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假山
顧戟走到自家公子屋外時,映入他眼簾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顧淮之正立于一方銅鏡前,生疏地為自己臉上那道細疤上藥,而后又默不作聲地盯著那帶有桃花紋的藥瓶。
顧戟津津有味地欣賞了半晌,直至少年慢悠悠側眸。
顧戟一驚,匆匆地將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旋即邁步進了屋子。
他將袖中的幾卷紙掏出來,清了清嗓子道:“公子,這是屬下這幾日查到的東西。”
太子與顧淮之此前遇刺,與梁國細作脫不了干系。
在火光的映襯下,少年的薄唇緊抿著,而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拇指,正不自覺地與食指摩挲著。
她知道,這是他慌張之時,慣有的細微動作。
只不過慕宛兒的心聲是何意?
自顧淮之踏入柴房內開始,慕宛兒那帶著幾分絕望與無助的心聲,便連連不斷傳入她耳畔。
她聽得出,慕宛兒口中所提及的那位男配,便是顧淮之。
據她所言,他只會救下身為女主的她,而作為女配的‘慕安寧’則會黑化。
雖不清楚‘黑化’二字的具體含義,但她心里明白,這并非什么好詞。
她又抬起了垂下的眸子,只見少年微沉的目光略過他眼前的慕宛兒,正細致入微地,掃視著柴房的每一個角落,分毫都不放過。
似乎是…在找她? 他垂下眼簾,那雙深邃的眸子仿佛鍍上了一層寒意,直視少女略帶慍怒的杏眸。
他執拗地重復:“本世子說,你不準喜歡他。”
他原本要進宮,卻未曾想竟在這條街上,撞見了大庭廣眾之下眉來眼去的兩人。
慕安寧觀察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便朝著緊攥著她的手臂的抱琴,低聲道:“我們先上車。”
除去四處亂竄的人群,并未有什么其他異樣之處,也沒什么舞刀弄槍之人。
從前她聽聞,若是要在街邊賣東西,會有城管前去收保護費。
而現下四處逃得好似只是些小販,理當便是因為此事才將街道弄得這般混亂。
待兩人上了馬車后,抱琴驚疑不定地望向泰然自若的少女:“小姐,可是要回府?”
路上瞧著并未有什么賊人,也不知那群人在跑些什么。
適才問馬夫,馬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去濟世堂。”慕安寧思量片刻,又道:“抱琴,待會你去衙門打聽一番喬大哥的事,再派人給兄長送一封信,我寫好便給你。”
她只是告了兩個時辰的假,此刻陸老大夫一人應當忙不過來,所以斷不能回府。
況且若是回了府,祖母恐怕又會斥責她。
抱琴心頭有些微不安,但見自家小姐那般肯定,便只得點頭應下,同車夫說先去醫館。
然而,馬車行到一半,卻忽然慢了下來,外頭的嘈雜聲也愈發頻繁。
“王大哥,怎么忽然停了?”得了自家小姐的準許,抱琴蹙眉問外頭的車夫。
馬夫憨厚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抱琴姑娘,前頭有好幾輛馬車,還有官差,恐怕得換一條道。”
聽完車夫的答復,慕安寧不由得與抱琴互望一眼。
喬大哥才剛被官差帶走,怎的這條路上也有官差?
“小姐。”抱琴抿了抿唇,忍不住勸說道:“我們要不還是先回府吧?”
慕安寧捏了捏衣擺,思量片刻,一時也有些動搖。
今日接二連三發生怪事,著實古怪至極。
半晌,少女掀開簾子看了看。
街上倒是沒什么人,應當都同她們二人一般,在馬車內。
只是,前頭似乎有爭吵的聲音。
便是在慕安寧要放下簾子的那一瞬,忽然瞧見一熟悉的身影。
少女眸光微動,一時有些意外,開口喚住那人:“兄長?”
馬背上的男子立時回過身來,緊繃的面容稍稍一松。
“安寧。”慕歸凌朝著慕府的馬車而來,凝神看向車內的少女,眉頭緊了緊:“你怎么在這?”
望著許久未見的兄長,慕安寧緩聲發問:“兄長,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兄長往日雖嚴肅了些,但她還從未看過他這般緊張的模樣。
慕歸凌并未回答,而是看了眼周遭,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派人護送你回府。”
慕安寧眉心一跳,還想問些什么,但不遠處傳來一道聲音——
“慕大人,找到了!”
慕歸凌神色微凝,朝著少女囑咐道:“你們這幾日最好別出府。”
他說罷,便派了一名手下頂替車夫的位置,以便迅速改道回慕府。
凝視著兄長離去的背影,慕安寧心頭隱隱升起一抹不安。
*
夜半。
“唉,遠冬。”推門而入的抱琴連忙出聲制止,快步走至桌前:“那封是小姐的信,可萬萬不可亂動。”
遠冬捏著信的手指顫了顫,旋即點了點頭,面不改色笑道:“抱琴姐姐,我只是想擦擦桌。”
眼見遠冬手上當真拿著一塊布,抱琴恍然點了點頭,并未起什么疑心:“你先下去歇著吧,今夜小姐這有我便是。”
慕安寧此刻在沐浴,但她習慣了不用人伺候。
遠冬緩緩垂首,順從地應下了,只是臨走前,不自覺又看了眼桌上的那封信件。
遠冬走后沒多久,慕安寧便沐完了浴。
待她出來看到婢女猶疑不定的神情,忍不住發問:“抱琴,怎么了?”
“小姐,”抱琴心中思量半晌,還是開了口:“這封信可要抱琴拿去扔了?”
這封信是顧世子那日寫給小姐的,但依她看,只不過是給小姐徒增煩惱。
慕安寧愣了愣,目光投向桌上的那封她遲遲沒拆開的信件。
“不必。”慕安寧頓了頓,繼而凝了凝神,道:“你先下去吧。”
抱琴心底嘆了口氣,卻只能應道:“是。”
待抱琴走后,少女坐至桌前,拿起了那封信件。
今日回府后,她派人去衙門打聽喬青生一事,不過還沒什么消息。
她也試著問了問慕宛兒,打探她可否知曉,為何今日街邊一而再再而三出事。
但慕宛兒似乎也一無所知。
而兄長如今顯然有事要忙,顧不上這些。
醫館內,慕安寧一邊輕柔而細致地為方子翁小臉上的傷處涂藥,一邊溫聲道:“子翁,待會你便坐我的馬車回府。”
讓方子翁一人回去,她著實是放心不下,也無法確保,那幾個頑童可會折返回來找他麻煩。
正巧她也一直沒尋得合適的時機,拜訪方大娘與喬大哥。
索性等晚些醫館人少了,便同陸老大夫告個假,隨方子翁一同去拜訪喬府。
方子翁乖巧地點了點頭,旋即皺著小臉祈求:“安寧姐姐,今日之事可不可以不告訴我娘和表兄?”
他實在不想讓他們擔心,表兄當了官最近總是早出晚歸,而他娘近日也憂心忡忡的。
慕安寧頗為心疼地輕輕捏了捏方子翁受傷的小臉,無奈承諾道:“好,姐姐不告訴他們。”
他臉上這兩團淤青,縱然她不說,方大娘與喬大哥也會察覺。
這孩子雖有些頑皮,但卻分外懂事。
只是,此事也絕無可能就此作罷。
方子翁見她答應,頓時雀躍不已:“就知道安寧姐姐最好了!”
他的一雙圓眼忽閃忽閃,好奇問道:“姐姐,方才那位大哥哥是誰啊?”
原本他想讓那位大哥哥也隨他們來醫館,只是可惜他有事。
慕安寧手上的動作一頓,腦中立時閃過兩道人影:“哪位?”
方子翁撇了撇嘴:“當然是那位救了我的大哥哥。”
另外那位蠻不講理的男子,他可早在梧桐城便見過了。
沒想到,那男子不僅欺負他,還欺負安寧姐姐。
慕安寧了然點頭,想來方子翁也確實只會問譚文淮:“他是姐姐的朋友,姓譚名文淮。”
她想了想,笑道:“你可以喚他譚哥哥。”
方子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安寧姐姐,譚哥哥是不是喜歡你啊?”
那位譚哥哥原本便有些結巴,但他發覺,譚哥哥遇上安寧姐姐時,便更加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來了。
話本上說,這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
慕安寧一時有些愣怔,旋即失笑道:“子翁,小孩子莫要問這些。”
*
東宮。
顧亦寒將目光從棋盤轉到堂弟身上,笑得如沐春風:“阿淮,你來遲了,孤等你很久了。”
顧淮之走到他面前坐下,與顧亦寒全然相反,全然笑不出來。
他幽幽地瞥了堂兄一眼,再瞥了眼桌上的棋局:“堂兄,你倒是頗有閑情雅致,又與自己對弈上了。”
顧亦寒不置可否一笑,將白子推到他面前:“我們兄弟二人也好久未對弈了,來一局?”
顧淮之悶悶地嗯了一聲,飛快下了一子:“你傷好了?”
顧亦寒點了點頭,平穩地下了幾個子后,失笑道:“阿淮,你還是同從前一樣,沒變。”
顧淮之的棋風激進,每一步都帶著強烈的攻勢,似乎要一舉將對手逼入絕境。
顧淮之嘖了一聲:“堂兄,你若是能再快些,堂弟感激不盡。”
顧亦寒向來謹慎至極,若未經過深思熟慮,不輕易出手。
就在這時,小太監跑到顧亦寒身側,恭聲稟報:“殿下,皇后娘娘來了。”
顧亦寒雙目微凝,擺了擺手示意小太監退下。
顧淮之揚了揚眉,明顯看出堂兄眼底的不悅。
顧亦寒與皇后向來僅有表面的母子情分,但兩月前二人卻因顧亦寒的婚事,起了不小的爭執,皇后險些連面上的和善都快要維持不住。
在顧亦寒落下最后一顆棋子時,皇后帶著一眾宮人,緩步進了殿內。
堂兄弟兩人互望一眼,齊齊起身行禮——
“母后。”
“皇嬸。”
只不過,他就是不將目光投向她所在的角落。
縱然她所在之處被木材掩蓋,但他觀察地如此細致,不至于完全看不見。
見此情形,她便明白慕宛兒心中所言沒有錯。
他們所有人都在被那所謂的劇情與系統所操控著。
如此一來,這些不尋常的事情便有了解釋。
半晌后,她瞧見顧淮之大步走到了慕宛兒身前,干凈利落地給她松了綁,并示意她自個兒拿掉口中塞著的布條。
他站起身來,捏緊了手中的劍柄,仍舊在游目四顧。
他暗暗攥緊手掌,嗓腔有些喑啞地,朝著面前作男子打扮的慕宛兒,問道:“慕安寧呢?”
她們姐妹兩人分明是一起被綁的,但為何這處只有慕宛兒一個人?
他心底隱隱感覺,她此刻就在此處,但他總覺眼前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在阻擋著他的視線。
而慕宛兒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嘴唇微微張了張,怎么也不肯開腔。
在少年的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臥在地上的少女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詫異。
她原以為,他并不會想起她。
根據慕宛兒所言,他應當直接離去才是,而不是像此刻這樣有所停留。
就在慕宛兒掙扎著要開口時,外頭傳來一陣又一陣急促而悶沉的腳步聲。
顧淮之聞聲,臉色微變,迅速轉過身,回首給了慕宛兒一個眼神,毫不猶豫道:“跟上。”
慕安寧瞧見,少年的步伐似乎頓止了一瞬,但他卻分毫未曾回首。
隨著慕宛兒的心聲逐漸遠去,一位蒙著玄色面巾,身型矮小卻壯碩的男子敏捷地小跑進了屋。
說罷,他便伸出手想扶她站起來。
慕安寧稍稍側開身子躲開,道了聲她自己能行,旋即略微有些踉蹌地起來了。
雖然被綁了一日一夜的手腳仍舊有些酸麻疼痛,但不再被束縛的感覺,真好。
顧淮之伸出的手一頓,緩緩收了回去,沉吟不語。
慕安寧站穩了身子后,外頭又傳來一陣腳步聲,也不知是為何,總是那樣及時。
顧淮之在少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直接用左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腳步飛快地出了柴房。
他握得很緊,她掙脫不開,只被迫跟著他的步伐。
疾步行走間,她到底還是沒問他,為何又回到了柴房內,只是輕聲詢問道:“宛兒呢?”
顧淮之的眉心動了動,聲音有些低沉:“我已叫顧戟護送她走了。”
適才,將慕宛兒送走后,他才恍若初醒,驚覺自己竟將慕安寧拋之腦后了。
慕安寧聞言,才剛安下心來,便見前方有好幾處火光,正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
顧淮之嘖了一聲,迅速拉著她隨便進了一個屋子,小心地關上了門。
他背抵著門,而她則是站在他身前。
他們二人離得極近,她可以清晰看見少年頸脖間沁出的些許汗珠。
少年的氣息撲面而來,但她似乎并沒有感到曾經的悸動。
她原本以為,她心底對他還是有一絲眷戀。
但現在,她可以確定。
她是真的不喜歡他了。
【嘿嘿,今天又能磕cp了。】
【我女要陷入愛情海咯!】
【不過,我沒記錯的話,今天皇帝應該會給顧淮之指婚。】
【我女現在有了譚文淮,應該不會傷心欲絕了吧,老天保佑!】
【好不容易有機會進宮,趁現在還早,先去男主那刷幾波好感。】
第 62 章 端午
三殿下?
慕安寧與顧淮之復雜的目光交匯,又迅速移開。
慕安寧心中暗自思索,三殿下可不就是三皇子,顧淮之的三堂兄?
可她分明清楚記得,三皇子至今還未娶正妻,這女子莫非是他的妾室?
不過聽著他們二人之間的對話,又有些說不清的奇怪之處。
“阿寧,你不敢退親,總不會連一支簪子都不敢收吧?”顧淮之目光細細地掃視著少女的發頂,唇角隱隱泛起一抹愉悅。
他就知道,他的手藝果然不錯,這支簪子戴比譚文淮送得那支綠得慌的步搖,要更襯她。
慕安寧略微愣神,才恍然意識到,原來顧淮之方才是在為她插簪子。
依稀記得,這樣的場景從前在她腦海中回蕩過無數次,但卻從未發生過。
半晌之后,她才垂眸婉拒:“這與退親是兩碼事,世子還是將簪子收回去吧。”
顧淮之揚起的眉梢稍稍一頓,她對譚文淮便如此情根深種,以至于連一支簪子都不敢收下?
顧淮之眸底一沉,他今日說什么也要她收下這簪子,即便她會因此生氣:“阿寧,你若是不收,那你就別想知道慕宛兒的消息。”
從少年的語氣中聽出一絲威脅的慕安寧蹙了蹙眉,心中又是不解又是不耐。
她方才確實是說過,他可以提出要求但這要求著實古怪。
恰在兩人僵持不下之際,顧戟的聲音忽而不合時宜地傳來:“公子,王妃說”
但待見到兩人此刻的姿態時,他的話音卻是不懷好意地一轉:“咳咳,公子,慕姑娘你們繼續屬下先告退了。”
慕安寧眼皮微微一跳,是她大意了。
她與顧淮之兩人此刻站得極近,確實容易引起誤會,不過還好來人是顧淮之的屬下。
但她如今退無可退,她所靠的石柱后面便是池水,要退也只能是顧淮之退。
而顧淮之看了眼少女白皙的面容以及那柔軟的發絲,耳根瞬間熱得仿佛被火炭灼傷:“顧戟,給本世子站住!”
*
翌日。
濟世堂內,看到女子纖薄的身影,慕安寧眸光一盛,將手中的方子細細寫好后,便站起身來:“蘇姐姐,你怎的來了?”
自從來到濟世堂以來,她們兩人已有好一段時日未曾見面。
每日忙完,便到了用晚膳的時辰,她也不好去蘇府打攪,因此只能與蘇姐姐通信。
蘇念慈望著匆匆走到自己身旁的好友,輕笑著打趣:“莫非我打擾到寧兒了?”
慕安寧看了眼朝著她微微頷首的陸大夫,轉而搖了搖頭,牽起唇角道:“今日病患不多。只是好幾日未見到蘇姐姐,著實想蘇姐姐了。”
蘇念慈拍了拍她的手,眼底意味不明的笑意更甚:“再過一個月,寧兒便不用想了。”
慕安寧愣怔片刻,方才意識到了蘇念此話中的意思。
今早,慕老夫人告知她,婚期定在六月十五。
而今是五月十五,恰巧差了一個月。
蘇府離慕府有些距離,但離譚府不過就是一條街的距離
蘇念慈滿意地看了眼少女略微發紅的臉頰,知道她面皮薄,便轉而問道:“對了,寧兒昨日可是沒來醫館?”
慕安寧腦中頓時閃過昨日耽擱了她半晌的少年,面不改色笑道:“有來,只不過晚了些時候。”
蘇念慈恍然點了點頭,難怪昨日她與表弟在醫館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人,最后只得先行回府。
“不過,寧兒除了想我,”蘇念慈似是想起什么,眸光忽地一轉,看了眼身后:“就沒想旁人?”
*馬車內,洛芝嫣小心瞧了瞧洛氏的神色,還是忍不住發問:“姨母,我們到底為何要到鄉下莊子住?”
洛氏回過神來,幽幽嘆了口氣,勉強笑道:“嫣兒,你姨夫讓我們暫且先避避風頭。”
“避避風頭?”洛芝嫣忍不住蹙眉,好看的五官皺在了一起,似乎在認真思量:“姨母,可是淮哥哥出事了?”
她昨日又看到姨母在偷偷抹淚,姨夫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今日還沒跟她們一同坐馬車到莊子上,反而繼續留在上京。
聽著洛芝嫣提及顧淮之,洛氏心頭咯噔一聲,沒料到素來不會多想的外甥女,竟能察覺出不對勁。
她沉吟半晌,方才笑著拍了拍洛芝嫣的手,即是在安撫外甥女,也是在安撫自己:“沒有的事,小孩子家家的莫要多想。”
望著姨母故作沒事的模樣,洛芝嫣眼底忍不住泛起淚光,卻難得抑制住了想要流淚的沖動,認真點了點頭:“姨母,嫣兒知道,淮哥哥一定會沒事的。”
縱然她再傻,也該明白如今的上京同以往,已然有所不同。
也不知爹娘與淮哥哥到底還能不能平安歸來。
夕陽西下,天邊泛起一抹柔和的紅霞。
約莫三個時辰后,馬車終于抵達莊子,一眾侍衛擁護著車上的兩人下了車。
“嫣兒,這莊子的布置同王府的大致一樣。”洛氏拍了拍有些酸痛的腰,一邊走一邊溫聲囑咐道:“你這幾日好好休息,莫要多想。”
婦人雖叫外甥女別多想,卻忍不住有點擔心,原本將成為她兒媳的少女。
洛芝嫣眉眼聳了聳,但很快便點了點頭:“姨母放心,嫣兒”
她話說到一半,卻忽然頓住,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不遠處,同樣有守衛把守的莊子上。
那道門前,有兩道身影似乎在拉扯個不停。
那是譚文淮與慕安寧那位她記不清名字的庶妹?
他們怎么也在這?!
“嫣兒,怎么了?”洛氏不明所以地看向忽然停下腳步、一臉凝重的外甥女。
洛芝嫣猛然揉了揉眼睛,確保自己沒有看錯后,眨了眨眼道:“姨母,嫣兒碰上兩位熟人。”
“姨母,嫣兒想去會會他們。”洛芝嫣指了指洛氏的腰,揚起笑容道:“您先進去吧,不然您的腰又該疼了!”
雖說先前她與譚文淮起了爭執,但她覺得自己還是得去看看,他們究竟在做什么。
慕姐姐的未婚夫婿若是被別人搶走,那淮哥哥回京后,豈不是又會起了娶慕姐姐的心思。
她必須阻止這一切!
望著忽然滿臉義憤填膺的外甥女,洛氏張了張嘴,才欲問個究竟,便見洛芝嫣提著裙擺走了。
* 公子以往嘴上說著不用慕姑娘的藥,但卻總會將它用個精光,還會將那些瓷瓶一一收起來,美其名曰欣賞。
而這回,公子卻遲遲未用,只在今日用了一次。
不用猜也知道,公子在害怕這是慕姑娘送他的最后一瓶藥,若是用了便再也沒了。
而明日又將見到慕姑娘,但這傷卻遲遲未愈,所以他猜公子是怕這疤影響了他的相貌,這才難得一用。
顧淮之不屑地抬眸看了手下一眼:“又有什么餿主意?”
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說來給本世子聽聽。”
上回顧戟出得那個裝病的主意,害得他如今被慕安寧更加冷眼對待。
顧戟心底暗笑,對公子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
公子對于情愛之事可謂是毫無頭緒,所以他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分明就很需要旁人相助。
顧戟咳嗽一聲,故作高深道:“公子,其實姑娘們往往都向往畫本中,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
見自家公子緊緊蹙起了眉,顧戟自信滿滿地解釋道:“屬下為公子規劃幾場英雄救美,說不準慕姑娘便直接回心轉意了。”
顧淮之若有所思地撫了撫下巴,一幕幕回憶涌上心頭。
依稀記得,有回她險些摔下馬,便是被他救下的。
她當時望他的眼神,好像確實是亮晶晶、充滿愛意的。
顧戟見自家公子眉眼含笑,心中松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刻,顧淮之似是想起什么,不自覺地伸手撫上了臉上細細的傷疤,眸中的光彩霎時暗淡了不少。
這道疤痕也是為了救她而留下的,但她如今似乎壓根便不在乎,也不愿意為他上藥。
顧淮之冷冷瞥顧戟一眼,作勢就要抬起腳。
顧戟這回敏捷地躲過了那致命一擊,無奈道:“公子,您就不能、不能稍微溫柔些嗎?”
他苦不堪言地補充道:“您對屬下這般倒是沒事,但對慕姑娘可萬萬不能如此。”
雖然公子對待慕姑娘比對他要好上許多,但公子那嘴上不饒人的性子,著實令人感到棘手。
當然,公子若是對他也能溫柔些,那他便謝天謝地了。
顧淮之眉梢微微動了動:“溫柔?”
這個詞對他而言,異常陌生。
“對,公子。”顧戟重重點了點頭,道出心中猜想,“其實屬下覺得,像慕姑娘那般溫柔的姑娘,喜歡的男子也理當如此。”
從前慕姑娘會喜歡上公子這樣的男子,應當是個意外。
他注意著公子似是聽進去了的神情,又略顯遲疑地補充道:“公子偶爾也可以試著示弱。”
他其實還想給公子舉個恰當的例子,比如最近慕姑娘身旁的那位譚公子,可不就‘柔柔弱弱’的引起了慕姑娘的好感嗎?
不過,這話他可萬萬不能說出口,還是小命要緊。
“顧戟你真是越發不像話了。”顧淮之鼻哼一聲,將手中的紙捏成了個團:“溫柔也就罷了,你竟叫本世子示弱?”
簡直荒唐。
*
“王爺,皇后娘娘想為阿淮指婚。”洛氏捏緊了手中的帕子,眉頭也緊緊鎖著:“我怕,明日那場端午宴,皇后便會直接向圣上求旨。”
安慶王冷哧一聲,不需要妻子明說,就已猜到了是哪家姑娘。
“皇后竟將這主意打到了淮之身上。”安慶王不悅地瞇了瞇眼,旋即拍了拍妻子的肩安撫道:“你不必憂慮,我自會同圣上說清。”
護國公是皇后的嫡親兄長,這些年一直想讓自己的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而皇后也樂見其成。
如今太子已然定親,宮中尚無婚配的適齡皇子,便只剩下了三皇子。
但偏偏那位三皇子又是個蠢笨不堪的,日日與太子作對,明眼人都知,將女兒嫁給他,于母家沒有絲毫益處。
皇后與護國公將這主意打到安慶王府上,倒是不足為奇。
“我就是怕阿淮沖動。”洛氏嘆了口氣,眉宇間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擔憂。
她這兒子的性子,她最是了解不過。
她此前選擇隱瞞,便是擔心他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會毫不猶豫地入宮,直接拒絕皇后的‘好意’。
豈料,皇后竟直接與顧淮之交談了此事,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那日應當并未沖撞皇后。
“你這幾日且為他相看一番上京適齡的姑娘。”安慶王將目光投向身旁的妻子,語氣沉重,“早日將他的親事定下,才是重中之重。”
皇帝這些年越發忌憚他們父子二人,極有可能將與護國公的親事作為牽制他們的把柄。
此時最穩妥的法子,便是盡早為顧淮之選定合適的姻緣。
慕安寧眨了眨眼,回想起方才將她吵醒的那道厲喝聲,原來并非錯覺。
慕宛兒見慕安寧醒了,雙眸一亮,才想說些什么,邊見慕安寧沖著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暫且別出聲。
畢竟,她們還不知馬車外的人,究竟是敵是友。
慕宛兒霎時抿住唇,右手拇指與食指圍成圈,比了個慕安寧看不懂的手勢。
回想起方才那怪夢,慕安寧微怔,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角,確實有些汗珠,不過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慕安寧將目光投向車簾,細細傾聽外面的動靜。
“什么人!”厲聲開口的,是方才一直在為她們驅車的護衛。
據慕安寧所知,原本太子打算同她們一同啟程,但不知出了什么變故,太子先她們一步前往邊境,只派了一個暗衛護著她們走小路。
太子估計也沒料到,會忽然冒出不速之客。
護衛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一陣陣哄笑。
在慕安寧蹙眉感到些微不適時,一位大漢賊笑著出了聲:“臭小子,讓爺看看你馬車里裝著什么好東西?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護衛抱臂,不屑地瞇了瞇眼,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聽到侍衛的應答,慕安寧的脊背不自覺僵了僵。
根據外頭傳來的人聲,應當約莫有十幾個大漢,而他們卻只有三人,其中兩個還不會武。
縱然太子的暗衛訓練再有素,也不該在此時惹惱他們。
被喚進屋的顧戟睜大了眼睛,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再看看顧淮之,眼底充滿了不可置信:“公、公子,您可別告訴屬下,這是您親手做得?”
難怪公子今日一大早,便將自己關在小廚房,原來是在做糕點。
但如此精致的賣相,怎么看,都不像是半日能練成的。
莫非公子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糕點奇才?
不對,好像公子許久以前就命他找過桂花糕的方子,公子莫不是從那時便開始練了,可他怎會一無所知?
顧淮之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眼神中流露出的自信仿佛在說,不是本公子做的,還能是誰做的:“顧戟,你吃一塊。”
顧戟目光緊緊盯著那盤精致的糕點,有些躍躍欲試地搓了搓手:“嘿嘿,公子可不是在說笑吧?”
他自問何德何能,竟有幸品嘗到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親手制作的糕點!
顧淮之不耐地嘖了一聲:“讓你吃你就吃,別那么多廢話。”
昨日,他娘從慕老夫人那得知,慕安寧與譚文淮壓根連婚期都未曾定下,只是兩家口頭約定罷了。
他既然將桃花簪送了出去,今日他可就要趁勝追擊,讓慕安寧憶起從前的點點滴滴。
顧戟撓了撓頭,旋即小心翼翼將最上面的糕點捻了起來,語氣中洋溢著濃濃的期待:“嘿嘿多謝公子,那屬下就不客氣了。”
盡管他平日跟著公子,吃的東西都是上等之物,但這回的這份小食,可著實百年難得一見。
【難道那紈绔世子趁著我去刷好感的間隙,又欺負我女了?】
【狗系統,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
【狗系統?狗系統?怎么不出聲了?】
第 63 章 意外
【譚文淮這小子也真是的,姐都給你機會和我女單獨相處了,怎么不懂得把握?】
【嘖嘖嘖,孺子不可教也,就現在這樣的狀況,我的cp要何年何月才能成真啊?】
【唉——】
【不會到時候我都任務完成回現代了,我女還沒找到自己的歸宿吧?】
【系統,查查這東西是什么。】
【系統?狗系統?】
【奇了怪了,這狗系統怎么又消失了?剛才不是還在嗎?】
慕安寧的手指一顫,瞬間驚出一身冷汗,抬眸看了眼顧淮之,只見他微微蹙了蹙眉。
這聲音好像就是從他們所在的屋內傳來的。
他們方才進來得太匆忙,再加上光線昏暗,竟忘了查探屋內是否有其他人。
但她是正對著門的,所以無法看清屋內的狀況,也無法確定那女子到底在哪。
門外的人聞言,手中動作霎時停下,沒有再繼續推門,而是恭聲稟報道:“副閣主,閣主抓來的那倆人逃了。”
他突地回過神來,握緊了手中的劍柄,冷聲道:“多謝相助,我們二人就先行一步。”
若是再繼續待下去,他總覺自己的想法會變得愈發奇怪。
那女子只笑不語,沒有阻攔。
只是待二人開門離去后,她望著他們的背影,微微有些失神。
自古以來,情之一字最難解。
她這香,唯有動情之人才能聞見。
她深吸了一口氣,眸光深沉地看向自己手臂上愈發濃的印記。
*蘇念慈稍作訝異,不自覺地屏息凝神,細心瞥向好友。
少女卷而翹的長睫似乎多扇了幾下,但面上看著卻毫無絲毫波瀾。
可是她認識的那戶喬家?真相又是何意?
慕安寧的眸子微動,不動聲色地發問:“宛兒,你這些日子可有遇見什么趣事?”
慕宛兒想了想,接下來的話倒是說得極為真誠:“姐姐要不我們也尋個日子,一起去放風箏吧。”
雖知慕宛兒是在隨口應付,但聽到‘風箏’二字,慕安寧心頭還是不由得一動。
兒時,她也曾活潑好動過,但她并沒有機會接觸別家孩子,而兄長平日都是一副嚴肅的神情,她全然不敢叫他陪自己玩。
因此,那時她想放風箏,還是去找了顧淮之。
依稀記得,她答應了他好多無理的要求,他才終于答應為她做一個風箏。
“大小姐,二小姐,老夫人喚你們前往膳廳用晚膳。”小丫鬟清脆的聲音,頓時將慕安寧腦中漂浮的畫面揮散而去。
*
雨聲淅淅瀝瀝拍打在窗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房門忽然被推開,慕安寧稍稍抬眸望向來人,笑了笑。
“小姐,方才府外有名小廝,托我將這些東西交予您。”抱琴放下手中的油紙傘,眉梢染上笑意,打趣道:“他說啊,是他家公子給您的。”
聽見這話,慕安寧略微一怔,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這兩日不用去濟世堂,她除了看醫書,便是練字靜心,以便好好審視一番自己的內心,理清自己的想法。
也不知是否是被那道空靈聲所影響,她這兩日,心中那團麻便始終散不去。
慕安寧的目光落在那個緋紅匣子上,那喜氣洋洋的顏色,讓她頓時想起了一人:“他家公子?”
抱琴連連點頭,滿面笑意:“小姐,一定是譚公子派來的人。”
方才那小廝結結巴巴、連話都說不全的模樣,瞧著便是譚府出來的下人,她也便沒有多問。
想來,也不會有人有膽子到侯府門前行騙。
她家小姐如今終于尋得一名如意郎君,她打心底里感到開心,甚至還有些迫不及待,想快些到小姐成婚的日子。
昨日柳小姐那副炫耀的神情,就連她看了都替自家小姐心生不悅,也不知有什么可得意的。
依她看,譚公子不比顧世子差。
譚公子雖然為人靦腆了些,但對她家小姐,可要比顧世子上心多了。
這不,又送禮過來了。
聽到是譚文淮的小廝,慕安寧愣怔片刻,旋即想起一事:“那小廝可還在府外?”
抱琴點了點頭,無奈道:“他說他要確保東西送到了,才敢走。”
現下外頭忽然下起了雨,那小廝雖沒帶傘,但卻固執得很。
她一再保證她會將東西送到小姐手中,但他卻硬要她待會再走一趟。
瞧著他還怪可憐的,她便也只得同意,想著待會再順路給他帶一把傘。
慕安寧點了點頭,旋即起身,從柜中取出一卷紙。
正當抱琴面露困惑時,慕安寧才開了口:“讓他將這紙轉交給他公子,就說”她輕輕吸了口氣:“就按照這張紙上的來。”
這張紙在她這待了好些日子,今日總算可以借機還給他了。
慕安寧的目光又落回了桌案上的兩行字。
或許,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她也就不會多想了吧。
*
顧戟拍拍身上的雨水,腳步匆匆地走進門:“公子,小福子回來了。”
小福子剛進府,瞧著為人遲鈍,沒想到辦事倒是利索。
“什么小福子?”顧淮之抬眸看了屬下一眼,輕咳一聲:“東西送到了沒?”
“方才為您送東西的,就是小福子。”顧戟無奈扶額,公子這不記人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改。
他將袖中的東西拿了出來,笑瞇瞇道:“公子,還有份回禮呢。”
顧淮之默然片刻,眸中泛起一絲意外之色:“你”
慕安寧試探性睜眼,收回了拿著藥粉的手,松了一口氣道:“世子,快走吧。”
此地屬實不宜久留,他們才剛從那副閣主的屋子出來,便迎面碰上了這蒙面男子。
顧淮之看了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黑衣男子,嗯了一聲。
他屬實沒料到,慕安寧的反應竟比他還快,他的劍才剛出鞘,她便不知從何掏出了一包藥粉。
不過,此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側耳傾聽了一番周遭的動靜,旋即下意識地拉住了少女的手腕,快步朝著后門走去。
慕安寧一愣,也明白此刻不宜想什么男女大防。
被拉著走,倒是也能省點力。
不過,少年從屋內出來后就似乎格外緊繃,握著她的掌心也有些濕潤黏膩。
她默默望了眼黑黢黢的天空,打了個寒顫。
此刻應當已是子時,冷得很。
顧淮之這是緊張得流冷汗了?
他們走得實在太快,她已經一日一夜未進食,著實感到一絲吃力,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有些踉蹌,但速度卻未曾減少。
倘若被那些來路不明的人追上,恐怕顧淮之雙拳難敵四手。
也不知他究竟知不知,今日綁她與慕宛兒的究竟是何人?
又過一息,她被冷風嗆得輕咳一聲,忍不住望著少年的背影,問道:“世子,還要走多久?”
顧淮之聽見少女聲音,脊背僵了一瞬,答道:“不久。”他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回首看了眼明顯有些吃力的少女:“你走不動了?”
她這種待在深閨的女子,體力差也在情理之中。
他要不要背她?
眼看少年便要停下,慕安寧趕忙搖頭道:“走得動。”
既然很快便會到,那她咬咬牙,也能堅持住。
顧淮之握著她手腕的力度似乎緊了緊,沒有吭聲,但腳步卻略微緩了下來。
他方才在反方向留了些印記,那幫人應當暫且追不上來。
不多時,便有一輛馬車映入他們的眼簾。
拿著火折子的顧戟瞧見來人,站起身來招了招手,大聲喊道:“公子!”
慕安寧也松了口氣,回首看了一眼,沒有人跟過來。
旋即,她扭了扭手腕,示意少年可以松開了。
顧淮之一怔,目光投向少女白皙又冰涼的手腕。
他忽然發覺,適才這樣握著,他心中的燥熱倒是緩和了不少。
慕安寧見他不語,喚了聲:“世子?”
顧淮之這才緩過神,猛然松開了她,但他的手指卻不自覺地在掌心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她的手腕很細、很滑,與他的全然不同。
【還沒見過我女搞事業的樣子呢。】
【學醫好啊,學醫妙啊。】
【別看我,別看我】
【只要我看不到,他們就看不到我】
【狗系統,你既然一直能聽見我說話,那為什么不回答我?】
【你回答了?那我又為什么沒聽到?】
【屏蔽?】
第 64 章 三次
【住倒是不重要,但免費吃一年這誘惑也太大了吧,那可是明月樓唉!】
【雖然說,我大概率也待不了一年了,但是能薅點羊毛是一點。】
【原本還想與我女經歷一些難忘的回憶呢】
【一個人玩的話,也沒什么意思。】
【哇塞,這龍舟看起來怎么還有點酷!】
【好想試試怎么辦,可是我女一個人待在這會不會有危險?】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立在臺子上的夫人,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她干巴巴笑了兩聲,試圖打圓場道:“世子這是看上這朵芍藥了?”
但縱然如此,他的姑娘數量絲毫不遜于愛慕太子殿下的人數。
果不其然,他們兩人的名次并沒有很靠前,而得了第一的是譚文懷與一位清婉的姑娘。
那夫人將兩人叫到臺子上,念一下他們所作的詩句。
就在這時,慕安寧聽見坐在她附近的兩位姑娘,竊竊私語起來。
“那位公子是哪家的,竟如此有文采,還生得如此俊俏。”
“今年的探花郎可不得有文采嗎?”
探花郎?
慕安寧不由得感到一絲訝異,將目光投向了那個站在臺子上略顯局促,目光不斷閃爍的白衣少年。
這樣的相貌,這樣的文采,若他真是今年的探花郎,倒也不足為奇,只讓人更加激起了對他的好奇心。
顧淮之看著少女水靈靈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那男子,立時覺得心中有一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
又是這種莫名的煩躁感。
他剛欲開口說些什么,卻忽而感受到身后有一陣氣息逐漸靠近,來勢洶洶。
他的神色一變,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屈指摸向腰間暗藏的利器。
莫非,是那撥人?
但在下一瞬,那人躬身道:“公子。”
聽見熟悉的嗓音,顧淮之緊繃的下頜松懈下來,他猛然拍了下顧戟的手臂,虛驚一場道:“你小子,不是讓你在外頭等嗎?”
慕安寧聞得響動,也回首看了他們二人一眼,波瀾不驚地朝顧戟微微頷首。
但顧戟面上卻閃過一絲意外,不停來回看向兩人,想說的話卻哽在了喉間。
他清楚記得,公子此前特意囑咐過,要將他參加這相親會的消息放出去,目的就是讓慕姑娘知道。
但此刻慕姑娘為何出現在這相親會,還坐在公子身側?
不過,此刻并非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
顧戟面色變得凝重,附身在顧淮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顧淮之沉吟片刻,皺起眉頭,問道:“何時的事?”
顧戟答道:“今日早晨。”
顧淮之看了眼身側并未理會他們對話的少女,忽而拍了拍衣袖站起身,有些不自然地喚了她一聲:“慕安寧。”
見她回眸不解地看向他,他才輕咳一聲道:“本世子有要事,先走一步。”
慕安寧聞言,微微頷首,并無多大意外。
顧戟莫名出現,定是發生了什么事。
只是,顧淮之會在走之前,同她打聲招呼,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她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為曾經的自己感到一絲不值。
那時,他從不會與她多說一句話,而如今說得話卻是莫名的越來越多。
但她卻再感不到一絲歡喜,反倒覺得有些不適應。
*只不過是親了一下前額,就當是還了那日在梧桐城發生的那場意外。
洛氏放心地點了點頭后,打量著少女單薄的肩頸,不由得囑咐道:“安寧,多吃些。”
她一邊用眼神示意丫鬟給慕安寧多添些菜,一邊輕柔地拍了拍少女的肩,生怕她不聽勸:“你可莫要再學那些小姑娘,成日為了保持身形,吃得比那雀兒還少。”
慕安寧被洛氏提出的比喻逗笑,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意,輕聲應了。
確實,任何事都比不上身體康健來得重要。
洛氏向來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她又怎能不被觸動。
自小,她便從未體會過母親的愛,但在洛氏這里卻是體會了個全。
雖說她沒有如同慕宛兒一樣,有機會見到親生母親,但她也著實算是幸運。
她不僅遇見了洛氏,還遇見了同樣對她關懷備至的方大娘。
少女的輕笑聲,柔和而悄然,如同一抹清風拂過花間。
原本心緒頗為紛亂的顧淮之,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個他有些不敢面對的少女。
她今日這一身猶如素云輕飄的紗裙與昨夜那身相仿,皆為銀白色,襯得她瑩白的膚色更加白皙。
他停留在少女身上的毫無瑕疵的前額漾了漾,腦海中那個一直揮散不去、纏繞了他一整夜的情景再度浮現。
他正欲開口說些什么,卻忽然打了個噴嚏,緊接著又是一個。
洛氏聞聲,先是看了看窗外晴朗明凈的藍天,旋即向兒子投去一瞥不可思議的目光:“阿淮,你染上風寒了?”
她這兒子自小練武,少有生病的時候。
而今日日頭正盛,他的唇色竟有些不尋常蒼白,與他一貫健康的氣色相比頗為矚目。
顧淮之面色古怪地吸了吸鼻,瞄了眼坐在他對面的少女后,有些不自然道:“阿娘,怎么可能?不過是鼻端有些癢罷了。”
昨夜,顧戟神色匆忙地沖進屋,二話不說便徑直將一盆冷水向他潑去。
不過一瞬,他的床榻便被水浸濕,可謂是一片狼藉。
他立時感到一絲慍怒,但同時也清醒了許多。
眼見顧戟手上還拿著盆子,欲繼續潑水,他只得示意顧戟停下,隨后毅然去泡了涼水浴。
在那冰冷刺骨的水中浸泡將近半晚,他那燥熱的身體才終于漸漸涼了下來。
洛氏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兒子頸脖間的紅痕上。
她有些憂慮地蹙起了眉:“你那脖子怎么回事?”
她這兒子前幾日臉頰上多了道小傷,現下脖子上竟又冒出一道紅痕,可別真破相了。
慕安寧盛粥的手頓了頓,隨后抬起眼眸,往少年的頸脖望去。
他今日似乎刻意穿了身衣領高的錦衣,但縱然如此,仍無法完全掩蓋頸脖上清晰可見的咬痕。
這回不僅顧淮之,就連慕安寧也感到一絲不自然,匆忙移開了視線。
若非被逼無奈,她昨夜也不會做出那樣出格之舉。
聽見母親的詢問,顧淮之的目光又往少女身上一瞟,憶起了昨夜那奇異的感覺,心頭一陣莫名的悸動。
其實雖然流了一些血,但算不上多痛。
恰在此時,外頭的婢女進來向洛氏稟報,說許氏在等著她一起上香。
洛氏心道來得正好,便也沒繼續糾結兒子的古怪之處。
她站起身來,朝著兩個小輩笑道:“你們二人先聊。”
說罷,她便給了兒子一個眼色,示意他主動些,人家姑娘可不會傻傻一直立在原地等他。
目送母親離去后,顧淮之的喉結滾了滾,有些不敢去看少女的神色。
半晌,他才清了清嗓子:“阿寧,昨夜之事,我會”
但‘負責’兩字還未說出口,慕安寧卻忽然放下手中的瓷勺,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話:“世子。”
她頓了頓,旋即轉了個話頭:“我那支海棠步搖還在你那,可否還于我?”
她知道他想說什么,但她不想聽,也不愿與他扯上太多干系。
昨夜,他神志不清,她可以諒解,也可以選擇不去深究。
顧淮之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頓時噤了聲,眼底晦暗不明。
她竟那般喜歡譚文淮送給她的東西?
半晌,他癱了攤手,漫不經心笑道:“恐怕有些難,那東西已經被我扔了。”
慕安寧的杏眸染上幾分不可置信:“扔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宴席也圓滿散場。
慕安寧坐在馬車上,百無聊賴地等待著遲遲未歸的庶妹,心中卻在思忖著回府后該如何向祖母交代。
原本想著若是慕景悅同那男子情投意合,那她便省事了,但沒想到那人竟是顧淮之。
所以,祖母此前安排給她的公子,究竟是誰?
正當她思索之際,車簾被微風吹起,正巧讓她看見了正緩步走出的女子。
她的雙眸登時一亮,輕喚了聲,試圖吸引來人注意:“蘇姐姐!”
蘇念慈聽見少女的聲音,停下腳步,原本有些疲憊的神情,霎時染上了笑意。
她款款走向慕家的馬車,輕笑道:“寧兒,怎的還沒回府?”她四周張望了下:“可是在等人?”
慕安寧從馬車上下來,微微頷首,并未說自己在等誰,反而問道:“蘇姐姐,適才玩得可還盡興?”
蘇念慈唇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我這身子你也知道,參與不得那些費神費力的活動。”
慕安寧察覺到她的失落,趕忙握住她的手,寬慰了幾句。
就在這時,突地有一道清潤的男聲傳來:“表姐。”
蘇念慈看見來人,眼含笑意地回身同慕安寧介紹道:“寧兒,這便是我那表弟,文淮。”
說罷,她又將目光投向譚文淮,但卻見他傻楞楞立在原地。
慕安寧雖有些訝異,卻輕笑道:“蘇姐姐,我與譚公子見過了。”
她著實沒料到他竟是蘇念慈的表弟,從前也從未聽蘇念慈提及過。
譚文淮也反應過來,抿緊了唇道:“對對,我與慕姑娘見過了。”
微風帶來一陣涼意,但他卻感覺一見到面前的姑娘那雙清澈的眼眸、溫柔的笑容時,心間就不自覺感到一絲暖意。
蘇念慈的細眉微動,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二人一眼:“你們二人倒是有緣。”
慕安寧愣了愣,掩唇笑了聲,不置可否。
緣分這東西,她從前相信過,但經過與顧淮之退婚那一遭,她卻是更相信,人定勝天。
【去還是不去呢?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唉?】
【江上那女子看著怎么有點像裘月影?】
【不行,我得去一探究竟,萬一大反派今天也在這,憋著什么陰謀怎么辦。】
【咳咳,只是順便試一下劃龍舟是什么感覺。】
第 65 章 濕身
“安、寧”
將人救上岸后,半蹲在少女身旁的男子低聲呢喃著這兩個字。
他的聲音猶如一縷輕煙,隨風而逝。
周遭百姓依舊目不轉睛地觀賞著賽龍舟的激烈比拼,對于岸邊的情況并沒有多加關注,仿佛這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他輕嗤一聲,人命果真如草芥。
他靜靜地凝視著嗆出幾口水后,便昏睡過去的少女,眼底晦暗不明。
“廢物東西!”柳清月怒目瞪著底下跪著的仆從,指著他的鼻子道:“這點小事都查不出來?”
也不知是誰起得頭,這幾日上京都在傳她對顧淮之乃是一廂情愿。
而先前那些個原本相信她與顧淮之要定親的世家小姐,面上雖然恭維依舊,但私底下指不定怎么編排她。
爹爹不是說最疼愛她嗎,如今也不知還在猶豫什么,事情都到了如此地步,竟還不愿為她向皇上求個圣旨。
“是小的辦事不利,還請小姐責罰!”仆從垂著頭,哆哆嗦嗦地磕頭,似乎生怕被趕出府。
柳清月越想越氣,拿起手中的茶盞,便直接往仆從的臉上砸去。
不過可惜,砸歪了,而那點力道也只是讓仆從的額角流了幾滴血。
望著那連血都不敢擦的仆從,柳清月似乎仍舊覺得不解氣,又側眸,準備拿點什么別的東西。
還是她身旁得力的大丫鬟開了口,她才緩緩止了手。
丫鬟湊到她耳邊,低聲笑道:“小姐,依奴婢看,您大可”
柳清月聽著聽著,眉眼逐漸恢復明媚:“小桃,還是你出得主意靠譜。”
*“堂兄,你的傷如何了,可還下得了床?”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慕安寧聽見那道熟悉的懶散聲音,眉眼不由得動了動,抬眼朝著窗外望去。
還真是冤家路窄。
她不太想見到他,但為何自從他們接觸婚約后,相遇的次數好像直接翻了個倍?
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冥冥之中控制著他們二人。
不過顧淮之的堂兄,那豈不是當朝太子顧亦寒?
想到這,她的心頭陡然一震,不由自主地轉過頭,望向榻上衣衫微微有些凌亂的男子。
以往即便參加宮宴,她也從未見過他的真面目,沒想到竟誤打誤撞在此看見了。
那清冷的眉眼與淡漠的神情,倒是真的擔得起光風霽月的名頭。
只不過,作為慕宛兒的未婚夫,他當真沒有看出慕宛兒的身份,而不是在戲弄她嗎?
就在她思忖之際,門外的少年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他面上的笑容一滯,好看的桃花眸中閃過一絲迷茫,似是不敢相信竟會在此處,迎面碰上那張令他這幾日心煩意亂的面容。
他的目光靜靜地落在面前頭戴玉冠的少女身上。
她今日身著一襲寶藍色長衫,衣襟處細腰被一條玄色腰帶輕輕勒緊。
她看起來未曾施粉黛,不,應該說她素凈白皙的面容,應當被刻意涂得黑了些。
那雙細細的柳眉,也似是刻意描畫過一般,變得稍稍粗了些,顯得她原本柔和的眉眼英氣了不少。
很顯然,這是在女扮男裝,只不過太明顯了。
若是不認識她的人,乍一看,或許會認為是個唇紅齒白的俊俏小郎君。
但若是熟悉她的人,只用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女兒之身。
聽見遠處傳來的一聲輕咳,他才回過神來,注意到榻邊的同樣身著一襲男裝的慕宛兒,與榻上的顧亦寒。
他雙眸中不禁閃過一絲訝異,語氣中有些不確定:“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他的目光緊接著向下移,在看到顧亦寒小腹上略顯猙獰的傷口時,瞥了眼身旁的少女。
見她沒有反應,他不動聲色地向前邁了幾步,在不經意間,恰好攔住了她的視線。
一男兩女,衣衫不整地共處一室,他那向來清冷如玉的堂兄,何時變成如此荒唐了?
顧亦寒瞧見堂弟驚詫的神情,面不改色地將里衣拉了起來。
穿戴整齊后,他輕咳了一聲,虛弱地掛起一抹微笑,故作不解地開口:“阿淮,這兩位不是你給我請的大夫嗎?”
顧淮之聞言一怔,旋即抬了抬眉毛,仿佛恍然大悟道:“哦對——好像的確有這么一回事。”
他說罷,便緩步圍著身旁的少女轉了一圈,露出驚訝之色:“可堂弟我特意為堂兄請了有經驗的大夫,現下來的這兩位,怎會如此年輕?”
慕宛兒聞言,終于忍不住在心中出聲——
慕安寧原本被顧淮之盯得通身都不自在,在聽見慕宛兒的心聲后,不禁垂眸看了眼她們二人拙劣的男裝打扮,不知慕宛兒從何而來的自信。
顧淮之的腳步猛然頓止,目光掠過桌上擺放的小藥瓶,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起來,看向顧亦寒:“你這藥瓶,是誰給你的?”
顧亦寒看了眼身旁雙眸微微瞇起,似是有些不開心的慕宛兒,輕笑道:“是我身旁這位大夫,給我療傷所用的。”
顧淮之將藥瓶拿了起來,在手中把玩了一番,眸光不經意掃過身旁慕安寧,微微挑了挑眉道:“是嗎?”
這小巧精致、帶有淺粉桃花紋的藥瓶,他想不記得也難。
他的屋內擺放著一大堆類似的藥瓶,每一瓶都是以往他騎馬、練武受傷時,她親自送到他府上的。
而現在,這藥瓶竟出現在了他堂兄的屋內。
顧淮之心頭那股莫名的煩躁再次出現,他凝視著手中的藥瓶,突然笑著說了句:“我看這藥瓶甚是好看,不如堂兄你就贈予堂弟吧。”
其余的三人聞言不禁一愣,沒想到他竟能說出這般匪夷所思的話,同一位受傷的人搶奪藥瓶。
顧亦寒張了張口,一時不知是該點頭同意,還是該拒絕自己堂弟這詭譎的請求。
慕安寧瞧了眼榻上的未來妹夫后,忍不住側眸望向身旁的少年,聲音雖不高卻鏗鏘有力:“公子,你堂兄傷勢這般嚴重,奪人藥瓶絕非仁義善舉。”
這番話直截了當,幾乎就是在直接質問:你一個身體健壯的人,干嘛非要搶人家救命的東西?
顧淮之的唇角霎時一僵,似是沒想到開腔的會是她。
慕安寧見他緊緊攥著瓶子,卻默不作聲,忍不住蹙了蹙眉,只覺一陣正義感在心頭升騰,又輕啟朱唇道:“所以公子,你還是將這藥瓶還于你堂兄吧。”
少年聽見耳邊綿綿而來的一串話,心口驀地感到一陣酸楚之感。
以往,她從來都不會與他對著干。
“安寧。”王妃慈愛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伯母聽聞,你與譚家公子的婚事定在下月。”
那日她帶著顧淮之前往崇德侯府,便是為了打聽這門婚事,也同慕老夫人委婉表明了,若是崇德侯府愿意,兩個孩子可以恢復婚約。
但慕老夫人卻是一副模棱兩可的態度,甚至還道,侯府的三姑娘雖是庶女,但相貌得體,不比慕安寧差。
她聞言,自然是果斷婉拒,畢竟縱然她答應了,顧淮之也斷不會同意。
她原以為事情尚有回轉的余地,但沒想到近日,慕安寧與譚文淮竟連婚期都定下了。
因此,今日慕安寧忽然拜訪,她屬實驚訝得不輕。而后,聽聞少女是來找顧淮之的,便更是驚訝。
慕安寧笑著點了點頭,應了聲是,但心頭卻有些亂。
也不知顧淮之可有看到那張畫了嫁衣的紙,若是他誤會了什么,以為她對他尚有意,那她著實百口莫辯。
而立在慕安寧身后的抱琴不斷伸脖望向門外,顯然心情也沒好到哪里去。
方才在馬車上,小姐才同她說明,此前讓她轉交的紙上頭究竟畫著什么。
此事還真怨她,畢竟是她斬釘截鐵地同小姐說,那些禮是譚公子派人送得。她千算萬算也想不到,那竟是世子的手筆。
洛氏心中嘆息一聲,這下她是真的幫不了,自己那不懂得珍惜眼前人的兒子了。
“聽聞你近日在蘇府開得濟世堂幫忙。”洛氏忽然想起一事,目露關切:“若是有什么難處,可千萬要告訴伯母。”
這孩子以往同阿淮還有婚約在身時,對她可絕無如今這般刻意生疏,偶爾甚至還會撒個小嬌。
現下,雖說慕安寧還是一樣體貼,知曉她腰痛,便時常為她配好膏藥,不聲不響送到安慶王府,但卻再回不到從前了。
慕安寧心頭一詫,而后思量一晌,洛氏應當是聽聞了濟世堂鬧出人命的事。
她認真思考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牽起笑臉:“安寧沒什么難處,王妃且莫憂心。”
她相信,官府應當會還她、還濟世堂一個公道。
但若是此事當真到了無法挽留的地步,那她一人承擔便是。
她不想讓蘇姐姐與陸老大夫為難,也自然不想拖累安慶王府。
少女不知,她這番口吻在洛氏眼里,便成了故作堅強。
洛氏不由得面露憐惜,但卻沒再過問,畢竟她打聽到,兒子這幾日也在為此事奔波。
恰在此時,下人垂首稟報,打斷了正在交談的兩人:“王妃,世子正往前廳而來。”
洛氏聞言,緩緩站起身:“安寧,那你們二人好好聊。”她笑著提議道:“待會便留下用晚膳罷。”
已然站起身,準備送洛氏的少女想了想,還是笑著婉拒道:“其實今日家中還有些事,著實是有要事找世子,否則安寧斷不會貿然拜訪。”
洛氏待她如親女,她當然也想如從前一般,同洛氏再吃一頓飯。
畢竟在侯府,可沒有人會為她夾菜,也沒有人會囑咐她不要餓著自己。
但還是不妥。
“那便依你。”洛氏明白少女的顧慮,只好笑道:“改日再來看伯母。”
慕安寧笑著應下了,心里卻生出一絲惆悵。
還有不過一月,她便要成婚,恐怕往后再沒理由拜訪王府了。
【我女還真是命運多舛,沒被狗系統操縱居然也會落水!】
【不過這男配,關鍵時刻還是有點用的嘛。】
【嘿嘿,我可太機智了。】
【老太太高興還來不及,又怎么可能責怪?】
第 66 章 八字
【我沒聽錯吧,媒、媒婆?】
【啊這,看老夫人的意思是要為我女定親。】
【難道是譚文淮?進度這么快的嗎?】
【算了,還是先走吧,待會再找我女一探究竟。】
【萬一老夫人又罰我禁足就不妙了。】
他適才方知,大女兒與三女兒竟皆去參加了什么勞什子相親會。
在他看來,姑娘家外出拋頭露面,不僅不符合禮法,更是不成體統的行為。
慕老夫人呵呵笑了聲,用那雙經歷了歲月沉淀的眸子,注視著自己已經年過四旬的兒子,搖頭道:“你就是太過迂腐了。”
她抿了口茶,目光透過茶氣,繼續凝視著兒子,反問道:“別家公子小姐都可參與,怎的我們侯府家的千金就參與不得?”
她心中暗自嘆息,兒子的思想實在太過守舊,甚至比她這個半只腳都踏進了棺材的人,還要更為墨守成規。
尤其是對于影響侯府顏面之事,顯得格外固執。
在如今這個紛繁復雜的世道里,一味地墨守成規已經不再合時宜。
崇德候抿了口茶,雖依舊不贊同母親的說法,卻還是慢慢地壓下心頭的一團火,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向來不敢對含辛茹苦、一人將他帶大的母親妄言。
慕老夫人見兒子默然不語,瞇了瞇眼,聲音沒有絲毫起伏,轉而道:“聽聞,你這幾日都在那蕓娘房中歇息?”
她不希望寵妾滅妻那等糊涂事,發生在他們侯府。
這公子著實有趣,長得如此俊俏,但說話卻慢吞吞的,看起來甚至比她的年紀還要小。
慕安寧的目光只在他臉上多停留了幾瞬,但就是這幾瞬,讓他的臉頰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紅。
譚文淮又結結巴巴道:“慕慕姑娘,可可否別盯著在下了?”
慕安寧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趕忙移開了眸光。
半晌,譚文淮見少女沒說話,以為她生氣了,又連忙局促地開口道:“姑娘別誤會在下沒有沒有其他意思。”
慕安寧又將目光落到他臉上,搖頭笑道:“譚公子不必如此緊張,是小女方才有些失態了。”
譚文淮微微有些失神,下意識道:“姑娘,你笑起來真好看。”說罷,他又自知失言,結結巴巴地道歉。
慕安寧還是第一次見如此局促害羞的男子,才欲啟唇安撫,只聽那船夫哼著小曲道:“看來老夫今日要親眼見證一段良緣咯。”
*
“公子,拾柒在這。”
跟在小廝身后的顧淮之,微微頷首,雖有些嫌棄這簡陋的小船,但仍舊大步邁了上去。
幫謝云庭這一回,就當是給自己積德好了。
不過真不知道這游湖到底有什么意義,一男一女坐在船上吹風,當真有趣嗎?
聞得身后響動,船內的慕景悅屏氣凝神地站起身。
她有些期待,慕安寧要私會的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隨著她回身抬眸,一抹緋紅的身影霎時侵占了她的視線。
少年身形頎長,面容英俊,棱角分明但卻仍舊帶著一絲少年氣。
他的表情雖然淡漠,但那微微擰起的眉頭下的一雙眼尾上挑的桃花眸,卻顯得他面容柔和了許多。
慕景悅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的臉頰熱辣辣的,猶如被火燒過般的灼熱。
她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澀涌上心頭,情不自禁地垂下了頭,聲音輕柔如鳴鶯:“公子。”
與慕安寧相會的公子竟生得如此俊俏,也屬實是意外之喜。
顧淮之掃了她一眼,面色淡淡地斜坐在小凳上,但一雙長腿卻完全無處安放。
這詭譎的姿勢使得他又是嫌棄地嘖了一聲。
聽見少女婉聲介紹自己的身份,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反正謝云挺只叫他過來,也沒說他該怎么做,該如何對待這位女子。
他凝視著湖畔,思忖著該什么時候,讓顧戟將他與其他女子相會的消息放出去,傳入慕安寧耳中。
他很想看看,她聽見后會是什么神情。
若是她因此而感到難過、嫉妒的話,那他沒準可以考慮寬恕她與他解除婚約那日,說出的話。
湖面波光粼粼,不斷有船只穿行其中,他只是瞥了幾眼,并未太過在意。
忽而,一股溫婉動聽的聲音飄然而至,如輕云掠過。
他的額角頓時一跳,猛然側眸,只來得及見到兩抹靠得極近的背影,正漸行漸遠。
慕安寧!慕景悅聽后一怔,趕忙急切地向許氏解釋:“母親,二姐姐誤會了。景悅并無這個意思”
許氏不滿地瞪了慕宛兒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寒冰一般,透著絲絲不悅。
她轉而將目光投向慕景銳,安撫笑道:“行了,母親明白。”
要她說,這庶女都要比慕宛兒看著順眼些,好歹嘴甜,絲毫不像蕓娘那種人生出來的。
而慕宛兒剛來府中時倒還好些,但時日久了,她便開始成日好吃懶做。
許氏抿了口茶,正色道:“今日喚你們姐妹二人來,是為了三日后的春獵。”
她只喚了她們兩人,沒喚慕安寧,因為慕老夫人囑咐過,此次春獵慕安寧必須前去。
最好能借此機會,讓譚文淮主動向慕府提親。
慕宛兒的眉頭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眸中流露出些許困惑。
許氏看慕宛兒這幅心不在焉的模樣,心中不由得又升起幾分不悅。
她盡力保持平穩的語氣,淡淡道:“宛兒,后日的春獵你就別去了,好好待在屋內練繡技。”
慕宛兒霎時回過神來,趕忙坐直了身子,替自己爭取:“母親,就讓女兒去吧,去了也不耽誤練習的。”
這幾日許氏都沒再過問她是否有練刺繡,怎么現在忽然又管了起來?
她從來都不擅長繡工,尤其是那勞什子蓋頭,壓根繡不好。
許氏蹙緊了眉頭,剛欲發作,卻又想起慕宛兒未來太子妃的身份,不得不壓下了心中的怒火。
她放下手中茶盞,語氣平和道:“你到府中這些日子已去過不少宴會,此次便將機會讓于你妹妹罷。”
如若不是每家只能有兩位姑娘與公子參加,而慕景悅又求到了她這里,她本也不會在此事上多加干涉。
以往家中只有慕安寧一位姑娘,而如今卻有了三位,她就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不行。
慕宛兒瞥了眼沾沾自喜的慕景悅,再看了眼顯然已經有點不耐煩的許氏,心知自己再糾纏也無用,便只得故作順從地聳了聳肩:“好吧,那便聽母親的。”
慕景悅嘴角掛著的笑就沒下來過,見許氏今日格外好說話,便趁機提起了另一件事:“母親,景悅還有一事相求。過幾日可否將景銳接回家中?”
莫非有刺客潛伏在四周?
顧淮之瞪了顧戟一眼,面色古怪,低聲道:“別出聲。”
顧戟的神色頓時也跟著不安起來,他側眸掃視了一番,才終于將目光鎖定在準備要上馬車的兩人身上。
原來是慕姑娘與蘇姑娘。
公子今早還想直接去慕府見慕姑娘,怎么現下還不敢見她了?
半晌后,顧淮之忽地輕咳一聲。
顧戟瞬間會意,側了側頭,覺得有些好笑:“公子,慕姑娘剛走呢。”
果然只有慕姑娘,才能令公子如此緊張。
顧淮之僵硬的身體瞬時放松下來,但看到顧戟那副賤兮兮的神情,忍不住踹了他一腳:“走。”
轉過身的那一刻,他的手緩緩觸向心口。
還好沒讓慕安寧目睹他這副暴發戶的模樣。
適才被顧戟與老頭那樣激了一番,他一口氣將成衣鋪中的男子衣衫全買了下來。
有些在顧戟手上,而剩下的則過幾日會送到府中。
*
一眨眼,春獵之日已至。
慕安寧不欲參與,但祖母卻是囑咐她定要好好表現。
她其實并不善射箭,也未曾熟習馬術,縱然到了那,也只能干看著其他人滿載而歸。
談何好好表現?
以往她從未缺席過,只是為了能一睹那人的風采,但如今,她的心中已不再燃起半分興趣。
馬車內,慕景悅的眼神稍顯試探:“大姐姐,你可會射箭?”
慕安寧抬眸,只見慕景悅滿面笑意,顯然是對這場狩獵頗為期待。
慕安寧將目光從車窗外收回,搖了搖頭:“不會。”
其實她為了能被顧淮之高看一眼,曾私下里偷偷學過,但無奈她在這方面就是一竅不通。
現下她總算不用自我為難,學一些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慕景悅聽完這個答復,抿唇掩住喜悅。
慕安寧既不會射箭,那必然不能上場。
她竟然也來了?
他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漆黑的雙眸讓人望不到底。
他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分明是想讓慕安寧心生嫉妒,但最后自己心中竟生出了難以言喻的滋味。
顧淮之嘴角立時漾起弧度,語調卻端得散漫:“知道了。”
除了慕安寧,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來府中尋他。
顧淮之自信地朝著屬下揚了揚眉:“行了顧戟,你家公子自有分寸,你就別杞人憂天了。”
此前在客棧,她對他便沒那么抗拒了。
或許借此機會,他們二人能夠再進一步,回到從前。
少年眼底的笑意似乎要溢出來,他說罷,便邁著大步走了出去。
顧戟立在原地,只聽那急促的腳步聲到了門外,又忽然心虛地放緩了許多,似乎在極力掩飾著什么。
第 67 章 喜事
“柳小姐,怎么是你?”一見來人,顧淮之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
他將手中的折扇合攏,收入懷中,一時間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是他想多了,即使慕安寧如今認為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可能主動來府中尋他。
柳清月察覺出少年眼底的不悅,微微一愣,卻仍舊維持著笑容。
她婉柔的嗓音使得她身后的下人起了一身雞皮:“世子,家父托小女為王府送來佳釀。”
顧淮之的一番言辭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湖面,立即激起了千層波瀾,引得另一艘船上的三個人齊齊將目光投向聲音來源。
電光火石間,率先開腔的是慕安寧那艘船的船夫。
他將船緩緩停在湖畔中央,頗為欣喜地向著另一位船夫招了招手,眼中是見到老友的激動神情:“老李!”
被喚為老李的船夫稍顯遲疑地跟著停下了船,放下船槳后,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
在瞥了一眼身旁站著的紅衣少年后,他心有余悸地用衣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猶豫片刻,也同向他打招呼的人揮了揮手,輕聲道:“老呂!”
不怪他適才這般緊張、服從于少年的命令。 見慕宛兒絲毫不帶猶豫地轉身倉皇離去,慕安寧無奈地笑了笑。
她命抱琴回屋拿上陸老大夫贈與她的醫書后,回身出了府。
*
濟世堂。
待解答完慕安寧的種種疑慮,陸老大夫閑來無事,便笑著開口:“慕丫頭,容老夫一問,你可否婚配?”
慕安寧原本專注的眼神微微一滯,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詢問,一時有些措手不及。
陸老大夫向來嚴肅,雖說平日也時常開玩笑,但卻從不會提及醫術以外的事,今日怎么忽然問起了她的私事。
見陸老大夫還望著自己,慕安寧略感不自然地垂下眼簾,將視線投向手中翻開的醫書,一五一十道:“恰巧昨日定了親。”
陸老大夫似乎有些驚訝,半晌才無奈地嘆息一聲:“看來老夫晚了一步。”
慕安寧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只聽陸老大夫搖頭惋惜道:“我那兒子已過弱冠之年,但卻遲遲未娶妻。老夫本想安排你們二人見一面。”
慕安寧頓時面色一熱,沒想到陸老大夫竟如此直言不諱,但她仍舊沒按捺住好奇,問道:“陸公子可也是名大夫?”
這陸公子倒是讓她想起一人,同樣已過弱冠之年的慕歸凌。
兄長是因為舊情未了,才遲遲未有娶妻之意,陸老大夫的兒子又是因何故?
陸老大夫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沉默了一會兒,才苦笑道:“唉,兒大不由人啊。”
他這兒子不僅不愿繼承他的衣缽,如今竟還打算讓陸家斷絕后嗣。
慕丫頭沉穩的性子倒是與他頗為相配,并且還在醫術上頗有天賦,著實可惜啊。
陸老大夫并未正面做答,慕安寧也看出他不想多說,恰巧有病患步入醫館,她便也沒再追問。
大約酉時,陸老大夫如往常一般,讓她早些回府,慕安寧也并沒有推辭。
如今已然入夏,到了這個時辰,太陽都還未落山。
回程的馬車內有些憋悶,隨著車廂顛簸,慕安寧不由得掀開車簾透透氣,而隨之飄入耳中的,是街頭小販們吆喝聲以及各種瑣碎交易的聲音。
同在馬車內的抱琴自然也聽見了,她笑著提議道:“小姐,可要買串糖葫蘆?”
雖然小姐不開口,但她跟了小姐這么多年,自然也能看出來,小姐這兩日心事重重的。
她猜,是因為與譚公子的婚事。
都說甜食能使人心情愉悅,但小姐卻向來不是很喜歡。
不過,糖葫蘆除外。
慕安寧回首,輕輕搖了搖頭,失笑道:“不用。”
她確實很喜歡糖葫蘆,因為每當吃它時,那日的少年也會隨著糖葫蘆的甜味一同涌上心頭。
不過,如今已然好久沒吃了,如若不是抱琴提及,或許她都不會想起那段往事。
往事,還是就讓它過去吧。
慕安寧又將目光投向窗外,卻忽地蹙起了眉頭。
那道在人群中來來回回的淺黃身影,怎的有點像慕宛兒?
恰在此時,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心聲,驗證了她的猜想——
察覺出自家小姐神色有些凝重,抱琴也跟著看了眼窗外,輕聲問道:“小姐,怎么了?”
慕安寧看了眼已然消失不見的身影,心底莫名感到一絲不安。
瞧著慕宛兒的模樣,有點像是在跟蹤什么人。
慕安寧略微思量,立即做了決斷:“抱琴,讓車夫停下。”
抱琴雖有不解,但還是照做。
馬車緩緩停下后,慕安寧朝著抱琴安撫一笑,卻并未多做解釋:“抱琴,我先下車一趟,待會便回來。”
抱琴皺了皺眉,擔憂之色溢于言表:“小姐,你要去哪?抱琴陪你去吧。”
慕安寧思量片刻,最終緩緩點了點頭。
雖然此刻天還亮著,但孤身一人在不熟悉的街道上穿梭,她心底也確實有些發怵。
然而就在下車時,她的眸底霎時一暗,隨著一道微不可察紅光閃過,她不由自主地改了口,語氣不容置疑:“抱琴,你且在車內等我。”
*
瞥見來人,撐著下巴的顧淮之絲毫沒有站起身的意思:“譚兄可讓本世子好等啊。”
譚文淮經過顧戟提醒,暗暗掃視過完好無缺的前廳,方才松了口氣:“顧、顧世子找在下何事?”
他今日在蘇府同姨母商議了一整日大婚事宜,沒想到府中竟有人在等著他。
但他與顧淮之向來沒什么交集,他著實想不通顧淮之為何會來府中找他,甚至還等上了整整半日。
顧淮之鼻哼一聲,總覺從譚文淮那張滿面紅光的面容上,看出了幾分得意。
這譚文淮是真不知道他的來意,還是在刻意裝蒜?
胸口驀然傳來一陣熟悉的悶疼,但少年一時并未在意,反而自顧自地給自己斟了杯茶,‘呵’了一聲:“譚兄定親了?”
著實是在這上京,除了安慶王世子,便沒人會束著高高的馬尾,再穿著一身醒目的緋紅錦衣了。
倘若得罪了這位貴人,那他估計吃不了兜著走,他還想賺完這筆銀子就回去頤養晚年呢。
顧淮之未并被那兩位船夫的對話聲所干擾,反而視線依舊專注地在那一男一女身上游移,似乎要將兩人盯出個洞來。
見慕安寧抿唇不語,他挑了挑半邊眉,一抹戲謔的笑意在他的嘴角蕩漾開來:“慕安寧,許久未見,你啞巴了?”
她適才與那人聊得那般歡暢,但一見到他,竟又是這副不想多言的模樣。
從前,她分明不是這樣的。
慕安寧眉眼間透出些不悅,細長的眼睫投下一抹陰影。
她深吸一口氣,才想開口,又覺得坐著似乎缺乏氣勢,便學著少年,款款站起身來。
船身輕輕搖晃著,她穩住身子后,不咸不淡地笑道:“許久未見,世子說話還是那樣不中聽。”
她有些不明白,這人為何總愛挑刺?
與他還有婚約時,他便總是挑剔她的一言一行,但那時的她只會一味的遷就。
而如今沒了婚約,他卻反倒有些變本加厲,甚至還刺起了她身邊的人。
原本垂著頭的老李聞言,不由得抬起頭多看了慕安寧兩眼,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與敬佩。
這姑娘看起來規規矩矩,端莊大方的,沒想到竟如此膽大,敢與顧世子這般說話。
與此同時,端坐在一旁,還有些驚魂未定的慕景悅,也面露訝異。
她早就從父親口中得知,這位長姐與安慶王世子退過親。
但她沒想到,與她游湖的這位公子,便是那位被許多貴女仰慕的顧世子。
不過瞧著長姐與他的模樣,似乎仍舊有糾葛,并不像她此前打聽到的那般。
顧淮之聽著這清冷而刺耳的聲音,勾起的嘴角一頓,顯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不中聽?”他將目光投向她身后坐著的男子身上,冷哼一聲:“那你說說,本世子可有哪說錯了?”
分明是個大男人,卻躲在女子身后唯唯諾諾的,不是小白臉,又能是什么?
他就想不明白了,怎么在與他退親后,她身旁就接二連三地出現不同的男子。
不知道為什么,但他就是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看見她對著他人展露那副乖順笑顏。
原本還未反應過來的譚文淮,感受到陰森森的注視,有些后知后覺地發現,那紅衣少年對他的敵意不是一般的大。
并且,他對安寧姑娘極其不尊重。
想到此處,他似是下定了決心,突地握起雙拳站起身,走到慕安寧身旁。
他不能坐視不理。
見身旁的姑娘仍舊沒挪動腳步,他伸出一只手擋在她身前,毫不退縮地直視著顧淮之:“公子,如此對一位姑娘,絕非君子所為。”
慕安寧眉眼微動,有些訝異地看著擋在她身前的白袍男子。
這一路來,她還從未聽見譚文懷如此通通順順地,不帶絲毫停頓地說完一整句話。
顧淮之將慕安寧的反應收在眼底,輕飄飄看了譚文懷一眼,笑不達眼底:“那你是君子?”
譚文懷一張俊臉上猛然浮現出一抹可疑的紅。
因為,他可能也不算君子。
他好像對才見過一面的姑娘,心生了好感。
顧淮之嗤笑一聲,忽然眉眼含笑地看著船夫:“老李是吧。”他指著旁邊的那艘船,闊氣道:“本世子要你比他們率先抵達對岸,你若辦到了,重重有賞。”
老李抹了把汗,暗戳戳給了老呂一個眼神,見對方心神領會后,方才安下心來。
早就聽說這小閻王雖是個笑面虎,但卻出手闊綽,如今看來絲毫不假。
顧淮之說罷,挑釁似地看了譚文淮一眼,似是在說:敢不敢跟他比一場?
隨著那艘木船在湖面上漸行漸遠,慕安寧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無語”這個詞的含義。
她從前怎么沒發現,這人哪像是快要十七歲的人,分明比七歲孩童還要幼稚。
不過,若是她與他較真了,那便是比他還要幼稚。
想及此,她輕輕搖了搖頭,朝著身旁的男子輕輕一笑,道:“譚公子,我們坐下罷,不必理會他。”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慕安寧:“便勞煩小大夫為時某開藥了。”
慕安寧腦中立時閃過少年的身影,忍不住心道這也太巧了:“時公子也落水了?”
時將離慢條斯理地揚起長眉:“也?”
慕安寧點了點頭,眼底不由得泛起一絲無奈:“小女昨日也不慎落水,這才一時有些詫異。”
看來昨日有不少人去看那龍舟,端午都是在水底過的。
不過奇怪的是,她在水底泡了好一會,竟也只是發了一夜的熱,沒有同時將離這般,過了一日竟還如此畏寒。
時將離恍然點了點頭,忽然勾起唇角道:“那安寧可還記得,昨日是誰救了你?”
第 68 章 觸碰
慕安寧愣了一瞬,眼底閃過一抹疑惑:“時公子如何得知昨日我是被人所救的?”
據顧淮之所言,昨日岸邊注意到她落水的,只有他一人。
按理說,她落了水并且還被顧淮之救下一事,不該有他人知曉才是。
慕景銳緩緩將手中的書卷放于案上,看向愁眉不展的母親:“姨娘,你就放寬心吧。”他的嘴角翹起一抹弧度:“他們不可能查得到我頭上。”
蕓娘睨了眼自己氣定神閑的兒子后,揉了揉眉心:“你倒是頗為淡定。”她的右眼皮再次不自覺地跳了跳:“你父親今日會叫那些個道士來府中,你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可千萬要藏好。”
慕景銳深深看了自己母親一眼,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
即便他們發現了,也無可奈何。
這梁國的東西,他們楚國的人不可能看得出來是什么。
*他可比那譚文淮強多了。
“世子當真厲害,年年都是第一。”
“在下甘拜下風。”
顧淮之表面在笑,但那顆心卻早已不在這了。
不多時,他便撥開恭維的人群,欲朝著涼亭走去,但卻忽然被一人攔住。
慕景悅捋了捋有些凌亂的發絲,含羞帶怯地福了福身:“世子。”
顧淮之有些不悅地停下腳步,上下掃了她一眼:“你是?”
慕景悅一愣,有些難以置信,似是全然沒想到少年竟會問出這樣的話。
那日相親會,他們二人在船上待了也有半個時辰,他竟說不記得她。
見少年滿臉不耐,似是轉身就要走,慕景悅心頭一緊,趕忙壓下心中的失落,柔聲道:“小女姓慕,在家中行三。”
她又福了福身,小臉通紅地牽起一絲笑意:“方才在林中,多謝世子將那只野兔讓給小女。”
若非顧淮之放棄了那只野兔,那她此番恐怕會丟人現眼,一只也射不中。
原以為狩獵很簡單,怎料全然不似射靶子那般容易。
顧淮之蹙了蹙眉,這才想起了眼前這位姑娘的身份。
原來是慕安寧的庶妹。
不過,他可沒那么好心。
他揚了揚眉,毫不留情地戳破:“你想多了,本世子并未讓你,只是有更好的獵物等著我罷了。”
一只野兔與一只野豹,明眼人都知該如何抉擇。
慕景悅望著少年仿佛在嘲笑她的愚昧的神情,指甲都要將手心嵌出個洞了,但卻仍舊強裝著笑臉。
聽聞,顧淮之當初對慕安寧也是這般愛答不理的。
但她與慕安寧不同,若是讓她得了機會,她絕不會輕易放棄。
況且,她旁敲側擊過祖母與父親。
方才,他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來著?
*所以,那食盒是給誰的?!
顧淮之愣怔片刻,猛然回首,只見那個他生平最厭惡的人,竟不知何時坐在他身后的桌前。
而少女正站在那白面書生面前,貌似有些躊躇。
瞥見少女背影的顧亦寒也終于明白,方才堂弟那般古怪的神情,究竟是因為什么。
眼見堂弟眼含怒火,便要站起身朝著那兩人而去,顧亦寒立時低聲道:“阿淮,莫要沖動。”
此刻不宜鬧事,若是發出什么聲響打草驚蛇,使得那幫人直接逃竄,那就不妙了。
便是在顧亦寒話音落下的瞬間,那頭的少女也終于開了口,道出了一模一樣的稱呼:“阿、阿淮”
耳力極佳的顧淮之僵在了原處。
阿淮?
她在叫誰阿淮??
她從前可向來沒有如此喚過他,而如今竟這般喚那譚文淮。
少年的眉頭緊緊鎖著,又欲站起身,便聽少女語氣平和道——
“阿淮,這是我親手做得桂花糕”
聽見這話,顧淮之心頭一跳,忽覺喉嚨涌上一股血腥味,在顧亦寒訝異的注視下,竟直接吐出一口鮮血。
“阿淮,你”顧亦寒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身為太子的他自詡見過不少稀奇的事,但仍舊感到幾分難以置信。
他這堂弟就是因為心上人給旁人做了桂花糕,所以便口吐鮮血了?
而顧淮之摸了摸唇角淌出的血,只覺耳邊嗡嗡作響,而少女后面的話,他全然聽不清了。
*
茶肆外忽然傳來此起彼伏尖叫聲,正談話的慕安寧與譚文淮互望一眼,皆隨著周遭桌子的食客站起身來。
有人議論道——
“發生了何事?”
“聽這聲響,好像死人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如此膽大妄為?”
剎那間,慕安寧與所有人一般都犯了難,一時不知是下樓還是留在茶肆內。
正當她思量的間隙,少女突地感到腕間有兩股力道,分別一左一右拉住了她。
“阿寧,此地不宜久留。”
“安寧,我、我們快走吧。”
慕安寧望著周遭飛舞的刀光劍影,心中一陣驚慌,不由后退了幾步。
她適才便一直在此處?
可她怎么好像沒有絲毫印象?
顧淮之本欲拉滿弓弦,準備對付突襲的刺客,卻在一瞬間注意到了身穿月白云煙裙的少女。
他的心頭一緊:“慕安寧,你怎么在這?”
但他也顧不上疑惑,一腳踢開注意到少女的刺客后,促聲吐出兩個字:“快走。”
慕安寧也顧不上回想奇怪之處。
她眼疾手快地從袖中取出一小袋那能迷暈人的藥粉,扔給正分心留意她的少年。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見他穩穩接住藥粉,她這才趕忙提起裙擺小跑了起來。
但她毫無所覺,身后有一支羽箭破空,發出細細的嘯聲。
顧淮之眼見那支箭就要朝著少女射去,快步走去,一個回身,一把摟住了少女的腰身,躲過了那支箭。
慕安寧還未明白發生了什么,便感到眼前一黑,旋即就被一股讓人安心的淡淡麝香所包圍。
少年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耳畔上,她的眼睫不適應地顫了顫,卻也暫且不敢亂動。
她的側臉緊緊貼在少年起伏的胸膛,隱約能感受到傳來的陣陣心跳聲,在她耳畔輕輕蕩漾。
片刻后,少年停下了動作,她不由得稍稍抬眸,望向少年的側臉。
他的右臉頰被劃傷了。
顧淮之與顧亦寒互望一眼,彼此心領神會,不言而喻地理解了對方的意思,當下便朝著兩個相反的方向疾步奔去。
她怎會在這?
她雖想不起自己怎會出現在顧淮之身側,但她記得清清楚楚,今早只有她與慕景悅兩人來了獵場。
慕安寧試圖動了動頭,想要回頭看,但卻被施展輕功的少年一把按了回去。
他的氣息被這酥酥麻麻的感覺弄得有些紊亂,喉結也不自覺地一直滾動。
今日府中有道士來驅邪,所以老夫人將慕家所有人都喚到了許氏院內。
她素來對此類神力深信不疑,因而昨日崇德候提出此舉時,她立即點頭同意,但卻全然沒有往許氏的病不同尋常那方面想。
許氏自從生下慕宛兒后,便頻頻染病,或許其中確實蘊含著這種因素。
四月中旬,天氣已經逐漸有些燥熱。
慕安寧抵達許氏的院內時,正值晌午,烈日高照。
僅僅行走了半刻鐘,她就感到額前有細微的汗珠涌出。
許氏的一眾丫鬟垂著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祖母與養父尚未到場,只有蕓娘與她的一雙兒女正在低聲交談著。
慕景悅今日身著一襲水綠色的輕紗裙,看起來心情分外好,一見到她到來,便笑著打了聲招呼:“大姐姐。”
慕安寧同幾人點頭示意,卻并未有交談的打算,只是靜靜地立在一旁等候。
昨日從那相親會回府,慕景悅在飯桌上一直有意無意地同祖母透露,她與譚公子相處甚好,相互有意。
起初,祖母對她略顯責備,但在聽聞譚文懷是今年的探花郎時,她卻默然沉思,笑著叫她與譚公子多加往來。
縱使她原本對譚公子印象不差,但一旦此事被視作一項任務,她心中就有些不自在。
雖說從前與顧淮之的婚事也是如此,并且她還傻傻樂在其中,但如今卻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經過這番交談下來,祖母將注意全然放在了譚文淮身上,只字未提昨日本要同她游湖的,究竟是哪家公子。
慕安寧突地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驟然從思緒中抽回。
院子中央,忽然出現了一名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的小道士,頭戴玉冠、眉目清秀。
他小小年紀,卻身姿儼然,一直在不斷比劃著一些她看不明白的動作。
正當她心生疑慮之際,那小道士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向她看來,清澈得仿佛能洞悉一切。
*
正廳內,慕老夫人喝了口茶,凝視著蕓娘與她身旁的慕景銳。
她沉吟片刻,終于開口道:“這些日子,就讓景銳到侯府的別院先小住幾日。”
侯府子嗣固然重要,但侯府明媒正娶的正妻同樣重要。
雖不知許氏到底生了什么病,但若是讓她一直病下去,怕是會謠言四起。
蕓娘聞言,心中一顫,卻不敢與老夫人對著干,于是怯生生地望向崇德候:“侯爺”她的雙眸滿是水光,讓人心生憐惜:“銳兒還小,讓他一人去別院住,妾身放心不下。”
崇德候眸中也透出一絲猶豫,看了眼妾室,又看了眼庶子。
就在此時,慕景銳向前走了一步,少年氣的臉上滿是認真:“祖母,父親。”他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緒:“若是能讓母親痊愈,景銳愿意去別院。”
慕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斜眼瞥了蕓娘一眼,笑道:“這才是我們慕家子孫該有的樣子。”她的目光充滿了慈愛:“放心,待你母親痊愈后,祖母會派人接你回府。”
慕安寧來探望“生了病”的慕宛兒時,聽見的便是這樣一番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慕宛兒果真如她猜測的那般,并未染病。
她一時不知是該敲門進去,還是默默離去,裝作沒聽見。
但還沒等她想好,慕宛兒便推門出來了,二人直接撞了個滿懷。
慕宛兒腳步頓止,訝道:“姐姐姐?”
慕安寧微微頷首,雙眸在妹妹身上來回掃視,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宛兒,你這是要出府?”
面前的少女身著一襲樸素男裝,與她在梧桐城時的模樣相比,少了那縷胡須,卻多了幾分清秀與俊朗。
慕宛兒面上閃過一絲掙扎,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仿佛干了什么壞事一般。
她雙眸一轉,笑瞇瞇道:“姐姐,我屋里還有一套男裝。”
慕安寧指尖微動,看著少女笑靨如花的面容,霎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下一句話便是:“姐姐,你陪我一起出府吧。”
*
顧淮之理了理衣襟,心道待會就同慕安寧說,他娘想她了,想邀她到府中小聚。
他只不過是路過慕府,順便帶個話罷了。
拴完馬后,卻有一名紅衣婦人搶先他一步,滿面笑意地進了慕府。
顧淮之撫了撫下巴,心道這婦人穿得還當真是喜慶,發間竟還別了朵大紅花。
不對。
少年的腳步立時頓止,腦中倏地閃過那日慕宛兒所言: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 69 章 定親
慕安寧看了看侯府的高墻,又看了看少年,欲言又止:“世子,你”
今日是她的休假日,因此不必去醫館。而且祖母還特意囑咐過,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府,說是有要事。
此處陰影斑駁,樹蔭婆娑,乃府中難得的陰涼處,從她的院子去往正廳的路上恰好會路過。
若是未曾聽見那落地的聲響,她或許也不會留意到這一角落忽然多了個人影。
少年今日穿著一身潔白的衣衫,身姿挺拔,站在這片陰影下,顯得格外耀眼。
另一位貴女也連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她掩唇一笑,眸中閃過不甘:“柳姐姐不是都要同世子定親了,還差得了這一時么?”
原本她們一眾姐妹也是不信的,但柳清月竟還與世子相互傳過信。
這種事,可做不了假。
聽見這番話,柳清月才終于恢復了笑靨,絲毫不掩蓋自己面上的得意:“那是自然。”
她今日入宮便是為了試探皇后,皇后雖礙著圣上所以未曾表態,但她卻看得明白,姨母對她的做法,并未有所不滿。
*從前若是一起參與宴會,她看到他飲了酒,都會派人送醒酒湯到王府。
但不用想也知道,顧淮之一定都沒有喝。
眼見顧淮之垂眸,通身透出一股失望的氣息,慕安寧面色淡然發問:“世子今夜造訪,有何事?”
少女心想,待聽完顧淮之的回答,再決定可否要讓他幫忙查喬大哥的事。
不過今日恐怕,當真要欠他一個人情。
顧淮之歪了歪頭,似乎有些沒聽明白少女在說什么。
就在慕安寧準備再開口問一回時,少年終于聲音低啞,答非所問道:“阿寧,我昨夜做了一個夢。”
夢?
慕安寧的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就那樣靜靜聽著,但少年緊抿著薄唇,似乎并不打算繼續說下去。
慕安寧只得耐著性子繼續發問:“世子做了什么夢?”
所以顧淮之深更半夜來尋她,便是為了同她講他做得夢?
罷了,他醉了酒,行事詭譎也屬實正常。
那番感覺,他著實不想再經歷第二回。
顧淮之勾了勾唇:“除非,你答應我先別成親。”
慕安寧被他勒得慌,氣兒忽然竄上來,抬眸瞪了他一眼:“世子,當初這樁婚事本就是我一廂情愿,但我如今已然如世子所愿,退了親。”
她有些懷疑,顧淮之此刻壓根就是在裝醉,否則力道怎么可能這般大,掙也掙不開。
她著實不喜歡這種被人控制的感覺。
“世子究竟為何還不愿放過我?”少女的語氣全然沒了先前的溫和,聲音大了許多,再沒顧忌什么禮儀。
她甚至有些懷疑,顧淮之就是見不得她好,才一而再再而三阻撓她的婚事。
她與譚文淮的婚事已成定局,就連嫁衣都快要制成,她絲毫沒有悔婚的想法。
眸光迷離的顧淮之垂眸看去,愣了一瞬。
少女垂著長長的眼睫,但瑩白面容上的慍色極為明顯,似乎是想同他算舊賬。
“阿寧,我從未想過與你退親。”顧淮之用下顎蹭了蹭少女的頭頂,悶聲道。
他確實沒提過退親,他當初只是不想定下這場婚事。
慕安寧氣極反笑,忍不住質問,即在諷刺少年也在諷刺自己:“世子莫非當我是個傻的?”
都說酒后吐真言,但這番定論到了顧淮之身上,倒是反了。
他喝了酒,竟還能面不改色撒謊。
愣怔的少年手指似乎松了松,但他懷中的少女并未發現,而是繼續往下說道:“上京誰人不知,你顧世子最厭惡的人”
慕安寧輕輕吸了一口氣,才終于有勇氣面對那段往事:“便是他的未婚妻子。”
她縱然再喜歡他,那也是要臉面的。
他們剛定親的那段日子,她只要出門便能聽到旁人的議論。
因此,她縱然心知會被許氏責罵,也央求許氏暫且別帶她出府參加任何宴會。
顧淮之張了張口,但還沒來得及解釋,少女又繼續訴說,這些年一直埋在心底的話。
“我知道,剛定親那年冬獵,世子將我一人落在馬背上,便是想讓我知難而退。”慕安寧頓了頓,想起自己當初那副傻傻的模樣,眸子一時有些發酸:“是我不識抬舉,那時便該與世子退親。”
那年冬獵,是他們定下婚事后,第一回見。
當初她被養母逼著上了馬背,不過,王妃特意囑咐過顧淮之帶著她。
顧淮之自小便知曉她學不會騎馬,當場便直接應下,她還因此心底雀躍了一番。
誰知,到了狩獵場地,他竟直接將她落在原地,自己同友人揚鞭而去。
依稀記得,與他同行的公子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他說:“本世子喜歡會騎馬的。”
那些個聽到這番話的貴女公子們,當即便竊竊私語起來,道她倒貼顧淮之。
但她卻百口莫辯。
因為,那是事實。
她喜歡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不喜歡她。
聽完少女這番話,顧淮之緊鎖了眉頭,極其艱難地才回憶起了那段往事。
好像,確實有這么一回事。
膳廳內,許氏用膳用到一半,突地嘆息一聲:“宛兒也著實太不讓人省心了,都是快出嫁的姑娘了,還成日到別人府中留宿。”
慕老夫人不置可否地看了眼兒媳,淡聲道:“行了,宛兒已然及笄,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慕宛兒雖然是他們慕府的女兒,但更是未來的太子妃。
若是將她限制得過于嚴苛,保不齊她日后心中會滋生怨懟,不再幫襯侯府。
聽見這許氏這番話,慕安寧與今日難得在家中用膳的慕歸凌互望一眼,皆沒開口。
昨日回府后,慕安寧將此事也告知了慕歸凌,畢竟他是大理寺少卿,關于這種事也處理得多。
慕歸凌聽后,連夜出了府,直至適才才回府,但卻仍舊沒有慕宛兒的消息。
如今只能將希望寄托于太子身上,但也不知顧淮之究竟有沒有將口信帶給太子。
胃口不佳的慕老夫人站起身來的同時,還不忘敲打許氏:“你們先吃著,歸凌難得回府一趟,就別談這些了。”
待送走慕老夫人后,慕景悅立時放下碗筷,柔聲安撫臉色不好的許氏:“母親莫要動氣,二姐姐在府中待得煩悶了,出府住幾日,也在情理之中。”
她彎了彎唇角,逗樂了許氏:“景悅就是想出府,也沒地可去呢。”
話雖說得好聽,似乎絲毫沒有怨言,但桌下攥緊的掌心卻暴露了她當下的想法。
究竟憑什么,同為慕家小姐,慕安寧與慕宛兒皆能被人恭維、交到好友。
而她卻只因庶女這個身份,處處被人瞧不起。
桌上余下的三位小輩,望著正在交談、神似母女的兩人,心底心思各異。
*
慕安寧正準備出府,前往醫館,卻被一位小丫鬟攔了下來:“大小姐,老夫人讓您去前廳一趟。”
慕安寧心下不由得一驚,暗自思忖著祖母忽然喚她過去,莫非是知道了慕宛兒的事?
不過,這等疑慮很快就便被她打消,因為才到前廳門外,她便聽到了里頭傳來的交談聲。
慕老夫人精神抖擻地笑道:“王妃有心了,夏日炎炎,老身這幾日身體確實不是很爽利。”
“還有這酸梅湯,是王府的廚子從御廚那學來的。”洛氏笑了一聲:“老夫人若是沒胃口,可在用膳前,先喝上一碗。”
踏入正廳的慕安寧收斂心緒,雖不知安慶王妃為何忽然造訪,但仍舊面不改色地行了一禮:“王妃,祖母。”
她頓了頓,這才注意到一旁目光灼灼的顧淮之,出于禮節也喚了一聲:“世子。”
洛氏目光慈愛地看向一身青色薄裙的少女:“安寧來了。”她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側眸給了兒子一個眼神。
下一刻,洛氏沒等慕安寧開口回應,便朝著慕老夫人道:“老夫人,便讓小輩們下去聊自個的吧,想來他們也不愛聽我們說話。”
慕老夫人眉心跳了跳,面上笑容分毫不減:“王妃說得是。”她轉頭看向孫女:“安寧,好好招呼世子。”
慕安寧瞧了眼已然站起身的少年,只得點頭應下。
*
亭子內,端坐著的兩人面面相覷,率先開口的是顧淮之。
此處很是陰涼,沒被太陽照到,但他那雙眸子卻分外亮:“阿寧,我將話帶到東宮了。”
慕安寧點了點頭,想來顧淮之今日造訪侯府,便是因為慕宛兒之事:“多謝世子。”
少女說罷,便再沒話說了。
顧淮之心底又是一沉,雖然從前她的話也不多,但他們兩人在一處時,她總會沒話找話。
顧淮之想了想,勾起唇角道:“阿寧,你們侯府的花開得很好。”
此情此景應當吟詩一首,但可惜他腦中一片空白。
慕安寧點了點頭,旋即兩人又是一陣無言。
慕安寧心知這樣下去也只是浪費時辰,她還得去濟世堂,便緩緩站起身:“世子若無其他事”
顧淮之連忙打斷她,似乎生怕她直接走了:“阿寧,我有事。”
慕安寧起身的動作一頓,沒料到他還當真有事:“世子還有何事?”
顧淮之眸底閃過一絲掙扎,半晌才認命似地道:“其實那日你落水,救你的人不是我。”
聽見顧戟的答復,顧淮之神色一凜,雖然經過昨日一遭,他早已猜出了半分,但心中仍舊不快。
這封信上沒有落名,原以為那字跡不同,只是慕安寧讓丫鬟代了筆,豈料他竟真的被人耍得團團轉,還樂在其中。
慕安寧除了給他那副藥后,的的確確再沒關心過他。
甚至還一聲不吭地定了親。
顧淮之深吸一口氣,突地站起身:“備馬,去柳府。”
就在顧戟垂首應下時,少年的話音忽而一轉:“不,去譚府。”
第 70 章 呵呵
【女鵝是不是有心事,怎么今天笑都不笑一個?】
【難道我女并不滿意這門親事?】
【嗚嗚嗚我女要是不幸福,我又怎么能放心走?】
【現在任務進展好不容易這么順暢,但我好舍不得啊啊啊!】
【這東西真的是護身符嗎?】
柳清月察覺出少年眼底的不悅,微微一愣,卻仍舊維持著笑容。
她婉柔的嗓音使得她身后的下人起了一身雞皮:“世子,家父托小女為王府送來佳釀。”
顧淮之瞥了一眼她身后小廝捧著的酒,‘哦’了一聲,語氣中帶了幾分不耐:“你找我作甚?這種事你理當找我娘。”
往日也時常有人往王府送禮,但這些瑣事向來不歸他管,他也并不懂得什么人情往來。
似是沒想到少年如此口直心快,柳清月肩頸僵硬了一瞬,方才柔聲開口:“世子且放心,王妃已經知曉了。只是,小女還有其他事要找世子。”
顧淮之沒吭聲,只是靜靜地立在那,抱著臂,仿佛在看她還能說出個什么花樣來。
感受到少年注視她的目光,柳清月稍稍垂下雙眸,心情立時激蕩起來。
她面上泛起一抹緋紅,半晌才含羞問道:“世子,家父過幾日過壽辰。家父托小女前來詢問世子,可否賞臉參與。”
顧淮之撫了撫下巴,語氣中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敷衍:“哦?柳國公過生辰?那本世子考慮考慮。”
柳家也當真有意思,一個兩個的日日都過生辰,且都來邀請他。
照理說,安慶王府同護國公府,除去那一樁令人煩心的指婚之事,應當向來沒什么交情。
見少年沒有即刻答應,柳清月咬了咬唇,回身給了身旁的丫鬟一個眼神。
小丫鬟立即會意,恭敬地垂首,將手中那長長的錦盒遞給了她。
柳清月將錦盒緩緩遞到了少年跟前,眼中流轉著一抹期待的光芒:“世子,這柄劍是小女的一點心意,還望世子收下。”
顧淮之瞥了那緋紅錦盒一眼,耐著性子道:“無功不受祿,柳小姐這是何意?”
柳家當真奇怪,派女兒來王府送東西,就是為了他能參加護國公的壽宴?
柳清月緊緊咬著唇,終于決心將心底藏了許久的少女心事說出來:“小女是為報答世子的救命之恩。”
顧淮之聞言,不由得地蹙起了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不解:“什么救命之恩?”
他對護國公這嫡女的印象,只停留在皇帝與皇后想為他們二人指婚一事上。
他何時救過這人? “臭小子夠拽,老子欣賞!”大漢和同伴對上眼,忍不住大笑起來,旋即不懷好意道:“看這小子如此緊張,莫不是馬車里頭藏著什么美人?”
原本一顆心提起來的慕安寧無奈側眸,目光掠過一臉淡定的慕宛兒。
也只有慕宛兒在這種時刻,還能有閑心開玩笑,分毫不感畏懼。
“臭小子,將錢財給老子交出來。”匪徒話鋒一轉,油膩的笑聲足以讓人起一身雞皮:“今日老子心情好,或許可以考慮只打你一頓,饒你一條小命!”
大漢話音一落,又是一陣譏諷的笑傳來。
侍衛遲遲沒說話,但慕安寧忽地感到馬車晃了晃,似乎是侍衛打算直接驅車而去。
透過被風吹開的簾子,在漆黑的夜色中,慕安寧與一名舉著火把的彪形大漢對視上。
少女瞳仁猛然一縮,飛快將車簾按住,但顯然,為時已晚。
“大哥,大哥!這馬車里還當真有兩個美人!”外頭的大漢吸溜了一口口水,賊兮兮地搓了搓手。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那被喚為大哥之人聽到手下的話霎時一喜,猛然提起刀,大喝一聲:“給老子攔住這不知好歹的小子!”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馬車沒前進幾步,便倏地被迫停了下來。
慕安寧的心立時跟著一緊,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與慕宛兒的行囊上。
看來這群山匪今日不要點好處走,絕無可能罷休。
可她們除去一些衣物與幾兩碎銀外,并沒有其他東西。
就在慕安寧暗忖著,可否要將為數不多的錢財給他們,買個平安時,暗衛猛然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放肆!”暗衛直接拔出腰間隨身攜帶的佩劍,怒喝道:“你們可知,攔下的是誰的馬車!”
外頭靜默了一瞬,旋即哄然大笑。
“哈哈哈,這小子在咱們的地盤還敢說‘放肆’?”
“大哥莫要留情,必須得好好整治一下這小子!”
“老子管你這是誰的馬車,縱然是皇帝老兒,今日也得給老子留下錢財!”山匪頭子聽著弟兄們的話,吐了口唾沫,貪婪的眸光落在其貌不揚、但卻分外寬敞的馬車上。
根據他往常劫財的經驗,這馬車里頭的人非富即貴,今日他們一定能賺上一筆,就當是劫富濟貧。
“你!”護衛一時氣急,說不出話來,捏緊了韁繩就想直接突破重重包圍。
“小的們,給我搜!”山匪頭子明顯不想再廢話,嘿嘿笑了一聲:“錢財與美人一個都別想逃,老子還就缺一位壓寨夫人!”
馬車內的少女聽到這話,不安的同時還有些犯惡心。
她仿佛可以看到,說話之人面目可憎的模樣。
而聽到如此放肆的話語,暗衛猛然跳下馬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接砍了一個山匪的腦袋。
未來太子妃,可是他們能夠覬覦的?
一眾人面面相覷,皆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二狗!”山匪頭子摸了摸臉上的血跡,望著地上滾落的人頭驚呼出聲。
片刻后,他一雙充滿怒意的眸子緊緊鎖定黑衣侍衛:“兄弟們,給老子殺!今日勢必要為二狗報仇,老子要將他千刀萬剮!”
“woc!”聽著外頭逐漸響起叮叮當當的打斗聲,慕宛兒不自覺飆出一句臟話,終于慌了神:“姐姐、姐姐,我們該怎么辦?”
慕安寧脊背已在不知不覺間被冷汗浸濕,心中暗自認同慕宛兒所言,這暗衛似乎不懂得變通,一直在不斷激怒那群匪徒。
而根據她方才的觀察,這馬車雖大,但里頭卻沒有任何藏身之處。
現下唯一的法子,便是直接棄車逃走。
思及此,慕安寧不動聲色地將隨身攜帶的藥粉,分給慕宛兒一包,旋即給妹妹使了一個眼色,表示她們待會可以從馬車后頭的窗子逃走。
眼見慕宛兒心中想了一串,便要直接躍下馬車,慕安寧猛然按住她,在少女茫然的目光下,指了指她們二人的兩個行囊。
現下在這荒郊野外,她們恐怕要待上整整一夜。
所幸,行囊中還有點糧食與水,于她們二人綽綽有余。
慕宛兒恍然咧了咧嘴,隨即手忙腳亂將自己的行囊背到身后。
與此同時,外面的打斗似乎愈加激烈。
“狗崽子!都死到臨頭了,還護著你家主子呢!”匪徒狠戾笑出聲,旋即毫不猶豫揮刀向馬車砍去。
感到馬車震動的慕安寧眉心立時跳了跳,但不多時,暗衛貌似又占了上風。
伴隨著馬車外的哀嚎聲,慕安寧沒再猶豫,一邊飛快地拿出一些糧食,放到馬車內,一邊低聲詢問:“宛兒,你當真不知太子殿下在何處等我們?”
她們兩人這般拋下太子的侍衛,著實有些不義,但情勢所迫,她們別無他法,留在此處也只會成為拖累。
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留下一些糧食給他,期盼他能夠在那群山匪刀下活下來。
慕宛兒不解地看著姐姐古怪的行為,老實搖了搖頭,頭上的珠子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見少年似乎當真一點都不記得,柳清月微微紅了眼眶,但仍舊端住了身子,眼中流露出一抹柔情:“三年前在甜水巷,小女差點被馬兒踩踏,多虧世子伸出援手,將小女從馬蹄下救了出來。”
顧淮之又負手想了一會,方才開口道:“柳小姐,你說得這件事,本世子全然沒印象。”
若說三年前他印象最深刻的事,莫過于與慕安寧定親一事了。
柳清月唇角泛起一絲釋然,并沒有責怪少年的意思:“世子不必在意,小女記得便是了。”
她輕輕撫摸著手中的錦盒,仿佛在回味著那一幕,而那股深藏的炙熱,也愈發明顯地在她眼底閃爍:“這些年來,世子的恩情一直在小女心中揮散不去,救命之恩應當以身”
顧淮之越聽越不對勁,直接出言打斷她接下來的話:“柳小姐,縱然我當真救過你,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縱然是只貓狗,本世子也不會見死不救。”
“想必皇叔皇嬸也同你說了,我已有心儀的女子,你無需將那些戲言當真。”他腦中霎時浮現一抹身影,眼底不自覺漾起笑意。
晌午時,若非要解決那一幫跟蹤他的人,他就可以同慕安寧多相處一會,送慕安寧回府的人不可能是顧戟。
只不過,對于那時常出來操縱她的東西,她卻是感到一陣無力。
她倒是想過同慕宛兒坦白此事,但她發覺慕宛兒有時也同樣會被操縱,因此她應當也并無法子能夠應對。
日后也不知可還會出什么幺蛾子,畢竟那東西似乎一心想讓她再度喜歡上顧淮之。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慕安寧再抬眸時卻是一怔,訝異出聲:“時公子?”
這上京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但卻總能遇見相熟的人,就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默默推動著一切。
原本并未注意到少女的時將離眸光一凝,那道打量的目光霎時從陸老大夫身上移開。
他大步走至慕安寧跟前,眼底也泛起一抹訝色:“安寧,你怎會在此?”
慕安寧笑了笑:“我在此協助陸老大夫開藥方。”
時將離瞥了眼在另一側為病人診脈的陸老大夫后,揚起唇角:“那時某日后可要喚你一聲安寧大夫了。”
慕安寧失笑搖頭:“時公子說笑了。”她的目光落在時將離詭譎的穿著上,不由得開口發問:“時公子可是很冷?”
這樣的天,大家穿得都是薄衫,而時將離穿得一身黑,還披了披風,似是活在冬日。
時將離神色一頓,合時宜地咳嗽一聲:“時某昨日落水,因此才來醫館要張祛寒的方子。”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慕安寧:“便勞煩小大夫為時某開藥了。”
慕安寧腦中立時閃過少年的身影,忍不住心道這也太巧了:“時公子也落水了?”
時將離慢條斯理地揚起長眉:“也?”
慕安寧點了點頭,眼底不由得泛起一絲無奈:“小女昨日也不慎落水,這才一時有些詫異。”
看來昨日有不少人去看那龍舟,端午都是在水底過的。
【難道是我小說看多了,總覺得這東西更像什么邪物。】
【嘖嘖嘖,去醫館聽大夫念經,還不如繡蓋頭呢。】
【不過不得不說,我女的毅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至少我不行。】
【系人跟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