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暴露(倒v開始)
時譽沒抓到顧嚴的小辮子,倒是多了個媽。
溫荷雖然住酒店,但實際還是待在顧嚴家里的多,只是晚上回去。
顧嚴每次去接時譽,溫荷也會一起。
這天放學,顧嚴照常去接他。
車子路過街邊甜品店,溫荷直叫停。
顧嚴靠邊停車: “媽,你心臟不好,這種高膽固醇的東西要少吃,你要喜歡這個口感,我給你做低脂健康的。”
“誰說是我吃。”溫荷開門下車,繞過車頭往那甜品店去。
顧嚴按下車窗: “媽,我不吃甜膩的東西。”
溫荷回頭: “想什么呢,不是給你買的。”
“那你是?”
“譽譽喜歡。”
不一會兒,溫荷出來了,挑了各種口味的小蛋糕,分裝了好幾個袋子。
顧嚴上前接過來,準備放到車后備箱去,溫荷怕打翻,要拿在手里。
顧嚴只得依了她: “我怎么不知道時譽喜歡吃甜食,沒聽他說過呀。”
溫荷輕哼道: “你連女朋友都不知道找,能知道什么。”
顧嚴發動車輛,平穩地把車開了出去。
溫荷小心地護著蛋糕: “他當然是沒說過,只是之前我們聊天,他不經意說到小時候看見這種小蛋糕做得特別漂亮精致,都會看很久,然后回家就畫下來。
看這么久不買,只是畫下來,還能是為什么,不過是太貴了,舍不得。
顧嚴: “那你會不會也買太多了,他一個人吃得了?吃了這些還能吃下飯?”
溫荷白了他一眼: “開你的車。”
顧嚴勾著唇角“哎呀”嘆聲: “溫女士,你現在多了個小兒子,好像對我就沒有耐心了?”
溫荷駁他: “你還吃譽譽的醋?你比他大多少?”又悠悠嘆了口氣, “說來也奇怪,我見他第一眼就喜歡,可能也有時煊的緣故。當初你念大學時候年齡太小,我和你爸生意也忙,沒辦法跟過去照顧你,多虧了時煊。你說這倆孩子也挺苦的,爸媽都不在,尤其是譽譽。哎呀,我就是莫名心疼啊,那么好一孩子呢。”
顧嚴問: “媽,你當真準備認時譽當兒子?”
“這個嘛……也不是我單方面說了算。我當然知道那天他是叫錯,不過也說明是場緣分。我看他們哥倆跟你也是有緣,人家現在腳不方便住你那里,可對人好點。”
“我對他不好嗎?”
“沒說你對他不好,我這不是提醒你嗎。”
“我知道。”
“唉,以后吧,以后找機會我正式問問他意見,他要不想,我也不能強摁著人叫。”溫荷忽的彎眼笑, “不過現在嘛,就讓我強行的滿足一下母愛的關懷。”
顧嚴手機響,來電顯示是阮菲。
顧嚴瞟了一眼沒打算接,溫荷眼疾手快直接給拿起來接通,點了免提。
“顧嚴,你可真不好約。”阮菲開口就很直爽。
“阮菲。”顧嚴無可奈何的盯著溫荷。
阮菲之前打過幾次電話來約他,顧嚴都以各種理由——在工作,在加班,在陪溫荷,要不就是有案子在開會,給拒絕了。明眼人都能聽出來不過是借口,阮菲是聰明人,當然知道,卻還是幾次三番鍥而不舍。
顧嚴又想先發制人,說在開車不太方便,阮菲這次搶在了他前頭。
阮菲: “你先別著急拒絕我,我有事情跟你商量,這樣,你現在說個地點,我來見你。”
溫荷在旁邊捂著嘴樂得不行,不停給顧嚴使眼色:人家這么主動,你倒是快回個話呀。
顧嚴: “有什么事電話里說吧,我現在是真有事,走不開。”
溫荷一記眼刀飛過去。
阮菲: “電話里說不清楚,還得當面談。你放心,我不是糾纏你。”
溫荷伸手去揪顧嚴的衣服,瞪眼指他:你敢!你敢拒絕!
顧嚴沒法,看了看時間: “我現在在傳媒大學附近,你要是現在有時間就過來吧。”
阮菲: “真是巧了,我剛從那邊出來。你說個地方,我過去找你。”
顧嚴想了想: “那就西門旁邊的‘三天咖啡館’,我等會兒還要去接個人,時間不是很多。”
阮菲笑: “行,大忙人,事情說完我就走,耽誤不了你多少。”
兩人約好,溫荷替他掛了電話。
“多好的姑娘,不介意你的職業,還這么主動,我看她對你印象不錯,你可得好好把握。”溫荷滿心歡喜。
顧嚴不想多解釋,只說“好”。
到了地方,溫荷很知趣的壓住狂喜沒有跟過去,留在車上等。
顧嚴停好車,一邊往咖啡館走一邊給時譽去了電話。
“下課了?”能接電話,定然不是在上課。
時譽正在收拾東西,邱小新在旁邊等他。
“本來還有一堂課,臨時取消了,我準備先跟他們回宿舍,你等會兒過來的話到宿舍這邊來接我吧。”
“我已經到你們學校了,不過有點事情要耽擱。”
“你在哪兒?”
“你們學校西門。”
“哦。”
顧嚴聽他語氣怏怏,又說: “要不你讓小新陪你先去西門?我車停在旁邊,我媽在車上的。”
時譽: “好。”
掛了電話,時譽垂頭喪氣。
邱小新: “怎么了這是?”
時譽搖搖頭,興致缺缺,背上雙肩包往教室外走。
“不回宿舍了,顧嚴說他在西門。”
“這有什么,我陪你過去就是。”
“不是這個,就心里堵得慌。”
邱小新陪著他,兩人走到了西門。
“時譽時譽,你看那是不是男神?”邱小新指著對街。
立著“三天咖啡館”招牌的店鋪門口,一個身形挺正的男人拉門走了進去,看背影,確實很像是顧嚴。
“去看看。”時譽也好奇。
咖啡館是整面的玻璃櫥窗門,從外面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兩人過了馬路,朝咖啡館靠近,遠遠看見靠邊的位置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背對著他們,而那個女人時譽認識,正是那天在機場的阮菲。
時譽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邱小新也跟著停下來。
“是顧嚴。”他說有事,原來就是來跟人喝咖啡嗎。
邱小新循著視線: “哇,對面那個姐姐是誰,好颯好漂亮。”
當初在機場阮菲就表現出對顧嚴很有好感的樣子,莫非這就約上會了?
敢情好呀,顧嚴要是跟人談戀愛了,大概率就沒那么多時間盯著他了。
時譽來了精神: “走,進去看看。”
兩人推門進了咖啡館。
顧嚴一直背對著入口,全然無所察覺。
時譽在顧嚴斜后方遠遠挑了個位置坐下,角度刁鉆便于觀察。
顧嚴后背挺直坐得周正。
他一直如此,儀態非常好,不管站還坐,都是端正的姿勢,時譽甚至懷疑他躺下睡覺是不是也直挺挺的。
兩人在說話,距離很遠自然聽不見,不過能看到阮菲在笑,似乎心情非常好,氣氛看起來十分融洽。
“顧嚴,你這么怕見我嗎?”阮菲說話直接,像認識很久的朋友,一點不見生分。
顧嚴禮貌微笑: “沒有,只是覺得咱們這樣不過是在浪費時間。”
阮菲笑得十分開朗: “這么說,你也看出來了?”
顧嚴點點頭: “之前不太確定,只是剛才你在電話里那樣說,才讓我確定了。”
“哦?”阮菲好奇, “我哪句話暴露屬性了?”
“也沒有具體哪句話,只是如果你是真對我有好感,想跟我有所發展,就不會一直約我,還那樣說話。”
阮菲笑得聳了聳肩: “不愧是法醫啊,習慣抓細節。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話說開了。”
阮菲喝了一口奶香拿鐵,正色道: “我看出來了,阿姨催你催得挺急,雖然不知道你的難處是什么,但我想我們的情況差不多。父母是不知道的,也打算一直瞞著。但咱們能瞞多久呢?
顧嚴笑笑,沒做表態。
阮菲頓了頓: “我不知道你對未來是怎么打算的,我可以先坦白一點,我有對象,關系穩定,已經交往三年了。”
顧嚴說了聲“恭喜”。
阮菲說“謝謝”,又停了停,說: “我有個想法,你可以聽聽。”
“洗耳恭聽。”
“不如咱們結婚,有結婚證就能給父母交待,他們也就不會一直張羅著給我們找相親對象。”阮菲食指敲了敲桌面,觀察著顧嚴的神色, “至于結婚以后,各自生活互不干涉。不過做戲做全套,一切我可以置辦,婚房什么的,至少得讓他們看起來我們是在一起過日子。”
顧嚴氣色沉靜: “看來你早就有這樣的打算了。”
阮菲不否認: “沒錯,我是在很早就有這樣的想法和計劃,我的對象也贊同,只是一直找不到適合的結婚人選。跟你接觸雖然不多,但我覺得你就是我要找的‘合伙人’,我可以信賴你。當然了,如果你介意法律上的這層關系,咱們結婚以后,可以立刻去把離婚給辦了,只是不用告訴父母而已。你覺得我的提議怎么樣?”
“聽起來很不錯。”
“那你的意見?”
“我不能同意。”
“為什么?你對象不同意?”
“我沒有對象。”
“啊,那天在機場,那個小帥哥……”
“不是,別誤會。”
“抱歉,那是為什么?”
顧嚴心平氣和,悠悠的道: “雖然你這個提議很有說服力,我也相信你也是個值得信任的‘同伴’,但我不能接受這樣的方式,這樣……去欺騙他們。對每個人都不公平。”
“你現在不也在欺騙他們嗎?”
“在我看來,還是有區別的。”
阮菲默了默,說: “顧嚴,你是個很理智有頭腦的人,我們這樣的人,沒辦法做到對得起每一個人。”
顧嚴淡淡微笑: “也許吧,所以我已經做好一個人過一輩子的打算了。不好意思,阮菲,我不能答應你。”
阮菲愣了愣,笑道: “沒關系,既然是提議,那當然就有一半被拒絕的可能性。每個人都有選擇怎樣去過這一生,不同的方式而已,沒有對錯。”
“謝謝理解。”
“你太客氣了。好吧,既然你不接受,那我就沒什么好說的了。不過,要是改變主意可以隨時來找我。”
顧嚴看了看時間,起身告別: “那我就先走了。”
阮菲也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再坐一會兒,等個人。”
臨走,顧嚴又問: “你是怎么看出來我的取向?”
阮菲笑得神秘: “大概,同類的直覺。”
顧嚴先一步出了咖啡館,時譽躲在后面縮了縮身。
等到人完全離開了,他和邱小新才走了出來。
“嘿,你好呀。”阮菲從一開始看見了他們,揮手和時譽招呼。
再躲也來不及了,時譽硬生生回身: “你還記得我呀,阮菲姐。”
“當然,你不也記得我嗎,時譽。”阮菲說, “你這是……跟蹤他?”
時譽尷尬的笑了笑: “不是,碰巧遇見。”又指著邱小新介紹, “這是我同學小新。”
話都說到這里了,時譽干脆問了出來, “阮菲姐,你和顧嚴是在約會嗎?”
阮菲哈哈大笑: “當然不是,我有對象呢。”
時譽萬萬沒想到,十分吃驚: “是我誤會了。”
阮菲又笑: “彼此彼此。”
時譽:?
“我對象來了。”阮菲指了指玻璃櫥窗外。
一個長發圓臉的年輕姑娘正從旁邊經過,朝他們招了招手。
時譽愣了,沒反應過來,下一刻,長發姑娘已經走進了咖啡館,站到了阮菲的身邊。
她伸手攬住阮菲的肩膀,在耳邊落下一吻,調侃道: “喲,背著我跟小帥哥約會呢。”
阮菲握住她的手,隨聲應和: “可不,被大帥哥拒絕了,換個小帥哥。”瞧見時譽呆住的樣子,笑得捂了肚子, “好了,不鬧了。時譽,這是我女朋友,秦書瀾。”
“女,朋友?!”
阮菲點點頭: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種,我喜歡的人是同性。”
這是時譽遇到的除邱小新以外,第二個坦誠說自己喜歡同性的人。
“嚇到你了?”阮菲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沒有。”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沒想到而已, “阮菲姐,你這么漂亮,我還以為你和顧嚴……”
秦書瀾心直口更快: “想什么呢,那個顧嚴要喜歡女人,我才不會答應菲菲同他結婚。”
時譽:……?!
我這是腦子聾了還是耳朵瞎了,怎么好像聽不懂中文了。
第22章
餿主意
時譽腦子里好像炸了一顆原子彈, “轟”的一聲,眼耳口鼻七竅冒煙。
阮菲和秦書瀾還在說什么,他只看見兩人嘴巴一張一合,耳朵嗡嗡的,什么也聽不進。
“時譽,時譽?”邱小新在旁邊叫了他好幾聲,他才神形歸位。
“啊?”
阮菲她們已經站了起來: “我們走了,再見。”
“阮菲姐,書瀾姐,再見。”時譽機械的跟她們告別。
邱小新撞了撞他肩膀: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沒。”時譽搖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朝咖啡館大門沖了出去。
“阮菲姐——”他叫住走遠了的人,疾步跑了過去。
“時譽?還有事?”阮菲停下來等他。
時譽氣喘吁吁: “阮,阮菲姐,你們,你們剛剛說,結婚?和顧嚴結婚是什么,什么意思?”
秦書瀾挽著阮菲的手: “能有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呀。”
“不重要了,顧嚴沒有同意,他不會和女人結婚的。”想起顧嚴說做好了一個人過一生的打算,阮菲又輕輕一笑: “是個很好的人呢,有點可惜。”
時譽有點愣。
阮菲的馬尾在空中揚了揚: “希望他能幸福吧。”
秦書瀾拉著阮菲走了。
“小新,你聽見了沒有。”時譽定定的看著兩人遠去的身影。
“聽見了。”邱小新從頭到尾都在旁邊的,當然一字不落全聽完了。
“她們說顧嚴不喜歡女人。”時譽喃喃道。
“嗯。”邱小新點頭。
“顧嚴不喜歡女人。”
“我聽見的。”
“顧嚴喜歡男人。”
“之前我就懷疑,你還不信。”
“顧嚴不會和女人結婚。”時譽一直反復重復。
“對呀,挺好的,我有機會了。”
“顧嚴喜歡男人?!”
“時譽,你這是怎么了?就算顧嚴哥喜歡男人,你也沒必要是這個反應呀?”
“太好了!他喜歡男人!”時譽突然轉過來面朝著邱小新,一臉極度興奮, “我要告訴我哥,顧嚴喜歡男人,他一定立刻就會讓我搬回學校的。”
邱小新:……
你是不是忘了,學校宿舍還有一個我呢。
時譽摸出手機,還沒打,顧嚴的電話先進來了。
大概是才知曉一個了不得的秘密,時譽的心臟跳動劇烈,說話聲息也不平穩。
顧嚴聽出來了,沒多問: “你在哪兒?”
“我在……我跟小新在西門。”
“好,我馬上過來。”
時譽和邱小新繞回了學校西門的門口。
“你真打算告訴你哥?”邱小新問, “皓哥也直男,可他也不恐同的。”
“這不一樣。”時譽腦子倒也是轉得快,他其實也拿不準他哥對這件事的反應。但有一點,他哥如此信任顧嚴,放心的把他托付給顧嚴,什么都讓聽顧嚴的,然而顧嚴卻瞞了他一個這么大的秘密。
邱小新說: “那我也是呢,我跟你住一起,你哥就不會多想?再說了,你打算怎么跟你哥說,直接說嗎?你哥會相信?你之前自己不也不相信么。”
時譽被他一句話給點醒,的確,口說無憑,他哥知道他一心想搬回學校,說不定還會以為是他找出來的借口。
時譽忽然反應過來: “你之前就懷疑,你是怎么知道的?”
邱小新眼珠轉了轉: “不好說,一種本能感知吧。同屬性的人,能捕獲一些很特別的點,尤其在有好感的前提下。”他感嘆, “真好,我還有機會。其實時譽,我感覺你其實也有點偏向……”
“偏向什么?”時譽等他說下去,邱小新卻猶豫了一下。
就這兩秒的猶豫,顧嚴的車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邱小新沖車里的人招手,話就拐了個彎: “顧嚴哥好,阿姨好。”
顧嚴點了點頭,溫荷從副駕下來準備換到后座。
“這是譽譽的同學嗎,來,蛋糕拿去你們分一分。”溫荷把手里的紙袋強行塞了一個給邱小新, “我們譽譽在學校的時候還得拜托你們多多照顧。”
邱小新去看時譽,時譽把頭偏開,邱小新只得先接過說了聲“謝謝”。
時譽和邱小新道了別,自覺拉門坐進副駕。
“譽譽,餓不餓,你看你喜歡哪個口味的?”溫荷把其他小糕點往前面遞。
時譽接過: “謝謝阿姨。”
平心而論,溫荷對他是不錯,只是這熱情讓時譽有些接不過來,頗感壓力。
至于另一個人就……
時譽眼角余光掃了眼顧嚴,那人目不斜視,目前就是個很負責的專職司機。
他還是例行的問道: “你吃哪種?”
溫荷正想說“他不吃”,卻聽顧嚴淡淡的說: “蛋黃貝。”
溫荷:……
時譽翻出里面的一包蛋黃貝,打開來遞給他。
顧嚴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沒有要動的意思。
“你這……你怎么吃?”他問。
顧嚴沒答,只稍微把頭往他那邊偏了偏,張開嘴。
時譽:……
也沒多想,拿了塊蛋黃貝放到了顧嚴嘴邊。
顧嚴上下唇含住蛋黃貝,輕輕一蠕動,食物落入了口中。靈巧的舌尖自然一舔,掃去了唇上沾著的糕點碎末。
不知怎地,時譽忽然聯想到顧嚴會用這嘴唇去親吻硬邦邦的男人,這讓他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他甚至懷疑,阮菲是在跟他開玩笑。
顧嚴真的喜歡男人嗎,會不會只是一個錯覺。
“你和阮菲談的怎么樣?”溫荷沒有避開時譽,她坐到了后座的中間,探頭問話,說完還轉頭去給時譽解釋, “你不知道譽譽,阮菲約他了。哎呀,我終于有希望要迎個兒媳婦進門了。”
時譽剛巧也塞了個蛋黃貝進嘴里,溫荷一句話給他嗆了出來。
“怎么的這是,”溫荷伸手就給顧嚴肩頭一巴掌, “開穩當點,沒見人在吃東西嘛。”
“嗯。”顧嚴無言反抗,淡淡地回了一聲。
“不是……咳咳……是我自己……咳咳咳……”
一瓶水遞到時譽面前,時譽順手接過擰開。
“咳……謝謝。”猛喝了幾口,嗓子終于潤滑了。
顧嚴手又伸了過來,時譽不明所以。
顧嚴轉頭看了他一眼。
時譽遲疑,該不會……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你要喝?”時譽問。
顧嚴手指動了動。
時譽把水遞給他。
喉結滾動,唇瓣被水打濕,潤澤瑩亮,微微泛著光。
顧嚴把水遞還給他,時譽擰緊瓶蓋疑惑,不是潔癖么,我喝過不介意?看來這潔癖也不嚴重嘛。
猛地一怔,剛剛這水……拿過來的時候,瓶蓋好像就是松的,所以這水原本是顧嚴喝的,只是放在車門邊上,順手遞給了他而已?!
時譽拿起瓶來看,水已經被他喝了一大截,早看不出來之前到底喝過沒喝過。
放在往日時譽大概也不會太計較,只是今時不同往日。
時譽偷偷瞟顧嚴,他面上云淡風輕,沒有任何異樣。
莫名氣惱,用手背在自己嘴巴上狠狠用力擦了擦。
這一打岔,溫荷的話題就沒繼續下去。
回家后三人跟往常一樣,時譽陪溫荷聊天,教她用ipad畫畫,顧嚴則在廚房忙碌晚餐。
晚餐過后,顧嚴送溫荷回酒店。
趁著顧嚴沒在,時譽給時煊打了電話。
“哥,你大學時候和顧嚴一直住一間宿舍的?”
“對啊。”
“那你有沒有發現……嗯……有沒有發現……”
“發現什么?時譽你支支吾吾的到底想說什么?你哥我現在還在值夜班呢,有什么話趕緊說。”
時譽兩眼一閉,直接道: “哥,顧嚴是同性戀,他喜歡男的。”
時煊那邊靜默了一會兒,突然破口大笑,足足笑了半分鐘還沒停下來。
時譽受不了,沖著話筒大喊: “哥!哥!你笑什么?你夠了!”
時煊強忍著笑,語氣帶著脅迫: “時譽我告訴你,你少給我動這些歪腦筋,你聽聽你說的是什么話,顧嚴是什么人我還不了解?我跟他一起住了四年我能不知道?”
“那我要是喜歡男的呢?”時譽就猜到是會是這個結果,氣急敗壞的開始瞎說。
“你敢!我打斷你的腿!”時煊立刻吼道, “你最近都跟什么朋友一起呢,思想可別被帶偏了。”
想了想,大約真怕時譽被帶偏,又說: “以前我不讓你談戀愛是你太小,現在我允許了,有喜歡的女孩就談吧,哥同意。不過可別亂來呀,對女孩兒要尊重,也可以跟我說說,我幫你出主意。”
“得了吧,薇薇姐你都還沒娶過門呢。”
“你說什么!!你找揍是不是!!”
“啊,哥,我這邊還有事不和你說了,再見。”
時譽果斷掛掉電話。
長呼一口氣,倒也不意外,他哥果真不相信。
時譽反手又撥通了邱小新的電話。
“小新,你說要怎么樣才能證明一個gay是gay?”
這話聽著別扭,不過邱小新明白他的意思。
邱小新: “你既然給我打了這個電話,那就是信任我。那我就以單身了十八年的經驗鄭重地告訴你,要證明一個gay他是gay,其實很簡單,給他一個男人,他能舉旗不倒,那他就是gay。”
時譽: “你這也太簡單粗暴了吧?”
邱小新: “越是簡單粗暴才最有效。你也是男的,你想想,男人是不是最經不起撩撥的?喜歡男人,他自然對男人才會有反應,身體反應就是最直接的證明。”
話糙理不糙,但這事兒要怎么操作?
時譽: “莫非我還得找個男的扔顧嚴懷里?然后我還得躲旁邊看?”
邱小新: “其實吧,我非常樂意以身試法,替你分憂的……”
時譽: “不行!”
邱小新: “有什么不行,撩人嘛,我最會了。”
時譽說不出來為什么不行,總之就是覺得不行。
時譽: “你當真單身了十八年?”
邱小新: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反正人家還是處男呢。”
時譽: “得得得,不說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時譽要掛電話,邱小新又補了一句: “其實還有一個更容易也更方便的方法。”
“什么?”
“你自己呀,你不也是一男的,還長這么漂亮。我之前沒好跟你說,時譽,就你這樣的,要是愿意往gay圈里扎,那簡直……就沒哪個1能拒絕得了。omega小蠻腰,哪個alpha受得住。”
“1?”
時譽對gay圈文化了解得不徹底, omega之前聽過, “alpha又是什么?”
邱小新長嘆了一口氣: “看來,該我出馬給你補補課了。”
時譽還沒決定要不要親自去試顧嚴,但還是跟邱小新約好了明天惡補知識。
掛了電話,時譽還在沉思邱小新的話。
男人對男人的身體會有反應,那……
時譽騰地站了起來,他之前腿受傷卡在了浴缸里,是顧嚴把光溜溜的他給抱出來的!
之前沒覺得什么,現在每個細節回想起來,那時候自己屁股硌到的東西……不會是……
OMG!
當時顧嚴抱他的姿勢,他以為屁股抵到了顧嚴的胯骨,如今細細一想,那種程度的硬絕對不是骨頭的硬度,更不會是皮帶——顧嚴壓根就沒系皮帶,那只有一個可能性……
難怪那時候顧嚴耳廓紅了。
想到這里時譽整個人快炸了!
啊啊啊!顧嚴居然會對他有那種反應!
不要臉!!!
第23章
試探
第二天早上,顧嚴開車把時譽送到了學校西門。
“不是下午才有專業課嗎,來這么早?”顧嚴對時譽的課表記得很清楚。
“我新報了一門選修。”時譽隨口胡扯。
顧嚴看他,眼里透著審視: “什么選修課開在早上?”
其實就算大大方方的說和邱小新有約也沒什么,大概是心虛,總覺得顧嚴會猜到他們是在商量怎么“對付”他呢。
但是說一個謊,就得用無數個謊來圓。
時譽: “那個……是很熱門的課了,得早點來占位置。”
顧嚴仍看著他。
時譽自我解釋: “是門大課了,所有專業的學生都可以選的,當然就搶手了。”
顧嚴: “哦,什么課這么受歡迎?”
這不又給自己挖了個坑么。
幸好時譽腦子靈活,脫口道: “西方藝術鑒賞。”
顧嚴點點頭,沒再繼續問。
時譽趕緊提著包下了車,要是顧嚴再問下去,他不敢保證自己還能不能編下去。
“對了,今天要復診,下午放學后直接去醫院。”顧嚴搖下車窗說。
“太好了,是可以取鋼釘嗎?”時譽開心道,都拄了一個月的拐了。
“大概,不能。”
這話讓人委頓。
時譽跟顧嚴招手告別,看他車開走了,才一瘸一拐的朝三天咖啡館過去。
邱小新已經等在那里了。
一般咖啡館營業不會這么早,開在學校門口的這家不一樣,營業時間是從早上七點到晚上零點,受眾主要就是針對他們學校的學生,飲品的價格也平價友好。
這個時候店里的人不多,大都是買飲料帶走,邱小新占了一個四人大桌,和時譽兩人擠在沙發上并排坐著。
桌上一摞漫畫書。
《法醫先生愛上我》
《醫生只想談戀愛》
《霸總和他的小狼狗》
《強勢標記》
……
時譽瞧著那些五花八門的封面: “你這都是什么呀?”
邱小新得意的嘿嘿嘿: “全都是我的私人珍藏。考慮到你是第一次接觸,我選的可全是正經純愛向,一上來給你上猛料,怕你被嚇著。”
“這有什么嚇人的,還能是驚悚片不成,你上次那小視頻我也沒大驚小怪呀。”
時譽沒說真話,其實上次那視頻他就沒敢看第二遍。
當時因為顧嚴在場,慌亂中只瞥到兩坨白花花的裸。體交纏在一起,又被灌了一耳朵的“哥哥好棒”,就這都差點給聽出了心理陰影。
只不過男人就是這樣,嘴上是不會承認自己沒見過世面的。
“對哦,我早給你發過了。”邱小新恍然, “你不是說當時男神在旁邊嗎,他什么反應?”
“他……”時譽回想了一下, “他在開車,沒什么反應。”
邱小新十分然的樣子: “果然,這種太直接的反而起不到什么作用,還得走氛圍。”
太直接的……
時譽咽了咽口水,慢吞吞的道: “其實吧,這種直接的,大概可能應該……還是有作用。”
他將顧嚴把自己從浴室里抱出來的事情輕描淡寫的描述了一下。
邱小新聽得眼睛都快瞪出來了,舔了舔唇: “所以,男神大不大?”
“好像也還……”時譽那時候根本沒想到這茬,誰在意這個, “邱小新!你想什么呢?我在跟你說正事兒。”
“這事兒很正啊,我是0,我不關注他大小,難道還關注你大小不成。”
說到這個,時譽也忍不住了: “你說的1和0到底什么意思?”
邱小新握拳在嘴邊咳了一聲,拍了拍面前的書: “你把這些都看完就懂了,哦對,記得《強勢標記》這本最后看,是ABO設定的,我怕你理解不了。”
時譽輕嗤,這有什么理解不了的,還有比高考題更難理解的東西嗎。
他隨手拿了本漫畫,淡定的翻開一頁。
又是兩個糾纏在一起的男人。
[唔——吻——]
[大手撩起襯衫伸進了窄腰……]
[喘息……別,顧醫生,這是休息室,不要這樣。]
嘖,這主角也姓顧呢。
“時譽——”
顧嚴的聲音,隨即一個手機落到畫面上,時譽嚇得差點飛了起來。
“顧嚴!你,你怎么在這兒?”
“手機落我車上了……”顧嚴掃了一眼被時譽迅速合起來的書頁, “不是著急占位置嗎?”
時譽下車后,顧嚴就發現他手機落在副駕位置,調頭回來,正好看見他進了咖啡館。還以為他是買飲料,結果進去就不見出來,這才拿著手機找了進來。
“啊,那個,對,皓哥和軒子先去幫我們占了,我和小新……”時譽看著桌上這些藏無可藏的漫畫書, “我們在交流漫畫,打算接一些漫畫的稿子。”
“嗯。”顧嚴沒說什么,和邱小新打了個招呼,轉身走了。
呼——
時譽長吁一口氣。
邱小新捧著燦爛的笑臉,把顧嚴給送出了門。
回來后,看見時譽在收拾東西。
“不研究了?”
“我自己找時間看吧。”
“行,看不懂的地方問我。不過時譽,你不是差不多能確定男神就是gay了呀,還要試探什么?”
“我哥不信,我得拿到證據,讓他親口承認。”
“你這是想好準備‘舍身取義’了?”邱小新說, “那你記著一個原則,撩人不自知,才是拿捏對方反應的最高級方式。”-
要說時譽聰明呢,這話他馬上就現學現用了。
撩人不自知,不是說自己真的不知道,而是要很自然的裝作不懂。
下午放學,顧嚴提前約好了楊騁,載著時譽去醫院復診。
重新拍了片子,楊騁只看了一眼: “恢復的不錯,沒有大問題,營養跟上,注意不要二次受傷。”眼神在顧嚴和時譽兩人之間來回飄, “要說還得是年輕人,愈合能力比我們強得不是一星半點。”
話鋒一轉,對著顧嚴道: “你們住一起?”
顧嚴點頭: “嗯,家里方便點。”
“哦,那確實。不過該忍還得忍一忍,二次受傷可不是開玩笑的。”
顧嚴不置可否,沒接楊騁話茬,只道過謝。
離開的時候楊騁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湊耳邊小聲道: “我還不知道你,這不就你喜歡的類型,跟我瞞什么。”
“師哥,這么多年了你真是一點沒變。”顧嚴轉過頭看他,真誠的稱贊道。
“是吧,我也覺得。”楊騁雙手理了理鬢角,嘆口氣, “還是不如當年英俊迷人了。要不是你,我可是能蟬聯醫學院校草的。不過也幸好你取向跟我不一樣,不然我還真不一定能追到我老婆,那時候她可是先看上的你。”
“師哥,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還是跟當年一樣八卦。”
“顧嚴你……”楊騁還沒“你”的出來,顧嚴人影已經出了門走遠了。
“……你什么時候學會調侃人了。”
時譽先走在前面,這會兒在電梯前等著。
“走吧。”
“走不了。”時譽指了指地上的維修牌子, “問了工作人員,得一個小時以后才恢復。”
只能走樓梯了。
如果是往常,時譽就算沒拐杖也會扶著樓梯扶手自己走,今天他站在樓梯口看著顧嚴不動。
時譽瞅著他: “我腳疼,走不動。”
顧嚴回想了一下,剛剛拍片的時候好像是有動到傷腳: “那等電梯修好?”
時譽抬了抬眉: “要不,你背我?”
“你知道這是幾樓嗎?”
“區區七樓,顧老師不在話下。”
顧嚴皺起了眉,不是因為樓層高低,而是時譽這話。
兩人相處這些時日,關系不說壞,但從時譽的角度也沒多好,三天兩頭想著遠離他,更不論像現在這樣主動接近。
而且……竟然還叫起了他“顧老師”。
這個稱呼就很微妙,要知道時譽叫他都是連名帶姓,甚至連“哥”字都不會帶一下。
這小子,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顧嚴心中有疑,但還是走下兩個臺階,微微蹲身。
“上來吧。”
時譽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還是有些擔心的,試探著把身體的重量慢慢移交給對方。
顧嚴輕輕往上一顛,時譽整個人便趴在了他后背上。
平時看著這人的肩就很寬,時譽此時才深有體會。
顧嚴一步一階走得異常穩健,時譽終于放松下來。
他一手提著拐杖,一手橫過顧嚴的脖子,頭擱在他一側的肩上。
腦子里閃過漫畫書里的某些片段。
時譽把臉往顧嚴耳側湊了湊,微微轉了個角度,不近不遠的距離,正好能“不經意”的讓對方感覺到他呼吸。
“顧老師,”時譽控制著吐息,把聲音放得很輕, “你好有勁兒呀。”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時譽覺得顧嚴身子好像僵了一瞬。
七樓不歇氣的走下來,是個人都得喘。
顧嚴把時譽放到平地上: “大門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
時譽觀察顧嚴臉色,并沒有任何異樣。
漫畫書上的情節,對著耳朵吹氣,并說贊許的話,對方會臉紅耳赤,心跳加速。
怎么在顧嚴這兒,沒什么反應。
是氣吹得不夠?還是話說得不真誠?
“時譽!想什么呢,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去大門嘛。”時譽重新柱上拐,朝醫院大門口去。
顧嚴轉身去停車場,走了兩步又回頭瞧了他一眼。
【漫畫里是騙人的!】
時譽給邱小新發信息。
邱小新回: 【???】-
晚上無事,時譽開了播跟粉絲聊天。
顧嚴接到溫荷的電話,她在外面和老朋友們聚會。
“周末沒事吧?”
“你有事?”
“是,你姚阿姨開了個溫泉山莊,就在北溫泉,邀我們去玩呢。”
“我送你。”
“誰要你送,我是讓你約阮菲一起去。”
“約不了。”
“怎么約不了,我這不是給你們制造機會么。你要覺得人少不好意思的話,那約多點朋友,哦對,別忘了譽譽。”
“他腳傷泡不了溫泉。”
“那邊除了溫泉還有風景,散散心嘛。”
“好。”
溫荷滿意的掛了電話,顧嚴卻沒打算要去,到時候就說單位有事。
剛掛,鄭書陽的信息又來了。
【師父,方隊他們找到張寶的繼父了】
張寶就是那被虐待溺死的十歲男孩。
鄭書陽: 【他繼父不承認打過孩子,而且最近這段時間他在外地,根本不知道孩子出事了】
張寶親媽病重去世的,這孩子后來就沒親人了,只跟著繼父,繼父有自己的生活,哪里管得了他。
鄭書陽: 【還有個事情,北匯區那邊有人報案說孩子失蹤】
顧嚴: 【多大孩子?】
鄭書陽: 【十五歲,男孩】
顧嚴用大拇指點了點手機邊緣,北匯區,和張寶家相鄰。
看來這周末的溫泉還是可以去一趟的,北溫泉就在北匯區。
顧嚴去敲時譽房門,手還沒落下,聽見里面人在叫喚。
“疼疼疼,嘶——你們怎么能忍的?”
“其實我毛發不怎么旺盛的,你們看,我粘起來都看不見。”
顧嚴默默退回了客廳。
時譽高高卷著褲腿,露著潔白的小腿,拿了塊膠布在粘腿毛。
這是榜一粉絲的要求,也不知道現在的粉絲都是些什么癖好。但人家花錢了,時譽只能小小滿足一下要求。
——【孤雁】進入直播間。
“呀,孤雁哥哥,好久不……”
話沒說完,直播間突然斷開了。
幾秒種后,時譽在房里發出慘叫。
“靠!誰把我直播間舉報了!”
“說我色。情了?露個小腿算色。情?!”
別太離譜!
第24章
溫泉
北匯區在余江市北邊上,以溫泉著稱。
溫荷說的溫泉山莊,實際上是一整座山。山上由人工開鑿修建出不同的小池子,標以不同的功效。
滿山氤氳繚繞,有云霧也有露天池子蒸騰起來的熱氣,空氣濕潤,遍山綠意,置身溫泉池中,與大自然身心合一,能卸去不少煩惱與壓力。
從山腳一路往上,一邊泡溫泉一邊爬山,中途累了設有休息廳,提供免費自助餐和水果,飲料。
顧嚴帶著小朋友們——時譽宿舍的四人——辦理好了周末兩天一晚的入住。
山里的溫度比市區低好幾度,時譽換好了泳褲出來,被山風吹得打了個冷顫。
“你們好好玩, vip卡全場通用,有什么事情找前臺。”顧嚴穿戴整齊,在休息大廳門口和他們交待事情。
“哥,你不泡嗎?”孔皓叉著腰裸著膀子,無時無刻都不漏掉展示自己肌肉的機會。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回來再泡,你們先玩。”顧嚴掃了眼只穿了一件大T恤衫,光著兩條腿的時譽,皺了皺眉, “你就別下水了,小新,麻煩你照顧他一下。”
轉身去了前臺,找工作人員拿了一件浴袍扔給時譽: “穿上。”
來溫泉山莊不泡溫泉, “那你干嘛叫我來?”
“這里溫泉出名,風景也不錯。”顧嚴指著整堵墻的宣傳海報畫, “讓他們陪著你,別一個人亂跑。”
“放心吧,哥,時譽交給我們,你放心去辦你的事。”汪志軒拍了拍胸脯。
顧嚴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誒,時譽,”汪志軒一手搭上時譽的肩, “咱哥是不是過于擔心了,就算是腳傷,也不至于吧。”
時譽撇嘴: “他就這樣。你們不知道,家里的規矩那才叫多。什么早睡早起,不許大聲喧嘩,不準吃味道大的食物,用過的東西要原封不動的放回去……”
時譽數著手指頭,越說越激動: “誒,我這么年輕,早睡還說得過去,干嘛得早起?我瞌睡多呀,他就非得叫我起來吃早飯,這早飯真是非吃不可嗎?”雖然他做飯還可以。
“說到這吃的,他口味清淡,非得讓我也跟著吃得清湯寡水,上次偷偷吃了口螺螄粉,直接給我倒掉了……”
“還有,還有,物歸原位我是能理解,可是你們知道嗎,一個杯子,就漱口杯,用完了得對照著之前的印子放回去,不能歪一點。你們給理解理解,我反正是不能理解。”
孔皓抓了抓頭: “這……確實忍不了,讓我這樣我得瘋。”
汪志軒: “大概,咱哥有強那個迫癥?”
邱小新使勁點了兩下頭: “不止,還有完美主義和潔癖。”
時譽找到了認同感: “所以你們知道我為什么總想著搬回學校住了吧?這代溝堪比馬里亞納。之前傷我腳的那兩人都抓住了,還不放我走,我哥也是,說是得讓顧嚴點頭。”
邱小新: “可能……想等你完全康復?”
時譽往溫泉山看了一眼,興致全無: “算了,泡不了溫泉上去也沒什么意思,反正我行動不便,走上去還得走下來,不如回酒店補覺去。”
“啊?來都來了。”邱小新很想泡,聽見時譽說不去,有點掃興。
“你們去呀,不用管我,我就在房間里不會出去的,房卡給我。”
四個人開了兩間標間,時譽和邱小新住一間。
“你確定只待在房里?”邱小新想起那次的27個未接電話, “手機在更衣室柜子里,記得拿上。”
“記得記得。”時譽打了個呵欠, “我是真困,周末補覺,晚上吃飯的時候叫我就行。”-
時譽確實是回了房間睡覺,這一覺睡到顧嚴的電話進來。
“在哪兒?”
時譽眼睛虛了一條縫,聲音黏糊糊的: “房間,睡覺。”
“一個人?”
“嗯。”
電話里沒了聲音,隔了半分鐘,房門敲響。
顧嚴: “開門。”
被吵醒,時譽極不耐煩,重重的呼吸一下了,才半瞇著眼,慢吞吞顛著腳去門口擰開了門鎖。
顧嚴站在門外: “跟我出去吃晚飯。”
時譽回身又往床上趴: “哎呀,你要吃自己吃,我又不餓。”
“別睡了,晚上該睡不著。”顧嚴走了進來。
時譽整個頭都陷在柔軟的枕頭里,悶悶地說: “別管我行不行,我睡不著又不要你負責。”
顧嚴把揉在椅子上的衣褲拿起,展開擺在另一張床上,隨后去拉他。
“今晚的菜不錯,你應該喜歡。”
“不吃。”
顧嚴覺得的不錯可不是他覺得的不錯,兩人口味區別可大。
顧嚴力氣比他大不少,時譽被直接拉得坐了起來。
軟綿綿的仰著頭,繃直了脖子的線,鎖骨窩里的兩顆黑色小痣又一次墜入了眼底。
“給你十分鐘。”
顧嚴扭頭,拿著手機發語音: “我們十五分鐘后到。”
“誰呀?小新他們呢?”時譽努力睜眼。
“他們還在山上,晚飯吃了再下山。我們跟我媽一起吃。”
“阿姨一起嗎?”時譽立刻清醒, “你怎么不早說。”
讓長輩等可不太好。
時譽套上衣服褲子,在衛生間胡亂的洗了一把冷水臉,山里的涼水浸骨,忍不住又打了個顫。
“走吧。”不過五分鐘,時譽收拾完畢。
顧嚴撩他一眼,也沒多說什么,走在了前面。
為了遷就他,步子并不快,剛開始幾步時譽都能跟上,酒店的長走廊還沒到頭,這人忽然落后了一大截。
顧嚴站著等他。
時譽扶著墻,一點一點的蹭,這次出來沒有帶拐杖,顧嚴倒覺得是自己疏忽了。
“我走不動了,你過來扶我。”時譽跟他求助。
顧嚴站著沒動。看他在那兒演的夸張。
時譽招手: “醫生不是才說了不能二次受傷嗎,你不扶我,十五分鐘我到不了,阿姨可得等急了。”
顧嚴步子終于動了,走過去抬了一條胳膊給他當拐。
時譽沒把手搭上去,而是雙手直接抱住他整條胳膊,把身體重量都壓了上去。
顧嚴沒料到他會忽然靠這么近,人給拽得晃了一下。
時譽抬起臉朝他嘿嘿一笑,滿意道: “來,走吧。”
顧嚴瞇了瞇眼,知他故意,卻到底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酒店二樓有餐廳,不過他們去是的酒店隔壁——既與一樓連通,又是獨立經營的一家酒樓。
顧嚴帶著人上了二樓一間包房。
包房不大,八人的小圓桌,卻只坐了兩個人。
溫荷看見兩人推門進來,招呼時譽趕緊坐下: “譽譽快來,玩得還好嗎?顧嚴有沒有帶你們去山頂看日落?”
什么東西?這人把他們扔這兒自己就跑了,鬼影子都沒看見。
溫荷的原意是讓顧嚴約阮菲,邀上時譽一起陪著是為了避免冷場尷尬,結果阮菲沒來,倒是把時譽一宿舍的同學帶了過來。
時譽朝顧嚴看去,那人目不斜視,對挨著溫荷坐的另一個中年女性禮貌打招呼: “姚阿姨,謝謝你的招待。”
姚阿姨笑道: “哎喲,顧嚴,可是好多年沒見了,上一次見還是……”她思索著朝溫荷看去,溫荷接過話。
“高中,我和老顧出國前了。”
“對對對,那時候還是孩子,這一轉眼,”姚阿姨上下打量,嘖嘖稱贊, “一表人才啊,快三十吧。聽你媽媽說現在是法醫師?真是事業有成,怎么還沒成家呢?”
又來了,見長輩真是哪哪兒都擺脫不了這個話題。
“成家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就算的事,還得看緣分。”顧嚴回答的相當模板式。
溫荷又朝時譽招手: “譽譽,別站著呀,快過來坐。”
時譽也對姚阿姨微笑一點頭: “姚阿姨好。”然后過去挨著溫荷坐下,顧嚴坐在了他另一邊。
今晚就他們四人吃飯,是姚阿姨吩咐大廚特意招待的,倒確實有好幾道菜是時譽愛吃的。時譽雖說不挑食,但也有偏好。
鐵板牛肉,炸雞翅……竟然還有酸辣粉!
時譽詢問的看向顧嚴,顧嚴抬了抬下巴,那意思:看,沒騙你吧。
“行了,人到齊開動吧。”溫荷說著,拿過手邊的白酒給姚阿姨倒了小杯,又給自己倒上,側頭問, “要試試嗎?姚阿姨自己釀的,口味很純正。”
“媽,別了,你們自己喝吧。”顧嚴說。
“我知道你不喝酒,我問譽譽呢。”溫荷笑著眨眨眼。
“他……”顧嚴還沒替他拒絕,時譽主動把杯子遞了過去。
“謝謝阿姨。”時譽朝顧嚴得意的挑了挑眉眼。
好久沒吃這么合口味的菜了,時譽吃得很歡,不知不覺一杯酒已經就著菜喝光了,溫荷在旁邊瞧著,順手又給他滿了一杯。
“話說,阿荷呀,”姚阿姨說, “那時候你們不是打算讓小嚴念金融的嗎,怎么忽然轉到法醫去了?醫學院的就業方向也有很多,怎么偏偏是法醫呢?不是說法醫不好,我就是好奇,你們夫妻倆的人脈也不在這方向呀?”
“說起這個呀。”溫荷噙了一口酒,咽下,食喉滾熱,長嘆了口氣,像想起了過往,最后卻落成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話, “平安就好。”
連時譽都偏頭看了過去。
姚阿姨正想繼續問,顧嚴主動接了話。
“我來說吧。”他放下筷子,微微往后靠了靠, “我媽是擔心在我面前重提當年的那件事情,我會有陰影。”
“就是小時候有一次,遇到逃竄的歹徒,被順手抓住當了人質……”
話沒說完,姚阿姨倒吸一口涼氣。
時譽也停下了動作,睜大雙眼去看他。
顧嚴如今說起來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當然是沒有出事的,被救下來了,只是……”
他臉上顯出肅然之色: “為了救下我,那名警察犧牲了。”
姚阿姨一個大喘氣: “原來……還有過這經歷呀。”
顧嚴又換了溫和的神色,笑笑說: “是的姚阿姨,那年正好高三,這事兒對我影響確實大,后來做了心理干預。再后來我的想法就變了,所以高考就換了志愿。”
“是呀,當時真沒把我給嚇死。”溫荷說, “你說要有個什么意外……呸呸呸,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那后來呢,歹徒抓到了嗎?”姚阿姨問。
事情早已過去很多年了,溫荷卻仍是平復了一下心情,說: “唉,當然是抓到了的。我們想去感謝,但警方不透露信息,就說轉達就好。好像是擔心歹徒去報復警察家里人,這倒是能夠理解的。”
“他執意要念法醫,總比直接上一線好吧,所以我和老顧最后還是隨他了。”
姚阿姨聽完端起酒杯: “平安順遂,逢兇化吉。”-
飯后時譽跟著顧嚴回酒店,他們住八層,顧嚴住在十五層。
兩人在電梯里都沒有說話,到了八層,電梯門開,時譽不知在想什么,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準備往外走。
顧嚴抬手擋了他一下,提議道: “要不要去我房間。”
時譽不解抬頭看他。
“我房間有溫泉,還可以看日落。”
時譽還在愣神,電梯門自動關了。
等他回神過來,已經站到了顧嚴房間門口。
怎么就跟著上來呢?現在再轉身走好像也不太好吧。
如果是之前,時譽不會覺得這有什么,可自從知道了顧嚴的取向以后,好像就哪哪兒都不自然起來。
比如現在,酒店自帶的一種新鮮刺激的曖昧感,空氣里的香氛,床單被套的消毒液味,還有……浴室為什么是透明的!
顧嚴的房間和他們的布局完全不一樣,是個小套房。
客廳在中間,左右連著臥室和浴室,用透明玻璃做的隔斷,顯得整個房間通透又一目了然。
顧嚴脫下外套掛進柜子里,赤著腳挽上襯衫袖子,進到了浴室間。
他叫時譽: “進來看看。”
時譽還在驚訝于室內的設計,等到進到浴室,才發現里面別有洞天。
浴室里面還有一道隔斷,顧嚴走過去推開,外面連著另一方天地,乍一看完全就是室外的那種小溫泉池。四周堆砌著仿天然的石頭,還種了一圈綠色植物,池子底下是打磨光滑的鵝卵石。
顧嚴打開進水口,熱水嘩嘩流了出來。
他“唰拉”拉開了窗簾,整堵落地玻璃窗露了出來,窗外是錯落的青山,夕陽已經落下山頭,峰巒描了金邊。
“啊,日落過了。”顧嚴頗為遺憾的感嘆,回頭問時譽, “不過溫泉還是能泡的。”
“你不是不讓我泡嗎?”
顧嚴點頭: “我不在不能泡,你們那群小子照看不好你。”
顧嚴從旁拿過張小木凳: “坐下。”
時譽不明就里,但沒泡到溫泉的遺憾,加上眼前美景的吸引,順從的聽了顧嚴命令。
顧嚴在他對面的小凳坐下,握住時譽腳傷的那條小腿,時譽本能的抵抗了一下,也就那么一下下,便讓顧嚴抬著放到了他腿上。
顧嚴小心的替他脫了鞋襪,也不知從哪拿出來的塑膠布,套在了他腳傷,一直套到腿彎處扎緊,纏上幾道布條再次扎緊。
就在時譽以為結束了的時候,顧嚴又拿出一個救生手環,往時譽腿上套好,完沒還,最后還給他腳穿上了厚泡沫的筒靴。
時譽眉毛都皺得扭曲起來: “要不要這么夸張。”
“小心一點總是好的。”顧嚴輕輕的道。
弄完一切,時譽忽然意識到一個重點給忘了,泳褲沒帶上來呀。
正想著,顧嚴一手拿了一條站門口問他: “哪個顏色?”
要不要什么都準備呀。
“黑,黑色的吧。”
顧嚴抖了抖右手上的黑色泳褲。
“等下,還是藍色這條。”
顧嚴把左手的藍色泳褲扔給他: “換好叫我。”說完拉上門出去了。
怎么好像莫名其妙就被安排了。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這樣的安排也不錯。
時譽換好褲子,先下了池子。
池子邊上有臺階,正好方便他躺下,傷腳被救生圈的浮力抬著,漂在水面上。
溫熱的水包裹了全身,時譽舒服的“哈”一聲,放松的把頭仰著擱在水池邊的石頭上。
嘩啦——
顧嚴推門進來了。
長腿,腹肌,胸肌……猝然倒映進視野里。
————————
喝了酒不要泡溫泉,這里是劇情設計,寶寶們別學
第25章
交談
顧嚴身材好時譽是知道的,上次看了人后背的“美人溝”就期待人正面,眼下可如愿以償。
塊壘分明的肌肉,修長的身形,比例勻稱剛剛好,一點不比模特差。
手癢,想畫。
別的美術生不知道有沒有這習慣,反正時譽看見美好的事物就有想立刻畫下來的沖動。
視線繼續在人身上肆無忌憚的掃來掃去。
他真是低估了顧嚴,太有料了。
這鼓起來的胸膛,像大理石般光滑瑩澤,飽滿又結實,好有彈性的感覺。
手又癢,想摸。
往下,腰線韌性又不失柔和,八塊完美的腹肌平鋪在腰腹,最后兩塊順著人魚線沒入黑色泳褲,戛然而止。
等等……泳褲,黑色?!
該不會是剛剛讓他選的那兩條吧?
“同款,大兩碼。”顧嚴踩著臺階下了水。
又被讀心嗎?大兩個碼了不起。
時譽裝作沒在意,轉向看落地窗外的風景。
顧嚴沒入池子的水蕩了一蕩。
時譽沒來由的緊張,悄悄往旁邊挪了一步。
房間里除了偶爾繚繞起來的霧氣,滴滴答答的水流,再沒有其他聲響。
日頭落得很快,山外青山的霞光眨眼間就只余下墨綠色的漸變。
“心情有沒有好一點?”顧嚴往時譽轉過身,水面褶出層層波紋。
時譽沒看他: “我有心情不好嗎?”
“心情好能睡一下午?”
時譽鼓了鼓腮幫子,沒說話。
好一會兒,身邊又沒了動靜,時譽偏頭去看。
顧嚴手肘后撐在石階上,仰面露出小半個胸膛,好似有些累,半閉了眼。哪怕此刻的放松狀態,他也是端正的,像尊雕像,讓人感覺穩重又可靠。
屋里的地燈在四周亮起,映襯著顧嚴流暢的五官輪廓,不得不承認,這人的臉也是極好看的。
脖頸上掛著水珠,喉結滾動,化成水漬順著延展的肌肉線條滴落。
男性特征突出,顧嚴從里到外也不顯羸弱。
喜歡男人的顧嚴,和男人在一起會是什么樣子?也是這樣一本正經,沉穩收斂嗎?
時譽這幾天把bl漫畫看完了,又被邱小新熱情主動的科普不少知識。此刻的場景和那本ABO設定的《強勢標記》名場面有高度重合,不自覺的,就把漫畫里主角的臉給替換成了顧嚴的。
深夜別墅的泳池里, AO兩人交纏貼合, 【顧嚴】從后方鉗著對方纖細的脖頸,迫使下巴高高抬起,另一手掌按壓在對方小腹,使其和自己嚴絲合縫。
頰邊紅暈,眼中瀲滟,迫切又強橫的問:
——要嗎?
身下的omega泛著淚光,扛不住對alpha的臣服,眼眶濕紅軟成一團:
——請,請標記我。
【顧嚴】低頭,犬齒毫不留情的刺破omega腺體, alpha氣息強勢涌入,合二為一,成為彼此專屬,在酣暢與戰栗中共達巔峰……
說什么性冷淡, 【顧嚴】的欲望明明這么強烈。
時譽心里在無聲爆鳴。
原本是漫畫里的劇情畫面,這種強勢代入卻對眼前人生出了割裂感。
“怎么了?”感覺到時譽直勾勾的注視,顧嚴睜開一只眼,斜睨著他, “想說什么?”
時譽嗖地轉頭,一心虛,直接往水里藏。
實在慌亂,氣兒沒順,溫水嗆進了鼻腔。
人在嗆水的時候更容易手忙腳亂,更何況時譽本就一只腳飄在水面上,盡管這只是個淺淺的室內溫泉池,也有種能溺斃人的錯覺。
顧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頭發,把他腦袋從水里拎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
眼睛進了水,時譽睜不開眼,濕漉漉的睫毛像雨中受驚的蝴蝶,顫動著翅膀抖落水珠。
只聽耳邊一聲嘆息,亂抓的雙手便被人握住了。
溺水之人遇見浮木,自然是牢牢攀住不放。
等時譽把這口氣咳勻,模糊的視線里陡然映出一張貼近的大臉。
時譽猛地松了手,搖搖晃晃往后仰。
單腿站立在水里不容易保持平衡,不過有顧嚴在,當然是不可能再次摔進水里的。
手臂一展,把人后背摟住了。
剛一觸及皮膚,時譽又像觸了電,掙扎著想要遠離。
顧嚴按住他肩膀把人拉了回來,眉頭皺得死緊: “我身上有刺?”
之前三番兩次往身上撲,眼下這反應又恨不得離他十萬八千里。
“同,同性相斥。”時譽說, “你知道這詞兒的吧。”
顧嚴盯著他瞇了瞇眼: “要背要扶那會兒不覺得斥?”
時譽被噎了一下,抹了把臉,嘴角抽了抽: “嘶,腳好像扯到了,疼。”
顧嚴把人往后挪了挪,讓他坐到了臺階上,拿過池子邊準備好的浴袍給時譽披上,自己也系上浴袍在旁邊坐下,將小腿泡在水里。
腰帶系得并不實,時譽一轉頭就從浴袍的斜襟里看見一大塊的胸膛,沒敢久盯,視線一滑落,又見交疊的下擺縫隙處露著的大腿根……
這也不受控制,視野不自覺的往旁邊悄悄擴了擴……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顧嚴動了動,衣擺輕輕蕩下遮住了縫隙。
時譽一抬眼,就見顧嚴正看著自己。
心里一燒,時譽真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自己這是想看干什么呢。全怪邱小新這段時間給他灌輸了太多“烏七八糟”的東西,害得他動不動就思想跑偏。
時譽掩耳盜鈴的干咳了兩聲,想要遮掩剛剛目的不純的打量: “你,那個,疤……”
顧嚴的腿根處有一塊猙獰的疤痕,顏色倒是很淡了,但是長得疙疙瘩瘩,很難不讓人注意到。
顧嚴視線低了低: “被挾持那時候受的傷。”
“人質?”剛剛吃飯的時候時譽也聽了一耳朵。
顧嚴點點頭。
“是什么樣的歹徒啊?還折磨小孩兒嗎?”時譽順著往下問,忽覺這怕是觸及人的禁忌了,又忙說, “我就隨口一問,不用理我。”
顧嚴倒沒在意,開口說起了那段經歷。
“高二暑假,我們全家在高速服務區休息,就那么不巧,遇到壞人。對方看我一個人在購物區,大人沒在身邊,控制我比控制成人容易,自然就把我鎖定成了挾持目標。”
“然后呢?”時譽問。
“然后,然后就被抓住了。”顧嚴食指點點太陽穴, “槍口對著我腦袋,讓收銀臺拿錢拿東西。”
“你害怕嗎?”
顧嚴輕笑: “怎么可能不怕。”
第一次,直面感受死亡恐懼。
他斂下笑容: “一開始,其實我還沒反應過來,直到那人對著收銀員開了一槍。”
法治當下,這種事件的概率實在太小,收銀員也是沒反應過來,稍一遲疑,亡命之徒一槍打中她肩頭,以此震懾。
血花濺到小顧嚴的臉上,發燙的槍口回懟到他的頭。
顧嚴繼續說: “歹徒得了他想要的,拖著我去劫車,走到門口,一個阿姨突然哭喊著朝我們沖過來。”
“阿姨?”時譽問。
“以為是見義勇為的阿姨,事后才知道,原來是挺身而出的警察。”顧嚴說。
時譽微微吃驚,接著問: “后來呢?又發生了什么?”
顧嚴緩了緩,說: “她對那歹徒說,我是她的兒子,求他放了我,換她做人質,并保證一定不反抗,只要放過我。”
說到這里顧嚴又停了下來,腳在溫泉池里嘩啦了兩下,水面的光暈漾起一圈又一圈,恍若時光的輪回。
“女人,孩子,在歹徒眼里都是弱者。”顧嚴繼續講, “女警阿姨演得真情實感,看起來又很瘦弱,我那時候十四歲,個子已經老高了。歹徒大概是對比了一下,同意了。”
“你得救了?”時譽松了一口氣。
“是,我是得救了。”
顧嚴的聲音漸漸低沉。
“在我們交換的時候,歹徒看出了問題,朝我的后心開了槍。我當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聽見槍聲,但是打偏了,打在了我腳邊的一個玻璃瓶上,玻璃瓶子炸了,玻璃碎片就是那個時候彈起來扎到我這里的。”
小顧嚴受傷跌倒在地上,一回頭看見女警和歹徒搏斗在一起。
“歹徒又朝我開了第二槍,她撲過來……替我擋下了。”
房間里陷入久久的沉默。
十四歲的孩子被持槍歹徒挾持,換誰都會驚慌失措。
那名女警并不是出任務,路過碰巧而已,機智又膽大。她一個人正面應對必然不行,便想到用自己去替換人質,先救人,能拖到救援過來自然好,如果來不及,她也能隨機應變留下些線索讓刑警追過去。
只是這歹徒也不是個蠢的,女警聲稱是小顧嚴的媽媽,小顧嚴卻沒有表現出一個孩子對媽媽即將陷入危險應該有的情感反應,就那一瞬間,歹徒識破了女警的偽裝。
被愚弄的感覺讓他發狂,順手就朝小顧嚴開了槍,女警反應也快,歹徒舉槍的一剎,用手肘撞了過去。
后來的一切不過電光火石,女警中了槍,歹徒也沒再管他們,搶了車逃離現場。
“我欠她。”顧嚴終于又開了口。
“那個……也不能怪你,那種情況你一個小孩兒怎么可能反應得過來。”時譽沒見過顧嚴這幅樣子,這氛圍,總覺得應該說點兒什么安慰對方才好, “其實我媽媽也是因為救人犧牲的。”
顧嚴抬眼,他知道時煊父母是從警人員,但不知詳細情況。
時譽臉上掛著笑: “我是聽我哥講的,我太小,記不得。我爸呢,也是為了追逃犯,出了車禍,和逃犯的車一起翻下山崖,沒搶救過來,人就沒了。”
他倒是樂觀: “所以你也不用有這么重的心理負擔了,我哥都說了,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和人民,從步入警界的那一天,就有意識的把血肉獻出去了。所以不是你欠不欠,他們不是單單為你,是為了和平。可恨的是那些違法之徒,就應該抓起來通通凌遲,一槍擊斃太便宜了。”
“你是這么想的?”顧嚴問。
時譽點頭,眸色映了一汪池水: “嗯。要不然我哥做刑警,你做法醫,是為什么?宗旨不也是抓犯人,讓我們能在一個安定的社會里好好生活么。”
“是。”顧嚴從未吐露過心聲, “我那個時候的確是被她的行為影響,后來就想從警。家里人不同意,覺得危險。曲線救國,就做了法醫,也算如愿。”
“是吧。”時譽嘿嘿一笑, “你做法醫,一定做得很棒。”
如此直接的贊同,顧嚴心底一熱: “你是這樣認為?”
“因為我哥就很棒啊,我哥這么信任你,你肯定差不了。”時譽本意是想安慰顧嚴,不經意就漏了嘴, “阮菲姐說你是很好的人,小新也喜歡你。”
時譽喝的酒是純釀,度數不低,加上溫泉水這一蒸泡,酒意早已開始上頭,話不經腦,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出來。
阮菲?
顧嚴愣了一瞬,前后事情一聯想,喃喃道: “阮菲……跟你說了什么?”
“什么?”時譽臉頰飛起紅暈,眼神已然迷離。
顧嚴貼近他的臉,高挺的鼻尖幾乎蹭到皮膚: “所以你在試探我?”
時譽推了推他,眼眶緋紅: “你,你是長得不錯了,不用靠這么近,我看得清楚。”
顧嚴心頭一蕩,抬起手指放在他唇角,循著唇線,輕輕按壓上柔軟的唇。
“時譽……”
第26章
意外
“時譽,醒醒。
有人在叫他,時譽才不管,腦袋往枕頭中間埋。
“時譽,起來了。”
煩不煩,在家有顧嚴這個人形鬧鐘就夠了,怎么出來過個周末,還有人來打擾,聲音還跟顧嚴似的。
這聲音……
時譽虛虛睜眼,床前立著一人,不是顧嚴本尊是誰。
“你怎么在這里?”房間里只亮了盞小夜燈,窗外黑乎乎的,時譽打了個呵欠, “幾點啊?”
顧嚴拿起床頭的手機晃到他臉前: “五點。”
時譽看都沒看,直接翻了個身,拉起被子蒙了半邊腦袋,悶聲道: “我又不上課,你也不上班,干嘛。”
床邊人沒動靜。
時譽把被子掀開,閉著眼抱怨: “麻煩你出去了,我要睡覺啊。”
自從和顧嚴住一起,時譽幾乎沒睡過自然醒,都快患上應激癥了。
“……這里,是我房間。”好一會兒,顧嚴才說。
時譽不理他,嘟噥了一聲側開了頭。
昏暗的光線下,他偷偷睜眼,房間的布局進入視線,表面上不作聲,暗自打量。
還真的不是自己房間,這是顧嚴在酒店的小套房。
昨晚的記憶斷斷續續的在腦子里續接起來。
昨晚……
他和顧嚴難得的心平氣和的聊天,顧嚴說起小時候被歹徒抓住當人質的經歷,救他的女警在他眼前犧牲,對他影響不小,看起來內疚又自責。
有點看不過顧嚴這個樣子,然后……他好像很自然的安慰了顧嚴。
說了什么呢?啊,說了自己爸媽的事兒。
再后來……
后來……
完了,記不住了。
最后的記憶停留在顧嚴勸他回去睡覺,時譽不愿,吵著還要繼續泡一會兒。
顧嚴無奈,在池邊守著他,怕他一不小心又整個悶池子里去。
所以他泡著溫泉睡著了?
但此刻他躺在顧嚴房間里,還霸占了他的床。
所以自己是怎么從溫泉池轉移到床上的?
有些零星的畫面在時譽腦子里閃現:
他枕著顧嚴的肩膀責怪沒看到日落?!
顧嚴把他從水里抱起來?!
顧嚴用毛巾幫他擦身子?!
……
不是真的吧,時譽腦子里天人交戰。
沒錯,絕不可能!
這些分明全是漫畫里的場景,是自己搞混了。該死的漫畫,害人不淺,回去后得全還給小新,什么破漫畫,腐蝕思想。
時譽迅速認定以上的事都沒有發生過,但有一件事情假不了——
他手往身下摸,觸及的布料不是泳褲,而是干爽的內褲。
該不會……是顧嚴幫他給換的吧。
“醒了就趕緊起來,不是你說要看日出的么。”顧嚴看他睜了眼,眼珠子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明顯沒有要繼續睡的意思。
“我……要看日出?”比起日出,他肯定選床啊,怎么可能說出這種話,簡直崩人設,除非他醉了。
“補償你的,快去洗把臉清醒。”顧嚴催促。
“補償……什么?”時譽兩眼一抹黑。
“你不記得?”
“記得。”時譽嘴硬, “對,就日出嘛,去唄。”
時譽翻身下床,又立馬縮了回去。
他全身只穿了個緊巴巴的內褲,此時又不比泡溫泉,他瞥了眼顧嚴,衣冠整齊的,忽地很不自在。
顧嚴沒理會他的小動作,去衣柜取出他掛起來的衣褲,放到旁邊椅子上: “我在客廳等你,別磨蹭。”
“哦。”時譽應了,看著顧嚴邁著長腿,到客廳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隔斷是透明玻璃,稍一抬眼就能看見對方在做什么。
時譽小心的把衣褲拉進被子里,人裹在被窩里囫圇穿好了衣服。
顧嚴搖搖頭,一天天的,簡直跟不上他的想法。
時譽穿好衣服,澆了把涼水臉, “噠噠噠”的從衛生間蹦到臥室,又蹦到了客廳陽臺,最后蹦回臥室,打開了臥室的陽臺門。
山風撲了進來,時譽打了個冷顫。
外陽臺的桿子上,飄著一大一小兩條泳褲,在忽卷過來的一陣風中,顫巍巍的抖動。
這事兒其實時譽是不想在意的,可越不在意越是無法忽略。起床到現在,心里就像塞了把米,梗得慌。
如今倒是眼見為實了,又怎樣?哪怕顧嚴當他面直接說是他幫自己換的褲子,又怎么樣呢,也沒少塊肉。都是男人,他還幫他哥搓過澡呢。
“找什么?”顧嚴不知什么時候也飄到了陽臺門口,靠在門框上抄著手臂。
時譽給嚇一跳: “你走路沒聲的嗎?”
“我叫過你了。”顧嚴在客廳喚了好幾聲,這人只顧在自己的世界里亂蹦。
“收衣服?”顧嚴瞥了眼在風中凌亂的兩塊布料。
“啊,對。”時譽順嘴應,卻沒動手。
顧嚴看著他,也沒動。
時譽反應過來,把兩塊布從桿子上扯下了,轉身往屋里走,停了一下,把藍色的那塊塞到顧嚴懷里。
顧嚴兩個指頭把泳褲提著,朝顛腳往里走的人喊: “拿錯了。”
時譽低頭看手里的,果然拿了顧嚴的黑色那條。
心里“草”一聲,偏了偏頭,干脆把泳褲啪的扔到了床上: “不管了,回來再收拾。”
顧嚴失笑,走過去把兩條泳褲疊起來放到一旁。
“跟褲子較什么勁,惹你了?”
“還走不走?”時譽一點不想延續褲子的話題,自顧去開門。
“走。”顧嚴拿了件外套,跟了上去-
上山的路黑漆漆一片,這里不比市區,路燈之間相隔很遠。
顧嚴的車打著遠光燈,徐徐前行。除了車子的引擎聲,四下寂靜。
時譽把椅背放平了些,仰著頭靠著,正好能看見拂曉前灰藍色的天空,繁星依舊,只是斂去了不少光芒,天邊泛起灰白色。
車子勻速的搖晃,搖得人困意又上頭。時譽有些眩暈,他捂著肚子,只覺得胃在翻涌。
山路不好開,顧嚴專注前行,沒太注意時譽的反應,只是一向嘴叭叭不停的人,今天格外安靜。
顧嚴跟著導航,一鼓作氣將車開到了山頂。
時間剛剛好,正是日出時分。
天邊的畫卷正在展開,霞光層層漸染,將沉睡的世界溫暖的喚醒。
晨曦東升,柔和的光芒透過擋風玻璃照進車里,映襯到兩人的臉上。
“真好看。”時譽身上發冷,被晨光一照頓覺暖融融的。
“昨晚你說沒看到日落,補償你這場日出。日落是歸屬,日出是希望,也是各有各的美。”顧嚴說。
“嗯。”時譽盯著那坨紅彤彤的光暈,發覺視線有點不聚焦,揉了揉眼。
顧嚴開門下車: “下去活動一下。”
車子停在山頂上的一塊平整空地,地面是青草地,周圍有荒草叢林。除了他們,也沒有其他人。
時譽伸了伸腰: “這里不像是觀景臺。”
顧嚴沒往觀景臺開,看著地圖自己另尋了路: “觀景臺視野不如這里。”
這是事實,觀景臺不僅人多,而且因為商業開發的緣故,修了不少房屋和商鋪,路是好走,風景卻不如未開發的此處開闊自然。
顧嚴不單有這方面的考慮,也存了一點私心。
瞥了眼張開雙臂沐浴晨光的人,這么美的景色,不想有多余的人打擾。
欣賞了一會兒,顧嚴回車上拿外套,順便重新啟動了車子。
之前路上的時候,儀表盤的故障感嘆號亮了一下,沒看清,閃一下又熄滅了。保險起見,顧嚴讓車子多啟動一會兒,等再度觀察。
一回頭,時譽卻不見了。
“時譽?”顧嚴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山風越發涼了,剛剛露出來的朝霞也暗了下去。
“時譽——”
回答他的只有在風里撲簌的草叢枝條。
“時譽,時譽——”
顧嚴四處張望,甚至跑到山崖邊瞧了一眼。不至于,除非自己跳。
可是人呢?
顧嚴有點慌了,一邊喊一邊往草叢堆里去。
荒草長得密集,有一人多高,如果鉆進去,是不會有人發現的。
問題是里面也沒路,荒道里不是山壁青苔,就是亂樹枝椏,誰會閑得無聊往里面鉆。
“嘿!”
一個人影忽然從里面跳了出來。
顧嚴只顧沉浸思索尋找,被驚得連退三步,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手撐了地,才沒讓屁股坐下去,臉色都變了。
還真就有這么閑得無聊的人。
“哈哈哈哈哈……”時譽第一次看到顧嚴如此驚慌失措,不得笑夠。
顧嚴嘴角抽了抽,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
“生氣了?看你平時太正經,開個玩笑嘛。”時譽話中帶笑, “你剛剛是在擔心我嗎?我聽你叫我名字,聲音都變了。哈哈哈哈,你不會是怕我跳崖吧。”
顧嚴面無表情的轉身走。
時譽顛著腳在后面跟著: “放心,我才不做那么蠢的事兒,活著多好呀。誒,顧嚴,你走慢點,等等我呀……呀!”
時譽的尾音突然變了調,隨即驚呼: “蛇!”
顧嚴回身,就見那人正蹲下去,伸手往草弄里抓。
都來不及阻止,時譽就一手抓蛇頭一手抓蛇身站起來了。
那蛇形物體扭曲纏繞在他小臂上,比大拇指粗,為了控制這東西,時譽兩手跟著也在不住抖動。
他手上晃得厲害,顧嚴看不清是條什么蛇,看著顏色淺,偏灰白。
“你倒是不怕,什么都敢抓,萬一是毒蛇怎么辦。”
“毒蛇照樣抓。”時譽喜滋滋抓著走過來,還沒遞到他眼前,忽的臉色一變,把那東西往旁甩了出去。
“顧嚴,我被咬了。”時譽捏著手指叫喊。
顧嚴三步并兩步到他身旁,伸手握住他手腕,神情緊張: “哪里?我看看。”
時譽咬唇忍疼,把手指送到顧嚴眼前。
顧嚴一把抓住,拉得更近了些,認真又凝重的反復檢查——根本沒有一點傷口。
“噗嗤……哈哈哈哈哈……”時譽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笑。
心知被騙,顧嚴緩緩閉了閉眼,反倒松了口氣。
“哈哈哈……你……”時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顧嚴把他的手甩開: “沒受傷就好。”
“我演技好吧?不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就那東西吧,太像了。”時譽笑彎了腰, “哎呀,顧大法醫居然也會有把麻繩認成蛇的一天,哎呀不行,笑得腦殼都疼了。”
“玩夠了?下山。”連著被戲弄兩次,顧嚴竟也沒生氣。
“顧嚴,你是脾氣真的好?還是想回去再跟我算帳呢?”時譽跟在后頭問。
“沒有,我既不是脾氣夠好,也沒有要跟你計較,只是覺得慶幸。”顧嚴沒回頭。
“慶幸?慶幸什么?誒,你等等我,我走不快啊,扶我一下。”
顧嚴壓了壓唇角,轉身等他。
少年迎著風,朝他走來。
忽然,時譽站立不動了,剛剛還燦若星辰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聲音微微顫抖: “顧顧顧,顧嚴……有有有,有蛇。”
還來!
“行了,我承認你演技好,完全可以去參加奧斯卡評選。不過這次呢,這個結巴過于刻意,有點出戲。”顧嚴點評。
“不是,真有蛇,剛從我腳邊滑過去,涼颼颼的。”時譽不敢低頭,也不敢動。
顧嚴辨了辨他神色: “毒蛇你不也照樣抓,怕什么?”
“這次是真的,”時譽明顯慌了, “我,我怕蛇呀!”
顧嚴看不出他真假: “怕你還敢演?你可真行。”
“我我我……啊!它還在!”時譽聲音抖了起來。
“真是蛇?真怕?”
腳下的草叢茂密,顧嚴什么也沒發現。
“顧嚴你快快快……想想辦法,我怎么辦啊?”
“別站著,你過來。”
“不是,我,我不敢動啊。”
顧嚴左右看了看,從旁撿起跟樹枝,一邊撥弄草叢一邊朝時譽走過去。
“你別亂劃拉,戳到它給我咬一口怎么……啊……”
話沒說完,時譽整個人就蹲了下去,眉毛鼻子擰成了一團。
顧嚴快步上去,把人扶住,余光瞥見草叢里一道手腕粗的黃綠灰棕影子“嗖”的一蕩不見了。
顧嚴拿開時譽捂著腳踝的手,腳脖子處赫然一道血紅色的細密牙印。
得,現在算是兩只腳都有傷了。
時譽哭喪著臉哼哼: “草,被蛇咬是這感覺,我是不是中毒了?我還能活多久?”
顧嚴摟住他腿彎熟練的把人打橫抱起,往車子方向走。
時譽一手搭上他的肩,摟住他脖子借力攀著: “顧嚴,我好疼啊,怎么這么疼?我是不是快死了,我還沒過二十歲,我這么年輕,我還沒給社會做貢獻呢……”
顧嚴胸膛起伏,對叨叨不停的人回道: “是,今天的太陽大概是看不見了。”
時譽:今天?!連明天都熬不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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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妄念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天色巨變。
云層壓上了頭頂,越積越厚,前一刻才冒出來的晨曦早不見了蹤影。天邊泛白,是要下雨的征兆。
山上的天氣瞬息萬變,天氣預報根本無法參考。
顧嚴把時譽塞進車子后座,脫了外套,卷起衣袖在后備箱一通翻找。
工作習慣的緣故,一般他會備一些醫用消毒用品在車上。
這次不巧,來之前因為載了時譽和他同學,人多,后備箱塞了不少行李,顧嚴就把醫用箱給拿出來了。
什么也沒找到,顧嚴只好拿了瓶純凈水,也坐進了車子后座。
“我這……還來得及去醫院嗎?”時譽抱著腿看,傷口一圈已經紅腫了起來,上面還有些粘液,有點惡心。
顧嚴拉過時譽的腳架在自己腿上。
“你說句話呀,顧嚴,你這樣子我心里沒底。那蛇到底有毒沒毒?我是……真熬不到明天了?”
顧嚴板著臉沒說話,抓著他的腳要脫鞋襪。
時譽伸手: “我自己來。”縮了縮腳,卻沒縮回去。
顧嚴稍稍抬眼,瞪了他一記,抓著他腳的力氣大得嚇人。
“躺下,我來。”他道。
時譽沒躺,半撐了身子。
顧嚴挽起他褲管,脫了他鞋襪,白凈纖瘦的腳丫子落在了掌中。
人瘦,腳也瘦。
手指微不可察的輕輕摩挲了兩下,觸感光滑柔軟。
顧嚴擰開瓶蓋,把水澆到他傷口處,拿了濕巾給擦洗干凈。
“看花紋,有點像是黑眉錦蛇,也不確定,沒看清。”顧嚴開口, “放心,是無毒蛇。”
時譽咬牙忍疼: “嘶……你輕點。”
“已經很輕了,我要是手重,你怕得哭出來。”
腳脖子一陣陣的微麻,時譽最終還是平躺了下去,由著顧嚴給他處理: “你沒看清還知道無毒,那我怎么感覺這么疼?”
顧嚴開始給他擦洗第二遍,同時解釋道: “看牙印。你這傷細細密密的一圈,大概率就不會是毒蛇。毒蛇的牙是跟毒腺相連,通常是尖尖的兩顆,留下的牙印子應該是兩個洞。”
“大概率?應該?你就不能百分百確定嗎?”時譽嚷嚷得大聲,好似能分散注意力就沒那么疼。
“不能。”顧嚴嘆了口氣, “不過即使沒毒,這些粘液沾上傷口也有感染的可能性,你有沒有感覺到傷口發麻?”
時譽瘋狂點頭。
“我車上沒有能消毒的東西,得去醫院處理。”顧嚴把剩下的水用來洗了個手,看了看天, “行了,你忍忍,我們得趕緊下山了。”
他讓時譽躺后座休息,找了個袋子回到之前遇蛇的地方,把時譽裝蛇扔下的一截麻繩給裝了回來。
“你撿這東西干嘛?”這不是垃圾么。
顧嚴打轉車子方向,往山下開: “不干嘛,就覺得麻繩出現在這地方很奇怪,不太協調。你就當我多想了吧。”
“職業病。”時譽認定。
顧嚴輕笑: “是,職業病誰沒有一點。像你畫畫的,畫久了多少也有的吧?你職業病是什么?”
想你做我人體模特,給我畫。
這想法自然不敢說出來。
“可能……對好看的東西會多一些欣賞?”時譽隨口道。
顧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啪——啪啪——啪啪啪——
大顆大顆的雨滴掉落到擋風玻璃上。
片刻,車身四周也響起密集的噼啪聲。
狂風卷著暴雨,從天空烏壓壓的砸下來。
雨刮器開到了最快檔,根本沒用,車窗上水流如注,像進了自動洗車房。
顧嚴把車速放慢又放慢,全神貫注的盯著前路,到最后視線被橫飛的雨幕模糊。
繼續開下去有些冒險,顧嚴打開雙閃和所有外車燈,把車停靠在路邊。
回頭看了一眼,時譽躺在后座似乎睡著了。車外風聲,雨聲,呼嘯得像天快塌了似的,這人卻無聲無息。
“時譽,你感覺怎樣?”顧嚴在考慮要不要等大雨過去再走。
拿了手機跟酒店前臺聯系,說被困在半山腰,問酒店有沒有救援車。酒店工作人員回,觀景臺那邊也有人被困在半路,已經把車先派過去了,他們這邊不在大路上,需要等一等才行。
打完一通電話,后座的人還沒動靜,顧嚴覺得不大對勁。
他從扶手箱中間直接跨到后座。
時譽平躺著,臉色刷白,眉頭緊皺,表情痛苦。
“時譽?”顧嚴推了推他肩膀,見他滿額頭的汗。
伸手一摸,冰涼。
“時譽?”顧嚴輕拍他臉頰。
時譽不滿的擋開他的手,開口又是清醒的: “別碰我,我暈車,上山的時候就暈,難受。”
“感覺暈嗎?哪兒不舒服?想吐嗎?”
“嗯。”時譽把雙腿蜷縮起來,捂著肚子側了身, “你車技太差。”
不舒服還不忘記吐槽人。
“你出好多汗,”可身上又是冰涼的, “冷嗎?”
好像“冷”這個字眼提醒了他,時譽用雙臂抱住自己,忽的打起了顫。
這怕不是暈車。
顧嚴打開了車內暖氣。
不一會兒,車里就熱了起來。
時譽還在發抖。
顧嚴把人撈起來,喂了幾口水,摸到他后背,衣服里外汗濕完了。
這雨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小一點,救援車一時半會兒恐怕也等不了,只能先把濕衣服給換下來。
顧嚴從后備箱找到備用的醫用白長褂,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換上,接著去脫時譽的衣服。
外套脫了,里面的衣服下擺纏在了褲腰的裝飾扣上,顧嚴伸手去解,時譽一把按住他的手。
“別脫我褲子。”
顧嚴: “……”
想什么呢。
“你衣服濕了,換我的穿。”
時譽半搭著眼皮看他,大概是極不舒服,整個人軟得像沒骨頭: “哦。”
松了手,任他擺弄。
顧嚴把他脫光,用紙巾擦干了汗,換上自己的衣服。
時譽往他身上靠: “顧嚴,我冷。”
“暖氣開著的。”
“你開大點,不暖和。”
開的就是最大檔。
顧嚴又伸手摸他額頭,還是冰涼的。順著臉頰,頸項,最后捏了捏他的手,沒一處有熱度。
怎么回事?
顧嚴把自己的外套也套在了時譽身上: “好點沒有?”
完全沒有,時譽在發抖,循著溫度往顧嚴懷里鉆。
顧嚴把貼身的衣服換給了時譽,自己是空檔直接穿的白長褂。時譽把他當個人形暖爐,越貼越緊。
顧嚴虛虛的環住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這樣……感覺好一些?”顧嚴發覺人靠著他沒那么抖了。
“嗯。”時譽點頭,纖長的睫毛在胸膛的皮膚上劃過。
平日里活蹦亂跳的人,此刻像只柔弱的小兔子,緊緊地依靠著他。
熱量從一個人的身體傳遞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時譽呼吸漸漸平緩,眉頭也舒展開了。
他仍是閉著眼,沒心沒肺的: “放心,顧嚴,我不喜歡男人的。”
顧嚴呼吸一滯,聽那問心無愧的人繼續說扎心的話: “我沒有想法的,抱一會兒就好,暖和。”
因為不喜歡男人,所以對你沒有想法,所以抱你沒關系。
什么狗屁邏輯!什么流氓行為!
“……你都知道了么?”
時譽重重一口鼻息: “阮菲姐說……你不會跟女人結婚。”
顧嚴心中一蕩,懸在空著的手終于落了下來。
外面的雨聲小了一些,車里只有兩人起此彼伏的呼吸。
“別脫我泳褲。”時譽沒頭沒尾的含糊道, “我自己能換。”
顧嚴:……
原來褲子的癥結在這兒。
“沒人替你換,是你自己換的,不記得了?”
時譽嘰咕一聲,又沒了動靜。
顧嚴僵著這姿勢,不知他是醒著還是又在犯糊涂,但自己很清醒。
他一點點收緊自己的臂彎,把人往懷里深深的抱住。
他做事一向磊落,卻在這件事情上潛藏了不為人知的心思,只敢趁人醉意的時候,昏迷的時候,含混不清的時候,悄悄靠得近一些。
楊騁說的沒錯,他在看到時譽的第一眼,就很喜歡。
心動這件事情很奇妙,身不由己,心不由人。
也許是時譽專注畫骨的時候;或者是腰上那朵過目難忘的紅玫瑰;興許還有美得雌雄莫辨的女皇秀;甚至是偷吃螺螄粉被抓包的激惱模樣……
抑或是更早,早到在高鐵站第一次見面,遠遠的隔著人群,少年亮得驚人的眸子像一把利箭,破開人群,一箭穿心。
顧嚴蹭了蹭時譽柔軟的頭發,翹了唇角。
也不是想要隱瞞,只是覺得沒必要。
老天怎會寬厚于他,他們之間隔著不可破壁的墻。
既是妄思,何必揭露。
不可說,不能說,便不說。
他這個年紀,以為能掌控自己的一切,沒想到還是會喜歡上一個不可能的人。
有過同個屋檐下咫尺的相處,有眼下滾燙的擁抱,止步于此,夠了。
“不冷了吧?”顧嚴把人攬在懷里,第一次放任了去觸碰。
“有點……熱。”時譽被抱得太緊,難耐的扭動身子。
顧嚴用臉頰貼了貼他的額頭,滾燙!
這是發冷之后又發熱了么。
顧嚴把人放回座椅上躺下,摸他頸側的脈搏,跳得很快。
怕是昨晚酒后溫泉,今早山風,加上被蛇咬的傷口,一連串引起的反應。
上山的時候時譽就一直悶悶的沒出聲,說不定那時候就不舒服了,難怪他說暈車。只是后來被日出給打了個岔,沒發作。
自己居然沒發現,顧嚴自責。
時譽一向不喜歡早起,不該強行帶他上山的。
顧嚴伸手貼他臉頰,大概是他手涼很舒服,時譽把臉往他手里蹭。
那就……再抱一會兒。
好不好?
第28章
險境
顧嚴把時譽的頭移到自己腿上枕著,把手掌放到他額頭降溫。
顧嚴的手因為工作原因,反復穿戴橡膠手套,又經常沖洗消毒,常年都是微涼的,此時倒成了給時譽退燒用的冷敷貼。
不多一會兒,冰涼的手也給傳導的熱了起來,顧嚴換了只手,繼續給人冷敷。
窗外的雨小了些,顧嚴把車窗開了一條縫,染上時譽高熱溫度的這只手從縫隙伸出去,讓冷雨涼風拍打,等到那只手也熱起來的時候,才縮回車內,把吹打至冰涼的手重新貼上時譽額頭。
如此交替,倒是讓時譽退了不少熱。
“顧嚴……”時譽嗓子干啞,悠悠醒過來。
顧嚴用手托著他后腦勺,把純凈水倒在瓶蓋里,遞到他唇邊喂了他兩口。
“咳咳……”時譽清了清快冒煙的嗓子。
“感覺有沒有好一點?”
時譽點點頭,的確好多了,至少沒有想反胃的感覺了,身上熱得快燒起來的感覺也沒有了。
之前冷得牙關打顫,后來又像全身著了火,時譽醒來睡去的,夢魘不斷。反復在夢與現實中交替,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真實。
但不管是夢境還是真實,他能感覺到是的,一直有個人守在他身側,抱著他,拉著他,用身體給他熱量,又用雙手帶走他的灼熱。
“顧嚴……”時譽張了張口,卻沒下文。
眼前人頭發凌亂,白長褂褶得不像樣,褲子上蹭的不知是水漬還是自己的汗;雙肩微微下垂,眼眶本就凹陷,此刻更是顯得疲憊,臉上卻掛了一副輕松的笑容。
“堅持下,我們這就回去。”顧嚴把時譽貼在額頭上的發絲往后撥了撥, “沒事的,我在。再睡一會兒,我會把車開穩一點。”
時譽點頭,眼珠跟著他,看他從扶手箱跨回到駕駛臺。
顧嚴回頭笑了下,讓他安心: “睡吧,再睜眼就到了。”
“嗯。”時譽放松的躺了回去,看他緊繃的下頜線,長指熟練的操控著中控臺。
車子緩緩滑了出去。
暴雨還在下,只是比先前小了些,依然鋪天蓋地的在傾瀉。
顧嚴不敢一絲松懈,心神專注的開著車,平穩的繞過了山道的一彎又一彎。
滴,滴,滴……
儀表盤上的故障感嘆號又亮了,同時還響起了故障警報聲。
顧嚴瞥了眼亮起的圖標,是冷卻液出了問題。
這車跟了他五年多,出現場,進山坳,泥坑土路,揚灰縱塵,每年按時保養檢修,從未出過什么問題。
顧嚴不想停。
老伙計,你可再撐撐。
怕什么來什么,在顧嚴堅持又開了一小段路后,車子開始猛烈的抖動,隨后徹底熄了火。
顧嚴心里有判斷,勉強的嘗試了幾次,不得不放棄,發動機故障了。
這下只能等救援了。
顧嚴拿起手機,正要撥電話,前方突然傳來車子的引擎聲。
果然,彎道處轉過來一輛大切諾基。
顧嚴摁響喇叭,鳴笛求助。
那車速度不減,似乎并沒有想停,眼見著就要和他們錯身而過。
顧嚴猛按喇叭,長鳴不止。
終于,切諾基在他們車旁停了下來。
顧嚴這口氣還沒松下來,還沒開門下車。
猛然間,那車油門轟然一響,竟是揚長而去,眨眼便沒了影。
顧嚴頹然,卻也無可奈何。
大起大落的情緒還未平復,車子的引擎聲又從后方傳來。
顧嚴從后擋風玻璃看出去,還是那輛大切諾基,它竟調頭回來了。
沒來得及想對方是何操作,卻見那輛車俯沖加速,對直撞過來了。
顧嚴只來得及驚呼了一聲: “時譽——”
劇烈的撞擊已然而至。
顧嚴被安全帶拉扯住還好,時譽卻是從座椅滾到了地上。
顧嚴扯開安全帶,跳到后座去拉他,同時觀察到后方那輛車逼近停下后,又迅速倒車。
心里生出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轟鳴聲再起,第二下撞擊接踵而來。
顧嚴只顧得上護住時譽的頭,將他緊緊抱在懷里,兩人夾在后座,身體撞上了前座椅和扶手箱。
顧嚴的車雖也是越野,但也經不住對方兩次三番的這樣懟撞。后備箱已經凹陷了進去,再來幾下,三廂車就得變一廂車了。
“發生什么了?”時譽早就醒了,此刻才來得及問出一句。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顯然對方是故意。
“我們得跳車。”顧嚴牽著時譽的手,打開了后座車門。
嘭——
第三下撞擊!
“非跳不可嗎?”
“非跳不可。”
“顧嚴……”
“別怕,跟著我,不會有事。”顧嚴用力捏了捏他的手。
對方目的不明,到底是惡作劇還是有其他原因,現在都沒辦法得知。
顧嚴拉著他艱難的移到了門邊,狂風呼呼的往車里灌,豪雨橫飛,幾秒功夫,車里車外也差不多同樣一副景象。
“我先跳,你跟著,別猶豫別思考,我會接住你的。”顧嚴探頭看了看車外的情況。
他們被撞了幾下,車子橫側了些,車頭歪向路邊,如果落地位置不好,而后車又這時候繼續撞上來的話,人會被后輪碾壓。
此刻不是跳車的最好時機,后車已經倒了車,下一擊馬上就到。最好是趁它這一次撞過來后,再次倒車的間歇。
“我怎么跳,你就怎么跳。”顧嚴默默數數,全神注視著后車的動向,等待機會。
嘭——
第四下。
就是此時,顧嚴全身肌肉都繃,蓄勢待發。
然而機會卻沒來。
大切諾基這一次撞上他們后,全然沒停,而是加大了馬力將整個車子頂著往前繼續開。
刺啦——
后保險杠掉落在地上的鐵皮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們的車被后車頂著,直直地推向了山崖邊。
顧嚴心下一墜,對方不是惡作劇,這是明目張膽的要置他們于死地。
“時譽。”顧嚴嗓子眼發干,緊緊的捏著時譽的手, “我們得賭一把了。”
他轉身把人抱了一下,很用力,很短暫,貼著人耳根又喊了一聲: “時譽……”終是忍下了想說的話,快速的將人松開了。
時譽有些懵,卻也沒多想。
車子被越推越快,已經撞開了山崖邊的護欄。
“我喊一二三,我們一起跳。”
顧嚴攀住車邊門框,緊緊盯著外面。
車頭從護欄邊推了出去,離開了山道,前輪懸在了空中。
“拉緊我別松手。一,二——”顧嚴心跳極快。
“……三,跳!”
顧嚴拽緊了時譽,從門邊撲了出去。
同時,車子的后半截已跌出山崖,整個車子被撞飛,又順著山崖翻滾墜落,最后發出巨大的一聲“砰”響……
大切諾基也停了,駕駛室門拉開,跳下來一個中等身量的男人。他戴了頂灰色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眉眼隱在陰影下,只露出個寬平的下巴。
他濺著水洼,不急不緩的踱步走到山崖邊,探頭往下打量了一番。隨后點了根煙,一邊抽一邊四下觀望。
半支煙后,返回了車上,轟著油門離開了。
時譽醒來的時候,雨還在嘩啦啦的下,山壁荒坡的雜草樹叢被雨水鞭打出撲簌的聲音,卻又是異常的覺得寂靜。
他感覺胸悶,一口氣似提不上來,用力的咳嗽了兩聲,才發覺是身上壓了個人。
先前發生的事情回轉,對,他和顧嚴跳車了!不僅是跳車,是跳崖!
顧嚴說跳,他便真的什么也不想,就跟著人跳出了車廂。
跳出去后,才看清外面的景象,他們是在半空中,底下根本沒有路,而是山崖。
準確的說來,他是被顧嚴拉著,在車子墜下山崖的一瞬間,反向跳向了山壁。
這邊的山壁是泥土山石,還有不少野草樹林。
也是幸運,他們跳出去的地方,有一塊突起來的泥土坡,除此以外俱是陡峭的崖壁。
顧嚴抱著他,跳向泥土坡,順著泥土坡弧度的緩沖,兩人不至于直接墜崖,而是順著坡一路往下滾。
再次幸運,天旋地轉中,他們沒有撞到一塊石頭,只是被亂樹枝丫擦掛不少。
此時緩了過來,時譽才感覺全身都是細細密密的疼。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看天色還沒黑。
“顧嚴……”時譽張口叫人,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推了推身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身體知覺漸漸恢復,五臟六腑開始一點點的有了撕裂感。
時譽忍著,用盡全身的勁兒,才勉強能抬起頭。
顧嚴軟綿綿的垂著頭,緊閉著眼,無聲無息的耷拉在他肩窩。滿臉的血水,被雨水沖刷,流滿了他整個胸膛。
“顧,顧嚴!”時譽慌了,這么多血。
他拍著顧嚴的背,想把人喚醒,這一摸,又沾了一巴掌黏黏的血水。
時譽驚慌失措,才回憶起從頭到尾,是顧嚴把他緊緊抱住的。原來他覺得是幸運沒有撞到石頭,恐怕是顧嚴用身體給他當了肉盾。
雨水,血水,順著顧嚴好看臉廓往下流,然后浸透到時譽的衣衫上,一點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這衣衫還是顧嚴的,顧嚴自己什么也沒穿,只穿了件白長褂,而此時的白色衣服上,全是褐色的泥土和淡紅的血跡。
時譽看著一手的鮮血,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無力的仰頭看天,墜落的雨線沖刷著他的臉,又順著眼角滑落。
顧嚴,你可別死啊。
時譽漸漸視線模糊,頭目暈眩,又昏了過去。
第29章
重傷
“醫生,你確定他沒撞到腦子?”
“這位家屬,你每天要問十幾遍,我以我的職業生涯起誓,他的頭沒有受傷。”
“那他怎么還不醒?”
“我解釋得很清楚了,他是感冒高熱,又有外傷感染,再加上受了驚悸,所以才昏迷不醒。”
“他什么時候能醒?”
醫生無奈嘆了口氣,盡力讓自己耐心: “每個人體質不一樣,這個我沒辦法預測,還得看他自己的意志。不過你放心,目前來說,他的情況很穩定,沒有危險。”
“放心?怎么放心?人昏迷三天了,眼珠子都沒動一下。你就沒有其他的治療方法,把人給弄醒嗎?”
醫生為難: “有是有,但我不建議。”
“有為什么不用……”
“煊哥。”一個曼妙的女子走進了病房,柔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薇薇,你怎么過來了,不多休息會兒?”時煊上前,接過戴郁薇手里的東西。
戴郁薇到病床前看了看人,問: “情況怎么樣?”
時煊搖搖頭: “還是沒什么反應。”又繼續朝向醫生接上剛剛的話, “你剛說的是什么方法?給他試試。”
“磁療刺激。但是病人只是意識昏迷,這種方法沒有必要。”
“怎么會沒必要,不干預一下,他要是醒不過來怎么辦?你們負責?”
“好了,煊哥,你專業還是醫生專業,別為難人。”戴郁薇溫聲勸道。
“那……我……時譽他……”
“我帶了吃過來的,你先吃點。”戴郁薇偏頭給醫生示意,讓他離開。
“這幾天你都沒好好吃飯吧,”戴郁薇摸著時煊的臉, “下巴都扎手了。”
時煊用手背蹭了蹭下巴,赧然道: “我去洗漱一下。”
知道時譽出事后,時煊立即就來了余江。
這兩天日夜守著人,飯吃不下幾口,顧不上休息更顧不上拾掇自己,胡茬全冒出來了。
其實守著也沒用,時譽一直在沉睡,沒有要蘇醒的一點跡象。
時煊就這樣盯著,哪怕只是睫毛顫了一下,就會立刻興沖沖的拍打床頭的呼叫器。
醫生護士都知道403病床有位急躁的家屬,說不過兩句話就上頭,長得還五大三粗的,脾氣上來的時候,還會竄出一身的匪氣,惹不起。
每到這個時候,他們就會躲著,讓楊騁去應付。
篤篤篤——
楊騁敲了敲敞著的門走了進來,看見病房里只有戴郁薇,愣了一下,問: “時煊呢?你是?”
“他是我未婚妻。”時煊從洗手間出來,滿臉濕漉漉,頭發被他抓得根根起立。
他甩了一把水: “楊騁,那位老醫生到底行不行啊,三天了,時譽怎么一點動靜也沒有啊。”
“我理解你的心情,沉住氣。我跟你保證,時譽真沒事。”
楊騁是當初顧嚴推薦過的,時譽的腳也是他給做的手術,時煊大概覺得自己話說得過了,又忙解釋: “我不是信不過你,我是……我就剩這么一個心尖上的弟弟,他要出點什么事,我怎么……怎么有臉拜爸媽……”
“煊哥。”戴郁薇靠在他身邊,輕輕握住了他的小臂。
楊騁聽過一點兒關于時煊的事情。
父母雙雙犧牲,皆是追授的一等英模;他自己從警十年,拿過功勛無數,入虎穴端賊窩,中彈斷骨,眉頭都不皺一下。
如今這鐵血錚錚的漢子站在他面前,說一句話哽三次,不禁也微微動容。
楊騁輕嘆了一口氣: “放心,我看過他的片子和報告,王醫生也是我們醫院這方面的權威,不會斷錯。他身子太虛了,本來就生病有傷,又突然遇到這樣的事,給他時間緩一緩,會好的。”
時煊怎會不明事理,不過是心急則亂,什么話都聽不進去: “抱歉。”
“顧嚴這會兒醒著的,你過去看看?”楊騁又說。
“好。”時煊點頭。
“我陪你。”戴郁薇拉他。
“不用,你就在這里歇會兒,連夜過來,辛苦了。”時煊擁抱了一下未婚妻。
戴郁薇是昨夜坐最后一班高鐵從云州趕來的,來醫院看了一眼時譽,就被時煊安排去酒店休息。一大早又來了一趟醫院,看著時煊模樣不忍心,回去準備了些吃的,再次過來了。
“也行,我在這里陪時譽。”戴郁薇也是看著時譽長大的,不比時煊照看他少,都是真心實意的心疼。
時煊跟著楊騁去了。
顧嚴在重癥室。
三天前,他們的車沒來由的遭人惡意攻擊,對方試圖要他們車毀人亡。顧嚴冒險一賭,和時譽跳車求生。
早前因為雨勢太大被困在半山腰,顧嚴聯系過酒店派救援車,等到酒店再次聯系他的時候,電話沒人接了。
救援車還是上了山,但并沒有找到他們的車。
等到中午的時候,溫荷和邱小新才同時發現,兩人都聯系不上。
于是一邊找酒店繼續派出救援尋人,一邊報了警。
這一次,在山崖下發現了墜毀的車。
緊接著,警方和救援隊冒雨搜山,幾方協同努力,萬幸趕在天黑前找到了昏迷的兩人。
時譽雖然一直沒醒,但情況還算好,沒有太重的傷;顧嚴倒是時不時的會睜眼,卻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被搶救后第一次醒來,瞪著雙眼就不閉,還是鄭書陽給解讀出來了,說他想說話。
大家連猜帶蒙,用提問的方式: “是”就動動右手手指, “不是”就動動左手手指。
就這樣,才大致猜到兩人經歷了什么。
直到他后兩天恢復了些,能蹦出簡短的字詞,才又在他提供的線索中有了更多的追查方向。
撞他們的車是輛大切諾基,這種車早停產了,老款的更是不多見。刑偵隊長方敬勇聯系了交警隊協助,在路面電子監控里找到了這輛車,并迅速抓捕了車主。
不過可惜,車主跟這事兒沒有關系。據他所說,這車他是停在二手車市場準備賣掉的,很長時間沒開了,且當天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追查進度暫緩。
“時譽還沒醒。”時煊一進重癥室就主動說了。
前幾次他來看顧嚴,顧嚴都會問,索性先說了。
“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楊騁在旁邊開了口, “腦震蕩,肋骨骨折,背部大面積挫傷,內臟移位,大腿貫穿傷……嘖嘖嘖,顧嚴,你就感謝老天保佑,雖然嚴重,但完美的避開了每一個致命點。”
他看了一眼時煊,數著指頭繼續羅列: “腦震蕩,但顱骨無損;肋骨斷了兩根,沒戳到肺;背部挫傷,脊柱沒撞傷一點兒;內臟移位,輕微;樹枝把腿扎了個洞,嘿,和大動脈擦身而過。”
楊騁兩手一拍: “再過兩天,你就能出重癥室了。”
顧嚴緩緩眨了眨眼。
他全身纏著紗布和石膏,點滴無聲的從輸液管里滴下,流進皮下血管種,床頭各種醫用儀器極有規律的發出電子提示聲。
三人靜默了幾秒,聽電子儀“滴滴”響。
時煊已經感謝過他無數次能護住時譽,再反復提就沒必要了,此刻便問: “阿姨呢?”
“回家拿換洗東西了。”楊騁替他答,又朝顧嚴, “幫你勸過了,沒用的。設身處地想,你媽不擔心你誰擔心你,是吧?就讓她待這里吧,值班護士那邊我打過招呼,阿姨有心臟病,都會盯著點兒的,你安心養傷就好。”
顧嚴眼珠左右轉了轉,這是又有話想說的意思。
于是,楊騁和時煊兩人準備開始猜。
顧嚴張嘴,用氣音吐了個詞: “繩子……”
“什么繩子?”
“繩子怎么了?”
兩人面面相覷。
“查,繩子。”顧嚴每一個字都說的吃力。
“查什么繩子?”楊騁一頭問號。
時煊好像明白了: “你是說,讓方敬勇方隊,去查繩子?”
顧嚴點了右手手指,說對。
“哪里來的繩子?”時煊想了想,又問, “是你車上的嗎?”
顧嚴又點手指。
時煊馬上給方敬勇撥通了電話。
“方隊,我是時煊。顧嚴……暫時還好,又醒了一陣兒。有個事兒,你們在他車上找找,看有沒有什么繩子。他說要查查繩子,可能跟襲擊他們的人有關系。我也不清楚,但他這樣說,一定有道理。好,麻煩了。”
掛了電話,顧嚴盯著時煊又開始轉眼珠。
“怎么了?”時煊問, “還有話說?”
“時譽……”
“時譽沒事。”其實時煊自己心里都懸著,還安慰顧嚴別擔心人。
顧嚴虛弱的下一句話就要落氣兒似的: “不要……告訴……”
時煊: “不告訴時譽?”
顧嚴: “我……”
時煊繼續猜句子: “你是讓我不要告訴時譽,你現在的情況?”
顧嚴點點手指。
時煊苦笑了一下: “你救他受這么重的傷,還不讓他知道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時家的人,知恩圖報,你都快搭上命了,還不告訴他?不可能。”
顧嚴嘆氣,扯得胸口疼。
這兩兄弟還真是一點不像,一個啥都想瞞哥,一個什么都想直白的說。
罷了,隨便吧。
楊騁倒是聽明白了顧嚴的意思,拍拍時煊的肩,對顧嚴說: “我跟他說,我知道你想什么。”還沖他眨了只眼。
顧嚴有心反駁卻無力說話,心說你勸他別告訴時譽是好,可別把不該說的全給說了就行。
兩人又待了一會兒,便讓顧嚴好好休息養神,離開了重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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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渡章,鋪墊幾個信息點
第30章
出院
雨還在下,時譽這一生中少見如此大雨,還徹頭徹尾的下個沒完。
渾身都動不了,身體不像自己的。
“時譽,我好冷。”
是顧嚴的聲音。
“時譽,我好疼。”
我特么也疼。
“時譽,接住我。”
嗯?有點不對勁。
視野里灰撲撲的世界忽然變得色彩鮮艷,時譽伸手接住墜落的雨水。
啪——
掌心綻開出一朵紅色的水花。
啪——啪啪——
手上的花朵越來越多,最后把整個手掌都染成了血紅色。
時譽抬頭看,漫天血雨飛灑。
一個圓乎乎的東西從上空落下,時譽條件反射的伸出雙手接住。
“時譽。”
手里的東西張口說話,七竅滲血!
竟是顧嚴的頭!
“啊——”時譽嚇得直接扔掉。
“為什么?”顧嚴的頭咕嚕嚕在地上打轉, “為什么扔我?為什么不救我?”
頭顱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凝視著時譽。
“砰”的一聲爆炸,變成了一灘血漿,熱乎乎的撲了時譽一臉。
“顧嚴——”時譽大呼,猝然睜眼,從噩夢中醒來。
戴郁薇拿著毛巾正在給時譽擦臉,驚喜地喊道: “醒了!醒了醒了!”
時譽眼前是兩張熟悉的臉。
“薇薇姐?哥?”時譽嗓子干啞。
“快,水。”戴郁薇伸手,時煊快步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開水遞給她。
戴郁薇接過,睨了他一眼,起身倒掉滾燙的熱水,重新接了杯溫水。
“你感覺怎樣?腦袋疼不疼?手腳能不能動?胸口悶不?還有哪里不對勁?啊,對,叫醫生,醫生,王醫生——”
時譽看他哥語無倫次,然后又手忙腳亂的沖出門去了。
戴郁薇按下床頭的呼叫器,把溫水杯里插的吸管遞到時譽嘴邊: “先喝一點潤潤。”
時譽吞咽了兩口,感覺嗓子沒那么澀了。
“醫院嗎?”他問。
戴郁薇點頭: “你昏睡了三天,你看你哥都快瘋掉了。”
“三天嗎?”時譽喃喃, “嘶——”
他捂著頭,眩暈感一瞬襲來,猛然清醒。
“我沒死,顧嚴,顧嚴呢?”他左右轉頭。
戴郁薇把床搖了一點弧度起來。
這是個單人間病房,沒有其他人在。
“顧嚴在哪兒?”時譽心急,失去意識前顧嚴滿頭,滿身是血。就他這樣都躺了三天,那顧嚴……
時譽不敢想下去,撐著床沿竟想起身下地。
“干嘛,你干嘛?躺下。”
時煊先一步進來,兩步一跨把他給按回床上。
王醫生和護士小姐姐跟在后面進了門。
翻眼皮,測血壓,醫生按壓他身體各幾處,又問了他一些問題,護士替他重新換了外傷的藥。
時煊不放心,又把楊騁給喊了來。
好一番檢查,最后確認沒大問題,重新開藥吃了。王醫生又叮囑后面注意補身體,外加多休息,住院再觀察一周沒問題的話,便能順利出院了。
“哥,顧嚴呢?他在哪兒?他怎么樣了?”王醫生剛走,時譽就迫不及待的問。
時煊剛要說話,楊騁搶先一步開了口: “啊,那個,顧嚴沒事,他比你運氣好。你們送來醫院的時候他就醒了,哪像你,昏迷了這么多天,你瞧你哥急的。看見王醫生那幾根頭發吧?都是你哥給逼的,全掉沒了。”
“不可能。”時譽說。
“怎么不可能?你哥多兇啊,跟悍匪似的,我們這層樓的小護士們都躲著他呢。”
“我是說顧嚴,我明明看見他流了那么多血,不可能什么事都沒有。”時譽不信楊騁, “該不會……”
他想起剛剛做的噩夢。
“顧嚴,不會是,不會是……”那個字卡在嘴里,怎么都說不出口。
“嗐,一點傷沒有當然也不是了,外傷,皮外擦傷,你明白嗎?流血多,那就是因為皮下血管破裂了,要不流血,可就是內傷了,內臟受損,那才嚇人呢。”
“是這樣嗎?”
“當然呀。你知道我的吧,我是顧嚴醫學院的師兄,你腳傷不是我負責的么?我騙你這小孩兒做什么。”楊騁草稿不打,說得條條有理。
“哥,顧嚴真沒事嗎?”時譽看向他一言不發的哥哥, “他要沒事,怎么不見他人?”
“顧嚴……”
楊騁繼續打斷: “他出院了。”
時煊:……
楊騁: “對,住了三天,檢查沒什么大事,就出院了。”
時譽在自己床頭找: “我手機呢?”
他和顧嚴跳車,車子墜毀,手機也跟著摔壞了。
時煊: “好好養著,等你出院時候再重新給你買一個。”
“我想給顧嚴打個電話。”至少也得跟人說句謝謝吧。
“他剛出院,也還沒來得及辦新電話呢。”楊騁接話接得快極了。
時煊瞥了他一眼,嘴角繃得直直的。
時譽沒再繼續問,似乎是信了。
這一趴算是把人糊弄過去了。
事后楊騁又單獨叮囑時煊: “你要讓你弟弟報什么救命之恩的我不管,可眼下顧嚴傷勢這么重,時譽要是知道肯定過意不去,也一定想著要去看他,對顧嚴養傷不太好,他現在需要靜,心靜。所以我建議你,你要說,最好是等顧嚴養好了傷,你再想怎么跟你弟弟說吧。”
時煊默不作聲,但都聽進去了。
一周后,時譽出院。
時煊陪他回了顧嚴家。
這段時間在醫院養著,順便把腳里的鋼針也取了,傷好了,腳也好得七七八八。
時煊信守承諾,送了他個新手機。
時譽開機的第一時間,就給顧嚴打去了電話。
電話嘟了很久,每嘟一聲,時譽的心就跟著狂跳,按也按不住。
終于有人接了起來。
“喂——”
還是那聲熟悉的低沉嗓音。
時譽調整了一下呼吸,盡量讓自己語調平緩: “顧嚴,我是時譽,我今天出院了。”
對面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聽時煊說了。”
“你在哪兒?你怎么不在家?”
“我……”顧嚴頓了頓, “我在忙,在上班。”
這么快就回去上班了?也太快了。
而且——
“你怎么不來醫院看我?”
所有人都來過了,溫荷阿姨也來過,連杜文姐和阮菲姐都來過,卻獨獨不見顧嚴的身影。
為什么?是不想見我嗎?因為我挑破你的秘密,讓你討厭我了?
“我……太忙,走不開。”
真的,有這么忙?
“你今晚回家嗎?”回家就能見到。
顧嚴的聲音在電話里聽來很疲憊: “恐怕不行。”
所以挑破你的秘密真的讓你討厭我了!
“最近在查我們自己的案子,要加班。”顧嚴補充道。
“哦。”這話并沒有讓時譽心里覺得好受一點。
“你傷還好嗎?”楊騁說顧嚴只是皮外傷,但到底是從那么高的地方滾下來,自己都在醫院躺了一周多。
“我很好。時譽,我這邊還有事,我不在家,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顧嚴匆匆掛了電話。
時譽舉著掛斷的手機發愣,心里空落落的。
時煊在收拾東西。
這一周多,他和戴郁薇兩人在余江和云州兩個地方來回跑,眼下時譽出了院,他打算連夜趕回云州去。
“時譽,你的東西我給你放房間了。”時煊說,回頭不見人。
“時譽?”
顧嚴家房間還是不少,他站在客廳喊人,不知道時譽進的哪個房間。
好一會兒沒人應他,只得每個房間去看一下。
“時譽。干什么呢?”時煊在一個臥室里找到人,那人茫然的站在屋子中間, “怎么丟魂兒似的?還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沒有,四處看看。”感覺好像哪里變了,明明還是先前的屋子, “出去吧哥,我沒事。”
正往外走,忽聽時煊“誒”一聲。
時譽回頭,看見時煊拿起了床頭的一個玩偶看了看,又放下。
“怎么了?”
“沒事,只是沒想到顧嚴也喜歡這個。”
這房間是顧嚴的臥室,床頭的玩偶是時譽第一次來他家就發現的。
顧嚴家里的整個風格都是輕奢冷調,他本人又有強迫癥,外面幾乎不會放擺設,所有桌面都收拾很的干凈,唯獨臥室床頭上有這么一只和全屋風格極其不搭調的玩偶。
“這個玩偶怎么了?”時譽把玩偶拿起來。
這是一只巴掌大的絨布玩偶,是只小白兔的造型,全身穿著警服,可愛又嚴肅。
“你不記得?”時煊把兔子拿過來, “你小時候可喜歡這個兔子警官,媽媽給你買的。咱爸媽經常不在家,每次他們出門,你都要往他們兜里塞這兔子,說什么小譽就是兔子,兔子就是小譽,讓兔子陪著爸爸媽媽出門,平平安安回家……”
時煊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最后一次,爸媽再也沒回來。
“哥。”
時煊在他頭頂抓了一把: “不要緊,你不記得也正常,你才三歲,不記事。”
他彈了彈手里這只兔子的耳朵: “這里有個胡蘿卜發夾,你那時候特別討厭吃胡蘿卜,就把發夾給摳掉了。可湊巧,顧嚴的這只也沒有。”
時煊哈哈笑了兩聲: “看來不喜歡吃胡蘿卜的不止你一個。”
時譽接過來,兔子耳朵上果然光禿禿的。
沒多想,他把這只格格不入的兔子玩偶放回了顧嚴床頭。
時間差不多,時煊約好了車,跟時譽告別。
“哥也照顧不上你,自己好好的。好好學畫,別淘氣。不要你做大畫家,能做你喜歡的事兒就好。”
“哥,你好像變了。”
“有嗎?”
“有。要以前發生這種事,你可得想辦法把我弄回云州,放你眼皮底下監視不可。”
時煊哈哈大笑: “是,我以前總想緊緊把你看著,平安長大就好。所以發生點兒什么事,就下意識的想把你往回拽。不過后來顧嚴勸我的那些話說的好,未來是你的未來,路是你自己在走,我不能代替你。是好,是壞,該你自己去體驗,去承擔。”
時譽發愣: “顧嚴什么時候跟你說過這些?”
時煊想了一下: “很早了,就你腳受傷的時候吧,我想把你接回云州的,他給我打了一通電話,好家伙,把我給訓得……”
后面時煊還說了些什么,時譽沒聽進去,沉默的送走了他哥。
時譽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屋子里,冷寂無聲。
他最開始,其實很不喜歡顧嚴家的裝修風格,就跟顧嚴逼他吃那些營養餐一樣,寡淡無味,沒有生活氣。
他總覺得顧嚴管他,一半故意一半是他哥的叮囑。原來他竟不知,顧嚴從一開始就是站在他的角度考慮,說服他哥,為他著想。
再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
和他唱反調,還在得知人特殊性向的時候,故意逗弄他,有意無意的做了不少說不定是讓對方覺得惡心的事。
縱容有限度,難怪顧嚴討厭自己了。
時譽忍不住,拿出電話又給顧嚴打過去。
對方沒接。
他發信息。
【明天你回家吧,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