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七點二十分,俞印電話準時響起。
他閉著眼掛上手邊的藍牙耳機。
“起床了俞印。”剛一接通,專屬于周成涼的平調嗓音就鉆進耳朵,“俞印起床俞印起床俞印起床俞印起床……”
俞印:“……”
有病啊。
“起了起了。”他掙扎著坐起,壓低聲音道,“等我十分鐘。”
“一個人起床不寂寞嗎?”周成涼說,“要不要聽操場現況轉播?”
俞印發現這人是真的閑。
他低聲拒絕:“不要。”
周成涼:“那我開始了。”
俞印:“。”
“室外實時氣溫32度,晴,目前太陽光不充足,紫外線較強,記得做好防曬。”周成涼說,“我現在正處東操場大門口,面朝隔壁健身房,兩點鐘方向一對情侶正在散步,三點鐘方向一對情侶正在吵架,五點鐘方向一對夫妻正在散步,六點鐘方向一對情侶……哦,那個男的是你室友。”
“?”
剛爬下床的俞印這才發現,他們宿舍成員全都醒了。
劉靖騰在周成涼眼皮子下,另外一對男同正在剛修好的洗手池邊打鬧,討論著等會兒去哪個健身房。
……操,起早貪黑地談戀愛,要不說你們能考上q大呢?
這干勁兒都比上高三了吧?!
俞印不理解為了談戀愛早起運動的大學牲,有這時間為什么不開房多睡會兒?一起睡覺不香嗎?
“情侶好多。”周成涼打了個哈欠,“快來,我們把這個比例稀釋一下。”
“哥,你比我媽還能催命。”俞印長嘆,“五分鐘內一定到。”
周成涼瞬間安靜:“別急,慢慢來。”
別急?那你催什么?
你小子欠欠的,怪不得沒人陪你軋操場,長那么帥的臉,只能淪落到跟單身狗兄弟一起晨跑。
俞印/心里吐槽完,無聲加快收拾動作,套上綠色運動短褲和紅色純色短袖離開。
臨走前,他聽到蘇南新問章呈:“啊,怎么辦,我衣服忘記洗了,沒有短袖穿了!”
章呈說:“沒事寶寶,穿我的就好。”
俞印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要命。
你們男同好肉麻。
……
等人的空檔,周成涼線上看完了一場時裝秀,托秀場朋友訂了套適合俞印的休閑裝,心情非常不錯。
可惜這份好心情只持續到看見衣服未來主人的前一秒。
“什么眼神?見鬼一樣?”俞印不解地低頭,確認衣著得體沒露點,更加不解地抬頭,“我背上有臟東西?”
周成涼難以忍受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呼出兩口氣:“俞印,你知道我很少用驚悚形容一個人的穿搭。”
俞印:“……”
至于嗎?
他知道對方在美學方面的追求和執著,解釋道:“紅綠經典配色,哪里出錯了?”
周成涼額頭跳起青筋,無力到原地轉了一圈,痛苦質問:“熒光綠配丹紅,告訴我,這是哪家的經典配色?”
俞印想了想:“拼夕夕。”
周成涼:“。”
“還要再具體點的回答嗎?”俞印體貼得感人,“店鋪叫時尚男裝原創——”
“ok,可以,了解,我知道了。”周成涼連聲打斷,決定放過他也放過自己,“跑步吧。”
明明是個富家少爺,但俞印在吃穿住方面意外地好養活。
食堂九塊九的快餐店吃得津津有味,破爛宿舍住得樂在其中,路邊攤十塊錢的花褲衩穿得怡然自得……
價格倒無所謂,只要好看,周成涼也會買便宜的衣服,關鍵是俞印有點太不拘小節了。
很難想象一個學攝影的藝術生會穿得那么……個性。
周成涼為了好看,仙人掌做的衣服也能掛身上;俞印正好相反,擇衣標準只有穿著舒服,無所謂美丑。
他知道自己穿得不太大眾,只是覺得舒服沒必要改,這些年我行我素,穿出了一種不顧別人死活的風格。
“真有那么丑?”俞印嘀咕一句,跑上前跟在周成涼旁邊,“受不了了?你要跟我住一起,不得被氣死。”
“這個問題住一起就能解決了。”周成涼說,“你直接穿我的不就好了?”
俞印腳步倏然打了個結,差點摔倒。
周成涼連忙扶住他胳膊,單膝跪地檢查他腳踝,確認沒扭傷后松了口氣,抬頭問:“怎么?”
俞印深沉道:“感覺好怪。”
周成涼迷惑:“什么?”
“你剛剛說的話,好怪。”俞印摸著下巴,“說不上來,但有種微妙的似曾相識感。”
周成涼無語起身:“當然似曾相識。我以前借你衣服少了?”
俞印眨了下眼。
對哦。
是這個理。
他被說服了,干脆順著對話得寸進尺,問道:“那下周末迎新晚會你借我套禮服唄?我就兩套正裝,跟另外幾個人的衣服不搭,一起站臺上很奇怪,穿你的我就不用買了。”
“為什么要穿得很搭?”周成涼腦回路一如既往地出色,“去都去了,當然要做人群中最靚的仔。”
俞印沉默凝視他。
周成涼:“……”
周成涼不情不愿撇嘴:“知道了,中秋吃完飯你跟我回家挑。”
北京的夏天很熱,早上操場人不多,幾圈跑下來,在場眾人難免遇到個遍。
俞印和周成涼跑最后一圈的時候,跟室友劉靖騰遇上了。
劉靖騰正在電話里跟小組作業成員吵架,女朋友在旁邊不停安慰他,怕他一口氣氣昏過去。
俞印耳朵好使,差著十來米就聽到室友怒吼:“之前讓你做你不做,現在告訴我不會?我是你爹嗎我幫你寫說明?中秋節開會?哥你別太搞笑,多大的面子?”
劉靖騰平時情緒很穩定,老好人一枚,鮮少生氣,更別提撕心裂肺的怒吼了。
周成涼和俞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神里看到了憐憫和感同身受。
果然,沒有大學牲能逃過小組作業的制裁。
俞印從兜里掏出顆巧克力,遞到剛掛斷電話的劉靖騰臉側。
劉靖騰見是他,一口咬下巧克力,含糊吐槽:“一哥你聽到了吧?就我之前給你說的那個人,小組活爹,真受不了,耽誤我跟我老婆過中秋。”
俞印不了解對方,不好發表感言,只能說:“你們今年中秋一起?不回家了?”
提到這個,劉靖騰靦腆一笑:“我家在福建,太遠了。今年去我女朋友家。”
猝不及防的一口狗糧。
俞印面無表情:“你還是做小組作業吧。”
“別這樣啊一哥。”劉靖騰哥倆好地想去攬俞印肩膀,結果胳膊不知道被誰撞了一下,再抬頭,中間已經插了個周成涼進來。
習以為常的劉靖騰知道,這縫里不是外人能插足的地方了。
他識趣兒地后退半步,接上上半句調侃:“一個人過節蠻好,單身有單身的快樂嘛。”
“誰說一個人?”周成涼冷不丁開口,“我跟他一起回家。”
劉靖騰:“?”
一只單身狗和兩只單身狗有什么區別?不都是寂寞如雪嗎?咋地你倆還能折騰出點曖昧?
俞印沒看到劉靖騰的表情,再次停下腳步。
周成涼捏住他脖頸:“又怎么了?”
“好怪。”俞印反復深沉,“那種微妙的感覺又來了。”
周成涼:“你最近學瘋了嗎?”
俞印抬眸望向遙遠的校門口。
陽光下,那里立著的路燈形姿若隱若現,筆直,堅/挺。
他莫名心安了。
……
今年中秋在周三,社畜要調休,學牲要補課。
俞印周二滿課,一天上下來兩眼發昏。
別人的大學生涯輕不輕松不知道,反正他和周成涼的不輕松。
兩人初一夏令營去英國呆了一陣子,周成涼被白人飯折磨得幾近抑郁,請了幾個廚師都不滿意,回國后果斷拋棄出國連讀高本碩,毅然決然走高考路線。
俞印自然跟他一起。
兩家父母倒是無所謂,國內雙top和國外名校,大部分家長更傾向于前者。
做好選擇,就知道用哪種方式灌雞湯了。
張口閉口上了大學就輕松,讓他們有幸成為做大學夢的國內學子之一,又不幸在上了大學后幻想破滅。
周成涼學商還好,對充實課業早有所料,可大家都沒想到,俞印一個學攝影的藝術生,竟然一點不比學商的輕松。
今天最后一節晚課,老師提前了半小時下課。
臨走前抓著俞印問:“你比賽怎么樣了?”
俞印跟蘇南新和章呈報了今年十一月的國家級藝術a類賽,指導老師就是面前這位。
選題都沒確定的俞印喉結輕顫:“正在準備。”
正在準備,就是還沒開始。
深諳學生話術的老師皮笑肉不笑:“選題整理成ppt,假期回來給我看。對了,這個比賽你們三人有點吃力,我挖了個研究生過來,微信號發你,回頭你們聯系一下。”
俞印:“……”
大學,一所巨大的ppt自學集訓營。
他邊出門邊嘆氣。
“誰惹我們俞少不開心了?”
周成涼身著反復挑選搭配的背心和工裝褲,吊兒郎當靠在教室門口的走廊邊,騷包得扎眼,路過的狗都要轉頭看兩眼。
“比賽。”俞印無視他精心設計過的頭發絲,奪走對方手里奶茶,插吸管喝了一口,“你今晚沒課嗎?”
“翹了。”周成涼搶回奶茶,咬住他用過的吸管。
周成涼每學期績點都是學院前三,但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相反,他一年翹的課,可能比別人四年加起來翹得都多,
不過翹的都是水課,他請代課去簽到,目前還沒掛過科。
周成涼:“走吧,先送你回家,下午兩點我去你家找你。”
俞印點頭:“明天晚飯我叔叔一家也在,你和晴姨來就別給我爸媽帶上門禮了,我叔他們看著尷尬。”
“行。”周成涼不喜歡搞人情世故,但俞印說了,他總得聽,“你那個堂弟也去?”
“嗯,他中午還給我打電話來著。”俞印/心不在焉道,“說出來你不信,從電話掛斷,我右眼皮一直跳,總感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相識二十年,周成涼知道這人直覺有多準,神色一凜,肅然道:“你的意思是……”
“這頓飯,”俞印目光幽深,“注定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