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風雪
細雪給屋檐蓋了一層薄薄的白紗,上京都的雪不似漠北,上京都的雪柔且冷,晶瑩的顆粒飄飄揚揚,空氣中似乎都漫起了水汽。
湖邊的小樓里燒著暖和的地龍,將門外的濕寒擋了大半。
不一會兒莫相識抱著一盆水,水里是條大黑魚,開心的跑了進來,“師兄,我們晚上吃魚吧!”
時傾久和烏良月兩人圍坐在炭火邊,難得的享受一下休閑的日子。
辰仄在中秋不久后便在祭祀臺飛升,烏良月接著繼任國師之位,與之隨行的岑溪繼任祭司之位。
新年已過,時傾久和江辭蜜里調油的過了小半年,進年關的時候因為烏良月頭次以國師身份過年節,要處理的事情一大堆。
加著岑溪之前更多給烏良月打副手,一下子接替烏良月的職位也是忙的不可開交。
現下新年將過,上元節的事宜跟著年前處理不少,烏良月總算是能來小樓里躲一下午清靜。
烏良月捧著師弟給他煮好的紅茶,暖烘烘的甚是慰藉。
時傾久對著跑進屋的莫相識招呼道:“快過來暖暖,你把魚放去后面小廚房,等晚上你江大哥回來做給你吃。”
莫相識抱著大盆咣當給扔進去,然后跑過來坐在炭火旁搓搓凍的有些紅的手問:“林大哥會和江大哥一起來嗎?”
時傾久:“應該會,今日三皇子府的小世子過滿月,我借口風寒推了。你林大哥大約會跟著林家一起去,忙完一聽江辭來這兒,他肯定也得跟著。”
烏良月在一旁生悶氣,之前中秋當晚林和如和他一頓表忠心,加上莫相識還在一邊可憐兮兮的像只小狗似的望著他,他沒當場松口,但也沒堅持幾天。
自家小孩兒跟著他連個名分都沒,甚至連明面都沒法好好往來,這給他氣的,怎么看林和如怎么不順眼。
莫相識直到他大師兄又鬧脾氣了,趕忙湊過去笑瞇瞇道:“師兄,前幾日林和如給你尋到一個碧玉筆洗,可好看可好看了,等過幾日就給你送去。”
烏良月瞥他一眼,不舍得和小家伙生氣,又覺得小白菜沒了十分心疼,最后淡淡應了一聲,還給他塞了個熱乎乎的米糕。
烏良月放下茶杯,看看外面的雪景,說道:“自從師父走后袁慶帝更加放肆了,連日來窩在后宮等著那些巫師半仙給他煉制長生丹。年節見他一次,腦子越發的混沌,身體也每況愈下,怕是要不了多久,這皇位就要易主了。”
時傾久點點頭,“之前師父就說他的命數不長了,但壞就壞在這個當口上他還惦念著兵權,又和烏蠻族那個巫師牽扯甚深,而且因為他的縱容現在上京都處處可見外族的身影,可以說西南現在被他自己放開個口子。”
莫相識別看小小個,但是辰仄親傳的三弟子,哪里那么簡單,也就身邊人天天把他當個白面團子玩兒。
莫相識手里捧著熱乎乎的米糕,說道:“之前西郊有打探回來消息,西南那邊的邊境軍蠢蠢欲動,時常會調遣軍隊進行操演,如果袁慶帝繼續這么下去,大概過不了多久,西南戰事定起,到時候……”
時傾久也深深嘆口氣,“但時候必要有人領兵出征,將軍府便是鍋邊上的餃子,不管是誰總得跳下去一個。”
屋里陷入沉寂,莫相識蹲坐在小凳子上抬頭看他師兄,“師兄,我們能做些什么?”
烏良月搖搖頭,“你和小久盡可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只要不濫用術法,不做違禁的事,我不管你們。我……我能做的,是像師父一樣,坐鎮國師府,聽命于命晷。”
看著烏良月眼底一閃而過的不忍,身邊的兩人也沒再說話。
烏良月到底和辰仄不一樣,他的師兄向來悲天憫人,但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就像他說的,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能做的就是慢慢走,慢慢看。
師兄弟三個一下午就圍著爐火說說話,聊聊天,雖說各自心思沉重,但至少現在還得空在一起能坐著談天說地。
晚上果不其然,江辭和林和如兩個人手里拿著從街上買的大包小包的食物,帶著一身寒氣抵達湖邊的小樓。
把東西放去桌上,兩人一起撲去炭火旁,搓手揉耳朵。
林和如:“今早雪停了,晚上有太冷了,要凍死我了!”
莫相識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茶,讓兩人捧在手里取暖。
時傾久坐在江辭身旁抬手捂上他冰冰涼的耳朵,江辭抬頭,兩人相視一笑。
林和如委屈巴巴坐在一旁,烏良月的眼神太可怕,他都不敢和他家小兔子撒潑討巧。
但小兔子到底心疼人,把自己脖子上的絨毛圍巾取下來給林和如戴上,暖烘烘的圍巾還有香味,林二虎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烏良月不想在這里糟心的繼續坐下去,干脆自己去了二樓房間休息,走時候還囑咐眾人趕緊做飯,熟了叫他。
沒了家長在旁盯梢,林二虎眼瞅著人走了轉身就撲進了小兔子懷里,“小識,想起我了,快抱抱。”
莫相識紅著耳朵抬手推推他,“昨日才見過,你起來……還有人呢。”
林和如黏著他不想起,還悄悄問他,“師兄今天回去嗎?”
莫相識想了想,點點頭,“應該會回去,明日還有事情,省得他明天一大早往回趕。”
林和如嘿嘿一笑,抱著小心肝兒討好的問:“那……你今天能留著陪我嗎?”
莫相識臉唰的紅了一片,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一邊,時傾久和江辭兩人似乎在說什么事兒沒注意他兩,于是他點了點頭,聲如蚊吟的應了一聲。
林和如這下更歡樂了,像只大狗摟上了肉骨頭,尾巴都要搖成花了。
另一半江辭暖好了就往后面小廚房走,時傾久給他系上圍裙,就在一邊陪他。
江辭:“今日去三皇子府,三皇子有意和爹交好。老皇帝越來越糊涂,在這么下去必然會出大亂子。”
時傾久:“那爹他什么意思?”
江辭最喜歡時傾久跟著他一起叫人了,手里停下刮魚鱗的動作,歪頭蹭了蹭時傾久,反問道:“久久覺得若是老皇帝死了,哪個皇子繼位最好?”
時傾久想了想,道:“袁慶帝至今未立儲,大家心知肚明,老皇帝不愿意從那個位置下來。大皇子為人沉穩寬厚,但是比起其他皇子,能力不足這么些年沒有任何建樹。二皇子是我最不看好的一個,囂張跋扈,當了皇帝他不得上天?”
江辭聽著笑了笑,寶貝說的話雖然孩子氣,但事實就是如此。
時傾久:“四皇子和三皇子相比較而言是性格最好的兩個,兩人能力都很出眾,至少表面看來德行和能力都十分出眾。但是……四皇子這人偽善,做事有些不擇手段。”
江辭點點頭,“說的沒錯,而且四個皇子里三皇子最先有了子嗣,而且和王妃感情深厚。比起其他皇子來說,就算為了妻孩他的決心也要更大。爹他沒立即給三皇子回復,但是八九不離十。”
江辭把魚料理好,因為黑魚很大,一半上鍋蒸,一半做了麻辣魚,正好給這些人去去濕寒氣。
江辭怕時傾久嗆到,就魚在鍋里煮好,就帶著人來了外間。
時傾久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問道:“若是要出征,你會去嗎?”
江辭搖搖頭,“爹不會讓我去的。這么多年來我裝瘋賣傻,好不容易熬到現在。而且朝堂上的人也絕不會放心把命交給我一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
但是江震就算再英勇,到底還是老了,若是真的出征,一家人的心也就都跟著去了。
時傾久抱抱有些落寞不甘的江辭,他知道他所有的難過,卻無能為力。
江辭聞著鼻尖好聞的清淡桃花的味道,心中的煩悶消減了不少,緊緊摟了對方一下,他側頭親親白軟的耳垂,說道:“好了,或許事情沒那么糟糕呢?”
時傾久知道他在寬慰自己,也不多說什么,就安靜的窩在他懷里,感受著彼此的心跳。
半晌后江辭拍拍他,“好啦,沒事兒了,我們去看看魚,順便讓小識去叫師兄吃飯。”
把人從懷里扒拉出來,繼續說:“今晚我們吃了飯回將軍府,把小識和二虎也帶走吧。這里靠水,昨日又下了一天雪太濕冷。二虎那個傻子今日逮著了人肯定不舍得放小家伙走。”
時傾久笑著點點頭,踮腳往對方嘴角親了親,然后留下江辭盛飯,自己去叫人了。
一群人圍著飯桌有說有笑的吃著晚飯,熱辣的魚吃的莫相識一邊嘶啦一邊喝水,嘴唇都紅了一圈。
林和如在一邊拿他沒辦法,伺候著小家伙喝水吃飯一點都不怠慢,抽空還給他夾一筷子蒸魚,讓他緩緩再吃。
烏良月向來口味清淡,江辭知道他胃口,還另外給他在魚湯里煮了青菜,吃的烏良月也心滿意足。
一頓飯吃的熱熱鬧鬧,收拾完東西,最后趁著月色一行人離開了小樓。
遠處的山間濃黑如墨,刺骨的寒風帶起陣陣寒意,往日明亮的月色也被黑云遮擋的密不透風。
第八十二章 山雨欲來
大慶三十七年三月初五,二皇子意圖謀害袁慶帝被禁于皇子府,袁慶帝一時氣血攻心,吐血后中風癱倒在床。
袁慶帝下旨,由三位皇子共同協作治理朝政,后輪流去病榻前匯報當日所得。
國師府自年后便閉門謝客,信任國師要閉關半年不問凡事。
病后的袁慶帝對巫蠱之術更是癡迷貪戀,整日里吃著所謂的巫丹續命,原本屬于琉璃國的巫師漸漸成了大慶的巫師,坊間都傳袁慶帝是被巫蠱之術攝了心魄。
大慶三月十七,琉璃國與大慶的共鄰國月升忽然舉兵來犯,袁慶帝下旨命江震帶領三十萬精兵前往西南平亂。
出征前日
江震坐在濕漉漉的樹下,仰頭看著霧蒙蒙的天就這么看了半日。
江辭端著一壺散發著熱氣的酒給他爹送來,然后一起盤腿坐在樹下,“爹,你出去了護好自己,家里不用你操心。”
江震看看兒子沒說話,轉而繼續盯著天看。
江辭:“月升向來是保和派的,這次忽然進犯疑點重重。袁慶帝又與烏蠻族有勾結,怕是這次來者不善。”
江震看看遞在眼前的酒,接過攥在手里,“如果我能回來,你就繼續做你的二世祖,若是……和三皇子結盟,一定護好你蘭姨和小寶。”
江辭端茶的手一頓,半晌沒說話 ,仰頭將酒一飲而下。
烈酒入喉帶起一陣辛辣,逼的人眼眶發紅。
大慶三月十八,江震帶領三十萬大軍起兵南下。
伴著濕冷的細雨,三十萬好男兒奔赴戰場,年邁母親的囑托,妻子不舍的淚水,隨著寒冷的風,消散于陰沉的天地。
之后月余,袁慶帝的病稍有起色,雖仍然繼續臥病在床,但腦子看著清明不少。
后袁慶帝以替老將軍管教留京嫡子為由將江辭放入了刑部,跟著刑部侍郎馮簡出入刑部做個隨身的書侍。,也能學著些東西。
江辭依舊是那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樣子,期間三皇子府的小世子過了百天,江辭代替江震代表將軍府前往三皇子府出席。
因著邊境正處戰事之中,三皇子并未給孩子大辦,就請了些朝堂上排的上號的人,在府中設了午宴。
江辭一個人躲在宴席旁的小花園里發呆,忽的一個看起來年歲不是很大的小吏在他身邊行了禮,低聲道:“江公子,我家主子說近日的了些白茶,前些日子將軍夫人同王妃說過想些去,主子派我來請您去內閣里取。
江辭:“你主子?誰?”
小吏彎腰俯了俯身子,低聲道:“奴才的主子自然是三皇子。”
看了看眼前的人,江辭把手里捏了一把的魚餌隨手扔進池塘,轉身道:“帶路吧。”
當夜,時傾久回到臥房的時候,就見只穿了襯衣已經洗漱好的江辭靠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望著窗外的月亮發呆。
走過去給對方肩上披了一件外衣,然后伸手將偷著寒風的窗戶順手合上,問道:“大晚上的怎么在這兒吹冷風?”
江辭摸了摸肩頭時傾久有些微涼的手,胳膊一帶把人抱進懷里,然后用外衣把人一起罩住,說道:“怎么你的手也這么涼?冷嗎?我再叫小瓶子加些炭火?”
時傾久搖搖頭,往后靠進江辭懷里,頭枕在江辭肩頭,說道:“沒事,剛剛從外面回來,沾了些寒氣。”
江辭攥著對方的手握在手里揉搓著,說道:“這么寒的天氣,大晚上穿這么少跑出去干什么?”
時傾久從他懷里鉆出來,然后拿過一壺溫熱的酒,笑道:“這是去年我趁著桃花開的季節用桃花釀的酒,今日讓無韻幫我取出來了。”
江辭端起酒聞了聞香味,然后一飲而盡,“久久的手藝真好。”
時傾久笑了笑又給他倒了一杯,問:“有心事?剛剛想什么呢?”
江辭:“今日去三皇子府,三皇子有意拉攏我。現在大慶的統帥不在上京都坐鎮,有不少人已經蠢蠢欲動了。而且近日袁慶帝說是精神不少,但三皇子說他已經偷找御醫看過,袁慶帝內里已經虧空,現在更像是回光返照。”
時傾久:“奪嫡是要開始了嗎?”
江辭嘆了口氣,繼續道:“現在大家都在等。等袁慶帝一命嗚呼,或是……等著邊境的戰報。只要有一樣出現意外,這看似平靜的朝堂低下翻涌的黑水,怕是就要浮出水面了。”
時傾久放下酒杯挪去江辭懷里,伸手抱上江辭結實的后背,將頭擱在他的肩頭,低聲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江辭側頭親親他的耳畔,然后怕人涼著,撈過軟榻上的薄被把人攏進自己懷里:“謝謝。”
身后像是一個散發著熱氣的暖爐,時傾久舒服的窩著,繼續道:“師兄這半年都不會出國師府的,我猜測這半年內朝堂會有大的變動。大約是命晷給的指示,我和小識也不再被允許進出國師府。辭哥哥……我……”
江辭抱著時傾久的手臂又緊了緊,低頭輕輕的蹭著對方的頭發,動作中滿是撫慰。
江辭:“久久,別害怕……”
時傾久低低應了一聲。
他不畏懼生死,只是害怕有一日他會看見江辭——他的愛人,猶如困獸在這渾濁的世間左突右撞渾身鮮血,而他,無能為力。
時傾久:“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好好的。”
江辭笑著在他耳邊輕笑一聲然后應了聲好,之后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頸項間,時傾久面上漸漸泛起紅暈,紅色的薄被下漸漸傳出令人耳紅的喘息聲,床榻上氤氳的熱氣吹淡了房間的寒冷。
大慶三十七年四月初九,邊境傳來急報。
原本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但三日前月升偷襲江震的隊伍,軍營內部出現叛徒,江震所帶領的那支疾風隊伍跌入山崖,大將軍江震生死未卜。
敵軍趁機來犯,我邊境軍節節敗退,三日內連丟兩座城池,邊境軍隊軍心不穩,整個隊伍愁云慘淡。
第八十三章 不孝子
急報送進皇宮當日,江辭正在刑部整理卷宗,聽聞消息急忙趕回將軍府。
蘭心抱著小寶坐在前廳等他,時傾久三日前被叫去國師府后便沒再回來,整個將軍府似乎空蕩蕩的。
皇宮一直都沒有動靜,江辭倒是收到一個嫩黃色雀鳥送來的書信,那是三皇子養的寵物。
袁慶帝在等,等江辭沉不住氣,他在用最好的機會試探江辭。
前廳里一片沉寂,一直到小寶一聲嗚咽將蘭心喚回了神。
讓人把小寶抱回屋里,沉默片刻后問道:“你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江辭派去暗地里跟著江震的黑貓傳回消息,確實看到江震落入懸崖,且到現在生死難定,懸崖下也沒找到江震的尸體。
江辭:“蘭姨,你在府里照看好小寶,明日我會讓小識來府里住著。”
聽著這么一番話,蘭心知道江辭已經拿定主意了,也不再多說。
蘭心:“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家里不用擔心,沒人能輕易欺負的了你蘭姨。你爹他……”
向來堅強的女子紅了眼眶,江辭上前去抱了抱她,安慰道:“蘭姨放心,沒找到尸骨就說明還有希望,而且我爹他猴精猴精的……不管怎么樣,我都一定把他帶回來。”
一時間找不到時傾久,江辭回去房間寫了封信交給蘭心,讓她等小識來了以后把信給小識。
蘭心點了點頭,然后目送江辭騎著棗紅大馬,消失在神獸街的盡頭。
大慶三十七年四月初十,袁慶帝命老將李習輔佐江辭,又帶十萬精兵前往西南支援大軍。
朝堂一片嘩然,不少人諫言,希望袁慶帝收回成命,不能將數萬將士的性命和大慶的安慰交到一個二世祖手中。
袁慶帝并未理會。
大慶三十七年四月十四,晝夜兼程四日,邊境迎來了他們新的統帥,但是將士士氣低迷。所有人都知道江辭是個什么樣的人,送這樣的一位人來,包括江震的那些副將,即使之前也算喜歡這個孩子,但緊要關頭,他們也沒什么好臉色。
江辭也不介意這些人對他的態度,也沒說什么場面話。
抵達軍營第一時間,拿著圣旨召集所有將領開會,聽將領匯報完目前形勢,三言兩語總結了要點和漏洞,之后雷厲風行進行一系列部署。
短短一個半時辰,眾將領再從江辭帳篷里出來時,完全變了一副姿態。
陳跡快走兩步搭上孫登的肩膀,嘴里嘀咕道:“我們都被那個孫子騙了,真是,不講義氣。”
孫登一摸胡須,仰頭看了看夜空,“這次回去,怕是上京都的天就要變了。”
陳跡呵呵一笑,“早些年就知道這天遲早得來,跟著老江這么多年,安穩日子也算過夠本了。”
孫登搖搖頭,“也不知道那老小子現在是死是活。”
陳跡也不說話了,江震一直到現在也生死未卜,不管在誰心里壓的都是塊大石頭。
他們自己人反了水,說出去也夠丟人的。
第二日一早,江辭帶領一隊精兵前往懸崖進行地毯式搜索。
懸崖底部是十分茂密的山林,林中蛇蟲鼠蟻繁多,有毒的沒毒的色彩斑斕見血封喉。
江辭越往里越心驚,參天的大樹茂盛的枝椏,把山崖底部遮擋的密不透風。
他總算知道,為什么他爹失蹤三日,軍營的眾人依舊沒有半點進度,束手無策。
穿上軍醫給眾人改良過的特質軍服,來搜查的士兵全身上下都被遮擋的嚴嚴實實,還有隨行的軍醫。
即便如此,還沒一個上午,就有兩個士兵被迫轉送回軍營療傷。
搜索了一日,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為了士兵的安全考慮,江辭在日頭剛開始落下時便下令往深林外頭走去。
就在一行人撤離的時候,江辭眼神一瞟然后腳步就是一頓。
樹干上一個桃花形狀印記,和當時他在莫相識百寶箱里見到的那個木牌上印記,一模一樣。
那是時傾久留下來的。
江辭仰頭往四周照,果然在較高的位置,在往回走的方向能看到可以連成線的印記。
江辭一眼掃過去,認出大致路線,然后跟著隊伍一起回了軍營。
夜晚的深林里悶熱潮濕,其中還夾雜著讓人不舒服的涼意。江辭依舊是白日里的裝束,趁著夜色溜出軍營,獨自前往白日發現印記的位置。
火折子在林間要滅不滅的,江辭仔細辨認著樹干上的印記,最終停在一處帶有水流的山崖下。
往上頭看,半山腰處一片枝椏似乎遮擋著一個洞口,江辭隱隱約約看得見里面的火光。
掏出后腰別著的鐮刀,江辭腳下用力一躍,手上鐮刀揮舞扣著石壁,借著一些突出的山石,江辭順利的到達了半山腰。
果然,枝椏下藏著一個巨大的石洞,里面透出了溫暖的火光。
江辭在洞口小心往里望了望,果不其然,背對著他的身影他一眼就能認得出來,正是他的久久!
江辭:“久久。”
時傾久洞口有禁制,江辭上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只是手里還在忙活,暫時放不下。
江辭見時傾久沒理他,就自己走來看。等他到了近前,才發現石洞枯草上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正是現在生死未卜的江震!
“爹!”
江辭驚呼出聲,時傾久一邊給江震換著胳膊上的紗布,一邊道:“師兄前幾日叫我去,就讓我趕緊往這邊趕,問他什么也不說。我來的時候……爹他已經昏迷了。大約是因為下面樹杈多,起了不少作用,我發現的時候爹還活著,周圍有些毒物,我都清理了。”
“骨頭的傷我已經用藥了,毒我也解了,但是……爹現在還沒醒,江辭……對不起,我、我還是來晚了……”
江辭著急查看他爹傷勢,越聽時傾久聲音越不對,一扭頭,就見他好幾日不見的大寶貝眼淚婆娑的跪坐著,手里還拿著換下來的帶血的紗布。
江辭趕忙把人摟進自己懷里,親親他額頭:“對不起啊久久,別哭別哭,哭什么呢?沒有你沒準兒老江他骨頭都涼了,虧的我的九九上天入地的那么厲害,簡直是我的福星。”
時傾久:“但是爹不醒,怎么辦江辭,已經四天了,怎、怎么都不醒,我怕……”
懷里的人哭的一抽一抽的,整整四天,身邊守著個不明生死的親人,江辭也不知道時傾久這幾日是怎么過的。
江辭摸摸他臉問道:“這幾日是不是都沒好好吃東西,都瘦了,下巴都尖了。”
時傾久擦擦淚,低聲嘟囔:“吃不下。”
自打兩人成親后,時傾久被江辭越養越小孩子氣,現下哭的眼睛紅彤彤,甚至委屈的嘟起了嘴。
江辭看的可愛,低頭親了親粉嘟嘟還有些涼的唇瓣。
接著就聽身邊沙啞的聲音傳來,“不孝……子……”
第八十四章 班師回朝
江震經歷一番生死考驗,好不容易掙脫死亡的拉扯顫巍巍的睜開眼,就看見自己兒子正對著兒媳婦耍流氓。
緩過來的那口氣差點兒又咽回去。
江辭趕忙把他爹扶起來給喂了點兒水,時傾久又檢查了一下江震的傷勢,。
胳膊和右腿的骨折還需要養,身體除了剛醒還有些虛弱外并沒有其他大礙。
江辭嘴依舊賤兮兮,不停在江震耳朵邊念叨:“爹你可得感謝你兒子我找回這么個神通廣大的媳婦,要不是久久來救你,我怕你骨頭都要涼透了。”
江震氣結,“你個不孝子……不盼我好!”
江辭胳膊被時傾久拽了一把,然后乖乖閉上了最。
其實江辭想說,你看老江被我氣的多精神?我是為他好!
兩人給江震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等江震有了些精神,就聽他將出事那日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楚。
江辭:“之前已經派人來搜查過了,一起掉下山崖的那隊士兵基本全滅,只有幸運的三四個人掛在了樹杈上獲了救。而反水的那支小分隊,至今下落不明。”
江震點點頭,“那些人的目標是我,其他人是被我牽連了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江辭:“不出意外,那些人怕是和老皇帝脫不了干系。”
江震深深嘆口氣,搖了搖頭:“這天終于還是來了,若是我們能平安返回上京都,怕是也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江辭周身泛起殺氣,眉目凌厲射出寒光,“等我回去,一定嚇死那個老不死的,我得讓他連覺都不敢睡,讓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肝膽俱裂。”
時傾久覆上江辭捏的死緊的拳頭,無聲的安慰著他。
江震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軍中的情況,江辭告訴他自打他失蹤后我軍連退兩座城池,但現下已經穩固了軍心,軍營里的情況已經穩定,讓他爹不要擔心。
江辭:“爹,那你要怎么辦?”
江震咧嘴一笑,往后面柔軟的草上一躺,說道:“還能怎么樣,當然是撞死了。”
江辭就知道,他徹底撕開了在皇帝面前的偽裝,他唯一的退路就是穩定好邊境立下戰功,當著全朝堂人的面功名加身,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江辭是把劍,還是把能鎮守住大慶的寶劍!
時傾久安靜的在一旁坐著,他喜歡這樣鋒芒畢露的江辭,就好像寶劍出鞘的那抹寒光,每每見著都會心緒激蕩。
并因為這把寶劍屬于自己,而與有榮焉!
江辭抬手揉了揉時傾久的頭,語氣溫柔:“還要拜托久久在這里再委屈一段時間,等到我把那兩座城池拿回來,再來接你們。”
時傾久點點頭,“你放心,有我不會出事兒的。”
江辭笑笑,覺得他真是用了一輩子的福氣才把這么個寶貝娶回了家,他的命,是真好。
江震沒有媳婦哄自己,嘴角一撇就開始折騰兒子,“我要吃肉,你明天給我帶來。”
江辭額角直抽,無語看他爹:“爹,我來回不方便,萬一暴露怎么辦?”
江震嗤笑:“那你真沒用。”
江辭:……
忍!他爹剛活過來!為人子女的他不好太過分!
時傾久見兩人又斗起來了,連日來胸中積攢的郁氣也消散不少,那口氣一松頭就有些暈。
江辭立馬發現了時傾久的異樣,也不管他爹那郁悶的神情,趕忙把人攬在懷里給對方揉太陽穴,然后還輕聲哄道:“久久,今晚你和爹都好好休息,我守夜,你安心睡。”
時傾久搖搖頭,“別,你得趁天亮前回軍營,別耽誤正事兒。”
江辭把人箍在懷里不讓他亂動,“放心,我有分寸,你好好休息,接下來你還得照顧爹呢,有你操心的。”
時傾久一挨著江辭就身子發軟,又被溫聲細語的哄著,沒兩句話就睡了過去。
江辭抱著人小心的放在草墊上,伸手輕輕摸過他的臉頰,心疼的看著對方眼下的烏青。
江震知道這幾日也辛苦這個孩子了,聲音也不自覺的放低:“家里還好嗎?”
江辭把外衣脫下給時傾久蓋上,然后說道:“都好,只是蘭姨他有些擔心你。我拜托小識暫時招呼一下家里,有他在不會有事兒。”
抬起頭看著他爹,江辭擔憂了幾日的心也算是落了地,笑了笑道:“小家伙兒還是很靠得住的。”
江震也笑了笑,說道:“我這輩子,好運氣估摸著也就是你蘭姨和你們這群孩子了。”
許是劫后余生,江震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江辭小時候的模樣,那時候江辭走路還不穩,連怕帶滾的在將軍府里追著他。
江震:“一眨眼你們都這么大了,我有時候會覺得很愧疚,沒能給你安穩的生活。”
江辭倒是滿不在意,“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我長這么大經歷的學習的東西比同齡人多得多,不從不覺得這是壞事,甚至以此為榮。所以,你不用愧疚。”
江震也笑了笑,透過洞口看見外面天空中明亮的群星,他戎馬半生,有很多時候會想自己身上的殺伐之氣會不會給他的孩子帶去厄運。
但是現在看來,一切都好,都還好,至少不是那么壞。
江辭坐在洞口看了一夜的繁星,時傾久蓋著滿是江辭氣息的衣服睡了幾天來最安穩的一覺,江震個大老粗難得也做了個夢,還是個美夢。
大慶三十七年四月二十,江辭帶領五萬大軍沖破瓶窯城防御,擊退敵軍十萬,收復大慶失守的其中一座城池。
兩日后皇宮收到捷報,朝堂上下一片歡呼,江辭的形象徹底顛覆,成為百姓口中口口相傳的大英雄。
大慶三十七年四月二十四,江辭代領三萬大軍繼續追擊,擊退敵軍駐守在月明關的八萬敵軍。這一戰,徹底打響了江辭在整個大慶,乃至整條邊境線周遭一十八國的名號。
少年將軍江辭,徹底成了鎮守邊關的一把利劍!
大慶三十七年五月初五,月升國派來使者求和,兩軍休戰。
大慶三十七年五月初十,江辭帶領十五萬大軍班師回朝!凱旋而歸!
上京都收到捷報,同時江辭附信,老將軍江震幸得上天眷顧,平安歸來!上京都除去袁慶帝,上下歡慶,一片喜悅!
第八十五章 小聚
大慶三十七年五月十五,上京都街上人潮涌動捉襟見肘,江辭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排頭好不風光。
不少姑娘藏在兩側茶樓里給江辭拋花,面上一派歡喜心里卻顫顫巍巍,完了,今晚回去又是一頓搓衣板。
托江辭的福,整個西郊現在都流行懼內跪搓衣板。
江辭之前有一次在西郊惹的時傾久生氣了,正在帳篷外巡邏的士兵,忽的聽見江辭帳篷里一聲高昂的嚎叫,“嗷!”
“老大!怎么了!”
慌慌張張的掀開簾子,進來詢問情況的士兵就看見自己一向身姿挺拔的老大現在捂著腰趴在桌子上,一旁坐著正在氣定神閑喝茶的大美人。
如果忽略快要紅透的耳朵,確實是氣定神閑。
江辭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淡定道:“無事,不小心絆了一下沒站穩。”
士兵:“……哦。”
信了你的邪。
江辭是這么解釋的,士兵也是這么答應的。
不一會兒,就有人說看著他們老大從后勤拿了塊搓衣板大搖大擺回了自己帳篷。
至于后來軍營里四處盛傳小將軍懼內,罵不敢還口打不敢還手,整日被罰跪搓衣板是怎么被傳開的就沒人知道了。
江辭也沒管過這些傳言,有時候無意聽見也就是笑笑。
直到不久后軍營里有人犯了錯,幾個糙漢子可憐兮兮的一人抱著一塊搓衣板去了小黑屋,然后跪著搓衣板面壁思過,大家才知道大老虎發威了。
于是乎,整個軍營耳鬢廝磨變成了眉目傳情,別問傳了什么情,問就是自己老大又跪搓衣板了,心里爽著呢。
一路浩浩蕩蕩,百姓簇擁著這位昔日的二世祖,一路走去皇宮大門口。
當日江辭受封,江震卸下將軍之稱在家安心養傷,江辭一夜之間成了人們口中爭相贊揚的‘晏清’將軍。
原本那些避之不及的不少世家子弟借口慶賀想要和江辭交好。
很多姑娘也想央求著自家爹娘給將軍府遞個話,都想試試能不能再有人入了這位小將軍的眼。
原本的江辭要樣貌有樣貌,要家世有家世,但奈何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又娶了個風塵男子進門。
但現在,原來的二世祖搖身一變成了功名加身的小將軍,即使大家都知道袁慶帝早想要對將軍府下手,但如今袁慶帝身體抱恙,朝堂正趕上改朝換代的當口,不少人還是經不住誘惑來給將軍府示好。
江震和蘭心近日來沒少收到明里暗里的示意,但都沒當回事。
開玩笑,他們兒媳婦那可是了不得的神仙娃娃,是江震的救命恩人,就是給他座金山他都不換!
而江辭這幾日更是天天與搓衣板為伍,時傾久自打江震出事兒就一直忙里忙外,如今回了將軍府,再加上夜夜有理由把江辭趕去軟榻過夜,他安安穩穩的睡了四五天的好覺,現下看起來精神氣爽。
蘭心還吩咐廚房每天變著花樣給他兒媳婦補身體,時傾久現在都覺得自己臉圓了一圈。
因著袁慶帝給了這位新上任的小將軍七日的假期讓他休整,江辭白日里就泡在書房看三皇子給他送來的現在朝堂的脈絡,晚上要不纏著時傾久,要不就帶著時傾久去西郊巡視,這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今日難得大家都有時間,江辭就把眾人都叫來湖邊小樓里玩兒。
許久不見的殷十九豎著利落的一根馬尾,整個人糙的像個野蠻的小子,大刀闊斧往那兒一坐抱著雞腿啃的滿嘴油。
江辭:“你……還記不記得你是個姑娘?”
殷十九撇他一眼沒理他繼續啃雞腿。
林和如:“還姑娘呢,她現在在西郊簡直橫著走。一開始那些混小子看不起她個姑娘,后來就被追著滿軍營的打,現在整個軍營的男人看見他都繞道走。”
江辭到抽口冷氣,他沒想到他一個決定給人家小姑娘弄成這樣,輕聲問她,“你……日后還嫁人嗎?”
殷十九今早剛拉練回來,原本餓的除了低頭吃飯什么都顧不上,但現在讓江辭一句話問的嗆咳了一下,低聲嘟囔:“當然要嫁……”
原本只是隨意聽著的一圈人都來了精神,眼睛齊刷刷的往她這里望。
到底是個姑娘,殷十九臉頰紅了紅,然后呲牙咧嘴的朝眾人犯兇。
但這些人可不是軍營那些慫包,一個個的都看著她等她給個解釋。
倒是莫相識坐在一邊笑瞇瞇問:“不會是你師兄吧?”
殷十九氣惱,一手舉著雞腿一手叉腰,怒道:“就是我師兄,怎么樣?”
“哦~”
莫相識:“我之間見她好幾次悄悄去見她師兄,每次回來都笑的可開心可開心了。”
殷十九瞅了莫相識一眼,好像在看一個小叛徒。
時傾久也逗她:“什么時候成親啊?我們也好準備賀禮。”
殷十九雖然還臉紅,但是滿臉笑瞇瞇的模樣,“不急,我師父來信和我說他還得一兩年才能回來,他說我師兄要是敢不等他回來就亂來,回來就把他腿打斷。”
江辭:“哦~兩情相悅啊,很好很好。”
“嘿嘿嘿……”
因為殷十九在軍營里和柳慈關系還不錯,加上他原本就是醉清風出來的人,于是這次時傾久就把他也帶來了。
無韻悄悄看了看坐在一邊安靜吃東西的柳慈,見他沒注意自己又慶幸又有些失落。
柳慈短短半年竄高了一大截,加上日日在軍營訓練,現在長的人高馬大的健壯不少,臉也更加剛毅了。
江辭注意到了無韻的小舉動,于是順嘴問了柳慈一句,“小慈有沒有心上人啊?”
柳慈一愣,沒想著話題怎么就到了自己身上,于是搖搖頭。
無韻心涼了半截,原本還算歡樂的心情瞬間沒了大半。
柳慈:“我不急,再說軍營里都是男人,我也沒處喜歡人去。”
江辭:“男人嘛……也不是不行。”
柳慈無奈低笑,男人他是不排斥,但是軍營那些傻大個……算了算了,想不得,倒胃口。
江辭向來沒譜,和時傾久隨時一眼,看見對方的默許后就問:“那你覺得無韻怎么樣?”
無韻驚的手里的烤串都掉了,滿臉無措的看向江辭。
柳慈則是笑了笑,也不管江辭是開玩笑還是認真,都沒再說話。
第八十六章 暴斃
一周時間過得飛快,江辭這是第一次沒有皇帝召見,沒有闖禍的光明正大的站在朝堂之上。
早朝下來,江辭最疑惑的地方就在于袁慶帝身上。
不是說袁慶帝中風癱倒在床嗎?
可他今日竟然上了朝,不僅如此還神采奕奕。
江辭沒動聲色,果然下朝后三皇子有意無意的碰了他一下,然后趕忙道歉裝作無事獨自回了三皇子府。
當晚,江辭趁著月色悄悄潛入三皇子府,三皇子正在書房拿著一封信在等他。
兩人也不廢話,三皇子把信遞給他,說道:“昨日夜里二皇子被袁慶帝放出了宮,今早也沒給我們任何旨意我父皇就獨自上了朝堂。我問過二皇子,昨晚他走時候父皇還是一副萎靡的模樣,病也沒有任何起色。”
一夜之間袁慶帝就好像吃了什么仙藥,果真藥到病除,那樣子看起來就連頭發絲都好像換新了一樣。
江辭:“此事怪異,……哪有查過昨夜有哪些人進出皇帝寢宮嗎?”
三皇子搖頭:“并無,昨夜寢宮一次正常,幾日前巫師去過一次寢宮后就再沒去過。倒是有件事……不知道會不會有關系。”
江辭:“什么?”
三皇子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語言,說道:“昨日二皇子回家后便得了重病,所以今早他才沒來上朝。我找人問過了,昨天二皇子先是在寢宮中暈倒,然后是父皇念及他近日操勞于是才在皇宮宵禁后放他回了皇子府。”
三皇子繼續道:“而且我今日專門還派人去二皇子府借著探病的由頭打聽了一番,據說自從昨日二皇子回了府一直到今日下人都沒見他出屋,說他生病身體抱恙的是他的一個寵姬。
那個寵姬是他從外面帶回來的,據說有幾分異族血統所以長特別好看,頗受他喜愛。昨日他回府后直接就進了寵姬的小院兒,再未出現過。”
此事處處透露著詭異,江辭心里一直打鼓,總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這事怎么說現在還是沒有頭目,現在袁慶帝忽然又坐回王位,原本還算能預料的局勢瞬間撲朔迷離,不只是江辭,其他不同黨派的人也是心中惶惶。
如今的大慶就好像浮在水面上的一塊木板,哪怕是風吹草動就能驚的人們人人自危。
誰知最料想不到的是,第二日一早就傳來了令人扼腕的消息。
二皇子在家中暴斃了!
這個消息傳進將軍府的時候時傾久正幫江辭換衣服準備上朝,這下子朝也不用上了,整個皇宮加二皇子府亂成了一鍋粥。
時傾久皺眉:“怎么這么突然。”
江辭搖搖頭,其實他心里在想二皇子真的是今早才死的嗎?
昨夜回來時傾久已經睡下了,江辭沒舍得吵醒他于是現在簡短的說了一下二皇子府的事情。
時傾久給他把腰帶扣好,說道:“你先去皇宮,我一會兒就去二皇子府看一眼,他的死我覺得沒那么簡單。”
江辭把人抱進懷里低頭吻了吻他額頭,“萬事小心。”
“嗯。”
二皇子的死好像一一道驚雷,把朝堂平靜的水面徹底炸的翻江倒海。
仵作檢查了二皇子的死因,最后確定就是突發的心悸沒有及時發現導致了死亡。
許是因為害怕,二皇子府上的那位寵姬一夜之間也卷了銀錢珠寶消失的無隱無蹤。
袁慶帝派人滿城搜查都沒能找到人。
江辭今日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袁慶帝,對方看起來精神抖擻,甚至比生病前還要精神。
只是江辭總覺得他身上有股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
二皇子的死就這么不清不楚的了結,袁慶帝表現的也十分的難過,滿頭白發的人老淚縱橫的送走自己的孩子,不管他這模樣幾分真幾分假,但最少面子工作的十分的足的。
白日里就夠鬧騰了,誰知晚上江辭剛回了屋,就見時傾久緊皺著眉頭盯著桌上的燭臺發呆。
江辭輕聲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時傾久見著人影晃動也回了神。
江辭:“在想什么?”
時傾久:“阿辭,上京都出事兒了。”
江辭見他面色不好,知道是真發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就坐著安靜聽他說。
時傾久:“前幾日還沒有發現,今日無韻給我總來一張寫著姓名的紙,慢慢兩頁,都是近三日來死的人姓名。”
上京都人不少非常之繁華喧鬧,有人死亡也不算奇怪,有時忽然死亡人數多一些也可能是發生了什么事故。
為了保證上京都的安全穩固,醉清風一直都有暗哨統計每日的死亡人數,防止有什么聚集性的人集中犯案,出現了也能趁早解決,防止過多的百姓受害。
時傾久:“這些人的死因都查清了,全部都是忽然暴斃,與二皇子的死狀十分相似。但我今日去二皇子府上查看并沒有發現府上有什么問題,唯一有問題的就是那個至今不見蹤跡的寵姬,她來自西南。”
江辭瞬間就明白了,雖然不知道二皇子和那么多人的暴斃是因為什么,但是肯定和烏蠻族脫不了干系。
江辭:“久久,我今日見了袁慶帝,他給我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時傾久揉了揉額頭,他今日也是忙的腳不沾地,一想著那個一點兒不讓人省心的老東西就腦子疼。
時傾久:“這事兒我知道,我今天沒來得及去皇宮就讓小識去了一趟。袁慶帝以身體剛剛康復還虛弱需要休養為由回絕了國師府的覲見。小識偷偷隱了身形去皇帝寢宮看了一圈,他說袁慶帝身上有著很不符合常理的生人氣息。”
“但是因為近日來那個巫師一直都在皇宮活動,皇宮里到處都是禁制和眼線,小識怕暴露就沒過多逗留然后離開了。”
江辭知道他的感覺確實沒錯,他說不太清袁慶帝有什么問題,只是那雙眼睛非常的讓人不舒服。
江辭仔細想了想今日看到的場景,想了個十分恰當的比喻,“他就好像死了,然后殼子里又重新裝了個人。”
第八十七章 開幕
自二皇子死得那日起,整個上京都就開始籠罩在一股死氣沉沉的氛圍中。
百姓們并未發覺他們一直以來生活的地方有什么明顯變化,但是朝堂之上和其中牽連的各色人物都知道,有一股濃黑的暗流在其間涌動。
上京都的意外死亡人數日漸增多,處理案件的大理寺和刑部是最早發現不對經的,他們看著每日送上來的案件偵辦數量眼皮子直跳。
連日來像上反應卻并沒有能得到什有用的回復,袁慶帝的視而不見急的這兩個部門的人門團團轉。
另一邊烏良月閉關,但國師府的人明顯也察覺了這些異樣,醉清風和國師府的暗哨傾巢而出,時傾久、莫相識、無韻和岑溪幾人這幾日不停四處奔波,偶爾有時候碰個頭也是連句說話的功夫都沒有。
江辭如今手握兵符,受皇帝執意協同大理寺和刑部辦案,整個上京都的皇城軍巡邏和執勤數量也增加了一倍有余。
但即使如此,每日里的死亡人數仍是只增不減。
這日時傾久連帶著岑溪莫相識一起追著線索來到了一處私宅。
宅子不大但是裝扮的很清雅,經調查這所宅子是一位曾經在宮中任職書閣卷宗管理的已經卸任的老學究秦善的小宅。
秦善為人樂善好施頗具文人風骨,家中周遭的乞兒經常來幫他做些雜活得些吃食銀錢。而且這人說話和氣對鄰里也十分友善,因此他非常受眾人愛戴。
秦善的夫人已經過世四五年了,而且他一生沒有子嗣,所以在家中暴斃后也是被乞兒發現的。
仨人在秦善家中碰了頭便一起查了起來。
一進門時傾久就很明顯的感受到了一股術法的波動,三人對視一眼走去書房,果然在書房的四角發現了布陣的殘留。
莫相識在門口守著,時傾久和岑溪兩人一起在屋子里查看陣法。
之前幾任追蹤死者的時候歲也發現了死者家中有不尋常的氣息,但殘留都非常微弱。但秦善家中不知道為什么殘陣十分的清晰,兩人沒一會兒就發現了陣法的作用。
岑溪:“這像是一個死陣,在陣中的人會被慢慢奪去生氣,等生氣徹底消失人自然就死了。”
時傾久又四下看了看,在書房的角落里發現了一只死老鼠老鼠旁邊還有一小碟摻了藥的吃食。
許是秦善為了保護屋中的藏書,怕被老鼠啃了于是放的這么一碟食物。
岑溪先一步出了書房和莫相識兩人又在院子里翻看,時傾久確定屋子里沒有什么東西后也準備離開。
他在屋門口發現一個掉落的香囊,仔細一看覺得甚是眼熟。
香囊上面繡了一只開的很艷麗的紫色花朵,之前好像是掛在岑溪腰間的。
他把香囊拾起送還給岑溪,岑溪十分小心的左右翻看了一下,然后掛回腰間還扽了扽,看看牢不牢固。
時傾久:“這么寶貝這個香囊?”
岑溪笑了笑,給他解釋,“之前大師兄不是說想讓我收徒弟嘛,說的就是送我香囊的人。他原本是國師府藏書閣的一個小雜役,但是肯乖巧可愛而且十分聰慧,沒事兒干總喜歡來找我問問題。一來二去的我們就熟絡了。”
時傾久:“那怎么沒把人收了?”
岑溪擺擺手,道:“他離開了,他和我說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能一直留在這里。走的時候給我送了這個,說這上面的花在他們家鄉代表著平安健康,就讓我掛在腰間。而且他這一走什么都沒留下,以后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只留下這么一個香囊。”
說著他還不好意思的解釋了一下,“其實我認不出來這是什么花,還是我學識太淺,見識不多。”
時傾久無奈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別把自己逼的太緊,你做的已經很好了。這世間花花草草生靈萬物那么多你還能各個見過不成?你就是拿給師兄看他也不一定都認得全。”
今日來秦善這里三人找到不少線索,也算是在混亂的一團疑云中理出了些許頭緒。只是眾人到現在還沒有弄明白為什么有人要這么大費周章的用這些陣法去殘害這些普通人。
三人難得的一起吃了個午飯,只是飯后也沒有時間多逗留吃完飯就都匆匆離開了。
莫相識這幾日也沒怎么見到林和如,自二皇子出事后伯陽侯就很少再讓林和如如同往日一樣隨意在外亂晃了。畢竟是林家的血脈,總還是要保全林和如安全的。
林和如的大哥就在大理寺任職,這幾日上京都亂事頻發,林子城也天天忙的回不了家,林和如也怕給他哥添麻煩,基本上三四天去西郊夜探一回就老實的在家待著。
而且二皇子一死很多人都開始重新站隊,林和如知道江辭和三皇子是一伙的,平日里他爹和四皇子有什么事情他都盡量避開,避免節外生枝。
說到底伯陽侯對他們兄弟不夠親愛,而且他爹總是以利為重,林和如不管以后林家會怎么樣,他只要保護他自己和大哥的安全就行。
有些人執意找死他攔不住,索性就避開些。虧的那還是他爹,出了事兒他免不了受牽連,不然他一定得在他爹作死的道路上狠狠推一把。
在連后的幾天,時傾久幾乎都住在了醉清風,原本他一直在將軍府和醉清風之間奔波,江辭每每看著他疲倦的面容還要顧及他就心疼,于是他給人收拾了些東西就讓時傾久直接住進了醉清風。
隨著上京都的死亡人數增多,時傾久漸漸發現原本毫無規律的死亡開始有了清晰的脈絡。
死者現在固定在那些并沒有多大權勢,但就像秦善那樣為人樂善好施平日里喜歡積德行善的一類人。
時傾久不知道烏蠻族到底什么目的,但是今日袁慶帝敢在朝堂上將巫師徹底推在眾人視線下,就意味著袁慶帝準備徹底和國師府撕破了臉,這場仗終于是要拉開序幕了。
而且第二日破曉,國師府的大門終于在晨光下開啟,迎著朝陽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第八十八章 壽命已盡
時傾久遞給江辭一杯清茶,之后倚靠在醉清風窗邊往外看熙熙攘攘的人群。
時傾久:“我們好久沒一起坐在這里了。”
這是當初江辭來醉清風追著時傾久死纏爛打總會待著的房間,自兩人成親后基本不是在后院的小樓里就是在將軍府,空閑時間就會在郊外的小木樓里打發時間。
如今再坐在這里兩人都有些懷念。
江辭:“你說,當時你第一次見我有沒有一見鐘情?”
時傾久一手撐著窗戶扭頭看了看他,笑的一臉狡黠,“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第一次見你?”
江辭一愣,然后撲過去把時傾久撲倒在窗邊的軟榻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低頭親了親他臉頰嘴角帶笑問道:“原來久久對我是蓄謀已久啊……是不是見色起意?”
披散下來的頭發落在臉上一晃一晃的搔的時傾久臉頰發癢,手被禁錮在身體兩側動彈不得,他只得稍稍偏了偏頭,說道:“不算是見色起意,但確實是有蓄謀的。”
時傾久第一次見江辭是在醉清風門前的長街上,他同往日一樣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試圖從中找些有意思的事情。
這時前方傳來一陣喧鬧,街的遠處一個漢子拿著一柄掃帚追著兩少年在街上狂奔。
拿著掃帚的漢子一邊跑一邊嘴里還罵罵咧咧:“兩個兔崽子給我站住!我那酒一冬天也就得那么兩壇,我說喝著不對味兒!敢情你兩給我換了!”
時傾久認出了那漢子是街尾陳記酒莊的老板,大慶頂一頂二的好酒都是他那酒莊釀出來的。
前頭兩少年邊跑邊樂,其中一個青衫的少年腰間掛著塊兒青玉,回頭沖著漢子直嚷嚷,“我可給錢了!那兩幅畫換你那兩壇酒,不虧的!”
“我要你那兩破畫有什么用!能吃能喝!”
“嘿!你這粗人!”
事后人們才知,那兩幅畫夠買那半個酒莊了,但那酒莊老板就是不高興,見著兩人一次就追著打一次。
但回回兩少年都能用各種方式用銀子換了酒,而那青衫的少年就是老將軍江震的嫡子江辭,而身旁跟著他胡鬧的則是伯陽侯的二兒子林和如。
時傾久被那個少年那生機盎然的笑容吸引了目光,那份恣意和隨性是他從未有過的,他的身邊也沒有見到這樣的人。
于是后來當辰仄告訴他江辭與他有因果糾葛的時候,時傾久才紆尊降貴的拾掇了一下自己,去和這位江家的小少爺來了個偶遇。
如今,對方腰間的楓葉青玉被當做定情信物交到了他的手里,現下正和他的衣擺一起披散在軟榻上。
時傾久欠起上半身仰頭親了親對方的唇角,腿還不老實的曲起頂了頂身體上方支撐的面料,好看的桃花眼笑的彎了彎。
江辭讓他蹭的悶哼一聲,明知一會兒要等烏良月來說正事兒,接過身下的小妖精還不住的撩撥他。
忍無可忍的蹭開對方肩頸處的衣衫咬了一口,印上了一個清晰的牙印,江辭咬牙切齒的說道:“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嗯,等著呢。”
時傾久一臉的無所畏懼,得寸進尺欠起身子往江辭身上湊。
忽然門口傳來敲門生聲,正埋在媳婦脖子處吸陽氣的江辭老大不樂意的爬了起來,然后把時傾久也扶了起來給他理好衣衫后開了門。
門口不是烏良月而是抱著一副卷軸的無韻。
無韻:“師兄讓我來傳個話,說他得今日傍晚才能回來,午飯你們先吃就好。”
江辭點了點頭然后低頭看那副卷軸,問道:“這是什么?”
無韻:“一個富紳送給主子的,前幾日路過碰巧遇著他有些困難主子順手幫了一把,今日那富紳托人送來好多東西都放去庫房了,但這卷畫軸怕潮,我來問問主子怎么辦?”
江辭看啦看畫軸忽然回頭問時傾久,“久久你下午有事兒嗎?”
時傾久搖頭,他專門把今天空出來等他師兄,如今烏良月要到晚上才來,他自然空出來一下午。
江辭接過無韻手里的畫軸道了謝,然后拉這時傾久坐回桌邊打開畫軸看了一眼。
畫軸十分精致貴氣,江辭看了看大小覺得正合適于是問時傾久:“下午我給你畫幅畫吧?”
時傾久一愣,“畫畫?”
他知道江辭武藝軍事出眾,雖然寫的的一手好字但從不知他還會丹青。
江辭把畫軸收起來就帶著寶貝媳婦吃飯去了,他得趁早,不然誰知道這幾日亂事頻發,什么時候就又得去大街上忙乎去。
飯后江辭叫人在時傾久的小樓外準備好了桌椅和紙筆,時傾久隨意的坐在樹下吹風,江辭將畫卷展開抬頭看了看對面的也是一笑。
他忽然加了一聲,“久久。”
時傾久扭頭看他,見他對著自己笑眼底也不經意的帶上了笑意,正好一陣微風拂過,吹亂了額前的一縷碎發。
對江辭來說,時傾久的這一笑襯得周圍錦簇的花朵都失了顏色,他看得見對方眼里的愛意,那是隨意一瞥都能叫人看出來的東西,不用刻意表現,也不用什么外物襯托。
時傾久只是看著他,他就知道對方和自己一樣,他們深愛著彼此。
烏良月到達醉清風的時候已經是日落西山,他從皇宮出來就立馬來了醉清風。
到的時候時傾久和江辭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坐在桌邊等他。
見人回來江辭剛忙給他斟了杯茶,烏良月將臉上的面具取下放在桌上,面色凝重。
時傾久和江辭對視一眼,雖不知道為什么烏良月在皇宮逗留那么久,但現下看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有些嚴重。
烏良月眉頭緊皺,他原本晌午就能回來,但是等到了皇宮見了袁慶帝后他才發覺對方身上那不同尋常的氣息。
于是下午他先假意出宮,然后隱去身形又回到了袁慶帝的書房。
書房里有很多那巫師下的禁制,但對烏良月來說能潛入其中并不算什么難事。
于是成功到了袁慶帝進前,烏良月才發現對方身上驚天的秘密。
他抬頭看向兩人語氣沉重說道:“袁慶帝早就死了,他身上的命數根本就不屬于他自己。”
第八十九章 逼宮
三皇子府中,一黑衣人畢恭畢敬的跪在書房內將手里的密信雙手過頭舉給袁巍。
袁巍:“我這好弟弟性子是真的急啊,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
黑衣人低著頭稟報:“啟稟主子,按您的吩咐派人無意間向四皇子身邊人透露了皇帝的異樣,四皇子兩日前找到了我們安排好的術士,確定現在皇帝已經不是原來的人了。”
袁巍把手里的信放在燈上燒毀,他在心里不禁感慨江辭也是好本事,連他這個日日進宮的兒子都沒發現老子的異樣,他倒是敏銳,這么快就查的一清二楚,給他的下一步計劃的路鋪的平平坦坦。
他搖了搖頭,感慨道:“我也是幸運。”
江辭是沒聽到這話,不然他能給三皇子狠狠炫耀一下自己的‘賢內助’,非得給他講個三天三夜。
袁巍擺擺手讓黑衣人下去,自己獨自坐在桌邊無意識的翻轉著手里的玉件沉思。
大慶三十七年六月初三,四皇子袁戈起兵謀反,皇城軍統領周奇帶領三千精兵圍困皇宮。
袁戈騎著馬身邊跟著一個身穿灰衫的術士,滿眼興奮的看著燈火通明的金龍殿,歪頭問道:“道人,那妖孽還在里面嗎?”
云游道人恭敬的行了一禮答道:“啟稟四皇子,那妖孽正在殿中,只要能將他抓住,本道就有辦法讓他現出原形。也請四皇子節哀,妖孽一除皇帝怕是兇多吉少了。”
袁戈挑了挑嘴角,漆黑的瞳孔被周圍的火把映的通紅。
死了?死了正好,就怕他還活著。
袁戈:“一會兒還煩請道人為我大慶百姓除害,父皇他在天有靈也會感激您救了這大慶百姓的。若真的成功,以你的功績,就算封為我大慶國師也不為過啊。”
至于現在國師,他除了每年祭祀能看一眼,從未見過他們真容,上京都這些日子死了那么多人都沒見他們有什行動,既如此倒不如換個聽話的人給他這個國師當當。
說罷袁戈沖著身邊的周奇點點頭,周奇揮手帶著一千精兵闖入宮殿,一千人將整個宮殿圍得密不透風。
袁慶帝走出宮殿,面色陰沉的看著百級臺階下野心勃勃的袁戈。
袁慶帝:“老四,朕還沒死呢,你這是要干什么?造反嗎?”
袁戈手中拽著韁繩看著之前馬上就要入土,現在看起來卻精神奕奕的袁慶帝面帶不屑:“前段時間我的父皇病重,讓你這妖孽有機可乘,現在我就送你這妖孽上路,還我父皇清白,也給大慶百姓一個交代。”
袁慶帝冷笑一聲,“你想弒父篡位竟找了如此荒唐的理由!有誰會信?你今日敢殺我,那就是殺父弒君冒天下之大不諱,這皇位你就是搶過去,你坐的穩嗎?”
袁戈面色陰沉,他看著絲毫沒有驚慌的袁慶帝心里有些打鼓,但事已至此,今日袁慶帝死了他還有活路,袁青帝若不死他就必死無疑。
于是袁戈心一橫直接讓云游道人動手。
云游道人一躍便飛上了百階之上,手中的拂塵隨意幾下便將上前來擋的少的可憐的幾人掃倒,來到了袁慶帝面前。
正當他抬手直拍袁慶帝胸口時,其身后忽的撲上來一人,穿著普通宮人衣服為袁慶帝擋下這一擊。
云游道人皺眉,將這人一掌拍開后又欲下手,結果這時宮門口忽然響起一陣廝殺聲,原本來逼宮的皇城軍節節敗退。
袁戈慌忙跑上來,看了看躺在袁慶帝腳邊的人心猛的就沉了下去,“老三?!”
剛剛為袁慶帝擋下攻擊的正是打扮成宮人的袁巍,這時正嘴角掛血勉強撐坐起來說道:“四弟,收手吧,父皇都知道。”
袁戈面色鐵青,宮門口的皇城軍全部退了進來,他目眥欲裂低頭問袁巍,“是誰?!”
袁慶帝此時站在袁巍身后,袁巍嘴角掛上了一抹得逞的笑容,吐出兩個字,“江辭。”
“為什么!”
袁戈不可置信的上前揪著袁巍的脖領,面色因為憤怒有些扭曲,“為什么會是他?!啊?是不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袁巍:“四弟……你在說什么啊?江辭是為父皇而來的,怎么會是因為我呢?”
眼見著虛弱的袁巍要被晃得昏死過去了,一道冷箭忽的從他身側滑過,驚的他松了手。
遠處江辭一身玄色鎧甲,手持一張重弓走了上來。
袁戈知道今日自己是栽了,也不做掙扎了低頭看著他的三哥,又回頭看了看他父皇笑的扭曲,“你以為你保護的真是父皇嗎?我沒騙你,父皇真的早該死了,你身后的人根本不是你的父皇不是大慶的皇帝!你個蠢貨!”
袁巍不說話就直直的看著他。
袁戈這下也明白過來了,他被算計了,袁巍知道,他知道所有事兒,自己變成了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袁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是我輸了。”
手里的劍當啷落地,袁戈后退了兩步徹底放棄了反抗。
就在眾人都放松緊惕的時候忽然一直在旁邊默不出聲的云游道人抬手就是一掌拍向袁慶帝的面門。
動作快的周圍人都沒反應過來,直到袁慶帝發出刺耳的哀叫聲,眾人才看明白眼前發生的事情。
但是一圈的人都沒敢再動,因為袁慶帝周身黑霧籠罩,顏色血紅像是入魔一般,那哀叫聲尖銳的仿佛要穿刺眾人的耳膜。
云游道人收了手,袁慶帝虛弱的落了下去。
一種軍兵圍著云游道人但都沒敢動作。
這時顫顫巍巍扶著門框站起來的袁慶帝指著云游道人和四皇子,憤怒道:“講著,將這兩人給我押入天牢!”
周遭安靜的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袁慶帝又吼了一聲,江辭才對著身邊的人點點頭。
另眾人沒想到的是那位云游道人看看周遭的人并沒有抵抗,只是走的時候留了一句話,“妖孽已除。”
周圍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那不代表江辭聽不懂,他沖袁巍使了個眼色,袁巍立馬眼眶一紅轉頭看向袁慶帝,問道:“父皇,父皇是你回來了嗎?”
那表情情深意切,袁慶帝現下怒氣橫生,但是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得點點頭。
袁巍面色一喜,“我就知道父皇您沒有死,妖孽已除,您還是大慶的皇帝,果然……咳咳咳……”
話未說完,他猛的咳出一大口血,虛弱的趴在臺階上。
袁慶帝揮手讓人叫御醫來,自己也被身邊的太監扶回金龍殿。
一場逼宮之戰就此結束,剛經歷此番事情的袁慶帝十分疲憊,就讓人將自己扶回寢宮休息,然后差人將御醫和袁巍一起送回皇子府。
第九十章 爆發
江辭去的時候,天牢中四皇子像是生機被抽空一樣頹廢的靠墻坐在簡陋骯臟的監牢里。
聽見監牢門口的動靜,袁戈抬頭看了看就又低下了頭。
江辭也不是來找他的,越過他的牢房江辭走去了隔壁。
隔壁關著的是同他一起被押進來的云游道人,自進來以后那道人一直都沒有說話,就安靜的站在監牢門口仰頭透過窄小的窗戶望著窗外。
江辭走過去命人將牢門打開,然后稟退了周圍的人,牢房里只留下了江辭、袁戈和云游道人三人。
打開牢門江辭親自將云游道人請了出來,袁戈現在也明白自己是徹底從頭到尾鉆到圈套里了,也知道按老皇帝的性格自己怕是命不久矣,于是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以后也滿不在意。
云游道人伸手拂過面門,蒼老的面容漸漸恢復了原樣。
假扮云游道人的正是時傾久。
江辭將他的灰紗外袍三兩下扒了,太丑了看的礙眼。然后把自己帶進來的外套給他穿上,摸了摸他有些發涼的臉頰問道:“冷不冷?”
時傾久搖搖頭,張著手臂任由他給自己穿衣服。
袁戈忽然笑了笑:“原來從那么早開始你就開始計劃了?你真是把所有人都騙了個團團轉啊。”
江辭扭頭看看他,皺眉。
袁戈以為他不樂意和自己說話,心想著自己真是自討沒趣。
誰知江辭不滿的說道:“久久是我真心娶回來的媳婦,你別挑撥離間。”
袁戈:……
捏馬的,他都要死了還是覺得好氣。
江辭給把時傾久安置妥當就打開牢門走進了袁戈的那間牢房,進去還問問時傾久累不累要不要休息會兒。
時傾久不樂意坐冰涼堅硬的冷板凳,于是就和江辭站在一起。牢房里濕冷,江辭心疼的拉著寶貝兒的手揉揉。
袁戈額角直跳,“你是故意來羞辱我的?”
江辭:“羞辱你什么?都要死了還沒正經娶個王妃?”
袁戈:……殺了他吧,為什么要讓他見江辭?
時傾久拉了拉他,示意他說正事。
江辭歪頭親親他額頭,那樣子膩的不行不行的。
袁戈干脆閉眼往那一躺,就當自己是個死人。
江辭:“別裝死,有事兒和你說。”
袁戈縮在監牢角落不想聽他說話,甚至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江辭:“袁慶帝是真的命數已盡,久久之前說的話不是在騙你。”
“只是你太心急,三皇子知道你一定按耐不住,于是順便做了個局。”
袁戈依舊沒說話。
江辭繼續道:“袁慶帝勾結外族殘害大慶子民早就不配為帝了,不出意外五日內三皇子就會登基。”
袁戈:“那又如何,和我有什么關系?”
江辭:“你和大皇子都不會死,袁巍利用你也只是因為他必須做這個皇帝,不過確實你們幾個皇子都比不過他。”
袁戈扭頭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又轉了過去,他實在是不想和江辭說話,鬼知道剛剛江辭帶兵鎮壓了皇城軍的時候他有多想殺了這人。
江辭:“哦,忘和你說了,周奇也是我的人。”
袁戈:……
江辭也不理會快要被他氣吐血的袁戈,說道:“袁巍登基后會給大皇子封地,至于你謀反罪名已有,事后他會安排人送你出皇城外的別莊了此一生。”
“你很聰明,知道怎么做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所以別再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想著給人添亂。”
說完后江辭也不再管一言不發的袁戈,拉著時傾久走出了天牢。
這場仗還沒結束,他們都還有事情一起做。
其實這些話也是三皇子拜托江辭去說給袁戈聽的,他們幾個皇子其實沒有那么的水火不容,而且他仍然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淑妃懷里抱著那個奶娃娃的場景。
那雙小手也曾經抓著他,追在他身后開心的叫過哥哥。
等江辭和時傾久趕到皇宮西門的時候,烏良月正和魚尾在對峙。
魚尾右臂垂下,身側緩緩的滴落著血珠。
聽見身后有腳步聲他側身往后看了看,看見把一群人耍的團團轉的江辭也是臉色陰沉。
時傾久看見他眼色不善的盯著江辭就是眉頭一皺,直接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問道:“袁慶帝身上的多余的壽命是你給他續的?”
魚尾竟然笑了兩聲,“他算什么東西能命令我?他只不過是我的棋子罷了。”
時傾久:“你到底想干什么?”
魚尾:“你猜啊?”
時傾久也不答話,他知道魚尾在拖延時間伺機逃跑。
烏良月:“不管你什么目的,今天你一定逃不出這里。”
魚尾:“哈哈哈哈……是嗎?你們知道為什么我要費這么大的周章一定要控制皇帝嗎?”
周圍的三人都皺了皺眉。
魚尾:“因為只要我能讓他好好的活著,他就能給我送來無窮無盡的人讓我研究,你說說那些百姓多沒可憐啊,怎么就遇上這樣的君王呢?”
三人聽了也是一愣。原本他們以為袁慶帝只是單純的想要長生,現下看來他和魚尾似乎達成了什么協議。
魚尾看了看天上月亮的位置,說道:“其實我早就做好他失敗的準備了,他太蠢也太貪心,所以……你們覺得我會什么老老實實的束手就擒?”
烏良月注意到了他的舉動也跟著抬頭看了一眼,今日的月亮又圓又亮,忽的他意識到了什么猛的看向他:“你干了什么?”
魚尾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可是十五,你說呢?我原以為能等到中元節的,但是都怪他!”
說著魚尾伸手指向江辭,“要不是他我的計劃就成功了!不過沒關系,就算是死,我也要拉個墊背的,更何況有那么多的人給我陪葬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魚尾的話音未落,明亮的月亮漸漸染上了血色,明亮的月光照映著整個上京都,給沉睡的著的夜晚蒙上了詭異的血色。
時傾久手中緊握著扇子和烏良月使了個眼色,誰知道兩人剛要動手,忽的宮門外一陣陣嘶喊吼叫猛的爆發,百姓的呼救聲震醒了整個上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