,咘——”

    未成型的特級咒胎發出躁動的聲音,陀艮汲著海水,披著布料下的皮膚在不正常的鼓動,那是咒胎化形的前兆。

    他不安又堅定地望向真人的方向,又對漏瑚說:“他們、人類。”

    “要進來了,是那個白頭發的、稚久的朋友的人類。”

    “還有……”

    ——‘砰!’

    一聲巨響。

    領域如破碎的鏡子一般爆裂,周圍藍天白云的景象逐漸消退,暴露出領域展開外漫天灰塵,和灰塵彌漫下悄無人煙的山林。

    漏瑚放下下意識擋住臉的手,咬牙切齒地在漫天灰塵里尋找敵人。

    花御的氣息消失了。

    他就知道這些該死的人類——

    “下手太重了。”

    “只用破開領域就可以了,沒必要連著里面的咒靈一起攻擊。”

    尚顯低沉的聲音在塵埃未定的寂靜里格外清晰,高定黑色西裝大衣衣擺拂過地面沙土,中原中也一面戴上手套,緩步走來。

    “這樣最快。”五條悟屈膝蹲在不遠處堆疊的巨石上,雙手插在口袋,高高在上的俯視。

    他一如既往不著調地說話,但六眼一直在尋找熟悉的人。

    突然,五條悟和一只好似火山頭下嵌著的大眼睛對上視線,圓圓的眼珠瞳孔收縮如針孔,直愣愣地看著他。顯然對面也看見了五條悟。

    五條悟瞇了瞇眼睛,沉聲喊道:“找到了。”

    “啊。”中原中也眼神冷肅下來。

    響指聲落下,重力迅速攀升鋪蓋大地,周遭蒙蔽視野的灰塵隨著咒靈落地的沖擊波驟然一空,無形的風波激蕩得樹葉簌簌作響。

    沖擊的塵埃散去,卻驟然發現本應該晴朗的天色不知道為什么變得陰沉無比,又紅黑的重力壓迫之下,一切都變得無比滯澀和遲緩。

    這個天色不對。

    趁亂離開之前,真人隱隱察覺到了什么。

    “這才是應對咒靈的最好方法。”五條悟從巨石上跳下來,修長的身軀踏過沙土,走向特級咒靈們。

    無下限推開地上的塵土,壓迫性的咒力鋪天蓋地而下,這一刻形勢直接翻轉。

    “我說,咒靈。”

    五條悟雙手插在口袋,如閑庭漫步般走近那只火山頭特級,無事高溫到連巖石都能融化的溫度,彎腰俯視道:“稚久呢?我剛剛還察覺到他的氣息了。”

    自然得不到回答。

    漏瑚雙手合并,領域展開剎那間堆疊至陀艮還未完全消散的領域上。五條悟后跳了一步拉開身距,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屈指回應。

    “——無量空處。”

    …

    處理掉特級咒靈之后,中原中也過來看了一眼,疑惑地皺了皺眉頭:“這些咒靈都不怕死的嗎?”

    特級咒術師全力以赴尋找咒靈的下落,自然不需要太多時間。

    但沿路找來,無論是混淆視線的其他咒靈,還是那個叫花御的,沒一個有打不過就撤的想法。

    聽了中原中也的話,五條悟突然嘆了口氣:“死不死的吧……稚久還挺擅長卡這種bug的。”

    “他拿整個東京都實踐咒靈死亡是否能因為再次對同樣的恐懼加注咒力,再誕生出同樣的咒靈之后。死亡對這些特級來說其實就沒什么意義了。”

    屬于是從物理意義上闡述了什么叫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了.

    突然聯想鶴見稚久骸砦特異點計劃的中原中也沉默。

    原來被卡bug的不止橫濱這邊。

    總能整點讓人意想不到的花活打其他人一個猝不及防呢,鶴見稚久。

    五條悟摘下墨鏡,六眼巡視了一圈周圍,看了眼手機,又把墨鏡那副同款圓框太陽鏡戴上,招呼中原中也:“杰他說他已經到了,特務課的人好像和他差不多速度。”

    “也好,我們也能緩口氣。現在麻煩的是另一件事。”中原中也捏捏鼻梁醒神,想到了他們在來之前東京發生的事情,眉目冷厲。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封鎖關東地區的結界內咒靈肆虐、詛咒橫行,強勢侵入人類世界的咒殺不知道為什么連薨星宮的結界都阻擋不了,似乎只有按照那些咒靈所說的,殺死鶴見稚久才能結束咒靈屠戮普通人的慘劇。

    而對他們來說更危險的是另一件事。

    羂索在放出這句話的時候面向的是全世界,他絲毫沒有遮掩自己的目的,直接把鶴見稚久推上風口浪尖,這一刻估計內務省都知道這場影響到全人類空前絕后的咒殺是因為誰了。

    “這件事我本來打算今天告訴他的。”五條悟掩下眼底的苦澀,“咒殺的結界核心源自稚久本身,他在上一世曾經為了贏過所有人——化為了過咒怨靈。這個咒靈沒有消失。”

    羂索正是利用到了這一點,只是沒想到他動手的速度這么快,還把消息捅到了更高層面。

    輿論造勢和咒殺之下,鶴見稚久被冒天下之大不韙,無處藏身。

    盡管鶴見稚久本人不會在意。

    他聽說這件事大概只會大吃一驚,然后開開心心地夸想殺他的人布置的計劃非常厲害吧。

    長舒口悶氣,五條悟捏了捏拳頭,面向和他一起來找人的中原中也:“走吧,去找杰。”

    “他應該堵到那個咒靈了。”

    …

    真人確實被堵住了。

    借著同伴吸引注意力,真人直接溜出了兩位戰斗力天花板的范圍,打不贏就開溜,這點他還是學鶴見稚久的。

    但是在半路,他被后來的咒術師堵住了。

    無數漂浮在空中的咒靈式神遮蔽天空,使白晝如夜,硬生生壓迫住了和夏油杰同來的特務課異能者的腳步。

    沒人敢靠近最前面的夏油杰。

    坂口安吾冷汗直下,望及黑發丸子頭詛咒師的后背,不由得喉頭滾動,額頭冷汗直下。

    夏油杰,咒靈操術使。

    據說是位能與五條悟不相上下的特級咒術師,不久前統合盤星教,成為了詛咒師中最強勁有力的話事人。

    和五條悟中原中也不一樣,他完全是為了鶴見稚久而來的。

    坂口安吾記得這么清楚,最大的原因是因為自從中原中也和五條悟接觸之后,特務課方面就與江戶川亂步聯手推理五條悟話語行間里給出的各號人物,生怕咒術師那邊會有魔人二號。

    而夏油杰,是亂步先生評估下最有可能隨著鶴見稚久一起墮落的人。

    最重要的幼馴染、同窗共勉的摯友,再到無為弒友的兇手。又要被迫再從頭仔細回想一遍過去,誰都會瘋。

    坂口安吾腹誹:怎么鶴見稚久身邊的危險人物這么多。

    “這次你再沒有機會了,咒靈。”夏油杰冷冷注視真人,鋪天蓋地的式神不僅是他用來找人的,也是他準備徹底祓除這個咒靈的。

    比起沒怎么見過真人的五條悟,夏油杰對真人的記憶格外深刻。

    詛咒師鶴見稚久很少在夏油杰面前展現自己和特級咒靈的交往,只是偶爾會說說自己有幾個很厲害的咒靈朋友。

    但咒靈真人對鶴見稚久來說格外不一樣。

    在涉谷一戰之前,夏油杰對真人的了解僅限于鶴見稚久自己說的‘工具人’,涉谷一戰之后夏油杰深刻的明白了真人對鶴見稚久的重要性。

    真人是鶴見稚久最重要的翻盤底牌。

    他們沒能察覺到這一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鶴見稚久的靈魂粉碎,世界崩落。

    比之羂索,夏油杰對真人的意見更大。

    站在無數式神的包圍里,真人臉上沒有一絲凝重,反而笑了起來。

    “我說,都這樣了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真人嬉皮笑臉地說道,也不管夏油杰答應不答應,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要求:“這樣,我把稚久還給你,你解開稚久身上羂索的咒殺,怎么樣?”

    出乎意料地行為讓夏油杰側目:“就這樣?”

    真人無賴地攤開手,語氣十分純真,他瞇起眼睛笑說:“就這樣,還能是因為什么?我們咒靈又不是你們人類,一句話八百個心眼子。”

    “正在發生的事情我都從漏瑚那里聽說了,羂索在咒殺稚久。聽著像是個比他曾經說過的死滅回游更難解決的東西。”

    真人一只手摸摸下巴,似在回憶曾經和詛咒師共事的過去。牽著鶴見稚久的那只手掌心還有靈魂核心的微涼。

    “我不懂你們人類的咒術。我也不想稚久被別人殺掉。”他看向身邊人類少年的目光已經變得迥然不同。

    “我只想看見他為他的理想而耀眼。”

    真人看見了,在鶴見稚久接觸他靈魂的時候,他也反過來看見了一點少年的記憶殘影。

    鶴見稚久只是在迷茫而已。

    那么真人等著他撥開迷霧的那一天。

    聽見真人的話,夏油杰立刻想起了某些瞬間:“然后眼睜睜地看著稚久死嗎?咒靈?”

    這句話像是逗笑了真人,他捧腹大笑般地彎曲上半身,幾乎要被自己嗆到。

    “會死?啊,你說稚久會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樣?!”

    真人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淚花,病態的笑容形若癲狂:“不就是一場死亡嗎,你會怕?哦,我忘了,你們都是人類。你們貪戀溫暖和幸福,期待明天和未來。”

    “這就是稚久常說的立場區別了,但是,我又不是人類。”

    “我不恐懼死亡。”

    真人松開手,將還沒從記憶里清醒過來的少年留在原地,他笑著看向夏油杰,說出的話讓人類咒術師恍惚怔愣。

    “就算鶴見稚久理想的盡頭是死無葬身之地,那我就陪他一起好了。”

    真人說。

    夏油杰失神地站在原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言不發。

    趁著這個機會,在真人離開之前,他悄悄地在鶴見稚久耳邊留下了一句話:“等你來還我。”

    真人:雙死也不為一種he()

    第150章

    理想者的本我(40)

    你在等待什么呢,鶴見稚久?

    …

    “悟的意思是,我之前死活學不會咒術師的套路,是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個咒靈?”

    人員流動的臨時秘密基地。這里匯聚了各個部門的成員,所有人都因為突如其來的災難忙得腳不著地,一時之間,一處房間里的那幾個人就顯得格外清閑。

    “不是你是咒靈,是你體內存在一個咒靈。”

    五條悟重申道。

    “?”

    鶴見稚久撓頭又搖頭,“沒聽懂。”

    他看看左邊,是幼馴染一號中原中也,看看右邊,是摯友一號五條悟,摯友二號夏油杰坐在他對面,面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鶴見稚久醒過來的時候真人已經不見了,一睜眼就是五條悟和夏油杰還有中原中也,他們把他帶到了安全的位置。

    由于羂索猝不及防下死手直接掀起死滅回游級的災難,目前整個關東地區都陷入了咒靈肆虐的混亂中。

    首當其沖的特務課和咒術師們已經在負責幫忙處理這場混亂,Scepter 4也下場配合。牽一發而動全身,真就像費奧多爾所說的,會有人在意他,來幫他殺死他的敵人。

    也許費奧多爾考慮過太宰治會用書解開鶴見稚久的一部分記憶來爭取優勢,但可能就連費奧多爾也沒想到,半路會出現真人那樣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存在。

    不過鶴見稚久已經在這里了,他被帶到了一個安全的范圍,這就足夠了。

    安靜的房間里,鶴見稚久歡快地表示自己的想法:“雖然記憶還有點混亂,但是我覺得就這個樣也超好的。”

    ——哪里好了!

    在場所有人,包括場外竊聽的人心里都不約而同的吐槽道。

    人被懸賞,被利用成惡性結界的導火索,被推上輿論頂峰,還因為有前車之鑒被所有人懷疑;身上還有一大堆危險性極高的未解之謎,這哪里好了!

    鶴見稚久覺得超好的。

    記憶恢復——雖然沒有完全恢復,還獲得了另一段記憶;

    親友就在身邊——雖然大家看他的眼神似有無奈和愧疚;

    自己還找到了一些有趣的機會——雖然實踐起來有些困難。

    盡管自己目前在某位詛咒師的針對下已經處于‘鶴見稚久不死就沒辦法解決解決,就一直會讓咒靈為禍世間’的風向里,說不定很快就會被聯合國高層指示對這樣的災難負責。

    但是。

    這也不失為一種優勢嘛。

    鶴見稚久彎眸微笑,活潑明快。

    “你之前學過咒術?”夏油杰突然問道。青年直直地注視鶴見稚久,好像被什么話觸動了心神。

    鶴見稚久點頭:“學過沒錯。”

    “是因為五年前?好像是四年前吧,非洲國家乍得內戰,我當時在那邊執勤。”

    鶴見稚久摸摸下巴,由于記憶開解,不自覺地放開了態度,高興地回答問題,但說出口的話卻讓人不怎么能開心得起來。

    只有他自己,語氣跳躍地講述道:“那種持續了三十年曠日持久的戰爭詛咒凝結的咒靈很多的,咒術師也有不少;祓除咒靈、緝拿詛咒師可以強殺,但是不如咒術師來得方便。之后我臨時回來過一次日本,想找正經的咒術師學學——”

    鶴見稚久嘆氣:“沒學到,外行人沒有術式,只了解了一些基本概論就回去了。”

    他從小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正是下午,應該是太陽正好的時間,但天空一片血色,時不時有浮空的鬼魅游過天空。

    咒術界、異能特務課、Scepter 4等超自然力量勢力悉數下場,局面暫時壓制下來了,所以他們才有時間在這里說話。

    聽到鶴見稚久的話,五條悟一時語塞。

    就連中原中也都不由得被他話里的東西驚到了,幾乎是心臟絞痛般輕聲問詢:“你以前做的都是什么工作啊……”

    中原中也已經對‘了解鶴見稚久的過去’產生心理陰影了。

    特別是鶴見稚久避重就輕地只報喜不報憂,上一世也是這樣,嘴上說著愉快的、無法忘懷的獵犬日常,心里卻已經想好了該做什么,甚至做好了與幼馴染為敵的心理準備。

    橘發的重力使看著那個被找回來之后,因為恢復了一段記憶而逐漸于他們所見過的鶴見稚久重合的少年,內心涌動的情緒再難壓抑。

    鶴見稚久……

    鶴見稚久。

    你在想什么?

    這一次也要賭上性命,艱難地做好與最信賴的親友為敵的心理準備,去以身殉道嗎?

    鶴見稚久對上中原中也眼里那一抹藍,彎下眼眸笑起來:“是很有意義的工作哦。”

    “我敢擔保,我絕對是在場見過世面最多的人!就連中也——沒記錯中也現在是在港口Mafia當干部,平常應該也會出差……但絕對比不上我!”

    又是這樣。

    避重就輕地,將話題引向輕松的氛圍,把安全留給別人,把絕望留給自己。熟悉的感覺一下子涌上心頭,五條悟手肘撐在桌面上,手掌遮住眼睛,沉沉地壓下嘴角。

    但最后,他主動挑起話題:“現在來說說這件事的解決方法怎么樣?就像羂索讓咒靈傳出來的那句話一樣,這件事和稚久身上的咒靈有關。”

    專業特級咒術師給出了他在第一時間分析的結論:“這種恐嚇和威脅能成立的最大原因,是稚久身上那個過咒怨靈的優先級高于天元大人布置在地脈中的結界。”

    五條悟敲了敲桌面,鶴見稚久應聲看向他。對上那雙純澈的銀灰色眼睛,五條悟掩下紛雜的思緒,以笑容回應。

    “羂索應該是通過咒殺等手段,通過術式解放了過咒怨靈的本質,順著這一點來作為他結界的基點。”

    再然后就是不下于死滅回游的屠戮,而且最恐怖的一點,就是五條悟等人目前還拿不準過咒怨靈的性質。

    鶴見稚久以前試過人類與咒靈互相咒殺達成閉循環,涉谷一戰最后那段天平崩塌的咒術盛世就是這樣達成的,這次的災難又是以過咒怨靈「鶴見稚久」為核心,很難說同樣的‘盛況’不會再次發生。

    “天元……?”

    鶴見稚久沒有錯過這個名詞,驚訝道:“那是最厲害的結界師了吧?我的咒靈、我身上那個咒靈這么厲害?”

    五條悟沉默了幾秒,左開目光:“是這樣沒錯。”

    總不能說是因為鶴見稚久為了能占優勢翻盤,在死于他們手里之后自愿變成了世界咒力的核心吧。

    天元是結界師同樣也是咒術師,咒力是術師的基本,這一點有先后之分,鶴見稚久在上一世的優勢這一世同樣有用。

    “那么,提問!”

    面對不知道為什么沉寂的氣氛,鶴見稚久率先活躍起來,高高舉起手發問:“現在是需要我去找個咒靈自報家門一下就可以解決這件事了嗎!”

    監控室那邊在指揮特務課救災之余順手聽了一耳朵的坂口安吾:“?”

    這句話是認真的嗎?

    外面的咒靈和詛咒師多得好不容易才彈壓下去,好多都是古代術師,四百年前的古董級都出現了那種!

    因為戰斗力不高選擇替太宰治在幕后側寫鶴見稚久的江戶川亂步:“……他是認真的。”

    一點都沒有假裝的意思。

    夏油杰直接把鶴見稚久的手按下來,“現在不是英雄主義的時候,外面的咒靈不僅多而且幾乎全是古老強大的咒靈,短時間內很難消除。我們會想辦法的,你的安全一樣重要。”

    夏油杰的聲音沉下來,似乎是在對自己說:“我不會拿你的生命去換。”

    一旁的五條悟贊同了夏油杰的話:“這一點我同意。”

    上一世十年前,因為他們的無為,鶴見稚久被帶走死刑,這一次是絕不可能了。

    “可是,外面的流言已經傳出去了吧,羂索——那位詛咒師要求用我的命換普通人的命。”

    鶴見稚久摸摸自己的小腦袋:“遲早我也會被上級命令對這件事負責,而且這種場面還算好啦。”

    “人類的征服、奴役、劫掠、殺戮都是自古以來的,或來自欲望、來自猜疑,從而誕生的災難——也還好,這種程度我能解決。”

    鶴見稚久一拍板,歡快地向在場所有人宣布:“既然對方的目標是我,那就換個方法,來一場釣魚執法怎么樣?”

    他抬頭對著房間內不可查的攝像頭,揚起笑容:“請監視器那邊的人幫我傳話給種田山頭火長官。請他調遣特務課的執法人員配合我緝拿危險人物。”

    “放了這么多天假,我也該正式上崗了。”

    五條悟、夏油杰和中原中也三人對視一眼。

    最終也沒有人再把鶴見稚久放在被保護者的位置上。

    算是達成了一次合作。

    而在后臺的江戶川亂步咬著糖果,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上那個少年。

    ‘咔嚓’一下,草莓味的糖果在不自覺間被咬碎了,江戶川亂步這才從推理中緩過神來。

    他看了一眼手邊封存在袋子里的書頁,皺了皺眉頭。

    “問題在哪里……”

    …

    與特務課的協作意外的出現了Scepter 4的人,青之王那邊似乎也很關注鶴見稚久。

    不過現在大家都有共同的敵人,注意力大多都轉移到了這場危機上。

    也就導致,在準備釣魚執法的休整期間,鶴見稚久溜出去了一次都沒人發現。

    不,這不怪特務課基地的安全防務不到位,鶴見稚久干這行的要是潛出潛入被發現那才叫丟人。

    回來的路上,就在基地處不遠的巷子里,日常喜歡抄近路的少年被人堵了個正著。

    有人站在不見光的影子里,顯然是了解鶴見稚久的行動方式,在此久候多時。

    鶴見稚久進一步,還沒喊出一聲‘借過’,就發現這個人很眼熟。

    他驚訝地‘咦’一聲,借著微光看清那雙藏在暗色下的綠瞳時才恍然大悟般的彎眼笑起來:“好久不見。”

    “赤井秀一先生。”

    很久很久以前認識的,一位足夠交付背后的、優秀的FBI搜查官。

    被點破身份的青年從沒有陰影下走出,反而問了一句:“你去哪了?”

    鶴見稚久歪歪腦袋,如實回答:“去看看小時候認識的兩個朋友的安全,雖然警察的體術也很不錯,但是現在的情況就算是咒術師也很難應付,就去確認了一下。”

    赤井秀一雙眉微皺。

    他知道鶴見稚久有兩個兄長般的朋友,他在和偶然調來FBI的鶴見稚久作為搭檔的那段時間聽少年提起過。

    這句話不是假話。

    但是赤井秀一今天花費功夫借FBI的渠道調查到鶴見稚久的蹤跡并不是簡單的敘舊。

    有一個問題,從他和鶴見稚久分道揚鑣那年就壓在心底,今天早上在列車上看見少年時就被重新挖掘出來。

    赤井秀一瞳孔的墨綠色緊緊鎖定這個曾經關系和自己極好的少年,“你來日本做什么?”

    已經是接近黃昏的時間了。

    短短一天之間發生了無數事情,時間也隨之流逝,但仰頭望去,天空依舊透著一片詭異的黑紅,這片土地像是被吸光的血色吞沒了一樣。

    少年在聽見這句問話陡然縮緊瞳孔,又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和被琴酒問出同樣的問題時的態度截然不同。

    “不用擔心我會用那位超越者留下的遺物做什么事。秀一先生比我明白才對,就算是收集有全天下丑聞惡事的棱鏡異能被釋放,也掀不起太大風波。”

    鶴見稚久說,深知上位者的手段:“只需要一個人,可能是員工,可能是總統;站出來,承認自己對這件事負責,將所有注意力轉移到這個人身上,這樣興師動眾的事情就不會再存在于明面上了,而底下的暗流涌動會被平息的。”

    “沒有意義的事情我不會做,把自己推上風口浪尖的事情就更不應該做了。”鶴見稚久聳肩,“我現在已經在風口浪尖上了,真敢動手我會被派來的超越者圍毆的。”

    赤井秀一定定地看著他,像是在透過眼前的鶴見稚久去看幾年前那個揮斥方遒的少年人。

    “你還是和幾年前一樣啊,一點都沒變。”

    不,比幾年前變得更圓滑了。

    這幾年赤井秀一偶爾也會看見鶴見稚久的消息,看著他以常人不可能的速度升遷,心里的疑問就愈發不安。

    鶴見稚久當年真的差點動手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奇跡般的安分下來,好像只是年輕人中二病一時發作一樣。但也從此在赤井秀一心里留下了印記。

    “哪有,我覺得我變了很多誒。”

    鶴見稚久笑嘻嘻地回答道,“秀一先生不是也變了嗎,從FBI的搜查官變成了潛入犯罪組織的臥底,哇,我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時候都嚇到了。”

    赤井秀一霎時間眉頭一擰,冷肅如霜,這件事他沒告訴任何人:“你怎么知道?”

    鶴見稚久當場舉起雙手表示無害,甚至還退了一步:“我有這個權限。”

    他說,說著知道他另一層身份的人會心驚膽戰的話:“為了避免誤殺,大部分外來潛入在這個國家犯罪組織的臥底間諜名單我都看過一遍。”

    “我有這個權限,不用緊張。”鶴見稚久眉眼帶笑。

    “如果我是壞人的話,現在各個犯罪組織的臥底都該被當成叛徒處決完了。”

    鶴見稚久一直用的是真名沒錯。

    但他又不會傻傻的暴露自己的身份,組織既然利用他竊取情報,那么鶴見稚久自然也會利用這份情報規避自己會被發現的可能性。

    少年望著赤井秀一,嘆了口氣。

    所以啊,赤井秀一潛入組織的時候真的是嚇了他一跳,簡直堪比諸伏景光差點暴露身份的那次。

    說著,鶴見稚久探過去,望了望前搭檔的眼睛,“秀一先生這個時候來找我,不會只是懷疑我會變成中二病不管不顧地揭露真相報復社會吧?不太安全哦,聽說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赤井秀一壓低帽檐,不置可否地回答:“算吧。我的事自有打算。”

    鶴見稚久‘誒’一聲拉長語調,似乎在抗議中二病這個評價。

    “說起來,鶴見。”

    “好的?”

    鶴見稚久順遂地應聲望去,態度隨和到像是看不見外面一片混亂一樣。

    “我記得你有在短時間內解決這種程度的敵人的能力沒錯吧。”

    鶴見稚久頓了一下,這在他的職責范圍之內,所以也老老實實回答了:“抓到始作俑者還是要點時間的……”

    赤井秀一看向鶴見稚久,一字一句地再次說道:“我指的是,短時間內殺光所有咒靈、提前結束這場混亂的能力。”

    第151章

    理想者的本我(41)

    隱蔽的角落看不見城市的光景,可從耳邊偶爾傳來的震動聲隱隱約約可以判斷得出,這座城市、這片土地正在遭受一種怎樣的肆虐。

    在赤井秀一記憶里會為一名兒童的生命而奮不顧身深入敵方一千公里的少年,此時眼眸里干干凈凈,透徹得好像深山幽谷里那樣清澈見底的水池,看著清亮見底,實則不可見其深。

    面對這句質問,鶴見稚久卻展顏揚起笑容,承認了:“我可以做到。是這樣。”

    “所以我會的。”

    他說,還是一如既往的態度,讓人抓不到半點問題。

    …

    鶴見執行官的指令很快傳達到各個部門,異能特務課在與其他幾個下場的超自然組織商討之后,同意了鶴見稚久的提議,并給予全力支持。

    其實還有另一種更快更簡潔的方法。

    這樣的災禍核心在于鶴見稚久本人。在五條悟和夏油杰都嘗試過無法通過咒術手段祓除的情況下,教會鶴見稚久咒術,讓他自己祓除自己的咒靈不失為一種解決方法。

    理論上是這樣的。

    但是知道這個方法的人大多閉口不提。

    還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保證讓鶴見稚久的威脅性降為零,教會鶴見稚久咒術無異于將一張更大的手牌送到鶴見稚久手里。

    不是不信任鶴見稚久。

    只是這場豪賭終究沒有人敢下注。

    與此同時,由于這場災禍帶來的巨大輿論影響,意料之中的任命書也通過層層傳遞,下達到了鶴見稚久本人。

    讓坂口安吾意外的是,對鶴見稚久有直接任命權的聯合國高層傳達的不是指責,也沒有舍棄他的性命來換取和平。而只是一句簡單的‘盡快在影響范圍擴大之前解決災難。’

    文件里的口吻平淡得如同這只是一件隨手可以解決的小事,但落款上蓋下的數個印章卻明晃晃地表明了有哪些國際組織關注這件事。

    鐘塔侍從、特殊戰力局……

    同樣看見這份任命書的江戶川亂步垂下眼眸,沉吟許久,撥通了福澤諭吉的電話。

    此時。

    鶴見稚久悄無聲息地回去休息室,剛坐下沒兩分鐘,敲門聲就響了起來,心虛的鶴某人原地起跳,若無其事地打開門一看。

    入目的就是一個圓圓的丸子頭。往下看看是一雙細長的眼睛,青年俊秀的面龐上帶著些許疲憊。他身邊還站著另一個人,是五條悟。

    五條悟晃了晃手里的東西:“失物招領,來認領一下?”

    鶴見稚久一眼就瞄中了自己那多災多難的手機。

    “咦,我還以為丟了呢。”

    他上前兩步接過五條悟手里的手機,按了按電源鍵,咕叨一句:“啊,沒電了。”

    遂跑去室內找充電器。

    “是Scepter 4的三把手伏見猿比古在你失蹤的現場找到的。”夏油杰一邊進來,環視這個簡陋的休息室,目光又落到視野里唯一的那個人身上。

    鶴見稚久比重生之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開放了很多,不再抗拒其他人的接近了。

    看得出來回復鶴見稚久記憶這招是有用的。

    聽見夏油杰的解釋,鶴見稚久愣了一下,輕微呢喃:“伏西米啊……”

    所以他才覺得這樣超好的。

    “王權者那邊有人來了,是通過青王宗像禮司過來的人,稚久,要去見見嗎?”

    五條悟用一種微妙的語氣說:“是位王權者。”

    鶴見稚久眼神瞬間明亮起來:“去!”

    會直接找他的王權者無非青之王和非時院,再就只有周防尊——說不定安娜也會來!

    “那就走吧。”五條悟一邊招呼夏油杰,率先在前面帶路:“對了,作戰會議特務課那邊的人說會一起召開,時間緊迫,我們要準備開始了。”

    鶴見稚久連連點頭:“我馬上就來!”

    總算有點活力了。

    跟著五條悟去往基地門口,遠遠地鶴見稚久就看見了漂亮的紅色。

    周防尊正在和基地臨時負責人坂口安吾談話,櫛名安娜就在他身邊,但除此之外就沒看見吠舞羅的其他人。

    “真的是尊,還有安娜!”

    鶴見稚久見到了他的小伙伴,非常開心,一溜煙就跑了過去。

    櫛名安娜松開抓著周防尊衣擺的手,見到鶴見稚久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容,給了他一個擁抱。

    周防尊掐滅煙頭,目光停在鶴見稚久身上,頓了頓,似乎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安娜一直在定位鶴見稚久,直到鶴見稚久回到這個國家開始才略微能判定大致方位,好不容易確認之后,突如其來的咒靈災難讓吠舞羅的人猝不及防。

    宗像禮司百忙之中找上周防尊,希望他到鶴見稚久身邊去。

    而周防尊也正打算依照櫛名安娜的定位尋找鶴見稚久,整個吠舞羅上下都很擔心鶴見稚久的安全,他們的記憶里鶴見稚久屬于連櫛名安娜都很難打贏的戰五渣。

    于是此時此刻此地,這些人會面了。

    重逢的喜悅應該令人欣喜。

    櫛名安娜臉上的笑容在卻她拿起血珠想判斷鶴見稚久的安全時落了下去。

    “鶴見。”

    櫛名安娜握緊血珠的手指掐入掌心,女孩的聲音似乎是因為看見了什么,而變得微微凝滯。

    透過鮮紅透明的彈珠,櫛名安娜的聲音因悲傷而低不可聞。

    “你在想什么?”

    少年微愣,又粲然一笑。

    “我在想什么不重要,安娜。”

    鶴見稚久同樣小聲的回答,他垂著眼睫,讓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緒,但鶴見稚久卻是笑著的,挑明了有些人沒有對他動手的理由:“現在最急需解決的是災難,我的存在不值一提。”

    “但是現在有人愛你了。”

    櫛名安娜撫摸著少年的面頰,撥開遮擋視線的劉海,將鶴見稚久的眼睛露出來,不讓他繼續逃避。可鶴見稚久只是移開視線,沒有和她對視。

    “回頭看一眼,鶴見,不要只顧著眼前的事。就算你是破碎一地的玻璃,也會有人一片一片的撿起來。”她從彈珠的世界里看見了一個灰蒙蒙的少年,第一次透視到了鶴見稚久的內心,櫛名安娜握住他的手,“你看,不只是我和尊。”

    “還有很多人在乎你,他們會幫你。”

    鶴見稚久聞聲抬頭看去,五條悟、夏油杰正在和周防尊談話,遠方走來的是中原中也,他似乎是有事稍微離開了一會兒,手里拿著那雙黑手套,罕見的沒有戴上,也許是在為接下來的事情做準備。

    和鶴見稚久對上視線的時候,每個人的神情都很溫柔。

    他們期望美好的結局,也在為此努力。

    鶴見稚久抿唇不語。

    “我知道你現在很矛盾。”櫛名安娜將一顆血珠放在他手心,這是鶴見稚久頭一次拿到吠舞羅小公主的祝福。

    好像世界的惡意已經消失殆盡,只要鶴見稚久肯回頭,他的未來還是光明璀璨,不會再有任何紛擾。

    “但試著相信我們,相信善良的人好嗎?”

    腥紅的血色在掌心滾動兩下,停在了掌心凹陷處。

    鶴見稚久握住那顆血色彈珠,小心地收了起來,他告訴此刻唯一能洞悉他想法的女孩:“我正在嘗試,安娜。”

    如果他沒有猶豫,沒有思考自己究竟應該怎么做,按他的計劃,回國之后作為宣戰開幕式的第一滴血,就會是在這個國家的政府組織中占有絕對地位的黃金之王。

    黃金之王一死,非時院潰散導致秩序混亂,鶴見稚久作為組織二把手拉著整個犯罪組織下場,那才該是爭端的開始。

    但是鶴見稚久沒有,距離這一步他還差臨門一腳,也就是太宰治等人推斷的‘機會’。

    櫛名安娜的嘴角微微帶上一點弧度,向來不愛笑的女孩小手覆蓋在鶴見稚久的手上,輕聲說道:“這樣就夠了。”

    …

    羂索向鶴見稚久宣戰至今的幾個小時之內,整個關東地區死傷無數,如果不是因為顧及到其他事情,特務課本該立刻想辦法逮捕發起這場災難的詛咒師。

    但因為某些微妙的原因,鶴見稚久比詛咒師的威脅性更大,才會以鶴見稚久為優先。

    商定的依舊是鶴見稚久說的釣魚執法行為。

    簡單來說就是作為被指定人選的鶴見稚久公開露面,吸引全部火力以及羂索出現,其他人再以包圍的形式將罪魁禍首控制住,通過施術者本人來解決這次問題。

    鶴見稚久也非常配合的作為誘餌。

    至于地點——

    “晴空樹?”

    鶴見稚久詫異地看向坂口安吾,得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地方。

    “半個小時前我們追查到晴空樹附近第七王權者的威茲曼偏差值到達臨界值,”靠譜的輔政官推推眼鏡,鏡片反光,有條不紊地作為后勤發揮著最大力量,“暫時無法肯定第七王權者是否和羂索合作,但不失為這樣的可能。”

    “因此我認為,晴空樹可以作為吸引詛咒集中的地方。”

    鶴見稚久摸摸下巴點點頭,對上坂口安吾的腦電波:“對對,沒錯,那個地方視野遼闊,俯瞰的角度能看清全部形勢,相當適合。”

    “戰略上來說是這樣……”

    坂口安吾嘆了口氣,小聲自語,“但計較起后勤和戰損比就很讓人頭疼了。”

    商業區向來是人口密集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坂口安吾也不想到人多的地方去。

    但特務課追蹤到的情況來看,是敵人有意引導他們去人多的地方。

    “這是個問題,我教你嗷……”少年非常感興趣地湊了上去,給坂口安吾介紹了不少應對方法,看得出來對戰爭非常有經驗。

    本來對鶴見稚久還保持距離的坂口安吾不知怎的,聽著聽著就和鶴見稚久混到一起去了。

    在場兩個官職最高的人一頓嘀咕,等坂口安吾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在筆記本上記下不少戰時的應對法。

    社交達人,恐怖如斯。

    而鶴見稚久呢,他已經跑去和幾位親友商量自己該怎么去有一段距離的東京晴空樹單刀赴會,和宣戰自己的詛咒師痛陳利害了。

    “什么?開車?我開車水平挺差,最好還是換個工具,武直怎么樣?我會開這個。”

    “戰斗機也行,還有坦克,順便一提輕坦飆車超爽的!”

    幾位親友:“?”

    當然最后鶴見稚久既沒有開上坦克也沒有腿著去往目的地,靠譜的特務課給他安排了人手,一路送到了天空町的街區上。

    仰望晴空樹,能看見圓柱形的高塔隨著高度上升,塔身逐漸變細,宛如聳立人間的一尊雕像。

    鶴見稚久到的時候這片區域已經沒有一個活人的存在,處處是破損的建筑,整個城市在短短幾個小時內遭到了極大的破壞,死傷更是無數。

    鶴見稚久突然想到了真人。

    咒靈的記憶里有一句一筆帶過的話,因為真人沒有經歷過,所以只有寥寥幾筆。

    ‘四級咒術師鶴見稚久,于血祭東京之后成為獨一無二的特級詛咒師。’

    “……”

    眼前的場景就像是昨日重現般。

    鶴見稚久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石磚鋪就的路面偶爾會有一片血跡,又或者幾個低級咒靈在尸體上啃食,那些低級咒靈一看見鶴見稚久就像是見了葷腥的野獸一樣猛撲過來。

    無事發生。

    鶴見稚久依舊在向前,踏過一條被拖拽的血跡走向目的地。

    只是身后也看不見那些低級咒靈的蹤跡了。

    這條路并不漫長。

    抵達晴空樹內部瞬間,整個東京突然沉入大霧,不安分的咒靈傾巢出動,猶如千百年前肆虐人間的百鬼夜行,從高空俯瞰人間。

    安置在鶴見稚久身上的追蹤最后傳來了一聲刀劍的嗡鳴,然后如繃斷的絲線般,信號徹底消失。

    “發生什么了?!”

    坂口安吾當即起身,大聲問道。

    整個控制室亂成了一團,只能看見大屏幕上顯示的各項數值——異能波動、威茲曼偏差值、咒力全都在極速攀升,短短幾十秒內迅速飆紅。

    而這些數值集中的地方無一例外都是鶴見稚久的目的地。一瞬間仿佛群魔亂舞,猶如惡鬼鉆出奈落縱橫人間。

    紅光不停地在室內閃爍,一條條不好的消息回報上來。

    比預想的結果更糟糕。

    江戶川亂步冷靜地敲了敲桌面,不大的聲音傳到坂口安吾耳朵里,喚回了這位長時間神經高度緊繃的輔政官的注意力,坂口安吾道了一聲‘失態了’,立刻反應過來繼續指揮部下。

    “魔人在哪?”江戶川亂步突然發問。

    “費奧多爾?太宰讓我盡量把他遠送,按計劃是直送默爾索監獄……該死的,是這一環出問題了嗎?”坂口安吾猛一下捶桌,但還是冷靜下來吩咐下屬調查費奧多爾的下落。

    望著警報聲一片的控制室,坂口安吾實在頭疼。

    “不用找了,費奧多爾大約是算到了太宰會讓你去抓他,這么長的時間如果還沒消息,只有兩個結果;一個是送到了,另一個是你派去把他扭送默爾索的人已經死光了。”

    江戶川亂步搖了搖手里的薯片袋子,看一眼,發現吃完了,便丟進了垃圾桶,拍拍手上的殘渣,江戶川亂步推推眼鏡,“現在去找就好了,找到一個算一個。”

    “最好是搶在那個叫真人的咒靈和費奧多爾之前找到鶴見稚久,然后和鶴見稚久一起正常的處理好這次危機。”

    “不要讓鶴見稚久有機會再次接觸到那些人,就暫時沒有危險。”

    江戶川亂步起身,撲撲外套上的薯片碎渣,準備離開這里,臨走之前他囑咐坂口安吾了幾句。

    “最后我得提醒一句。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了,眼睛君。”

    “解開鶴見稚久記憶這一環除了給想挽救他的人一個機會之外,另一個目的是為了干擾他現在的進度。”

    偵探先生冷靜地指出他和太宰治都明白的一點,“我們是有最后的機會救他,但這個機會的前提處在一個相當不利的情況下,你見過鶴見稚久不迷茫的行動力,應該知道如果失敗了面對的是什么樣一個鶴見稚久。”

    “甚至如果這場針對鶴見稚久的詛咒有魔人在參與,以費奧多爾的謀算,我們會迎來一個可怕的事實。”

    以榮譽披肩,鶴見稚久的威脅會比福地櫻癡更高。

    而這個時候,鶴見稚久距離成為費奧多爾創造的‘神’,僅差獲得可以改變世界的力量這一步。

    如果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詛咒,他們應該還有更多時間去接觸鶴見稚久才對。

    “我明白了,我這就聯系五條君和中原君。”坂口安吾頷首,再次指揮部下運作起來。

    見此,江戶川亂步揉揉眉心,吐出一口氣,離開了這個臨時基地。

    門口,福澤諭吉已經到了。

    江戶川亂步揚起眉眼,少有的露出笑容,遙遙地就喊道:“社長。”

    福澤諭吉一手搭在腰間的佩刀上,迎著江戶川亂步過來,一起轉身走向外面,他沉聲告訴江戶川亂步:“源一郎沒有遂獵犬部隊外調,他一個人留在了東京。”

    江戶川亂步從口袋里再掏出一個棒棒糖,邊走邊拆開包裝,聽見福澤諭吉的話也不意外,意料之中地點頭:“和我跟太宰預測的一模一樣嘛。”

    “如果期望的Plan A是個Happy End的好結局的話,現在要去準備的Plna B就是誰也不希望發生的壞結局了。”江戶川亂步嘆息一聲。

    但負責尋找鶴見稚久為何距離墮落只差一步的太宰治拿到手的資料超出了他們的預估,接下來就只能轉交給負責準備對抗鶴見稚久的江戶川亂步了。

    這是最無奈的辦法,也是必須準備的方法,或許從一開始就選擇這一項會更好。

    江戶川亂步眺望遠方,深夜霧氣濃重,一無所獲。

    “狩獵要開始了。”

    第152章

    理想者的本我(42)

    “找到你了。”

    尖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鶴見稚久眼神微微一動,沒有理會,繼續在磅礴的霧氣中繼續前行。

    應該也不是什么霧,大概是什么咒靈的領域或者咒力實質化吧,起到混淆視線的作用很不錯。

    那聲音不依不饒地還在說話。

    “不愧是你呀,一個人到這里來,什么都敢單挑。”它諷刺的氣息猶如刺骨冷風,吹得脖頸處汗毛聳立,“不怕死嗎?也是,你從來不怕死。”

    “上一世也是這樣,脆弱得一碰就碎,卻敢直接挑戰黃金之王。”那個聲音低笑,聲音穿刺耳膜,炸得鶴見稚久皺起眉。

    但它說的話卻吸引了鶴見稚久。

    “什么黃金之王?”

    “你不記得?”它反而比鶴見稚久更驚訝,忍不住從掩蓋身形的霧氣中穿行出來,近距離仔細打量面前的少年。

    這下鶴見稚久能看見是什么東西在和他說話了。

    上次被非時院帶走的‘第七王權者’應該只是一具奪舍后的殼子,眼前扭曲的白色狐面才是真正的無色之王。

    唔,有點像是祭典上打折甩賣的劣質狐貍面具。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不記得?”

    無色大笑起來,猙獰的笑聲傳入霧氣中,如漣漪般的回音表明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大廳之類的空曠空間。那癡癡低沉的笑聲越發猙獰,逐漸從嘲諷轉為憤怒。

    無色質問般地怒喝:“你居然不記得?!”

    鶴見稚久揉揉耳朵,平靜地回答:“我應該記得什么?”

    鶴見稚久想,不會又是……

    “當然是你毀滅世界的事情!”無色先一步將鶴見稚久的想法說出來,不僅如此,還有其他的:“利用王權者的戰斗來轉移其他人的注意力拖延時間,把我扣在御柱塔作為你毀滅世界的武器——鶴見稚久,這些事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浮動的狐面飄在上空,俯視鶴見稚久和他對視,幾乎湊到了鶴見稚久面前。

    在近到眼珠貼合般的距離,無色冷聲質詢:“你的那位合作者呢?這次怎么不見你利用他了?”

    鶴見稚久有那么一瞬間放空思想。

    啊,果然。

    已經不用懷疑了,毀滅世界這事自己真做過。

    鶴見稚久試圖再掙扎一下,他往后挪挪,并不想和奇怪的面具狐貍貼到一起:“所以毀滅世界這種事情我真的做過?一定是我嗎?”

    面對這樣問題,無色反而比鶴見稚久更驚訝,面具狐貍眼珠放大,細細打量少年,“你想逃避你做過的事情?”

    “這可不像你。”

    鶴見稚久:“……”

    鶴見稚久思索。

    他開始在想自己以前到底是個什么形象。為什么能讓所有人都這樣如臨大敵,有半點退縮都像是不符合人設。

    見鶴見稚久不說話,無色驚異地上前打探,“還是說,你被人類的善意打動了?”

    “如果我說是這樣呢?”鶴見稚久沒有看它,在進行間屏氣凝神,耳朵輕動,將周圍的一切動向都收入心底。

    咒靈、很多咒靈。

    猶如一場瓜分人類的盛宴,無數咒靈在趕往這里。

    鶴見稚久微微側目,發覺這座高塔里面就有不少陷阱,再看眼前的無色之王,沒完沒了的,也懶得問它是怎么和羂索搭上線的了,反正目標總歸是他的性命。

    無色聞言嗤笑一聲:“不可能。”

    它比誰都篤定,直接否認了鶴見稚久丟出來的試探。

    “你那想要重塑世界的偉愿還沒能成功,像你這樣的人類絕不愿意茍且在絕望之間,沒有活路則創造活路,沒有希望則創造希望,怎么可能能被人類打動?”

    說到最后連無色自己都被逗笑了,它繞了少年一圈,像條溺亡在深海的魔鬼,一定要竭盡全力爬上岸來扼殺仇人。

    對此,鶴見稚久‘哦’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他毫不猶豫地沖著大約是電梯的方向走去,哪怕那個方向能感知到很多咒靈。

    見到無色不依不饒地跟上來,鶴見稚久反問了一句:“你來就是想和我說這些事?”

    “是又怎么樣?”無色大笑一聲,“反正這次就算是你在這里對我動手,你也別想活著離開!”

    無色說完。巨大的嗡鳴如同細長的絲線,貫穿晴空樹周圍大片區域上空,鏗鏘錚鳴聲與悄然聚攏的超自然力量一同顯現,輝煌壯麗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浮于頂。

    弒王的同時,達摩克利斯之劍也會墜落。

    這是自上任赤王迦具都玄示以來關于王權者的常識。

    可預備登上電梯的少年卻只是微微一笑,看著直接展現達摩克利斯之劍的無色之王說道:“第一個。”

    隨后鶴見稚久再沒有繼續閑聊的意思,登上了前往晴空樹塔頂的電梯,突襲而來的咒靈依舊如之前那些在路上遇見的低級咒靈一樣,悄無聲息地就消失了,連衣擺都沒有碰到。

    …

    夜深。

    微不可察的咳嗽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響起,可視范圍里能看見遍地狼藉,費奧多爾漠不關心地繼續向前走。

    本來作為一名戰斗力并不高的人,此時貿然出現在百鬼縱行的東京街道上不太合適,但很顯然,僅憑聲音也能判斷出現在大勢所趨的方向在東京晴空樹。

    咒靈們拋下了唾手可得的血肉,更值得他們垂涎的是承載萬世詛咒的鶴見稚久。

    想到這里,就連費奧多爾都要無奈。

    羂索的底牌超出他的預估了,只是好在五條悟中原中也那些人對稚久足夠上心,鶴見稚久的安危暫時不用擔心。

    “喲,好久不見。”

    突然,熟悉的聲音在前方不遠處響起,可視范圍內,只能看見駝色大衣的衣擺掠過霧氣,正在向自己走過來。

    費奧多爾了然停下腳步,掛起一如既往的微笑,回應道:“好久不見,太宰君。”

    太宰治揮揮手打了個招呼之后就又將手揣回了外套口袋,閑聊般地和費奧多爾聊起天來,“上一次見面還是在骸砦,沒想到這次見面又是在高塔與災厄的情況下。”

    “是呢,不過這次面對的情況不一樣了。”費奧多爾也如同親昵的友人一般走在太宰治身邊,兩人不謀而合地向共同的目的地進發。

    “你是指比起鶴見稚久,出現了更可視化的敵人來轉移我們對鶴見稚久的注意力這件事嗎?”太宰治不置可否,低笑一聲卻也稱贊道:“很棒的計策,幾乎打亂了我們接觸鶴見稚久的計劃。”

    “但太宰君不也是發現了這件事嗎,所以讓特務課來抓我。”費奧多爾反問道,點破了太宰治綿里藏針的稱贊。

    太宰治似笑非笑地說道:“安吾只能困得了你一時,你想掙脫特務課的管控還是很簡單的,這點事情對你來說不算什么。”

    “我只要你暫時沒辦法引誘鶴見君,這就足夠了。”

    “然后趁著這個空檔將鶴見稚久遷移到他的敵人那里去,外面再以誘敵戰術為名,包圍著曾經因為立場與鶴見稚久為敵的親友。”費奧多爾像是才明白太宰治的計劃一樣,故作驚異地睜大眼睛,好像真的有被算計到一樣。

    又再下一刻彎眸微笑,“這樣一旦鶴見稚久踏過了他最后的心理障礙,他將腹背受敵。”

    “這才是精妙絕倫的謀劃,不愧是你啊,太宰君。”

    “看來比起拯救他,你們更傾向于殺了他。”

    費奧多爾的聲音沉進霧氣里,濃厚的咒力已經將如積攢的水霧一樣,變得可以實質化感受得到溫度變化了。

    這點就是費奧多爾未曾預料到的。

    就像是羂索口中那個過咒怨靈塑造的新世代咒術盛世一樣,羂索在用鶴見稚久曾經算計他的方法反將一軍,通過各種壓力把鶴見稚久推上了無法逃避的風口浪尖。

    這一場不僅是費奧多爾和太宰治的斗爭,也是羂索等人與鶴見稚久的斗爭,否則費奧多爾也不會將中原中也幾人也算進去以保證鶴見稚久的安全。

    太宰治微笑,沒有否認的打算:“是這樣,私以為這才是對鶴見稚久最好的認同。”

    費奧多爾:“但你們遲疑了。”

    “這樣的遲疑迷惑了察覺到你們在忌憚他的鶴見稚久,他那個性格會困惑于‘如果真的是因為「鶴見稚久有過毀滅世界的前科」才引得無數人大動干戈地關注他,那為什么不像詛咒師羂索一樣直截了當地宣戰’這樣的疑問里。”

    “秉著對未知情報的追查,鶴見稚久就算有計劃也不會太急著動手。這樣你們就能暫時穩住鶴見稚久的狀態,不讓他更快一步行動。”

    費奧多爾抿唇微笑,用和太宰治一樣虛假的笑容戳穿太宰治從頭至尾的套路:“你和江戶川亂步不僅利用了那些在乎鶴見稚久的人,還巧妙的透析到了鶴見稚久本人的性格,所以我才說這是精妙絕倫的計劃。”

    這就是鶴見稚久不惜宣戰三刻也要提前應付的敵人,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的組合太超模了。

    哪怕是費奧多爾在應對這兩個人的時候也要贊嘆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這讓人望而生畏的頭腦,不過很可惜,魔人沒有夢想家的戰斗力,不能直接打上門去ban掉其中一個。

    “客氣客氣,費奧多爾君在這件事上也不遑多讓嘛。”

    太宰治連連謙虛擺手,他聳聳肩,頗為無奈地拉下眉眼,嘴角卻是在笑:“我也不想這么做,沒辦法,在乎鶴見稚久的人太多了,而且大多都是強者——中原中也、五條悟、夏油杰,還有未曾謀面的jungle,以及一整個跨國犯罪組織。”

    “哪一個單獨拎出來都不可小覷,更何況我也不想向一位人脈廣泛的執行官開戰。”

    太宰治說,那樣同等于要對付一個類似于特務課這樣的異能組織,僅憑前期對鶴見稚久一無所知的情況根本沒有勝算。

    駝色大衣的青年說到此,又話鋒一轉,變得無賴起來:“而且Happy End大家都喜歡,就從善如流咯。”

    “可惜——。”

    太宰治眸色一暗,笑嘻嘻地對費奧多爾說:“出現了連費奧多爾君都沒預料到的變數,讓你我的計劃都變成了未知結局。”

    費奧多爾停頓數秒,薄唇微抿,從心肺深處嘆出一聲殺意,道明太宰治話里的變數:“特級咒靈真人。”

    從接觸到鶴見稚久開始,費奧多爾就考慮到了很多可能性。

    預料到了會用書解開鶴見稚久的記憶來拖延時間,預料到了羂索會以咒殺宣戰鶴見稚久,預料到了有些敵人會不顧一切直接下場殺死鶴見稚久。

    唯獨真人,這個非人的咒靈讓所有人都沒預料到。

    比起小心謹慎對待鶴見稚久的人類方,真人完全就是沖著點燃炸藥來的,他根本不在乎生命,眼里只有對璀璨靈魂的貪婪和掠奪。

    因而沒什么計劃可言,想一出是一出,成功的攪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如果不是他,恐怕你現在已經贏了吧?”

    太宰治笑問道。

    “你先后引出了鶴見稚久的敵人,用擺在明面上的危險來干擾我們接觸鶴見稚久,徐徐善誘讓他對你感興趣。”

    “鶴見稚久不是個會在意過去的人,他重獲記憶之后直截了當的和中也他們相認就是因為他不在乎那些參差。而你,只要讓他對你們的過去感興趣,他就會主動追尋剩下的記憶,追尋你被迫遷移到他身上的理想。”

    “然后,他會在你的計劃下,成為你理想中的‘神’。”

    費奧多爾幾乎成功了。

    說是幾乎,但還是因為真人。

    真人的出現直接跳過了好奇的區間,促使鶴見稚久得到最終答案,現在能抑制住鶴見稚久行動的反而是羂索這個明擺著的威脅了。

    “是啊,太可惜了。”費奧多爾也真情實意地感嘆。

    “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費奧多爾君。”太宰治的腳步停了下來,側身看向身邊的俄羅斯青年。

    凌亂的黑發隨著轉頭動作劃過眉心,一派謙和深邃的葡色眼眸彎下,道了聲:“請。”

    “你想造神,但鶴見稚久是個現實的人,他并不是個空想家,在過去他策劃消除異能,搶奪書頁改變世界都是實實在在可行的,他不會把未來寄托在‘神’的權柄上。但你要把這個權利給他。”太宰治一針見血地道明了費奧多爾的行為。

    “偏頗的理想主義者獲得實權,往往比腐朽政客更可怕,無數歷史都證明了這一點。費奧多爾君,你試想過這一點嗎?”

    太宰治問。

    什么是神?

    神是超越自然法則、主宰世界不可違逆的存在,能夠隨意改變他主宰的世界,全憑心意殺伐。

    都不需要仔細思考就能猜出來鶴見稚久會用這份權利做什么,——重鑄而新生,這一直是鶴見稚久理想的旋律主題。

    可費奧多爾卻笑了,他當然知道這一點,但那又怎么樣?

    “這就是神,太宰君。”

    費奧多爾平靜地語調里透露出癲狂和癡醉,宛如沉醉在大提琴與紅酒的高雅之中,那雙好似陳年酒釀的葡色眼瞳里只有對崇高理想深不見底的渴望。

    “神有犧牲弱者和平庸者來實現自己偉大目標的權利。”

    “神有為了讓人類進步,不聽從世俗的道德和法律的約束,自己立下新規的權利。”

    他說,費奧多爾低低笑著,扭曲的面龐憐憫嗜血,溫潤地回答太宰治的質詢。

    他說:

    “因為,神無罪。”

    “——罪在世人。”

    話音落間,耳聽有咒靈的嘶吼臨近身前。

    他們抵達了這場災難的正中心。

    …

    電梯在上行。

    在觀光電梯里展望城市夜景,本來應該是燈火輝煌的東京此時只有磅礴的大霧,像是某種濃稠的咒力凝聚體一樣籠罩整個都市。

    鶴見稚久眉眼淡漠地望了望外面,一只手輕輕按在玻璃倒映的自己上,再輕輕用力,指尖的玻璃割裂出蛛網般的裂紋,迅速蔓延。

    不等他松開手,觀光電梯的玻璃霎時間四散崩裂。

    ——‘刺啦!!!’

    刺耳的碰撞聲徹響高空,體量不小于教學樓大小的咒靈,電梯急停的刺響穿刺耳膜,整個電梯被卡在了半空中。

    飛濺的玻璃碎片與突襲進來的咒靈頭顱一同帶動氣流,十二月的冷空氣吹得少年灰發翻飛,凍得鶴見稚久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噴嚏,咕噥著自己不應該偷懶坐電梯。

    換走樓梯他現在已經上去了。

    就在這短暫的思想開溜時間,咒靈的尖牙已經接近脖頸。

    垂涎之意正如滴落的腐蝕液體。

    鶴見稚久反倒粲然揚起笑臉,精確地抓住咒靈腦袋上凸起的尖角往旁邊的墻面上一磕,咒靈受了驚,怪異的腦袋猛地后縮——渾然不動。

    也認不出咒靈到底是幾級的,對于非術師來說看著都一個樣,鶴見稚久回頭看了一眼電梯的顯示高度,就要接近最高層了。

    再看看和特務課通訊的儀器,很好,壞了不知道多久,聯系不上在外面準備守株待兔的親友團們。

    鶴見稚久思考。

    鶴見稚久放棄思考。

    打個精英怪就不要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了,鶴見稚久扭扭脖子掰掰手腕,再次準確地抓住咒靈身上的另一只角——然后縱身一跳,拉著咒靈一起從破碎的觀光電梯缺口跳了下去。

    ‘咔’

    扣入鋼筋的利爪被弱小的身軀帶動,整個咒靈被拉動,仰后從半空中掉了下去。

    極速下墜的氣流在耳邊噪響,強風掀翻鶴見稚久的劉海,連帶著半長的灰發一起被吹得飛舞。鶴見稚久雙眸明亮,好像不不知道這一下摔下去是個人都活不下來一樣。

    果然,就在即將落地的前一秒,咒靈比他更有求生欲地猛地拉高,振翅重新躥回了高空,突然一下越過云層,稀薄的冷氣遍布全身。

    “——”

    至少有著人類十歲智商的一級咒靈在怒吼。

    “哦斯!到了!”

    鶴見稚久滿意的看見下方的晴空塔頂。

    從更高的角度去看東京晴空塔,能透過霧氣勉強看清城市,整個東京仿佛是平坦之上遍布凹凸不平石子的棋盤,人類依照規定的秩序,在其中如螻蟻般茍且偷生的活著。

    看不清大街小巷里的陰暗和罪惡,只有城市繁華和井然有序。

    鶴見稚久低笑一聲,借力下跳。

    ——‘嘩啦啦’

    觀景臺的玻璃如同破損的蛛網,停頓片刻,轟然碎落滿地。踏著滿地玻璃碎片,鶴見稚久安穩落地。

    再看觀景甲板上的空曠空間,不見咒靈。不走尋常路的鶴某人大喊:“我來啦!”

    空曠的空間內立即反響出重重回音。

    確實是打算誘敵深入一波的羂索看了看觀光臺上被砸出的洞,又看了看鶴見稚久。

    正常人會做這樣的事嗎?!

    “歡迎——不管怎么說這樣的話也該對我說一個吧!”

    不講武德鶴見君很有自娛自樂精神地在沒有光源的空間里鎖定了詛咒師的氣息,笑嘻嘻地迎過去,就不帶怕的。

    羂索冷笑一聲,并不想和唯一能讓他破防至此的人類扯這些有的沒的。

    但是鶴見稚久就是很想在戰前話多一下。

    “我剛才看見了,晴空塔旁邊有很多咒靈,應該還有咒術師吧,沒看清楚。看上去都是用來對付我的。”少年趨步走向羂索,好奇地問道:“你怎么把它們引過來的?”

    羂索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你。”

    “我?”

    “你身上承載了此世間全部的詛咒,無論是詛咒你創造覆蓋天元的結界,還是作為誘餌吸引全世界的咒靈追殺你,都很簡單。”

    “只不過我也沒想到,本來只打算一個東京都范圍的結界能一下子擴大到整個關東地區,甚至還在不斷蔓延。你比我想象中更有價值,鶴見稚久。”

    “這樣啊……”

    鶴見稚久驚異地睜大眼睛,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又突兀地笑起來,“原來如此,我還在想悟嘴里利用我創造的結界究竟是因為什么才能做到這種地步——匯聚以全世界詛咒而誕生的過咒怨靈「鶴見稚久」,原來如此。”

    他只從真人的記憶里看見了一個漫天咒力的涉谷,現在倒是親身見識了一下從自己身上引申出來的破壞力了。

    也難怪回來就被咒術界的人通緝,原來自己給人留下的深刻印象是這種類型的。

    “對了,我有個問題。”

    鶴見稚久突然問道,“在特務課面前暴露坐標的數值是你故意的吧?為什么選這里?”

    鶴見稚久才不信什么巧合呢,他又不傻。

    羂索卻是笑了。

    他知道鶴見稚久喜歡晴空樹,但他選這里的理由并不是因為曾經鶴見稚久喜歡選這里作為給五條悟過生日的地點。

    “你和我說過。”

    羂索說,作為鶴見稚久曾經最信任的老師,自然而然能明白那個小少年喜歡這個地方的理由:“你說,從這里能俯瞰東京這座整齊規劃又人口密集的城市,如果要展望重鑄新生的光景,這座塔的頂端會是最佳風景區。”

    “在這里殺了你,親手破滅你的理想,不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嗎?”

    第153章

    理想者的本我(43)

    東京(Tokyo)。

    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名列全球最繁華城市第二名,作為首屈一指的世界級都市,東京一旦發生什么絕對足以引起海嘯般的風波,吸引全世界的關注。

    “……”

    聽見羂索的回答,鶴見稚久眼里的灰色凝滯半刻,呼吸下意識緩了緩,手指蜷曲,收向腰間武器的方向。一向連敵人針對自己那種事都能夸得出口的少年這次一言未發。

    呼吸漸緩,殺意漸起。

    也許是察覺到了鶴見稚久的遲滯,羂索頓了頓,打探鶴見稚久的目光漸漸地變得不可思議起來,“……我說中了。”

    是句問句,用來回答鶴見稚久的態度時可以成為肯定句。

    少年在寂靜的氛圍中抬腳向后微微退去半步,空氣中懸浮的濃霧因他的動作掠過發梢,又劃過眼眸,朦朧冰冷的霧色透到骨子里,連同他的眸色一樣充斥冷光。

    鶴見稚久盯著羂索,像是要透過表象看清詛咒師的靈魂。

    這是第二個。第二個對他了解到連這些從來沒有宣之于口的細節都能掌握的人,這一點連費奧多爾都猜不出來。

    “你居然……”

    羂索看著鶴見稚久許久,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遍,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樣,不可思議的神情躍然臉上。

    “五條悟和夏油杰居然沒有攔住你?真是不可思議。”

    “——不對,你帶著什么?”

    羂索猛然驚覺,察覺到了鶴見稚久身上那股熟悉的咒力殘穢。

    因為在那段過去里常見這一人一咒靈成天混在一起搗鼓咒力,氣息就差混在一起,延至現在羂索一時之間差點沒有反應過來。現在接觸才驚覺鶴見稚久身上有股相當熟悉的氣息。

    鶴見稚久和真人的氣息太像了。

    同樣是被詛咒的生靈,一個是被世界詛咒,一個是人類惡;鶴見稚久和真人的契合度極高,只認識其中一個,沒有參照物絕對分辨不出另一個的咒力氣息。

    “有趣的贈禮,你也認識么?”

    鶴見稚久一只手按在腰間,重心微微下沉,可他明面上還是一派的明朗,揚起笑容反問:“就像你告訴我的那些事那樣,也有人以另一種方法告訴我了。不可以嗎?”

    ——可以嗎?

    捫心自問,羂索其實挺后悔的。

    鶴見稚久這人不好控制,但是好騙,說白了傻白甜一個,騙殺比正面打贏簡單多了。

    抱著微妙的心思,羂索在兩方一定會決一死戰的前提下多問了一句,“他告訴你什么了?”

    話問出口的時候羂索已經預料得差不多了。

    以真人的術式特質,他想把過去的事情告訴鶴見稚久還能讓他相信只有一個辦法。

    “他告訴了我你們眼里的我,一個渺小狂妄的、卻想與世界對抗的弱者。”鶴見稚久歡快地回答,倒也沒有很在乎這種一定要在決戰里聊天的反派行為。

    少年垂眸微笑:“這不也是你們覺得我應該會做的嗎?就像現在。”

    羂索默了默,沒打算評價這兩個惺惺相惜的靈魂。

    他早該把真人殺了的。

    能被鶴見稚久信任到作為最后賭注的籌碼,真人怎么可能像五條悟夏油杰那樣不知所措地想挽留下什么。說不定那個咒靈一開始的目的是直接綁架他心目中的珍寶,直接藏到暗無天日的地方去。

    “好了好了,要打就打嘛。雖然我不是很在乎外面死很多人,但是——真的很浪費時間誒。”鶴見稚久抱怨般地拖長尾音,言語之間冷淡至極,他展目看向廳內轉角處,語調轉變上揚:“還是說,這位也要來一段長篇大論?”

    今天大概是真的被當Boss刷了。

    鶴見稚久想。

    “剛才還在想,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會點破老夫。”兩道劍氣飛出濃霧直沖鶴見稚久而來,他屹立廳內空地上倒是紋絲不動,看著幾乎可以斬斷任何事物的氣流破開濃霧,從他兩側劃過。

    爆裂的劍氣漲飛鶴見稚久垂在身前兩側的灰發,落下時已經有幾縷卷進劍氣中被削斷成碎絲,紛紛揚揚地飄落。

    鶴見稚久轉動眼珠,微微抬眸看向發源處。那里傳來渾厚低沉的聲音,以及刀劍鏗鏘、利刃出鞘的長鳴。

    ‘篤篤’,隨著腳步聲緩緩逼近,無窮無盡地壓迫感壓在了鶴見稚久肩頭。

    “還是一如既往地耐不住性子啊,稚久。”長輩的口吻。

    借著些許微光,鶴見稚久看見了意料之中的敵人。

    只不過在真正看見那身軍裝的時候鶴見稚久還是愣了一下,當目光轉移到來人臉上,才抿去心底泛起的漣漪,揚起笑容和他打招呼:“久聞大名!福地櫻癡閣下!”

    福地櫻癡頓了頓,忽地大笑一聲:“你也是,好久見不了還是老樣子,看見什么都不覺得奇怪。”

    鶴見稚久眨巴兩下眼睛。

    看了看身前的福地櫻癡,又看了看身后的羂索。

    “現在認識我都不帶遮掩了嗎?所有人都和自來熟似的。”少年狠狠吐槽,自從有了那么一兩個人開頭之后,后面的人在他面前就干脆不掩飾他們之間曾經的關系了,他還得捎帶手猜猜彼此之間的關系。

    “哈哈!”福地櫻癡大笑一聲,一針見血地問道:“你在乎嗎?”

    鶴見稚久誠實搖頭:“不在乎。”

    少年摸摸自己不靈光的小腦瓜,“之前我是覺得意義不大,反正到頭來塵歸塵土歸土,不過最近……有點興趣。對我做過的事情。”

    他說著,看向福地櫻癡。

    福地櫻癡似乎明白什么了,感慨一聲吐出一口氣,略微放松了手里已經出鞘的雨御前,卻沒打算靠近,只是了然地笑笑:“那個俄羅斯人……果然是他,他很會把握你的心理。我還以為你對任何人都不會感興趣呢。”

    “也不用把我說得那么孤僻吧。”鶴見稚久反駁道。

    “你不是嗎?”

    “狂妄到想以一己之力改變世界,又害怕傷害到你在乎的人,為此不惜小心翼翼地把所有人推開,讓所有罪孽都擔在自己一個人肩上。”福地櫻癡說,目光沉沉地看向站立霧中的少年。

    鶴見稚久曾經因為他推遲計劃整整四年,那四年里他有無數的方法挖走費奧多爾去執行他的計劃,但是沒有,鶴見稚久純粹地因為要協助他留了下來。

    然后,在決意與世界為敵之后,他毅然決然的推開了中原中也,獨留自己一個人緩慢而堅定的前進。

    單純又執著得可笑了。

    福地櫻癡豪邁地笑起來,接上自己沒說完的話:“你這樣的人,估計只適合活在你創造的烏托邦里。說不定費奧多爾就是這么想的,他既然一直自詡為神,在那次之后大概就把這份期望放在你身上了。”

    消滅異能者,消滅罪惡。

    然后推崇鶴見稚久,讓他成為自己理想中的神明。

    如果悄無聲息地讓費奧多爾接近鶴見稚久,說不定真的會成功呢。

    “烏托邦?”

    鶴見稚久‘誒’一聲,撇撇嘴。

    “小孩子都不信啦。生產力和管理能力跟不上,僅靠我一個人,就算我通過那些強大的異能武器拿到絕對的權利又能怎么樣?再不過只能成為在恐怖壓力下的獨.裁帝國而已,解決不了混亂,也根治不了腐朽。”

    “要做到像神明一樣有條不紊地安排世人,聽起來就讓人害怕。”

    在場的幾個人微微一怔。

    福地櫻癡挑眉看去,敏銳地發現了一件事情。

    “聽起來你對成為新世界的神不感興趣。”

    “……”鶴見稚久一時震驚,“我看起來有那么中二嗎!”

    “有。”

    羂索冷笑出言,“你去過咒術高專,別告訴我在距離天元那么近的位置你沒想過直接突襲他。”

    幾人的站位悄悄發生變化。鶴見稚久不需要去看,就能感受到自己被包圍在了中間。

    “還有你回到這個國家之前……仗著自己的新職位去過哪些地方需要我多說嗎?”福地櫻癡問,手中雨御前一直蓄勢待發。

    他瞄準的是少年的脖頸,只需要斬斷,讓咒靈吞噬,甚至讓旁邊那個詛咒師奪舍。鶴見稚久就再不會成為他們道路上的阻礙。

    福地櫻癡的話讓鶴見稚久嘖舌,“不就是去各個國家藏匿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地方轉了一圈嘛,我又沒拿。”

    而且因為跑東跑西差點忘了和波本交接的事情……幸好趕上了,不然就真的是遲到了。

    “……”

    這小子沒否認,說明這種事他真做過。

    “你們人類既然知道他這么危險,為什么不繼續查清楚?”一直沒敢湊近的無色之王突然出聲,問道。

    它的目光凝視鶴見稚久,但什么也看不出來,就疑惑地問詢身邊這幾個臨時同伙。

    福地櫻癡睨視白色狐面,忽地又是一聲大笑,幽默而冷淡地反問道:“每件事都查,萬一查出來什么呢?*”

    “——這。”

    無色想了想,卻發現這句話無法反駁。

    “是啦,就是這樣。”

    鶴見稚久贊許地接上話:“手握重權和大量情報還能得到上級重用,有些潛規則已經銘記于心了,聽起來福地先生也很了解這些事。”

    “說不定我們的目標也很契合。”

    “要是我們能一起共事就好了,我覺得福地先生一定和我配合得非常默契!”

    無色看向福地櫻癡,不可置信之意溢于言表:“這小子真不記得?”

    “誰知道呢。”福地櫻癡抬步,上前。

    在戰場上磨礪數十年的獵犬一步步踏近,手腕翻轉,神刀雨御前上華光流轉,徹骨冰冷刀刃反射出少年的模樣。

    “做好準備了嗎?”

    福地櫻癡問,眸光冷冽地掃向少年。

    面對戰斗邀請,鶴見稚久想了想,決定誠實回答:“沒有。”

    福地櫻癡一愣,大笑起來,看穿了他曾經一手帶出來的少年此刻這么說的理由:“我知道。你想說武力手段對單挑全世界來說作用更多的在于被逼上絕境的時候作為最后逃生手段,但如果是在被逼上絕境之前,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沒有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之前,那么更合適的依舊是頭腦。”

    “藏下逆風翻盤的底牌,為自己的思考贏得更多時間。——但是鶴見稚久!”福地櫻癡的聲音陡然拔高,橫刀身前。

    鶴見稚久猛地抬頭看向他。

    “你還在思慮什么?”

    福地櫻癡問:“該做的你不是都做了嗎?你還在猶豫什么?”

    “還是說,你在找理由自我推脫?”

    “……”

    鶴見稚久輕笑一聲,落針可聞的寂靜高空上他的笑聲格外顯眼。

    鶴見稚久嗤笑:“怎么可能,我又不想感動自己,去當別人眼里拯救世界的圣人。”

    “只是說,不該浪費體力的時候盡量避免,畢竟我不太喜歡打架。”

    鶴見稚久垂眸看向掌心,停頓數秒,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握掌成拳。

    他再次看向包圍他的這幾位,或是前輩或是老師。鶴見稚久揚起笑容,認真應答:“但該開戰的時候,就應該不留余地,不必遮掩,知行合一,一擊必勝。”

    “你不能每件事都查,萬一查出什么來呢?”——《是首相》漢弗萊·阿普比。

    第154章

    理想者的本我(44)

    ‘——’

    頭頂方向傳來暴動聲,費奧多爾偏頭去看和他一起爬樓梯的太宰治,體力較弱的俄羅斯人在調整之余問道:“你讓守在外面的那些人去找稚久了?”

    “亂步先生應該會下這種命令吧。比如搶在你們之前找到鶴見稚久,和他一起順利的處理好這次的災難。只要把他和你們隔離開,就有更多時間改變他的思想。”

    太宰治一拍手,歡快好似馬戲團上正在表演的藝術家:“這樣就是和平解決了,happy end!”

    “不過呢,我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他又說。

    領先費奧多爾幾步,且更顯得輕松的駝色風衣青年笑容滿面地回頭,告訴費奧多爾:“外面的事情我都交給亂步先生了,畢竟我的目標——”

    “只有我么?受寵若驚。”費奧多爾笑著應下,嘴里這么說著,臉上卻什么表情都沒有,不知是因為爬樓梯太費體力了還是因為兩個頭腦派相處久了,干脆連演戲都懶得演了。

    他哼笑一聲,稍許駐足,眺望塔外的景色。

    縱使什么也看不見,費奧多爾也能想象到留守在外面那些人焦急的心態。這場不知為何而起的大霧來得太及時了,遮掩去了最關鍵的戰斗,讓所有關注的人只能得到最后的結果。

    結果最后往往都由勝利者來書寫。

    費奧多爾邁開步子,繼續向上,“你們倒是不怕稚久輸給了那些人。”

    他說:“單論一個獵犬隊長怕是已經可以成為橫濱難以對付的敵人。如果再加上另外兩個,換做其他人就只能想好最后的死法了。”

    太宰治不置可否。

    “會嗎?我覺得鶴見稚久不會。”太宰治一點都沒有被內涵到這個以毒攻毒計劃的薄弱處,笑容輕巧地自問自答,到了還反問一句:“這不也是你想知道的嗎,費奧多爾?”

    費奧多爾抿唇微笑,沒有回答。

    “探出鶴見稚久的實力能更好的為他量身打造一個新的計劃,畢竟隨著那個家伙的想法隨機應變……不是很難,但會很累。”太宰治也不管費奧多爾什么反應,很干脆地掀開了費奧多爾各個沒有說出口的隱秘心思。都到這一步了,也沒必要再虛與委蛇了。

    “噗。”

    聽了太宰治的評價,費奧多爾忍俊不禁,認可地點點頭,行進間黑發掠過那雙神秘的紫色眼瞳,里面居然真心實意地全是笑意:“這話說的沒錯,看來在這一點上我們所見略同。”

    他們倆慢悠悠地順著樓梯往上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好像許久未見的親朋摯友,互相揭底。

    沒辦法,誰讓電梯壞掉了呢。

    沒辦法抄近路就只能老老實實爬樓梯了。

    …

    長刀和短刃猛烈碰撞,沖撞出的冷光在空中擦出一片火花。

    鋼筋鐵骨也能不費吹灰之力斬斷的利刃平靜如同水波一般襲向鶴見稚久。鶴見稚久敏銳地欺身閃躲,借勢反手攻向戰斗力僅限于達摩克利斯之劍的無色之王。

    他用著堪稱可笑的短刀迎下羂索的攻擊,穿行的速度卻媲美音速,閃身之間就出現在無色之王身后。

    好像正如鶴見稚久自己所說一樣,他不怎么喜歡打架。

    但正經打起來他也是有著不錯戰績履歷的人,一打三完全不落下風。

    短暫的空隙間,福地櫻癡撤身調整攻勢,抬手異能發動揮向不遠處的灰發少年,極速飛馳的劍氣直沖鶴見稚久的脖頸之間去。

    “我聽說,你被邀請加入過獵犬?”

    福地櫻癡摸摸胡子,一副回憶往昔的模樣,完全不覺得鶴見稚久會死于這簡單的襲擊。

    然后反身抬劍,果不其然,鶴見稚久出現在了他身后。

    ‘——鐺’

    是短兵相接劃拉出的刺耳噪音。刀刃上反射來的寒光如芒刺骨,暗啞的反光之上,刀身震顫嗡鳴。福地櫻癡虎口發麻,狠狠地挽刀壓下鶴見稚久手里那平平無奇的短刀。

    “好久以前的事了。我明明記得我拒絕了,履歷也應該沒有送到獵犬篩選的名單里才對。”

    鶴見稚久突襲不成并不戀戰,挑開雨御前,順著反身躲開下一輪攻擊,游刃有余地作出回答。

    “為什么?”

    福地櫻癡挑目問道。

    “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應該會很期望任何能給予你機會的事情。總不能是轉性了吧?”

    福地櫻癡上下打量鶴見稚久,搖了搖頭,自問自答,“不像你。”

    “唔,雖然這么說不太好意思,但我是情報學畢業的。”鶴見稚久抓抓頭發,作為一個和費奧多爾那種頭腦派在一起能倒扣八百個心眼子的人,出身這個專業實屬愧對導師。他說,“獵犬能給予我的力量和榮光遠超于我當前所獲得的,但是有些事,待在軍隊反而是種束縛。”

    鶴見稚久揚起笑容,反問:“我想,就算是在聯合國赫赫有名的遠東英雄,也沒見過那些被深藏在無數謊言和虛假之下的東西吧?”

    “……哈,還是一如既往。”

    福地櫻癡低笑,沒有回應,但一點也不意外鶴見稚久會這么做的原因,“不過作為小輩,你還沒資格向我打探這些事情。”

    鶴見稚久吐吐舌頭,一點沒有套話失敗的自覺。

    羂索冷眼旁觀,手中術式漸起:“有時候人活得太透徹也不是什么好事,不過這也就是你了。”

    “是在夸我嗎?感覺像是在夸我。”鶴見稚久眨眨眼睛,非常榮幸地接下敵人的評價。

    趁著這個忙中聊天的空檔,他還抽出時間扭頭瞅了一眼外面。

    觀景窗外的世界非常熱鬧。

    僅僅是一眼鶴見稚久就像是受驚了一樣倒吸一口冷氣,瞪大雙眸,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嗚哇,那些都是咒靈嗎?”

    那是猶如墜入十八層地獄般的景象。

    地面發出了天雷般的震響,那是巨大咒靈踩踏地面,推到樓房時發出的聲音。隨著一陣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火光也像是煙花沖向天空,那些血一般的光亮縈繞在霧氣里,為肉眼可視的世界披上一層煞氣的霧紗。

    而霧氣之上,咒靈、無數等級不一的咒靈紛至沓來。

    大地在鳴動。

    是了,這是羂索的計劃之一,這也是這位詛咒師準備好的后手。哪怕鶴見稚久能逃出生天,他也會被這些咒靈帶來的輿論和威脅逼上絕路。

    但是鶴見稚久不在乎,他只會對此嘖嘖稱奇:“簡直就像是身處奈落一樣。”

    羂索已經懶得評價他這個性格。

    他打量著當前的局勢。

    五條悟那些人還沒進來,八成是被咒靈攔住了腳步。

    但阻攔不了多久,利用鶴見稚久召集的咒靈雖然多,但還沒到能殺死六眼無下限術師的地步,更何況五條悟那邊還有一個夏油杰,還有那些異能者,指不定特級咒靈那邊也要來摻一腳。

    而眼前——鶴見稚久一挑三不落下風。

    根據福地櫻癡帶來的情報顯示,這個自稱情報學畢業的家伙是戰斗型特殊作戰情報員。不僅戰斗力不可小覷,像鶴見稚久這種不會把一切壓在一種方法上的家伙,誰知道他手里藏著多少底牌。

    棘手到像是手里攥著只刺猬。

    羂索暗嘖。

    他橫掃一眼福地櫻癡,對這個軍裝男人的印象不深,最清晰的就是福地櫻癡的力量。

    能對付鶴見稚久,但還不夠。

    不夠將這個少年置于死地,不夠連翻盤的希望都給鶴見稚久摁死。

    ‘鐺!’

    鶴見稚久那平平無奇的短刀被挑飛,斷刃在空中飛旋,釘入地面的時候已經被雨御前一刀兩斷。

    普通的制式武器和大名鼎鼎的雨御前終究是有區別的。

    鶴見稚久又從腰間摸出槍來,推開保險栓,輕而易舉地擊退羂索,以及殺傷力并沒有其他兩個那么強盛的無色之王。那副模樣就連福地櫻癡也要感慨一句,鶴見稚久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熱武器,不擅長冷兵器。

    這也正是鶴見稚久近戰的漏洞。

    福地櫻癡壓下眉頭,眸色銳利如劍,趁著羂索牽制住鶴見稚久的空隙扭身上前,異能注入雨御前當中,鏡獅子發動!

    氣吞山河般的豎斬劈頭蓋臉迎下,一擊下來恐怕整個東京晴空樹都要被一刀兩斷。還在和鶴見稚久纏斗的羂索低罵一聲,迅速撤開避免自己也被卷入。

    一進一退,瞬息間發生的事情根本來不及反應,鶴見稚久只能硬生生接下這一劍。

    眼見雨御前破開皮膚,鮮血涌出,福地櫻癡就要抽刀再進一步進攻。

    ——等等,不對!

    福地櫻癡瞳孔收縮如針,就要后退,卻發現嵌入鶴見稚久肩頭的刀劍進退不得,鏡獅子配合下的雨御前沒有再進半寸。

    再看,發現閃躲不及的少年手直接抓在了刀刃上,白凈的五指之間鮮血如注!

    雨御前的劍身在顫抖,不是因為劍器本身,而是因為進攻的雙方在較量!

    福地櫻癡瞬間明白了鶴見稚久的想法。

    以傷換命,這家伙就算是換了個地方成長還是改不掉這種作戰風格。

    忽地,鶴見稚久朝福地櫻癡露出笑容,眉目冷肅,垂下的那只手猛擊福地櫻癡手腕,力度之大讓福地櫻癡懷疑如果不是獵犬的體質,自己的手腕會不會在這一擊之下碎成粉末。

    短短數秒,進攻方發生轉變,福地櫻癡借羂索的接力攻擊閃身撤離鶴見稚久的攻擊范圍,屈身落到了幾步之外。

    少許安靜了下來。

    “唉~~”

    和鶴見稚久拉開安全距離的福地櫻癡看了看自己被鮮血染紅的肩頭,那不是他的血。又看向和他正面單挑的家伙,揚聲說道:“對老前輩不太尊重啊小子。連武器都要搶。”

    “什么?我可是聽說過雨御前的大名哦。”鶴見稚久輕輕拿下橫劈在肩膀上的刀劍,一時不察被鋒刃的雨御前劃開面頰,臉上瞬間就多了一條細長的血痕,直面了御賜異能武器的鋒利。

    鶴見稚久小聲抽了口氣,但還是很開心的,“雖然是用傷換來的,但是對福地先生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削弱嘛!”

    羂索一擊不得,同樣撤回。

    他看著開開心心但是對冷兵器不太熟練,揮了揮雨御前不知道怎么用的少年,忽地問出了至今為止只有安室透偶然套出過幾句話的問題:“鶴見稚久。”

    “好的?”

    鶴見稚久順著聲音望去,聽見羂索在問他:“你的異能是什么?”

    鶴見稚久驚異地應聲:“咦?我的能力嗎?”

    他試著握住雨御前,一邊回答。

    “沒有名字。因為我實在是沒有那份文學細胞,不能像其他人的異能或者咒術那樣取個好聽又好記的高雅名字,所以……”

    劍身錚鳴,血光流轉。

    鶴見稚久垂眸看向手里這柄神刀,兩指緩緩抹去刃上鮮血,從刀鐔處劃向刃尖,一甩刀劍,看著自己的血水順著力道飛濺到地上。

    ‘滴答’

    血花綻開,鮮紅的顏色。

    鶴見稚久臉上也綻開笑容,“差不多就這樣吧,只需要知道我這個人是一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就可以了。”

    “規模?”

    羂索心念一動,想到了一些血洗東京都的場面人行為。

    “唔,鐘塔侍從旗下有一名足以焚燒整座城市的異能者,這個應該知道吧?福地先生應該知道。”

    “我去英國的時候和那位異能者討教過。以武器的角度來說,我的殺傷力只增不減。”

    鶴見稚久握著雨御前,自上往下挽了個不甚熟練的劍花,寒光反射出敵人臉上的震驚之色。

    刀尖輕輕點地,隨著少年抬步前進,每一步都踏出一個血腳印,拖在手里的雨御前刀尖與地面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少年的語氣中洋溢著年輕氣盛的歡快和活力,正如笑容一般明媚。

    他輕松地回答:“所以才能仰仗這份力量,混到今天這番地位嘛。”

    第155章

    理想者的本我(45)

    不比涉獵異能較少的羂索,福地櫻癡聽了鶴見稚久的話很是詫異地沉默半晌。羂索還以為他要說出什么有指導性的評價,結果他就感嘆了一句:“后生可畏嘛……”

    “不愧是從戰場、不,應該說是地獄里回來的人。這才該是你真正的樣子。”福地櫻癡癡癡低笑,凌厲地目光掃向鶴見稚久。看著少年渾身浴血,用最不規范的姿勢手提刀劍向他們走來。

    恍然間似乎有另一個穿著獵犬制服的身影重疊在眼前的少年身上,明明晃晃間還能聽見同樣活潑歡快的聲音在喊他前輩。

    像是那個獵犬的分隊長,天賦異稟的少年天才。

    福地櫻癡陡然長笑,“現在這個樣比剛才順眼多了。”

    鶴見稚久對此不置可否。

    他抬刀將雨御前橫至身前,屈指輕彈劍身,刀劍輕鳴:“……斬斷時空的異能武器。福地先生居然沒用它的能力,這么輕易被我搶走值得人懷疑。”

    “不過,雖然我劍術幾乎沒學過,但有趁手的武器也挺不錯的。”少年粲然揚眉,忽地身形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滿地空涼浮動的霧氣。

    視線鎖定不到攻擊目標,在場的三位下意識提高警惕,感知力透向四面八方,提防鶴見稚久進攻的方向。

    空氣中傳來‘簌簌’聲。

    似是高速穿行,帶動空氣的音響。

    雨御前被奪,福地櫻癡臨時選用了破損的鋼材。扭曲擰折的鋼筋在他手里發出刺耳的噪音,短短數秒就變得筆直,削鐵如泥的力量無異于劍器。鏡獅子作用下再普通的武器也能發揮出千百倍的力量。

    身經百戰的武士沉下氣,擴大感知探尋敵人的所在地。

    雨御前擁有斬斷時空的能力,可以回到十幾秒之前的‘失敗’發生之前,是一把幾乎可以斬斷敗北的刀。作為神刀的主人,福地櫻癡怎么可能不熟悉自己的武器的特性。

    但是無論試幾次優勢都在鶴見稚久那邊。

    嘗試的結果要么是武器被奪走,要么是趁機被反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自稱得倒是一點沒錯。

    “幫我拖住他幾秒。”羂索突然出聲,放低聲音對前面的臨時盟友說道。

    福地櫻癡沒有應聲,自顧自地抄起武器屈身上前。

    羂索呼出一口氣,眼底戾氣一閃而過,冷意蒙住瞳光。垂放身側的雙手微微動了動,目光緊緊抓住鶴見稚久,幾乎沒有從與福地櫻癡打斗的少年身上松開過。

    是時候了。

    沒必要再藏下去。

    都到了這個地步不管最后是輸是贏都會成為眾矢之的,如果不是要提防一手從不遵循咒術規則的鶴見稚久,剛才那句話也是沒必要說。

    羂索抬手。

    兩掌背對,五指堆疊交叉。

    霎時間洶涌的咒力蕩開空曠大廳內的全部遮掩,霧氣一空而散,吹得鶴見稚久灰發翻飛。

    他下意識看向發源地,借著外面的火光,背對著火光的身影被拉長,背光之下,如同降臨世間無惡不為的詛咒災難。

    “領域展開。”

    羂索垂眸看向掌心,低喃咒詞。

    ——「胎藏遍野」。

    樹狀實體轟然間拔地而起,如跗骨之蛆般吸附虬結在那上面的,是無數張面目猙獰、抱膝蜷縮的胎體。無數扭曲面孔堆疊的‘樹’越漲越高,亡靈的幽咽聲伴隨兇狠的突襲越發清晰。

    如果這里有咒術師,一定會驚恐地喊出這個領域的特質。

    沒有可以突破的外殼,范圍可以擴張到無限大。

    遠超現在術師的咒術造詣,這是……不封閉結界!

    ‘咔咔!’

    晴空塔的穹頂發出爆裂的噪響,和樹冠相撞的地方已經有了被突破的跡象,水泥碎石撲簌簌往下掉,掉在被樹根從拱破的大理石地板縫隙里,暴動的樹枝如洪水一般涌向鶴見稚久,席卷至眼前的枝丫似亡靈的白骨一般張牙舞爪地揮向他。

    鶴見稚久揮刀格擋,寒芒掠過,胎體一刀兩斷!

    又迅速有更多的怨靈涌上來。

    緊接著的還有福地櫻癡閃電般的一擊!

    堪堪閃身偏開,但席卷的罡風還是削斷了擺動的灰發發尾,待到鶴見稚久幾個后翻身跳遠的時候,仰頭望去,羂索的領域展開已經遮天蔽日覆蓋了觀景臺的穹頂。

    數不清面容扭曲的胎體擠在一起,猙獰的五官朝向鶴見稚久的方向,領域范圍內一切施術者的術式都將會百分之百命中。

    ‘——格拉。’

    墻面爆發出靜謐的摩擦聲,肉眼可見的,墻面在……下滑?!

    像是錯位的七巧板一樣,福地櫻癡揮動武器方向的墻面連著觀景臺的邊沿地板一起、整個都在往滑動。摩擦聲一點點增大,最終不容忽視地,那面墻壁掉了下去,從高空之上跌落的同時,帶著血腥味的冷風也迅速灌入空曠的觀景大廳。

    狂風呼呼吹響,剎那間席卷整個大廳。

    所有人的身形再沒有遮擋,一舉一動全都暴露出來。

    整齊的斷面如同鏡面一般光滑平整,剛剛還算完整的高塔瞬息間就破損了一個巨大的缺口。往下看去是超過六百米的高度,如果毫無防備地掉下去如墜深淵!

    “哇……”

    鶴見稚久驚嘆地看著這一幕,深覺自己提前奪走雨御前是多么正確的事。

    但不僅于此。

    羂索交疊的雙手還沒有放下,站在咒力最為濃郁的‘盛世’中心,他的領域幾乎可以無視咒力的需要無限期解放,只要在術式熔斷的真空期之前得手,剩下的就不是問題!

    因此。

    更大的風涌進來了,頭頂掉下來很多碎石。

    仰頭看去,破損的窟窿之外連黑紅色的天空都看不見,遮天蔽日的領域覆蓋其上,從鶴見稚久的角度只能感覺到濃重的咒術壓迫迎頭而下。

    左手邊一個體術近乎無敵的獵犬,右手邊一個領域瞬展到覆蓋天際的詛咒師,或許這個時候鶴見稚久轉身從缺口跳下去可以逃出生天,——羂索考慮到了這種可能性,所以他沒有使用封閉性的領域就是為了將鶴見稚久牢牢控制在掌心。

    羂索放下雙手,抬眸看向鶴見稚久,卻發現那家伙完全不慌,格外好奇地在仰頭打量他的領域。羂索揚眉,詫異道:“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才對,為什么可以給你助力的人遲遲不上來。”

    鶴見稚久的視線從頭頂那些猙獰的胎體移向他。

    也許是發覺語句中的指向錯誤,羂索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我指的不是你的那些親友。我指的是對這片土地理應有著保護責任的那些人,以他們的能力,強行突破咒靈到這里來用不了多少時間。”

    福地櫻癡從戰斗狀態脫離出來,羂索的話倒是讓他想起什么。

    他望向鶴見稚久,又看了看外面的景色,除了咒靈就是災難,似乎看不見支援或者其他任何人類的影子,“異能特務課、非時院……我一直在想,如果除了我們這些人還有其他人知道你的事情,他們會怎么處理你——我們這些對世界有明確威脅的人。”

    “上一次應對我們的方法是讓我們兩敗俱傷,這一次看來……”

    福地櫻癡話沒說完,就被另一個聲音搶先,

    “看來現在結果很明顯了。”飄浮在半空中的狐面不知從什么地方突然出現在鶴見稚久面前,以近乎憐憫地目光俯視他。

    “孤立無援啊,哈哈哈!”

    “輸了——你是死。”

    無色之王暗啞的聲音在少年耳畔徘徊。

    “贏了,就算你一個人能打贏三個,但那又能怎么樣呢?能為你的前科作證的人不止一個,無論輸贏,鶴見稚久都是犯下過滔天罪孽的惡人,無論輸贏。”

    如同惡魔低語般,無色之王的聲音綿綿不絕地灌入鶴見稚久耳朵里。

    “現在的你看起來真是可憐啊,鶴見稚久。”

    獨立高塔之上的少年迎著冷風。

    就算是對垃圾話免疫,此時也要忍不住吐槽一句:“我當然知道這些。作為一個資料短短一星期內被調動無數次的人,想不知道也難好嗎。”

    鶴見稚久說。要不是他發現得快,防得早,他的全部經歷都要被拖到光天白日下人盡皆知了。

    “但是,你很清楚的不是嗎?”

    鶴見稚久看向羂索,揮動雨御前,劍尖指指沖天而起的樹狀領域具現化,那樣龐大的‘樹’突然出現在晴空塔上,就算有霧氣遮掩也很難被全部遮掩。

    他說:“我們都踩進費奧多爾的陷阱里啦。”

    ——什么?

    塔外,被一刀截斷的破損墻壁外,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聲響。

    羂索瞳孔緊縮,他感覺到有人踏入了他的領域。

    太早了。

    能支援鶴見稚久的人來得太早了,為什么?

    他猛地看向了被圍困在塔上的少年,鶴見稚久是明知這里有圈套還一個人上來的。在乎鶴見稚久的那些人必定不會同意,為了避免他起疑心,再不過用的也會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種招數。

    羂索知道。所以他借鶴見稚久身上的咒術特性發動這場混亂的目的更在于牽動無數咒靈屠戮人類,牽制五條悟那些人。

    為的就是在獵殺鶴見稚久的時候,能暫緩五條悟等人上來的時間。

    可是,時間比預計的要早,甚至根本沒有起到拖延的作用。

    羂索內心只有一個結論。

    ……五條悟、那些人類最強的幾位強者們放棄了救人。

    他們選擇直奔這里。

    他們選擇了鶴見稚久。

    空寂的高塔上出現了新的聲音。背對著缺口的無色第一個聽見了那道壓著怒火的聲音。

    “喂——”

    纖長的五指忽然出現,重重掐住白色狐面的喉嚨,狐貍驚恐地瞪大眼睛,用力到眼珠布滿血絲,往上看去,映著血光的白發下是一雙盛如蒼穹的蒼藍色眼瞳。

    五條悟收縮手掌,迫使無色之王只能發出‘咯咯’的短鳴。

    他身后,污濁的紅光躍起,重力呼吸間攀附整座高塔,黑西裝外套在高空冷風中翻飛,如同橘發一般張揚不馴。

    除第七王權之外的第二柄赤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與鋪天蓋地的咒靈一同顯現。周防尊指尖冒出一簇火點燃叼著的煙,鋒銳的目光劃向無色之王,青年慵懶冷冽地踏出一步。

    “你說誰孤立無援呢?”

    第156章

    理想者的本我(46)

    “稚久?”腳步聲從身后靠近,是夏油杰的聲音。

    幾個躍身落到鶴見稚久身邊,夏油杰還沒伸手就看見了鶴見稚久身上那片腥紅的血跡,他瞳孔緊縮,連忙追問:“你受傷了?”

    其他人的目光瞬間聚向鶴見稚久的方向。

    鶴見稚久后知后覺地低頭看看自己,從肩膀化下的那一塊衣服早就被鮮血染紅,傷口血肉模糊,但是作為一個常年各種混亂地帶求生的情報員,對此早就習慣了所以一直沒意識到。

    想不到怎么解釋,鶴見稚久瘋狂狡辯,“一點小傷,問題不大。等會找個醫生護士包扎一下就好了,我體質很好的,過不了幾天就能愈合!”

    心虛的模樣就差在臉上寫著‘聽我狡辯’幾個字了。

    區區致命傷的情況他也不是沒經歷過。鶴見稚久打架的作風向來狂野,屬于能打贏就行別的不管的品種。

    “……”

    夏油杰沒說話,只是往他前面站了一步,把他擋在身后。

    鶴見稚久眨一下眼睛,似乎從無聲的情緒里悟到了什么,探頭,小聲問道:“杰生氣了?”

    夏油杰還是沒說話。

    只是手中術式釋放的咒靈比來的時候多了一倍。

    鶴見稚久縮了一下腦袋,沒敢回頭去看其他幾個人。

    咳,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因為他是有意的。

    雨御前配合上福地先生的異能可以藐視絕大多數的強者,他這不想著是單挑嗎,還有其他兩位要對付;打打殺殺的時候投機取巧很正常,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傷勢也很正常。

    他是控場型不是強攻型,所以和正經特種兵打架受點傷很正常對吧對吧對吧!

    中原中也上前幾步,瞄了一眼鶴見稚久又迅速收回目光,沉聲對其他幾個人說道:“先解決這些人,他們——”

    冷冽的海藍色眼眸橫一眼對面的那三位,都是統合情報之后明確有過覬覦整個世界野心的惡人,危險性上比鶴見稚久不相上下。

    “能盡早解決最好。”

    無論如何,現在危及世界的敵人都還不是鶴見稚久。只要能先解決未來有可能出現的天人五衰的首領神威、潛伏千年的詛咒師羂索,以及誕生于混沌的無色之王這三個危險分子,后續的事情就會好解決很多。

    “啊,是這樣。”

    五條悟應了一聲,摘掉墨鏡收進口袋,那雙六眼中磅礴咒力流轉,竟顯得淺淡的蒼藍色熠熠生輝。

    現在的場景,用鶴見稚久的話來說就像是在打團。

    本來他一挑三雖然不是打不贏,但是在人數上會有劣勢。

    一挑三,優勢在我。

    但五條悟等人出現之后人數上的優勢瞬間反轉,變成他這邊人數眾多,有反向群毆的跡象。

    五條悟、中原中也、夏油杰、周防尊,加上鶴見稚久自己就是五個人。

    哪怕對面的各個都不是可以輕松解決的敵人,有他們在,想斬殺這些人也不是問題。

    至于打贏的后續發展?

    當然是想盡辦法扭轉鶴見稚久的心理,把他從水底深淵拖到陽光下曬一曬啊!

    作為一名咒術師,五條悟優先選擇的目標自然是羂索。

    往前幾步時看見鶴見稚久,腥紅的顏色猛然觸動他心里最不想回憶的事情,五條悟眼睫顫了顫,手指掐入掌心,“你——”

    但當看見少年手里拿著的刀劍時又把脫口而出的話咽了下去,五條悟轉而丟下一句:“保護好自己,別又受傷了。”

    無奈比憤怒更先一步占據心臟。

    在認識到鶴見稚久的決絕并親手殺死過他之后,似乎就對少年那輕狂到極點的作風無法再升起任何不滿和怨懟。

    鶴見稚久一向如此。

    不過,雖然不明著直接說讓鶴見稚久直接躲起來,但其他人還是有意識地將少年保護在身后,不讓他參與到接下來的戰斗里去。

    見此,羂索暗道一聲麻煩。

    不是他沒考慮過會對上五條悟幾人,這些人的戰斗力不可小覷,自然也在他的算計當中。但是他從來沒想過五條悟這些人會為了鶴見稚久放棄人類。

    外面,正在發生的生靈涂炭之景不僅僅是一句形容詞。

    它可能是咒靈將孱弱的孩子撕咬成兩半,也可能是將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碾壓成碎肉;燎燃的火光映照天地,血光連千百米高空之上的云層都能映紅。

    就算今天這場混亂能結束,給這片地區帶來的災難也是空前絕后的人間慘劇。

    羂索擺正心態,一邊思考怎么在這種情況下逃出生天,等下一次機會再對付一次鶴見稚久。

    幸好術式還沒到達熔斷的地步,否則才真的是成為砧板上的魚肉,而五條悟和夏油杰也絕對不可能會放過他。

    那邊的福地櫻癡煩躁地嘖了一聲,眼看著重力壓迫地板,地面寸寸盡裂,污濁如潮水一般涌上來。

    他冷靜地避開攻擊,目光掃了一眼被護在眾人身后的少年。

    他需要拿回雨御前。

    在這里殺了鶴見稚久的機會恐怕是渺茫了,但如果能甩開追擊,然后趁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提前天人五衰的計劃,那還有機會。

    ——費奧多爾已經不可能再成為天人五衰計劃中的一部分。

    果戈里是費奧多爾的摯友,也信任不了。西格瑪或許可以,但是天際賭場的作用恐怕會因為今天這場混亂下壓不少。

    只能是布拉姆,吸血鬼帶來的混亂依舊可以成為天人五衰計劃中的一環。

    那么首先,離開這里。

    先活著,才有更多可能性。

    對峙的兩方心里盤旋過無數思慮,在各自做好心理準備的那一剎那,因為有人加入而停滯的戰局再一次開戰。

    …

    狹長的樓梯通道上。

    太宰治望著遍布暗紅污濁的塔身,伸手摸了一下,他碰過的地方污濁瞬間消失,待他松開手之后又迅速布滿。

    不過也許是上面那位重力使將注意力轉移到敵人身上了,遍布晴空樹的污濁也在不久后消失。

    他把手放回口袋,跟上前面對這些沒什么興趣、或者說已經預料到這些的費奧多爾,和他一起走在樓道中,感慨之余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看樣子像是要開始熱鬧起來了。”

    “那也不一定。”

    費奧多爾卻輕輕搖頭否認,仰頭看一眼還沒爬完的樓梯,無奈地嘆氣,又抿唇朝太宰治笑笑:“說不定只是正常的、按照世人所希望的那樣。打敗敵人,解決掉一些未來可能會發生的災難,然后所有人繼續按部就班地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你們做你們想做的,而我也繼續進行我的謀劃。”

    “真的嗎?”太宰治反問,對費奧多爾的話信不了半句。

    費奧多爾更是笑吟吟地反回去一句:“誰知道呢?”

    太宰治停下腳步,看了他半晌。

    費奧多爾也沒有繼續前進,站在那里還是笑著的表情,任由他打量。

    換層的樓梯拐角間,氣氛悄無聲息的冷凝下來,一如塔外十二月冷風呼嘯。

    不比塔頂激烈的戰斗,這里只有靜謐,以及偶爾的風聲。

    太宰治插在口袋里的手抖抖外套,邁開步子率先越過費奧多爾,登上樓梯拐角的臺階。

    語氣重回詼諧幽默,太宰治嘆了口氣,說出的話卻不如剛才那樣夾槍帶棒的互相試探,反而直接多了,他由衷地對費奧多爾說:“很多時候我都在想要不要直接殺了你。”

    “一個鶴見稚久就很危險,再加上一個你……唉。”

    太宰治憂愁地說:“說不定任由世界毀滅還能享段時間清福,比現在勤勤懇懇拆解你的計劃輕松多了。”

    費奧多爾跟上去,十分從善如流地順著太宰治的話問:“那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呢?”

    “要真是這么簡單就好了。”

    太宰治是真的憂愁。他口袋里真的帶著槍,反手殺了費奧多爾這個近戰體術遠不如他的簡直手到擒來。

    “你死了是死了,鶴見稚久卻還是鶴見稚久。”太宰治說,“一旦鶴見稚久成為我們見識過的那個滅世者,就算你死了他也會第一個復活你。那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家伙,知道自己缺少對應的頭腦。”

    “他見過「書」,知道「書」的藏匿地點,大約也明確「書」的使用方法。現在活著就能策劃出這么多讓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如果一個在明面上已經‘死亡’的魔人暗地里繼續為鶴見稚久出謀劃策。啊啊……想想就令人頭疼。”

    活著他們尚且還能抓到費奧多爾,但如果費奧多爾死了,他們是很難找到一個死去的人的蹤跡的。

    “噢。”費奧多爾了然地點點頭,好像第一次聽見這種解釋一樣,他不去評價,只是換了個別的話題,“聽起來你對讓稚久遠離深淵不是很有信心。”

    “誰讓你……”

    太宰治抬起頭,好像透過層層鋼鐵水泥看見了頂層那些正在交戰的人,他輕笑一聲,別過頭,“誰讓你借鶴見稚久和中也他們的手,要先一步殺死了那三位知情者、以及最有可能直接殺死鶴見稚久的人呢。”

    他聳聳肩,“失去了這一層,再想對鶴見稚久動手就只有鶴見稚久自己暴露自己的理想的時候,只有這樣那些與鶴見稚久羈絆過深的人才能再一次認識到自己,認識到鶴見稚久隱藏在笑臉下的內心。只是……”

    “那個時候就不會像是現在,還能勉強保持表面上的其樂融融了。”太宰治說,不著痕跡地嘆息一聲。

    費奧多爾微笑,臉上的表情就沒有變過,他沒有去注意太宰治的反應,依舊步履平穩,點頭應和。

    “聽起來真糟糕。”

    第157章

    理想者的本我(47)

    “要說糟糕倒也不一定,真打起來還有中也他們頂著呢。”太宰治否認了費奧多爾的話,悠悠地上樓。

    費奧多爾眼底劃過一抹流光,“這是太宰君期望的?”

    “說不定是呢?”

    樓頂的打斗聲越來越近了,看看樓梯上的標識,大約也快到了頂層的觀景臺。饒是太宰治和費奧多爾這兩個對局面一直都有信心的人也不自覺松了口氣,并希望下次不要選在這么麻煩的位置。

    謝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從地面直接到達塔頂。

    頭腦派并不想加入你們武力派的行列。

    在登上最后一段樓梯之前,太宰治似乎想到了什么,轉頭問了一句:“對了,費奧多爾君。我一直有個問題很好奇,還不知道你的想法。”

    費奧多爾:“請說。”

    太宰治眨了一下眼睛:“你知道鶴見稚久為什么一直不表態嗎?”

    “……”

    這句話像是問中了什么,費奧多爾并沒有回答。太宰治捕捉到了這短暫的無奈情緒,繼續踏上階梯,“無論是最開始我們突然接近他也好,還是為了拖延時間、強行用書解開他的記憶也好,又或者現在。”

    “他從來沒有明確的向別人說過他自己的選擇。他應該早就知道了過往記憶的事情,咒術界鋪天蓋地的懸賞……鶴見君可是情報員出身,他不會不去調查的。”

    太宰治手指抵住下巴,故作思考地掩下了一些事情,轉而笑瞇瞇地看向費奧多爾,“鶴見稚久不是會猶豫的性格,但他表現得太迷茫了,不是嗎?”

    費奧多爾看了他半晌。

    太宰治也靜靜地回望他。

    “太宰君。”

    那名頭腦精明的魔人忽地嘆了口氣,攏著自己的斗篷踏上轉口的階梯,“雖然我也很想回答你,但是這件事我確實不知道。”

    “唔?”

    太宰治驚訝地睜大眼睛,一副萬分驚奇的目光看去,“竟然也有費奧多爾君套不出來的情報?”

    費奧多爾同樣故作惆悵地回答:“是啊,完全套不出來呢。”

    這樣就是不想回答了。

    太宰治好像真的很遺憾費奧多爾的回答一樣點點頭,嘆道:“真可惜。”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同時嘆了口氣,然后相視一笑,各自收回目光并肩而行。

    但太宰治沒有就此揭過這一篇。

    在兩人即將抵達的最后一刻,聽著近在咫尺的打斗聲,太宰治驟然出聲,問詢了費奧多爾這場混亂最核心的一個問題。

    “鶴見稚久真的不知道這是個陷阱嗎?”

    太宰治問。

    意料之中地看見了費奧多爾踏在最后一層臺階的一只腳頓止,又似若無其事般抬起另一只腳走上臺階。

    太宰治微微抬頭,鳶色的眼瞳倒映出站位上比他高一些,而更被光下陰影牢牢抓陷的費奧多爾。

    他看見費奧多爾的側臉。

    俄羅斯青年黑發如墨,眸色如葡,病態的臉上很少有紅暈,但此時此刻蒼白的臉頰映著外面天空一片紅黑混沌,反而顯得有如東正教中的圣愚一般,癡狂憐憫。

    太宰治愣了愣神,忽地瞇起眼睛。

    “……不,他知道。”

    費奧多爾安靜的眼瞳里什么都沒有,眉眼始終溫和,一邊伸手去開門,回答道,“這件事沒有隱瞞他的必要,就像你們沒有向中原中也等人掩飾對他的防備。”

    太宰治也沒有被費奧多爾的話術帶偏,笑吟吟地承認了后半句:“是這樣說沒錯。”

    可他又話題一轉,揚聲說道:“但是薨星宮、或者說咒術界那邊因為今天這件事出問題了,這是你做的嗎?”

    費奧多爾瞳孔微縮。

    太宰治在費奧多爾身后,看著他驟然停頓的身形,恍然大悟似的敲了敲自己的腦門,“看我這記性,問錯問題了。不應該問是不是你做的,而是應該換成——”

    “你知道嗎?費奧多爾君?”

    太宰治輕啟嘴唇,笑問。

    他站在階梯上問費奧多爾,也沒上這最后一步,只是用聲音突兀地攔在魔人和最后戰場那扇門之間,硬生生止住了費奧多爾打開樓道安全門的動作。

    俄羅斯人蒼白的指尖點在門把手上,遲遲未能按下去推開門。明明最后的戰場近在眼前,打開這扇門就能看見他計劃之中利用到的所有人——包括鶴見稚久。

    但他終究是指節蜷曲,收回了手,松弛地垂放身側。

    太宰治從費奧多爾的反應里得到了答案:“看來是不知道了。”

    費奧多爾并未應答。

    可太宰治也沒有因為這樣而松了口氣,反而心里更警惕了。

    “有時候我就是在想,我們都是被人比喻成怪物的人,僅靠大腦就能將所有人耍得團團轉,哪怕動搖一個國家,塑造一個神明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我們頭腦里蘊含的信息量遠超旁人,所見所聞所想,能拿出的解決方法更是眾多。”

    太宰治雙手揣在口袋里,目光灼灼地盯著費奧多爾的后背。那目光像是要穿透過魔人,穿透過這扇門去看正在打斗中的那個少年。

    他知道中原中也已經到了,而且不止一個中原中也,還有五條悟,還有夏油杰,還有周防尊。

    但是同時,太宰治也知道另一件事。

    鶴見稚久最初的打算是準備單獨斬殺明面上給他下套的那三位,直接以少勝多。

    而問題就在于,他的戰斗力始終是所有人心里最惦記的謎團。

    ……只希望最后試探出來的戰斗力不要超出估算,否則就他和費奧多爾沒什么兩樣,一樣都是機關算盡了。

    想到這里,太宰治不由得沉下聲音,卻是以詢問的口吻問道:“但是有時候我們還是得回歸事件本身,不是嗎?費奧多爾?”

    費奧多爾轉過身來,眉角微微揚起,嘴角上揚,眼里卻毫無波瀾。

    對方話里的意思他很清楚,因此更是莞爾,反問:“你想說我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那雙眼睛里晦暗無光,沉寂暗淡。但倒映出來的青年卻和他一樣,是萬里無一的鬼才,在陰謀詭計上無人能及。

    誰會信魔人會在謀算上失策?

    就連把話題引導至此的太宰治都不會信。所以他否認:“當然不是。”

    可太宰治的下一句話又是:“我說的不是你一個人,還有很多人。包括我自己。”

    駝色大衣的青年挑目望向費奧多爾,嘴角含笑,鳶色的瞳孔里是于其如出一轍的啞光。

    “不過呢,我想說的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而是說,我們、”太宰治伸出食指,屈指用指節點點額頭,示意彼此:“想太多了。”

    費奧多爾怔然,忽地低低咯笑出聲,甚至不由得咳嗽了起來:“一定要說的話,這句話說得倒是沒什么問題。”

    他像是被喉管里的鮮血嗆到了一樣,一邊笑,又一刻不停地在咳嗽,彎腰捧腹的弧度幾乎擰折下去,好像因此喘不過般。

    “我依照稚久的性格為他設下圈套,算計詛咒師算計獵犬算計王權者一步步把他推到這里;”

    “你依照稚久的性格為他埋下伏筆,算計中原中也算計五條悟夏油杰算計周防尊,一步步讓江戶川亂步做好準備。”

    費奧多爾說,他沒有回頭再去看近在咫尺的那扇門。

    反而只手掩唇,笑意沉沉地看向太宰治,一字一句地說:“但是我們好像都忘了,鶴見稚久是個怎么樣的人。”

    太宰治微微抬起嘴角,點頭應是,“好聽點叫知行合一,不好聽點就叫想一出是一出。”

    “所以,你拿到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消息?”費奧多爾挑眉問道,似乎很意外。

    太宰治松了松緊繃的肩膀,像是松了口氣似的。卻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只口不提費奧多爾口中的意外消息,轉而說起剛才提到的那件事:“鶴見稚久動不了咒術界,咒術太特殊了。其他的、異能者,超能力者他都有辦法解決,但是咒術,這個他殺伐太多卻唯獨知之甚少的東西太特殊了。這一點你也知道。”

    “鶴見稚久不會對把握不了的東西強行動手,除非他想通了,真的準備動手了。但他本來不會動手的。”

    太宰治一邊有理有據地分析著,卻在每一句對話的末尾都追加了一句,費奧多爾哼笑一聲,不打算上這個當。

    “所以為了這件事,你要來試他的武力究竟到了哪種地步,對嗎?”費奧多爾又問:“那你為什么要讓中原中也來?放任他們自己打一場論個輸贏不是更好嗎?”

    “這個啊……”

    太宰治故意拖了拖尾調,當然他也清楚和聰明人之間說話沒必要這么故弄玄虛,因此下一句即如同開門見山般的,聳聳肩膀,告知道:“可能是因為今天這個陷阱里,算計羂索算計福地櫻癡的不止你一個人吧。”

    “——門后的所有人,包括鶴見稚久,都只是你我的棋子。不是嗎,費奧多爾?”

    ‘砰咚!’

    門后驟然傳來巨大的爆裂聲,許是某個龐大的物體倒下轟然傾塌的聲音。

    有如在天秤上加注般,砝碼砸向托盤的聲音渾厚悠長,促使天秤兩端平穩,卻驚不開太宰治和費奧多爾之間無聲的靜默。

    許久,費奧多爾才玩笑似的破開冷寂,一句似笑非笑地“或許不是?”一筆帶過。

    太宰治沒有反應,眼里瞳色如同古井,深不見底。

    他也是許久,才開口。

    “但是說實話。”

    太宰治頓了頓,像就此揭過一樣輕松地閑聊起來,“無論如何我不喜歡這樣的對手,哪怕是那位神威呢,也比這種類型好對付。”

    費奧多爾也配合的換了個語氣,笑說道:“這種話稚久可聽不得,他會記仇的。”

    “會嗎?”

    “不會,他一向有自知之明。”

    “聽見我們倆之間的話最多會一邊夸你的頭腦,一邊驚嘆于他從來沒有夠得著過的世界。”

    費奧多爾又想了想,好像是真的在苦惱這件無關痛癢的小問題一樣,咬著會兒指節,說起鶴見稚久又是笑著的,笑著說:“不過,我覺得更大的可能是聽不懂。”

    太宰治噗的一下笑出聲來:“你這話鶴見稚久才會記仇吧。”

    費奧多爾莞爾一笑,不置可否。

    他松開指節時,蒼白的皮膚上已經烙下小小的紅痕,費奧多爾不甚在乎地揉開,延續上一個被岔開的話題,“你把手伸這么遠,連薨星宮那邊發生的機密事情都能第一時間掌握。讓我猜猜,你見到了誰。”

    “那只有三次機會哦~”

    太宰治一手作喇叭狀,揮了揮另一只手體貼的為其計數。

    費奧多爾看了他一眼,一副并沒有想玩猜謎游戲的表情,直接報了個名字:“第二王權者,國常路大覺。”

    “呀。”

    太宰治睜大眼睛瞳孔微縮,驚訝之意溢于言表反而像是演出來的,于是干脆收回手放回口袋里。

    “完全正確。”

    太宰治重新整頓表情,一點也沒有被人猜中的心虛,反而直接應下來了。

    “但是說來好笑,我去見黃金之王這一面明明是想獲得鶴見稚久的情報,卻偏偏天羅地網抓到的是你。”

    “所以有件事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鶴見稚久回來的首要行動就是去見了第二王權者,為什么你偏偏忽視了他,也沒有接近過非時院這個比特務課更有決定性的機構?”

    太宰治輕聲試問,費奧多爾沒有回答。

    于是太宰治試問之后再問,不過比起上一句問話這次他直白了很多,開門見山就是:“現在這個時候那位垂垂老矣的第二王權者怎么樣了?”

    “降罰于罪孽深重之人,最后都只會是一個結果。”費奧多爾輕嘆一聲,話到這里,他也迤迤然轉身,將手搭在了門把手上。

    太宰治怔了一下,猛然失笑,喟嘆道:“……已經死了嗎。”

    就像剛剛費奧多爾驚訝于薨星宮出事一樣,這也同樣是個讓人驚訝的消息。

    局勢變化讓人不寒而栗。

    太宰治踏上最后一層臺階,站到了費奧多爾身邊:“動手的是Jungle?這場風波里只有他們和那個組織最有空閑。”

    費奧多爾笑著反問回去:“第五王權者和稚久早有交情。說不定最開始就和稚久密切接觸的不是我反而是他。黃金之王的死或許也不是我做的呢?”

    “不會是鶴見稚久指引的。”太宰治卻不贊同這種假設,他算計到此怎么可能不清楚目標的思維邏輯:“鶴見稚久想殺國常路大覺早殺了,非時院的權重在于政治價值,武力上更倚重第二王權者本身。”

    “鶴見稚久殺他的意義更在于要不要與世界正式開戰,而一旦開戰,引導命運的德累斯頓石板和「書」都會成為頭號目標。”

    “有了這樣的目的,鶴見稚久今天還會在這兒?他又不在乎人命。”

    費奧多爾哼笑一聲,不置可否。

    “說來不是夸他,在知行合一這點上你我說不定都比不過鶴見稚久。”

    太宰治聽著門那邊的動靜,從呼喊聲中敏銳的分辨出了搭檔的聲音,忽地一嘆,“這回可沒人再拖鶴見稚久個四年十年的了。”

    據他所知,福地櫻癡拖住過鶴見稚久,從恐襲橫濱到殺奔偵探社總共是四年;另一邊則是夏油杰,他那邊更讓太宰治嘖舌,拖住了鶴見稚久整整十年。

    鶴見稚久重視感情,所以才會有人提議解開鶴見稚久的記憶用情感來拖住他。這個方法太宰治也沒有否掉。

    但是情感是需要培養,過去又是個觸碰起來無法預知后果的東西。也許就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時候,少年滿心滿意的想法遭逢巨變,一個人悄悄地改變了初衷,把一切藏在心底。

    而這個時候他們打開了這樣一個潘多拉魔盒,后果可想而知。

    因此鶴見稚久的記憶只解開了一部分,也只能解開這一部分。

    “讓我們回到更初始一點的問題吧。”

    太宰治垂眸看向費奧多爾的手,見他正要推門,“你比我們都要先一步調查鶴見稚久,你應該知道他的履歷,你知道他為什么回到這個國家嗎?”

    費奧多爾問:“你知道?”

    太宰治答:“我不知道。”

    “但是你可以調查他回國前后做過什么,以此推測他要做什么,鶴見稚久很好猜。所以你猜出來了,聯合第五王權者比水流殺死黃金之王。”

    費奧多爾指腹輕點嘴唇,仰頭想了想,直接承認了:“是我。從稚久的行動來推測,黃金之王應該只是霍亂的引線,他的存在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后非時院的反應。”

    他一邊按下門把手,一邊扭頭問太宰治:“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太宰治聳聳肩攤開雙手,頗為無奈,“我還有一個可有可無的目的,大概叫做挑撥離間。”

    “你有過阻止鶴見稚久的機會,你比我們更早遇見他。應該知道他還差最后一步。”

    “但是這最后一步被人堵死了,就像你沒料到薨星宮會在這個時候出事一樣。”

    語速快且沒有語調起伏,好像和太宰治說的一樣屬于可有可無的行為。

    費奧多爾神色不變,但他知道太宰治說的一定會是誰。

    特級咒靈真人。

    “特級咒靈真人。”

    “一般咒術師咒靈動不了那位有著人類夢寐以求「不死」術式的天元大人,我從黃金之王那里過來的時候聽到的回信是,那位天元大人……”

    太宰治頓了頓,看著費奧多爾若無其事地推開這扇安全門,冷風涌入,門后的戰場暴露無遺一目了然。

    “第二王權者,鎮守咒術的結界師,一下子死了兩個關鍵人物。”

    “聽起來真糟糕。”

    第158章

    理想者的本我(48)

    費奧多爾和太宰治抵達的時候,門后的結局已經明了了,但形勢依舊不容樂觀。

    推開門后一覽無余最顯眼的就是天空的景色:整座晴空塔的塔頂消失了大半,環顧四周,三分之一的穹頂破損露出內里的鋼筋,呼嘯的冷風夾雜著血腥氣涌入鼻腔,外面是一片地獄般的恐怖景象。

    這個時候站在缺口邊緣往下看去,能看見無數咒靈紛涌而來,攀附在晴空塔下,堆疊在一起,一個踩著另一個往上爬。就像是黃泉奈落底部的惡靈一樣。

    太宰治越過費奧多爾走向中原中也,不需要問他就觀察到了結果——“贏了啊。”

    看現場的戰損情況,贏得似乎不怎么輕松。

    也是,畢竟在場的各位都是一等一的強者,沒有鶴見稚久這一環也能成為讓所有人頭疼的敵人,要是輕輕松松就贏了反而會讓人懷疑有什么別的目的。

    太宰治握住搭檔的手腕,把中原中也從污濁狀態里拽從來。再看其他人,五條悟沉默地看著殺死的詛咒師,不知道在戰斗中得知了什么;周防尊倒是沒殺無色之王,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的下場誰都清楚;還好,受傷程度都不重。

    太宰治的目光又滑過夏油杰。

    這位還沒什么太多機會接觸鶴見稚久,暫時不用太擔心被鶴見稚久的奇思妙想帶跑。安全性暫時是有的。

    上一戰結束了。

    對付原本會引起世界混亂的反派們的戰斗結束了。

    福地櫻癡死在了污濁之下,羂索被無下限滅殺,無色之王囚禁在赤色的焰火當中。無論怎么看,這都是最好的結局。

    太宰治按在口袋里的手指尖似是無意識地敲了敲閃爍著光頻的電子器械,這東西他一直揣在口袋,用來和特務課單向聯系。

    他看向遲遲未曾行動的費奧多爾,眸中流過千回百轉。

    接下來你會做什么呢?魔人?

    幾米之外。

    費奧多爾恍然許久,熟練地露出謙遜溫和的微笑,邁開步子走向鶴見稚久。

    “稚久。”他喊。

    費奧多爾的聲音不大,但在剛剛結束戰斗的靜謐里還是太過顯眼了,保持高度緊張的幾人迅速注意到了他的出現,就連解放污濁之后脫力的中原中也眼神也凌厲了起來。

    他就要再次動手,暗紅的污濁凝聚掌心,身邊碎石騰空而起。幾息后倏然落下。

    太宰治攔住了他。

    “別去了,中也。”

    太宰治平靜地說,那雙深不見底的鳶色眼眸如同古井,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魔人走向鶴見稚久:“解開鶴見稚久記憶的那一環本身就不是為了拯救他服務的。”

    聞言,中原中也的表情逐漸僵硬,心臟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

    他像是剝繭抽絲般從之前發生的事情里反應過來,大力扭頭,眼睛死死地瞪著太宰治。

    “你們……”

    是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

    太宰治雙手平攤,無奈地吐出一口氣:“沒辦法呀,我也想信任他。但是這個沉溺理想的少年只差的那一步已經從獲取一個目標……”

    “變成了下定決心啊。”

    …

    鶴見稚久手里握著那振不屬于他的刀劍,站在破損的地板邊沿怔怔地眺望遠方蒼夷景色。

    晴空塔外的世界實在不怎么好看,和世界末日沒什么區別。

    他像是受傷最嚴重的那個,傷口尤其明顯;肩膀上血肉翻飛,半身都被血染紅,血跡順著手腕蜿蜒滑落指尖。

    一滴一滴,濺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小的血坑。

    明顯到費奧多爾都停下腳步,問道:“你受傷了?”

    ——‘噌’

    刀劍劃破空氣,冰冷的嗡鳴聲在費奧多爾耳邊響起,倏忽間,一縷黑色發絲飄落。

    費奧多爾的腳步停了下來。

    斷了一截的發梢垂落,掃過臉頰,俄羅斯青年的喉結皮膚滲出一滴血紅色,白晃晃地寒光尖刃正指向他的脖頸。

    那一滴鮮血滾落刀尖,晶瑩圓潤,又毫不留情地掉落地面,狠狠地砸中了那縷發絲。

    啪嗒。

    只是又一個血跡而已。

    僅差絲毫費奧多爾就會死于刀下,以雨御前的鋒利程度來說,身首異處的可能性更甚。

    費奧多爾平靜地看著他,臉上的笑容絲毫不變。他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沒發現喉前的刀一樣。

    “啊。”

    腥紅的血珠再次滾落,鶴見稚久像才反應過來一樣,后知后覺地放下刀,不好意思地抓住頭發:“對不起,沒反應過來。”

    費奧多爾摸摸喉結,抹開指尖那一抹血色,毫不在意的放開手,笑著再問道:“你受傷了?”

    鶴見稚久看看自己,點點頭。

    少年挽了個刀花,雨御前持平眼前,看著刀刃上流轉的寒芒,另一只手指尖穩穩地捏住刃尖的片面,像是在端詳什么有趣的東西,忽地他問了費奧多爾一個讓其詫異的問題:“你記憶里的那個我贏過這樣的人嗎?”

    話語里蘊含的信息讓費奧多爾停頓半秒,又笑著把問題拋還了回去,“稚久說的是誰?”

    鶴見稚久沒預料到費奧多爾會把問題拋回來,很是愣了一下,抓抓頭發,回答道:“像福地先生這樣的……他很強,如果是正面戰場生死拼殺,我對上他恐怕會很麻煩。”

    但是看對方從最開始的反應,鶴見稚久微妙地覺得自己應該是有打贏過的。

    不,應該說,今天來把他當游戲Boss刷一刷的三位可能都是受害者。

    “總感覺我贏過似的。”

    鶴見稚久看著手里的雨御前,喃喃自語。

    費奧多爾肯定了他的想法:“你贏過他,還殺了他……不過和之前的你不同,這一次你應該可以不用受傷,據我所知你的力量不僅于此。”

    他從各種資料推測過鶴見稚久的大概戰斗力,不說無傷勝過獵犬隊長,但至少也不會這樣狼狽。

    他垂眸看了一眼鶴見稚久手里的雨御前。

    “你在想什么,稚久。”

    鶴見稚久聞言看向費奧多爾。

    良久,他驀地揚起笑容,手臂帶動刀劍,鋒利的雨御前劃破空氣,震動的鳴響猶如劍指蒼穹時的驚惶和視死如歸。

    “我在想——”

    “如果我按照你的計劃一步一步地陷入你編織的美好夢境里,最后我會成為什么?”鶴見稚久自顧自地說著,忽然一改之前的虛晃,整個人變得神采飛揚,連帶著發尾都是張揚的曲卷,語氣不像是在提問,但確確實實是在問他面前的這個人。

    “……”

    費奧多爾并未回答。

    他看向此刻的晴空塔觀景臺,這里和他來的時候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昔日典雅的觀景臺已經變得破損不堪,不遠處有棵倒下的樹狀龐然大物在空氣中消弭,也許是某位詛咒師的術式也說不定。

    意料之中的,太宰治攔住了中原中也。

    不過他沒有去攔下五條悟夏油杰和周防尊。很顯然,太宰治期待著鶴見稚久就此頓悟,鶴見稚久如果直接向所有人宣戰也是太宰治計劃中的一部分。

    這樣他就可以現場傳達出這個消息,將進行過一輪戰斗、實力有被削弱的鶴見稚久扼殺在這里。

    對經歷過一次鶴見稚久毀滅世界的人來說這是最優解。

    太宰治說他和費奧多爾也一樣在算計福地櫻癡等人就是為了這一點。

    不過,顯然鶴見稚久不知道那些頭腦過人的人會對他布下怎樣的天羅地網。腦子里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少年只是自問自答地回答了自己剛才的問題。

    “成為神明?或者是規章制度、等級劃分之后新世界的主導者?”

    鶴見稚久又問,他忽然丟掉雨御前,任由令人畏懼的神刀掉在地上,發出叮當響聲。猛地向前幾步,鶴見稚久幾乎湊到了費奧多爾近前,這一回他沒有像第一次見面那樣禮貌地拉開距離,反而是愈發強勢地湊近,幾乎到了發絲糾纏、呼吸交融的地步。

    隨著鶴見稚久逼近,費奧多爾那雙眸子里倒映出了清晰的灰色,他聽見少年開口問詢。

    “費奧多爾,這是你期望的我嗎?”

    “費奧多爾,這是你真正的理想嗎?”

    “費奧多爾……”

    鶴見稚久嘆息一聲,改變了稱呼:“費佳。”

    費奧多爾指節彎曲,眸色怔然。

    “我不想成為眾望所歸的神明,也從來沒有想成為過新世界的主導者;普通人和異能者,罪人與善人,這些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我想做的一切,我自會承擔后果。”

    他說,他從沒有自負的要為世人追求什么,要做的一直都只是自己想做的事情。

    鶴見稚久不追求正義。

    也不追求真理與榮光。

    他追求的只有一切成功的可能,他對費奧多爾說:“不過——我想請你聽聽我至今為止做下的準備。”

    費奧多爾呼吸放緩到幾乎停止。

    他知道,這不是后知后覺發現他的算計之后的惱羞成怒,也不是鶴見稚久真的被及時的支援打動了。少年只是在平靜地闡述自己的理念,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

    費奧多爾指節蜷曲收攏到掌心,眼眸低垂,看著地上破碎的地板,腦海里浮現了太宰治前不久告訴他的那個消息。

    短短幾個小時,薨星宮失陷。

    這件事和費奧多爾無關。他的精力一直在鶴見稚久身上,做的是聯手第五王權者綠之王比水流趁亂突襲御柱塔殺死黃金之王這件事。這場混亂牽連的范圍廣至海外,費奧多爾當然沒理由放棄這個機會。

    但他沒有把薨星宮、或者說咒術界考慮進去。

    日本咒術師大多都集中在咒術高專,詛咒師也因為夏油杰的出現靠攏向了盤星教,能在這場混亂里渾水摸魚的只有咒靈。咒靈是個不穩定因素,在沒有絕對力量足以攻下薨星宮之前,費奧多爾劃掉了咒術這個選項。

    那么會是誰殺死了結界師天元?

    費奧多爾闔眸,眼睫狠狠地顫了顫,又驀地睜開眼,直直地看向眼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少年,心里升騰起一股驚訝又倉惶的喜悅。

    鶴見稚久是這場混亂的根源。

    鶴見稚久主動提議以自己作為誘餌。

    鶴見稚久——孤身一人,輕身武裝,拋卻支援,在漫天詛咒之中選擇了一條對自己最不利的路,將自己推向了危險正中。

    而在此之外,正是燈下黑一般的漏洞百出。

    “……”

    費奧多爾眺望城市,不祥的黑紅色已經沁入天空,遙望遠方天際乍破,似乎有明亮的光要升起來了,但在無窮無盡的血色之下,連可以突破黑夜的陽光也要黯然。

    費奧多爾頓了頓,低喃自語:“一步壞棋。”

    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其他人。

    鶴見稚久沒聽見這句,他也不在乎費奧多爾有沒有給予他回答,他知道費奧多爾會答應的。

    他正退開一步,和面前的費奧多爾錯開身位,遙遙地,隔著幾米遠的距離抬眸看向他的親友。

    他沒有明著表明什么,少年只是綻開一個明朗的笑容,問道:“之前我也和你們經歷過這樣的情況嗎?”

    鶴見稚久坦然地站著缺口邊上,連那把神刀都丟開了,手里沒有任何武器。此時他的神態太讓人熟悉了,明快的笑容,沒有絲毫陰霾和怨懟,也沒有對他的親友們心生任何提防。

    唯一和之前不一樣的一點就是,這次不是他們追著鶴見稚久直到把他逼上最后的絕路逼問少年他的所作所為到底為何,而是平等地由鶴見稚久自己做出選擇。

    這一次所有人都明白鶴見稚久會做什么。

    可是,是在什么時候?

    自他們發現鶴見稚久以來,少年就再沒有離開過他們的視線,他們已經力盡所能地查找鶴見稚久身邊一切可能影響他的因素,小心且謹慎地把他引上岸提。

    夏油杰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可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是真的,鶴見稚久已經在不為人知的時候做好了自己的決定。

    但是這一次,自己還能下定決心殺死鶴見稚久嗎?

    夏油杰不知道,五條悟也不知道。

    鶴見稚久細細觀察了一圈,驚訝地驚呼:“不會吧,難道之前真的都有經歷過這樣的事嗎——我都還沒說出口呢!為什么一副我已經做了的樣子!”

    熟悉的咋咋呼呼口氣,五條悟額頭青筋跳了跳,干脆踏過無數碎石走向他,一邊說道:“難道不是嗎?上次聽你用這種語氣說話還是你叛逃的時候,和現在沒什么區別。”

    他用力地大喝一聲少年的名字,“鶴見——”

    可對上少年那雙依舊澄澈笑意盎然的眼瞳時,氣勢又弱了下去,不甘不愿地接上名字:“……稚久。”

    “別說下去了,回來吧。”白發咒術師懇求道,事已至此,經歷過一次的人再沒有力氣去質問少年的理想,也無法再否認少年的行為。可他不愿意無力的勸阻他的摯友,就像他始終不會委曲求全一樣。

    “其他的事情我們來幫你解決,無論你做過什么事,沒必要死磕在世人的罪孽上,還有其他方法——更好的方式來完成你的理想不是嗎?”

    鶴見稚久的聲音柔和地,輕輕否認了五條悟的話:“但是,悟,我準備太久了。”

    他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回答所有人心里的疑問:“就像是要去開鑿山脈的人被路邊的一顆碎石絆倒了,哭喊著疼痛坐在地上,路過的行人無論是伸出援手還是砸來石子,他最后都是要扛起鋤頭,去做他自己準備做的事情的。”

    鶴見稚久一一掃過眼前的幾個人,他曾經最珍惜的人都在這里,突兀的回憶起來的那些記憶里每一段回憶都格外美好;像是澆上了一層楓糖的蛋糕,又像是時光相機的膠卷里珍藏的照片,每一段都是鶴見稚久無比幸福的過去。

    但他從來不是會在渾渾噩噩得過且過的人,正如他自己所說的,該開戰的時候就應該不留余地,不必遮掩。

    所以,鶴見稚久揚起笑容,銀灰色的眼眸仿若銀河流淌著萬千星辰,星光燦爛,他相信自己——“我不知道你們記憶里最后是什么樣的光景,但如果是我,我相信我一定會把這一點和你們明明白白的說清楚。”

    他相信自己會把立場與善惡分清,他相信自己不會讓他的親友困在道德的觀念里陷入長久的痛苦。

    “也許你們聽我說過,我不亟待拯救。我只是一個并非高尚、蠢鈍固執的人,所以,用我們曾經相處的那種方式來對待我就好。”

    鶴見稚久以手撫心,笑著說道。

    誰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做下決定的,可能是剛剛,可能是很久以前,這一回就算是費奧多爾也沒能算準他的心思。

    太宰治聽著他的話,若有所思地看向費奧多爾。

    “我不是作惡的圣人,也不無為的愚者,我要做的只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但無論如何,我會站在你們對立面。就這一點,就知道這一點就好了,我不會回頭的,我沒有資格回頭。”

    鶴見稚久說,話音剛落就聽得高亢的聲音打斷。

    “夠了!”

    “……別說了!”

    中原中也眉頭一擰,被氣得氣打不過一處來,渾身暗紅色的重力暴起,直接綿延至鶴見稚久腳下,本來就碎裂的地板更加破損,遍布這重力壓迫后留下的痕跡。

    五條悟和夏油杰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太多交流,但是這一回彼此都清楚了對方要做什么。

    上一次他們沒有動手。

    上一次鶴見稚久最后的機會徹底斷在了死刑的行刑場上。

    只這一回,只要能攔下來,無論是武力還是其他什么,總要試試。

    剛剛才安靜些許時間的晴空塔高空再一次爆發出了沉悶的巨響。五條悟和夏油杰各分兩路,以絕對要拿下他的氣勢施行包抄。

    戰斗似乎要再一次打響了。

    身旁掠出兩名頂級咒術師,太宰治面色不改地后退一步,看著中原中也和周防尊也沖出去不約而同的加入他們的行列,搭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冷靜地按下了信號發射器的按鈕。

    無線信號瞬間傳遍橫濱三刻,一并聯通到非時院咒術協會等外部勢力。

    太宰治平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知道以鶴見稚久的性格遲早會有這一刻。

    正如費奧多爾推測的那樣,他設下這個圈套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鶴見稚久踩進陷阱,而他抵達這里的理由也與費奧多爾想的一致。

    如果鶴見稚久直接向所有人挑明他的心思,和頂級異能者與頂級咒術師進行過一輪戰斗他的實力必備被削弱,這個時候在猜不出來具體戰斗數值之前對鶴見稚久動手會容易很多。

    而此刻,少年神采飛揚地笑著,毫不猶豫地踏入了這樣縝密到與費奧多爾不相上下的陷阱里。

    ——鶴見稚久宣戰了。

    ‘咯嚓’

    出乎意料又理所當然地,下一刻,地面的碎石突然震動,劇烈的搖晃貫徹塔身。

    頭頂撲簌簌落下無數灰塵,羂索的領域消弭之后整個穹頂都破損了大半,呼嘯的冷風不斷翻涌,灌入一陣陣血腥氣。

    這個時候他們才后知后覺的發現,除了鶴見稚久之外的另一件名為「鶴見稚久」天災也在一并發生!

    朝拜般涌向少年的咒靈本來只是堆疊在塔下,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它們已經攀爬到了接近塔頂。

    腳下的地板發出‘咔咔’的聲響,已經抵達鶴見稚久近前的五條悟不得不瞬身離開原地換另一個方向進攻。他原本抵達的位置地板已經裂開蛛網般的延伸紋路,馬上就要塌陷了。

    而破開地板鉆出的,正是咒靈!

    太宰治少見地皺了一下眉頭,暗道一聲:“遭了。”

    數量超乎預計了。

    恐怕是因為薨星宮鎮守術師天元身死,結界失效產生的混亂,直接影響到了本來還在預料之中的事情。

    突如其來的暴動使形式驟然轉變,就連鶴見稚久也沒有預料到,他迅速撤離原地,見到咒靈撲向自己,眉心冷淡一閃而過,暗自嘖舌,反手撲殺靠過來的咒靈。

    太宰治想要的局面怕是得不到了。

    費奧多爾想著。

    和太宰治一樣,繞開地板上的裂紋走向安全的地方,他沒什么戰斗力,當然要和同類型的人一起撤離戰場。

    這場暴動來得及時,只要趁亂離開,再想逮住下一次機會對鶴見稚久動手就麻煩了。

    畢竟,那個少年已經明確地宣戰了。

    忽然,費奧多爾神情凝滯,眼睛放大,危機感本能讓他伸出手抓向旁邊的欄桿。

    短短數秒失手錯過了最佳抓住的機會。

    來不及了。

    強烈的失重感使全身都失去著力點,寬大的斗篷裹挾全身,發絲飄揚向上,往上看去,視線里已經不僅僅是晴空塔觀景臺破碎小小的一方天地,整片天空都能看見。

    極速下降的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風噪的聲音鼓動耳膜。

    無窮無盡的風聲掠過全身,血腥味從下方涌上來,不用看就知道發生了什么。

    在下墜。

    作為一個頭腦派果然不應該參與進戰斗場面啊。

    費奧多爾想著,卻安然閉上眼睛。

    幾息之后,他感覺有人碰到了他的指尖。

    睜開眼一看,少年的灰發被高空氣流吹得胡亂飛舞,額前的發絲被掀起,外套順著氣流發出獵獵作響的鼓動聲。高空之下,少年伸長著手臂,從天際上一起墜落下來,指尖碰到了他的指尖。

    鶴見稚久的手指穿過他的指間,另一只手攬住的肩膀,在極速下墜的空中將他護在懷里。

    明明不是很意外的事情,費奧多爾卻有些怔愣。

    十指交叉,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

    溫熱的氣息吐進脖頸,又迅速被高空的冷風吹散,出乎意料的隱匿讓費奧多爾手指指節彎曲,他見鶴見稚久忽地朝他露出一個絢爛的笑容,對他說了一句什么,風聲涌入耳朵,只聽得見那句‘費佳’,其他的一概被風聲蓋過。卻也不由得滿腔思考隨著自由落體的心跳加速停頓了幾秒。

    這時他還能保持冷靜地在想鶴見稚久的想法。可一下秒,青年酒紅色的瞳孔瞬間收縮如針孔。

    暴動發生了。

    此處有一只因為這個高度之前試過所以想向新認下的同伙分享一下自己的快樂但是并沒有得到回應の鶴。

    第159章

    理想者的本我(49)

    爆發的強烈氣流一瞬間席卷整座城市,無形的波紋以晴空樹為中心點推向外部,以勢不可擋的氣勢綿延向外。

    地面上的咒靈似是注意到了這些,揚起身體的下一秒就被絕對力量的重壓自上而下碾碎,爆裂聲轉瞬即逝。

    所見咒靈所聞詛咒一律斬殺殆盡,被無形的力量消磨。

    就像是給東京蒙上了一層更深的血霧,無數趕來朝拜的咒靈、以及那些還沒到的咒靈全都化為肉泥粉碎,瞬息間消散得煙灰都不見!

    風更狂躁了。

    此刻猶如身處臺風中心一樣,耳邊發絲狂亂飛舞,斗篷被鼓動起來,強烈的失重感壓迫神經。費奧多爾強硬自己偏頭去看突發暴動的情況,轉頭瞬間,驟然瞳孔更加收縮,倒映出一片空曠。

    消失了。

    剛剛、他掉下來之前還像是地獄般的景象,那些如尸山血海般堆積的咒靈都消失了。沒有殘肢、也沒有剩余的咒力,像是爆體而亡后只留下了還沒揮發干凈的血霧,其余的一律被抹消。

    被整個國家視為天災的災難狂潮僅僅在一瞬間就消失了。

    在此之前令所有人焦頭爛額的事情毫無征兆地被解決了。

    腦海中有電腦熒幕的光亮一閃而過,費奧多爾瞬時記起了最開始他調查到的,關于鶴見稚久的資料。

    武力封存。

    無論是公安機關,還是異能特務課,又或者FBI、CIA乃至聯合國直轄情報機構,對鶴見稚久的資料中都會特別為一道資料給予最強力的防火墻。費奧多爾花了數天都沒能破解,找上類似田山花袋的異能者也解不開。

    因此,外人想知道鶴見稚久的戰力只能試,無色之王的恐怖襲擊是如此,羂索是如此,晴空塔上的陷阱也是如此。

    但是,消失了。

    他們設下的計劃、陷阱,敵對的殺意也好善意的試探也好,在這一刻,一切陰謀全都變成了蒼白的話術。

    費奧多爾愕然失語。

    來不及去看也來不及去想這是什么,鶴見稚久抱著他的雙手就驟然發力,兩人之間換了個方向。視線朝下,越過鶴見稚久的臉,費奧多爾發現,短暫的思考時間里他們距離地面最后只剩不過幾十米。

    ……這個高度。

    剛才稚久對他說的那句話是什么?

    腦海中有不合時宜的話一閃而過,還沒等費奧多爾記起來,罡風驟起,吹動灰塵。

    ——‘砰!’

    已經與廢墟無異的地面上揚起一陣灰塵,蛛網般的裂紋綿延數米,地面陷下去了一個直徑達數米的弧形凹陷。

    灰塵散去后,是死一般的寂靜。

    ‘嘀嗒、嘀嗒。’

    費奧多爾仰頭看去,一滴水正正滴入他的瞳孔上,眨了兩下眼睛,雨水滑入眼底。

    接踵而至地是更多冰涼的水滴,從虛無的天幕上落下。

    費奧多爾遲鈍地發現,下雨了。

    懵了好一會兒的大腦逐漸清醒過來。

    天空的紅黑色逐漸變淡,原本的藍色透出來,與不知何時升起的日光一起削薄黑暗,混雜出透著光的灰色。

    逐漸下大的雨在慢慢壓下血霧般的殘余,隨著大雨落下,洗刷不盡的血腥味愈發清晰。

    費奧多爾怔怔地望著天穹,一言不發。

    一只蓬發絲蓬亂的腦袋突然出現在費奧多爾的視野里。

    鶴見稚久對他摸摸額頭捏捏手臂,還探了探鼻息,一邊咕噥著自言自語:“受傷了嗎?應該不會吧。之前抓了只咒靈測算距離,就算帶個人跳下來也該在可控范圍之內才對。”

    一聽就是老極限運動玩家了。

    費奧多爾還是沒有說話。

    肉眼可見的,鶴見稚久慌起來了,視線四處亂瞟,手忙腳亂地拉著費奧多爾的手臂就要一把抱起來,“你等會我認識幾個異能醫生我帶你去看看——”

    費奧多爾終于忍不住,嗆出一口氣,笑出了聲。

    “然后被問起的時候回答是因為從六百米的晴空塔上跳下來嗎?”

    鶴見稚久反應過來,感覺有被騙到的少年憤然看向他,震怒,“可惡,你居然騙我?害得我差點以為估算錯了承受力度!”

    費奧多爾微微彎下眉眼,“我什么都沒說哦。”

    鶴見稚久回想了一下剛才,發現確實是這樣,然后繼續氣哼哼地無能狂怒。

    環視周圍,除了不遠處的晴空塔之外,高樓坍塌,房屋犁為平地,附近已經是一片空曠。

    費奧多爾剛坐起身,就見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抬頭一看,少年自然地沖他一笑。費奧多爾斂下眼眉,驀然失笑,借著鶴見稚久的力道一下子站起來。

    斗篷掠過塵土,沾染的灰塵落下,又很快被雨水打濕。

    “擔心也是沒辦法的事。”鶴見稚久還在計較剛才的事情,不過沒有氣呼呼的了,只是明快地朝費奧多爾露出笑容,“誰讓我認識的人里你是最脆的嘛。”

    他說,但凡換一個他也不用跟著跳下來了。

    大雨落下,費奧多爾頭上的白色絨帽很快被打濕,他若無其事地摘下帽子,任由雨水落到頭頂,又順著發絲貼合肌膚滴落。仰頭望向塔頂方向,剛才他們在的地方是晴空塔的天望回廊,距離地面六百多米距離,但對于中原中也五條悟那些人來說這種高度不是問題,很快他們就能追下來。

    費奧多爾擔心的不是這個,他看向鶴見稚久,問道:“你記起來了?”

    鶴見稚久眨眨眼睛,忽地一笑:“沒有,我也不在乎。我又不是會因為‘過去’這樣突如其來的夢境而改變自我的人,我本來就在槍口之上,懸崖走絲的危險之于我而言比呼吸輕松。多一份記憶少一份記憶、多一份敵視少一份敵視,這些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剛才只是……那些過去,太美好了。”鶴見稚久抓握心口的衣服,吐出的聲音像是氣音般微小。

    那些如夢似幻的過去美好得像是危險的水蔓,說不定再放松一段時間就要徹底被纏住了。

    “但是不行啊,費佳。”

    鶴見稚久陡然抬高聲音,笑著說道。

    “我之前一直在想,那些傳說中的許愿機能不能完成我的愿望,后來我持悲觀態度,認為以人類的本性來說,無論是什么樣的理念都改變不了既定現實。”

    滂沱的雨聲里,鶴見稚久平靜地向費奧多爾訴說自己的想法。

    他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悲傷和苦澀,眼里的銀灰色平靜得就像深山里的一汪冰冷的泉水,再濺不起任何波紋。

    “但是常人所認為的‘不可能’,都是基于沒有‘超自然能力’這一論點上的,假設書、德累斯頓石板乃至千千萬萬種許愿機的能量俱為一體,將這樣充滿無限可能的力量作為扭轉世界的核心,那世人不切實際的理想是否有成功的可能性呢?”

    鶴見稚久說:“我知道,在別人眼里我是偏執的理想主義。”

    他說:“但理想之所以吸引人,就是因為它比現實主義更熱切、更虛幻、更充滿了‘不可能’的可能。”

    “所以我明白了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也明白了自己究竟要面對什么。”

    鶴見稚久說,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一如從前的、奮不顧身的目標。

    費奧多爾咬著指節,卻問了另一個問題:“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什么?”

    “你這樣的想法,不會是從你回到這個國家開始,也不是回到這個國家之前。從什么時候……”腦子里閃過一個細節,一不留神,費奧多爾下重了力道,指節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紅色痕跡,他沒有在意這個,詫異地看向鶴見稚久,卻感覺自己的推測放在這個人身上不會讓人感覺意外。

    “你加入那個組織的那一年?”

    那已經可以說是將近六七年前的事情了,說不定還要更久遠一點。

    還有那句至今為止做下的準備……

    費奧多爾第一次感覺到了鶴見稚久這個人身上強烈的反差感,無聲地、倉惶地笑了。

    ……該說不愧是鶴見稚久啊。

    “這個放在之后再說,附近有人過來了。”鶴見稚久揚了揚眉,敏銳地發現附近有不少人靠了過來。

    然后他發現這些人似乎帶著敵意……?

    鶴見稚久疑惑地皺起眉頭,四下環顧,打探周圍的情況。

    費奧多爾挑眉看了鶴見稚久一眼。

    鶴見稚久注意到了,他疑惑的望回去,摸了摸自己的臉,什么都沒有,“怎么了,我臉上沾什么東西了嗎?”

    費奧多爾沒有直接回答。

    他已經從鶴見稚久的反應里得到了答案。

    仰頭望向晴空塔頂,任由已經被雨水打濕的黑發垂下,凌亂的發絲綴滿水霧,幾根發絲映著冷光。

    冰冷的雨滴順著發絲滑進領口,費奧多爾看著天望回廊的方向,呼出一口白霧,秀氣的眉眼彎下好看的弧度,在鶴見稚久不解的目光里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不大,卻笑得胸膛發震,那隨性優雅的笑容綿長而糾纏,淺淡的輕松鐫刻在眸中的葡紅里,妖冶得驚人。

    鶴見稚久好像從他的笑容里看出了什么,“總感覺你笑的是我。”

    “……不,我還在想你是不是知道這是個陷阱,原來是毫無自知的一腳踩進來了嗎。”費奧多爾眼眸中的葡色被雨水潤濕得更深了一層,眼底卻透出異樣的華光。

    鶴見稚久回了個:“?”

    “不過歪打正著反而出其不意的讓局面沒有陷入絕境,……你剛才為什么要跳下來?”

    在已經做下決定之后鶴見稚久不會后悔到連對他的親友動手的心理準備都沒有,既然有這樣的力量,將敵人扼殺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不是更好嗎?沒有必要賭一個他。

    費奧多爾確信,鶴見稚久的計劃不需要他也能順利達成。

    這家伙向來是以單挑為基準在進行自己的準備工作。

    “因為你掉下去了啊。”鶴見稚久不明所以的回答道,摸摸自己不聰明的腦袋瓜,不知道這些聰明人腦子里的那些彎彎繞繞,直白的回答,“你掉下去了,我抓住你了,這有什么好問的。”

    “就這樣?”

    “就這樣。”

    鶴見稚久奇怪地看著他:“怎么了嗎?”

    “不,沒什么。”費奧多爾話題一轉,喊道:“稚久。”

    并不理解聰明人的腦回路,已經在想等會從哪條路線離開,之后又該怎么轉入計劃開始階段的鶴見稚久聞聲點頭,“嗯,你說,我聽著。”

    費奧多爾回答了上一個讓他發笑的問題:“剛才在晴空塔上是一個陷阱,是太宰治故意讓你向所有人宣戰的陷阱。這些人,外面那些帶著敵意前來的能力者現在已經在特務課或者非時院的授意下成為你的敵人了。”

    “但是他現在恐怕也要張大嘴巴,深深震撼于你展現的力量,然后絞盡腦汁的與江戶川亂步商討更多計策……我也很意外,你比我預估的還要出乎意料。”

    費奧多爾無不感慨。

    從他引導羂索動手咒殺鶴見稚久開始,試探鶴見稚久的實力這一點就已經是必要的目標,環環相扣之下,他把鶴見稚久一步步推到了這個少年最喜歡的地方。

    鶴見稚久毫無自知地踩進了他的圈套,也沒意識到太宰治對他的試探。

    只是在自顧自轉變心態,決心宣戰的少年反而意料之外的破局了。

    這個時候費奧多爾似乎能明白為什么鶴見稚久的武力資料會被封存。

    如果說布拉姆·斯托克那樣的存在是人形天災,那么鶴見稚久就是應對這些天災的大規模抑制武器。任何大范圍的、無法控制的災難都可以付出最小的代價解決,由此甚至可以放任一些災難演化形成。

    鶴見稚久,以實績勝任的最年輕執行官。

    名不虛傳。

    “對了,還有件事。”

    事已至此,費奧多爾也不打算遮遮掩掩地再去算計什么了,整個人莫名輕松下來,很干脆地說道:“關于黃金之王。在你在晴空塔的這段時間里,綠之王比水流已經帶著他的氏族突襲御柱塔成功,現在那位王權者大概是已經死了。”

    “哦,嗯。”鶴見稚久點點頭,“好,啊?——嗯嗯?!!”

    鶴見稚久猛地扭頭,大力到像是會把脖子扭斷,瞳孔劇烈震動:“等等——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他為什么一點都不知道?!

    他殺的不是只有天元一個嗎?!

    費奧多爾倒是輕松下來了,聳聳肩膀,輕松地回答道:“之前和太宰君一直有聊到的說猜不到你的想法,是不知道你會用什么方法去獲得你想要的東西;但說你好猜,是因為你要做的無非就是那么幾種。”

    “國常路大覺的死亡會極大程度的影響到這個國家的政治體系運轉,一旦你動手,國家機構對你的影響力就會無限降低。你會對黃金之王動手這一點從你回到這個國家的第一時間就去見他就很清楚了。”

    “……”

    鶴見稚久默了默,看向費奧多爾的目光堪稱驚恐。

    頭腦派,恐怖如斯。

    居然連他的思維模式都已經要摸清楚了?!!

    費奧多爾笑而不語。

    “太宰治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去找過黃金之王。”俄羅斯青年伸出食指壓住下嘴唇,再仰頭看向天空,一副思考的模樣,“不過,你很出乎我和他的預料。”

    “哪怕現在大量咒術師都被調開了,薨星宮的防守能力也足夠讓人暫時放棄那個位置,但你偏偏在這個時候選擇了最難攻下的薨星宮……”

    鶴見稚久嘿嘿一笑,既然被點破了也就沒有再遮掩的必要了,不好意思地說道:“誒嘿嘿,這不是因為第二王權者隨時都能殺,但天元不一定嘛。”

    “就像我查了幾年都沒摸清楚異能大戰遺留下來的武器究竟有多少一樣,人類自發制造的武器中就有「書」和「大指令」這樣恐怖的存在,千年前的古老遺留,誰知道稍有不慎會不會被暗殺。”

    鶴見稚久摸摸自己的腦門,打了個哆嗦,雙手環抱住肩膀搓搓自己:“我可不想一覺睡醒,發現腦子沒了被人奪舍了的情況。”

    第160章

    理想者的本我(50)

    “僅僅是因為這樣?”

    “還能是因為哪樣?”鶴見稚久歪歪腦袋,肩頭被雨水打濕的灰發垂下一縷,被風吹拂起來,晃晃悠悠地,像是在表明少年眼里的疑惑。

    “噗。”

    費奧多爾是真的笑起來了,放下了一直以來的優雅從容,笑得眼睫上的水霧都在顫動。

    有雨水順著黑發,從脖頸滑到鎖骨。

    就著朦朧的雨霧,此刻的俄羅斯青年美得驚人,比之西伯利亞冷杉上的積雪也過猶不及。

    能說動人類愧疚到自殺的口舌今天算是敗在了少年直誠干脆的想法下,費奧多爾舉起雙手,眸光溫順地帶著些許笑意看著鶴見稚久,投降似的說道:“好吧,我不猜了,就這樣也不錯 。”

    魔人自愿認輸。

    鶴見稚久惱羞成怒:“你果然還是在笑我吧!”

    他承認自己智商沒那么高,也猜不出來這些人之間的彎彎繞繞,但他也是能混到這個職位上的人了,基本邏輯思維還是有的,至少能看出一部分圈套是沖著他來的。

    費奧多爾肯定是在笑他!

    消氣、消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鶴見稚久內心氣成河豚,決定先離開這里,之后再給費奧多爾一點小小的武力派震撼。

    哼哼,費佳這種,他一拳能打哭好久。

    察覺到鶴見稚久的目光,費奧多爾適時地發揮了他原本的作用:“薨星宮失陷的事情除了那些人之外暫時還不會有人聯想到你身上;御柱塔的事情比水流全權負責,與你無關。現在會攔著你的敵人只有面前這些人——殺了他們很簡單,只看你想不想。”

    說到這里,費奧多爾隱晦地掃了一眼頭頂的方向。

    不過他依舊笑意清淺地看向鶴見稚久,完全在等待少年的想法,然后給出相對應的,最符合鶴見稚久思路的解決方案。

    “不殺。”

    “沒有意義。”

    鶴見稚久回答得很快。

    少年將目光投向遠方,雨水如幕布般模糊了他的棱角,雨漸漸大了起來,連聲音也一并洗刷下去,費奧多爾站在幾步外的距離,只聽得見雨聲中不那么清晰的少年音傳來:“我們走吧,他們會動手只是因為這個國家的區域決定,想要打通國際級別的誅殺令關節……沒那么快的,哪怕是你這樣的人。”

    他說。

    靜靜地看著雨幕落下。

    忽然灰發發梢跳躍似的抖動雨珠,掃開升騰的水霧,鶴見稚久扭過頭來,明快的笑容突破雨幕遮掩,少年用費奧多爾再熟悉不過的狡猾語氣,拉長勾人的小尾音,親昵地喊道:“費佳——”

    “我們要準備離開這里了。你跑得快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如果再像從前耍賴的時候會在名字后面綴上‘親親’的昵稱就更熟悉了,一看就是個記仇的家伙。

    費奧多爾:“。”

    想起了一些圣誕節的果戈里。

    那次果戈里可謂是把他的異能發揮到了極致,讓少年在娛樂環節一次好運都沒中過,完美的用人為否定了概率學。

    魔人禮貌微笑:“我可以自己回去,太宰治還不敢殺我。”

    鶴見稚久睜大眼睛,掩飾不住的樂子人屬性像是嬉皮笑臉似的,嘴上振振有詞:“可是這樣我還要去找你,他們會把你藏起來的吧,送進默爾索?或者關進某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哇那樣豈不是我還要想盡辦法和所有人再打一場把你贏回來。”

    “你會嗎?”

    “會哦,打一場又不是很難,更何況獎品是你。”

    鶴見稚久哼笑一聲,意氣風發地認下了。

    絲毫沒有看見對面的俄羅斯青年怔了一下,又借著雨幕掩下嘴角微笑,眸中盛熟的葡萄紫色亮得驚人。

    眺望天空,費奧多爾呼出一口白霧。十二月的雨冰冷刺骨,也來得很及時,洗刷了大量痕跡。

    再轉頭看向身邊的少年,鶴見稚久向他伸出手,少年的笑容一如既往恣意盎然。

    “走吧,他們該下來了。”

    …

    “怎么樣?還是找不到下落?”

    咒靈帶來的天災涌動結束的一個小時后,太宰治出現在了坂口安吾所在的監控室里,身后跟著Scepter 4的三把手伏見猿比古。

    偌大的監控室儼然有序,急促的腳步聲、敲打鍵盤的機械聲與紙張文卷的翻頁聲并齊,放眼望去沒有一個環節出錯。

    見這場行動的主要策劃人之一終于出現,坂口安吾也沒松下這口氣,他朝太宰治搖搖頭,說:“鶴見稚久的反偵察技術遠超正常人,我們派去的異能者都追蹤不到他的線索,應該是對今天早有準備。”

    “這句話聽起來不太妙。”

    太宰治說。

    “何止是不太妙,辻村特助那邊……我和長官本來已經想辦法打通上面的關節了,但是辻村特助那邊說臨時接到通知,那個東西不允許外遷。”

    坂口安吾拿下眼鏡,大力捏捏鼻梁讓自己清醒一點,眼底青黑濃厚到像是好幾天沒睡了,但即使如此,這里的程序也需要他看顧。

    那個理想上頭的瘋子隨時可能做出讓他們手足無措的突襲,偏偏又不是個純粹的武夫,坂口安吾只能盡力做好自己這一個環節,將其余的托付給更合適的人。

    只能信任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了。

    “嘖。”另一道聲音忽然插進來,“御柱塔和薨星宮的事情沒讓那些家伙們清醒過來嗎?”

    “完全沒有,鶴見稚久的聲望比我們想象中麻煩,你傳回……”

    話說到一半,坂口安吾突然反應過來說話的好像不是太宰治,順著聲音一看才發現是跟著太宰治進來,之前一直沒發聲的Scepter 4三把手伏見猿比古。

    見坂口安吾看過來,太宰治沖他眨了眨眼睛。

    坂口安吾撇開視線,揉揉額角,暗道自己怎么把好友的聲音聽錯了,轉而接著自己沒說完的話繼續說道:“……太宰傳回來的情況只能作為參考,薨星宮和御柱塔的事情根本沒有被按到鶴見稚久頭上。我的提議是我們可能要做好沒有外援的準備。”

    太宰治也微微勾起嘴角,眼瞳笑意深邃,卻聳了聳肩,像是已經猜到了一樣:“那家伙說的話在別人聽起來確實模棱兩可的,能知道他話里蘊含了多大決心的大概只有我們這些人。”

    “當然,那邊的事情不能就這么放著不管。”

    太宰治說,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魔人想借羂索的手,將鶴見稚久推至頂峰的計策成功了,只是說鶴見稚久有自己的計劃才沒引爆輿論讓他處于完全有利的境地,但這樣也相當讓人頭疼了,現在絕大多數不知情者大概只會以為是功勛卓著的鶴見執行官在他的功績上又添了一筆吧。”

    “這樣,安吾。”在短短時間里迅速捋清楚情況,太宰治果斷地下達指揮:“非時院的影響力尚在,你和這位伏見君統計一下,看能不能在鶴見稚久倚仗的方面給他添點堵。拖延時間現在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只要我們能得到外部支援,鶴見稚久就沒辦法再藏下去。”

    “我們得逼鶴見稚久動手,而不是等著他突襲。”

    太宰治說,他可不想和魔人一樣機關算盡結果輸給一個天然直球系。

    “在此之前,就要看我們現在手里那些能阻止鶴見稚久的人到底能不能從情感的旋渦里脫離出來,再次面對鶴見稚久了。”

    太宰治說著,似乎并沒有察覺自己身后,伏見猿比古一言不發。

    從余光的視角里,坂口安吾似乎從這名青年身上看見了一股掩飾到極致的濃厚悲傷,滿不在乎的表情下是懊悔和不甘。

    忽地,對上太宰治安靜的笑容。

    坂口安吾瞬間明白了,伏見猿比古也是鶴見稚久的親友之一。

    或許……

    如果少年沒有心懷善惡,普通的人生也能過得很好吧。

    可惜這個可能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待到Scepter 4來的客人先行一步之后,落后幾步的坂口安吾找上太宰治,和他一起走在離開基地的長廊上。

    望著好友飄乎乎的腰帶和松快的腳步,坂口安吾再次按按眉心,始終放不下這份心來,想起要問的問題,坂口安吾加快速度幾步跟上去,走到太宰治身邊。

    “想問什么?”

    安靜的走廊上,太宰治先一步發聲。

    坂口安吾想了想,問道:“亂步先生在哪?”

    “亂步先生離開之前讓我們去找那個特級咒靈或者魔人的下落。魔人出現在晴空塔,那個特級咒靈——他有同伙,咒術高專那邊留守的術師說,當時突襲他們的不止一個咒靈,特級咒靈加起來至少有四個,那幾個咒靈的撤離咒術高專沒能攔下。”

    太宰治發梢一動,微微一頓,像是想起什么:“四個?”

    “對,除了特級咒靈真人,另外三個都在。”坂口安吾推推眼鏡,給出肯定回答。

    “喔~”

    太宰治面色不變的驚呼一聲,腳步速度不變,繼續往出口走:“五條君口中以危險程度評上特級的詛咒師鶴見稚久,作案手法異想天開,名不虛傳。”

    坂口安吾繼續說。

    “還有之前非時院那邊提到過要注意的第五王權者比水流,綠之王的蹤跡在黃金之王死亡后連帶著他的氏族一起銷聲匿跡,完全沉寂下去了。”

    “亂步先生說的事情都發生了,太宰。”

    “接下來,鶴見稚久怕是會直奔「書」了。”

    “……”

    太宰治忽地停下腳步,隨著行走擺動的大衣衣擺也安靜地垂在腿腹,青年站在頭頂的走廊燈光下,影子沉在腳下,劉海投下陰影,遮掩眸色晦暗不明。

    好友的話使他嘆了口氣。

    “那些人大概是安靜下來了吧。”

    太宰治說:“就像是找到了指揮主體的蟲群一樣,被鶴見稚久的理想海水淹沒之后,自愿成為了他計劃中的一環。特級咒靈、綠之王,都在等他的行動。”

    “費奧多爾是最有可能反控鶴見稚久的那個人,他很聰明,用有魔鬼般的心計和口舌。在最開始的設想下他應該是能控住鶴見稚久,他成功后,鶴見稚久會是神、會是掌握改變世界命運權利的人,也可以是任何一切。但只要鶴見稚久還沒選擇最激進的方法就還有翻盤的希望。”

    沙色大衣的青年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攤開手聳聳肩:“可惜他失敗了,連帶著將這份計劃放在他身上的我也算是棋差一著,輸了。”

    坂口安吾一愣,鏡片后的雙眸怔怔地看向前方的好友。

    可這樣說豈不是從一開始就在……

    等等。

    坂口安吾腦海里回憶起前幾天事發之前,鶴見稚久剛剛出現在大眾視野里的那個時候。

    少年的危險性很難從外表判定,因此推選出了雙黑作為最基礎的應對方法,當時太宰治對鶴見稚久說的話是——

    ‘他選擇了你。’

    ‘他的稱號是「魔人」。’

    ‘如果他接近你,他會以費奧多爾自稱。’

    在問起費奧多爾的來意時,青年笑吟吟地告訴坂口安吾:‘那兩個人之間,或許是某種奇怪信徒與神明之間的占有欲也說不定。’

    原來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

    原來如此。

    坂口安吾手汗微涼,脖頸汗毛豎起,望及好友背影,坂口安吾沉沉地呼出一口濁氣。

    太宰治抬步繼續向前,腳步聲依舊不緩不慢。他既沒有向坂口安吾解釋什么,也沒有對自己的作為做出評價,這一次他和費奧多爾都輸了,再無可奈何,也要想辦法繼續下去。

    “至于亂步先生,他去嘗試看看能不能從鶴見稚久另一層還沒被大部分所察覺的方面下手。現在還不知道情況,只能等亂步先生回來。”

    “亂步先生應該能帶回來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

    “到時候就要麻煩你安排特務課的人了。”

    一邊走,太宰治抻起手臂,用力伸了個懶腰,放下手,再揣回口袋,松快地腳步穩定向前,不遠處就是離開的大門。

    “獅子搏兔尚用全力,鶴見稚久是如此,我們也該拿出同樣的態度才該是真正面對這位敵人了。”

    基地之外,大雨停歇,朝陽已經從天邊緩緩升起,陽光拂過大地,給滿地斷壁殘垣鍍上一層暖光,以往繁華喧鬧的世界級都市安靜下來了,整個東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但這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結束了,肉眼看不見的地方,源源不斷的麻煩正如海嘯一般洶涌而來,再過一段時間,也許就在下一刻,下一道危機就會出現。

    迎著清晨的陽光,太宰治轉過頭,看向疲憊的好友,忽然問了一句沒什么意義的問題。

    “安吾,你說,如果我們輸了,這個世界會怎么樣?”

    坂口安吾苦笑一聲,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幾乎所有認識鶴見稚久的人都知道這個答案,包括那些已經站到鶴見稚久身邊去的那些人。

    “大概所有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吧。”

    “包括鶴見稚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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