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 51 章   酥麻

    顧淮之轉了轉手腕,拿著弓便利落地翻身下了馬。

    摸了摸馴服低頭的駿馬后,他垂眸滿意地看向地上下人收來的戰利品,愉悅感油然而生。

    他籠統射了四十只大小不一的獵物,而第二名僅僅射了三十只。

    思及此,他的心中便難免有些得意。

    他有些迫不及待,渴望立即將這份成果展現給慕安寧。

    他可比那譚文淮強多了。

    戌時已至,但街上仍舊熙熙攘攘,其中,就有慕安寧與慕宛兒姐妹二人。

    慕安寧忍著腿酸,輕嘆一聲道:“宛兒,都逛半日了,也該回府了。”

    她這輩子都沒走過這么多路,而慕宛兒卻似乎渾然不覺疲憊,令人心生欽佩。

    慕宛兒四周張望了片刻,面露猶疑道:“呃呃姐姐再等等。”她突地隨手一指,笑道:“我還想去那個小攤買一串糖葫蘆。”

    說罷,她便徑直向那攤子走去。

    慕安寧擰了擰眉,只好提起裙擺跟上她的步伐,勉強笑道:“那待你買完,我們便回府。”

    縱使最初她對街市的熱鬧充滿了新奇,但現下是真的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致,只愿盡早回府歇息。

    慕宛兒只好點了點頭,卻面露遺憾之色。

    慕安寧秀眉微動,側眸望向正從小販手上,拿過一串糖葫蘆的慕宛兒。

    今日是四月十五,的確是月圓之夜。

    但在月圓之夜濫殺無辜,這是何意?

    在她心生疑竇之際,不遠處另一人亦滿腹疑惑,毫不猶豫地開口問道:“顧兄,你是如何與那新科狀元結識的?”

    謝云庭滿面探究,看向面色沉沉的顧淮之。

    適才在相府,幾乎所有進士都歡聚一堂,所以除了柳公子這位榜眼外,還有出生貧寒的狀元郎與探花。

    顧兄一見到狀元郎,面色便一變再變,興致缺缺,所以并未幫他接上什么詩句。

    顧兄是安慶王世子不用怕丟人,可他不是呀!

    謝府在京城雖有一席之地,但終究沒有勢大到,令他人不敢嘲笑他胸無點墨的地步。

    想起那些個文人鄙夷的眼神,他著實難受,不過所幸其他家的公子也并未答上什么。

    顧淮之聞言,腦中霎時閃過此前在梧桐城住過的那幾日,心中莫名有些悶煩,但卻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萍水相逢罷了。”

    他倒是沒想到,慕安寧那位喬大哥,竟有這樣的本事,一舉成了狀元。

    感受到身旁的人忽而默不作聲,顧淮之朝他看去,只見他一動不動,癡癡地注視著一處。

    謝云庭嘴唇微張,喃喃自語:“顧兄,你可曾聽說過一見鐘情?”

    他今早還信誓旦旦地說不想娶妻,但此刻,卻有一種想立即將那看起來分外靈動的姑娘,娶回家的沖動。

    顧淮之拿出衣袖中的折扇,一副愿聞其詳的神情:“怎么?謝兄對哪家姑娘一見鐘情了?”

    謝云庭面色微紅,羞澀地指了指不遠處小攤前,已然轉過身的女子。

    顧淮之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瞧見兩道背影。

    左邊那名女子身姿曼妙挺拔,但他的眼神卻沒有絲毫波動,反而面露嫌棄地看向謝云庭。

    這小子真沒出息,此前還說要同他一般不受婚事束縛,現下只見到一抹背影,便一見傾心了。

    他正欲收回視線,卻見那身著象牙色云錦衣裙的女子稍稍側過頭,朝自己的右側望去。

    他的眸光猛地一滯,霎時定格在了她身上。

    *

    慕安寧將目光投向身旁正擦嘴的人,道:“宛兒,你既吃完了,我們便回府吧。”

    慕宛兒面露難色,卻只得點頭順從。

    也罷,可能是劇情又出現了偏差,她也見怪不怪了。

    然而,她們轉身走了沒幾步,身后卻忽然傳來一道喑啞的聲音:“可是安寧姑娘?”

    慕安寧黛眉微蹙,回過身子,只見面色紅得不尋常的時將離,正立在她們二人身后。

    她張了張口,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眼神迷離的時將離猛然靠近了她,溫熱的氣息灑在她耳畔:“時某中了藥,安寧姑娘可否幫幫時某?”

    這邊慕宛兒驚掉了下巴,而那邊將一切收入眼底的紅衣少年,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中折扇。

    但一踏入客棧,一股淡淡的芳香便撲面而來,她的目光也被周遭的環境所吸引。

    大堂的墻壁上掛滿了華美的絲綢掛簾,每一幅都繡著精美的花鳥圖案,細致入微,栩栩如生。

    而另一面墻上,則有一幅幅精美的字畫,點綴著每一處角落。

    才不到卯時,伙計們便已經忙碌起來了。盡管客人寥寥,但他們一刻也沒閑著,匆忙來回,忙著拖地、擦桌,急促而有序。

    顧戟見她們進了客棧,朝著看起來較為清醒的慕安寧道:“慕姑娘,只剩兩間客房了。”他撓了撓頭,有些為難道:“您與慕二小姐”

    雖不知公子到哪去了,但他們總歸有四人,而每間房里又僅有一張床榻。

    兩位慕姑娘又是養尊處優的,他有些擔心她們難以適應。

    慕安寧看出顧戟的為難,看了眼身旁打著哈欠的慕宛兒,接過了顧戟遞給她的鑰匙,面上泛起淺笑:“無礙,我與宛兒一間便是。”

    她雖不習慣與他人共處一間臥室,但眼下也沒有其他選擇。

    更何況,再晚不過午時便會回府,她此刻也并無困意,只有一張床倒也無妨。

    相反,慕宛兒看起來已經疲倦不堪,眼神迷離,仿佛沾床便會直接睡著。

    顧戟松了口氣,道:“那慕姑娘你們先歇著,我去將馬車牽到后院。”

    他說罷,無奈地嘆息一聲。

    剩下那間房得留給公子,這幾個時辰,他估計就要在馬車內度過了。

    慕安寧點了點頭,忽而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卻并未發現顧淮之的身影。

    她欲開口詢問他的蹤跡,但腦海中閃過以往碰壁的經歷,決定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為好。

    待顧戟離去后,她先是吩咐小二打幾盆水送到客房內,旋即便攙扶著眼睛半瞇半睜的慕宛兒,踉踉蹌蹌地找到了客房。

    屋內燭火通明,熏著淡淡的香,但裝修得倒是顯得頗為雅致,與大堂的富麗堂皇全然不同。

    慕宛兒一見到床榻,眼中頓時放光,迷迷糊糊道:“姐姐,我先睡了。”

    慕安寧輕輕點了點頭,給她蓋好衾被后,思忖一番,回身走到了梳妝臺前。

    透過銅鏡,她才發覺自己的妝容已經褪去了大半,原本為了仿男子而刻意描粗的眉毛,此刻已經細了回去。

    而她的整張臉,此刻顯得像是被煙熏過了一般,染上了一塊一塊的灰痕。

    所以這一路以來,她便是以這樣的狀態示人的?

    她的面色不禁一熱,縱然知道過會兒將沐浴,但仍然先拿出帕子,輕輕擦了擦面頰。

    門外突地響起一陣敲門聲,想來是送熱水的小二到了。

    她立時站起身,踱步走向門邊,但見到來人卻是感到些許困惑。

    只見顧戟捧著兩襲衣裙,面色有些尷尬地站在門口:“慕姑娘,這是給您與二小姐準備的。”

    慕安寧愣了片刻,旋即反應過來,笑道:“多謝,你想得很周全。”

    她早就想換回女裝了,身上這襲男裝穿著不似男又不似女的,著實奇怪。

    慕安寧接過衣裙后,顧戟干笑了聲,指了指她對面的客房:“慕姑娘,我家公子就住在這間。”他補充道:“公子說,慕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喚他。”

    慕安寧看了眼對門,當即明白過來為何方才沒見到顧淮之的蹤跡,原來他已經先行住進去了。

    她微微頷首,卻沒當回事。

    別說她并不會有什么事,縱然她真的有什么事,也不想麻煩他。

    顧戟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衣裳,似乎在權衡著要不要說出口:“慕姑娘,其實”

    慕安寧嘴角掛著笑,等待著他的后話,然而他卻只是嘆息一聲:“慕姑娘好好休息。”

    慕安寧看向手中的兩套一模一樣的衣裙,內心生出一絲疑惑。

    *

    待慕安寧沐浴完,再給自己梳了個簡單的發髻后,慕宛兒總算是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第一句話便是:“好餓。”

    慕安寧與她對視了一眼,道:“我也餓。”

    姐妹倆的肚子合時宜地咕咕叫了起來,倆人不禁相視一笑。

    此刻應當大約是晨時了,是往日用早膳的時辰。

    待慕宛兒洗漱過后,她們二人才下了樓。

    樓梯上,慕宛兒攏了攏衣袖,好奇地問道:“姐姐,這身衣裳是哪來的啊?”她苦笑一聲:“有點長。”

    慕安寧看了眼自己剛好合身的衣裙,再看了眼慕宛兒,搖頭笑道:“顧戟送來的。”

    這兩身衣裙,不僅款式一般無二,就連尺寸也一模一樣,恰好與她的身量相符。

    神色晦暗不明的時將離緩緩將頸脖上的血痕擦去,旋即勾起唇角:“無事,不過是小打小鬧。”

    *

    榻上,感到一陣窒息的少女,猛然捂著頸脖睜開了眼。

    心有余悸地喘了幾口氣后,她才艱難地起身,額頭上的毛巾也隨著她的動作掉落,滑落至榻邊。

    她四周張望了一番,直至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才發覺自己身處一所客棧。

    正當她思量自己因何在此時,門外忽傳來一陣腳步聲,旋即門便被人推開了一角。

    慕安寧聞聲抬眸,目光落在來人的身上。

    是身著一襲深色錦袍的顧淮之。

    他的錦袍上繡著金線交錯的紋飾,腰間束著一條七寶腰帶,襯得他格外貴氣逼人。

    慕安寧的視線緩緩向下移,注意到他手上有一條與方才在她額間一模一樣的毛巾。

    見到坐起身的少女,顧淮之先是一愣,旋即大步走至床邊:“阿寧,你醒了,感覺如何?可還有不適?”

    少女現下穿著一身干凈的白衣,是此前慕宛兒為她換得。

    對上少年關切的目光,慕安寧輕輕搖了搖頭,面色不知為何有些發熱。

    她略微移開目光,憶起自己好似是在觀看慕宛兒賽龍舟時,被人推下了江。

    思及此,她揉了揉發疼的頭部,心中涌起一股迷霧,有些不確定問道:“是世子救了我?”

    她只依稀記得自己被一個男子所救,才得以逃生,只不過那人的面容卻是模糊不清。

    顧淮之似乎愣了愣,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你不記得了?”

    察覺出少年神色古怪,慕安寧不由得蹙起了眉:“不是世子?”

    顧淮之的神色一頓,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毛巾:“阿寧,你覺得除了我,還能有誰?”

    見少女蹙眉思量,他的目光不自覺掠過她唇上的傷,喉嚨也跟著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又或者說,你心中想誰救你?”

    慕安寧忽然感到一陣噎塞,覺得眼前的少年分外奇怪。

    被人救上來她已經感激不盡,又怎會對救命恩人的身份過多挑剔?

    四周一時安靜得可怕,沉默了半晌,打破寂靜的還是盯著少女看了好一陣的顧淮之。

    罷了,他不想聽。

    顧淮之將目光從少女恢復紅潤的面容上移開,悶聲問:“餓了嗎?”

    瞧她的模樣應當退熱了。

    慕安寧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旋即想起少年是側著頭的,只好嗯了一聲。

    顧淮之留下一句,“我在門外等你。”便回身關上了門。

    慕安寧看了眼緊閉著的房門,莫名感到一絲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

    慕安寧穿戴整齊、梳洗過后才跟著顧淮之下了樓。

    正在吃五味杏酪鵝的慕宛兒聽見腳步聲,立時驚喜抬眸:“姐姐,你醒了?”

    看來此次確實是場意外,救她的人也確實是顧淮之。

    原本心有疑慮的慕安寧眼底含笑地點了點頭,旋即坐到了慕宛兒身旁:“宛兒,你那艘龍舟可是拔得了頭籌?”

    方才仔細一瞧,她才發覺他們幾人所在的客棧,便是那鼎鼎有名的明月樓。

    慕宛兒擦了擦還沾著肉沫的嘴角,連連點頭,自豪地揚起了唇角:“姐姐有眼光,猜得沒錯!我這一年的飯錢都免了。”

    在慕安寧點頭才欲再說些什么時,坐在她對面,沉默不語的顧淮之,忽然拿起了公筷。

    他夾起一筷子清炒竹筍,但卻沒放入自己的碗中:“食不言。”

    慕安寧這妹妹也太不懂事了些。

    已是晌午,慕安寧卻連早膳都還未用,而慕宛兒竟拉著她說個不停。

    萬一把她餓壞了怎么辦?

    慕安寧霎時閉了嘴,卻有些發愣,往日顧淮之從不會在乎這些禮節。

    她垂眸注視著碗中的小菜半晌,繼而將它送入口中。

    見少女毫不猶豫地吃下,顧淮之眸中掠過一絲意外,旋即又給她夾了一片三鮮鴨子。

    慕安寧也沒拂了他的好意,又吞了下去。

    少年似乎尋得了什么樂趣,不斷夾著各色小菜放入她的碗中,原本沉下的眉梢也挑了起來。

    他的語氣明顯變得愉悅:“阿寧,你今日怎么這么聽話?”

    想起方才他好歹救了她一命,她再次仔細打量了一番,他臉頰上那道大約有半個手指長的傷痕。

    她補充了一句:“上三日的藥應當足以讓它痊愈。”

    顧淮之看她轉頭就要進門,嘴角的笑意稍稍一頓:“你就這么走了?”

    慕安寧的腳步一滯,回首目光中帶了點探究。

    少年輕咳了一聲,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本世子破相了,你可得負責。”

    他側頭看了眼緊閉的侯府側門,似笑非笑:“我可看不到我到底傷在哪了,你得幫我上藥。”

    第 52 章   重來

    慕安寧緩緩回身,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臉龐上。

    那道血紅的傷痕不深不淺,但于他的相貌并未多大影響。

    若他今日仍舊穿著與從前一般張揚的錦衣,這道紅痕或許還會為他俊美的面容,平添一分英氣。

    不過,即便它對他有影響,那也與她無關。

    雖然他算是為了救她才受得傷,但她已經給了他藥瓶。

    方大娘無奈搖了搖頭,繼而牽著方子翁,快步走出祠堂。

    *若是他不救她,也不至于流那么多血。

    慕安寧的眼神不自覺掃過少年被紗布纏著的指尖,神色又變得復雜,指尖下意識動了動。

    都說十指連心,他應當很痛吧。

    但他回營的路上硬是一聲不吭,沒有多說一句。

    慕安寧不知自己是何時蹲下的身,看著少年俊美的臉龐一時出了神,腦中閃過昨日他在面對她時,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半晌,慕安寧才回過神來,匆忙挪開在少年臉龐上的眸子。

    她這是在干嘛?

    少女心跳如鼓,眼底閃過幾分慌亂,想即刻站起身離去,卻忽見少年指尖動了動。

    “阿寧”顧淮之忽地低低出聲,嗓音喑啞。

    慕安寧一怔,在確認少年是在說夢話,而并非醒過來時,才稍稍放下心來。

    但很快,在意識到少年口中正喊得是自己的名字時,慕安寧的一顆心又止不住地跳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心虛些什么。

    她如今,到底將他當成救命恩人,還是其他

    就在此時,突地有人進了營帳,慕安寧立時站起身,想避開,但卻已經為時過晚。

    所幸,來人算是位熟人。

    “慕慕姑娘!”顧戟面上表情轉變極快,從憂慮,到驚訝,再到驚喜。

    見少女點了點頭,顧戟明知故問道:“您可是前來看公子的?”

    “嗯,先前同李軍師一起來的。”慕安寧眼神閃了閃,看到顧戟手中的盆子,忙咳一聲:“我先走了,你且好好照顧你家公子。”

    眼見少女已經走至桌邊,立在門邊的顧戟腦子轉得飛快:“慕姑娘且慢!”

    慕安寧腳步下意識一頓,便聽顧戟面露為難道:“屬下忽然記起,還有眾多馬兒等著屬下去喂呢。慕姑娘可否替屬下照顧一下公子?”

    慕安寧看出顧戟在撒謊,才欲開口婉拒,顧戟便飛快將盆子放到桌上,傻呵呵笑了一聲:“醫師說公子有些發熱,慕姑娘會醫,一定比屬下穩妥許多,便勞煩慕姑娘了!”

    他一邊說,一邊暗嘆自己的機智。

    若是公子醒來知道了,那還不得給他加些月俸!

    “我”慕安寧余下的話還沒出口,便見顧戟一溜煙似的出了營帳,跑得比他要喂的那些馬兒還要快。

    慕安寧看看桌上的水盆以及毛巾,又看看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半晌,她嘆了口氣,認命似得挽起衣袖,將毛巾打濕,又回到少年床邊,盯著他看了許久。

    罷了。

    如今醫師緊缺,縱然顧淮之是將軍,也不可能有人能夠時刻留意著他。

    思及此,慕安寧緩緩俯下身,動作輕柔地給少年擦了擦額間的汗珠,旋即摸了摸他的額頭。

    是有點熱,不過并沒有太嚴重。

    慕安寧將毛巾折了折,敷到他的前額上。

    這是從前,她做過好幾回的事。

    將毛巾放好后,她不自覺盯了少年半晌。

    他的眼睫同她的差不多長,但卻并不卷翹,而是直的。

    他的鼻梁高挺,唇色有些蒼白,但不難看出,他的唇型極好,薄厚適中。

    便是在她觀察時,少年的眉頭忽然動了動,嚇得她慌忙站直了身子,仿佛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不過,顧淮之并沒有醒,只是似乎做了什么噩夢,眉頭一直緊緊蹙著沒松開。

    腳邊忽然踢到什么東西,慕安寧眸光一凝,蹲下身將那散落開來的冊子撿了起來。

    她本不欲觸及他人的隱私,但還是無可避免地看到了上頭畫的東西。

    不,不是什么東西,而是人。

    而且,還不止一個人。

    慕安寧難得感到好奇,不自覺被吸引,待一頁一頁看下去后,才終于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半晌,她驀地感到一股熱氣由內而外地升起,仿佛她才是那個正發熱的人。

    這、這是

    頃刻間,慕安寧猛然將冊子合起來,難以置信地將目光投向床榻上的少年。

    被下人領到前廳的慕安寧正喝著茶,瞥見婦人的身影,立時站起身:“方大娘。”

    喬府如今的模樣,與她那日前來拜訪時,又有了些許不同,多了幾幅昂貴字畫。

    方大娘笑容滿面地應了一聲,細細觀察少女瑩白消瘦的臉,心疼道:“孩子,可是又沒好好用膳?”

    方大娘蹙眉想了想,一拍手道:“明日開始,我便送飯到濟世堂,可好?”

    瞧著侄女這小身板,一定是一整日都待在醫館有些吃不消。

    她得給侄女做些藥膳,好好補補,否則日后與人成婚了,可有她吃不消的

    被婦人拉著又坐了下去的少女愣了愣,才笑道:“多謝方大娘的好意,不過我這幾日胃口頗好,便不勞煩您了。”

    她這話沒假,以往的夏日她確實會沒胃口,但今年卻有所不同。

    眼見少女捏了捏臉頰,以示自己當真長了肉,方大娘被逗得直笑。

    但她身旁被忽略的方子翁,卻不滿地鼓起雙頰:“阿娘你也太偏心了。”

    正交談的兩人一怔,只聽孩童哼了一聲,氣鼓鼓抱怨:“我前幾日說學堂的飯菜太過難吃,阿娘你都不肯給我送飯。”

    慕安寧與方大娘互望一眼,忍不住笑出聲來。

    方大娘回身戳了戳兒子的額頭:“你也八歲了,該學會自食其力,再難吃啊也得吃。”

    方子翁不可置信地看看慕安寧,又看看方大娘,嘟噥道:“阿娘你睜眼說瞎話,安寧姐姐比我大多了”

    話雖這么說,但方子翁也并未當真有所不滿。

    而慕安寧心間一暖,忍不住望向笑容滿面的婦人。

    前廳一時其樂融融,慕安寧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感慨。

    她曾經,也妄想過家中的氣氛是如此松快,而并非侯府那般具有壓迫感。

    除去慕宛兒外,眾人皆是那般肅然疏離,不敢讓人親近半分。

    這讓她不禁好奇,她的親生父母究竟是怎樣的人,竟將慕宛兒教得那般活潑可人。

    她其實,有點羨慕。

    在慕安寧愣神間,方大娘將下人端來的一盤西瓜推到少女面前:“孩子,你一路過來也累了吧?快吃一片西瓜消消暑。”

    西瓜雖貴,但如今喬家不同于往日,也總算吃得起了。

    若是能將慕安寧認回來,她想,他們一定能給她不亞于侯府的生活。

    望著那淺粉色、可以滴水的瓜,慕安寧猶疑了一瞬,方才笑著接過:“多謝方大娘。”

    這還是她第一回吃沒切過的瓜,一時間倒是有些無從下口。

    她有點怕,失了儀態。

    就在她思忖著該怎樣下口,才能不將自己臉弄臟時,一旁的方子翁已經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

    在方大娘灼灼的目光下,少女也終于下了口。

    “多吃點,莫要客氣。”方大娘松了口氣,轉頭自己也拿了一片瓜,用盤子托著吃了幾口。

    往日吃不到西瓜,好不容易買一回,他們都是這般直接吃的。

    大戶人家太過于講究,切成一塊塊的倒是有些沒滋沒味。

    慕安寧‘嗯’了一聲,從一開始的不自然,到后頭逐漸放松了下來。

    她能感到臉上有些濕潤,應當是沾染了瓜水,但她莫名覺得這瓜,好似比從前的都要清甜可口。

    眼見兒子伸手又要拿瓜,方大娘趕忙將盤子移開來:“子翁,這塊留給你安寧姐姐。”

    方子翁心知母親不會松口,便轉頭朝著少女撒嬌:“安寧姐姐,我想吃嘛。”

    慕安寧才欲開口說自己飽了,便聽婦人道:“你先將昨日夫子教得東西背下來,我再讓人切一塊給你。”

    方子翁瞪圓了眼睛,莫名有些心虛。

    慕安寧失笑,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嗯,方大娘所言有理。”

    “哼,你們兩人合伙欺負我!”方子翁鼓起小臉:“我要告訴表兄!”

    方大娘難掩面上笑意:“你表兄待會便回府。”

    她這兒子還不知,他表兄如今站在誰那邊可還不一定。

    想到此處,方大娘看向正用帕子擦嘴的少女。

    在少女困惑的目光下,她忍不住提前開了口:“安寧,其實你是”

    第一個稱呼有些太過親密,慕安寧頓了半晌,才毫無扭捏地朝著譚文淮喚了聲‘文淮’。

    蘇姐姐顯然是在撮合他們兩人,但她好像并不反感。

    若是非要找個人成婚,譚文淮其實還不錯。

    譚文淮聽見少女婉聲喚自己的名字,愣愣地點了點頭,心中的甜蜜更甚。

    外頭忽而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

    “大夫,我的孩兒有些發熱,可否幫他瞧瞧?”

    慕安寧一怔,旋即回頭向外望去。

    竟然是方大娘。

    第 53 章   思春

    書房內,安慶王聽見腳步聲,緩緩回身。

    他的目光落在兒子身上,肅然開口:“淮之,昨日你與太子又遭暗殺了?”

    他今日被皇帝召至宮內,才得知昨日春獵發生的事。

    顧淮之點了點頭,薄唇卻抿得緊緊的,顯然不想多言。

    安慶王瞇了瞇眼,察覺出兒子今日的狀態似是有些不對勁,繼而問道:“你可有查到什么?”

    洛氏慈愛地摸了摸侄女的頭,卻在心底暗自嘆了口氣。

    她的侄女雖然性子被家里人寵得有些嬌蠻,但也的確很討人喜愛。

    只不過關于未來的兒媳,她另有人選。

    *

    靈隱寺是上京最大的寺廟,便是建于靈隱山山頂,也同樣香火旺盛,人聲鼎沸。

    好不容易入廟后,洛氏打量著兒子臉龐上那道傷痕,越看越覺得有些憂心:“阿淮,你臉上這傷都好幾日了,怎的還不見好轉?”

    容貌不僅于女子而言至關重要,于男子來說也同樣如此。

    她向來對兒子這與她相似的相貌頗為自豪,但他若是破了相,別說其他小姑娘,就連她都會難免有些嫌棄。

    顧淮之下意識伸手,觸了觸臉上那道已然結痂的傷痕。

    他的眸子微不可查地黯了黯,旋即勉強地勾起唇角:“阿娘,這才幾日,又沒什么大礙。”

    臉上這點小傷倒沒什么,只是少女那日的幾句冰涼的話語,一直縈繞在他耳邊。

    這會兒慕家人還沒到,但他卻很想早點見到她,哪怕少女全然不想。

    立在洛氏身旁的洛芷嫣鼓了鼓臉頰,俏聲抱怨道:“淮哥哥,嫣兒都同你說了,用我給你的那盒凝疤膏,你就是不聽。”

    顧淮之冷冷瞥她一眼:“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是留著你自己用吧。”

    他有慕安寧給的膏藥,用不著其他的。

    洛氏看著打鬧的倆人無奈地笑了笑,繼而將手中小和尚給的簽筒,往他們跟前遞了遞:“阿淮,嫣兒,你們二人可要求個簽?”

    洛芷嫣眼睛一亮,連連點頭,直接閉上雙眸就開始求愿。

    而顧淮之則蹙了蹙眉,下意識就想拒絕,但隨即又想到了那日玄靈那老頭說得話。

    拒絕的話語在他口中打了個轉,變成了一個‘好’字。

    他還就不信邪了,他與慕安寧怎么可能沒緣分。

    怎么可能是孽緣?

    他抿住薄唇,瞥了眼洛芷嫣后,像學著她像模像樣地閉上了眼。

    而洛芷嫣在心中問完了想要問的,便擼起衣袖開始搖起了簽筒。

    然而半晌過后,她將掉出來的簽又扔了回去,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她嘟了嘟紅唇,俏聲埋冤道:“哼,真沒意思,這些東西果然不能當真。”

    她與淮哥哥的緣分,可不是這些簽文能定奪的!

    洛氏一看便知,侄女沒抽到合心意的簽。

    她無奈地笑了聲,意味深長道:“有時還是準的。”

    雖說自古以來表兄求娶表妹并不罕見,但她看得明明白白,她這兒子只將洛芷嫣當妹妹,其余的便再沒有了。

    瞧見顧淮之也睜開了雙眸,洛氏立時將簽筒遞給了他,打趣笑道:“阿淮,你問了什么,竟用了這樣久?”

    其實不用說她也猜出了半分,兒子以往從不相信這些,這回卻是破天荒地相信了。

    定是與安寧有關。也不知陸老大夫究竟知不知曉衙門的驗尸結果。

    那女孩的死雖與她無關,但她還是有些想知道。

    陸老大夫微不可查地嘆息一聲,又搗起了藥,目露慈愛:“慕丫頭,你還是回府罷,今日濟世堂也沒什么人,有老夫一人坐診足矣。”

    與其說沒什么人,不如說一個人都沒有。

    他都坐在這整整一個早晨了,也不見得有人來問診,慕安寧在此也沒事做,還不如回府歇著。

    慕安寧并未將這話聽進去,反而坐到一側,笑道:“您搗您的藥,我看我的醫書。”

    她看出陸老大夫是在為她著想,但縱然濟世堂如今這般空閑,她畢竟還是拿了工錢的。

    而且,明明從前日日都待在府中,但她就是感覺這幾日格外悶,還不如待在醫館來得舒暢。

    不,就算如此,他還是不能讓他們兩人成親。

    顧亦寒眸中顧慮逐漸隱去,溫潤笑道:“阿淮,你還心悅于慕小姐?”

    堂弟這點小心思,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了,不過他依舊想不明白,堂弟為何要苦苦執著于一女子。

    “呵呵,堂兄,你這東宮著實悶。”顧淮之避而不答,用折扇隨意扇了兩下,不耐地揉了揉眉心。

    他心悅于她又如何?

    她一點都不喜歡他了。

    如今說這些,他的心情只會更加煩悶。

    堂弟已經不是第一次這般說了,顧亦寒看了看周遭,失笑道:“那孤讓人將東宮的布置改了,阿淮意下如何?”

    顧淮之揚了揚下巴,而顧亦寒又道:“既然阿淮覺得這東宮悶,不如明日與孤一同去一趟酒肆?”

    喝酒?

    顧亦寒向來不愛喝酒,今日倒是奇怪,莫不是看他可憐,在同情他?

    想及此,顧淮之不屑地笑了一聲,不打自招道:“堂兄,你莫不是覺得你堂弟,是那等借酒消愁之人?”

    借酒消愁這種事,做一回就夠了,他可不會再干第二回。

    為了譚文淮這種白面書生,著實不值當。

    顧亦寒笑了笑,目露深意:“孤什么都沒說,阿淮,這是你自己說的。”

    見顧淮之面色一僵,顧亦寒又笑道:“不去酒肆,那去茶肆如何?”

    他明日正巧要出宮一趟,或許顧淮之能幫上他。

    顧淮之這回沒了拒絕的借口,只好故作先前什么都沒說,面不改色道:“行。”

    *

    “喬大哥?”慕安寧眼底泛起驚訝,看了看青年的身上的青色衣袍。

    原以為只是婦人的借口,但沒想到外頭的男子,竟還當真是她相識的人。

    喬青生有些局促地回身,對上少女那雙與母親幾近一模一樣的杏眸。

    他的面色愈發復雜,背過手喚了聲:“安寧。”

    難怪安寧先前從不與他們談及家中人,原來當初她去到梧桐城,便是因為她那不上不下的身份。

    原本,他們早就可以相聚。

    慕安寧笑靨淺生:“喬大哥今日可是來找我的?”

    喬青生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眼眶不自覺有些發酸,勉強笑道:“姑母與子翁都很想你。”

    慕安寧愣了片刻,她雖未曾去往喬府,但偶爾還是會與方子翁與方大娘通信。

    她眨了眨眼,感到一股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喬大哥看起來,好像就快落淚了。

    慕安寧才欲開口,喬青生便道:“你明日可要來喬府,一同用個午膳?”

    慕安寧想了想,點頭應下。

    她方才想請他們一家子去酒樓相聚,倒也差不多與喬大哥想到一處去了。

    不過,喬大哥便是為了此事,才特意來濟世堂找她?

    慕安寧心生困惑,卻又忽然想起一事,面露難色:“喬大哥,方才應得急,我忽然想起,明日恐怕不行。”

    她明日還約了譚文淮去茶肆,以便將那嫁衣圖紙還給他。

    此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見喬青生通身都散出一股古怪的悲痛,慕安寧趕忙問道:“后日吧,喬大哥你看可好?”

    顧淮之被洛氏這么一打趣,頗為僵硬地接過簽筒。

    他一邊搖,一邊故作無所謂地輕咳了一聲:“沒什么,就是隨便問了件小事。”

    話雖是這么說的,但他盯著手中的簽筒,手心卻不自覺地有些粘膩。

    終于,掉出來了一支木簽。

    他的喉嚨不自覺地滾了滾,深深吸了一口氣后,才終于將木簽緩緩翻了過來。

    他的黑眸緊緊盯著上頭的字,久久不能回神,那股熟悉的胸悶感又忽然襲了上來。

    這怎么可能?

    洛氏望著兒子奇怪的神色,心下一緊,試探性詢問:“阿淮,你抽中什么了?”

    莫不是下簽吧?

    洛芷嫣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緊緊盯著少年手中的簽,好奇道:“淮哥哥,也給我和姑母瞧瞧嘛。”

    顧淮之緩緩抬眸,也像洛芷嫣一般,將手中的簽扔回了簽筒。

    他語氣有些生硬:“沒什么好看的,確實不該信這些。”

    他頓了頓,忽道:“阿娘,這寺廟太悶了,我出去走走。”

    說罷,他便轉身繞過其余的香客,大步向外走去。

    洛氏蹙了蹙眉,雖然兒子不肯說,但她明顯感到了不對勁。

    就在洛氏愣怔之際,洛芷嫣眼疾手快地挑出了少年此前抽到的簽。

    洛芷嫣掩嘴忍不住笑出了聲,將木簽遞給了洛氏:“姑母,難怪淮哥哥要出去透氣,原來他抽到的比嫣兒還差啊。”

    她好歹抽到的是‘下簽’,而淮哥哥抽到的竟然是‘下下簽’。

    也不知淮哥哥究竟問了些什么。

    *

    見兒子如此別扭的模樣,洛氏忍不住發笑,但旋即又驚訝地注意到他略微泛紅的眼尾。

    這孩子將自己關在屋內,莫不是在暗自傷神?!

    顧淮之察覺到母親一直盯著自己,目露困惑:“阿娘,你這樣看著我作甚?”

    洛氏雖暗自覺得兒子不爭氣,卻含笑道:“明日我邀了慕夫人一同去寺廟祈福。”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顧淮之夾菜的手一頓,揚了揚眉。

    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第 54 章   祈求

    抱琴一邊整理行囊,一邊偷偷瞥向坐在桌前的少女。

    她不由得輕聲嘀咕道:“小姐又看入迷了。”

    昨日從蘇姑娘的醫館歸府后,小姐嘴角便時不時上揚,而且還一直捧著她那本醫書,怎么也不肯放下。

    “小姐,小姐。”抱琴走到少女面前,連連喚了好幾聲,才終于將她喚回神來,“小姐,我們該出發了。”

    今日是五月初一,依循慣例,慕家女眷都會前往靈隱寺上香祈福。

    不過今次,慕家老夫人身體欠佳,恐怕難以前往。

    慕姑娘,慕姑娘。”

    呼喚聲傳入慕安寧的耳畔,她緩緩睜開了眼,眼前的一切仿佛還在夢里般朦朧不清。

    顧戟見她醒了,提醒道:“慕姑娘,我們到客棧了。”

    他家公子也不知去哪了,才抵達客棧就沒了蹤影,還將這兩位小姐的安危托付給他。

    慕安寧將目光投向立在外頭的顧戟,微瞇的雙眸逐漸清明,頭腦里的迷糊漸漸散去,終于想起自己為何身處在馬車之中。

    顧淮之難得想得周全,知道現在這個時辰不宜讓她們直接返回侯府,便先讓她們到客棧住半日,待天亮了再說。

    并且,據慕宛兒所說,太子已派人前往侯府通報,稱她們姐妹兩人正與一眾少男少女,參與他辦的踏青。

    雖然這番說法匪夷所思,但養父估計沒有膽量質疑太子。

    慕安寧收斂心緒,輕輕搖了一下身旁睡得死死的慕宛兒,喚了聲:“宛兒。”

    慕宛兒舔了舔嘴角,聲音微弱地喃喃道:“手機,我的手機,我終于”

    慕安寧微微皺了皺眉,正當她欲俯身細聽慕宛兒在說些什么時,卻見躺著的少女猛然睜開了眼。

    慕宛兒的眼神似乎有一瞬的迷茫,在發現關切地看著她的慕安寧時,才逐漸回過神來,輕輕嘆了一口氣。

    慕安寧凝視著她眉間的憂愁,溫聲問道:“可是夢魘了?”

    慕宛兒搖頭像撥浪鼓似的,揉了揉眼睛,眸中泛起一絲笑意:“姐姐,我們已經到客棧了嗎?”

    慕安寧輕輕掀起車簾,往向逐漸升起的日頭。

    她將慕宛兒攙扶起來,笑道:“走吧,顧戟已經去安排客房了。”

    這間獨具一格的客棧名為明月樓,離侯府稍有距離,近日方剛開業,但因其精美華麗的裝修,與適合普通百姓的平易價錢,開張沒幾日便已名聲大噪。

    連日日待在府中的她,也從下人們口中聽說過這家客棧的盛名。

    * 圣上為何會忽然給顧淮之指婚?

    在慕安寧心中疑慮間,慕宛兒雙眸忽地一亮。

    “姐姐,我肚子疼。”慕宛兒立時捂住小腹,痛苦地皺起了眉:“你在這等我,我去去就回。”

    慕安寧忍俊不禁地點了點頭,無奈地看著慕宛兒離去的背影。

    慕宛兒才剛走不久,譚文淮便真的出現在了她眼前。

    他今日雖身著一襲月白素面長袍,但卻分外引人注目。

    譚文淮緊攥著衣袖,面色通紅地喚了聲:“安、安寧。”

    姑母托了關系,將他與慕安寧的座位安排在一處,因此他今日著實分外緊張。

    慕安寧點了點頭,笑著問道:“蘇姐姐今日可來了?”

    蘇姐姐昨日在醫館同她說自己應當會赴宴,可現下卻是不見蹤影。

    譚文淮搖了搖頭,盯著少女黑潤潤的眼眸:“表姐她今日早晨略感不適,便、便沒來赴宴。”

    慕安寧關懷了幾句,見不是很嚴重,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畢竟陸大夫這些日子也有為蘇念慈在調理身子。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慕安寧才欲入席,卻忽而感到右眼有東西閃過,旋即便是一陣刺痛。

    譚文淮原本便不自覺一直偷瞧少女,此刻立時注意到她的異樣:“安、安寧你怎么了?”

    慕安寧的眼睫不自覺地輕顫了一下:“不礙事。”

    她抬手揉了揉有些睜不開右眼,笑道:“應當是被風沙迷了眼。”

    “要不、要不”譚文淮見她眼睛都睜不開了,神色一時有些緊張:“我幫你看看吧。”

    慕安寧思量一息,見周遭沒人注意他們這處,這才松開了遮住右眼的手:“那便麻煩了。”

    著實是那刺痛感令她此刻想扭捏,也不能扭捏。

    譚文淮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將少女略微泛紅的眼皮撐開,半晌才道:“有只小蟲。”

    慕安寧不自覺放緩了呼吸,原以為是風沙,沒想到竟是蟲子。

    見少女的長睫顫了顫,譚文淮趕忙出聲安慰:“安寧,你、你別怕,那蟲很小。”

    他說罷便試著伸手將其拿出來,但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慕安寧見他無從下手,直接道:“吹吧。”

    她最怕的就是蚊蟲這等東西,一想到它竟附在她眼眶內,她只覺反胃作嘔。

    譚文淮一愣:“吹?”

    慕安寧感到眼中又是一陣刺痛,急忙點了點頭。

    譚文淮察覺到她有發顫的肩,只得抿著唇靠近了少女的杏眸:“失、失禮了。”

    *

    顧淮之抵達時,瞧見的便是這樣場景。

    少女稍稍仰著頭,而她面前的男子則俯身在她面前。

    那譚文淮在親她?

    顧戟悄悄瞥了眼身側少年陰沉得可怕的神色,吞了口口水。

    他們原本也只是路過御花園,未曾注意到這群世家小姐們。

    怎料,竟從她們口中聽到了慕姑娘的名字。

    忽然出現的男聲,霎時將被打斷談話的姑娘們嚇得愣了片刻。

    “世子。”柳清月只是慌了一瞬,旋即福了福身,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愉悅。

    少年今日穿著一身月白衣袍,雖多了幾分文弱氣息,但不比往日那身緋紅衣裳差,甚至還襯得他愈發俊美。

    就是腰間那緋紅色的香囊,與他的衣袍有些許不相配。

    “柳小姐,”顧淮之冷眼看著面前的女子,眉眼間盡是諷意:“本世子怎么不知,你口中的這樁事?”

    他竟不知,這些貴女私下竟是如此議論慕安寧的,還用上了那般難聽的詞語。

    慕安寧從未勾引過他,也更不可能去勾引什么譚文淮。

    他如今倒想她多看他兩眼,若說勾引那也是他“勾引”她。

    他原以為,縱然慕安寧是養女,但依她侯府大小姐的身份,他人斷然不敢如此妄加議論。

    所以從前,她們待慕安寧的態度也是如此?

    眼見少年盯著自己,柳清月面色紅了紅,也覺得自己有些不對:“是小女一時失言,還望世子見諒。”

    她全然沒想到顧淮之在護著慕安寧,只是想著自己這一舉確實在無意之中,也敗壞了顧淮之的名聲。

    少年現下冷眼待她,也屬實正常,是她一時大意。

    “柳小姐,你無需同本世子致歉,你需要道歉的人是慕小姐。”顧淮之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一字一頓道:“本世子愛慕慕小姐、想娶她,是她拒了本世子。”

    少年此話一落,不僅四下的姑娘們,就連顧戟也目露驚詫。

    一向在乎臉面的公子,竟能面不改色地承認自己的心意,還說出自己被人拒了這種話。

    ‘情這一字’,果真能讓一個人變化頗大。

    沒等柳清月做出反應,顧淮之便邁步徑直離去。

    他不想再與這種人多費口舌,若是京中當真出現關于慕安寧的閑言碎語,那這什么柳清月,也別想要她的名聲。

    但少年才走了幾步,便又被叫住。

    “世子!”柳清月緩過神來,紅著臉從袖中緩緩拿出一封信:“先前你派人送到小女府中的信,小女都看了”

    柳清月眸中似乎含了幾滴淚水,忍不住問道:“世子既說愛慕慕安寧,那給小女寫這封信,又是為何?”

    這信中的詩句,可都是男子寫給心上人的那種。

    瞧見那封信,回過身的顧淮之臉色黑了黑,冷聲吩咐:“顧戟,將信收回來。”

    他將京中那些謠言處置后,差點忘了這事。

    “是。”顧戟手腳利落地將信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從柳清月手中抽出。

    柳清月一愣,也顧不上貴女們探究的目光:“世子這是作甚?”

    顧淮之擰了擰眉,直接道:“這封信是本世子寫給慕小姐的,屬下辦事不利才陰差陽錯到了你手中。”

    忽然被點到的顧戟,縮了縮脖子,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聽著周遭的不斷傳來的議論聲,柳清月的臉徹底白了:“那我們的婚事”

    顧淮之‘呵’了一聲,想來這謠言便是這女子一手傳出:“柳小姐這么急著嫁人,不如”

    “本世子求皇叔為你賜婚。”少年頓了頓,在面前女子含有期待的目光下,勾了勾唇:“楊家公子,你看如何?”

    柳清月面色一僵,而周遭的姑娘們卻忍不住笑出聲來。

    楊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紈绔子弟,家中不知有多少通房與小妾。

    這下她們徹底明白了,這樁婚事壓根就是柳清月憑空捏造的。

    只是顧世子與慕家小姐,如今又是什么關系?

    *

    遠遠的,慕安寧便聽到一陣陣雀躍的口哨聲,不用猜,她也能聽出是誰發出的。

    顧淮之盡力扯起一抹和煦的笑容,將兩個姿態親密的人喚回神:“你們在做什么?”

    在顧淮之身旁的洛芷嫣見狀,故作嬌羞地瞧了眼面前的兩人:“哎呀,淮哥哥你就別問了,嫣兒都看出來了,淮哥哥莫非看不出來嗎?”

    慕安寧今日著實令她有些刮目相看,她原以為慕安寧心中還是喜歡著淮哥哥。

    不過這著實有些難辦,她還指望慕安寧同她一起對抗那個柳姑娘呢。

    顧淮之也不知有沒有聽見洛芷嫣的話,又朝著兩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譚文淮剛欲開口解釋,但顧淮之卻直接打斷了他。

    他注視著眼眶有些泛紅的少女,艱難地吸了一口氣:“阿寧,你就沒什么要對我說的?”

    慕安寧眨了眨有些發酸的眼眸,覺得這問題有些莫名。

    顧淮之苦澀地勾起唇角,忽而道:“阿寧,隨我來。”

    慕安寧猶疑半晌,怕他下一刻便直接拉住她,還是跟著過去了。

    *

    顧淮之將那些質問的話語吞入腹中,不自覺放慢了自己的語速:“阿寧。”

    她若是喜歡溫柔的男子,那他學便是了。

    在馬車上睡了一通,她雖不覺得困倦,卻感到胃里翻騰得十分難受。

    對于比她矮了半個頭的慕宛兒來說,自然顯得有些長了。

    慕宛兒蹙著眉,疑惑道:“顧戟?”

    待她們二人下了樓,小二殷勤相迎,招呼著她們落座。

    正當慕宛兒眉飛色舞地點菜時,忽然有一道輕柔的女聲傳來:“寧兒?”

    慕安寧側首,只見蘇念慈與譚文淮恰好坐在她們身后。

    她的眉眼微微挑起,帶著些許訝色:“蘇姐姐,譚公子。”

    蘇念慈嘴角帶著笑,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給了譚文淮一個眼神。

    譚文淮捏緊衣擺,忽地磕磕絆絆朝著慕安寧道:“慕姑娘,既既然你們的菜還未上齊,不若就就與我們一桌吧?”

    他說完這句話,便匆忙垂下眸,不敢再看今日衣著格外嬌艷的慕安寧。

    上次見面,她穿著一身月白衣裙,清冷溫婉。

    而這次的淺粉衣裙,卻襯得她格外明艷。

    顧淮之沐完浴,通身輕松地下樓時,瞧見的便是這樣的一番場面。

    慕安寧嘴角掛著笑,與一名男子相對而坐,不知在說些什么。

    那男子背對著他,他看不出來是何人。

    但就在下一刻,那男子側過頭。

    他的腳步立時頓止。

    是那探花郎,譚文淮。

    跟在顧淮之身后的顧戟,朝著忽然停在臺階上的背影,疑惑道:“公子,怎么了?”

    顧淮之盯了半晌,終于開口:“顧戟。”

    顧戟注視著自家公子一動不動的背影,疑惑更甚。

    顧淮之看著此刻正在談笑風生的兩人,不自覺地攥緊了拳,問道:“一位姑娘通常都因為什么相中某位郎君?”

    顧戟眉心一跳,以往公子可對這些情愛之事,絲毫提不起半分興趣。

    他悄然探頭看了看,這才明白公子瞧見了什么。

    原來是慕姑娘啊

    第二行字不知因何故并未寫完,那墨水也略有些暈染開。

    寫字的人并未落名,但他卻不可能猜不出,因為同樣的字跡以往也曾出現在他屋中。

    少年的心一沉,抬眸時恰巧透過垂下的枝葉,瞧見了緩步而近的少女。

    她手中同樣拿著一張紙與一條紅綢。

    她身旁的女子問她:“大姐姐,你許了什么愿?可是求姻緣?”

    顧淮之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紙張,屏住了呼吸。

    第 55 章   死結

    顧淮之下意識側過身,往垂下的枝葉后再躲了躲。

    雖聽人墻角非君子所為,但他本就不是那些文人墨客嘴邊掛著的什么正人君子。

    而那邊,聽見慕景悅的詢問,慕安寧如扇般的長睫不自覺顫了顫。

    她抬眸望向樹干如龍蛇盤繞、枝葉繁茂蒼翠的大樹。

    這棵樹她兒時便瞧見過,是靈隱寺的神樹。

    望著欲言又止的婦人,慕安寧心頭不知為何突地一跳。

    方大娘又深吸了一口氣,眸中似乎還有淚光閃爍:“安寧,其實你是喬”

    “夫人,不好了!”婦人余下的話語,被匆匆跑來,語氣急促的小廝打斷。

    正談話的兩人瞬時止住了話頭,皆將目光投向那小廝,全然沒留意到身旁的孩童不聲不響地將最后一塊西瓜悄悄拿走,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

    方大娘蹙了蹙眉,卻并未斥責下人,反而語氣溫和道:“莫急,發生何事了?”

    “公子,”小廝似乎方才跑得太過于急,喘息一聲才繼續道:“公子被官府的人帶走了。”

    說話的小廝是喬青生的貼身隨從,此時正不停擦著額間滾落的汗珠,顯然累得不輕。

    “什么?”方大娘面上的平靜頓時被憂慮所替代,站起身來:“青生犯了何事?”

    慕安寧心底也是一驚,不自禁隨著婦人一同站了起來。

    喬青生在她眼里,一直是個謙遜有禮的老實人,怎會被官差抓走?

    “抓公子走的人好似說,公子同梁國人勾結”小廝終于平穩住呼吸,如是稟報道:“小的也說不清,不過夫人放心,被抓走的人不止公子一人。”

    喬青生原本命他莫要回府,但他瞧著其他公子的小廝皆回府稟報,便悄悄溜了出來,沒聽自家公子的。

    梁國人?

    慕安寧凝神又看向那小廝。 面前的男子穿著他們大楚的戰袍,顯然是名將軍。

    而這次領兵的除去顧淮之,便只剩下了一位。

    沉默少言、與兄長的性子極為相似的陸將軍。

    陸長卿。是夜。

    燭火搖曳投下柔和的光影,映亮了榻上只余一件月白里衣的一男一女。

    少女嬌嫩的肌膚透著晶瑩的光澤,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深陷于云被之中。

    她輕抿著紅唇,一雙杏眼微微迷離,含羞帶怯地注視著伏在自己身上,眸光幽深的少年。

    而少年望著少女嬌艷欲滴的朱唇,突地伸出大手緩緩扣住她的纖手,指尖輕輕嵌入,將她的手掌融入自己的掌心。

    溫熱的呼吸聲交織著劇烈的心跳聲,少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俯下身。

    他的動作由輕到重,生疏而貪婪地汲取著那抹香甜,猶如一只終于尋得獵物的獸。

    隨著微微搖曳的暗紅色床簾被少年放下,兩道身影終融為一體。

    就在那一瞬間,躺在榻上,緋紅衣衫微微敞開的顧淮之,霎時睜開了眼尾微微泛紅的桃花眸。

    他的神色有片刻的迷離,但隨著一滴熱汗自額間滑落至頸脖,帶來的微微癢意,他頓時清醒過來。

    頃刻間,那張俊臉涌上緋紅,連帶著耳尖也熱得通紅,仿佛煮熟的蝦子一般。

    他方才是做了什么荒唐至極的夢?!

    他猛然坐起身來,雙眸滿是不可置信,但微微濕潤的衣衫黏在皮膚上,卻是在不容置疑地告訴他——

    他的的確確對著一位姑娘想入非非了。

    而那姑娘,還是他曾經的未婚妻子。

    他沉浸在思緒中,就連有人推門而入都未曾發覺。

    顧戟伸手在魂不守舍的少年眼前晃了晃,接連叫了兩聲:“公子,公子”

    “公子!”最后這一聲響徹房屋的叫喊,終于令顧淮之霎時回過神來。

    顧戟將一碗醒酒湯放在了床榻邊,不由得疑惑道:“公子,您方才在想什么呢?屬下叫了您好幾遍,您都沒聽見。”

    顧淮之腦中閃過那個畫面,面色變得更加不自然,擰著眉惱怒道:“我什么都沒想!”

    抱琴不由得撇了撇嘴,心中嗤之以鼻,但見小姐面無波瀾地點頭應下,她也便不好說出什么抱怨的話。

    不過所幸終于不用再吃那些粗糙不堪,沒有半點肉沫的米面了。

    劉嬤嬤前腳剛走,慕宛兒后腳就走了進來。

    慕安寧見到來人,頗感詫異,還未開口,就聽見她的心聲傳來——

    慕安寧眉心微動,但并未去管她奇怪的話,反而納悶道:“宛兒,你今日怎的有空閑?”

    聽聞慕宛兒練了好幾日繡技,都沒有成果,本是應該更加刻苦,怎的還有了出門游玩的念頭?

    慕宛兒眼珠子轉了轉,笑道:“母親特許我歇息一日。”

    實際上,她是趁著許氏有事要忙,所以便偷偷溜了出來。

    不過這種事她自己一個人知道就好。

    慕安寧倒也有些好奇,來回思量半晌,最終點了點頭道:“也成,我們先同祖母去說一聲。”

    慕宛兒趕忙擺了擺手,制止道:“不用不用,我已經同祖母說過了。”

    慕安寧見她如此肯定,便也不再多言,喚來抱琴給新來的丫鬟安排差事后,便與慕宛兒出了門。

    *

    街上,本要做正事的慕宛兒忽而兩眼放光,似是餓了三日一般:“有切糕唉,姐姐你要來一塊嗎?”說罷,沒等慕安寧作答,她又自顧自道:“差點忘了,姐姐你不喜歡吃甜食,那我就自己來一塊吧嘿嘿。”

    慕安寧點了點頭,繼而微微感到一絲詫異,目光從切糕轉移到了慕宛兒神采奕奕的面容上:“你怎會知道?”

    她從未與慕宛兒說過她的飲食習慣。

    姐妹兩談話間,絲毫沒有注意到與她們擦身而過的兩位男子。

    “顧兄,我可真羨慕你,我娘這幾日又在逼我議親了”

    他今年應當二十有五,但瞧起來說他與她們年歲相仿,似乎也不為過。

    心中念及此事,慕安寧并未推辭身上的披風,反而輕輕攏了攏,旋即艱難站起身來,適當福了福身:“多謝陸將軍。”

    適才她的衣裙下擺被撕裂,雖未顯露底衣,但總歸不成體統。

    十年前,陸將軍隨安慶王一同出征,一戰成名,但他從不參與任何上京宴會,也無人知曉他的蹤跡。

    算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這位傳奇人物。

    聽到少女婉聲道謝,還喊出了他的名諱,男子才將警覺的目光從周遭的環境,再度移到少女身上。

    眼前身穿一襲月白紗裙的女子,晶瑩白皙的面容上有些微泥灰的痕跡,但卻難掩她艷麗的容貌。

    少女黑亮的杏眸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臉上,正毫不掩飾地打量著他。

    陸長卿瞇了瞇眼,也注視少女許久,方才稍稍頷首,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就在他欲發問時,另一道少女的聲音打斷了他:“姐姐,你沒事吧!”

    終于爬起來的慕宛兒,先是踢了昏睡不醒的山匪一腳,繼而踉蹌走到慕安寧身旁,一臉好奇:“姐姐你剛才扎那個山匪哪里了?”

    慕安寧下意識看了眼地上那名油膩山匪,指尖輕顫:“腦戶穴。”

    這是她前幾日從醫書上學得,但若是扎歪了極有可能不慎扎死人。

    不過,方才她可顧不上這么多。慕宛兒的心聲不知何時消失的。

    聽著那一步步靠近、輕盈得幾乎無聲的腳步聲時,慕安寧的一顆心驀地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女子的手輕觸木桶的那一瞬,男子忽而出聲叫住她:“副閣主。”他發出一聲怪笑:“反了。”

    慕安寧感到女子手上的動作霎時一頓,緊接著,她竟當真往另一個方向緩步走去。

    慕安寧不由得心生納罕,暗自思忖著,這兩人可否當真沒發現她,還是在刻意捉弄她。

    就在她驚疑不定時,慕宛兒的聲音再度傳入她耳內——

    慕安寧愣了愣,這才明白過來,他們發現了慕宛兒。

    剎那間,她的一顆心頓時又提了起來,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縱然慕宛兒是異世之人,但她總歸是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怎能抵得過那兩位將錦衣衛殺得片甲不留的梁國人。

    見到探出頭的人,女子似乎有點驚訝,上下打量了她半晌,才緩緩開口:“是你?”

    “這位女俠,我們認識嗎?”慕宛兒故作疑惑地清了清嗓子,似乎在刻意壓低聲音,以便偽裝成男子。

    “既然你這般愛偷聽,那不如同我回去,”男子轉頭,眼底滿是戲謔:“好好聽個夠。”

    慕宛兒連忙舉起手來,一副無辜的模樣:“別別別,大俠。”

    況且,此人性情惡劣,縱然是死,也是死有余辜。

    慕宛兒佩服地‘哦’了一聲,旋即小心攏了攏身后的行囊,看看陸長卿又看看慕安寧。

    慕安寧攥了攥披風,與慕宛兒對視上,心底微感詫異。

    竟還有慕宛兒不認識的人。

    如此,是否代表那所謂的劇情,并非不能被更改?

    便是在姐妹倆面面相覷時,陸長卿忽而認真看向披著自己披風的女子:“姑娘會醫?”

    慕安寧對他的提問略感意外,卻點了點頭,如是答道:“會一些。”

    不過她不確定,適才將人弄暈的究竟是她,還是陸長卿。

    陸長卿眉梢微動,想起在他的劍柄落下前,女子手中的銀針:“姑娘可否隨陸某前去救人?”

    慕宛兒眸光變得警惕,不動聲色拉住了身旁慕安寧的手臂。

    慕安寧也是心感困惑,但見男子目光赤誠,權衡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小女可以隨陸將軍去瞧瞧。”

    慕安寧頓了一下,補充道:“只是小女醫術不精,不一定能救成。”

    雖不知陸長卿深更半夜為何會出現在此處,但她原本就想求他相助,給她們姐妹二人指一條路。

    此刻他有所求,倒是剛好。

    陸長卿恢復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地‘嗯’了一聲,旋即目光掃過她們姐妹二人,似乎在示意她們隨他走。

    見慕宛兒站著不動,慕安寧輕聲道:“宛兒,走吧。”

    慕宛兒看了看姐姐身上的披風,還是有些猶豫,用氣聲狐疑道:“姐姐,這男子靠譜嗎?”

    眼下她呼喚不了系統,無法得知這所謂的陸將軍是敵是友。

    慕安寧點了點頭,輕聲解釋:“陸將軍是此次代表我們大楚出征之人。”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為國效忠之人都信不得,那便沒人可以信任了。

    慕宛兒瞪大了眼,貌似驚訝得不輕:“陸長卿?”

    慕安寧將妹妹的心聲盡數收入耳內,旋即面色無常地望向陸長卿快要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走吧。”

    慕宛兒回過神來,應了聲好,忙不迭跟上。

    但慕安寧走了兩步,卻忽地蹙了蹙眉,腳步也慢了下來。

    慕宛兒感到異樣,疑惑問:“姐姐,怎么了?”

    慕安寧看向自己的腳踝,明白自己應當又崴腳了,卻只搖頭道:“沒事,宛兒你扶我一下吧,我有些走不動了。”

    慕宛兒沒有多想,只是連連點頭,一邊拉住少女的手臂,一邊朝著前方,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陸將軍,等等我們!”

    同梁國人勾結,這可是叛國的罪名。

    而方子翁皺著小臉,放下了手中的西瓜,急匆匆擦了擦嘴:“阿娘,安寧姐姐,我們快去救表兄吧!”

    方子翁并未將此當回事,畢竟此前在梧桐城,他娘便被官府的人帶走過一次,但最后還是平平安安地回了家,并沒有話本中描述得那般嚇人。

    方大娘看了兒子一眼,眸底透出些許無奈,搖了搖頭。

    他們在上京無權無勢,若是喬青生當真犯了什么事,她恐怕也幫不上他。

    而慕安寧摸了摸孩童的頭,示意他先別說話,畢竟說再多也只是給婦人添亂。

    “青生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方大娘越想越怕,急得來回踱步,又蹙眉問道:“這該如何是好?”

    她未曾處理過這等事,著實不知該怎么辦。

    小廝茫然搖了搖頭,他每日都跟在自家公子身側,但并未看到過公子得罪什么人。

    今日公子與官場上幾位友人在酒樓用午膳,但莫名便被一幫衙役帶走。

    心底正思量的慕安寧,走上前拍了拍婦人的手,溫聲安撫道:“方大娘先莫急,我可以讓人去打聽一番。”

    梁國人近日在上京出現的次數愈發頻繁,事情瞧著沒那般簡單。

    或許,兄長會知道些什么。

    方大娘左右思量一番,旋即六神無主地點了點頭:“唉,安寧,那便只能勞煩你了。”

    崇德侯府在上京,顯然比初來乍到的喬府更說得上話。

    慕安寧道了聲無礙,而婦人又想起一事,趕忙將手上的金鐲拿了下來,遞給少女,道:“安寧,這鐲子你先拿著,我聽說在上京辦事少不了打點。”

    這鐲子是喬青生前幾日剛為她打造的,說是為了孝敬她,但鐲子哪有人重要。

    沒等少女開口,方大娘又趕忙道:“孩子,你且等等,我讓人多拿些銀兩給你。”

    上京可不比梧桐城,想來侄女辦事也不容易。

    眼見婦人就要將立在門外的小丫鬟叫進來,慕安寧立時搖了搖頭,將鐲子還給婦人:“方大娘放心,我只是派人去打聽,用不上多少銀兩,這鐲子您且好好戴著。”

    倘若喬青生當真犯了什么大事,用再多的銀兩也贖不出來。

    除非是像顧淮之那種皇親貴胄。

    不過她更愿意相信,此事不過是一場誤會。

    望著侄女淡定自若的神情,方大娘的神情終于松了松,但卻全然沒了揭露侄女身世的心思。

    倘若喬青生當真犯了什么錯,而后再牽連到慕安寧,那她可無顏面對她那死去的弟弟與弟妹。

    此事還是先放放,待喬青生回來再議。

    *

    慕安寧才走出喬府大門不久,便見街邊一片混亂,人群熙熙攘攘地四處亂竄,同她今早剛出慕府時,全然不同。

    抱琴睜大了眼睛,警惕地拉住了自家小姐的手臂,低聲問道:“小、小姐,這是發生了何事?”

    慕安寧眉頭微蹙,輕輕搖了搖頭。

    瞧著應當是鬧賊了,街邊那些攤子亂得亂、倒得倒,倒是同那日在茶肆外的場景差不多。

    莫非,又是梁國人搞得鬼?

    抱琴給了顧戟一個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說:看吧,我家小姐可不會再管你家公子。

    “慕姑娘,若非公子病得頭昏眼花、神志不清了,屬下也不會來尋您。”顧戟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連忙爭取道:“您就幫公子這一回吧。”

    慕安寧的黛眉微微蹙起,目光定定地投向顧戟:“神志不清?”

    若是病得神志不清了,那確實不容忽視。

    顧戟見少女神色動容,及其肯定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神志不清。”

    他咬了咬牙,又加了把火:“慕姑娘若是不給公子瞧瞧,小的怕公子就就熬不過去了。”

    第 56 章   引誘

    臥躺在榻上的少年雙手背在頸后,時不時抬頭看向門外,眸中既有焦躁也有期待。

    然而躺著躺著,他心底的不安卻逐漸升騰。

    顧淮之心底深深嘆了口氣,他就不該聽顧戟的那些不切實際的鬼話,裝什么重病的模樣。

    要不還是直接去找她?

    縱然被拒之門外,或許也比如今這副荒謬可笑的模樣要來得好。

    抱琴端著一個托盤,從外頭走了進來,目光停留在慕安寧手中的書籍上,無奈勸說道:“小姐,快先用早膳吧。你這一大早的便一直看書,對眼睛不利。”

    慕安寧輕輕將手中醫書合上,笑著眨了眨眼,從榻上緩步而下。

    她原本是想尋些有關于許氏那病癥的典籍,怎料例子沒尋到,反而看那些疑難雜癥看得漸漸入了迷。

    只是可惜,她除了依循書上,研磨制作防身的藥粉偶爾會成功外,對于其他的都只是一知半解。

    醫術之廣博,若是想要自學成才幾乎是不可能的,至少她自詡沒有這樣的天賦。

    兒時,她倒是還會渴望拜師學藝,但如今她已不再是孩童,即便有幸找到一位肯教她的良師,那也不過是無用之舉。

    抱琴將早膳擺至桌上后,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小姐,聽說今日夫人連劉嬤嬤都誤傷了。”

    慕安寧眉心微微跳動,輕輕攪動著碗中的小粥。

    劉嬤嬤乃許氏的奶娘,自許氏嬰孩之時便伴隨左右,如影隨形,一手將許氏撫養成人。

    按理說,許氏即便再瘋,再不認得誰,也應該對她的奶娘有所記憶。

    她這病來得著實古怪,令人費解。

    慕安寧喝了幾口粥,經過一番思量,方才對抱琴說道:“抱琴,你去向母親身邊的丫鬟打聽一下,她染上這病那日都去了何處,見了什么人。”

    抱琴嘆了口氣,雖還是想勸說自家小姐別管夫人這事了,但也只得點頭應下。

    小姐太過執拗,若是鐵了心要想做一件事,便不會輕易改變。

    慕安寧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小食,心底隱隱感覺,慕宛兒若是還能預知未來之事,那便不該不知曉許氏這病的前因后果。

    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慕宛兒竟連在心聲里都半點未曾提及許氏,似是絲毫不在意一般。

    又或者是篤定了許氏并不會出什么事。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仿佛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門扉。

    慕安寧微微側眸看了抱琴一眼,示意她去前去查看。

    倘若有哪個小丫鬟聽到許氏生了怪病,滿口亂傳出去,那必然會招致養父的責難。

    抱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開了門一看后,松了口氣笑道:“小姐,是遠冬。”

    遠冬垂著頭走了進來,讓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她聲音略顯一絲不平穩,卻不慌不忙解釋道:“小姐,奴婢是想看您可否用完了膳,見抱琴姐姐還未出來,便守在門外等候。”

    慕安寧掃了眼她手中捧著的水盆,微微頷首,卻并未說話。

    這丫頭適才到底有沒有聽見什么?

    就在她思忖之際,慕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敲響了房門,在行禮后恭敬道:“大小姐,老夫人喚您去前廳一趟。”

    *顧戟也趕忙跟上,走出沒多遠,他眼尖地指著另一個涼亭,道:“公子,屬下看見慕姑娘了。”

    原本還在游目四顧的顧淮之,腳步霎時頓止,轉了個方向。

    待看到那道靜靜坐著的月白身影,他的黑眸不自覺地漾出笑意,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從前。

    好像去年春獵,她也是那般安靜坐著等他。

    *“阿寧,我送你回府。”

    “安寧,我送你回府。”

    “譚兄想如何送?”顧淮之率先反應過來,哼笑一聲:“莫非譚兄坐馬車送?”

    他知道,譚文淮并不會騎馬。

    但這年頭,哪有人坐在馬車內送人的?

    譚文淮沒感覺有哪不對,只是頗為遲鈍地頷了頷首。

    他今日坐在隔間內等了慕安寧半日,便是為了傍晚送她回府。

    而且,他心中還有些關于這樁婚事的話,想同她說。

    眼見兩人都在靜靜等她作答,慕安寧勉強牽起唇角,婉拒道:“不必,小女的馬車已經在外頭等著了。”

    她今日當真有點疲憊,不想與任何人盤旋。

    譚文淮聽出少女言下之意是不需要任何人送,猶疑半晌,還是鼓足勇氣將改好的畫卷從袖中抽出,遞到慕安寧眼前。

    在慕安寧愣怔間,譚文淮抿唇道:“我方才稍作了點修改。安、安寧回去瞧瞧,可還有不滿之處。”

    慕安寧恍然猜出,這上頭畫著得便是此前她挑選的嫁衣。

    她面不改色地接過,但眼睫卻不自在地顫了顫。

    先前她雖然覺得那套嫁衣甚是好看,但卻總覺有哪怪怪的。

    只不過,她并未說出口。

    沒想到,譚文淮的心思竟如此細膩。

    顧淮之瞥了那畫卷好幾眼,心中不禁冷笑一聲。

    不用猜也知道,那定是什么情意綿綿的詩句或畫作。

    譚文淮這種文人墨客,也只會送這些徒有虛表、但卻一文不值的東西了。

    他這幾日在準備的東西,可比這張白紙要好。

    *

    譚文淮的馬車與慕安寧的馬車停在兩處,但顧淮之的馬兒,卻不知何時,栓到了慕安寧的馬車邊。

    慕安寧掃了一眼那熟悉的馬兒,面不改色地上了自家馬車,沒去管身后的少年。

    但待她上了車后,顧淮之卻猝不及防地開了口:“阿寧,你難道不想知道你妹妹的消息?”

    他一邊說,一邊撫了撫愛駒的頭,心中想著回府后給顧戟加點月俸。

    顧戟那小子當真是越來越有眼色了,竟能想到將他的馬拴在此處。

    慕安寧的眉心微動,毫不猶豫地掀開車簾:“世子有宛兒的消息了?”

    既然顧淮之已經將話帶給了太子殿下,她這幾日便也沒再過問此事。

    依他們兩人如今的關系,她不想再過多麻煩顧淮之。

    況且,兄長昨日也查出了些苗頭,說不準今日便會有好消息。

    望著少女探出的一個腦袋,顧淮之手中的動作頓了頓,眉間不自覺漾起笑意。

    他從前怎么從未沒發覺,她有一點可愛。

    不,不止一點。

    比起馬兒的頭,此刻,他好像更想摸一摸她的頭。

    她的發絲一定比馬兒的,要柔順百倍千倍。

    “世子?”慕安寧眨了眨眼,試圖將似乎在愣神的少年喚回神:“舍妹何時能被救出?”

    照理說,慕宛兒有那系統相助,又有太子殿下的人手,不該這么多日還沒被救出來才是。

    若是再拖下去,原本認為慕宛兒只是去好友家暫住幾日的慕家人,怕是要起疑心。

    顧淮之耳根一燙,瞬時心虛地收回了放在馬兒頭上的手,清了清嗓子:“你想知道?”

    慕安寧無奈點了點頭,但卻沒發覺自己此刻急切的眼神,在少年眼中全然變了個味。

    顧淮之的喉嚨不自在地滾動了一下,忽道:“你給我做桂花糕,我就告訴你。”

    他好久沒吃過她親手做得桂花糕了。

    別人做得都差點意思,而他自己做得那便更讓人糟心了。

    正好,他也能取取經。

    *

    慕安寧正與譚文淮聊得開心,就被一個高挑的藏青身影擋住了視線。

    顧淮之著實沒料到,這處竟不止慕安寧一人,還有那煩人的譚文淮。

    他壓下心中的不悅,上下掃了譚文淮好幾眼,故作不解道:“譚公子,我們都換好了騎裝,你怎么還沒換?”

    見譚文淮支支吾吾地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歪了歪頭:“莫非譚公子不會騎射?”

    譚文淮的臉燒得像火炭,有些羞愧地垂下了頭。

    他只知讀書,不會騎馬射箭。

    慕安寧看出顧淮之分明是有意為難,便笑道:“譚公子,你不若就與我坐在此處,看他們狩獵罷。”

    不會騎射莫非就低人一等了?

    想當初,她也因為柳清月的諷笑,難過了好一段時日。

    現在想來,當初真是傻。

    譚文淮愣了愣,終于抬頭看向身旁笑靨如花的女子,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個字:“好。”

    顧淮之見她溫聲細語地與旁的男子說話,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心中的那股煩悶又升了上來,對狩獵的興致也隨之消減。

    他沉默半晌,突地一撩衣擺,坐到了他們二人對面的石凳,眉梢微微挑起:“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就在這陪你們,正巧我也累了。”

    慕安寧終于正眼瞧了他一眼,意外之余更多的是無語。

    顧戟默默跟到自家公子身后,觀察著笑不達眼底的少年。

    方才那個同太子殿下說了一通豪言壯語的公子,到哪去了?

    氣氛一度寂靜,但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道聲音:“顧兄!”

    是謝云庭。

    他今日也是一身騎裝,滿面笑容地朝著顧淮之不斷揮手招呼。

    他大喊道:“顧兄,要開始了,快過來!”

    顧淮之不耐地嘖了一聲,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參與。

    謝云庭出現得真是不合時宜。

    但謝云庭似乎看不懂他的意思,仍舊在不解地喊著。

    慕安寧瞧了眼顧淮之不起身就不罷休的謝云庭,淡淡開口:“世子,你還是去吧。”

    顧淮之沒想到少女會主動開腔,眸光一盛。

    她果然還是在意他的。

    想起顧戟提供的招數,他忽而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聽你的。”

    他從此刻開始,就要試著對她百依百順。

    既然她叫他去,那他就去。

    慕安寧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有些錯愕。

    什么叫聽她的?

    *

    待顧淮之與顧戟二人走后,譚文淮紅著臉道謝:“慕姑娘,方、方才多謝你為我解圍。”

    慕安寧搖了搖頭,輕笑道:“舉手之勞,我們相識也有一段時日了,好友之間不必如此客氣。”

    每次見到譚文淮,他不是道歉就是道謝,她偶爾還是有些不適應。

    譚文淮聽著她清婉的嗓音,愣愣地點頭,胸口猛跳了幾下。

    慕姑娘真的好生善解人意,而且,她竟已經將他當成了友人。

    還從未有女子這般待他。

    譚文淮的眼神閃爍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慕姑娘,那那我往后可否喚你的名、名字?”

    看著眼前眸光亮晶晶的男子,慕安寧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直接喊名字,倒也并非什么大事,一直‘公子’、‘姑娘’地喊著,時日久了確實有些奇怪。

    慕老夫人位于主位,目光柔和地看著一身藕色杭綢錦裙的孫女,語氣和藹道:“安寧來了。”

    慕安寧福了福身,便款款走至一旁坐下。

    其實在回府時,她便發覺,歷經種種變故,她與祖母已然沒有從前那般親近了。

    日后,只怕是也回不到從前。

    慕老夫人笑著問道:“安寧,前些日子裁得春衣,可還喜歡?”

    慕安寧愣了一息,隨即想起祖母說的應當是那日出門前,遠冬帶回房的衣裳。

    這兩日事情頗多,她還未來得及試穿,甚至連看都還沒看過,不過她還是笑著答道:“孫女很喜歡,多謝祖母。”

    慕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抿了口茶后,道:“喜歡便好。”

    慕安寧瞧見祖母慈愛的臉色,神情略微有些恍惚與懷念,好似回到了從前,還未曾發現她并非侯府千金時。

    那時,每年三月初頭,祖母總會親自為她挑選新衣,說要將這唯一的孫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事實卻是,她并非祖母的親生孫女。

    慕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道:“這兩日都未曾見到你母親,她可是又生了什么病?”

    許氏以往晨昏定省都不會斷,這兩日卻都未曾向她問過安。

    慕安寧杏眸微動,但瞧著祖母無異的神情,應是還并不知曉實情,便用養父囑咐過的言辭,面不改色地回答道:“祖母,母親染了風寒。”

    慕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囑咐道:“你們這些做兒女的也應當多關心關心她。”

    許氏生下孩子后,便常常生病,為此她倒是早已習以為常,不曾覺得意外。

    見孫女點頭應下后,慕老夫人沒再管許氏,目光溫和地落在孫女身上,笑道:“安寧,祖母今日喚你來,是有件要事要同你說。”

    要事?

    慕安寧站直了身子,深吸了口氣,竭力平復紊亂的心緒。

    她瞧了眼少年仍舊通紅的面容,無奈地閉了閉眼:“我去將顧戟喚來。”

    說罷,她便在他做出更出格的舉動前,沒有絲毫停留地快步走了出去。

    她可救不了他。

    只能讓顧戟潑他幾盆涼水。

    *

    翌日,洛氏只喚了慕安寧與顧淮之兩人用早膳,頗有些撮合的意味。

    她望著兩個面對面坐著、卻沉默不語的孩子,暗自嘆了口氣。

    旋即,她笑著起了個話頭:“阿淮,安寧,你們昨夜睡得可好?”

    第 57 章   負責

    洛氏這番詢問頗有些哪壺不開提哪壺之感,氣氛立時變得更加沉寂。

    洛氏先是看了眼坐在她斜前方,垂著眼眸、既不吃早膳也不言語,似乎心中有事的兒子。

    旋即,又再看了眼坐在她身側,面色無常、小口小口地喝著稀粥的慕安寧。

    她心中暗自納悶,據她所觀察,兒子理當有些開竅了才是。

    怎的都給他機會了,他還不主動開口同人家姑娘說話?

    莫非是害羞了?

    慕安寧秀眉微動,有些不解地望向祖母,只聽她繼續意味深長道:“今日午時,京中有幾位夫人將會舉辦一場相親會。”

    見祖母只是望著她,而不繼續說下去,她微微蹙著眉念出了這個有些陌生的詞:“相親會?”

    慕老夫人微笑著,眼角泛起了一絲褶皺,解釋道:“這相親會便是專門為你們這些未婚男女,尋覓良緣而設。”

    從前,在他們楚國,舉辦此宴是司空見慣的事。

    只是近年來,民風不再那般開放,相親宴的舉辦次數逐漸減少,甚至有些人已經漸漸將其遺忘。

    如今謝夫人這一舉,倒是將楚國帶回了從前,不少人因為頗感新奇,也愿意嘗試參與其中。

    慕安寧眸光微動,祖母同她說這些,莫非是希望她也參加?

    正當她思索間,慕老夫人緩緩開口:“你與顧世子已然退親了好些日子,而你也已及笄。”她抿了口茶,和藹笑道:“祖母心中已然為你定下了夫婿的人選,今日你且去相看一番。屆時還有許多別家兒郎,若是有中意的,也不必藏著掖著。”

    她知道自己這孫女對那顧世子很是癡情,但身為女子,若是到了成婚的年紀,還仍舊待字閨中,絕對是萬萬不可的。

    她絕無可能容忍慕家子孫,為了一人而終身不嫁不娶的事發生。

    除了慕安寧,慕歸凌也已然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齡。

    今年無論他再怎樣不情愿,她也要為這個孫子尋一門親事。

    慕安寧聞言,微垂了眼眸,面上笑意逐漸褪去。

    她對顧淮之已沒有感情,但也不想再與任何人議親,然而祖母這番話,顯然是沒留給她半點拒絕的余地。

    午時便要舉辦的宴,祖母竟硬是拖到了今日才同她說,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立在桌旁的少女不自覺握住了桌角,指尖動了動。

    窗外那道人影若隱若現,卻遲遲不曾挪動,修長的身型不像是祥寧軒的丫鬟,反倒像一名男子。

    莫非是兄長?

    但都這么晚了,他為何來祥寧軒尋她,還遲遲不發出聲響?

    慕安寧目露困惑,正欲邁開腳步直接開門,卻忽然頓住。

    今日接二連三發生怪事,還是小心些微妙,侯府戒備不算森嚴,萬一是什么歹人,可就不妙了。

    思及此,少女微微垂目,將桌下抽屜里的藥粉拿了出來,以備不時之需。

    便是在這時,外頭那道人影挪動了幾步,在這深夜中倒是有些瘆人。

    慕安寧的呼吸不自覺隨之一頓,趕忙將手中的那包藥粉放入袖內。

    少女余光瞥見桌上的護身符,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起來,將它飛快系在了腰間。

    這東西雖然顏色有些古怪,但也不知可是心理作用,它好似確實能擋些災難。

    不過,她這些日子都沒戴,畢竟,這是顧淮之送得。

    外面的人影頓了頓,就在慕安寧以為他再不會挪動時,他忽地緩緩朝著房門靠近。

    慕安寧一顆心提了起來,直覺告訴她,外邊的人不可能是慕歸凌。

    但此刻已是亥時,她實在想不通,還有誰會在這個時辰來找她。

    在少女驚疑不定,悔恨自己沒有在屋內放防身的物件時,不知從哪吹來一陣涼風,突地將窗子吹開來,連帶著桌上的幾根蠟燭也被熄滅,只余下一根。

    慕安寧這下是真的有些發怵,外頭一點動靜都沒有,莫不是她的丫鬟都被這賊人殺了?

    “咚咚咚——”

    在門外立了半晌的人,終于不輕不重地敲了敲門。

    慕安寧動了動唇,并未出聲,心底猜測不斷,又有些不確定了。

    賊人怎會敲門?

    外面的人見她不應答,又叩了幾下門。

    這回,聲音比先前的要輕上許多,若是不仔細聽,倒像是風吹過門框造成的響動。

    “阿寧。”

    清冽的聲音傳入耳內,慕安寧瞳仁微不可察地一縮,原本不敢往那邊瞧的目光,漸漸挪了過去。

    外面的怪人竟是顧淮之?

    “阿寧。”少年的聲音低啞,帶著些許鼻音:“我知道你在里面,讓我見見你,好不好?”

    慕安寧回過神來,原本提著的心逐漸松懈下來,連帶著肩頸也是一松。

    是她想多了,她并未得罪過什么人,也理當不該有什么會前來暗殺她。

    不過,顧淮之深夜造訪,是為了什么?

    或許她可以借此機會,勞煩他派人查一查喬青生一事。

    思及此,慕安寧隨手理了理被捏皺的裙擺,旋即沒有分毫猶豫地直接走上前開了門。

    映入她眼簾的是身著一襲緋紅長衫、背對著月光的少年。

    他還是同從前一樣,愛將墨發束得高高的。

    只是今日,他那如玉的面龐,倒是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紅,與那日在茶肆見到他時,極其不一樣。

    顧淮之的手還在半空中,似乎是想再敲一次門,見她開門,迷離的眸光定了定。

    半晌,少年終于勾起唇角,俊眉揚了揚:“阿寧,你肯見我了。”

    他笑得開懷,似是終于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慕安寧的眸子落在少年臉上,卻不由得吸了吸鼻子:“世子,你飲酒了?”

    鼻端忽地傳來一陣桃花香,但她的院內并沒有種桃樹。

    很顯然,那股清香是從少年的身上傳來的。

    而顧淮之從前最喜愛的酒,便是桃花釀。

    顧淮之目光緊緊落在少女身上,立時搖了搖頭否認,但旋即眉梢又染上一絲期待:“我若是飲了酒,你可還會為我做醒酒湯?”

    慕安寧看出少年顯然飲了酒,但她卻并不想配合,只是疏離一笑:“世子可以讓府中的下人為你做。”

    思及此,她壓下心中閃瞬即逝的苦澀,順著慕老夫人的話問道:“祖母,是哪家公子?”

    此前與顧淮之的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強扭的瓜終究不會甜。

    本以為侯府不會急著給她議親,但她忘了,如今她仍舊有個侯府小姐的名頭,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蘇念慈輕輕抿了口茶,笑著試探道:“阿淮,洛姑娘可是心悅于你?”

    回憶昨日發生的事,譚文淮眉目間難得透出幾分不悅,但仍舊漲紅了臉,一五一十道:“表、表姐,我與洛姑娘清清白白。她、她不可能心悅于我。”

    這幾日慕家人雖同住在他們蘇府的宅子,但由于忙著搬遷,一眾人并未過多交談。

    一直到昨日閑聊時,蘇家人方才得知,原來慕安寧與慕宛兒姐妹二人,竟跟隨太子一同去了邊關那等危險之地。

    而就在一眾人其樂融融聊天時,一名小廝神色為難地領著一位姑娘走進了前廳。

    那位姑娘,便是洛芝嫣。

    眾人一時面面相覷,但也不好趕客,便只得讓她坐到蘇念慈與譚文淮中間。

    而后,場面一度十分和諧,直至慕家三小姐從食盒中,取出自己親手做得桂花糕,邀他們在座幾人一同品嘗。

    洛芝嫣看起來貌似對那糕點頗為嫌棄,但她不僅自個不吃,竟還當眾要求譚文淮也不能吃。

    慕景悅的面色當場便是一陣青,一陣白。

    不過,譚文淮深知待客之道,并未隨了洛芝嫣的意,從而撫了慕家的面子,仍然吃了一小口。

    怎料,洛芝嫣竟滿臉驚怒,直接走上前,將譚文淮手中的糕點打翻,驚得一眾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而慕景悅泫然欲泣,委委屈屈地想為自己討個說法,詢問自個可是哪里做得不對,惹惱了洛芝嫣。

    隨后,洛芝嫣的答復更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驚,尤其是看慣了情愛之事的蘇夫人。

    只見洛芝嫣毫不畏懼地朝著慕景悅抬了抬下巴,做出一副虛張聲勢的模樣:“你離譚文淮遠一點,若是你往后再敢靠近他,休怪我不客氣!”

    思緒抽回,眼見堂弟對洛芝嫣并無什么情愫,蘇念慈才稍稍放下心來,但她仍然忍不住替好友憂心:“寧兒如今在邊關,也不知過得如何”

    她這位好友還真是命運多舛,原本也只是一個處在深閨的姑娘,怎料前有身世之謎、后有退親這等稀奇之事發生在她身上。

    而今慕安寧好不容易要成為她的表弟媳、嫁進譚府,豈料又被送往邊關。

    也不知太子究竟在做何打算,還有侯府竟也分毫不將兩個女兒的性命當作一回事。

    聽到表姐提及慕安寧,譚文淮面上也是止不住的憂慮。

    蘇家的莊子極大,有許多院子,因此這兩日沒碰上慕安寧,他也并未感到異樣,甚至還在暗自為她準備禮物。

    半晌,譚文淮瞄了眼表姐緊蹙著的眉心,突地下定了決心,支支吾吾道:“表姐,我、我想去見她。”

    五日后便是六月十五,是他們原本成親的日子,也是他期盼了許久的日子,雖說如今看來似乎有些難以實現。

    不過,他著實放不下心來,也害怕她一個弱女子在邊關出什么事。

    蘇念慈對表弟的提議略感詫異,心中暗忖著這件事的可行性。

    片刻后,她用帕子掩嘴咳嗽幾聲,方才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阿淮,譚家就你一個獨苗,我娘不會同意的”

    她自然也憂心好友的安危,只是譚文淮雖為男子,但卻是個文人,一點武功都不通,縱然前往邊關,也只是添亂。

    還有醫術,他也是一竅不通,否則他或許能夠跟隨,這幾日京中自愿前往邊境救人的醫師。

    譚文淮張了張口,還想為自己爭取,但見表姐疲憊的神色,還是止了聲,不過,他的神色卻半點都沒松下來,似乎在心中暗自做了打算。

    *

    慕安寧看了看面前的營帳,猶豫了片刻,還是邁開步伐,跟著李軍師與醫師一同進了營帳。

    畢竟,顧淮之好歹是為了救她,傷勢才如此嚴重,以至于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

    而且他那時還說,要同她一起死

    顧淮之的營帳并不大,同適才她一路上過來見到的那些,幾乎一模一樣。

    他似乎并沒有因為如今他‘顧小將軍’的身份,而被優待。

    李軍師見她也跟了進來,只是沖著她點了點頭,并未多說什么。

    “無事,往事如云煙。”李軍師勉強笑了笑,眼角擠出些微皺紋,將紙收進袖中:“若是行得通,明日便勞煩姑娘了。”

    慕安寧搖了搖頭,忙道:“李軍師不必客氣,都是小女應該做的。”

    她若是會武,倒是想上戰場,為大楚盡一點點的責,而不是躲在將士們身后。

    李軍師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聲:“既如此,老夫便先行一步,屆時派人告知姑娘。”

    走出帳篷前,他腳步頓了頓,卻還是沒有將慕安寧一同叫出去。

    畢竟,慕府與安慶王府的那段往事,他也有所耳聞。

    待李軍師走后,慕安寧靜立在原地半晌,終還是沒忍住,緩步走到少年床前。

    她想,偶爾不顧禮數,也并非大事。

    看到床上的少年面色蒼白,似乎沒有一點生機,慕安寧心頭不由得微嘆。

    顧淮之這又是何苦,原本他的傷勢也沒有如此嚴重,而且還敷了陸老大夫給她的藥粉。

    慕老夫人只是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屆時你便知道了。”她望著孫女白凈的臉龐,頷首道:“現下還有兩三個時辰,你且好好準備,將昨日給你裁得新衣換上。”

    慕安寧心中涌起一絲無力感,卻乖順地點頭應下。

    曾經同顧淮之議親時,她好歹知道未來夫婿是個怎樣的人,沒想到如今竟是連對方的姓名都無從得知。

    也罷,反正她也無意與人周旋,屆時走走過場便是了。

    若祖母怪罪下來,那她再尋一個理由。

    罷了,山不來就他,他便去就山。

    那些文人口中文鄒鄒的話也并非全無道理,偶爾也可以一聽。

    柳清月捏緊了衣擺,愣怔地凝望著少年決絕離去的背影。

    他竟這么不想娶她,甚至不惜用有心儀之人了來當作借口。

    亦或是,他當真對慕安寧動了心?

    “小姐”丫鬟才欲開口勸慰,卻被柳清月毫不留情地打了一個巴掌。

    一時間,寂靜籠罩了整個院落。

    柳清月狠狠瞪了身后的下人們一眼,厲聲道:“你們這群低賤的人,都在看本小姐笑話是不是?”

    下人們紛紛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生怕再招惹她的火氣。

    那丫鬟受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嘴唇微微顫抖,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半晌,柳清月才意識到自己并非在家中,只得咬著牙關,面不改色地出了王府。

    都默默等了這么些年,她說什么也要想法子嫁給他,即便是再進宮討好皇后。

    *

    翻身下馬后,顧淮之面無波瀾地同碰巧正出府的慕宛兒點了點頭,便欲直接步入慕府。

    “等等,顧淮之?”慕宛兒愣了一瞬,急忙改了口:“哦不對,世子,你怎么來了?”

    這男配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日怎么突然造訪?

    顧淮之腳步一滯,輕咳一聲,掩住面上的不自然:“本世子有事找你姐姐。”

    原本覺得沒什么,但將這話說出口,他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通身熱得慌。

    慕宛兒哦了一聲,旋即毫不猶豫地潑了盆冷水:“世子請回吧,姐姐不在府中。”

    顧淮之這才回頭,狐疑發問:“阿寧不在?”

    慕安寧從前向來鮮少出門,這慕宛兒莫不是在誆他。

    “對啊。”慕宛兒點了點頭,旋即聳了聳肩道:“姐姐去濟世堂了。”

    顧淮之眸底的懷疑逐漸散去,他不自覺擰起了眉頭:“阿寧還病著?”

    都已經燒過一晚上了,且有那護身符,她照理說不該沒退熱才是,而且今早瞧她的面色也已然恢復了紅潤。

    不過就她那單薄的身子,的確很容易生病,是他大意了。

    慕宛兒瞧著神色凝重的少年,‘哎呀’了一聲,情不自禁多說了幾句話:“世子放心吧,姐姐精神好著呢,人逢喜事精神爽。”

    慕安寧去醫館前,同她說了她與譚文淮兩人已然交換了八字,估摸著是要成了。

    雖說慕安寧性子內斂,從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她猜測慕安寧心中定是開心的。

    顧淮之聞言松了一口氣,但旋即面色突地一變:“喜事?”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慕宛兒暗自拍了下自己那張多話的嘴,旋即若無其事地看了眼當空的烈日:“咳咳,不跟你閑聊了,本姑娘要出門。”

    八字還沒一撇呢,好不容易走上與前兩次穿書不一樣的結局,可不能讓顧淮之攪黃了這樁美事。

    而顧淮之心中莫名感到不對勁,立時翻身上了馬。

    *

    陸老大夫的目光從藥方之上移開,眼底涌出一抹贊嘆:“慕丫頭,你這幾日有進步。不過,這味藥可以去除,藥在精,而不在多。”

    起初,這丫頭面對任何病癥都要斟酌一番,才敢下筆寫方子,也時常會犯一些小錯。

    但如今關于小病小癥,他倒是都不用過目了。

    慕安寧接過藥方,細細讀過后,心中豁然開朗,旋即拿起筆將那味藥去掉,輕聲同病患致了聲歉。

    那病人是名看起來年過六旬的大娘,見狀也只是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老身這輩子不知吃了多少藥,多吃一副,少吃一副也無事。小姑娘好好同陸老大夫學,老身看好你。”

    慕安寧望著身形佝僂、滿面笑意的老人,心底頓時一暖:“多謝大娘。”

    偶爾有些病患會因此惱怒,她心知理虧,也慣不會還嘴,鮮少有人會如此鼓勵她。

    那大娘看了眼有些魂不守舍的少女,笑瞇瞇地站起身:“姑娘可莫要同老身一般,為男子傷神喲。”

    注視著老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慕安寧略微一怔。

    這大娘倒是能洞察人心,只不過她說得話只對了一半。

    她承認,自己心底確實有股說不清的失落,但卻并非全然因為男子,更多的是因為自己。

    其實關于嫁人一事,她回屋一想,也并沒有那么難以接受,而且人確實得向前看。

    婚嫁是常人都要歷經的一道難坎,但譚文淮性子良善、溫吞,若她未來的夫君是這樣的人,或許這道坎也并沒有那么難過去。

    就在慕安寧欲起身告退時,身著一襲淺粉團花刺繡錦裙的慕景悅走了進來。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些許天真稚嫩:“祖母,大姐姐。”

    慕老夫人見到來人頗感意外,但卻微微頷首,示意她在另一側坐下后,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兩名孫女。

    慕安寧的容貌明媚張揚,可那淡然的性子卻是與那相貌全然相反,談不上有多么討喜。

    相比之下,慕景悅雖說沒有大孫女那般艷麗,只是清秀可人,但那張嘴卻是甜得不得了,將她那兩位姐姐完全比了下去。

    慕老夫人忽而心下臨時起意道:“景悅,今日你大姐姐要去相親會,你若是有意,也可一同前去。”她抿了口茶,和顏悅色道:“就只當是交友。”

    庶出之女借此機會稍稍露個面,也未嘗不可。

    倘若她正巧被哪名高門子弟相看上,那于侯府大大有益。

    慕景悅那一雙眸內的喜悅之情幾近要溢出,但她面上的笑容卻保持得恰到好處:“祖母,孫女自然是樂意的。”她稍作停頓,又轉向一旁默不作聲的慕安寧,似有些為難地說道:“只是,孫女從未涉足過這種場合,只怕會給大姐姐添麻煩”

    其實,她早就聽聞今日的相親宴,邀了京中幾乎所有大小人家的小姐公子,可慕老夫人卻遲遲沒同她說這事。

    所以她便打扮得精致了些,來探探口風。

    沒想到壓根不用她多費口舌,祖母便同意讓她去了,這倒是一件很大的意外之喜。

    慕安寧聞言,眉眼微動,饒是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庶妹話中帶刺。

    所幸,祖母似乎未曾將慕景悅的話當回事,只是笑笑說若是姐妹兩人一同參與,屆時可以相互有個照應。

    *

    相親宴已然開始,從外頭便能感受到里頭熱鬧非凡。

    謝云庭神情蔫蔫的,雖提不起精神,但一雙眼里滿是感動:“顧兄,小弟可就靠你了。”他抱了抱拳后,將一張紙條遞給了少年,解釋道:“這是我娘給我與那位姑娘開的小灶,這第一項活動便是游湖,屆時顧兄只管上這張紙條應對的小船。”

    街上其余人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少有譚文淮這般心善的。

    譚文淮的眼神閃了閃,一張俊臉被烈日照得更加紅:“安、安寧,不必如此客氣。”

    殊不知兩人對話間,不遠處馬背上的少年捏緊了韁繩。

    聽見身后頓止的馬蹄聲,被陰影籠罩的慕安寧,蹙著眉回頭。

    只見一抹緋紅身影矯健地自馬上躍下,未等她反應,便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拉到了一旁。

    “阿寧,你不能喜歡他。”

    第 59 章   朋友

    走了幾步后,慕安寧奮力掙開少年的手,神情有些復雜:“世子這是何意?”

    顧淮之這回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好端端地便過來同她說這么一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謝云庭揉了揉眼睛,顯然也是注意到了那身著象牙色衣裙的女子。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面色鐵青的顧淮之,毫無眼力見道:“唉,顧兄?那位不是慕姑娘嗎?”

    竟有如此巧合,慕姑娘竟與那位女子相識?

    謝云庭心中生出一絲訝異,但隨即又是一陣欣喜。

    既如此,他可央求慕姑娘為他們二人牽線搭橋,屆時他若想求娶那名女子豈不是水到渠成?

    謝云庭還沉浸在幻想之中,卻發現身旁已經空無一人。

    他四周張望了一番,才瞧著那抹轉瞬即逝的緋紅背影,焦急地跟了上去:“唉,顧兄等等我!”

    *

    慕安寧略感不自然地別開了臉,囁嚅道:“時時公子,你”

    她話音未落,只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震得她腳步略微踉蹌,直接往后退了半步。

    “慕安寧!”

    她堪堪勉強站穩了身形,又聽那人慍怒道:“你們在做什么?”

    慕宛兒松了口氣,而慕安寧只是看了眼緊緊擰著眉頭的顧淮之,便垂下了眼睫,斂下眸中一瞬即逝的難堪。

    他向來如此,絲毫不顧及他人感受。

    在這大街上亂嚷嚷,活脫脫像是她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一般。

    說罷,她直接拉著慕安寧飛快地走了。

    時將離望著二人的背影,眸中迷離褪去,笑意愈發深。

    這侯府二小姐倒是有趣,帶著自家姐姐尋了他一路,還當他一無所知。

    突地,他嘴角邊溢出一抹刺眼的鮮紅,但他卻并無過多反應,只是從袖中拿出一顆丹藥吞下,眼中閃過嗜血的殺意。

    *他的嘴角緩緩浮現一抹笑意,仿佛憶起了往事,口中卻帶著一絲戲謔道:“臭小子,誰是你師兄。”

    他不過是十二歲那年在慧明寺待了一年,只學了點皮毛,算不上正式修行過,但后來入門的小弟子卻都慣愛喚他為師兄。

    云爭便是其中之一,比他足足小了六歲。

    云爭難得孩子氣,拉著他的手臂,不滿道:“師兄,你都多久沒來看我們了,當真是無情。”

    顧淮之自從下山后,一年都不回寺一趟,比他們的師父還不著調。

    玄誠也笑著緩步走來,目光慈愛地注視著師兄弟倆,最后將目光停留在顧淮之身上:“淮之。”

    顧淮之瞧見來人,眉宇間難得地顯露出一絲嚴肅,他尊敬地行了一禮:“師伯。”

    玄誠點了點頭,感慨萬千地看著面前已經比自己高上半個頭的少年:“長大了。”

    顧淮之眉眼間浮現一抹笑意,但心中暗暗反駁。

    他原本也就不小,下山時都已經十三歲了。

    顧淮之又揉了揉云爭的頭,頗為疑惑地問道:“師伯,你們二人怎么下山了?”

    慧明寺坐落在上京的一座矮山上,離此處有相當一段距離,一般情況下,弟子們不會輕易下山。

    玄誠撫了撫長須,嘆息一聲,語氣中透出一絲無奈:“帶你師弟出來歷練,順帶尋你師父。”

    這幾個徒弟分明是玄靈的,但卻總要他來管。

    要他說,他們不該叫他師伯,該叫他師父才是。

    顧淮之略一思量,負著手笑道:“這老頭又去哪兒了?”

    云爭皺著小臉,苦澀道:“師父都兩個月沒回來了。”

    顧淮之看師弟滿面憂色,和顏悅色地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擔心這老頭作甚,他哪次不是玩夠了就回?”

    當年他還在慧明寺時,玄靈便是神出鬼沒的,神龍見首不見尾。

    玄誠笑了笑,聲音如輕云般飄渺:“淮之所言有理,只是近日寺中不甚太平。”

    顧淮之面上笑意一滯,剛欲開口詢問,但玄誠好似并不想多言,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師伯方才見你與一位小娘子談話。”

    他眸光深沉地看了眼崇德侯府的大門后,暗暗觀察顧淮之的反應:“那位小娘子可是你的未婚妻子?”

    顧淮之一怔,還沒想好如何答復,云爭便搶先答道:“師伯,那位就是師兄那未婚妻子,徒兒上回見過。”

    他早就對師兄下山后定下的婚約好奇不已,上回去慕府時才終于尋得機會,窺見未來師嫂的真面目。

    目前來說,他對這位師嫂還算滿意。

    至少在相貌上,與師兄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就是不知品性如何。

    顧淮之面色一熱,不禁又拍了拍師弟的頭。

    他還未曾向他們透露他已經與她解除了婚約,不過,不說也罷。

    雖說現下是解除了,但往后可不一定。

    不過,他心頭發覺一絲奇怪之處,垂頭詢問小師弟:“云爭,你何時見過她?”

    *

    慕安寧與慕宛兒才進府,正走在廊道上,忽然迎面碰上一身玄衣的慕歸凌。

    慕安寧有些意外,訝道:“兄長,你今日怎的有空閑回府?”

    自從他們回京以來,慕歸凌便一直在大理寺忙得腳不沾地,回府的次數屈指可數。

    慕歸凌也停下腳步,揉了揉眉心,眉眼間盡是疲憊:“聽聞母親病了。”

    慕安寧一怔,心中涌起一絲疑惑。

    養父曾嚴令過眾人不能將養母生病的消息透露出去,兄長又是從何得知的?

    慕歸凌看了眼兩個妹妹一模一樣的粉色衣裙,正色道:“你們二人這是從哪回來?”

    慕宛兒搶在慕安寧前,按照之前商議好的說辭,面不改色地笑著答道:“兄長,太子殿下組織了場踏青,邀了我們與其他家的公子姑娘。”

    慕歸凌的眸子瞇了瞇,掃視了慕宛兒一眼:“太子?”

    連他都知道,太子素來不喜熱鬧,怎么可能辦踏青?

    慕宛兒被慕歸凌銳利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怵,眼神頓時變得心虛起來,身子往后縮了縮。

    慕安寧趕忙跟著附和了一句,轉移了話頭:“兄長可去看過母親了?”

    慕歸凌的面色緊繃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仿佛一汪深潭,在表面上看不出波瀾。

    他沉聲道:“未曾,正準備去。”

    慕安寧微微頷首,目光瞥向身旁低著頭、似乎試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慕宛兒,提議道:“那我們二人與兄長一同去吧。”

    待姐妹二人回到府中,天幕已暈染出墨藍色。

    慕安寧才邁步走進正廳,便瞧見養父黑得發青的臉。

    崇德候面色肅然地望向她,冷聲道:“安寧,你將宛兒帶去哪了?你莫非忘了你們還是未出閣的女子?”

    倘若她們遭遇什么不測,那便是給侯府蒙羞。

    慕安寧被養父那眼神盯得有些不適,正思索著該如何作答,只聽那蠱惑人心的聲音再度出現——

    “你這養父第一反應便是覺得,是你將慕宛兒帶出去,要害她。”

    慕安寧的長睫不由自主地一顫,隨即不受控制地緩緩開口:“父親,是宛兒今日提議要出門的,女兒拗不過她,這才答應陪同。”

    雖然她所言的事實,但這般極力撇清自己的言語,聽起來卻是有些奇怪。

    崇德候目光微凝,轉而看向慕宛兒:“宛兒,可是如此?”

    慕宛兒神色無異地點了點頭。

    崇德候撫了撫長須,卻并未再發難:“既如此,下不為例。”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煩悶道:“你們去看看你們的母親吧,她不知染上了什么怪病。”

    許氏?

    慕安寧擰著眉,極力忽視耳邊那道說養父區別對待的聲音,面無波瀾地應下了。

    *

    謝府。

    謝夫人叫來謝云庭身旁的小廝,憂心忡忡地問道:“云庭這是怎么了,怎的自昨日回府,便無精打采的?”

    但兒子一直將自己關在房中,她就是想問也問不了,只能讓他的貼身小廝稍加注意。

    那小廝稍稍嘆了口氣,垂首如是道:“夫人,公子說他心中空了一塊。”

    空了一塊?

    謝夫人一雙精細描畫的長眉微微蹙起。

    這番言辭不像是她兒子會說出的話,反而像是情場失意之人,才會說出口的話。

    就在她沉思之際,謝老夫人拄著一根拐杖,走進了廳堂。

    她笑瞇瞇朝著兒媳道:“我今日與許久未見的閨中老友聚了一番,她同我說她那孫女也未議親,恰好與我們云庭年齡相仿。”

    她頓了頓,言下之意已是很明顯:“我瞧了眼她的畫像,一看便是性情良善,極好的姑娘。”

    謝夫人有些訝異甩手掌柜般的婆母,竟會關心起孫子的婚事。

    不過,婆母看人向來很準,不然又怎會挑選她做謝家夫人?

    想及此,謝夫人也沒問那姑娘是誰,直接笑道:“母親,正巧過幾日兒媳準備舉辦一場相親宴,屆時可將那位姑娘邀來,與云庭相看一番。”

    慕安寧看了看侯府的高墻,又看了看少年,欲言又止:“世子,你”

    今日是她的休假日,因此不必去醫館。而且祖母還特意囑咐過,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府,說是有要事。

    此處陰影斑駁,樹蔭婆娑,乃府中難得的陰涼處,從她的院子去往正廳的路上恰好會路過。

    若是未曾聽見那落地的聲響,她或許也不會留意到這一角落忽然多了個人影。

    少年今日穿著一身潔白的衣衫,身姿挺拔,站在這片陰影下,顯得格外耀眼。

    但他的衣擺卻因為翻墻之舉,染上了些許泥點子。

    顧淮之原是打算從正門光明正大入府,但當他瞧見那身穿著喜慶的婦人時,腦子一熱,便翻了墻。

    在花園內碰上慕安寧,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被少女那如泉水般清澈的目光打量著,顧淮之的呼吸陣陣發熱,心頭一片混亂。

    片刻之后,他才若無其事地按照先前想好的說辭,清了清嗓子道:“阿寧,我娘想你了。”

    他,也想她了。

    慕安寧聽了一半,還是打斷了少年:“世子,我需得去一趟前廳。”

    她環顧四周,思索片刻,有些遲疑地補充了一句:“若世子有事,待會再議罷。”

    慕老夫人與許氏兩人皆在正廳等著她,她也顧不上追究,顧淮之今日為何貿然翻墻進府。

    話罷,慕安寧看了眼此前默默退到一旁的抱琴,示意她過來,她們可以走了。

    “正巧我今日無事在身。”顧淮之抖了抖衣擺,微微頷首,語氣很是漫不經心:“本世子在此等你便是。”

    話雖是這么說的,但待少女纖薄的背影漸行漸遠后,他卻是蹙緊了眉頭。

    那婦人前腳才進府,慕安寧便被喚往前廳,而且瞧著她的模樣,貌似還有些急迫。

    此事必定有蹊蹺。

    顧淮之腦中浮現出那婦人的打扮,越想越覺得像媒婆。

    雖說他從未親眼見過真正的媒婆,但也從別處聽說過一二。

    顧淮之心中一片疑云,靠在樹邊靜靜思量,心想要不如直接去瞧瞧慕安寧究竟去做什么了。

    反正慕府他也算熟悉,跟過去到屋頂上聽兩句,若那婦人并非什么媒婆,那他再回到此處等慕安寧。

    少年是這么想的,也便這么做了。

    然而,他才踏出沒幾步,便被一道似乎又驚又喜的女聲喚住——

    “世子?”

    念及自己是在別人府中,顧淮之只得頓住了腳步,略微側眸望向來人。

    夏日炎炎,此處連路過的下人都沒有一個,顧淮之蹙眉打量面前的女子片刻,方才憶起她是慕安寧的庶妹。

    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東西藏入袖內后,慕景悅理了理黏在額前的碎發,又仔細整理了下衣裙。

    她蓮步輕挪,緩緩靠近少年,笑意盈盈福了福身,心中暗自竊喜:“世子今日怎的來侯府了?”

    原以為想要再度見到顧淮之極其不易,倒是沒料到機會來得這樣突然,他竟主動尋到了侯府。

    許久未見,少年仍舊那樣俊美,當真不愧為上京女子最想嫁的男子之一。

    少年雖穿著一身白,卻依舊張揚肆意,比他們江南的男子,要好看得多。

    不過,她原本是想趁著今日慕老夫人與許氏有的忙,來此處完成姨娘的囑咐,將袖中那東西埋進土里。如今看來要耽擱了。

    顧淮之眼神掠過慕景悅的衣袖,并沒回答她的疑問,而是揚了揚眉:“慕三小姐為何會在此?”

    此女孤身一人,沒帶任何侍女隨從,不知在遮掩些什么。

    對上少年審視的目光,慕景悅掩在袖內的手不自覺顫了顫,但意識到不可能被少年發現,便揚起一抹無可挑剔的笑容:“小女正要去前廳,只是恰巧路過此處。”

    慕景悅眼睫動了動,忽掩唇笑了笑:“世子今日莫不是來尋大姐姐的?”

    見少年毫不猶豫地頷首,似乎并沒覺得有哪不對,慕景悅的神色霎時一僵。

    他今日前來,便是怕她相信了那等謠言。

    “你也莫要鬧了,婚姻大事絕非兒戲。”見少女朝自己看來,顧淮之的語氣愈發強硬:“那媒婆可還在前廳?我帶你去說清楚。”

    一切應當還來得及。

    他說罷,便伸手拉住少女纖細的手腕,似乎打算直接去前廳。

    感到腕間傳來的陣陣涼意,慕安寧愣怔片刻,顧淮之的手向來是熱的,今日倒是涼得出奇。

    走了兩步,慕安寧恍然回過神來,她用了點力掙開了少年的手,一時又不知是該惱還是該笑。

    皇后微微頷首,旋即走至主位坐下,她的一雙鳳眸微微瞇起:“淮之今日怎的入宮了?”

    她抿了口宮女遞給她的普洱茶,笑著打量兩人:“本宮可打擾了你們兄弟二人敘舊?”

    話雖是這么問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早就知曉顧淮之在東宮。

    顧淮之揚了揚俊眉,面不改色扯謊:“皇嬸說笑了,侄兒原本便計劃著,見完堂兄就去尋您。”

    皇后被他逗樂,心情明顯舒暢了不少。

    她忽略一旁的顧亦寒,繼續朝著顧淮之道:“聽聞淮之與慕家姑娘退親了?”

    顧淮之沒料到皇后會忽然提及兩月前的事,繃著臉點了點頭。

    皇后若有所思地頷首:“本宮這倒是有一樁好婚事。”

    第 60 章   喬府

    皇后話音才落,顧淮之臉色突地一變,但很快他便將那抹不悅藏于心底

    “皇嬸的好意侄兒心領了。”顧淮之面不改色地勾起唇角,從容道:“只是侄兒不想過早議親。”

    他縱然要議親,也不是跟別的女子。

    他絕無可能委曲求全,去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從前他是這么想的,如今亦然。

    雖說,他對自己過去的冥頑不靈有些后悔。

    眼見少年那張染上緋紅的臉龐離自己越來越近,慕安寧整個人頓時僵住,被定格在原地,思緒一片空白。

    顧淮之他想做什么,莫不是想吻她?

    就在那張薄唇即將觸碰到她的唇瓣時,愣怔的少女突地回過神來,情急之下,直接伸出手擋住少年。

    手心傳來溫熱細膩的觸感,慕安寧的手指不自覺地僵了僵,而少年那雙慣能蠱惑人的眸子也終于緩緩睜開。

    慕安寧可以明顯瞧出,那雙眸中透出了一些不滿,仿佛一個好不容易尋得獵物的獸,忽然發覺獵物自個跑了。

    慕安寧驚魂未定地吸了一口氣,目光定了定,竭力不讓面前的人看出自己的異樣:“還望世子自重。”

    他到底有沒有醉酒?

    而顧淮之歪了歪頭,那雙漆黑的眼眸,似乎比夜色還濃,一刻都不想離開眼前的少女。

    被捂著嘴的少年說不了話,只能在少女手心動了動唇。

    慕安寧又是一僵,才想松手,但又怕他再做出什么逾矩的事來,只得維持著這個奇怪的動作。

    “世子,今夜沒有星星。”慕安寧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緩的聲音在此刻略顯倉促:“你先帶我下去。”

    她現下除了好言相勸,也只能好言相勸了。

    畢竟,少年那雙緊緊扣著她腰身的大手,似乎又緊了一些,頗有一絲怎么都不可能放她下去的意味。

    聽到這話,顧淮之蹙緊了眉頭,又動了動唇,顯然想反駁。

    他明明看到夜空中,有許多顆星星,就像當年她拉著他看過的那些一樣明亮。

    其實,他大可以將頭往后一退,便能離開少女的手心,但醉了酒的少年頭腦混沌,并未反應過來。

    他只知道,覆在他嘴上的那只手,很柔軟。

    他不想離開。

    顧淮之似是找到了什么樂趣,看少女沒松手,也沒再急著嘗試開口說話,反而啄了啄她的手心。

    一下、兩下、三下

    慕安寧瑩白的臉上,終于同醉酒的少年一樣,染上一點緋紅。

    而兩人的耳尖,卻都紅得可以滴血。

    “顧淮之”慕安寧抿了一下唇,聲音細若蚊蠅。

    手心被他蹭得,好癢,好癢。

    這感覺,好生奇怪。 身旁呼嘯的風聲越來越大,似乎要將兩人拽進無邊的崖底。

    慕安寧實在沒了力氣掙脫少年拽著她的那只手,而顧淮之的半個身子,也已然逐漸掛在懸崖邊上。

    少年緊緊抿著薄唇,眼神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少女,仿佛想將她的模樣刻進眼底。

    下一刻,慕安寧忽地感到一陣令人心慌的失重感,她下意識閉上了雙眼。

    這便是死亡的感覺嗎?

    她要死了。

    但有人陪她。

    不過,這失重感只是持續了一瞬,便被一道聲音打斷——

    “陸將軍,他們在那里,快去救他們!!!”

    崖邊搖搖欲墜的兩人聽見響動,齊齊睜開眼,而原本陰沉的天,也忽然之間恢復晴朗,就好似什么都沒發生過。

    就在慕安寧感到身下那股力道消失的那一瞬,整個人被輕而易舉地拉了上去。

    慕安寧搖了搖頭,不自覺看向身旁被陸長卿扶著的少年,旋即無意識攥了攥衣擺。

    顧淮之的神情似乎略微有些恍惚,俊臉蒼白如紙,但眸子卻一直粘在少女身上,似乎是在確認著什么。

    陸長卿瞟了眼顧淮之滲血的衣袍,以及那只還在滴血的左手,沒有作聲,轉而將目光投向慕宛兒,暗暗打量她面上的那份憂色。

    方才他們二人走了一半路程,慕宛兒忽然提出,要他折返回去尋顧淮之與慕安寧,說什么四人行走,更安全一些。

    若是他們此刻晚來一步,恐怕顧淮之與慕安寧便要葬身于崖底。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

    而被攙扶著的顧淮之,突地將自己的手臂從陸長卿手中抽走,繼而步履踉蹌地走到少女面前。

    慕宛兒默默往旁邊退了幾步,與陸長卿站到一塊,心中忍不住暗暗稱奇。

    顧淮之看了少女好一會兒,失而復得地笑了,聲音低啞:“阿寧,你還活著。”

    他并不懼死亡,但他卻怕這兩個字同他的心上人扯上關系。

    望著少年這副狼狽的模樣,慕安寧鼻尖終泛起輕微酸意,心有余悸地點了點頭:“嗯。”

    還活著。

    他們都還活著。

    她想,應當是慕宛兒這個主角的出現,救了他們。

    但她心底更感激的,卻好像不是慕宛兒,也不是陸長卿,而是

    顧淮之喉嚨滾了滾,緩緩伸手欲觸摸少女的臉頰,但在距離少女兩指之處,那只染了血的手忽地頓在空中。

    *

    傍晚。

    營帳外,頭發半白半黑的男子打量少女許久,凝重的眉目松了松,似乎還染上些許探究:“姑娘是?”

    他沒想到,顧小將軍與陸將軍前往追捕梁人,最終竟帶了兩名女子回營。

    并且

    慕安寧恍然將目光從緊閉著的營帳收回,意識到自己并未做介紹,心覺有些失禮,朝著中年男子福了福身:“李軍師,小女姓慕,名安寧。”

    她此番安然無恙,除了有些疲憊,竟意外地沒有其他感覺。

    但顧淮之卻因失血過多,此刻還躺在營帳內被醫師醫治。

    陸將軍不知去了哪,慕宛兒此刻在別處歇息,而她卻心中不安,怎么也睡不著。

    畢竟,眼下顧淮之性命垂危,但營中藥材緊缺,而她的行囊也掉落至崖底。

    李軍師眸子瞇了瞇,深思半晌,方才點頭道:“原是崇德侯的千金。”

    慕安寧并未否認,只是輕笑著點了點頭。

    縱然是養女,但她在外的一舉一動,皆牽扯著侯府。

    過了半晌,李軍師的目光卻還停留在少女身上,似乎有點像是,在透過她看什么人。

    慕安寧抿了抿唇,旋即側眸笑了笑:“李軍師可是有什么話要同小女說?”

    被戳中心事的李軍師不緊不慢挪開目光,撫了撫長須,笑著搖頭:“是老夫失禮,只是姑娘同老夫一位故人有點相似。”

    何止一點,簡直是太像了。

    慕安寧微微一怔,才欲發問,營帳中的醫師卻忽地走了出來,面色沉重。

    少年聞言一愣,緩緩停了下來,那雙勾人的眸子似乎染上了些愉悅。

    他這是在做夢?車夫停下后,一直垂著頭、默不作聲。

    但彼時,她們二人絲毫沒有察覺出任何不對勁,毫不猶豫地直接踏上了馬車。

    未曾想,就在她們以為馬車即將啟程之時,那車夫突地掀起了車簾,干脆利落地給了她們一人一掌,將她們兩人打暈。

    轉變來得如此突然,連給她伸進衣袖、拿出迷暈人的藥粉的時間都沒有,她的眼前便被一片黑暗籠罩。

    不過,在昏迷來襲之際,她隱約瞥見車夫粗壯的小臂上,好像一筆一畫刻了一個字。

    似乎是‘離’。

    這或許,可以算是一條微弱的線索,倘若能脫離此劫,應當可以順著這個方向摸尋。

    思緒逐漸抽離,她方才意識到,此刻她不應該是孤身一個人,被打昏的應當還有慕宛兒才是。

    她眨了好幾下有些酸澀的眸子,才終于注意到,軟趴趴躺在她斜對面,倚靠在另一扇車窗的人影。

    在黑暗之中,她雖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清凈的耳畔告訴她,慕宛兒理應還在昏睡之中。

    此時,當務之急,莫過于籌謀自救。

    但就以她們兩人當下連動都動不了的狀況,無需多想也知道,自救之舉無疑如同登天。

    不過,那車夫既然并未對她們起殺心,僅僅只是綁了她們,那便意味著她們在他眼中仍有所用,性命應當暫且無憂。

    又不知過了多久,原本疾馳而行的馬車,終于緩緩停了下來。

    不知為何,她心頭涌起一股隱隱的不安,心跳仿佛提到了喉嚨口。

    她細軟的睫毛輕輕顫動,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眸。

    直覺告訴她,此刻最妥當的選擇就是繼續裝作昏迷。

    幽暗之中,人的感官好似變得異常敏銳,尤其是聽覺。

    她能清晰聽見,那馬夫“吁”了一聲后,穩健地躍下了車。

    與此同時,外頭逐漸傳來一陣飄忽不定的腳步聲,那聲音輕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她仍舊得以捕捉。

    緊接著,馬夫粗曠的聲音響起,似乎帶著一絲恭敬與敬畏:“閣主,人帶來了。”

    閣主?

    聽見這兩個字,慕安寧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在眼皮底下動了動,仿佛春水輕波微涌,思緒游回至在梧桐城的那段日子。

    她在林間為身負重傷的顧淮之采藥那日,也曾遇見過被如此稱呼的人物。

    而且那人應是來自梁國。

    想到此處,她的纖指不由得捏緊了衣擺,脊背微微有些發涼。

    在他們楚國,就連五歲的孩童都知道,梁國人狡黠、兇殘,絕非善類。

    倘若車外的這兩個人真的是梁國之人,那她與慕宛兒

    正當她思緒萬千之際,車簾猛然被人掀開。

    撲面而來的光芒雖算不上特別刺眼,但差點令她這個在黑暗中待了許久的人,下意識地睜開了雙眸。

    所幸,她及時抑住了,連眼睫都未曾顫動分毫。

    那掀車簾的人也不知是那位馬夫,還是那位被稱為閣主的人,半晌都沒有動靜,只是靜靜地立在她面前。

    那人似乎凝視了車內許久,才終于以不緊不慢的語氣開腔:“把她抬出來。”

    慕安寧屏息凝神,感到身邊有人靠近。

    但就當她以為自己要被抬走時,她忽而感到身旁一空,應當是慕宛兒被抬走了。

    又等了半晌,那個男子再度發話:“這個我來。”

    馬夫似乎稍稍遲疑了一瞬,才恭順地回應道:“是,閣主。”

    就在她心生錯愕之際,她猛然聞到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逐漸靠近,這種強烈的壓迫感,使她不自覺咬緊了口中的布條。

    緊接著便是一陣晃動,她被人粗暴地一把提起,身軀猶如被風吹起的落葉般,在一瞬之間飄然上升。

    她被抗到了肩上!

    要說她是如何發現的,除了腿上傳來的強硬觸感,那便是從腹部蔓延開來疼痛感。

    這男子的肩很硬,仿若磐石般,硌得她生疼。

    她悄然平穩氣息后,瞇縫著眼,嘗試窺探周遭的環境。

    日頭已然隱沒,余暉如金絲般斜灑。

    她與慕宛兒被綁時約莫是末時,看來此處離太子修養的宅子所在之處,大約有兩個時辰的距離。

    這是一座巍峨壯麗的別院,被茂密的草木所環繞,使得整個院子更加隱匿于暮色之中,仿佛與世隔絕。

    周遭除了這位閣主與馬夫的腳步聲外,便再無其他聲響,甚至連鳥鳴蟲吟都沒有,寂靜得有些瘆人。

    就當她想繼續觀察時,她突地感到在她腿上的大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施加的壓力增大了許多。

    他的阿寧終于不再生疏地喚他世子了。

    倘若這是一場夢,那他期盼永遠別醒過來。

    眼見少年終于不再亂啄,慕安寧的面色終于逐漸恢復平靜,但那只手,還停留在他的唇上,不敢動彈。

    “世子,我有一事相求。”慕安寧停頓了一下,思量好說辭,方才道:“今日喬青生被衙門的人抓去,不知現下狀況如何。世子可否派人查一查?”

    怕少年記不起喬青生的身份,慕安寧又補充了一句:“喬公子是今年的狀元。”

    既然顧淮之不肯放她下去,那她也只能借此機會,提出這事。

    顧淮之越聽,眉間的不耐便愈發明顯,直到少女說完,他那緊蹙著眉頭也沒松開過。

    她又喚他世子。

    她還讓他幫別的男子做事。

    腦袋脹得慌,他一時記不清喬青生究竟是誰,但他很不開心,想懲罰她。

    顧淮之目光微垂,靜默半晌,忽然張嘴輕輕咬了少女的手心一口。

    慕安寧瞳孔一縮,愣了一下才猛然收回手,她忍不住驚怒出聲,仰頭瞪了少年一眼:“顧淮之,你是狗嗎?”

    慕安寧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只有一個淺淺淡淡的牙印,并沒有很痛,但她莫名心中就升起了一絲惱意。

    他別不是趁著喝醉,故意而為吧?

    她從前怎么不知,顧淮之生性如此放浪,醉了酒就抱著女子不放,還又咬又親。

    他不會對任何女子都這般吧?

    洛氏無奈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好,去去去,到時候跟緊你表兄,別給姨母惹禍。”

    顧淮之抱著臂,鼻哼一聲:“誰說我會去了?”

    他不能明著拒絕皇后的‘好意’,那他還躲不起嗎?

    反正那宮宴他說什么都不會去的,一想到要與女子同席,他便渾身不得勁。

    依他看,有那閑情逸致,還不如多練練武,又或者,想想該如何見到慕安寧。

    洛氏才欲勸阻,隨即又想到什么,故意哦了一聲,轉而看向洛芷嫣:“嫣兒,既然你表兄不愿去,那你便隨著慕家姐姐一同去吧。”

    她說罷,滿意地瞧了眼神色微變的兒子。

主站蜘蛛池模板: 女教师大荫蒂毛茸茸|无码免费中文字幕视频|CHINESE少妇激情|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麻豆长发|亚洲第一页夜|欧美三级网站在线观看 | 欧美人成免费网站|图片区小说区激情区偷拍区|一级毛片免费大片|香蕉大人久久国产成人=av|亚洲欧美日本久久综合网站|亚洲精品成人=a8198=a | 亚洲久久综合|久久伊甸园|青草国产超碰人人添人人碱|91资源在线播放|九九九免费观看视频|又黄又爽的免费视频 | 欧美乱色伦图片区|精国产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季综|午夜免费观看视频|女人18毛片水真多免费看|久久久久久免费观看|91精品一 | 国产精品九九九九九九九|我征服了仪态端庄的物理老师|最新中文字幕在线|久久成人啪啪性教育|#NAME?|欧美大香线蕉线伊人久久 | 久久精品九九热无码免贵|日本=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成人片|国产精品91久久|久草=av在线播放|亚洲在线www | 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蜜臀|亚洲中文字幕无码一区在线|女同福利|国产一级视频在线观看|久久人妻公开中文字幕|#NAME? 午夜特片|中文久久久久|亚洲精品美女色诱在线播放|大地资源在线观看视频在线|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精品免费|豪放女大兵免费观看bd | 精品久久久久久亚洲综合网站|c=aopeng人人|蜜桃婷婷|国产高潮抽搐在线观看|中文字幕亚洲专区|第四色中文综合网 | 国产成=a人亚洲精v品在线观看|色之久久综合|情欲综合网|久草免费在线色站|在线高清视频|国产快猫视频在线看免费 | 美女人妻激情乱人伦|亚洲=aV激情无码专区在线播放|国产在线区|国产v=a免费精品高清在线|天天干天天射综合|九九九九精品 | 天天综合网天天综合色|#NAME?|无套内谢少妇毛片=a片软件|小12箩利洗澡无码视频网站|99久久免费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免费在线 | 碰碰精品|日本少妇被黑人XXXXX|大黑人交xxxx|色狠狠一区|97精品97|欧美牲交=a欧美牲交=aⅴ免费真 | #NAME?|青青草在线视频免费观看|久草免费福利|日日噜噜夜夜狠狠爱视频免费樱桃|国产精品一级=a级理论片在线观看|亚洲狠狠色综合蜜桃 | 欧美激情乱人伦|操综合网|在线中文字幕=av|熟女高潮视频|www.夜色321.com|国产一级淫片免费放大片 | 大内密探零性|国产美女自拍小视频|久久久久久久综合狠狠综合|九九热免费精品|性=a毛片|午夜免费啪啪 | 免费观看=a级毛片在线播放|特极毛片|男男做爰猛烈叫床视频gv|亚洲日本在线在线看片4k超清|一级黄色免费观看视频|亚洲第一福利网站在线观看 | 区美毛片|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软件|亚洲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国产性色|国产精品家庭影院|日韩中文第一页 性生大片免费观看668|亚洲成人=av影片|毛片大全真人在线|国产老女人高潮大全|中文字幕丰满|一本久久久久 | 亚洲第8页|亚洲精品第六页|欧美激情免费在线|69堂精品|妇女一级片|日韩视频观看 | 91在线官网|亚洲日韩乱码中文无码蜜桃|仙武帝尊700集在线观看|99热精品首页|99九九精品视频|日韩超碰 | 国产高清精品亚洲а∨|一本久道久久综合狠狠爱亚洲精品|久久国产福利|久久久久www|无码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9不卡|亚V=a芒果乱码一二三四区别 | 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蜜臀|亚洲中文字幕无码一区在线|女同福利|国产一级视频在线观看|久久人妻公开中文字幕|#NAME? 午夜特片|中文久久久久|亚洲精品美女色诱在线播放|大地资源在线观看视频在线|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精品免费|豪放女大兵免费观看bd | 美女裸乳裸体无遮挡的网站|在线观看不卡视频|免费午夜看片|亚洲精品日韩一|一级中国黄色片|国产亚洲精久久久久久叶玉卿 | 国产v=a无码高清|亚州=av免费|免费的网站www|国内外成人免费在线视频|日韩精品影院|一本无码=aV中文出轨人妻 | www.视频一区|韩国伦理片在线|无码熟妇人妻=av在线影片免费|亚洲入口|爽到憋不住潮喷大喷水视频|蜜桃视频www 色播六月天|色综合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不卡绿巨人|国产精品视频一区国模私拍|久久婷综合|精品麻豆剧传媒=av国产 日韩=a网|超碰=av在线|国产综合久|三级视频在线|久久精品毛片免费观看|护士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9 | #NAME?|国产成人亚洲欧洲在线观看|午夜私人影院网站|九九九亚洲|亚洲=aV成人无码久久精品老人|#NAME? | 久久国产超碰女女=av|2019最新国产拍自产在线|日韩xxxxxxxxx|国产在线观看=av黑料在线不打烊|国产精品久久久乱弄|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色 | 亚洲精品久久无码午夜一区二区|久久无码7区|99久久久精品视频|亚洲=a成人无码网站在线|99热久久免费频精品18|亚洲黄在线观看 | 中文乱码人妻一区二区三区视频|亚洲高清专区|中文毛片无遮挡高潮免费|黄人成=a动漫片免费网站|99re在线免费|女乱淫免费看视频大黄 | 高清视频在线播放|天堂资源在线www中文|无码人妻=aⅤ一区二区三区|亚洲一区中文字幕永久在线|中文字幕第27页|免费69视频 | 精品国产免费久久久久久桃子图片|六月婷婷久久|黄色在线观看免费视频|丰满熟妇XXXX性PPX人交|国内自拍网址|97色干 | 7788.毛片|手机看成人片|日日夜夜操婷婷|亚洲日本中文字幕天天更新|免费成视频|gogogo免费观看视频高清 | 亚洲小说图区综合在线|国产美女高潮流白浆视频|四虎影院地址|欧美极品少妇×XXXBBB|99高清国产清纯学生在线观看|99精品在线免费 | 性欧美欧美巨大69|亚洲热色|性欧美另丰满69xxxxx|国产精品伦|中文字幕在线官网|成=a人片国产精品 | 内射小寡妇无码|丰满少妇被猛烈进入=av久久|日韩=a无v码在线播放|91亚洲国产视频|男人和女人高潮免费网站|操久在线 国产精品一区2区3区|91蝌蚪在线播放|一级国产20岁美女毛片|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不卡|少妇内射兰兰久久|日本成人=a | 蓝宇在线|国产成人精品午夜视频|成人在线免费播放视频|JZZIJZZIJ在线观看亚洲熟妇|久久99热国产|亚洲=aV男人的天堂在线观看 | 日韩国产成人精品视频人|中国老太毛茸茸xxxxhd|性感美女一级片|男同性恋在线观看|免费视频亚洲|91c=aoporn视频 | 黄网站免费视频|国产精品蜜月=aⅴ在线|精品免费视频一区二区|成人三级毛片|亚洲人=a|欲求不满放荡的女老板bd中文 | 69视频在线观看|不卡的=av在线播放|羞羞色男人的天堂|蜜臀=av夜夜澡人人爽人人|一区二区三区黄|成年人在线免费网站 色一色成人网|久草在线影|精品视频在线观看99|国产香蕉尹人视频在线|亚洲=a∨好看=av高清在线观看|亚洲欧美日本在线 | 国产内谢|成人=av高清|91在线成人影院|国产性猛交xxxx免费看|一级做=a爰片久久毛片苍井优|麻豆视频在线 | 国产黑人在线|日韩免费在线观看|99视频这里只有|麻豆国产一区|亚洲GV天堂无码男同在线观看|亚洲=aV中文无码字幕色三 | 日本一二三区在线视频|91久久久久久久久|丁香五月天婷婷五月天男人天堂|人人澡人摸人人添|#NAME?|欧美群p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