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好事多磨
余江這座山水城市山多路不平,自行車并不是日常的代步工具,只是人們用來休閑玩樂,騎行健身的工具。
時譽并沒有走多遠,拐了三道彎,就看見那人停在路邊看風景。
時譽捏住剎車,在他身邊輕盈的一個甩尾: “老顧,這么快就被我追上,三十就這么不行了?你后半生可要怎么過呀?”
顧嚴也不惱他: “反正用不著你個小孩兒來操心。”
時譽唇角動了動,帶著玩笑的語氣: “小孩兒怎么了,小孩可比你年輕十歲呢。善心結善緣。這樣吧,你現在對我再好一點,以后你老了,我可以勉為其難伺候伺候你,怎么樣?”
顧嚴轉過頭來看他,眼里捕捉不出是什么情緒: “我對你好嗎?”
時譽心中微動: “還……行吧,總之你要出什么事,我一定不會不管你的。”
幾聲鳥鳴從遠山林中傳出,兩人不禁縱目遠眺。
此處是在半山腰,視野已然開闊。
一半青山,一半城市,一半夢想,一半現實。
高樓林立在巨大棋盤之中,跨江大橋連通了一江兩岸;夢幻的摩天輪,高聳入云的商務雙子樓;時光匆匆,車流不息,是每一個身不由己的普通人在盡力追趕生活。
清風拂過,草木清香;山風里藏著秘密,在吟唱云霧的詩歌。
“顧嚴,”時譽心跳怦然, “我想跟你說……”
“時譽,我們來比比。”顧嚴忽然同時說道。
攢足的勁兒一下松了,時譽塌下肩膀: “比什么?”
“看誰先到山頂。”
“你確定要比?老年人,輸了怎樣?答應對方一個要求如何?”時譽又來了興致。
“沒問題啊,別到時候不認就行。”
時譽聽他同意,腳下一踩立刻就滑了出去: “開始!”
“喂,搶跑耍賴。”顧嚴在身后笑。
時譽火力全開,自行車蹬成了風火輪: “放心,我絕不會因為你年齡大就讓你,一定全力以赴公平對賽。”
顧嚴笑著搖搖頭,這才跨上車,成竹在胸的跟了上去。
半小時后……
一直遙遙在前的人慢下了速度。
被拉出很長一段距離的顧嚴趕了上來,不緊不慢的墜在后面,沒有要超他的意思,但也怎么都甩不掉。
他就一直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時譽快,他就快;時譽慢,他就慢。
時譽氣息不穩,大喘氣的說: “你,你故意,故意的吧?隱藏,實力,等著,我,上鉤?”
顧嚴氣定神閑: “年輕人啊,哎呀呀,經驗太少。”他悠悠的說, “你當這是跑五十米呢,得緩著勁兒使,可不是誰快,比的是持久。”
“怎么樣?現在認輸?咱們停下來休息。”顧嚴問。
時譽哪肯認輸,咬咬牙提了一口氣,繼續腳下生風。
顧嚴也不勸,保持著勻速,看著他作。
不到十分鐘,時譽的速度又落了下來。
不甘心,繼續掙扎……
如此反復,快到山頂的時候,顧嚴上前和他并行。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哪。都告訴你要勻勁,不聽。你也不想想,咱們這一路全是上坡啊,你當自己是永動機呢。”
時譽緊閉著嘴不說話,他想贏,贏一個機會。
顧嚴游刃有余的蹬著腳踏,完全不累的樣子: “比沖勁,我可能確實比不過你;比耐力,你不如我。不好意思,我就不客氣的先走一步啦!”
說著,猛然加了速,朝著山頂絕塵而去。
時譽再到山頂的時候,四下不見顧嚴的影子。
他推著車找到家店鋪買水,一邊給顧嚴打電話。
“你在哪兒呢?”
“你到了?往湖邊走,過來就能看到我了。”
金陽山頂有一片人工湖,圍繞其間是的大片大片的露營地,給城市里的人們短暫回歸自然的地方。
今天不是周末,天氣也不算好,露營的人并不多。
時譽提著兩瓶水到了湖邊,一眼就看到搭好的天幕下坐著個熟悉的人影。
他走過去。
顧嚴閉著眼悠閑的躺在躺椅上,兩手疊放在胸口,看起來非常放松。
面前的野餐桌上擺放著水果零食,果汁飲料,還有幾盤串著的生烤串。
“這是別人的地方,你認識人家嗎就隨便坐。”時譽嘴上這樣說著,也在旁邊的一把空椅上躺下,擰開瓶蓋,把水遞給他。
顧嚴接過: “謝謝。”喝了一口,說, “輸了,愿賭服輸嗎?”
不甘心,但也認。
時譽: “說吧,你有什么要求?”
“不急。”顧嚴慢悠悠的道, “晚點再說。”
“行。不過先說好,就今天,過時作廢。”
顧嚴輕笑: “放心,我不欺負小孩。”
時譽手機有信息進來,點開看,是邱小新發過來幾張照片。
邱小新: 【照這樣弄沒什么問題吧】
時譽圖片放大一一看完,回他: 【可以】
邱小新: 【那我就讓皓哥和軒子繼續了】
時譽: 【ok】
時譽收好手機,看向四下曠野。因為是工作日,周圍除了他們這里,另外只有兩處大天幕。
雖然是陰天,云層鋪得還不算厚,湖面波光映襯,灰蒙蒙的倒是有種水墨畫的淡然。
運動過大帶來的心跳加速已經緩和下來,四下除了偶爾一聲鳥啼,十分恬靜。
時譽轉頭去看顧嚴,他又合上了眼,面容祥和,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他知道對方并沒有睡著,抿了抿嘴,輕聲說: “顧嚴……”
一道女聲忽然打斷了他。
“嘿,大小帥哥們,休息好了嗎?休息好了起來烤肉。”
一抬頭,女人紅色沖鋒衣,深棕工裝褲,馬尾高高束起,干練颯爽。
不是阮菲是誰?
她身后跟著個穿白色休閑衛衣,粉色紗質長裙的人,正是秦書瀾。
“阮菲姐,書瀾姐,怎么是你們?好巧啊。”時譽有點驚訝。
顧嚴也坐了起來跟她們招呼: “回來了?”
阮菲沖時譽點點頭,也沒多說什么,直接轉向顧嚴: “別光吃不動,走,咱倆去烤。”
時譽站起來: “我和顧嚴去吧。”
阮菲手腕抬了抬: “你別去,坐這兒。”
秦書瀾也說: “對呀時譽,讓他們去,我們休息。”
顧嚴笑著站起來: “我去勞動,年輕人多躺會兒。”
時譽:……
顧嚴和阮菲把桌上的生烤串拿走了,烤爐架得不遠,互相能看到。
時譽和秦書瀾只見過一面,不太熟,便從三天咖啡館的咖啡聊了起來。
一來二去的話多了,時譽問: “書瀾姐,你們怎么今天來露營了?”
秦書瀾: “你們不也今天來騎行么?”
時譽笑: “也是,不過今天日子特別。”
秦書瀾沒問為什么特別,只說: “既然碰到了,晚上一起走吧,坐我們車下山。”
時譽原本有自己的計劃,看向遠處在烤肉的顧嚴,說: “等會兒看情況吧。”
顧嚴在給雞翅刷醬,阮菲站他旁邊,瞄了一眼在天幕里聊天的兩人,說: “你們倆這是什么情況?約會?”
顧嚴笑: “想多了,什么約會,就一起騎行而已。”
阮菲長長的“哦”一聲,說: “行,要有什么需要我打掩護的,絕對配合。”
顧嚴: “沒,就真這么巧。”
阮菲搖頭: “今兒不是周末啊,他不上課?你不上班?”
顧嚴又笑: “我看你這洞察力也能趕上專業了。”瞞不過,索性直說, “今天我生日。你看,你還讓我這壽星來烤肉。”
“這么巧?那先說聲生日快樂。”
“謝謝。”顧嚴道。
阮菲又說: “那晚上一起唄,我現在去訂個蛋糕,這地方估計很簡陋別嫌棄。你們就別趕時間走了,騎車上來也夠累的,晚上坐我們車,一起走。”
顧嚴朝天幕下坐著的人瞧了瞧,時譽平日里缺乏鍛煉,這一趟騎車上山不算輕松,當下便答應了阮菲。
四人就這么湊了一桌。
既然都準備好搭人家的車走了,也就不用趕在天黑前下山。
阮菲要開車,顧嚴也沒有喝酒的嗜好,幾人便只是吃著烤串聊天。
阮菲是設計師,秦書瀾是傳媒大學的老師,顧嚴從事法醫多年,只有時譽還是個在校美術生。大家都博學多才的,完全不缺話題。
先是從各自的職業展開,漸漸擴展到古今野史社會新聞,又在娛樂八卦轉了一圈,最后回歸了在座人本身。
秦書瀾懶懶地靠著阮菲,大概是聊得累了,也不避諱他們,湊到阮菲耳朵邊啄了一口。阮菲寵溺的側頭,也在她額頭回印一吻。
時譽剛開始還參與討論,到后來就只是聽著,不時看手機回信息。
顧嚴瞄了他好幾次。
眼見天色漸暗,邱小新的短信又來了。
邱小新: 【天快黑了,你們什么時候回來呀?】
時譽湊近顧嚴耳邊,悄聲問: “咱們什么時候走?不是還要回家給我做飯么?”
顧嚴: “你吃了這么多烤串還沒過癮呢?”
時譽: “怎么能一樣,那是在家里。而且……”還給你準備了儀式的。
“想回家了?”
時譽點頭。
“那等一下我跟阮菲說。”
阮菲這會兒剛好離開,說是要回車上拿什么東西,秦書瀾也陪著她去了。
時譽給邱小新回信息: 【應該要回了,你再拍個視頻給我,我再看看有什么漏掉的沒】
不一會邱小新把布置好的情況錄了個視頻發過來。
時譽認真的看了一遍,回他: 【完美,可以撤了】
邱小新: 【后援團這就撤】
邱小新: 【對了,你記得進門別開燈】
時譽: 【放心,我自己設計的我還不清楚】
邱小新: 【那就好,遙控開關放在玄關柜上的,我貼了個夜光貼】
時譽: 【機智小新】
“有事?看你一直在回信息。”顧嚴忍不住問。
“沒有,都是些群里沒營養的內容,瞎聊。”
“無聊了?”
“還好。”時譽收起手機, “阮菲姐和書瀾姐兩人感情真好,好羨慕。”
顧嚴低低的“嗯”一聲,沒有發表看法。
“誒,顧嚴,你有喜歡的人嗎?你就不想身邊也這樣有人陪伴?”時譽試探的問道。
顧嚴沒回答他的問題,轉而說: “操心你自己吧,要遇到喜歡的女孩,好好珍惜,別撒手。你哥也會很開心的……”
“我不喜歡女孩兒。”時譽打斷他,覺得這話說得不準確,又改口道, “不是,我其實也不清楚我喜不喜歡女孩,但是我喜……”
“時譽!別胡說!”顧嚴急促的打斷他,聲音帶著少見的強勢。
時譽呆了呆,被顧嚴這一聲吼的怔愣片刻。
顧嚴沒管他的反應,站起身來: “我去找阮菲,早點下山也好。”
“等等,顧嚴,我有話跟你說。”時譽回過神,急匆匆的叫住他。
顧嚴微頓,卻未轉身: “我還是先去找阮菲,有什么話等她們回來再說。”
“不行,這話是要單獨跟你說的。”時譽這一次很堅定,之前三番兩次被打斷,本來想著那就回去再說,但眼下時機正好。
天將黑未黑,露營地各處的照明燈早已亮起,天幕帳篷外到處星星點點,在霧色中朦朧又夢幻。
“顧嚴……”時譽再次開口。
“時譽!”顧嚴聲色凜然。
“你干什么老打斷我說話。”時譽終于發現顧嚴是有心不讓他開口。
靜默。
野餐桌上唯一的露營燈微光閃爍,大概是電池的電快用光了,將兩人半明半暗的影子投映到地上,交疊在一起。
時譽正想繼續開口,顧嚴轉過身來。
“住嘴,別說。”他看著眼前眸色里映著兩點晶亮的人,緩緩嘆了口氣, “別說,什么……也不要說。”
時譽很是困惑,但同時也在漸漸明了。
顧嚴看著他: “有些話不要說出來的好,你哥哥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停頓兩秒, “……我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時譽恍然: “你知道!你知道我要說什么?!”
顧嚴緘口不言。
“既然你知道,那你的答案是什么?”時譽執著的追問。
顧嚴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搖了搖頭,說: “沒有答案,也沒有結果。”
話剛落,露營燈忽然滅了,兩人的面容都陷入陰影之中。
時譽有一肚子的話,卻連說出口的機會都還沒有,怎么可能放棄。只是顧嚴的話讓他覺得胸悶得實在難受,嗓子里也像塞進了一坨棉花,幾次張嘴,卻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誰都沒有動,誰也沒再開口。
就這樣沉靜了片刻,天幕帳篷旁邊突然有一團燭光移動了過來。
近了才看清,是阮菲端著一個奶油蛋糕,上面插著一支生日蠟燭。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秦書瀾拍著手,和阮菲一起唱著生日歌緩緩走近。
時譽喃喃:她們怎么知道今天是顧嚴生日?
猛地,時譽全身僵直,臉色越來越難看,感覺周遭的一切都在撕裂,在陷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心中幡然大悟,難怪顧嚴同意騎行,難怪選了金陽山,這么巧又遇到阮菲。
哪有這么巧的事,顧嚴早知道自己的心思,早約好了阮菲制造巧遇,他幾次三番打斷自己的話,就是不讓我說;而有外人在場,我自然更是沒有多少機會。
真是好算計。
你早知我的心思,你早就想好了。所以你的生日,就是我們要道別的日子,是嗎?
可是你既然知道,為什么要等到現在?
我特么像個小丑,還過什么生日。
生日歌已經唱完了,阮菲把蛋糕放在桌上,朝顧嚴做了個“請”的動作。
“壽星許愿。”
顧嚴沒動,時譽卻動了。
他沖出了天幕帳篷,直接跨上自行車,往山下行去。
“時譽——”顧嚴緊追上去。
踏入夜色,才發現什么時候飄起了小雨,不大,偶有一滴落到臉上,沁涼。
顧嚴腳步一轉,又折了回來。
“阮菲,車鑰匙。”
阮菲抬手扔給他,顧嚴接住,轉身又融入夜幕里,只剩聲音回蕩: “車借我一下。”
天黑得很快,又在下雨,時譽心情不定,怎么能他一個人騎車下山。
顧嚴不放心,開著阮菲的車找了過去。
下山比上山省力。
時譽放開剎車,任其一路俯沖。
速度越來越快,但為什么比上山時候更喘不過氣呢?
好冷。
時譽身上只有一件單衣。
為了方便騎行,兩人除了單衣,只帶了一件防風服。剛剛跑出來的時候,連防風服也沒拿。
冬季的雨不大,但細密。
后頸里像落進了銀針,冷硬扎人;臉上也被拍打得冰涼一片。
時譽抬手摸了臉,全是水漬,怎么這么多水呢,原來雨下這么大了嗎。
嘟——嘟嘟——
引擎聲,車的喇叭聲,還有車燈的光亮從身后遠遠照了過來。
汽車自然是比自行車快的。
顧嚴搖下車窗,降低車速和他并行。
“時譽,別這樣,太危險了。”
時譽車速不減,毫不理會。
“時譽,你要生我氣,我們下山再說,好嗎?”
繃著一張臉,還是不理。
顧嚴沒辦法了,也不能強行逼停他,那更危險。
他打開了車子的雙閃燈,跟在時譽身后,同時用車燈替他照明,一路護送直至到了山腳,看著他匯入主干道。
顧嚴靠邊停車,給邱小新打了個電話。
“小新,想麻煩你,時譽可能情緒不太好,你能聯系他去接他嗎?好的,謝謝了。有情況隨時聯系我。”
這邊稍作處理,顧嚴又駕車回金陽山去,阮菲和秦書瀾還在上面的,而且這是人家的車。
幾人收拾好再次下山,阮菲開車,顧嚴一個人在后座靠著,沒什么精神。
“你倆吵架了?”阮菲從后視鏡里看他。
“他喜歡我。”顧嚴破天荒的對人吐露心事,大概這樣會讓他好過一點。
“你不喜歡他?”阮菲問。
顧嚴搖搖頭: “他喜歡我,我應該很開心的。但我不能……”他閉上了眼。
……
“顧嚴,到了。”阮菲把他送到了小區樓下。
顧嚴睜眼,隔著車窗仰頭辨別, 17樓的窗戶黑漆漆的。
時譽果然沒回來。
怎么可能還回來呢,這不是自己要的嗎。時譽不能一輩子住在他這里,早該送人離開了。
只覺心里漏了個窟窿,忽然就不想回去了。
“阮菲,你知道哪里可以喝酒嗎?”
“從不喝酒的顧法醫要喝酒,行,我陪你。”
阮菲把車開到了一家清吧門口,兩人了下車,又讓秦書瀾先把車開回去休息。
“給第一次喝酒的人調一杯。”阮菲帶著他在吧臺坐下。
“第一次?不會吧。”調酒師是個小胡子青年,打量了顧嚴一眼說道。
“第一次來你這里喝。”阮菲解釋, “他很少喝酒。”
調酒師然: “行,那就來一杯難忘的微醺。”
清吧人不多,淡淡的酒香和輕緩的音樂,讓人無比放松。
調酒師很快把一杯青綠漸變的酒推倒顧嚴面前,顧嚴看都沒看,一口干盡。
“再來一杯。”阮菲道。
第二杯微醺很快又推到了顧嚴面前,這一次他沒動,拇指磨著杯沿緩緩開口。
“阮菲,他傷心了。我知道他會傷心,可是我只能讓他傷心。”
阮菲點的一杯紅衣女郎和她今天很映襯,淺嘗了一口,道: “那你能改變主意嗎?”
“不能。”
阮菲不再說什么,端起酒杯輕輕碰了一下顧嚴的。
成年人之間不需要過度勸解。
顧嚴沒有喝第二杯微醺,和阮菲道過“謝謝”,打車回了家。
到家門的時候,正好收到邱小新發來的信息。
【他睡下了】
【看起來很疲倦,其他好像沒什么】
順帶還發了兩張時譽在宿舍床上睡覺的照片。
顧嚴放大了看。
床鋪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顆毛蓬蓬的腦袋。頭發零散鋪開,遮了半張臉。看姿勢是趴著睡的,睡的很不規矩,兩手放在枕頭底下,露出來的下頜繃得緊緊的。
他把照片點了保存,回邱小新: 【多謝】
隨后又發了一條信息: 【時譽以后不住我這里了】
一切到此為止。
顧嚴揉揉太陽穴,微醺的感覺此刻緩緩來了勁兒。
也好,正好可以睡一覺。
能睡著一覺嗎?
顧嚴打開密碼鎖進門。
屋里漆黑,什么聲音都沒有,空蕩冷清。
顧嚴伸手去摸開關,在那個熟悉的位置,輕輕摁下——
砰!嘭嘭——
巨大的聲音在房間里乍然響起。
顧嚴心事重重,毫無戒備,被嚇得不輕。
等回過神,才看清在客廳中央的頂上,有一個圓形的禮花球。此刻已然分成了兩半,一地的彩帶和彩屑,顯然是從里面掉落出來的。
這是……時譽給自己準備的生日儀式?
顧嚴后知后覺,再環顧房間,這房子不像是自己的。
正對沙發的那堵墻上掛著“Happy Birthday”的銀色字母氣球,底下是“30”兩個數字氣球,同樣是銀色。地上鋪滿黑白銀三色氣球,還有懸在空中,飛在頂上,透明的,五角的……
載滿夢幻,盛裝祝福。
三十歲的生日,三十歲的人。
顧嚴眼眶微微發酸。
“時譽……”念起這個名字,心里一緊,心臟像被人捏住,發脹發痛。
原來你要我出門騎行,是為了讓我離家,好讓你們有時間專心布置,回家時候給我驚喜。
很驚喜,真的,第一次有人這么重視。
顧嚴想起一路上時譽不停接電話,看手機回信息,定然是邱小新幾人在幫忙。
瞞得死死的,自己完全一點沒察覺。
顧嚴低頭換鞋,這才又注意到玄關上放了一排蠟燭燈,還擺了個桃心的形狀,旁邊有個像是開關的東西,這不是自己原來有的東西。
他仔細辨認了一下,小心地摁下開關,八音盒叮叮咚咚的旋律在房間響起,曲子竟然是《夢中的婚禮》。
顧嚴快步進屋,還沒找到音樂的來源,就先看到餐桌上鋪了一條長長的桌旗,一大束鮮紅的玫瑰卓然而立,甚至還細心的取了幾支放在桌面上。
不僅如此,桌上放著一個照片臺,上面并排夾著兩張心型的照片。
顧嚴拿到手里看,兩張都是自己,一張是青澀的學生照,一張是近日照。
學生照是大四畢業那年在校園里拍的,顧嚴猜應該是時譽找時煊要的。而另一張是自己在書房戴著眼鏡專注看書,他不記得拍過這種照片,大概率是時譽什么時候偷拍的。
這人,平時大大咧咧,上心起來這么細致。
顧嚴正要把照片放回去,余光瞥見背后似乎有字。
他把照片翻轉看——
大學的那張背后寫著:你的十九歲里沒有我……
書房的那張背后寫著:我的十九歲里能有你嗎?
八音盒的旋律還在循環回放,顧嚴情潮涌動再也忍不住,眼眶濕熱,淚已潸然。
顧嚴微微抖著手拿出手機,撥打了時譽的電話,還沒通,他又迅速掛斷。
少年人的熱烈,少年人的浪漫,自然也有少年人的新鮮。
自己可不能犯糊涂。
時譽不能走上這條路,他跟自己不一樣,他不是天生的,這中間一定出了什么問題。
是因為跟自己住一起太久,受到磁場影響了么?
對,這件事情還得跟時譽說清楚,他是時候搬回學校去了。
明天吧,明天再打電話。
顧嚴在沙發上頹然坐下,心里那個窟窿被鮮花和氣球給填滿。
這哪里又是鮮花和氣球呢,分明是少年人掏出來的熱騰騰的唯一真心。
時譽啊——
你真的……讓我怎么辦才好-
第二天,有潔癖和強迫癥的顧嚴破天荒沒有收拾屋子。
事實上后來接連幾天都沒有收拾。直到玫瑰枯萎,氣球癟了,他才找了家政阿姨過來做了大掃除。
早上起床嗓子發干,顧嚴去冰箱拿水,生日蛋糕還靜靜地放在里面。
昨晚其實就看到了,不過一環接一環的驚喜已經讓他對生日蛋糕這種程度的能正常面對。
他其實是不喜甜食的,但這不一樣。
顧嚴切了一塊當早餐。
甜膩在口,酸澀在心。
可該做的決斷還是得做。
顧嚴撥通了時譽的電話,過了很久人才接。
“喂。”
聲音聽起來不大對勁,是沒睡醒還是有別的事。
顧嚴: “時譽?你不舒服?”
時譽: “關你什么事,我是你什么人?”
有氣無力是真,不過這口氣聽起來好像也的確沒出什么事。
顧嚴斟酌開口,時譽一口沙啞的嗓子又說: “有什么事你跟小新說,掛了。”
電話直接掛斷。
還在生氣。
生氣是正常的,畢竟是自己把人給弄傷心的。
顧嚴照他說的聯系了邱小新,其實就是告訴他會把時譽的東西收拾好,看他什么時候有時間給他送過去。
邱小新跟顧嚴約好了下午三點在西門。
時譽的東西不多,一個行李箱就裝完了。
到了時間,顧嚴卻沒在西門等到邱小新。
他打電話,沒人接。過了五分鐘,等不住了,又直接給時譽打。
這次有人接了,卻是邱小新。
你們換手機玩呢。
邱小新好像在跑: “顧嚴哥,抱歉啊,你可能要再等我一會兒。”
顧嚴: “別慌,不用跑,我等你就是。”
邱小新: “不是,我現在從校醫院回宿舍,然后再去西門。”
好像是某種直覺的,顧嚴脫口而出: “時譽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是時譽。”
顧嚴急道: “他怎么了?”
邱小新: “受涼了吧,發燒了。”
顧嚴: “我直接過來吧,在校醫院對嗎?”
邱小新: “你別去校醫院,在宿舍呢,他不去醫院,脾氣可大。是我去校醫院給他拿了點藥,皓哥和軒子在宿舍看著他的。”
顧嚴已經下了車,邊走邊說: “怎么著涼的?體溫量過沒?他有什么反應?咳嗽嗎?嗓子疼嗎?還是渾身酸痛……”
邱小新: “哥,你可別問了,要不你還是親自問他吧。”
顧嚴到了時譽的宿舍門口,卻遲遲沒有進去。他不確定時譽見到自己會不會影響心情導致加重病情,便給邱小新先發了短信。
邱小新已經回了宿舍,拿到自己手機,給顧嚴回: 【燒糊涂了,睡著呢】
顧嚴這才敲開宿舍門。
宿舍是上床下桌,顧嚴爬梯子上去看。
說是睡,但大概是不舒服昏昏沉沉的,顧嚴叫他也沒什么反應。
伸手一摸,滾燙。
“胡鬧,都燙成這樣了還不送醫院。”
“哥,他不讓,一動他就鬧。”孔皓塊頭大,又有力氣,也拿時譽沒辦法。而且人在上鋪,勁兒不太好用上,挪動不了人。
“我來。”顧嚴扯了扯衣袖,伸手去抱人。
剛碰到,看似昏迷的人陡然就睜了眼。
“顧嚴!”他嗓子沙啞的喊道。
還能認人,看來還行。
顧嚴輕聲叫他: “是,是我。”
下一秒。
時譽: “顧嚴,王八蛋!”
顧嚴:……
另外三人往后縮了縮,減少自己的存在感,誓死不卷入這場干戈之中。
時譽臉都燒紅了,頭發濕濡的貼著臉頰,努力睜著眼,又實在無力,最后掙扎著半耷拉了。
“疼嗎?”顧嚴問。
一定是昨天騎行弄出來的。
上山運動量過大,下山又冒了雨;心情難受,真心還遭人傷。身心雙重打擊,內憂外患一并襲來,是座山也得倒。
“怪我。”顧嚴心疼又自責。
“騙子。”時譽又道。
“是,我是。但,你要跟我算賬,能不能先把燒給退了再說?我帶你去醫院。”顧嚴好心勸他。
“不去。你滾。”時譽把臉埋進枕頭里。
顧嚴沒辦法了,準備強行把人弄下床,他把人卷在鋪蓋里,裹成圓筒,讓孔皓他們在床下接。
剛把人摟起來,時譽使出了渾身力氣掙扎: “別動我,再動,我就咬舌。”
說著就咬住自己半截舌頭。
以前怎么沒發現這么倔呢。
顧嚴只好放棄: “行,你不去看醫生,那我把醫生請過來。”
半小時后,楊騁提著醫藥箱來了。
楊騁一邊檢查一遍搖頭: “怎么鬧成這樣了?舌頭伸出來我看看。啊——好。他欺負你了?”
時譽沙啞著嗓子說: “他混蛋。”
楊騁斜瞟了一眼顧嚴,驚異道: “不能吧?這么……瘋狂?弄得都燒成這樣了。那要不要檢查下別的地方?有傷嗎?嚴重不?真的不需要看看?”
顧嚴哭笑不得: “你別亂說。”
楊騁只顧說自己的: “禁欲太久一開始控制不住我是能理解的,不過,你受得了也要考慮人家受不受得了啊。哎呀,”楊騁轉而又感嘆, “老冰山總算開竅了,師兄我甚是欣慰啊。”
“楊騁!別鬧,煩著呢。結果怎么樣啊?”
“問題不算太大,就是傷風感冒發熱。按時服藥,注意休息。藥,我回頭讓顧嚴拿過來。”
“就這樣?”顧嚴問。
“就這樣。哦,對,他身體有點虛,新傷舊患的,要補補。”他拍拍顧嚴胸膛, “最重要的是要節制,啊,節制。”
就不該多問。
顧嚴把楊騁從宿舍拖走了。
“你瞎說什么呢?單純一孩子被你污言穢語給灌耳朵。”
“我瞎說?他罵你混蛋,難道不是你對人禽獸了嗎?”
顧嚴扶額: “你想什么呢?”
楊騁理直氣壯: “那他干嘛罵你,罵你,你還不敢還嘴,還不是做了虧心事。”
顧嚴此時想扒開他的頭,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腦回路,這么能聯想。
“走了,我現在就跟你去拿藥。”顧嚴懶得解釋,拉著楊騁出了門-
后面的時間里,顧嚴都在宿舍守著時譽。渴了遞水,餓了喂粥。
自己累了,趴他們桌上睡一會兒。
他難得請年假,交待了鄭書陽,如果不是特別要緊的事,就不用找他了。
時譽這場感冒,來勢洶洶,去也匆匆。
這事兒一耽擱,時譽的行李就還在顧嚴家,沒拿回來。
這天邱小新問時譽還要不要去拿。
時譽: “我自己的東西為什么不拿。”
邱小新: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回去住。”
“不回去,是他要趕我走的。之前說什么想住多久住多久,虛偽!”
“你倆……他拒絕你了?”
“沒有。”
“那他答應了?”
“也沒有。”
“你沒說嗎?”
“說了,也當是沒說。被他堵回去了,他什么都知道。”
“時譽,你這幾天生病,是清醒的吧?是顧嚴哥在照顧你,你也知道的吧?”
時譽點點頭: “是,照顧得不錯。我說東他不會說西,我要吃粥他不會給我干飯。”
邱小新: “你有沒有琢磨點兒什么出來?”
時譽是聰明的: “你也感覺到了嗎?”
邱小新連連點頭,早感覺到了,在更早之前。
時譽心里也有桿秤: “他不討厭我,看起來還很關心我。可他為什么不接受我?”
有點不甘心,話都沒說完整,連機會都沒給一個。
“小新,你幫我。”
“我什么時候沒幫過你,你說就行。”
下午,在單位上班的顧嚴收到了邱小新的一條短信。
邱小新: 【顧嚴哥,時譽好像犯了急性腸胃炎】
顧嚴: 【現在什么情況?】
邱小新: 【在廁所吐呢,吐完躺床上睡】
顧嚴: 【我過去看看】
不到半小時后,顧嚴坐到了時譽宿舍里的凳子上。
“怎么回事,三天兩頭生病,中午吃什么了?”
“跟他們一樣,就食堂那些。”時譽躺在床上“虛弱無力”, “可能學校住不慣。”
不知顧嚴聽沒聽進去,緊抿著嘴,不松口。
時譽也沒指望他這次松口,暗自有了計劃-
這次事情過后,兩人沒再聯系。
一切似乎消停了。
顧嚴屋子里那些氣球和玫瑰已經打掃干凈,毫無痕跡。房間又恢復了他一個人住時候的樣子。只是那只行李箱還在時譽原先住的房間里,沒有被主人帶走。
顧嚴輕輕嘆了口氣,掩上了房門。
叮——
門鈴響。
“您的快遞,請簽收。”
顧嚴確認簽字,拿進屋拆了。
是溫荷寄過來的禮物,一條頸鏈,極其簡單的款式,正中間鑲嵌了三顆鉆石,低調又奢侈。
顧嚴給溫荷打去電話。
“禮物收到了,謝謝媽。”
顧嚴其實是不戴飾品的,奈何溫荷非常熱衷給他買這些。
“定做的,你的是藍鉆,譽譽是的粉鉆,鏈子上還刻了你們的名字首字母。”
“太貴重了,時譽不會收的。”
“那你就想辦法讓他收。”
顧嚴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時譽如今怕是不會想見我。
叮——
門鈴又響。
“媽,你寄了幾份快遞?”
“就一份啊,你倆包一起的。”
“哦,行,那可能是別的,我先掛了。”
顧嚴去開門。
門口站著那個如晨光一般的少年,眼眸亮如星辰,笑起來的時候,恨不得想把世間所有美好都給他。
“Surprise——”
時譽伸展雙臂。
“老顧,有沒有想我呀?”
笑靨如花,不見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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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不懈
顧嚴眸色微動,抓著門把的手指緊了緊,隨即又不動聲色的掩蓋了一霎的欣喜。
“你怎么來了?”他問。
“我不能來嗎?”時譽笑得釋然, “還是說,以后連朋友都沒得做?”
“當然不是……”
話說快了,露了心聲。
拒絕時譽,讓人搬走,不就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見面,還做什么朋友。是覺得自己不夠內疚,還是沒把對方傷透。
“我可以進去嗎?或者你不方便?”時譽伸頭朝里望了望。
“沒有,進來。”顧嚴往后退開。
時譽跨進門,卻并沒有主動換鞋,而是站在玄關口說: “你給我拿個鞋套吧,我收好東西就走,不耽擱。”
“這么著急?”顧嚴一頓,又說,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慢慢收拾,我可能沒把你東西收全,你好好檢查一下,萬一漏掉了什么,省得以后再跑。”
“也是,總是打擾你也不太好。”時譽說。
也不是這個意思。
算了,怎么說都不對。
顧嚴給他找了鞋套,時譽套好進屋。
“都收拾干凈了呀?”時譽四下打量客廳, “收拾了很久吧?又給你添麻煩了。布置起來我倒是沒費勁,都是小新他們幫忙弄的。不過,好像他們也是白出力了。”
時譽語調輕松,一邊說還一邊笑,好像已經把這事兒翻篇了。
可顧嚴總覺得他是裝的表面輕松,越是這樣,越是讓人難過。
“你忙你的,我去房間。”時譽徑直走向之前住的那間屋子。
還真沒什么要收拾的。
顧嚴心細,把東西分門別類都給他裝進了行李箱,有沒有漏掉什么一目了然。
時譽在空蕩蕩的屋子里坐了片刻,心道,等我,我還會回來的。
他推著行李箱出來,一眼就看到顧嚴站在客廳里,這個方向對方也正好能看到自己。
兩人隔了老遠的距離對望,空氣中漂浮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老顧,那我就走了,謝謝之前的照顧。”凝固的氣氛被打破,時譽反手拉上房門。
顧嚴扯了扯嘴角: “好。”
時譽和他錯身而過,顧嚴默了默,叫住了那纖瘦的背影: “我開車送你。”
時譽回頭一笑: “不用,我叫個車就好。”
又走了兩步,再次停下轉身,沖顧嚴張開雙臂: “能抱一下嗎?”
顧嚴愣了愣,就這一猶豫,就見時譽軟綿綿的落下了手臂,臉上盡顯失落: “只是想能不能有一個告別的擁抱,沒有別的意思。”
顧嚴心里微微刺痛,旋即兩步上前,把人拉進了懷里。
少年單薄的身體被他緊緊擁住。
身影相疊,體溫交融,在大雪未至的初冬告別。
——錯過了,別到時候后悔。
耳邊響起楊騁的話。
怎么會不悔,現在就想悔。
“時譽……”
咬咬牙,寧可自己后悔。
“照顧好自己,多吃點肉,你看你……”
瘦得抱著都快感覺不到存在了。
顧嚴又緊了緊胳膊,深深的呼吸,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老顧……”時譽顫抖著聲音叫他。
“嗯。”
“老,顧……”時譽的聲音逐漸微弱。
“嗯,我知道。”顧嚴安慰的答道。
是我讓你難過了,不過沒事的,長痛不如短痛,你很快就會忘記我,你還年輕,還來得及,去喜歡正常的人,去過正常的生活。
“顧,顧嚴。”時譽吃力的抬手,拍打顧嚴的手臂, “可,可以了。我要,喘不過氣了。”
顧嚴松手。
“咳,咳咳……”時譽大喘氣, “老顧呀,是告別,不是死別,你想憋死我。”
“抱歉。”太沉浸,失了力道。
緩了緩氣,時譽擺擺手: “行吧,走了。”
“好,路上小心。”
推著行李箱到了玄關,時譽又再次回頭: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要舍不得,我就留下。”
顧嚴整理好了心情,揮了揮手: “到了學校報個平安。”
“嘁。”嘴硬,時譽聳聳肩, “放心,我也就隨口一說,我這一走,咱們就翻篇了。”
“等等——”顧嚴叫他。
“改主意了?”
“這個,我媽給你的生日禮物。”顧嚴把桌上的絲絨禮品盒遞給他。
“阿姨?”時譽接過打開,驚喜道, “這,也太貴重了。謝謝阿姨,我很喜歡。”
“我可以先給她打個道謝電話再走嗎?”時譽問。
“隨意。”
時譽撥通微信視頻,溫荷那邊接了起來。
“嗨,阿姨。”時譽沖著手機屏幕揮手招呼。
“哎呀呀,譽譽,我的小乖乖,阿姨好想你。快,給我看看,有沒有長胖一點。”
“沒有,沒有胖也沒有瘦,身材保持得很好,特別健康。”時譽左右側臉,又把手機稍微拿遠,給溫荷看全身。
“好好,健康就好。誒,你這是要去旅行嗎?”溫荷見他站在玄關,身后還有一個行李箱。
“不是旅行,是我要搬回學校住了。”時譽把行李箱拖了過來。
“好端端的為什么搬回去?住不習慣?不對呀,你一直住這兒,不習慣的話早該不習慣了。怎么回事?跟顧嚴鬧矛盾了?還是他欺負你了?”溫荷正色。
時譽眼睛瞟了瞟對面的顧嚴,說: “阿姨你別多想,顧嚴對我很好,是我自己覺得打擾太久。”
溫荷似信非信: “不打擾,哪里打擾了。顧嚴他一個人住孤零零的,你在,才有點人氣在,怎么叫打擾。住,阿姨做主,安心的住下去。”
“不是的,阿姨。顧嚴哥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一直住在這里不方便……”
“是不是他讓你走的?”
時譽: “……”
“他趕你走了?”
“沒有……”
“我找他。”
嘟——
視頻掛斷。
幾秒鐘后,顧嚴的電話響了。
剛一接通,溫荷劈頭就問: “為什么不讓譽譽住?你把人趕走干什么?”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你就說是不是你讓人走的吧?”
“是,我是讓他搬回去,那是因為……”
“因為什么?你說啊,因為什么?”
顧嚴有苦難言: “總之,我有我的道理。”
“我管你什么道理。你忘了之前大學時候時煊是怎么照顧你的了嗎?四年多,人家也沒說什么。譽譽才在你這兒多久?你投桃報李對人家弟弟好一點怎么了?學校那條件哪比得上家里?”
溫荷越說母性本能越發被觸動: “我可憐的譽譽,那么小爸媽就不在了,小時候該多苦啊,背井離鄉的來求學,你還趕人走,他心里該多難受啊……”
“媽,媽!別說了。這事不是你想的那樣。”顧嚴被吵的頭疼, “行了,你跟爸注意身體,我回頭跟你解釋。”
強行掛了電話,顧嚴捏著眉心嘆了口氣。
“不好意思啊,讓阿姨誤會了,我會給她解釋清楚的。”時譽委屈巴巴的說, “我都還沒謝謝她的生日禮物。不過,她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你是……后天?”顧嚴問。
時譽點點頭: “到時候小新他們會跟我一起,不會一個人的。”
好像在給他解釋不用擔心,可是越解釋,顧嚴越難受。
“大家聚一起吃個飯就行,又不是三十歲那么有意義的。”
得,更難受了。
“要不,給你補上海鮮大餐?”還是沒法鐵石心腸。
時譽搖頭: “不用,你要實在覺得過意不去,那給我煮碗面就好。”他摸了摸肚子, “正好餓了。”
“現在?”
“嗯。”
今天是周日,時譽來的時候是下午,耽擱了小會兒,也是到吃晚飯的時候,就是早了些而已。
“好,我去煮面條。”
只是要一碗面條而已,怎樣都得給人滿足了。
顧嚴轉身進了廚房。
時譽回到客廳沙發坐下,斜著身子瞧那忙碌在廚房的背影,挑了挑眉,勾起的唇角泄出一絲狡黠。
……
面條上桌,熱氣騰騰,再簡單不過的一碗雞蛋面。
顧嚴坐在他對面,靜靜的就這樣看著,看他把這碗素面吃得湯汁不剩。
面條吃完了,終是該離開了。
再次道別,這一次,時譽推著行李毫無留戀的離開了。
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
時譽生日那天,顧嚴還是發了條生日短信。
說好不打擾,一條祝福應該不算什么,顧嚴自我安慰。
時譽只回了條“謝謝”,對話框便沉寂了。
顧嚴一整天在忙。
直到晚上下班回家,點開朋友圈的小紅點,邱小新的動態像病毒似的刷了屏。
最新一條: 【干了這杯酒,就是好朋友】
配圖:兩個滿酒的杯子碰杯,背景是一桌的烤串,以及虛化了的人影
顧嚴點開放大,沒有辨別出熟悉的那個人。
上一條: 【生日遇表白,好事要成雙】
配圖:自拍大頭照,背景又是虛化的人影,但比上一張圖稍微清晰
顧嚴心下一落,隱隱有猜測。
他照例點開圖放大,這一次能大概看清。
是兩個人在桌前面對了面,一人坐一人站,站著的那人手里捧了一捧花,另一只手里拿了個盒子。
和邱小新的文字聯系起來,那就是站著的那人在跟坐著那人表白送禮物。
顧嚴忽地緊張起來,把坐著的那人反復放大看,像是時譽,但不確定。
他直接點開邱小新的頭像,把他的朋友圈按時間順序看下來。
邱小新完整的播報了他們給時譽慶生的場面。
看完一遍,顧嚴把所有照片保存下來,結合邱小新的配文,一張張分析。根據衣著顏色推斷,就是時譽在生日時候被人表白,表白那人送了鮮花和禮物。
但是這人他不認識,不是他們宿舍的。
這還不是他想關心的重點,他想知道的是,時譽答應了嗎?
顧嚴忽然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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譽寶在開啟以退為進
明撩暗釣后續一步步就來,顧法醫你招架不住的。
本章也有小包包掉落,感謝閱讀。
第43章
上鉤
“時譽,咱們晚上去哪兒吃?”
下午的課結束,邱小新和時譽一同往宿舍走。
“學校西門的那家烤串不錯,味道好份量大,關鍵是買十贈三,實惠。”時譽在心里算了算人均。
“要是顧嚴哥在的話,一定會請我們吃大餐的。”邱小新說。
“那你去跟你的顧嚴哥吃去。”
“哎呀,我就是嘴上過過癮,我肯定是聽你安排啊。”邱小新又問, “你確定你這招管用?”
“這不跟你那兒學的么,如果真的在意一個人,他不可能視而不見,總歸是該有點什么反應的。”
時譽指了指自己眼睛,又指邱小新的眼睛: “我一個人可能看走眼,但咱們兩個人兩雙眼兩顆心臟呢,那不可能都感覺錯。再說,你不還有十八年單身經驗么。”
“沒錯,用我十八年單身質保,顧嚴哥對你,不單純。”
時譽: “是吧,我也覺得他對我不是沒有感覺。要不然他那么關心我干什么?發燒那次還能說他是因為自責,那第二次我們騙他說我腸胃炎,他還火急火燎的趕過來干什么?腸胃炎又死不了人。”
時譽繼續說: “那天我故意去他家拿行李,臨走說告別擁抱一下,他把我往死里勒啊,不是跟我有仇,就是舍不得我唄。反正我是想不出第三個意思。”
兩人走在林蔭道間,這條路叫文思路,左右兩側都是教學樓,左邊是去年才完工的五層新教,右邊是有些年代的三層老木樓。
一個嶄新,一個古樸,不僅風格迥異,而且年限也相距甚遠,但放在一起,就是無端的和諧,甚至還成了校園之中別具一格的存在,學生們都喜歡在這里拍照打卡。
時譽左右望了望這兩棟建筑,喃喃道: “你說,他會不會是因為自卑?”
“哈?”邱小新沒接上他的腦回路, “什么意思?”
“那天在金陽山,他老堵我的話,我其實都沒機會說出來。”時譽一只手撐著下巴苦思, “他又是怎么看出來,我喜歡他的?”
邱小新搖頭: “我又沒跟你們住一起,我怎么知道。”
“算了,不管這個,反正他沒讓我說出口。我以前嘲笑他年紀大,是,他比我大了十一歲,可我哥還比我大十四歲呢。不過就開玩笑嘛,難道因為這個他就不接受我?”
兩人繼續往前走,商量著晚上生日飯局的計劃。
“我們找皓哥假扮一下,裝作給我表白,然后你拍照發朋友圈,我就不信他看了一點反應沒有。”時譽信誓旦旦, “他要沒一點反應,那我就認了。”
說完又覺得把話說太死,改口道: “也不行,要是沒反應也有可能是他沒看到你朋友圈,他那么忙,不是經常有時間刷圈的。那就……那就以后再找機會。”
總歸是要試出人真心來。
邱小新: “皓哥?不靠譜吧。”
時譽: “那……軒子?”
邱小新搖頭: “顧嚴哥觀察力很強的,軒子和皓哥他都熟,他不會信的吧?”
“那找誰?你更不可能。”時譽道。
邱小新想了想,說: “我倒是有個人選,不過得看你愿不愿讓人來假裝這個角色。”
“誰呀?”
“上次在慈溪給我們拍寫真的,油畫系的那個,曹楚。”
“他……”時譽不想跟這人走太近。
談不上討厭,就是不喜歡。人與人之間有種氣場,第一次見面,兩句話一說,就知道能不能繼續往朋友的關系上發展下去。
曹楚就是他覺得不能發展成朋友的那一類。
“時譽,我是這樣想的。上次曹楚主動幫忙給我們拍照,怎么說也該感謝一下。那咱們晚上四個人吃也是吃,多一個人也多不了多少,你過生日我們請他,一舉兩得了。”
時譽還在考慮,邱小新又說: “反正就拍個照片,又不是真的要做什么,你要不放心,我朋友圈分組只讓顧嚴哥看,怎么樣?”
思來想去,似乎也可行。
“那你要跟曹楚先說清楚,他要不愿意可別為難人。”時譽道。
“放心放心,這種事當然不能騙人了。”頓了一下又道, “只騙顧嚴哥。”
兩人相視一笑。
邱小新去找了曹楚,曹楚竟然很樂意幫這個忙。
晚上到了時間,宿舍四人在西門的燒烤店就位。
“曹楚怎么還沒到呢?”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沒見曹楚身影,時譽問邱小新, “你確定他是答應要來的?”
邱小新很盡責的在編輯朋友圈: 【歲月一小步,人生一大步。十九歲生日快樂!蛋糕。鮮花。香檳。jpg】
配圖:宿舍四人合影,集體比二
還貼心的圈出了定位。
發完了,才抬頭回時譽: “啊?我打電話問一下。”
翻出電話還沒撥,一輛黑色的加長商務車停靠在了燒烤店旁邊。
這車明顯跟整條街都格格不入,它更應該是出現在中央商務區或者是各大辦公樓的停車場。
吃飯的人紛紛往門外看,時譽也轉頭看。
車門打開,走下來的人竟是曹楚。
他穿了一身薄款的呢衣正裝,頭發似乎也刻意修剪過,西褲皮鞋,整個人的氣場跟平日的清秀不太一樣。
鬧哄哄的燒烤店一下安靜了,所有顧客都看著曹楚像慢鏡頭一樣走了進來。
時譽也看著,然后就見曹楚捧著一大捧鮮花站到了他面前。
曹楚朝著他露出一個深情款款的微笑: “時譽,我喜歡你。”
周圍人開始不明所以的起哄,邱小新沒忘自己的職責,拿著手機拍照錄像,備下要發朋友圈的素材。
時譽沒什么反應,只是心道,怎么邱小新也沒跟自己說還有這么一出,還準備了鮮花,這一大捧,看起來比這頓飯都貴,也過分真實了。
曹楚等到周圍人稍微安靜了些,繼續說道: “你可能覺得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其實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你就是我心中的那個人。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讓我能照顧你,做你的男朋友。”
說完,又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放到時譽面前: “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生日快樂!”
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只男士手表。
時譽不認識,但一看就是他買不起的那種。
時譽有些愣了,轉頭去看邱小新,邱小新還在找角度各種拍照。
時譽對曹楚扯了扯嘴角: “不是,其實咱們只要拍幾張照就好,不用這么逼真,又不是演戲,你這鮮花道具這么齊全……”
“當然不是演戲,”曹楚說, “時譽,你看不出來嗎?我是真心在向你表白。”
時譽臉上的笑僵住了。
曹楚: “不要覺得突然,我第一次在學校見到你的時候就記住你了,后來一直打聽,可是你很少在宿舍出現。其實慈溪回來以后我有些灰心的,我感覺你很抗拒我。邱小新今天來找我,我很開心,你生日能想到我,不管怎樣我覺得我要試一試。所以,我能有一個留在你身邊的機會嗎?”
事情好像給搞復雜了。
時譽把手表的禮盒合上,推回給曹楚: “謝謝你今天能答應來,邱小新應該跟你說清楚是為了什么事的……”
“我知道,你有個喜歡的人。”
“對呀,所以你之前可以不答應來,既然來了,那為什么要這樣呢?”
“你們來找我,是為了喜歡的人;我這樣做,也是為了我喜歡的人。大家都是一樣的。”
時譽竟然沒法反駁。
曹楚又說: “他連接受你的勇氣都沒有,你做這些也是白做。”
“誰說是白做。”那道熟悉又醇厚的嗓音在身后響起。
時譽猛地一驚,隨即心中翻涌出狂喜。
一回頭,顧嚴正朝他們走過來。
步履款款,不矜不盈。
他比幾人都高大,稍稍垂眼看了看時譽,對曹楚道: “我替他做主,他不能答應你。”
時譽又是一愣,登時悄然翹起了唇角。
曹楚還想爭辯什么,還沒張嘴,顧嚴已一把拉起了時譽,直接把人帶出了燒烤店。
顧嚴步子邁得又大又急,時譽被他拖得一路踉蹌。
“你怎么來了?你要帶我去哪兒?”時譽盯著被那只大手捏緊的手腕,笑容綻開了花。他跟在后面跌跌撞撞,聲音也跟著時高時低的打顫。
顧嚴的車停在燒烤店的對面馬路邊,他甚至都沒耐心去等前面的紅綠燈調頭,直接剎停就下車過來了。
車都沒熄火。
顧嚴打開車門把時譽扔了進去,上車一踩油門,黑色越野飛馳而去。
“喂,你怎么來了?”時譽扣好安全帶,拉住頂上的扶手笑嘻嘻轉頭看他。
顧嚴板著張臉不說話,看起來像生氣,但又不發作。
“你剛剛說那話是什么意思啊?你替我做什么主?我為什么不能答應他啊?”
顧嚴把車開得飛快。
“顧嚴,你要超速了。”時譽看了看他的儀表盤,笑著提醒道。
……
一直把車開到了江邊,顧嚴尋了個停靠的地方。
嗡嗡的發動機噪聲熄滅,耳邊忽然的安靜了。
江對岸燈火闌珊,江面五彩粼粼,江景嫵媚,夜色沉醉。
車里很靜。
“顧嚴,你剛剛攪黃了我的一段姻緣。”時譽責怪。
顧嚴閉眼仰面靠著椅背,做了幾次深呼吸調整,微微轉頭看他。
時譽一直笑著,連責怪的語氣也帶著笑,眉眼彎彎,眼里盛滿了星星。
他像是藏在暮夜里的精靈,調皮的操控著人心。
顧嚴緊了緊下頜,緩緩嘆了口氣,正要開口說話。
濕熱柔軟的唇瓣驀地貼上了臉頰,旋即又分開。
只聽那精靈在耳邊蠱惑地說道。
“顧嚴,其實……你也是喜歡我的吧。”
第44章
跨年
這座城市的夜景很美。
高樓次第,星落萬家。
觀光游船劃破江面,攪亂了一江春水。
溫軟的觸感還停留在臉頰,始作俑者算計得逞,毫不負責的挑破了最后那層紗帳。
“顧嚴,你是喜歡我的吧?”時譽樂滋滋的問。
靜默。
“生氣了?”時譽又問。
仍然靜默。
安靜不了一點,時譽坐不住了,跟他算舊賬: “之前你說,我想在你那兒住多久都行,結果后來你要我走。說好了過生日只是我們倆的,在金陽山的時候,你又找了阮菲姐她們來。你不講信用,敢做不敢當。”
顧嚴重重地嘆了口氣,食指關節抵著眉心。
時譽還在繼續: “……你明明在意我,不敢認,還堵我的嘴。既然如此,那你今晚為什么過來?”
“夠了。”顧嚴終于出聲。
就知道,他早該知道。
關心則亂,他不該這么沉不住氣的。
本來想說給邱小新發個信息側面問問,編輯好了短信反復斟酌,最后還是不放心,親自來了。一路告誡,只是看看情況,不現身不干涉。
哪知到了地方,看到店里那副鬧哄哄的場景,周圍人都在舉著手機起哄拍照,甚至還有人拍桌大喊“答應他”。是的,他沒聽到,但看到他們的嘴動了。天知道他視力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還能讀唇語。
然后就在來不及成熟思慮的情況下,下車沖進了店里,直接帶走了人。
剛過完三十歲生日,這就活回去了,跟個二楞小伙子似的。
顧嚴此刻有點后悔,也有點慶幸。
“你不能交男朋友。”顧嚴抬頭看他。
時譽粲然一笑: “為什么?”
說啊,說你喜歡我,不想讓我跟別人談戀愛。
顧嚴眸光下垂,又陷入了沉默。
時間像進入了停滯。
時譽笑意淡了一點下去,莫名有點心慌: “怎么了?不好說嗎?”他抬手想去戳顧嚴挺立的鼻尖, “不說話我就再親你了……”
“時譽,你不能喜歡男人。”顧嚴抓住他的手指,再度開口, “你跟我不一樣,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在這件事情上還可以及時糾正。”
“喜歡你,為什么要糾正?”
這話聽得顧嚴一噎。
“你,你到底明不明白,你還小,你從沒談過戀愛,跟男人在一起沒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現在只是覺得新鮮,覺得新奇,你年輕,什么都想嘗試,但在這件事情上,你會后悔的。”
“誰說我喜歡男人了,”時譽反手握住顧嚴的手, “只是喜歡你而已,只要你不讓我后悔不就好了。”
顧嚴松開他的手,扶額揉了揉太陽穴: “我讓你搬走,就是覺得你跟我住一起受了我的影響,有些走偏了。至于那次,阮菲她們也不是我故意叫來的,真的只是巧遇,我看見阮菲的車停在那邊,才會到天幕帳篷里去等她們。”
“今晚……”顧嚴頓了頓, “我看到邱小新發的朋友圈,真怕你會答應,所以才趕來阻止你。你來余江的第一天,你哥就給我打電話讓我照看你,我有責任……”
“你沒有責任。我的人生,我自己負責。”
“是,你能負責,那你想過你哥哥嗎?時煊會怎么想?他能接受嗎?他能眼睜睜看著你走偏道?然后再看著自己的親弟弟和他的好兄弟在一起?”
“都沒試過怎么知道,我可以去說服……”時譽忽然反應過來,漾著笑, “你……剛剛說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想過我們在一起?”
“沒有。”
“你剛剛說了。”
“我只是做一個假設。”
“那你也想了。”
“我沒有。”
時譽才不管這么多,他只選他想聽的,還想繼續爭辯,邱小新的電話打了過來。
“時譽,你在哪兒呢?還好嗎?”
“我在……”瞅了瞅車窗外的江景,回頭看了一眼顧嚴, “我在車上。”
“哦,那你還回來嗎?”
“回啊,生日還沒過,烤串都還沒吃呢。”
顧嚴聽見了,發動車子,調頭往回走。
……
顧嚴把人送回了燒烤店。
邱小新他們已經吃上了,曹楚也在。
“一起吧,”時譽邀請道, “我生日呢。”
顧嚴抬眼看了下里面的人,點了點頭: “我找個地方停車。”
時譽先下車進店。
邱小新看見人進門,小跑迎了上去,急著打探消息。
“怎么樣啊?進度條到哪兒了?”
時譽搖搖頭: “蛇是引出洞了,可這蛇嘴死硬。”
“那怎么辦?要不直接跳過過程,走最后那一步得了。”
“最后哪一步?”時譽問。
“霸王硬上弓啊。”
時譽一口茶水嗆了出來: “怎,怎么上?”他模糊知道一點兒知識,但不詳細,一點經驗沒有, “再說他會擒拿啊,我打不過他的。”
“那就稍微退一步,美人計如何?”
“你看他那個樣子,像是能被色誘的人嗎?我之前又不是沒試過,沒一點反應。”
邱小新朝時譽上下一打量: “你怎么試的?”
“不就你給我看的那些漫畫書上的么。”時譽把他試過的什么“耳朵吹氣”, “抱人胳膊”告訴邱小新,聽得邱小新額頭發緊。
“時譽,你可……真純情啊。”邱小新嘖嘖搖頭, “那書上那么多勁爆場面,你一個都沒用?”
“難不成直接上手?那不成性騷擾了嗎?”
邱小新扶額,拍了拍時譽肩膀: “看來還得我親自出馬。放心兄弟,我給你劃重點。”
顧嚴進來的時候,兩人還在門口竊竊私語。
“怎么站這兒?”
輕飄飄一聲把兩人嚇的抖了兩抖。
不做虧心事,少被嚇掉魂。
以后這種事還是找個小黑屋討論比較好。
……
顧嚴跟他們一起入了座。
孔皓和汪志軒都很熟絡的跟顧嚴打招呼,只有曹楚是第一次見。
不對,這是第二次了。一個小時前,他當著眾人替時譽把人給拒絕了。
曹楚倒也落落大方,沖他一舉杯,自我介紹道: “我叫曹楚,是時譽的追求者。只要時譽一天是單身,我就不會放棄。”
顧嚴只覺頭疼,這一個還沒勸住,另一個還越挫越勇了。
第二天有課,加上顧嚴這個“大家長”坐鎮,沒有鬧太晚就散了。
時譽喝了兩瓶酒,借著酒勁兒非要跟顧嚴討生日禮物,
顧嚴只說先欠著,給應付過去了。
這次聚會之后,各自忙碌。
先前調查的唐序的那個案子也有了結果。
根據時譽畫出的犯罪畫像,方敬勇鎖死了唐序為目標,終于找到他涉毒的證據,把人給抓了。
加上涉嫌綁架殘害的罪名,唐序沒什么可辯的。
拔出蘿卜帶出泥,在一同被捕的涉事人員中,有人吐出了新的線索。
唐序有凌虐人的變態嗜好,而且虐打的必須是長相漂亮的男孩。
他的手下為了討好他,到處搜羅乖巧男孩,幾歲到十幾歲不等。他喜歡看那些完美臉蛋上,因為他的鞭打而露出來的驚恐和痛苦。這似乎能讓他得到快感和慰藉。
方敬勇也按顧嚴之前給出的思路,匹配了唐序和無名尸骨的DNA,相似度高達99%,再根據查到的證據,基本能認定,無名尸骨就是唐代金——唐序的父親。而唐序,涉嫌殺害了唐代金。
所有案子水落石出,張寶,陽星,包括羅北的斷腿,甚至是折了腳的時譽,都跟唐序有關。
無人照管的張寶被他虐殺;陽星幸運一點,在轉移的過程中哭喊聲被人聽到,有人以擾民報了警,警方循著線索把人救了下來。
時譽當初在gay吧就被唐序一眼盯上,后來唐序讓羅北去抓人,結果羅北把人腳給折斷。唐序最恨自己看上的獵物被人破壞,一氣之下打斷了羅北的腿。
這一切,其實都來源于唐序自己的經歷。
他就是一個小時候長得乖巧的孩子,卻被父親用軟竹編用來發泄抽打。
——你是我生的,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這是唐代金打他時最喜歡說的話。
成年后他虐殺了父親,拋尸埋骨,卻改變不了自己早已扭曲的內心,他成了接替父親的惡魔。只是他沒有兒子,便到處去找別的孩子。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經歷過的轉移到他們身上,從而永遠忘記。
唐序這個案子到此結案,但關于涉毒部分,又出現了個新的未知——他的上家是誰。
這部分轉交給了禁毒支隊-
轉眼就到了月底,這天是跨年夜,城市到處都是迎新年的氣氛。
有活力的年輕人聚集在各個地標廣場,一起等零點鐘聲。
時譽跟邱小新一起在人堆里擠變了形。
“我們干嘛要來湊這個熱鬧,在宿舍嗑瓜子不好嗎?”時譽被推攘著,站都站不穩。
“要是皓哥在還能幫我們當一當人墻。”邱小新道。
“明年我再也不來受這罪了。”
“我也。”
……
顧嚴在家給自己準備一頓烤肉,在大落地窗前重新擺放了個餐桌,烤盤,醬料,菜品小推車,也是儀式感足足。
他夾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欣賞著節日中的城市。
今晚會有燈光秀,還有一場煙火,是城市送給忙碌了一年人們的視覺禮物。
璀璨夜色紛繁,時鐘輪回轉動。
昨日已逝,新歲可期。
零點鐘聲敲響,煙火照亮夜空。
顧嚴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城市上空這場盛大的狂歡。
忽然覺得,外面有多熱鬧,仿佛與他無關。
略顯,落寞。
一個人生活了這么多年,似乎也不曾生出這種感觸。
他是理性支配大腦,從不會悲秋傷春,無端生出這種慨嘆,回頭再看空蕩蕩的房間,竟然覺得萬家燈火原來可以形容孤獨。
自嘲的笑笑,摸出手機。
時譽沒有最新消息。
兩人這一個月雖沒見面,但時譽跟個話癆子似的,做什么都要給顧嚴發,無時無刻都在刷自己的存在感。
——我起床了
——我上課了
——今天食堂有我喜歡的雞翅膀
——我這幅畫被老師夸完美,開心
——快期末考試了,我要拿門門專業第一
——這只小流浪讓我摸它了
——今天好冷,為什么還沒下雪
……
顧嚴不知道他發信息時候的表情,但能想象出,一定是個熱情洋溢的小太陽。
顧嚴有時回有時不回,任他自由發揮。
今天的最后一條信息是在晚上十點半的。
【我們在銀橋廣場跨年】
附照:人山人海的人頭
顧嚴回: 【注意安全】
這會兒零點已過,顧嚴想了想: 【回去了嗎?報個平安】
信息剛出去,時譽的電話就進來了。
“喂。”
“老顧,新年快樂!”小太陽的熱情快要溢出聽筒。
顧嚴掛著笑: “嗯,新年快樂!到學校了嗎?”
“還沒呢?”
“怎么回事?打不到車?對,今天跨年人多。你們在哪兒,我送你們回去?”
“不用,我們自己送上門了。”
“?”
“老顧,開門,我們在你家門口。”
咚咚咚,大門被粗暴的敲響。
————————
抱歉來晚了,給大家磕一個——哐
有點卡,后面該是兩人的拉拉扯扯醬醬釀釀了,我得琢磨琢磨。
第45章
游樂園
凌晨,新年里的第一天,時譽和邱小新站在了顧嚴家門口。
“怎么沒回學校?”顧嚴實在想不到這兩人這時候怎么會出現在他家門口。
“今晚可以收留一下我們嗎?宿舍關門回不去了?”時譽眨巴眼,扯著帽子上的兩個小犄角裝可愛。
顧嚴: “……”
敢情你倆出來之前沒想過這一點嗎?
想過。
今晚跨年,宿舍的歸寢時間延到了零點三十分。但他倆沒經驗,哪知道跨年結束后在銀橋廣場根本打不到車,網約車也得排隊,排到的時候早過了最晚時間。
時譽能想到的地方,只有顧嚴這里了。
“進來。”
顧嚴給兩人找了拖鞋換。
“謝謝顧嚴哥。”邱小新心虛的往時譽身后縮了縮。
時譽嘿嘿一笑: “謝謝老顧。”
顧嚴轉身往里走: “怎么也不提前發個信息,今晚我要沒在家怎么辦?你倆打算上哪兒去?露宿街頭啊?”
“露宿街頭是肯定不會的,機場大廳,高鐵大廳,實在不行還有洗浴中心,聽說能過夜的,就是得花費,但比酒店便宜嘛。”時譽換好鞋,跟在顧嚴身后。
顧嚴去接了兩杯熱水,遞給一身寒氣的兩人。
時譽接過,捧著暖手,吹了吹杯口的熱氣: “不過用不上,我知道你肯定在家的。”
“哪那么肯定,萬一我也出門了呢?或者單位加班?”
一口熱水下去,身子由內至外的暖,時譽脫了羽絨服,單穿了件米白色的寬松毛衣。軟軟的毛料掛在身上,整個人也看著軟乎乎的。
“反正你肯定不會不管我的。”他說。
邱小新捧著杯子坐在沙發一旁安靜的喝水,尖著耳朵聽,沒注意水溫,給燙了一口“啪”的吐回了杯子里。
兩人同時朝他看過去。
“……我們的。”時譽找補。
“重新接吧。”顧嚴指了指飲水機的位置。
邱小新跑去廚房倒掉水,沖洗了杯子,又去飲水機重新接了水。他一直低著頭,墊著腳放輕步子小跑,想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奈何這會兒屋子里只有他一個在動的物體,兩道視線一直跟著他,熱水還沒喝下肚,感覺全身已經烤焦了。
坐立難安,你倆繼續聊你們的不行嗎。
“時譽,明天去游樂園嗎?”邱小新找到話題打破沉默。
元旦學校放假一天,確實可以去玩。
“好呀,我還從沒去過游樂園。”時譽一口就答應了,轉頭看顧嚴, “你明天也放假吧?我們一起啊。”
顧嚴猶豫,不管從年齡還是喜好,游樂園對他都沒有吸引力,不過……
顧嚴垂眸,那雙清凌凌的眼里滿是期待。
“走嘛走嘛,一起啊。”
心里一軟,點了頭。
顧嚴啊顧嚴,一次次的退讓,早晚得出事。
“先說好,你們玩你們的,我只是送你們去。”顧嚴說。
“可以可以。”時譽踢掉拖鞋,光腳踩在地板上,同時往后一仰,在沙發舒展的躺倒, “老顧,你家真是天堂,宿舍里好冷。”
這自然是沒法比的,家里開了地暖,熱度從腳心往上傳遞,有種被全世界擁抱的溫暖。
“我今晚要睡地板。”時譽說。
當然是睡不成地板的,邱小新睡客房,時譽還是住之前那間屋子。
第二天接近中午,三人才出發。
顧嚴說只是送他們去,但有句至理名言叫“來都來了”。
節日的氛圍太好,每一個來游樂園的人都自帶熱情。
顧嚴頗受感染,被時譽他們拉著,最后還是跟著進去了。
先是最熱門的過山車,然后是自由落體的跳樓機,顧嚴沒參與,只拿了手機幫他們錄像。
接著又是360度轉椅和大擺錘。
顧嚴也沒加入。
時譽和邱小新玩了個盡興,再看旁邊那悠然到顯得無聊的人,時譽忍不住開口問: “老顧,你怎么什么都不玩?”
“我恐高,還頭暈。”顧嚴隨口就搬出兩個理由。
“不會吧?”時譽接過顧嚴給他們買的飲料,仰頭灌了一口, “你才三十,不至于老成這樣啊。”
邱小新在旁邊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忽地想起不能拿人年齡說事,趕忙找補: “不是,就是說沒事,這跟年齡沒關系。”
轉頭看見另一邊的旋轉木馬: “咱們一起去坐那個,歇一會兒。”
不行,這旋轉也暈,悄悄瞥了眼顧嚴的臉色,給自我否定了: “算了,不跟小朋友們搶,太幼稚。”
再左右一望,朝不遠處排隊的長龍,興奮道: “碰碰車,碰碰車可以坐。”
顧嚴不置可否。
時譽拖住他的胳膊就往那邊奔: “正好一人一個車,咱們碰!”
排了半小時的隊,才終于輪到了他們。
“看我撞飛你。”時譽對邱小新挑釁,搶了個亮紅色的賽車。
“還不知道是誰飛呢。”邱小新應戰,坐進了旁邊的亮黃色同款賽車。
顧嚴就近上了一輛藍色的。
很好,紅黃藍三人組。
游戲啟動。
時譽主動出擊,追著邱小新就撞了過去,邱小新沒找到機會反擊,只得先往其他車堆里躲。時譽尋找空隙,左突右進,方向盤在他手里被盤得溜溜打轉。
顧嚴就不一樣了。
他跟滿場的車都不在同一頻道上,繞著外圈悠然自得,慢吞吞的像坐了只大蝸牛。
“老顧——”時譽從他身邊飄了過去。
“你這樣玩沒有體驗感。”又飄了回來。
“你猜人家為什么叫‘碰碰車’。”又飄走了。
“碰起來啊。”話落,已經朝車撞上去了。
還加了點兒速,把顧嚴的小藍車推著懟到了圍欄邊上。
“老顧,你不行呀。”時譽腳上不松,笑得前俯后仰。
碰碰車的車速都是相同的,不比真車,時譽借了慣力,把顧嚴卡得動不了。
顧嚴沒真想跟他硬碰,再說也的確撞不過。索性松了手,笑瞇瞇的看他反復撞得起勁。
“老顧,你都不反抗的么?”時譽往后稍稍退了一點,踩著加速油門又撞上去。
一邊撞一邊喊: “既然,不反抗,老顧,跟我,談戀愛吧,好,不好?”
笑容凝在顧嚴臉上。
“哈哈哈哈——我來了——”
沒注意身后的邱小新突然襲擊,時譽的車被撞飛出去,又碰到顧嚴車的側邊,彈了一彈,兩車位置發生對調,時譽被邱小新和顧嚴的車同時卡在了圍欄里。
三輛車堵在了一個角落里。
時譽反擊: “偷襲,看我不……”腳下油門沒反應。
繼續踩,不僅沒反應,是直接斷了電。
邱小新嘿嘿叫陣: “來呀,不是要撞飛我嗎,才一下就不行了?”
“老顧!幫我懟他!”
顧嚴慢吞吞的倒車。
一點都等不了,時譽解開安全扣直接棄車,翻身跳上了顧嚴的小藍車。
顧嚴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時譽一屁股擠開,痛失碰碰車的掌控權。
“哈哈,邱小新,你完了!”時譽踩著倒車打轉方向,猛踩加速,朝邱小新追了過去。
“啊啊——”邱小新夸張的嚷嚷,駕車飛快逃竄。
顧嚴的手還搭在小小的方向盤上。
準確說來,是時譽握著顧嚴的手在掌控方向盤,他跳車過來的時候顧嚴還沒來得及松手,就被時譽按住了雙手。
時譽避著其他車,左右打轉方向盤: “哎呀,你,你擋著我了。”
還抱怨上了。
碰碰車的座椅空間很窄,兩個大高個的大男人擠一起,時譽還叉著腿在踩油門,小腿幾乎是跟顧嚴交疊,他一會兒加速一會倒車的,那腿根本就是貼著他在摩擦。
顧嚴本來想收腿,才稍稍動了動,時譽又抱怨: “你別影響我操作。”
顧嚴就不動了。
時譽滿場追邱小新。
他跳車過來的時候沒來得及系安全帶,時不時的跟邱小新撞上,人在椅子上往前掉。顧嚴只得又抽出一只手虛虛圈住他的腰,代替安全帶把人拉住。
熬到這一輪游戲結束,全場的車斷電,時譽才松手收腳,得意的站起來伸了伸腰。
散場下車,走了兩步回頭看見顧嚴還坐在車上: “怎么了老顧,沒過癮嗎?”
顧嚴不動聲色的跺了跺腳: “走。”
腿壓麻了。
“下一個玩什么?”
“你倆不累嗎?”從進來到現在都沒停下來歇過,除了排隊。
“那,休息。”
正好經過一個小吃店。
“給你倆補充點能量,想吃什么?”顧嚴問。
“烤串,冰淇淋。”時譽答。
“同上。”邱小新跟答。
顧嚴去買,回頭又問: “冰淇淋要什么口味,原味,抹茶,巧克力?”
邱小新: “原味。”
時譽: “都要。”
顧嚴: “吃多了拉肚子。”
說是這樣說,回來的時候還是每個口味都買了。
時譽一手拿烤串,一手拿了個原味冰淇淋,另外兩個口味顧嚴幫著一手拿一個。
“你怎么不吃?”時譽問。
顧嚴搖搖頭: “我不愛吃甜食。”
“抹茶的一般不會太甜,我把這個讓給你。”說得可大方。
顧嚴笑笑沒答,看著時譽伸了舌頭在舔冰淇淋。
雖然是冬天,但冰淇淋依然化得很快。蛋卷皮和冰球相接的地方眨眼就積了一圈奶液,把蛋卷皮也泡發融了。
時譽側著頭,把冰淇淋握著舉起來,融了的地方就伸舌頭舔一舔,淡粉濕濡的舌頭一伸一縮,圓形的冰球讓他舔成了橢圓柱形。
顧嚴:……
沒見過這樣吃冰淇淋的。
沒眼看。
顧嚴撇開視線。
“你吃呀,要化了。”還沒忘提醒人。
“我不吃,你自己趕緊吃。”
時譽把最后一點蛋卷皮塞進嘴里,接過抹茶味的剛舔了一口,眼瞅著巧克力味的已經融化,順著蛋卷皮就往下流。
“哎呀。”只來得及出個聲,時譽眼尖,行動更快,湊過去張嘴就咬。
半口咬在了顧嚴的手指上。
“對不起,對不起。”棕褐色的色素蹭到了對方手上,想都沒想,一口就給人舔干凈了。
顧嚴:……
“你舉著別動。”時譽決定先吃顧嚴手里的,就著對方的手,又開始舔起來。
顧嚴看的心頭發緊,終于忍無可忍: “誰教你這樣吃冰淇淋的。”
“怎么了?”時譽滿嘴是褐色的奶油。
“你,不能直接咬嗎?”
“怎么咬?這里?”時譽張嘴在冰淇淋側面試了試嘴。
“上面。”
“哦。”
時譽把嘴張大了些,從上面把冰淇淋頭一口包住,然后又從口腔滑了出來。
顧嚴:……
“嘶,浸牙。”
顧嚴喉嚨滑了滑,壓著眉頭沉聲道: “別吃了。”頓了頓, “吃太多了,肚子疼。”
轉身去垃圾桶把惱人的半截巧克力冰淇淋給丟了。
“你浪費食物。”時譽還無辜。
就不該給你買。
……
吃飽喝足休息夠了,時譽和邱小新開始商量玩下一個項目。
“鬼屋,鬼屋。”邱小新提議, “你膽子大不大?”
“那是相當大。”誰會承認自己膽子小。
這次顧嚴主動參與了: “選那個帶解密的, ‘鄉村老屋’。”
法醫……應該是不怕鬼的。
時譽和邱小新狠狠點頭同意: “好,就這個。”
工作人員帶三人進場。
為了更好的代入氛圍,三人是蒙著眼睛入場的,顧嚴在最前面,一只手搭著工作人員的肩上。
后面是時譽和邱小新,同樣是搭在前一人的肩上。
時譽的手在顧嚴肩上捏了捏,在他耳邊悄悄道: “老顧,你要保護我啊,別讓鬼把我給拖走了。那樣,你就會失去我了。”
顧嚴:……
幾人從專用通道過去,有腐朽潮濕的木頭氣味傳來,陰森的背景音樂響起,工作人員十分煽情的介紹前情。
故事很簡單,一對老夫妻獨自住在鄉村老屋,某一天,他的親人們(玩家們)從城里回來,發現兩人失蹤了。眾人在屋子找到一些線索,跟著線索尋找老兩口的下落。
講完前情,他們也到了地方,摘下眼罩,工作人員不知什么時候早已離場。
這是間非常簡陋的竹屋,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跟他們的四人宿舍差不多大。
時譽渾身不自在,光線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還有那個背景音效,時大時小的,莫名嚇人。
突然幾聲滋滋聲,時譽后背發涼,靠著邱小新: “這里……應該安全哈?游戲而已嘛。”
“對呀,又不是真的,都是人扮的了。”邱小新也緊緊靠著時譽。
顧嚴默默從地上拾起一只對講機,紅燈閃爍,電流的滋滋聲就是從這里發出的。
“喂喂。”人聲傳出, “能聽到嗎?”是工作人員。
背靠背的兩人松了口氣。
“能。”顧嚴回。
“有什么要求可以用對講機跟我們溝通。”工作人員說。
“你們能把音樂聲音關掉嗎?還有,燈開亮一些,這么暗,我們什么都看不清楚,怎么找線索。”時譽沖過來對著對講機大聲講要求。
工作人員:……
怕是第一次遇見玩家提這種要求。
你們不是來體驗的么?要不直接帶你們過關得了?
滋滋沉默半響,對面松開了對講通話。
時譽: “不是說講要求嗎,怎么不理人?”
顧嚴無聲笑了笑: “你要怕的話,跟在我身后。”
“誰怕,平生不作虧心事,哪里都不怕鬼嚇人。”
嘴上說得硬,身體已經不自覺的靠近了顧嚴,一根指頭還勾了勾顧嚴的衣擺。
顧嚴哼笑,四下打量屋子開始找線索。
他們選的是初級版解密,也就是說只要發現屋里的東西跟著提示走,就能找到老夫妻的下落。
屋子四面封閉,只有一邊有一道門,上了鎖,大概第一道關是要找鑰匙。
空空的房間,唯一就是左邊有顆半人高的樹樁,上面擺著一局殘棋。
顧嚴仔細看了看,是中國象棋,要結局成和棋。
沒難度,顧嚴稍作擺弄,黑白雙方已和。
砰——
一聲門板掉落。
“這里,開了一個洞。”邱小新指著一處墻角。
原來不是找鑰匙,是直接到下一關。
“走吧。”
露出來的洞里黑黢黢的,不知道下一個通向哪里。
時譽和邱小新站著都沒動。
顧嚴彎腰探進去,后面兩人沒動靜。
顧嚴回頭看了看兩人,嘆了口氣: “現在兩個選擇: 1,跟我走;2,跟工作人員說退出。”
“錢都花了,走,往前走。”時譽拉了拉邱小新。
“嗯,我們往前。”
顧嚴重新鉆進洞里: “跟上。”
真的是條隧道,一點光線沒有,半人高,站不直,三人只能半蹲著走。好在是一條路,摸著往前就行了。
顧嚴在前,一腳踢到了什么,軟乎乎的,隨即又咔噠響了一聲。他停下來伸手摸,緊跟在后面的時譽也同時伸手往地上: “什么東西?”
“別摸……”
來不及阻止,就聽時譽哇啦叫了出來: “媽呀——啊!”
要不是洞子矮,他能直接跳起來。
濕乎乎涼津津,長條軟塌塌的像蛇。
幽閉黑暗的空間會加劇人的想象和恐懼。
時譽先前才被蛇咬過,這余悸跟著就來,全身雞皮泛起,冷汗聚在后心。
“顧顧顧……”他想去拉顧嚴的衣角,有個人拉著心里踏實些。
一只手掌從前面伸了過來,摸索了一下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別亂碰,跟著走就好。”顧嚴緊了緊他的手。
顧嚴今天的手不涼,溫熱干燥,時譽反手抓緊。
這洞其實也不長,因為太黑,所以前進得比較慢。
幾人從洞口出來,發現又進入了另一個房間。而這洞口,連著的是這個房間的一個衣柜。
這間房就更一目了然了,一張單人床,一扇封閉的窗,墻上貼滿舊報紙,還有一個鑲了玻璃的相框,相框里全是各種眼睛的照片,看著挺瘆人的。
時譽在洞子里蹲得雙腿軟,看見床就坐下去了: “我有點后悔,還不如多坐兩趟過山車呢,這種解謎游戲以后單獨去密室也行……啊!!!”
“啊!!!”
“啊啊啊!”
時譽從床上彈射跳起,連帶邱小新也叫了起來。
“你叫什么?”時譽哭笑不得。
“被你嚇得,你又叫什么?”邱小新無辜。
“有人摸我的手。”時譽捏著手腕, “老顧你也跟著叫干嘛?”
“我沒說話呀。”顧嚴站在相框前,在研究里面的照片。
“我叫了,小新叫了,顧嚴沒叫,可我明明聽見了第三聲。”
“我好像也聽見了。”
床上堆一大坨的被子忽然蠕動了幾下。
“啊啊啊啊!”
時譽拉著邱小新往顧嚴身邊躲,房間不大,他緊貼了人往后退,把顧嚴擠靠在了墻上,聲音顫顫: “老顧,那邊有東西。”
顧嚴動了動抽不出身: “有什么東西你也得讓我過去看呀。”
“啊,抱歉。”時譽從他身上分開。
被子又動了兩下。
顧嚴走過去,捏起一角,毫不猶豫的直接掀開。
“啊啊!”
“啊!”
“啊啊啊!”
除了顧嚴,三個人同時大叫。
對,三個人。時譽,邱小新,還有被子底下冒出來的男人。
“你誰呀?怎么藏被子里。嚇死人了。”時譽惱怒。
“抱歉抱歉,睡著了。”那人從床上下來,跟他們差不多的年紀, “我在等我同伴,我跟他們錯開了。”
原來這個男人也是玩家,是從床后邊的入口進來的,跟時譽他們的路線和玩法不同。他進到這個房間找不到下一關的入口,退回去同伴去了另一個入口探路,讓他就在這里等。反正也無事,就倒床上睡了,感覺有點冷,就順手扯了被子蓋。
“這都什么啊!”時譽跺腳喪氣, “不玩了,退出吧,一點意思沒有。小新你覺得呢?”
“其實我一進來就想退了,看你想繼續才堅持的。”邱小新說。
時譽轉頭望顧嚴。
顧嚴已經拿起對講機通知了工作人員。
確認退出之后,屋子里的大燈亮起,工作人員進來帶他們從安全通道離開。
那個男人也跟著。
“你不等你同伴嗎?”時譽問。
“嘿嘿,我也不玩了。”男人留著長發,在腦后綁了個結,濃眉小眼,兩只耳朵掛滿了耳釘,穿著新潮前衛,又像藝術工作者。
“我叫何暢,是傳媒大學動畫系的,今年大三。可以和你認識一下嗎?你看著也像大學生,是哪個大學的?喜歡密室的話,以后約著一起玩啊?”何暢很主動。
幾人已經出了鬼屋,到了外面。
原來是一個學校一個系的,說不定以后在學校還能碰見。
“我們也是傳媒大學的,大一,師哥你好。”時譽笑笑表示友好。
“是小師弟呀,那給個機會認識。”何暢拿出手機, “掃一下,加個聯系不吃虧。”
“這……”
“今年寒假,院里在籌辦新人畫展,針對的主要就是你們新生。”何暢透露內部信息, “我也是負責人之一,明天學校就會正式發通知出來。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新人畫展?”
“嗯,到時候匿名投票,會有獎牌和獎金。”
時譽眼睛亮了亮。
“小師弟,加個微信吧,我看你投緣。”
時譽想了想,拿出手機互加了好友。
何暢同樣也跟邱小新互加了。
“回頭學校聯系啊,小師弟。”何暢揮手跟他們再見。
“你想參加畫展?”邱小新問時譽。
“明天看通知吧。”時譽是想的,他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展示專業的機會。
一抬頭,顧嚴被冷在旁邊,默默注視他們很久了。
“老顧。”時譽跑過去跳起來撞他的肩,跟邱小新一前一后往前跑了。
以前怎么沒發覺,顧嚴沉思,時譽這么招人呢,還個個都是男人。
如果一撥撥兒的都是這種桃花,那還不如把人鎖在自己身邊,至少不會被人騙,更不會受傷害。
“老顧,咱們去坐摩天輪!”時譽在前面揮著手臂沒心沒肺的大喊。
“好。”顧嚴腳步徐徐的跟了上去。
————————
第46章
吻了
摩天輪是游樂園最受歡迎的項目之一,排隊的人比碰碰車那邊還多。
三人跟在長長的隊伍里慢慢移動。
“剛剛那個何暢你知道嗎?”時譽問邱小新。
邱小新搖頭: “不認識,學校那么多人。”
顧嚴在他們身后,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 “不認識還隨便加。”
時譽回嘴: “你當初在酒吧的時候,還不是隨隨便便就加了小新的微信,你也不認識他啊。”
這事兒都還記得。
那時候邱小新主動上去搭訕,非常順利的和顧嚴交換了聯系方式。
顧嚴說: “我不認識他,他認識你啊,他說是你同學。”
時譽“嘁”一聲: “他說你就信了?”
“我看見你們是一起來的。”瞄了眼時譽不服氣的表情,顧嚴緩緩解釋, “你倆的社交距離最小能到0.5米左右,而你也沒有表現出抗拒,基本能判斷你們之間關系的熟悉程度。”
時譽努嘴嘲他: “不起,還用上專業知識來分析。”
“是常識。”顧嚴又指了指此刻他們倆: “現在比那時候的0.5又近了些,看來關系親密度有增無減。”
時譽正勾著邱小新的肩歪七八扭的站著,排隊站太久,人都疲軟了。
“這樣說,那你是因為我才加了小新微信的?”時譽轉了轉眼珠,翹起嘴角, “老顧,你那時候就開始特別關注我了嗎?”
顧嚴沒應他,抬頭去看摩天輪。
巨大的輪盤直入云天,能俯瞰全城,是城市之眼,也被賦予夢幻與浪漫的象征。
它承載著美好,輪轉起伏,卻永遠跳不出既定的軌道圈。
顧嚴的沉默激起了時譽更大的興趣,越不理他,他越喊得來勁。
“誒,老顧,你看我呀。”
“你不敢看我,是不是心虛啊。”
他站得歪歪斜斜,抬手想去拉顧嚴,哪知腳下一虛,重心往旁邊偏,邱小新想拽都沒來得及。
“哦喲,小心。”后面伸過來一雙手,把蹲下去的時譽扶了一把。
“謝謝。”時譽回頭道謝。
是個黑衣黑臉,還戴了副黑墨鏡的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樣子。
“不客氣。”黑墨鏡笑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煙漬牙。
可惜了,污漬毀掉一口好牙,時譽心道。
忽然一股大力被人往后一拉,顧嚴錯身往前幾步,擋在了時譽前面。
他們仨排隊本來是顧嚴在后,邱小新和時譽并排在前,因為在跟顧嚴講話,時譽便一直是倒著走的,沒太注意后面的人。
現在他被顧嚴拎到了身后,顧嚴身形比他高大,直接被遮擋了個嚴實。
前面的黑墨鏡似乎也沒介意,還抬手沖顧嚴打了個招呼。
顧嚴冷了一張臉,滿臉寫著“勿擾”。
黑墨鏡悻悻轉過身。
顧嚴盯著男人的背影皺起了眉。
時譽他們看不到,但顧嚴之前就注意到了這人。他排在時譽他們前面,卻總是時不時的回頭過來看,似乎在辨認誰。
是時譽?還是邱小新?反正不像是自己。
而出于職業習慣,他分析對方舉手投足穿著打扮,不像是帶小孩來玩的,也沒有看見他和身邊的人交談,更像是一個人在這里。
一個有些年紀的中年男人,獨自來坐摩天輪,就……很奇怪。
情懷?童心?還是什么心愿?
顧嚴一時看不透。
莫名其妙被拽到了身后,時譽探了個頭出來: “怎么了?”
前面男人聽見聲音,又回頭看了一眼。
顧嚴反手把時譽的腦袋往身后摁了回去。
那男人瞧見顧嚴眼神不善,抱歉的笑笑,回過身專心排隊。
……
終于排到了頭。
前面的黑墨鏡男人果然是一個人上了轎廂。
輪到時譽他們。
時譽先跳了上去,接著是顧嚴,等到該邱小新上去的時候,他猛地關上廂門,對工作人員: “他倆一起,我單獨坐。”然后沖里面的人擠了擠眼。
顧嚴:……
又搞哪出。
摩天輪緩緩轉動,開啟了一個新的旅程。
轎廂四面通透,強化玻璃有隔音,游樂園的喧嘩阻隔在外,兩人的空間異常安靜。
兩條長椅是對著的,顧嚴選了一邊坐下。
“老顧,你會不會緊張?”時譽坐在他對面。
“緊張什么?”顧嚴問。
“你不是恐高嗎?待會兒升到最頂上的時候,你不會腿軟到站不起來吧?”
顧嚴“啊”一聲,也聽不出他是才想起自己有恐高這事兒,還是說才反應過來轎廂會升得很高。
“不過你別怕,我保護你。”時譽抬了抬下巴。
“你要怎么保護我?”顧嚴心覺好笑。
“你當初怎么保護我的,我就怎么保護你。”時譽指的是跳車那時候,顧嚴舍命護他周全,自己落了一身重傷。
顧嚴竟也聽懂了他表達的意思,抬頭看了看轎廂四周: “摩天輪很安全,我們都很安全。”
轎廂已經升起了一段距離,在他們前面那個轎廂里,黑墨鏡男人摘了墨鏡,回頭在看風景,或者說,也在打望著他們。
顧嚴透過玻璃窗和那男人眼光直直對上,對方依然是抬手向他打了個招呼,嘴角還浮起了笑。
顧嚴莫名覺得心頭不安。
“你在看什么?”感覺到顧嚴透過自己的目光,時譽也想回頭望。
顧嚴忽然起身過來,和時譽并排坐在了一起,手掌護在他臉側,沒讓他轉過去。
“嗯?”時譽不明白顧嚴的舉動,只覺這個動作過于親昵。
抬眼眨了眨。
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撞了進來,跟第一次見到時候一樣。
顧嚴手指不禁卷了卷。
這動作,就像撫著對方的臉輕蹭。
“顧嚴。”時譽伸手按住他的手,眸色閃了閃。
顧嚴反應過來,想抽回手,時譽用力壓在自己臉上。
也沒真的要往回抽,顧嚴松了力,輕輕一聲嘆息。
“你為什么不接受我?”時譽側臉蹭了蹭,嘴唇在顧嚴手掌邊印了一吻。
“時譽,你還沒懂嗎,不是我不接受你,是你不能喜歡男人。”
“你可以?我為什么不行?”
顧嚴看著他,緩緩道: “如果可以選,我也不想自己是現在這樣。誰不想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相愛的伴侶。我也夢過,能跟對方有一場盛大的婚禮,向所有人宣布,我們很相愛,我們有彼此。可是我沒得選。我既不能和女人結婚,也不能和男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當然,如果有那么一個人出現,我會盡最大努力去爭取,希望能和他得到所有親人的祝福。但是……”
眼神黯了些下去。
顧嚴的拇指在時譽臉上輕輕撫了撫: “你不一樣,你能選。你不是天生的同性戀,你現在只是被我影響了而已,把注意力從我身上移開,回到你應該走的路上去。”
時譽把手甩開,也甩開了顧嚴的手。他退了一步,退回到了對面的座椅上。
“是,我是可以選。”時譽盯著顧嚴,塌著肩坐著, “我不選男人,也不選女人,我只選你,不行嗎?”
“時譽,我也是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和你想象的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時譽深深地注視他,不解, “你總說不一樣,哪里不一樣?都沒試過,我怎么知道不一樣?”
顧嚴說不出來了,時譽這態度,像是鐵了心的不撞南墻不回頭。
“你想試?”顧嚴眸色變得深邃,眉峰挑起,帶了一點凌厲。
時譽沒見過顧嚴這樣的神情。
顧嚴給他的感覺一直是溫和和安全的,這樣的表情略有些攻擊性,時譽愣了愣,沒點頭也沒搖頭。
顧嚴卻已經動了。
他站了起來,緩緩走近,垂頭注視了時譽片刻。
時譽抬頭看他,纖細濃密的睫毛像撲閃的蝶翼。
顧嚴微彎了腰,臉湊近,一只手輕輕抓握住他的下頜,將他下巴更高的抬了起來。
時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順從的不反抗,胸腔里跳得咚咚直響。
顧嚴一點點靠近,動作極慢,好似每一下都在等待時譽的反悔,從而將他推開。
時譽呼吸有點亂,卻沒有動,雙手垂放在身側的座椅上,指尖扣著座椅,軟墊凹陷下去。
“還要繼續試嗎?”兩人鼻尖已經頂到,顧嚴停下問。
心快跳出來了,甚至連呼吸都不會了,男人和男人,他和顧嚴……
時譽不自覺的抿緊了唇。
顧嚴哼笑: “你看,你怕了。”
“我沒有,你,你繼續。”時譽的聲音是顫的。
顧嚴的氣息噴灑在他臉上,稍稍偏頭錯開,又往前近了一點,時譽幾乎能感覺到顧嚴唇上的溫度了。
顧嚴沒停,再一下,兩人的唇便會貼在一起——
猛地,時譽偏開了頭,顧嚴的嘴唇將將擦過他臉上的皮膚。
時譽大口喘氣,胸膛起伏不停,兩手深深的抓在椅墊上,抓出了幾道白色的指甲印。
顧嚴松開他,退回坐下,什么也沒說,只是無奈的哼笑了幾聲。
轎廂在兩人的靜默中繼續上升,再一會兒就要達到最高處了。
心跳平復不下去,時譽閉了閉眼,像是下了決心,忽的轉回頭: “重來,我是沒準備好。我,我第一次跟人,跟人接吻。”
顧嚴點點頭,表情放松。
時譽以為對方不信他,上前一把捧住顧嚴的臉,自己往前湊。
湊到一半,又緊張到泄了氣。
“不用逼自己,別試了。”顧嚴說。
時譽頹然的坐了下去。
怎么就不行了呢,一定是因為太緊張。
“這樣,咱們對視,升到最高點的時候看誰先眨眼,對方眨眼就馬上親他。怎么樣?”把注意力轉移一部分出去就不會緊張了。
“時譽,不用勉強自己。”
“我沒勉強,再試一次,最后一次。”
顧嚴默了默,說: “好。”
時譽睜大眼睛,還用了些力,眼眶都被他撐大了些。
顧嚴就比較隨意了,懶懶的搭著眼皮。
轎廂又上升了一格,兩人都沒眨眼。
關于摩天輪的傳說,顧嚴也聽過,他不信。幸福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怎么可能寄托在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上。
他反而覺得,這摩天輪就跟人生一樣,起伏不定,但最終都會回到原點。
最高點,是視野最好,能看到最美風景的頂點,但那也只是看到。只有回到地面,才能擁抱無限可能,而不只是遠遠地高高地看著。
只是看著……
眼前人還在非常努力認真的瞪著眼睛,臉上五官都因為他用力而緊繃著。
有點……可愛。
顧嚴忽的笑了出來,也彎了眼。
“你你你……”時譽指著顧嚴,后半句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一股力量拉了過去,跌進對方懷里。
“傻子。”顧嚴緊緊擁了擁他。
稍稍退開,側頭吻了上去。
溫熱相碰,心里微酸。
其實也不想,只是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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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突變(三合一)
顧嚴的嘴唇只是輕輕貼了一下,很快就收了回去。
時譽還沒來得反應,蜻蜓點水的觸感就從唇上一掠而過。
輕柔的,軟軟的。
除此以外沒有感受出更多。
他仰頭看著顧嚴,閃爍的眼眸里綴點兒迷茫的水色。
顧嚴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五指插進時譽頭發里,一下一下輕輕揉捏。
就這樣嗎?
和男人接吻,和顧嚴接吻。
發生的太快,快到極不真實。
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的。
時譽蹙了蹙眉,手指抓著顧嚴的衣服,也不知道該松開,還是該拉緊。
他聽顧嚴低低地又說了一聲: “到最頂上了。”
“啊?”時譽微微張了嘴。
又沒反應過來,頭頂上的那只手就滑落到了后頸,然后他被托著,和對方拉近。
顧嚴低下頭來,再次吻了他。
顧嚴半垂著眼睫,深深的注視著他,隨后睫毛輕顫,閉上了眼。
呼吸交錯,唇瓣在被吮吸。
時譽雙手撫到顧嚴后背,也不由自主閉上了眼。
顧嚴的動作很溫柔,碾磨輕覆,反復品鑒,極其珍重。他的唇溫熱柔軟,時譽卻覺得,自己像要被他親化了。要不然怎么會腰軟腿軟,全身像沒了骨頭站不住了呢。
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呼吸亂得要窒息。
鼻尖縈繞著顧嚴的氣息,當再次意識到貼合在一起的人時,時譽興奮的學著顧嚴的動作,回吻了回去。
親吻是人類的本能,表達愛意,釋放熱烈,天生就會。
沒有經驗,便循著天性,怎么舒服怎么來。
時譽毫無章法,只想跟對方靠得更近,動作急躁又稚嫩。
顧嚴呼吸凝滯了一息,然后時譽就感到唇縫被舌尖輕輕掃了一下。
下一瞬,顧嚴偏開了頭,把他按進了肩窩里。
“夠了。”顧嚴聲音帶了點啞。
時譽雙手環住顧嚴,乖順的靠著,悶悶地說: “不用怕。”
顧嚴緩了一下才明白時譽在說什么,還真以為他有恐高啊。
鼻尖蹭了蹭了時譽細軟的頭發,輕笑出聲: “傻子。”
時譽沒反駁,臉埋在顧嚴肩窩,依然是悶聲悶氣的道: “顧嚴,你不會是一個人的,你有我呢。我也不結婚,我陪你。”
前半句話讓顧嚴心下一熱,后半句話,把顧嚴“啪”的打回現實。
事情好像被自己越搞越砸。
他松開時譽,重重嘆了口氣,坐回了椅子上。
時譽湊過去和他并排坐著,心情頗好: “沒什么大不了的,又死不了人。”
摩天輪緩緩降下,完成了這一輪的浪漫使命,又接上下一批人,繼續夢幻旅程。
轎廂門打開,顧嚴先一步走了下來,正要轉身去接時譽,時譽自己蹦到了地上。
邱小新接著也跳落下地,拿著手機興奮地去拽時譽,湊到耳邊悄聲道: “我看見了,我給你們錄像了。”
“好隊友。”時譽勾住邱小新肩膀, “快發給我。”
邱小新劃了劃手機: “回去發,我手機快沒電了。”
“行。”
顧嚴正往出口通道去,時譽在后面也跟了上去。
那個黑墨鏡的中年男人先他們一步下轎廂,此刻已經步履匆匆的從通道口出去了。顧嚴不自覺的往前跟幾步,看對方的身影在游樂園的人群中穿梭幾行,然后就不見了。
他回過頭,看了一下重新升起來的轎廂,先前看著是一對母女坐了進去。
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老顧,”時譽從后面趕上來,拉他胳膊, “餓了,我們去吃飯?”
“好。”顧嚴不動聲色的把胳膊抽了出來。
時譽不忿,又去拽他。
顧嚴退了一步: “公共場合,別這樣。”
“老顧?!你……翻臉不認賬?”
顧嚴忍笑: “有什么賬要認的?我欠什么了?”
“剛剛,”時譽指了指頭上的摩天輪, “不挺好的么,咱倆。”
“是你要嘗試的,試過了,就該收心了。”顧嚴一本正經,說得不咸不淡。
“你……”時譽定在原地,沒想到顧嚴來這出。
摩天輪頂上的心跳才剛剛平復,他以為經此以后兩人的關系會有一個質的改善,誰料卻被人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走吧,晚上想吃什么?”顧嚴淡然的轉身往前。
“吃人!”時譽看那人處變不驚的神情,怒火中燒。
怎么回事?他是故意的還是認真的?
為什么他一副兩袖清風事不關己的樣子,我在這里抓心撓肝憤然難受。
踐踏真心?玩兒我?
可親吻的時候他能感受到對方的反應,裝不出來的吧?
時譽也不太相信顧嚴是那樣的人,可對方的態度實在難琢磨。
“怎么了?不走嗎?”邱小新從后面走上來碰了碰愣在原地的人, “今晚該慶祝一下。”
“是該慶祝。”時譽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初吻呢,就這樣沒了, “慶祝渣男誕生。”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
晚上時譽點名去補上了沒吃上的海鮮大餐,一整晚跟大螃蟹過不去,把螃蟹腳敲得嘣嘣響,還不讓服務員幫忙。
在敲爛了六只大蟹鉗后,稍稍消了些氣。
飯后,安靜的讓顧嚴送他們回了學校,沒砸人車-
第二天,學校的通知果然發了出來,寒假新人畫展,內容形式都不定,甚至連截稿時間都不定,完成就能掛上展館,給足了人發揮的時間和空間。
畫展開在學院內部,一直持續到下期末結束。但是在下學期開學的時候,會有藝術大拿過來參觀,或許會有被看中邀請合作的機會。
報名即日開始,三日期限。
時譽想都沒想,閉著眼睛就點了報名。
他們宿舍的也全都報了名。
晚些時候,曹楚發來信息,問時譽有沒有看見這個通知。
再晚一點,何暢也發來信息提醒他,說雖然沒有截稿時間,但展館的畫幅數量只有那么多,如果掛滿,后面的不會再展出了。
這算是隱形規則,如果不細想,根本就不會知道。
真狡猾啊,這個什么畫展的。
接下來還有兩周到期末,也就是說,時譽得一邊應對期末,一邊準備畫展。
畫室和各種自習室變得人滿為患,尤其是畫室,人多擁擠,還得早早去占位置。
“我有一個私人畫室,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去我那兒,還挺大的,四五個人也能用。”
這天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曹楚不經意的提起這個。
那次表白的事情之后,曹楚確實如他所說一直沒放棄追求時譽,總是找時間跟他們一起吃飯。
時譽也再次明確的拒絕過曹楚。
不過曹楚說: “你不也沒放棄嗎?為什么叫我放棄。”
時譽便隨他了。
曹楚的這個提議,時譽沒有回應,不過邱小新他們好像有點動搖。
“在哪兒啊?遠嗎?”邱小新問。
“不遠,就在學校西門廣場二街區樓上。”
西門廣場實際上一片商業街,各種小販商鋪,吃喝玩樂,還有住宿租房,酒店影院。
都說一個大學能養活周邊一個商業鏈,這話不假。
大學生課余閑暇,也該有打發時間的去處,學校周邊的商業街不比城市商業街,更加適合學生消費階層。
曹楚說的那個畫室,實際上是一個公寓套間,原本家里打算直接買下來的,但是房東不愿意賣,畢竟在學校周圍的地段,后續還能帶來不少收入的。
于是和房東談妥,直接租了四年,改建成了畫室。
除了通透明亮外,還把廚房改造成了茶水間,累了還有休息室,又安靜又寬敞,比跟學校里幾十個人擠一起,這環境不止好了一倍。
“怎么樣?過來一起吧?”中午吃完飯,曹楚帶他們過來參觀。
“要要要要。”邱小新在各個屋里鉆進鉆出, “不過這樣,我們豈不是占了你便宜。”
“嗯,對啊,這是你自己租的房子。”孔皓附和。
“我用這個房間就夠了,其他的也是空著的。”公寓是大三室套間,一個客廳都比他們宿舍大。
“那要不這樣,也算我們租的,多少錢我們攤一下。可以,咱們就一起用。”汪志軒提議道。
“軒子說的這個不錯,我同意。”邱小新說。
曹楚點點頭: “好吧,如果這樣你們覺得行,那就這樣。”頓了頓,他又問, “時譽……來嗎?”
這才是他想的重點。
時譽一直在思考寒假畫展的主題,也沒興趣去曹楚的那個畫室參觀,在食堂吃完午飯就一個人回了宿舍。
咚咚咚——
宿舍門響。
“可以進來嗎?”何暢梳著小辮子站在門口。
大中午的,時譽并沒有關門。
“師哥,請進。”好歹是高兩個年級的前輩,時譽很客氣的讓了對方進來, “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
“嗐,我在學校呆這么久了,人脈還是有幾個的。”何暢四下打量, “你一個人?”
“嗯,他們一會兒回來。”時譽拉了張椅子過來,指了指, “坐。”
何暢點點頭,沒坐: “沒人在更好,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時譽是吧?”何暢清了清嗓子, “是這樣啊,你……是單身嗎?”
時譽直覺他要說什么,腦子轉了一轉,正想編個借口,對方搶了先。
“咱們剛認識,不過沒關系,我覺得緣分比較重要。你瞧啊,游樂園鬼屋,那么多人那么多場次呢,偏偏讓我遇到你,這不得是冥冥中老天給的機會么。所以呢,冒昧的想問一下,如果我追你的話,你會很反感嗎?”
時譽愣了一下,這一個兩個的,怎么地,他今年是撞了桃花窩么?
可偏偏自己想的那支桃花,就是不讓摘。
看他猶豫,何暢以為對方被嚇到了,趕忙輕聲解釋: “你別緊張,我不會做什么的,你要是對同性這種事很反感,就當我剛剛沒說過。”
又補了一句: “其實我打聽過了,油畫系那個曹楚也在追你,我也知道你拒絕他了。所以我也不是很確定,總想著還是親自來問一問才甘心。”
這些事都傳得這么開么?這么容易就打聽。
“我有喜歡的人了。”時譽索性也開門見山。
這下輪到何暢愣了愣,說: “男的?”
時譽點點頭。
“是邱小新?”何暢問。
時譽好笑,正要否定,何暢自己先給否了: “看著不像。”
他略略思索,之前他用自己的關系打聽過的,時譽在學校里除了跟同宿舍的走得近些,沒跟誰很親近,難道……
“是那個經常開車送你來上學的男人?”何暢問。
連這都傳出來了?自己也不是什么名人啊,怎么什么小道消息都有呢。看不出來,學校暗藏的八卦團不少。
時譽沒答,何暢從他神情有了答案。
“就是你們一起在鬼屋里的那人吧?”何暢還記得當時時譽本能的跟那人尋求安全感,那人也很護著他,最重要的是,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好。
“時譽,那個男人和你年齡看起來相差很大,你別給人騙了?”
騙?確實被騙了,初吻都給騙沒了。
時譽: “多謝師哥關心,我自己的事情心里有數。而且,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何暢見時譽很堅定,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最后道: “行吧,我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我既然晚了一步,那就算我運氣不好。不過只要我還有機會,我也是會繼續抓住的。”
最后兩人又說了些關于畫展的事,何暢給了時譽一個啟發,直接用素描,既能看出功底,又能節約用時。
只是主題嘛,時譽就最近自己的感受想到一個關于“掙扎”的想法。
送走了何暢,時譽收到了邱小新的信息,是拍的曹楚的畫室照片。
時譽看了沒回-
又隔了一天,這天早上時譽睡過了頭,教室自習室畫室全都占滿。
沒辦法,這一天他只得湊合在宿舍里待著。
到了晚飯時間,邱小新他們還沒回來。
時譽忍不住在群里問。
邱小新直接丟了一個地址過來,叫他來一起吃飯。
時譽去了。
就在西門廣場,有曹楚一起。
其實就是他們在曹楚畫室,到了晚飯時間便一起出來吃飯,想著就喊上了時譽。
也就正常吃飯,結束后邱小新他們要收東西回校,時譽便陪著一起又返回畫室。
夜風簌簌,廣場的夜市卻開始熱鬧起來。
今天還是周末,一樓的飯館,二樓的酒吧,三樓以上還有電玩城和KTV,以及再高樓層里的私房菜和小旅館,各種招牌燈光閃爍。
時譽抬頭掃了一圈琳瑯滿目的五光十色,在亮如白晝的城市上空發現一輪懸月。
熱鬧的人間煙火,和孤零零的高月,和諧又對立,兩相對望,誰不也擾誰。
時譽不禁拿起手機拍下照片,隨手分享給了顧嚴。
“時譽,你在拍什么?”邱小新發現落在后面的人,轉身走了過來。
時譽給他看。
“好看,我也拍。”邱小新拿出手機一陣亂閃。
時譽又走到了前面等他。
“馬上,發個圈就好。”
邱小新貼了個九宮格,配文:月圓人滿。
他本意是說這里人太多,人滿為患,但落到有心人眼里,就曲解了意思。
顧嚴上一秒剛欣賞完時譽發過來的美景,下一秒就點開了朋友圈的小紅點。
有強迫癥的人就是這樣,即使不想刷圈,也會刷掉小紅點。
邱小新的九宮格自然是在最頂上。
跟時譽發的圖是在同一個地點,不過邱小新拍的內容要比時譽多,比如不該入鏡的曹某人的背影。
顧嚴蹙了蹙眉,想他們大概是在一起吃飯玩,本也不想在意,不過曹楚當初當著他的面說的那句“只要時譽一天是單身,我就不會放棄”,印象可太深了。
嘶,現在這些年輕人,怎地都這么纏人。
不過時譽拒絕他了,時譽自己說的。
剛稍稍放寬心,邱小新圖片里樓上那些鋪天蓋掛著霓虹彩燈的小旅館的gg牌,撞進了眼里。
顧嚴即使相信時譽,但不會相信曹楚。
現在的大學生,鬼點子可多。
看邱小新拍照的方位,他們這是要上樓?去哪兒?
顧嚴給時譽發了個信息: 【在哪兒?】
時譽反手回了個定位。
同一個地方的定位其實有很多店鋪,可以手動選擇,如果不選,系統則會自己定位一個最近的。
他們幾人這會兒正在觀光電梯處等電梯,時譽看也沒看,結果發給顧嚴的定位是“幽藍旅館”。
這名字聽起來就讓人遐想非非。
顧嚴定了定心神,又問: 【喝酒了嗎?】
問得簡直莫名其妙。
時譽: 【沒】
顧嚴: 【邱小新你們幾個一起的?】
時譽: 【嗯】
顧嚴: 【曹楚也一起?】
時譽: 【對】
顧嚴今晚的話未免太多,尤其是問題,跟平日不一樣。反而時譽,回答得敷衍又潦草,也跟平日不一樣。
兩人直接顛了個兒。
顧嚴: 【吃了飯不回學校,去那兒干嘛】
時譽: 【你管太多了】
這話惹得顧嚴聯想更多。
兩人自摩天輪那事之后,時譽便似乎消停了,不再像之前那樣頻繁的找他。信息發的也不多,也就像今晚這種,偶爾分享隨手拍的一些照片。
難道時譽新鮮勁還沒過去?還沒嘗試夠?還想試試別的?
顧嚴不敢往下想,直接打了個視頻過去。
時譽沒接,掛斷了。
時譽: 【在電梯里,不方便】
顧嚴算著時間等了一會兒,又撥了個視頻電話。
時譽這次接了,興致缺缺的: “有事兒?”
顧嚴看了看視頻里的地方,空空蕩蕩的,還有微弱的回音,不太像旅館: “這是哪里?”
“曹楚的畫室。”
“你們還要畫畫嗎?不早了。”
時譽在一旁的沙發坐下,翻轉了視頻,對著收拾東西的邱小新: “他們租了曹楚的畫室,白天在這里完成期末作業,也順帶復習其他什么的。今天是東西拿掉了,剛剛吃完飯回來拿。”
“你們學校沒有畫室嗎?”
“有是有,期末階段太搶手,人還特別多。”
“那你呢?”
“什么?”
“你有地方畫畫嗎?”
時譽眼睛亮了亮,把視頻翻轉回來,耷拉著表情: “還行吧,他們不在,我能一個人在宿舍湊合。”
“嗯。”顧嚴默了默, “我這段時間挺忙的,經常也不在家,你可以暫時到家里完成。”
又補了一句: “家里比宿舍暖和些。”
“好。”時譽立即答應,生怕下一秒顧嚴就反悔-
第二天一大早,時譽就拖著行李箱敲開了顧嚴家門。
顧嚴愣了一秒,指了指他那箱子,還沒問出口,時譽已經主動蹲下,自覺的打開箱子給他看: “工具太多了,還沉。”
敞開的箱子里塞滿了畫紙,各種筆和顏料,還有不少參考書。
顧嚴點點頭,心道是自己想多了。
時譽習慣了之前的房間,把東西騰挪到了里面。還在收拾,顧嚴敲開他房門。
他換了身外出的衣服: “我出門了,餓了自己找找吃的,冰箱里有。”
“好。”
“晚上……”
“晚上我會回宿舍。”時譽搶答,不給顧嚴添麻煩。
這幅樣子倒是像放棄了。
顧嚴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家里條件當然舒服多了,時譽穿著大領口的寬松毛衣,赤著腳踩在地板上,地暖供熱,地板也是熱的。
一口氣沉浸畫到了下午,等到肚子咕咕叫,才想起來找吃的。
能有什么他喜歡吃的,顧嚴的日常食譜他又不是不知道。
沒報什么希望,但還是決定去找了看。
嘩啦——冰箱門拉開,時譽險些認不出來。
果凍飲料,速食小龍蝦,居然還有快樂水。
再拉開冷凍室,一層里滿滿的蛋卷冰淇淋:原味奶油,抹茶的,巧克力味的。
時譽拿了個原味,剝開包裝紙舔了一口,濃濃的奶油,甜膩沁涼,甜到心脾,說不出的舒爽。
一邊吃一邊打開櫥柜的底下,這里以往會放一些不需要進冰箱的果蔬,這一次,滿柜的零食:爆米花,薯片,雞爪,雞翅,牛肉干,巧克力。
老顧,你墮落了!
你的養生呢,你的低熱量食物呢,還有,你從不吃零食飲料的。
時譽把這些東西拍了照片,發給顧嚴: 【?】
顧嚴只回了一句: 【有喜歡的就吃吧】
時譽當然喜歡,沒管那么多,大快朵頤。
說是忙,這幾日顧嚴的確忙得首尾不見。
時譽早上來,顧嚴已經出門不在家了;晚上離開的時候顧嚴還沒回來。時譽也懷疑顧嚴這幾天根本就沒回來過,但吃掉的東西總會添補上新的。
有時候顧嚴還會給他留些做好的飯菜,或者提醒時譽點外賣也行。零食飲料可以吃,但也不能當正餐。
時譽被如此慣養了一周后,似乎忘了給顧嚴打上“渣男”標簽這回事。
晚上回宿舍的時間越來越晚,寒冬臘月的,也越來越冷。
眨眼過去,皆大歡喜的寒假到了。
時譽也終于松口氣,能專心畫他的參賽作品。
理論上來說,時譽不需要再待在顧嚴這里借用“畫室”,但兩人誰也沒提這事。
兩人不冷不熱的相處著。
這天顧嚴沒出門,他在書房整理資料,時譽在臥室畫畫,兩人各忙各的互不干擾。
直到晚上天都黑了,早過了往常該回宿舍的時間,時譽還待在房里一直沒出來。
顧嚴看了看時間,也沒去叫他,等又過了半小時,才把手里的東西收撿好,去隔壁臥室敲了門。
叫了兩聲沒動靜,顧嚴擰開門——時譽沒有反鎖門的習慣。
屋里的燈倒是大亮著,只是那人卻躺在地板上,蜷縮著,還知道拖了個枕頭墊著腦袋,睡得無聲無息。
地板透著地暖的熱氣,比床上更暖和。只是這人直接躺上去,接觸的地方因為不透氣溫度會越來越高。
顧嚴用手在時譽躺著地方伸手試了試,已經發燙了,看來是睡了很長時間。
他也沒叫醒人,輕輕把人摟起,小心的放在了床上。又從柜子里翻出床被子,嚴嚴實實的替他蓋上。
正要去關燈,發現時譽丟在飄窗上的畫。
顧嚴沒忍住好奇,走過去看了一眼。
那是一張只有一些方塊圖形勾勒出的人體,從脖子到大腿,寥寥幾筆,但能看出他是想畫出軀干。旁邊用鉛筆寫了幾個字:完美與破碎。
飄窗上還有其他的畫,跟這幅類似,但看起來都是畫廢了,因為畫面上都被涂了亂糟糟的線條,看出來畫的人很煩躁。
顧嚴把畫放回去,走到床邊低頭看縮進被子里的人,眉眼緊鎖著,好似遇到了什么難解的題,連睡著了都沒法解開。
顧嚴搖搖頭,伸手關了燈。
時譽的手機這時候有信息進來,在地板上震動著亮了兩下。
顧嚴彎腰撿起來。
他無意窺探,卻無視主屏幕上跳出的信息。
何暢: 【我能做你人體模特】
曹楚: 【寒假宿舍不好住,爸媽給我買的小公寓反正也是空著的,你可以隨便住】
深冬了,桃花還開著呢。
顧嚴把手機放到床頭柜上,輕掩房門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時譽揉著亂糟糟的頭發出來了。
顧嚴正在吃早餐,沒叫他起床。
“抱歉啊,昨晚太累睡著了。我這就回學校去。”
“先去洗漱了再說,衛生間柜子里有新牙刷,自己找找。”
“哦。”時譽看起來還是懵的。
等到他進了衛生間,惺忪的眼神驀地清明了,掩著口不讓自己笑出聲。
就知道,顧嚴嘴硬心軟,他根本做不到對自己置之不理。
隨即時譽又嘆了一口氣,何苦呢,直面自己的內心有那么難嗎。說著為他好,要他自己感覺好那才是好。一次次的反復把人拉近又推開,不難受嗎。那這一次,就讓你再也推不開。
時譽擰開水龍頭,捧起水澆打在臉上,愈發地清醒。
再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顧嚴在桌上已經擺好了他的早餐。
“吃了再說。”
“哦。”時譽順從的坐下吃早餐。
“都放寒假了打算什么時候回云州?”顧嚴不動聲色的問。
時譽也不經意的答: “暫時不回去,我參加了那個畫展的活動,交稿了再看時間吧。”
“過年也不回嗎?你跟你哥說了沒?”
“過年是要回的,只是可能只有前后幾天時間。我給哥打過電話,他不反對。”
顧嚴點點頭: “那就好。”又像忽地想起, “寒假的話,宿舍里還有人嗎?”
“沒有,邱小新明天回家,皓哥他們晚一天,也是后天走。”
“那你一個人,怎么住?”
“該怎么住就怎么住了,學校又不會趕我們。對了,小新他朋友有套空著的公寓,我可以去那里借住。不過我還得先去看看,如果不合適的話,還是不給人添麻煩的好。”
朋友?那就是曹楚了吧。
“肯定是給人添麻煩。不就是畫展的事兒嗎,你這幾天就安心在我這里完成了再說吧,你習慣我這邊比較快。”
這么容易就答應了。
時譽還沒回答,顧嚴又問他: “我看到你的那個草圖了,是打算畫人體?”
“嗯,”時譽咬了一口手工饅頭, “不過總差點意思,要是能有個真人比對著就好了。”
“要什么樣的?我可以幫你找找。”
“男的,身材好的,最好是一直健身,肌肉線條明顯的。”
“我看鄭書陽就符合,我幫你叫他。”
時譽:……
他的話,也不是非要不可。
“老顧,你要想幫我的話,我看你就行,在家也更方便。也不用做什么,你就穿那個你平時健身的背心,多在我面前晃晃就可以了。我只要眼睛記住,腦子里自然記得住。”
顧嚴沒反對,總比去見那個別有用心的何暢好。
就這樣說定,在畫展的稿子完成前,時譽又暫時住回了顧嚴家。
真是來來回回有夠折騰。
兩人又相安無事的過了兩周。
這天早上,時譽的參賽畫作已完成,他裝進了畫筒,準備今天拿到學校展廳去。
“老顧,我的畫完成了,你能陪我去展廳嗎?他們會裱起來掛上。”
顧嚴看了看時間: “我今天有工作,怕是趕不過去。”
“那我等你,你到了,我再讓他們掛。”
顧嚴聽他這樣說,問: “沒必要,你自己的事情要緊。”
“的確很要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會宣布。”
“哦?什么事?”
時譽神神秘秘: “你到了就知道了。”
“行吧,我盡量早一點。”
顧嚴照常去上班,在單位聽鄭書陽說隔壁禁毒支隊對唐序的毒品來源有了進展,似乎跟一起舊案有什么聯系。
這些事兒就不該他操心了,隨耳聽聽他們議論就行。
下午沒是什么重要的事,顧嚴請了個假走了。
給時譽打電話,時譽發了地址過來,說等他。
是學校里的展覽館,顧嚴驅車而至。
學校已經放寒假了,校園內的學生很少,到處都顯得空空蕩蕩的。
展覽館雖設在學校內部,但實際它在學校東門邊上,有單獨的大門可以直接從學校外部進入。所以不知道的話,其實這里更像是學校門口的獨立美術館,面向社會所有人開放。
展覽館的人比學校里面的人多。
顧嚴從玻璃門進去,空曠的大廳里人群三五聚集,竊竊私語,是在觀摩討論墻上的作品。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展臺前的人。
時譽也看見了進門的人,揮揮手,招呼他過去。
時譽身旁還簇擁著一些人,顧嚴走過去才發現,其中有曹楚和何暢,另外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學生和老師。
曹楚是本地人,何暢有參與負責畫展,他倆在好像也不奇怪。
顧嚴心里卻有些莫名的不痛快,時譽也叫了他們的么,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顧嚴一過去,時譽拿起桌上的兩條鎮紙木頭敲了敲,邦邦聲引得觀畫的人也圍了不少過來。
時譽清了清嗓子,說道: “首先今天輪到我的畫上墻,謝謝各位老師同學的幫助。”
比賽的畫上墻,都有一個儀式,作者會現場介紹自己畫作的寓意。
時譽的畫已經在畫框里裱好了,掛在他身后的墻上,上邊罩了紅布,等著作者本人揭開。
顧嚴遠遠的站著微笑,他也在期待,時譽以他為模特,到底最后的成品是什么樣子。
“我的這幅畫的名字叫《守護》。”時譽一邊說一邊扯掉了畫上的紅布。
這是一幅完全黑白的素描圖。
左半邊是用童稚的基調,畫的一個玩偶,是只兔子警官的半身玩偶;右邊則用夸張的手法,畫了一個殘缺的人體,上面布滿經年累月的傷痕……
左半身的童稚和右半身的犧牲,拼湊了一張“守護”。
顧嚴有些震撼,這不是畫的他,也是畫的他,是時譽心中守護一方平安得千千萬萬和他類似的“他”。
圍觀的人開始討論起作畫手法和寓題,這時,時譽又開口說話了。
不知是緊張還是嗓子太干,他說兩個字就要清咳幾下,有工作人員在人群里遞給他一瓶水。
“謝謝。”時譽對那人道,卻見工作人員背轉身離開了。
他擰開蓋喝了一小口,臉色好了些。
“下面的這些話在這里說,好像不是很適合這個場景,不過,我想以藝術的包容性,在這里說又特別合理。藝術要我們表達自我,不要隱藏天性。所以,我希望我能得到大家的祝福,給大家介紹一下我的男朋友……”
顧嚴的笑凝在了臉上。
這里有學生,老師,不管時譽所說的男朋友指向那兩位中的哪一位,重點是,他在學校當眾出柜。
“時譽……”顧嚴大喊了一聲,撥開圍觀的人群疾步上前。
這是他不想看到的結果,自己一步步隱忍一步步退讓,可不是要把時譽走到這條路上去。
時譽笑容綻開,還沖他揮手,繼續說道: “我的男朋友是……”
顧嚴恨自己不能瞬移,但也晚了。
眼前的景象像變成了慢鏡頭,顧嚴奮力的在奔跑,卻怎么都到不了時譽身邊。
“他是……”時譽忽然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沒辦法把下面的名字說出來。
“時譽。”顧嚴終于到了他身旁,可干巴巴的望著時譽,不知道該說什么。
時譽裂開嘴笑著望他,因為咳嗽身體不斷晃動。
顧嚴伸手替他拍了拍背。
時譽抓住顧嚴的手,想說什么,卻還是因為咳嗽不止說不出來。
“行了,找個地方休息。”顧嚴托著他離開。
何暢在前頭,帶他們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就是辦公室,顧嚴把時譽扶到沙發上躺下,從飲水機里接了一杯熱水遞給他。
時譽暫時沒有咳了,就著顧嚴的手喝了一口水,抬頭看他。
顧嚴給他順了順胸口,說: “胡鬧,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我,當然,咳,知道。”時譽這口氣還沒喘順。
“我這么用心了,顧嚴,做我的男朋友吧,你知不知道你好難追啊。油鹽不進,還老古板。”
顧嚴手上一頓: “時譽,別逼我。”
“是,我就是在逼你。反正現在就這樣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同性戀了。我不選了,我也沒招了。”
顧嚴嘆了口氣: “你沒逼我,是在逼你自己。”
時譽一把坐了起來: “我不要聽你講那些為我好的大道理,不管什么道理,都要我自己覺得好才對,我現在就想和你在一起……”
“好。”顧嚴妥協了,妥協于時譽的無畏,也妥協于自己按壓不住的真心。
顧嚴一松口,輪到時譽不可思議。
“你說什么?”
“我說好。”顧嚴又肯定的說一次。
“啊啊啊啊!”時譽雙手扯住顧嚴的衣領,湊上前去要親他。
顧嚴一把按住他的嘴: “先說好,我們談是談,但一切你得聽我,再也不許像今天這樣亂來。”
時譽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被捂的嘴吚吚嗚嗚: “你說什么我都答應。”
顧嚴松開手。
時譽卻沒松手,把顧嚴拉到自己面前: “那,男朋友,可以先親一下嗎?”
顧嚴失笑, “嗯”一聲,還未動作,時譽搶先一步印了上來。
才一次的經驗,但他不要像上次那樣落了下風,他甚至學著用舌尖去舔顧嚴的唇縫。
然后自己的唇舌便被撬開了。
毫無防備的被顧嚴入侵。
舌尖被觸碰的一剎,全身像過電似的,泛起一陣酥麻,呼吸一滯,整個人僵住了,比第一次的時候還僵。
但隨即,他不由自主的也開始去觸碰顧嚴,舌尖攪纏,吮吸。
呼吸漸漸急促,吻得越來越深,卻還不夠,還想要更多。
忽地,大腦有點缺氧的暈眩,時譽舌根發麻, “會不會因為接吻而窒息”這個念頭還在腦中打轉,喉嚨泛起一陣腥咸。
他猛的推開顧嚴,一聲劇烈嗆咳,鮮血噴灑了顧嚴的前襟。
“時譽……”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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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說二合一的,不好斷章,直接三合一了,抱歉大家。
第48章
坦白
時譽被送到了醫院,搶救,催吐,洗胃。
初步診斷是中毒,具體情況還在等化驗結果。
走廊外,顧嚴塌著雙肩靠著墻,棕色外衣上還沾著凝固的血跡,像枯萎殘落的花瓣。
急救室外醫生護士來去飛奔,家屬病患呼喊哭泣,周圍人勸解拉扯,鬧成了一團。
“醫生,你救救他,他老婆孩子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你快搶救啊!你們為什么不救他?”
白大褂被扯得松散,醫生急著搶救送來的下一個病人,搖搖頭冷靜又無奈: “我們搶救過了,他已經去世。”
家屬不依不饒,哭天搶地,被醫護人員拖拽到一旁,避開后面推過來的擔架車。
醫生步履不停,緊接著迎上下一個送來的急診病人。
顧嚴冷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自動屏蔽了所有喧鬧,腦子里在反復回放時譽暈倒前的場景。
一切都毫無征兆,前一刻他那么開心,眼里的驚喜還在,怎么下一秒就會中毒呢?
早上出門的時候還一切正常,如果不是時譽自己吃壞東西,那就是有人刻意投毒。
投毒?!怎么可能?到底是誰?
而且,為什么會是時譽?
“顧嚴。”楊騁剛從一臺手術上下來,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就趕了過來, “我剛聽同事說了,怎么就中毒了呢?”
顧嚴機械的搖搖頭,還沉浸在思索中。
“報警了嗎?”楊騁問。
顧嚴又點點頭。
“喂,你,你沒事吧?”楊騁見他都不答話,眼里放空,像進入了另一個異次元,忍不住抓住他搖了兩下。
顧嚴眼珠動了動,這才看向楊騁: “這事兒,得通知時煊。”
“是得告訴他。你能說嗎?還是我幫你跟他說吧。”楊騁總覺得顧嚴只是表面看著正常。
顧嚴又搖頭,還有另外一件事,也得讓時煊知道,他得親自說。
“你去休息室等吧,別站這里了。時譽不會有事的,你看他之前那些事兒,這孩子運氣好,老天佑著的。”
楊騁的話提醒了顧嚴。
他喃喃自語: “是呀,好像他遇見我之后,就沒什么好事。楊騁,你是見證人,半年不到,他進醫院多少回了?不是傷筋動骨就是像現在這樣。我知道他性命無礙,怕就怕留下什么后遺癥。”
楊騁沒料到顧嚴會這樣想。
“這跟你有什么關系,不都是意外么?不是,顧嚴,你一向腦子靈活,是個清醒人,可別鉆牛角尖啊。”
顧嚴勉強的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放心,我很清醒。既然我答應了他,就不會食言。”
他努力往前了九十九步都沒有放棄,我卻瞻前顧后,反復的推開他。剩下的路,該由我帶著他走了。
“你去忙吧,我沒事。”顧嚴整了整衣服, “我去洗把臉。”-
時譽從急救室推出來轉進了病房,顧嚴過去看了他。
送醫院比較及時,加上毒素吞下的不多,跟顧嚴預估的一樣,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人是醒的,但折騰得夠嗆,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連睜眼都很費勁。
他朝顧嚴半抬起手,動了動嘴唇,咽喉火辣辣的疼,暫時發不出聲來。
“沒事了,不用擔心。”顧嚴覆住他的手,替他理了理額上的亂發,柔聲道, “待會兒有警方的人過來問你一些事情,你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時譽點頭,眼珠子鎖在顧嚴臉上不動。
“怎么了?”顧嚴問。
時譽翹起蒼白的唇角,彎著眼睛笑。
“笑什么?”
時譽的手在顧嚴掌心里撓了撓,不開口仍是笑。
顧嚴把不安分的手指捏住,輕輕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放心,我在的。”
時譽緩緩眨了眨眼,無聲口型道: “男朋友。”
“是,男朋友。”顧嚴揚唇,再不遮掩眼底的情緒,從此那份牽掛有了坦蕩的歸處。
病房門被敲響,進來了兩個警。察。
顧嚴上前禮貌自報家門,也算是一個系統的公職人員。
“他嗓子不太方便發聲,我可以代為轉述。”顧嚴說。
“你是他什么人?”一名警官問。
顧嚴回頭看了一眼,轉頭答: “家屬。”
警官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隨后便是例行詢問,因為是中毒,重點在時譽接觸過什么,吃過什么這兩方面問得比較詳細。
時譽從出門開始回憶,一切都沒什么異常的。中午在校門口一家小飯館吃了碗小餛飩,買過一杯奶茶,其他就什么都沒吃過了。至于接觸過的人,只有學校里的老師和同學,沒有什么奇怪的陌生人靠近。
兩名警。察做好了筆錄,說回頭會對飯館和展廳的監控進行調查核對,有消息了會聯系他們。
顧嚴送了人出門去。
醫院的化驗結果也出來了,是某氰。化物,劇毒致命。
幸運的是時譽攝入濃度很低,否則怕是當場斃命。
這東西進入人體能迅速麻痹呼吸中樞,時譽當時并沒有吃其他的東西,除了自己給他倒的一杯熱水——那是辦公室飲水機里接的。
往這里面投毒不太可能,否則送醫院的不會只有時譽一人。
顧嚴往回走,路過醫院走廊轉角的自動販賣機,里面有飲料和零食。
顧嚴停下步子,轉頭盯著里面的某品牌純凈水。
在顧嚴給時譽倒水之前,時譽因為嗓子干咳,喝過一口純凈水,是在場的工作人員遞給他的。
展覽館的工作人員都是志愿者,統一佩戴工作牌和紅色鴨舌帽。當時顧嚴的注意力全在時譽說的話上,沒太注意這些細節,現在回憶起來,按照某氰。化物的毒性,這倒是最有可能的毒發時間。
顧嚴馬上給警方提供了這個重要信息,讓他們查監控的時候重點查看一下遞水的工作人員,還有要學校提供志愿者的名單和聯系方式。
做完這些,顧嚴又陷入了沉思。
時譽不過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大學生,誰會跟他有如此深仇大恨,直接想置人于死地。
先前有唐序,但唐序是自身變態心理,先虐后殺,并且目前唐序已經被抓,不可能是他。
顧嚴百思不得其解。
投毒的人目的如此明確,如果是仇怨……
顧嚴猛一抬頭,倒是還有一種可能性。
他撥通了時煊的電話。
“顧嚴。”時煊秒接。
“在干嘛呢?”
“在開車,去接薇薇,她去她閨蜜家玩兒去了。”
“哦。”顧嚴欲言又止。
“有事兒?”時煊自然是聽出來了,顧嚴不是無故會打電話來閑聊的人。
“是,是有事兒。那你先把人送回去了給我回個電話。”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有什么事兒你直說,不耽誤。”時煊大咧咧的開著免提,心情頗好。
顧嚴掂量了一下,說: “你那邊有地方停車嗎?”
就算長話短說,但話題內容……顧嚴怕對時煊沖擊太大。
“什么事還得停車說。”時煊往車窗外望了望,打開應急燈把車停在了路邊, “好了,我停下了。你說吧,什么事兒?”
顧嚴默了默,終是開了口: “時煊,你當我是朋友,但其實我一直對你隱瞞了一件事情。”
時煊笑得爽朗: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你知道我為什么從大學一直到現在,不談戀愛也沒結婚嗎?”顧嚴頓了兩秒, “因為我是同性戀。”
時煊: “……”
猝不及防的坦白,確實讓時煊始料不及。
顧嚴靜靜地等著他消化信息,能不能接受另當別論。
顧嚴: “抱歉,我以為我永遠都沒有機會對你說出來的。”
又等了一會兒,時煊那邊清咳了兩聲,似乎并不介意的樣子,故作輕松的道: “嗐,這有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就算咱倆是朋友,那也沒必要什么都要告訴對方的。不過你既然說了,也沒關系,同性戀就同性戀嘛,跟你人品又不掛鉤,你不用有心理負擔。不過,那個,我有點好奇,為什么你突然告訴我這個?”
顧嚴: “我遇到個人,我想和他在一起,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啊,你,你你你……談戀愛了?什么時候的事兒?你該早告訴我啊,你說你都單了這么多年了,早點說也讓我為你高興高興不是。祝福,我必須祝福啊。對方是誰呀?校友還是同學?我認識嗎?有照片嗎?能讓你鐵樹開花,我這必須得見見是個什么樣的人。男的女的無所謂了。”那點尷尬過去之后,時煊恢復了機關炮似的發問。
顧嚴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是,肯定得讓你見。不過這件事情等你來余江以后再說。”
“他在余江的?也是,肯定是跟你一起的嘛。那咱們約個時間,我看這年前就行,正好我也順便接時譽回家過年。”
“明天,你明天來一趟吧。”
“明,明天?!這么急嗎?”
“很急。這是第二件事,時譽讓人投毒。別慌,脫離危險了,我在醫院守著的,報警了。”
“投毒?!”時煊驚異了兩秒,猛拍方向盤, “草,這誰特么孫子干的?敢動我時家人,我特么,我特么……”
“時譽,時譽現在什么情況?顧嚴,你得幫我,幫我看好他。我求你幫我看好他,我馬上,我馬上就趕過來。”
顧嚴寬慰: “別慌,時煊你別慌。時譽沒事,真沒事,攝入的毒量不高,醫生已經處理過了,他現在睡下在休息,很健康很平安。放心,我會守在醫院的。”
時煊稍稍定了定心神: “好好,那就好,那就好。警察怎么說?他們調查出結果了嗎?”
“這正是我給你打電話的原因。惡意投毒,目標明確,時譽應該不會跟人結這么大的怨,所以我想問你,你會不會跟誰有什么仇怨,對方為了報復你,發泄到了時譽身上去?”
時煊冷靜下來: “你這樣說,那范圍可大了。我干這行你知道的,得罪的人不少,還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在明他們在暗,要真有心想報復,不是沒這種可能性。”
兩人心里都有了底。
顧嚴: “那你明天到了咱們一起把事情理理,警方這邊今晚也在查監控,目前在我的猜測里有一個嫌疑人,但不確定,你過來了咱們去認認。”
時煊: “好。”
掛了電話,顧嚴心里松下一口氣。私事說了一半,投毒的事也有方向。剩下的,等到明天時煊來了再看情況吧。
回到病房,時譽睡著了。
顧嚴用手背貼了貼他臉頰,也是累了。
轉身正要離去,手被人抓住。
時譽虛著眼,聲音啞啞的: “別走。”
顧嚴把手搭上他眼皮,覆在他眼睛上: “我不走,去拿床被子,陪你。”
時譽這才松了手。
顧嚴找護士拿了陪護床,在時譽床邊并排安放,脫了外套,單裹了被子側身躺下。
時譽也想側身同顧嚴面對面,但側躺的胃極不舒服,只能平躺才緩和一些。
顧嚴把手伸進時譽被子里,放在他肚子上,極其輕緩的打著圈的替他按揉,緩解他的不適。
“睡吧,好好睡一覺,我在的。”顧嚴沉聲細語。
時譽也把手疊放在顧嚴手上,跟著他的按揉,漸漸入睡。
第二天天還沒亮時譽就醒了,一睜眼就轉頭去看顧嚴,床邊空蕩蕩的,人不在,陪護床也不在了。
時譽猛的坐起來,心下慌張: “老顧?顧嚴?”
衛生間門咔噠開了,顧嚴從里面草草的洗漱完出來。
“怎么就醒了?還早呢,再睡會兒。”顧嚴走過去按著時譽的肩讓他躺下。
時譽反手抓住他手臂: “我怕你跑了。”
顧嚴失笑: “不會跑的,早就被你抓住了。”
時譽問: “你起這么早要去哪兒?”
“你哥來了,我去接他。”
時譽對此也不意外: “哦。”
“好了,你再睡會兒。”顧嚴替他掩好被子。
時譽把雙臂從被子里拿出來,朝顧嚴直直的伸著: “要抱一下男朋友。”
“好,抱一下。”顧嚴俯身下去。
時譽摟住顧嚴脖子,把頭埋在他頸里蹭。
顧嚴也用力把人緊了緊,隨即放開要走。
時譽不松手,圈住顧嚴脖子把人往下拉,一直拉得臉貼了臉。
“你真成我男朋友了,好不真實。”時譽睫毛撲閃。
顧嚴鼻尖蹭了蹭時譽的鼻尖: “是。”
時譽噘起嘴唇: “要男朋友親親,好不容易得來的。”
顧嚴貼上他嘴唇親了一下。
時譽不滿的扭動身子: “多幾下嘛,讓我感受到真實。”
小男朋友很會撒嬌,顧嚴勾了勾唇角,捧起他的臉,吻了上去。
側頭交錯,唇舌糾纏。
分開時,兩人呼吸都有些急促。
“行了,你還是病人。”顧嚴在他唇上再次用力吮吸一下了, “好好養著。”
“老顧,你是不是緊張了?”
“我緊張什么?”
“那個。”
“哪個?”
時譽眼睛往他身下飄。
嘭——
房門忽然被人推開,兩人齊齊轉頭。
時煊一身寒氣站在門口,滿臉震驚。
“你你你你……你們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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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剖白
時煊跟顧嚴通完電話后,原本訂了第二天早上的動車票到余江。到了晚上,輾轉反側,心里始終難安。于是凌晨時分爬了起來,連夜開了四個多小時的車,天沒亮就趕到了余江。
出發前給顧嚴發了個信息。
顧嚴把地址發給了他,又說自己在醫院守夜,讓時煊到了跟他聯系。顧嚴自己也算著時間醒來,起床洗漱后打算去醫院大門口接時煊。
誰知道時煊惦記著他那多災多難的弟弟,急哄哄停了車,直接就沖上樓來了。
“哥——”
時譽緊張了一瞬,扯著顧嚴的衣服抓緊又松開。這事兒他早晚也得說,被撞見了也好,省得還不知道怎么開口。
顧嚴倒是心里有盤算,只是事情沒按他計劃的步驟來,過于跳躍了。
他拍拍時譽的手,示意他松開自己,直起身,面帶微笑朝時煊走了過去: “你怎么自己上來了,還打算接你的時候買個早飯的。”
“你們……”怎么一個個都這么淡定,不給個解釋嗎?
時煊拉著一張臉: “顧嚴,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正好,我也有話跟你說。”顧嚴提前給時煊打了預防針,也沒想要隱瞞。
兩人出了病房,時煊又回過頭,沖病床上的人狠狠地指了兩指:等著,回來找你。
兩人走到走廊轉角處,這里放置了一臺自動售賣機,顧嚴刷了支付碼買了兩聽罐裝咖啡,遞給時煊一聽。
時煊看了他一眼,接過了,扣開拉環,一口氣喝了大半,轉身在對面的座椅上支棱著腿坐下。
“說吧,什么時候的事?”他又不笨,聯想昨晚顧嚴突然說什么是同性戀,一下就明白過來了, “你說遇到的那人,就是時譽?”
顧嚴抽了張紙巾,把拉罐的蓋子細細擦了一遍,才拉開拉環,淺淺喝了一口。
顧嚴不推阻: “這件事情,有些脫離了我的掌控。其實我沒想到會發展成現在這樣,抱歉,時煊。”
時煊吐了一口氣,抬頭看他: “為什么會是時譽?”他垂頭,又嘆了一口氣, “時譽怎么會……”
不知道該說什么,親弟弟和親朋友,倆都沒料到。
尤其時譽。
時煊管他很嚴,時譽自己本身對情愛的事也沒出什么苗頭,高中沒鬧早戀,更沒跟女同學有曖昧。時煊還覺得這方面讓他省心,哪知道會憋出這么一個驚天大雷。
“怪我,”顧嚴說, “是我沒控制自己,不該生出這種念頭。”
“你……”時煊壓著火,想發不知道如何發。
顧嚴的為人他很了解,也很放心,但一碼事歸一碼事。顧嚴能坦誠他的性取向,時煊也能很快接受,但這事兒落到自己身上,一時半會兒就很難消化了。
好端端的弟弟,怎么就喜歡上男人了呢?自己沒這方面的傾向,跟家族遺傳也沒關系,那就是因為顧嚴了。
“你……我真是……”時煊咬著牙,不知道該如何下嘴。
當初是自己拜托人照看時譽的,人也確實照看得很好,顧嚴幾次三番幫時譽不說,還差點把命都給搭進去了。
可這……怎么就成這樣呢。
時煊一巴掌拍自己腿上: “嗐。”又是重重一聲嘆息。
“你倆誰先開始的?”時煊本想問誰先主動的,轉念又覺得毫無意義了, “算了,別說了,不重要。”
“抱歉。”顧嚴誠懇道。
時煊擺擺手: “說這沒用。”
顧嚴在他旁邊的空椅上坐下,后腦靠墻微微仰著頭: “我第一次見他,就被他那雙眼睛吸引住了,怎么有人會有那樣一雙眼睛,像……小鹿,靈動又清澈。他看著我的時候,我發現……”
顧嚴停了下來,自顧笑出了聲,歇了幾秒才接著說: “你相信嗎,我三十歲了,一見鐘情這樣的事情居然會發生在我身上。那種感覺,很奇妙。”
“我自問是個非常理性的人,我能控制我的一切行為,但我沒法控制我的心跳。”
“后來,他住到我家,我又發現他跟我原本想的也不一樣。可能是年輕,也可能是個性。時譽很能鬧騰,我其實有段時間很受不了他,他把我原本的生活全給打亂了。”
“我一個人住慣了,家里多出來這么一個人,剛開始覺得吵,后來他沒在了,又覺得家里忽然冷清了。”說到這里,顧嚴又兀自笑, “你說可笑不可笑,我一個人生活了這么多年,從來沒覺得有哪里不好,哪里不舒適,也從沒感覺過孤單。時譽不過來住了兩個多月,我竟然就覺得一個人太冷清。”
時煊默默聽著,沒有插話,時不時喝兩口咖啡。
顧嚴斂了笑,恢復正色: “我喜歡他原本是我自己的事,我沒想過要怎樣。時譽是你弟弟,你信任我,才將他托給我照看,我怎會把他往我這條路上帶呢。后來的事情是我也沒料想到的,可能是受了我的影響,總歸是我誤他了。”
顧嚴說完輕輕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時煊,放低了聲音: “我沒想過要瞞你,也很想得到你的同意和祝福。時譽對你來說有多重要我明白,現在,他對我也同樣很重要。你可以放心的把他交給我,我對他好不會比你少。之前我能護他,往后也一樣。”
兩人之間一陣靜默。
時煊臉上沒什么表情,顧嚴一時拿不準他的態度。
自己已經剖心剖白,拿出了最大的真誠,如果時煊執意反對……顧嚴暫時沒想好要怎么應對,但他不希望兩兄弟因此產生罅隙,只得等著時煊的反應。
時煊仰頭喝盡了最后一點咖啡, “啪”的一聲,捏扁了咖啡罐子鐵皮。
他松開手,望著掌中變了形的易拉罐,緩緩開了口: “時譽,從小就很沒有安全感。”
“爸媽還在那會兒,也不經常在家。我那會兒在念中學,白天的時候,他們會把時譽寄放到鄰居爺爺奶奶家,等到我放學回來或者爸媽回家,才去接他。兩歲時候上了幼兒園,他總是留到最后一個才被接走。有一次我去接他,他扯著我褲腿委屈巴巴,說‘哥哥,你們是不是不喜歡我,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能很快回家,我每次都要等那么久。’”
“后來,爸媽不在了,我大學也不在本地,那段時間他是完全寄養在一個爺爺家里的。再后來我工作,爭取到考回了云州,他不在學校的時候就總黏著我,沒辦法,我就干脆把他帶去了單位。他從小一個人,卻最害怕一個人。”
時煊瞄準垃圾桶,把拉罐殼子拋了進去,轉頭道: “顧嚴,時譽能對你產生這種感情,我想,他應該是非常依賴你。除了先前發生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們倆之間還發生過什么,但很顯然,他能在你這里得到安全感。”
“可是……”時煊又是一口重重嘆氣, “怎么會,他能……唉,怎么就成這樣呢。”
“抱歉,時煊。”顧嚴是第三次說抱歉了。
“算了,”時煊再次擺手, “如果時譽早晚有一天會變成喜歡同性,我倒寧愿對象是你。”
“謝謝。”顧嚴說。
“打住,我沒反對但也不表示接受,我還得跟他談談。”
顧嚴點頭表示理解。
“你爸媽知道……我的意思是你爸媽能接受嗎?”時煊問。
顧嚴無奈的笑: “你猜我為什么一直單著呢,他們不接受,不然我何必瞞著不說。”
“我弟弟不能受委屈。”
“放心,我早想過了,會跟爸媽溝通。”
“我就這么一個弟弟。”
“我會好好待他的,寬心。”
時煊: “唉,老時家人丁稀薄,家門不幸——”
顧嚴: “不是還有你在呢,哥。”
時煊:……-
兩人推心置腹的談完,顧嚴下樓去買早飯,時煊去病房里看時譽。
時煊敲門。
“進來。”時譽躺著沒起來,沒好氣看著時煊說, “現在知道敲門,剛剛怎么不敲。”
“你少先發制人,這事兒你得好好給我交代了,你跟顧嚴怎么回事兒?你又怎么回事兒?”
“哥,你這是在審犯人嗎?”
時煊拉了把椅子在他床前坐下: “渴不渴?給你倒杯水?”
“不用,顧嚴給我倒了。”時譽撇了撇下巴,朝向床頭柜上插著吸管的保溫杯。
“感覺怎樣?中毒可不是開玩笑,就算毒素清理干凈了,保不齊對內臟沒有損害。身體哪里不對勁就要趕緊說,別逞能。”
“我知道,老顧早說過了。”
“老顧老顧,你是不是覺得你哥很好說話?隨便就能打發了?顧嚴他是男的。”
“我也不是女的。”
“他比你大很多,整整十一歲。”
“你也我大十四歲呢,我也沒說你老啊。”
“你到底看上他哪兒了?”
“那可多了,”時譽數著手指頭, “長得帥,有才華,會做飯,照顧我,很特別。”
“哪里特別?”
“特別愛我。”
時煊貧不過他弟。
“不行,他是男的就不行。”
“那我去做個變性。”
“你敢。”
“那我讓顧嚴變性。”
“胡鬧!”
“哥,你到底為什么不同意?是給你丟臉了?還是違法亂紀了?如果因為你弟弟是同性戀讓你抬不起頭,那你就當白養我這個弟弟吧。”
“胡說八道。”時煊今天不知嘆了多少口氣, “這個世界從來的規則就是男人配女人。”
“誰定的規則?”
“老祖宗定的,古往今來陰陽相合,這才是萬物運轉和傳承的法則。”
時譽反駁起來頭頭是道: “陰陽相合說的是吸引,男女相配說的也是吸引,吸引的根本是愛。哥,這個世界的規則說的是愛而合一,愛才是根本,愛是能跨越時空和物種的,性別又算什么?要不然,怎么會有人鬼情未了,人妖生死戀這些歌頌愛情的感人故事呢?”
“胡扯!”
“對不起,哥,我愛他。”時譽收起嬉皮笑臉, “這輩子沒這樣愛過一個人。我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我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時煊默默看著他弟弟那張秀麗又堅定的臉。
“哥,我也永遠愛你。”時譽突然綻開笑容。
“去去去,肉麻。”
篤篤篤——
門被叩響。
顧嚴推門進來,看見兩兄弟氣氛融合,心下明了。
“去漱個口,吃早飯。”顧嚴把早點擺在床頭柜。
時譽笑吟吟的披了衣服下床,沖顧嚴攔腰一抱,又朝時煊噘嘴做了個鬼臉,趿著拖鞋乖乖往衛生間去。
“他倒聽你話。”時煊說。
“他一直聽話。”顧嚴答。
時煊挑了挑眉: “行,就把這包袱扔給你,給我收了這小鬼吧。”
顧嚴笑,摸出手機調出一張圖給時煊看: “你瞧瞧這人,看認識不。”
時煊接過來放大,反復看了好一會兒: “不太確定,有些眼熟。”
“是你抓過的那些人里的嗎?”
時煊點頭,又立刻搖頭。
“不是,我抓過的那些不說印象深,但還能記得清楚。這個人……”
似乎有些模糊,但又好似刻在記憶的某處。
很久遠了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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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節快樂
第50章
情趣
照片里的人,就是在展覽館給時譽遞水那人。
警方檢測過時譽喝的那瓶水,果然是里面被投放了某氰。化物。馬上鎖定了嫌疑人,調取監控查看。
那人戴的紅色鴨舌帽壓很低,也不怎么抬頭。好不容易才在其中一幀畫面里看到有另外的工作人員拍照,手機鏡頭的角度似乎把那人的正面拍進來。
聯系到拍照的人,警方從他手機里調出了這張照片,發給顧嚴他們確認。
顧嚴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反應和時煊差不多。莫名眼熟,那種眼熟的感覺,處于既深刻又模糊。
難不成這人是在很早之前他倆都見過?
照片里的那人,中年模樣,顴骨突出,短下巴,大概是年齡原因,眼皮有些耷拉,遮了一部分的眼白。這幅樣子絕對不大眾,也不是什么好面相。
至于登記的名字和電話,自然也不是他自己的。
時煊這里也沒頭緒,只得交給警方繼續查。
時譽手上抓了個小籠包小心地咬了一口嚼,就著顧嚴喂進嘴的蝦仁蔬菜粥咽下。
時煊也沒吃早飯,翹著二郎腿坐在小沙發上,冷眼看著他弟變得“柔弱不能自理”,還纏著顧嚴非要喂。
顧嚴也不惱,耐心十足,每一口還怕他燙著,吹過了還用唇試溫。
時煊一口一個小籠包往嘴里扔,煩躁的抖著腿。
時譽余光瞟到,問: “哥,你什么時候回去?”
時煊挑了挑眉: “我特地來看你,屁股都沒坐熱,你就問我什么時候走?”
“你不是挺忙的嗎,怕你耽誤工作,這里有顧嚴在,我好著呢。”時譽說完,沖著顧嚴露齒一笑。
時煊:……
這是自家的白菜可勁兒要往別人院里蹦跶。
得,誰愛管誰管。
時煊沒著急回云州,他手里暫時沒工作,索性請了幾天假,打算等時譽再修養兩天,然后一起回去,也正好過年。
時譽在醫院又住了一天,檢查身體各項指標穩定,這才出了院。
兄弟倆都住在顧嚴家。
白天顧嚴要去上班,就剩兩人在家大眼瞪小眼。
這天下班時間,時譽掐著時間給顧嚴發信息。
時譽: 【加班嗎?】
顧嚴: 【不加,正常下班】
時譽: 【我下樓來接你
顧嚴: 【不用下來,外面冷】
這個時節幾乎是全年最冷的時候,家里有地暖倒不覺得,一出門,寒風刀子似的在臉上片肉。
時譽不聽,堅持要去接顧嚴,顧嚴最后退讓了一步,讓他直接去車庫就好。
時譽算著時間,跟他哥打了聲招呼就出門了。電梯直通車庫,顧嚴的車剛剛在車位上擺好。
車窗敲的啪啪響,顧嚴剛解了車鎖,時譽裹著一股冷風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你怎么……”不穿件外套就下來了。
顧嚴的話沒說完,就被時譽湊上來的唇給堵了回去。
時譽探過身子,偏著頭跟顧嚴接吻,撕咬吮吸,唇齒交合間帶著些微的急躁和不滿。
松開顧嚴的時候,還用力咬了他唇角。
顧嚴沒讓他退回去,伸手摟住他后腦,手掌滑到他后頸捏住,大拇指在光滑的脖頸上下磨蹭,額頭頂著額頭。
小男朋友好像心情很不好。
“怎么了?”顧嚴沉聲問。
車里開著暖氣,剛剛又跟人激情一吻,時譽身上稍稍有些發熱。
“沒怎么,不想跟你分開。”賭氣似的話。
顧嚴低聲笑,親了親他唇角: “我在呢,每天不是都能見到的嗎。”
“看得見,摸不著。”時譽嘟囔。
顧嚴懂了。
兩人才確認關系,時譽就遭了中毒一事,時煊過來后跟他們住在一起,小情侶根本沒有私下相處的空間。
難怪時譽忽然說要下樓來接他,一上車就急不可耐的跟他接吻。小男朋友剛剛陷入戀愛,想要更多的親密觸碰來滿足占有欲。
車里的空間私人且密閉,此刻曖昧浮動,氛圍很好。
顧嚴松開時譽,半弓起身,長腿跨過扶手箱,往時譽坐的位置傾身壓了過去。
手摸到座椅旁邊的調節開關,把椅背往下放平了些。他單腿跪在座椅上,兩手撐在時譽臉側,專注的看著對方眼睛。
椅背往后仰的時候,時譽短暫的慌了一下,隨后他兩手攀住顧嚴的脖子,毫不退縮的回看向他。
顧嚴俯身低頭,吻住了他。
兩人已經不止一次接吻了,顧嚴唇舌貼合上來的時候,時譽很自然地張開了嘴唇,舌尖再一次被含吸觸碰。
顧嚴依然很溫柔,一點點一下下的含吻,一只手托住時譽臉頰,手指不經意的從他耳廓輕輕劃過。
時譽尾椎忽地起了一陣戰栗,無意識的溢出了一聲悶哼。
顧嚴的呼吸重了兩分。
車里的接吻聲和呼吸聲交互,特別刺激感官。
越吻越深,越吻越動情。
無意識的,時譽的手在顧嚴后背亂摸,最后循著他的脖子,順著肩膀,往下到大臂,小臂,最后抓住了他的手,手指擠進指縫。
顧嚴順勢抓握,把他的手壓到頭頂,半身覆貼。
胸膛貼著胸膛,對方心跳的震顫似乎都能清晰感受。
就這樣都還不夠,時譽難耐的扭了扭身子。
隨后身上便是一輕,顧嚴身子退開了一寸,嘴唇貼著嘴唇,說: “夠了。”
怎么就夠了,哪兒夠了,時譽心里莫名的空虛根本就沒填滿。
顧嚴又在他唇上親了親: “好了,冷靜一下,該回去了。”
說完就要起來,時譽卻拉住他衣服,用力往自己身上一帶——
猝不及防,顧嚴脫力,兩人對撞了個嚴絲合縫。
家里溫度高,時譽穿得少,就一身家居服,薄薄的布料什么變化都能感覺到。
顧嚴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勾唇無聲的笑了笑。
小男朋友很敏感。
什么也沒說,再次起身,回到了駕駛位上。
時譽有些喪氣,歪頭耷拉靠著椅背,摸到開關把座椅回正。
顧嚴對著后視鏡理了理散亂的頭發,把扯歪的衣領疊規整,發現旁邊那人沒動靜。
伸手過去在他頭上揉了揉: “好了嗎?”
時譽不動,斜眼瞥他。
小貓有點貪心,想要更多。
但現在不是時候,時間地點都不對,而且……太快了,顧嚴不認為時譽心理上已經做好了準備。
“走了,下車。”顧嚴打開車門-
晚飯顧嚴準備了個清湯火鍋,養胃又暖和。
“你倒是會生活。”時煊燙著牛肉片, “我一個人弄這些都嫌麻煩,這么多菜,花時間。”
時譽點頭: “就是,火鍋什么的,我跟我哥每次都是在外頭吃。重點,他也不會弄。”
時煊白他一眼: “夠了啊,你現在說話是越來越不顧忌了,怎么地,找著靠山就不把你哥放眼里了?顧嚴,你可不能慣他,他最會蹬鼻子上臉。”
顧嚴: “沒事,反正我也挺喜歡做這些事兒的。自己親手一件件的備好,再看著有人吃下去,如果他喜歡,那成就感就更多了。生活嘛,不就這些細碎的事兒么。”
時煊: “得,我不管了,反正你倆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呢,眼不見為凈。”
“哥,你現在眼不見為凈了,以前不是還要把我放眼皮子底下的么?”
“話多,吃你的,這么多肉都塞不住你的嘴。”
時譽手機有信息進來,他抓過來看,是邱小新發的。
【我今天才看到學校里有人轉發的消息,這不是你么?】
時譽點開鏈接,是先前在展覽館出事后,顧嚴抱著他上救護車的照片。是有學生拍到,在各個群里轉發的。
時譽: 【出了點意外,不過因禍得福了】
邱小新: 【怎么地,是我想的那樣嗎?】
時譽: 【是】
邱小新: 【媽呀,你把男神拿下了?你行呀。是不是我給你劃的那些重點起作用了?】
時譽: 【什么呀,都沒用。我倆現在止步于親親,我再想多一點親密,他就叫停】
邱小新: 【男神不會是不行吧?】
時譽回想起之前兩人的親密接觸,也不大像啊。
時譽: 【不會】
邱小新: 【行吧,慢慢來】
邱小新: 【上次摩天輪的視頻,一直忘發你了,我手機清內存,你自己保存好】
邱小新發過來,時譽點開視頻,下載保存。
“看什么呢,不好好吃飯。”顧嚴給他燙好了兩塊牛肉,又夾了一個豆腐泡丟到時譽碗里。
時譽嘻嘻笑,把視頻點播放,遞到顧嚴面前。
是摩天輪轉到最頂上兩人第一次的親吻,邱小新在隔壁的轎廂隔著玻璃給他倆拍的。
手機攝像頭挺好,拉近了焦距拍也很清晰。
那時候,顧嚴還一直壓著自己的心,現在想起來,倒還真值得一個浪漫紀念。
顧嚴盯著視頻里兩人交疊的身影,忽然皺起了眉。
他接過手機,反復回放幾個畫面,時譽笑他: “看這么仔細干嘛?”
顧嚴沒理他,點了截屏,把圖片發給自己,又拿了自己手機出來比對。
時煊注意到顧嚴忽然變得嚴肅,也湊過來看。
顧嚴把兩個手機里的兩張照片并排放在一起。
自己手機里的照片是給時譽投毒的嫌疑人,而時譽手機里,是他們在摩天輪另一邊轎廂里的人,那人摘了墨鏡隔著玻璃回頭,正好被邱小新的視頻錄了下來。
顧嚴放大黑墨鏡的照片,指了指投毒嫌疑人的照片,對時煊說: “你看這兩人,是不是同一人?”
他自己心中已經有了定論,只是想時煊再確認一下。
當時游樂園碰見的這個黑墨鏡一直很注意時譽,他架著墨鏡,所以顧嚴看到投毒人照片的時候一時沒有跟這人聯系到一起,現在再一比對,不是他是誰。
顧嚴馬上給警局打電話,把截圖照片發了過去,有了這個線索,還需要調查那天在游樂園的監控,他就不信查不到這人的底細。
“這人到底是誰?我總覺得見過,又想不起來。”時煊說。
顧嚴也有同感: “再等等吧,等他們查的結果。”-
晚上,三人各自回房間休息。
顧嚴在書房看書,時譽探了個頭進來。
“有事兒?”
顧嚴早就瞄到了他在門口走來走去。
時譽嘿嘿一笑,進了書房,反手輕輕掩上門。
“還不睡?”時譽走到桌前,湊近顧嚴,低頭看他看的書。
“要睡了,再看兩頁。”
“哦。”時譽仰頭往他身后的書架看,隨便一指正上方, “我想看看那本書。”
“哪本?”顧嚴回頭看,想站起身。
時譽按著他雙肩不讓他起,笑得特別純真: “我自己拿。”
他轉到顧嚴身旁,往上伸出胳膊蹦了蹦,夠不到。左右一看,一腳踏上顧嚴坐的椅子,還挺客氣: “勞駕,借我墊一下腳。”
一切看起來都那么的自然,如果不是他光腳踩在顧嚴兩腿之間的話。
顧嚴也很自然的垂眸,視線落在那只雪白的腳丫子上,削瘦修長,指甲修剪的短小平整。
時譽似乎站不穩,腳往顧嚴腿內側移一點又一點,腳趾踩到了顧嚴褲子上的一點布料,卷曲的抓了抓。
顧嚴:……
顧嚴雙臂環住時譽小腿,猛地站了起來。
“誒誒誒……”時譽重心不穩,被顧嚴扛在了肩上, “你干嘛?”
“我還想問你要干嘛,睡覺,看什么書。”顧嚴把時譽扔回了他房間床上,順便帶上了門出去。
“啊啊啊——”時譽在床上亂蹬,蹦跶得像條脫水的魚。
你特么怎么這么正經-
第二天一早,時煊出門去洗車,順便給車加油。他明天要回云州,時譽也跟他一起走。
顧嚴在臥室整理床鋪,時譽轉進了房里。
“老顧,我明天要跟我哥回去了。”
“嗯,我知道。”顧嚴拉起被子角。
“得年過了再回來。”
“是,應該的。”
“得開學才回來。”
“在家多待段時間,陪陪你哥。”
“老顧——”時譽從身后一撲,把顧嚴撲倒在床上。
“你這,”顧嚴翻轉身,時譽像個掛件貼靠在他胸前,下巴抵著他心口, “想撞死我,你瘦是瘦,好歹有這么大份量呢。”
時譽伸手去給他揉腰: “哪兒撞到了,這里嗎?”
顧嚴拍開他: “快起來。”
“我不,我都要走了,你怎么一點兒沒有舍不得的樣子。”時譽換了個青蛙趴的姿勢繼續壓在人身上。
顧嚴只得繼續躺著,拍拍他背: “我有。”
“有什么?”
“有舍不得。”
“顧嚴啊——”時煊不知什么時候折回了屋里,徑直走進了顧嚴房間。
差一步跨進來,顧嚴眼疾手快,抓起被子反手往身上蓋住,把時譽遮了個嚴嚴實實。
“你這……”時煊先前見顧嚴已經起來了,這會兒怎么又躺回去了。
“我準備睡個回籠,今天休息。”
“啊,哦。”時煊恍然,又說, “我忽然想起來,需不需要我帶個早飯回來。”
“正好,那我今天早上就……”顧嚴忽地身子僵住,頓了一頓,才又接著說, “我就……不做飯了,多,多躺會兒。”
“行。”時煊轉身要走,想起還沒問吃什么,回頭又說, “還是小籠包嗎?”
顧嚴說話好像很費勁,喘了口大氣,才說: “隨便,都行。”
“好,那我隨便買點。”時煊轉身出門,好像話沒說完又要回頭。
顧嚴話比他更快: “關門,我躺會兒。”
時煊頓了頓,最后什么也沒說,替他關上了房門。
聽到時煊腳步遠了,顧嚴才一掀被子,對趴在他身上的人道: “玩兒夠了?下去。”
時譽的手還在顧嚴的衣服里,他上下緩緩的摸了摸: “男朋友的東西,摸一摸沒關系的吧?”
顧嚴全身繃緊,隱忍不發聲色沉沉: “差不多就行了,免得后悔。”
時譽玩得起勁,根本沒聽,手下觸感正好,他早就想摸了。眼睛閃了閃,抬頭笑: “顧嚴,你好硬。”
顧嚴:……
————————
我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