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兩天一夜的團建有驚無險地結束。
周日晚上, 客車一路順暢地開回市區，將人和獸們分別送到各自住處。
昨晚折騰太過，葉清羽回到家時難得感到些許疲憊。
沐浴后懶散地鉆進被窩, 關燈準備睡覺。
“嘀嗒——”
窗戶處忽有幾道清脆聲響。
緊接著, 疾風裹著密而急的雨點擊撞窗面，醞釀已久的暴雨驟然而至。
幸好沒有打雷，否則漂亮老板又該害怕了。
想著, 葉清羽安逸地闔上眼，抓過毛絨玩偶抱在懷里, 揉揉毛茸腦袋。
即將睡著的前一瞬。
叢林那只大型食草野獸的翡翠色眼睛驀地在腦海閃過, 隨后浮現的是烏姝的同色眼眸。
她睫羽微顫, 忽然睜開眼-
周一, 又是上班的日子。
葉清羽從家里出門時, 裴小能貓也迷迷糊糊地從床上起來。
她睡眼惺忪地刷牙洗臉, 無意發現自己的兩手指甲短短, 像剛被修剪打磨過。
顯然是她那寶貝人類的手筆。
“……”
裴小能貓凝固半晌, 完全不記得它們是何時被剪掉的。
難道我已經習慣自己是一只爪爪不鋒利的小熊貓了。
她有些憂郁地想。
就在裴小能貓悶悶不樂地從三樓下來時, 工作室的動物們正聚在一樓客廳，嘰嘰喳喳嚷嚷，緊張又激動。
看到裴絨下來, 小獸們連忙道：“絨姐！救援熱線來電話了！”
《小動物生存指南》出版前，工作室特意購置了新的手機和電話卡, 作為救援專線。
而自雜志發售以來, 這是這臺手機第一次響起鈴聲。
裴小能貓的耳朵霎時支棱起來，顧不上悼念消失的爪尖, 快步往客廳走去，“快接。”
大家圍坐在一起, 接通電話后開了免提。
電話那端很快傳來小姑娘糯糯的聲音：“你好，請問是《小動物生存指南》嗎？”
裴小能貓清了清嗓子，“是的。”
“我、我是一只海獺，一直在找媽媽，但是找不到她。”
小姑娘細聲細氣地說著，聲音有些濕漉漉的，“昨晚下暴雨，我的房子被徹底沖毀了，現在不知道該去哪里……”
小姑娘低落道：“我之前看到雜志上說，你們會幫助小動物，所以嘗試打電話向你們求助。”
昨晚暴雨下得極猛，聲勢洶洶，似要用將整個B市淹沒。
也不知道這只小海獺是怎么過的。
裴小能貓眉梢微斂，恍然想起自己以前也曾無家可歸，淋成一團濕耷耷的小熊貓湯圓。
“你現在在哪里？我們去接你。”她說。
小海獺眼眸微亮，抬了一下頭，認真比劃：“我在一朵云下面。”
感覺電話那頭短暫沉默，她著急地揉了揉臉頰，“云，云旁邊還有一只鳥飛過。”
“先別著急。”裴絨溫聲對電話那頭安撫道，“問問路邊的雌性人類。”
費了好一會兒功夫，終于弄清楚小海獺的位置和具體情況。
恰好那處離毛絨街不遠，大家立即準備開三輪車去接獺。
于是葉清羽剛到公司門口，便見同事們正一起坐在三輪車上，風風火火要出門的樣子。
裴小能貓一眼看見自己的人類，勾勾手指：“快上車。”
葉清羽反應很快，動作輕巧地上車，在漂亮老板身旁落座。
“裴總，我們這是去做什么？”她好奇地問。
“剛才接到了救援電話。”裴小能貓說道。
葉清羽精神一振。
是要去救援小動物了么！
羅汴將速度拉滿，三輪車如矯獸穿梭街頭。
十分鐘后，她們循著小海獺提供的地址，來到一個破敗小巷。
小巷的盡頭站著一個大約十六七歲、染著一頭褐色長發的可愛小姑娘。
她眨著水汪汪的眼睛，渾身濕漉漉的，衣角還在不停滴答淌水，整只被暴雨淋了個徹底。
一個破爛潮濕的狗窩堆在她腳邊，許是驟雨沖毀，也可能本已殘破。
這場景看得葉清羽心頭微緊，她記得這位小姑娘——
《小動物生存指南》發售第一天，她和漂亮老板去商場書店探查，是這小姑娘領走了第一本免費雜志，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不止……比那更加眼熟。
小姑娘抬眼望來的一瞬，葉清羽的記憶紛涌，倏地想起上個月看過的一則新聞——
渾身是水的女生孤身闖進電影發布會現場，被保安架走時大喊要找媽媽。
新聞里的女生好像就是這個小姑娘。
“我們是《小動物生存指南》，你方才打了求助電話對么？”裴小能貓確認。
小海獺點點頭，孤零零地站在被沖毀的“房子”旁，面對一眾陌生人獸，沒有顯出絲毫怯懦。
只是身體單薄，唇色蒼白，看起來又累又餓。
“姐姐，我記得你們。”目光掃過葉清羽和裴絨，她溜圓的眼睛微亮，“那天在書店門口看到你們了。”
裴小能貓也有印象。
她勾唇笑了下，俯身朝小海獺伸出手，“先上車吧。”
小海獺像一塊行走的濕毛巾，坐上三輪車后，渾身都在淌水，很快車斗的地面積聚起一片暗色。
葉清羽心頭揪起，“趕緊擦擦，這樣會著涼。”
她的手立即探進口袋，拿出為了隨時給漂亮老板擦眼淚、擦唇角果汁而準備的一包紙巾。
但顯然不夠用。
所幸同事們提前帶了干凈的大浴巾。
小海獺接過浴巾擦擦水，感激地道謝。
隨即認認真真地對葉清羽說：“謝謝姐姐，別擔心，我多揉揉臉就不會冷了。”
葉清羽眨眨眼：“啊？”
小海獺一愣，也眨眨眼：“你的媽媽沒有教過你要揉揉臉嗎？”
葉清羽耳尖微動，坦然道：“沒有。”
小海獺眼里頓時浮出一點憐惜。
原來這是一只沒有媽媽疼愛的姐姐獸。
海獺都喜歡揉揉臉，并因此在互聯網上萌倒一片人。
但這是因為它們的腮腺會分泌油脂，如果用爪爪沿著頰側毛發涂抹，就能保持身體毛發柔軟光滑，從而起到清潔、防水和保暖的作用。
用柔軟的浴巾擦拭一會兒，小海獺從濕毛巾變成了不掉水的濕毛巾。
“咕咕——”
她的肚子開始叫得很大聲。
公司剛進行兩天團建，廚房里沒多少食物，幸而養在池子里的扇貝還是鮮活的。
XZF
方才出來時，裴小能貓記起給小海獺帶了一些。
等小海獺擦完，她將一袋扇貝遞去：“填填肚子吧。”
葉清羽微怔。
大早上吃海鮮刺身么？
但小姑娘眼眸驟亮，顯然很喜歡，接過道：“謝謝姐姐。”
“不過，請問有沒有石頭？”
幾分鐘后，小海獺把路邊撿的大石頭放在肚子上，兩手捧著扇貝，往石頭上砸。
砸時五官用力得皺成一團。
這一幕讓葉清羽忽然想起海獺。
它們進食時，通常仰躺漂浮于海面，將一塊石頭放在肚子上，抱著堅硬的食物往上砸，以獲取其中的軟肉。
這小姑娘估計是很小便獨自飄泊找媽媽，艱難生存間胡亂學了一些小獸的生活方式，真是令人揪心。
也不知她媽媽怎么舍得丟棄這么可愛的女兒。
“姐姐，你可以和我學。”
小海獺敲開一個扇貝，忽然偏頭直直看來。
葉清羽眨眨眼。
“學什么？”
“學這樣吃東西。”小海獺指了指肚子上的石頭，認真說，“你媽媽肯定也沒教過你吧。”
葉清羽：“……沒有。”
葉曌女士確實沒教過。
小海獺說：“沒關系，我可以教你。”
這只姐姐獸沒有媽媽疼，真的很可憐了。
小海獺愿意把媽媽教給自己的傾囊相授。
葉清羽眉眼微斂。
獨自闖蕩社會的小姑娘，吃了不少苦吧，被摧折成這般了。
這一人一獺互相可憐，對話聽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想插嘴，竟又無從破壁。
……
到了工作室，裴小能貓首先帶小海獺去洗澡。
站在三樓浴室，小海獺有些不知所措：“這是什么？我都是去河邊洗洗毛。”
“只不過，我最近忽然不知道該怎么變回海獺了。”小海獺沮喪地說。
“沒關系。”裴小能貓柔聲說，“剛化形的時候，切換都會不熟練。”
裴小能貓當年在人類社會摸爬滾打，就時常憧憬能遇到一個溫馨的小動物組織。
在她的幻想里，那里都是和她一樣會化人形的獸，能教她基本的常識，再給一點點蘋果。
可惜沒有。
不過沒關系，現在她已經自己組建起來了。
裴小能貓耐心地教小海獺怎么洗澡，那份面對自家人類的嬌縱不復，顯出成熟可靠的模樣。
“謝謝姐姐，我會啦！”小海獺說。
裴小能貓心頭微松，走出浴室，關上門。
忽感恍惚。
她當年是怎么學會用人類的方式洗澡的？
好像……好像是……
只要她躺進浴缸，就會有人類的手溫柔地給她搓毛毛，渾身打上香噴噴的綿白泡泡，還會捏著她的毛茸耳朵擺造型。
“把能寶洗香香。”那人笑著說。
不、不對。
在葉清羽之前，她根本就沒有過人類。
大腦刺痛，裴小能貓站在原地發愣，好一會兒才堪堪回神。
……
小海獺洗完澡，在裴小能貓的指導下吹好頭發，穿上干凈舒適的衣服。
她揉揉臉頰，眼睛亮晶晶的：“小獸姐姐們好厲害，在人類社會也過得這么好。”
“我們不全是小獸。”
裴絨和小海獺說了葉清羽是人類、并且不知道大家是獸的事情。
小海獺一怔。
“葉姐姐不能接受小獸嗎？”
裴絨搖頭。
“她是很好的人類，只是……”
她本已打算告訴葉清羽自己是小熊貓，但以人類的聰明，只要知道她一只獸，肯定很快就能把整個工作室都猜出來。
到時候，葉清羽該如何與鵜鶘、小鳥共處呢？總不能整日暈倒。
況且，裴小能貓掐指一算，下一次發情馬上要來了。
如果人類直接用手揉揉捏捏，她的腦袋肯定會放很多煙花……
總之，她決定稍作推遲。
吃好穿暖，小海獺和大家一起坐在客廳沙發上，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葉清羽認真聽完，不免唏噓。
原來小姑娘和媽媽是海邊住民，出于某種原因，媽媽被村落驅逐離開，小姑娘隨后追到內陸。
她懵懂嘗試過報警，隨即被送去了福利機構。但由于生活習性不同，她被其他孩子排擠捉弄，當天就逃出來了。
她也試過闖進電影發布會制造大動靜，結果不僅沒能找到媽媽，還被關押教育了。
如今她剛成年幾天，平日住在巷子深處的窩里，可窩被暴雨淋壞了。
怪不容易的。
只不過，葉清羽本以為此行是為救援小動物，沒想到竟是救了個小姑娘。
“你的情況我們了解了。”裴小能貓說，“如果你愿意，可以先待在我們工作室，等找到媽媽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小海獺搓搓手，眼眸圓亮：“真的可以留下嗎？！我可以干活，每天也只吃一點點，只要一個窩就好了。”
裴小能貓抿了下唇，眸光放軟。
“工作室的大家當初都是這樣留下的，你不用有負擔。現在最重要的是幫你找到媽媽，你可以稍微描述一下她么？”
“嗯，我媽媽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小海獺比劃著。
媽媽離開時雖然化成了人形，但渾身都是傷，小海獺沒看清模樣。
“……”
大家有些一籌莫展。
葉清羽說：“別著急，慢慢找，總會找到的。”
總之，小海獺就這樣成為工作室新的一員，葉清羽右前方的空工位成為她的日常座位。
她心思單純，是一整只大寫的媽寶獸。平時說話禮貌可愛，又是工作室里最小的女孩，大家很快接納她。
多了一只獸的加入，工作室似乎多了一份熱鬧，同時也多了一份破綻——
小海獺覺得葉清羽這只沒有媽媽疼的姐姐人類很可憐，因此干什么都會想著帶她。
那天，她和金璨一起在娛樂區玩球。
金毛犬歡快地踩過沙發，朝球飛躍而去，精準漂亮地在空中咬住了球——
忽然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小海獺猛地打開門，發現是葉清羽后熱情邀請：“葉姐姐，你要和我們玩球么？”
“！？”
叼著球的金璨急急化作人形，四肢墜地，和葉清羽打了個照面。
葉清羽垂眸便看金璨戴著項圈，嘴里像小狗一樣叼著球，人也趴在地上。
瞳孔陡顫。
撞見同事角色扮演興致大發了。
她緩緩后退，“你們慢慢玩。”
又有一天，小海獺正和念秋玩捉迷藏，奈何怎么都找不到念秋。
恰遇進門的葉清羽，她眨著清澈的眼睛悄悄問：“葉姐姐，你有沒有看見念姐姐從這邊飛走？”
葉清羽反應了幾秒：“飛走？”
整只躲在天花板的念秋渾身一顫，擔心再晚一步會被小海獺抖個干凈，無奈飛落葉清羽身后，化作人形：“我在這里！”
更有甚者，那天葉清羽隨口嘀咕：
“裴總怎么還沒來上班。”
輕易看出人類姐姐對小熊貓姐姐寶貝得緊，小海獺擔心她著急，好心告知：
“絨姐姐在槐樹上啃果果。”
“……”葉清羽眨眨眼睛，“槐樹上？”
那棵疑似長了毛茸大尾巴，無風自動的神奇槐樹？
后院，槐樹。
裴小能貓吃完蘋果塊，正在意猶未盡地舔毛茸爪爪。
驀地，脊背生寒，愜意輕甩的大尾巴無端一顫。
……
聽說新來的小海獺成為小動物們的破綻，把大家的身份扒得搖搖欲墜時，羅汴瀟灑地甩了一下頭發，搖頭：
“哎呀，畢竟還是個初入社會的小獸，沒有我們半分穩重吶。”
她哼著歌兒，邁著穩重的步伐，來到客廳的大型觀景水缸邊。
眼里幾分憂郁忽閃。
像她這樣又潮，又穩重，又瀟灑的蝦蝦，為什么總是被前女友拒絕復合呢？
難道前女友只是饞她美好的身體。
想著，她以一個漂亮的起躍跳進水缸，落水一瞬化作一只淡青藍色的羅氏蝦，彈彈蝦尾往前女友方向游去。
就在某蝦劃著步足扒拉前女友時，葉清羽來到客廳，準備給漂亮老板拿山竹吃。
她無意看了眼水缸，發現里面又有兩只羅氏蝦纏纏綿綿。
分明早上來時只有一只。
到底怎么回事？
疑惑間，葉清羽不自覺走到水缸邊觀摩起來。
這邊羅汴扒拉著前女友，情深意濃、欲念翻涌，正要上演一場纏綿悱惻的蝦蝦片……
誰知旁邊忽然出現了一棟龐然大物，水缸里亦落下一片駭蝦的黑影。
于是，本來正顫抖著投入的前女友，被這番嚇得猛甩羅汴一個大蝦尾。
而關鍵時期驟然被甩臉，羅汴應激得整只從水缸里彈跳出來。
“嘩啦——”
葉清羽睜大雙眼，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倏然躍出水缸的羅氏蝦。
羅汴蜷縮蝦尾，咬牙切齒：“誰家好人打擾蝦干正事啊？”
葉清羽睫羽一抖，“啊？”
第42章
“誰家好人打擾蝦干正事啊？”
手里的羅氏蝦忽然破口大罵。
“啊？”
葉清羽頓覺抱歉。
的確, 是她不該貿然打擾……
等等！
下一秒回過神來，葉清羽心跳驟澀。
這只羅氏蝦怎么會說人話？
聲音還和羅姐一模一樣！
難道，類似于用來拍海底紀錄片的擬態攝像頭, 這只羅氏蝦其實是一個播音機……
想著, 葉清羽揪住羅氏蝦的頭，試圖找到何處安裝了電子設備。
“啊呀，你別扒拉我。”
羅氏蝦的長鰲揮舞著抵抗。
那么生動, 那么活神活現。
“……”
葉清羽指尖一顫，有僵麻的感覺迅速沿著脊背往上躥。
大腦隨之放空, 思緒霎時不慎飄遠, 飄到了萬物起源。
不, 萬物起源還不夠。
約137億年前, 有一個致密熾熱的奇點發生了大爆炸, 膨脹形成了這片宇宙……
“快把我放回去, 我缺氧, 要呼吸不過來了……”
掌心蝦蝦有氣無力地開口指揮。
葉清羽堪堪回神。
她垂眸, 恍惚的眼神聚焦, 終于落在了羅氏蝦上。
電光石火間明悟——
這不是播音機，而是一只真正的、活的羅氏蝦。
更準確地說，這是一只活的羅姐！
徹底想明白的一剎那, 她如遭雷擊，耳畔震起嗡鳴, 不自覺踉蹌著后退兩步。
手一抬, 將成精的羅氏蝦一甩，丟回了水缸里。
“撲通”一聲, 水花迸濺。
羅姐和羅氏蝦一致的淡青藍色長發。
羅姐經常像剛從水里出來，頭發總是濕漉漉的。
羅姐的前女友是一只羅氏蝦。
甚至更早, 第一次去采購時，羅姐就說自己是“冷血動物”……
一切的一切，全都有跡可循。
過往詭異難解之處，皆在這一瞬間有了合理解釋，豁然貫通。
從小到大學習鉆研，科學早已在葉清羽的心中扎根，筑成了牢不可摧的高樓。
卻于這一刻搖搖欲墜，細細密密的裂縫在外壁瘋狂生長蔓延開來，并進一步松動內里。
葉清羽大腦一片空白，往后軟倒在了沙發上。
……
羅汴方才應激躍出水缸，又遇上缺氧，腦子自然而然宕機。
此時回到水里大口呼吸，意識緩過來，才后知后覺自己做了什么。
整只一僵。
完蛋了。
千防萬防，小海獺都沒抖出的事情，在她這里抖出來了！
讓她羅汴以后怎么在小動物們面前抬起蝦頭來。
不對。
最重要的是，葉清羽沒有嚇出個好歹吧？
她連忙扒拉著水缸壁，往外看向葉清羽，便見年輕女人坐在沙發上，臉色煞白，嚇得不輕的樣子。
葉清羽是個罕見的好人，還是絨姐的寶貝疙瘩，可不能被嚇壞了……
怎么辦、怎么辦！
心亂如麻，羅汴急得團團游。
驀地，一個奇思妙想閃過腦海。
她眼睛驟亮。
……
經過一陣頭暈目眩，葉清羽終于稍微緩過神來。
她心情復雜地揉了揉眉心，忽聽“嘩啦”一道水聲，抬眸便見羅氏蝦再度從那水缸里一躍而出。
落地一瞬，化作了人形——頭發濕漉漉的羅姐。
“！”
葉清羽睜大眼睛，心臟瞬間跳到了嗓子眼。
第一次親眼見到羅氏蝦大變活人，比聽到羅氏蝦開口說話還直白而震撼。
她的身體瞬間僵滯到不能動彈，四肢百骸都奔走著麻木。
卻見羅姐眉毛微斂，神情嚴肅莊重，顯出幾分慈悲：
“……我其實是上古蝦神，能給善良的人類庇佑。”
“而你，葉清羽，就是我選中的人類。”
蝦蝦最近在網上追神話短劇，里面的狐貍是上古神仙，平時還能化人。網友都很愛看，沒有說害怕的。
可見人類喜歡小動物神。
此外，她在沖浪時也常見網友用“黃金礦工都挖不出這么厲害的神金”表達仰慕。
可見人類對“神”頗為向往。
所以，她自稱神蝦，葉清羽應該能接受良好。
卻見沙發上的人類臉色唰地煞白，方才好不容易回顯的一點潤紅無影無蹤。
羅汴費解地撓撓頭。
她抬腳就要往葉清羽那邊走，凝固成雕塑的葉清羽瞳孔驟縮，朝她擺手：“蝦神請留步！”
羅汴眨眨眼。
下一秒，葉清羽迅速從沙發起身，逃也似地沖到小樓門口。
“咔噠”一聲，關門的聲音響起。
人類很有教養，即便是如此緊要關頭，關門依舊輕輕的-
來新工作室上班的第五十天，葉清羽以要回老家為借口，頭一次請假了。
此時，她躺在臥室床上，無助地抱緊小熊貓毛絨玩偶。
分不清同事其實是一只成精的羅氏蝦，和同事是上古蝦神，哪一個更扯淡。
她現在都不敢沿著往下深想——
如果真相是前者，世界上的小動物有成精的可能，那她遇到的“人”會不會其實都是小動物？
這種事就像多米諾骨牌，只需輕推第一張，接下來整片牌局便會嘩啦啦逐一倒塌，牽一發而動全身。
同事、老板……
上次毛毯里的毛茸大尾巴……
小熊貓……
小熊貓。
那三個字逐一敲擊在胸口，葉清羽的心臟怦怦直跳，指尖揪緊被子，渾身血液似都沸騰起一種興奮，翻涌欲燃。
停。
她堪堪收斂思緒，努力不去想某個人。
首先從自身開始琢磨——
我是人嗎？
葉曌女士會不會其實是動物，比如小狗之類的？
葉清羽當機立斷地拿出手機，給葉曌女士打了個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怎么了寶貝？”
“媽媽，你其實是小狗嗎？”
葉清羽眸光恍惚地盯著天花板。
“什么小狗。”
葉曌反應很快，氣定神閑地說：“如果是我，我肯定要當姐啊。”
女兒和金主玩姐狗就算了，竟然還猜到她這個親媽頭上。
拜托，她葉曌就算要玩，肯定也是當姐，給自己找個小狗才對。
“所以你不是小狗？”葉清羽呢喃。
“我當然不是。”葉曌揶揄，“你才是小狗。”
對人家漂亮姐姐眼巴巴地好。
葉清羽睫羽一顫。
原來我真的是一只小狗？！
所以我不是葉曌女士親生的，而是她當年從垃圾桶旁邊撿回的一只小狗幼崽，被養大成人了？
“難怪。”她喃喃。
難怪媽媽以前說，她獨自有了自己這個孩子。
“那你是在哪里撿到了我？”葉清羽陷入凌亂，“我是什么品種的狗呢？”
葉曌：“……你是人啊，我懷胎十月親生的！”
葉曌憂心忡忡：“寶貝，你是不是被那小絨姐姐分手了。”
怎么感覺精神狀態不對勁呢。
“別難過啊，咱有錢有顏有頭腦，再找十八個姐也不在話下。”
她安慰：“或者你跟她商量一下，你當姐她當狗，你們換著玩說不定有新鮮感。”
赤誠的愛
葉清羽：“……”
聊了好一會兒，母女倆的腦回路終于艱難對上。
葉清羽的自我認知才又從小狗變成人，并且確認了大家基本都是人。
葉曌女士眼界開闊，見多識廣，從來沒有遇到過小動物成精。
所以羅姐只是罕見的特例？
或者她真的是神？
還是自己又幻覺了？
她揉了揉有些痛的額角，對媽媽說：
“我沒有被她分手，也沒遇到打擊，就是有點累，去睡個覺就好了。”
掛斷電話，她發了會兒呆才反應過來。
怎么說出“沒有被她分手”這種話，分明壓根沒談啊。
這下誤會更大了。
葉清羽有些擺爛地嘆了口氣，抱著小熊貓玩偶，渾渾噩噩地睡著了-
休完假，葉清羽復工去上班。
以前每次來上班，她的心情都是期待和愉快的。
今天站在小樓門口，卻有些近司情怯。
休假期間，她在互聯網深度沖浪，又去B市最大的圖書館泡了許久，查了很多資料。
沒有找到任何小動物成精的記載。
當然了，神話故事倒是浩如煙海。
在小樓門口駐足良久，葉清羽最終沒有選擇推門而入，而是往后院走去。
總覺得那棵神奇的槐樹說不定藏著某份答案。
踏過小樓外側的石磚小徑，來到后院，率先入眼的是氣派的大型游泳池。
腳步一頓。
只見泳池里竟有一只棕色的水豚，它整只安逸地泡在角落，正咔嚓咔嚓地嚼著生胡蘿卜。
“……”
葉清羽呼吸微緊，頓時想起她那棕色長發的同事水逐。
佛系的性子。
頭頂的橘子。
啃生胡蘿卜的樣子。
電光石火間，又有無數細節在這一瞬間串連貫通。
難不成，這位是上古豚神？
葉清羽眉梢微動，試探著對那只水豚喊出同事的名字：“水逐？”
“咔嚓咔嚓。”
水豚不動如山，繼續專注吃著生胡蘿卜。
一副聽不懂、看不見，萬事與豚無關，豚死了就死了、沒死就還活著的佛系模樣。
自從羅汴暴露，整個工作室緊急開了一場會議。
小動物們通過激烈商討，決定能瞞還是繼續瞞，否則以人類怕鳥類的程度，說不定要辭職了。
而當時裴小能貓對古月、念秋和小海獺反復叮囑，覺得這三位最容易露出破綻。
水逐則是最令能省心的獸。
果然，水逐古井無波、八風不動的姿態讓人類放下猜疑。
她應該成功萌混過關，被人類當成了絨姐新養的小動物。
人類邁步離開。
水逐暗自松了一口氣。
她畢竟是整個工作室性子最穩定，最靠譜的存在。
卻見下一秒，人類忽然駐足回頭，面露困惑：
“總覺得上次大鵝和鵜鶘那對寫得有些奇怪，鵜鶘明明應該是s才對。”
對于某些有獨特愛好的作者而言，逆cp可是比被割了肉還難受。
更何況，還是被逆cp的讀者舞到臉上！
豚豚也是有脾氣的。
“才不是……”
才不是，鵜鶘是m，必須是m！！！
水逐耳朵抖抖，啃胡蘿卜的動作一頓，氣得張口就反駁，胡蘿卜都“撲通”掉進了泳池里。
幸好下一秒堪堪反應過來，整只頓住。
然而激動的話已經涌至嘴邊，不慎溢出了開頭的三個字。
“……”
水豚和人類沉默對視，整個后院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不遠處的槐樹上。
盤纏交錯的樹枝間，有一對形似蝴蝶結的雪白毛茸大耳朵正高高支棱著。
須臾，那大耳朵忽然顫了下，肉眼可見地蔫耷下來。
……
天塌了也要準時上班，這或許是三好員工的修養。
眼看時間已近九點，葉清羽往小樓趕去。
她站在門口，手指貼上指紋鎖。
方才一陣心驚，手里生了薄汗，兩次嘗試都沒能識別成功。
葉清羽抿唇，在電子指紋鎖上搗鼓片刻。無意蹭開了上部可以旋轉的蓋子，才發現這鎖還有面部識別功能。
而許是系統卡頓，上一次識別的內容仍滯留在屏幕上：
8:55，獸臉識別通過。
識別畫面是偌大一張黑豹臉，看起來尚未睡醒，銳利的翡翠色眼睛顯得有些傻愣愣的，嘴里還叼著根青草。
葉清羽看得怔愣。
第43章
葉清羽在小樓門前站立良久, 才終于推門而入。
時間已過九點，她今天遲到了。
步履不算平緩地來到樓梯口，正要邁步上樓, 腳下忽然一頓。
她回頭, 朝客廳落地窗的方向望去，便見那偌大的觀景水缸已經無影無蹤。
料想是某只蝦痛定思痛，決定不再把窩安置在如此招搖之地。
葉清羽輕嘆一口氣, 心頭五味雜陳。
目前為止，她發現了三位同事是小動物。
而作為一個不傻、并且擁有良好記憶和觀察能力的人, 其余同事在她心中自然亦有無數值得琢磨和推敲的細節。
發色、飲食習慣、行為模式、喜好……甚至是親眼目睹過的原形。
真相著實呼之欲出。
三好員工難得罔顧上班時間, 在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轉角處頭腦風暴, 緩了好一會兒。
一刻鐘后, 葉清羽才重新打起精神來, 走完剩余幾級臺階, 來到工作區。
同事們五顏六色的毛茸腦袋映入眼簾。
頓時喉嚨微澀。
五十多天前, 她第一次步入這片工作區, 新同事們五顏六色的毛茸腦袋令她驚艷, 忍不住慨嘆大家的時尚潮流。
然而，此時此刻放眼望去，才恍然明悟答案始終在咫尺之處。
葉清羽抿了下唇, 面上仍維持著從容淡定，往自己的工位走去。
同事們若無其事地和她打招呼, 熱情問她回老家是否順利。
葉清羽溫和笑著應了。
她在工位坐下, 古月白挑粉色的長發在她余光晃蕩。
每晃一次，葉清羽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暈倒。
她抬手扶額。
接下來, 工作區持續彌漫著一股微妙的沉默，唯有鍵盤噼里啪啦的聲響——
有一個鬼鬼祟祟的、名為【只掉毛不掉馬】的群聊于三天前組建成立。
此時里面正聊得火熱朝天。
【羅汴（已掉馬版）：葉清羽今天來上班了, 現在什么情況？她是不是相信我是神了。】
【古月：看起來很淡定，估計她以為那是夢。】
【水逐（已掉馬版）：。】
【大家：？！】
【古月：豚豚你快說句話呀，你群昵稱怎么變成掉馬版了！！】
【水逐（已掉馬版）：她當我的面逆cp。】
豚豚現在總共也就磕兩對cp：小熊貓x人類、大鵝x鵜鶘。
這其中，小熊貓和大鵝為狂攻，人類和鵜鶘為軟受，可是豚豚心中堅不可摧、不容置喙的真理。
捍衛真理，雖掉馬猶榮！
對于水逐的解釋，大家有些恨鐵不成鋼。
一只小動物掉馬尚能說是特例，掉兩只不就讓所有小動物的處境都岌岌可危了嗎！
這其中，屬烏姝最為痛心疾首，忍不住指指點點。
【烏姝：怎么這么輕易就掉馬了！】
【烏姝：太不靠譜了。】
【烏姝：你們就一個接一個露破綻吧，我肯定能捂到最后。】
一個半小時后。
【烏姝（已掉馬版）：中午吃什么？】
【大家：？】
【烏姝（已掉馬版）：[已老實，求放過.gif]】
……
事情是這樣的。
安安靜靜上班摸了一個半小時的魚，葉清羽感覺自己平靜不少。
從零到一的突破往往很難，這種顛覆認知的質變使她直接請假回家躺了兩天。
但從一到多只不過是量的問題，相對輕巧。
何況窗外陽光明媚，春風拂蕩，整個工作室盈著清幽的花香，一如既往地安寧和睦。
同事們對著電腦打字，或摸魚或工作，和以前沒什么兩樣。
只是，她發現同事們表面認真，實則都有些鬼鬼祟祟。
每當她無意抬眸，視線往哪里掃去，就像用目光觸碰到了一片含羞草——
同事們暗暗朝她投來的目光會頃刻蜷縮斂回，裝模作樣地轉向電腦。
葉清羽的唇角勾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再摸了會兒魚，她從工位起身，走去接水。
飲水機上的桶裝水已經接完了，葉清羽將杯子放在一旁，準備將新的桶裝水拎起來換水。
“我來換。”
身側忽有一雙手伸來。
葉清羽偏頭，猝不及防地對上烏姝翡翠色的眼眸。
她呼吸一頓。
哪怕已經做過心理建設，人類面對掠食性猛獸的畏懼天性仍舊不受控制地往上涌。
然而，下一秒——
黑豹啃草啃得嘴角全是泥巴和草沫、把四周草地都糟蹋成禿草皮，以及她早上眼神呆滯、嘴里叼根青草等畫面紛涌。
于是，那雙翡翠色的眼眸分明仍舊有種野生而原始的危險，葉清羽卻忽然覺得她沒那么可怕了。
甚至有點想笑。
“……”
烏姝眨了下眼眸，語氣冷淡：“你笑什么。”
脆弱的人類，若知道她其實是只威風凜凜的黑豹，可不得嚇哭。
葉清羽搖搖頭，“沒有什么。”
烏姝狐疑地擰了下眉毛。
她不費吹灰之力地把桶裝水提起，將它倒扣在飲水機上方，期間露出了手臂緊實有力的線條。
做完這件事，烏姝心頭微動。
她無意顯露出這般厲害的力量，露出如此完美的肌肉線條，肯定看起來就像兇猛又優雅的野獸。
會不會容易引起人類懷疑？
她可是和大家夸下海口，要將馬甲捂至最后的。
絕不能疏忽大意！
于是，烏姝突然腳下一個踉蹌，賣力地喘幾口氣，擦了一下不存在的汗，虛弱地對人類說：“這水有些重，下次你來換。”
“唔。”
人類頗為理解地點點頭：“也是，畢竟只吃草的話，可能沒什么力氣。”
“？”
烏姝的眼眸里驟然射出銳利危險的光芒，整只炸毛。
她磨了磨后槽牙，喉間發出大型貓科動物不滿的咕隆聲。
“我沒力氣？”
“我一爪下去，你脆弱如紙！”
驕傲的黑豹哪能忍受被脆弱人類小瞧，誓要捍衛自己的威風：“而且，我才不是只吃草，我吃很多肉！”
只不過上次醉酒后啃了一肚子的草，發現草竟有種該死的香甜。
人類眨眨眼，從善如流：“好的，我知道了。”
她慢條斯理地拿起水杯，接了水，優哉游哉地回座位了。
炸毛的豹豹頭頂猶飄蕩著一根激動的呆毛，站在原地凌亂。
“……”
可惡。
人類一個平A，她就放大招了-
到這里，事情的性質已然發生了變化。
接連三只掉馬后，【只掉毛不掉馬】群聊依舊火熱朝天，但本群規則早已于無形中蛻變——
誰先暴露誰便輸了，捂至最后就是百獸之王。
這場游戲沒有獎品，角逐僅出于小獸之間強烈的勝負欲。
率先出局的蝦豚豹已然低獸一等。
為此，古月把自己的頭像都換了。
那張至最開、仿佛要夾遍世界萬物的粉色大喙，被換成了一朵與世無爭的荷花。
而金璨收起了自己的項圈，最近嘴里時常嘀咕著：“做人真累呀，如果真的是只小狗就好啦。”
說完還要加一句：“可惜不是！”
念秋給自己立了個怕鳥人設，在工位上貼著大字：【有鳥沒我，有我沒鳥。】
小海獺也很快融入姐姐獸們的游戲。
她捧著絨姐姐給她新買的智能手機，不太熟練地戳戳，把微信昵稱設置成：不是海獺（找媽媽版）。
而作為整個工作室的老板，某只裴姓小熊貓自然有著出眾的聰慧。
她避其鋒芒，整日躲在槐樹上啃果果，根本不來工作。
于是，午飯時間，往常都與漂亮老板共進午餐的葉清羽左等右等，半天沒見人影。
她打開手機，點進置頂聊天框，便見裴總的微信狀態都設置成了“勿擾”。
目光略移，落在備注【裴小熊貓】上，葉清羽眼神滯澀。
把漂亮老板小熊貓塑已久，她早已將對方的微信和電話備注都改成【裴小熊貓】。
平日每每看到，都只是覺得可愛。
而現在有意或無意瞥見，卻總會瞬間脊背發麻，胸口無聲游走一種綿長又蕩漾的、隨時會迸濺出來的癢。
“裴小熊貓”這四個字就像顯而易見的事實，像早已浮出水面的真相。
可她竟不敢多想。
她敢猜金璨是小狗，甚至猜她就是《小動物生存指南》救援欄目的那只可憐金毛犬。
她敢猜新來的小姑娘是海獺，正在找自己化成人形后上岸的海獺媽媽。
她還敢猜念秋是那只把自己嚇暈三次、進醫院躺了一天的毛茸小鳥。
她甚至敢猜古月是鵜鶘，哪怕這位同事就大剌剌坐在自己身邊，讓她欲暈不暈……
卻不敢多猜漂亮老板可能是小熊貓這件事。
因為心臟會承受不住。
光是稍微在那念頭上觸碰一瞬，就覺得渾身血液奔涌，耳尖泛紅，心口似被小熊貓的柔軟絨毛撓過。
“呼……”
葉清羽捂住發燙的臉頰。
她迫切想要探索，想看到裴絨的真面目。
卻又擔心真有那天，她會被可愛得七竅流血、頭頂冒煙、暈倒在地。
不過，比起這些，最重要的是……
她需要先抓住那明晃晃躲她的女人。
她們都好久沒見了-
下午三點。
趁著大家都在二樓工作區工作，有小獸貓貓祟祟地往一樓廚房去，想要拿些水果到槐樹上吃。
上午備的已經吃完了。
裴小熊貓輕手輕腳，仔細確定四周無人，才微微放松地打了個哈欠。
她午睡醒來不久，眼眸尚惺忪，紅棕色長卷發些許凌亂。
都已經半步踏入廚房了——
“窸窣。”
廚房里倏地響起動靜，裴小熊貓的耳朵霎時支棱起來。
下一秒，葉清羽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
裴小熊貓渾身一抖，下意識轉身就想跑。
“裴總。”
人類清潤的嗓音在背后響起。
兩個字敲擊在裴小熊貓的耳廓，叫她頓時心跳如雷。
……再跑就顯得太心虛了。
暗自深呼吸一下，裴小熊貓慢慢轉過身來，若無其事地說：“怎么了？”
葉清羽抿了抿唇，看著已經好幾天沒見面的漂亮老板。
目光掃過她紅棕色的長卷發，又往下看到小獸般銳利的犬齒尖尖。
心口驟癢，伴隨某種綿綿脹脹的熱意。
難耐得讓她一瞬忘了該如何呼吸。
靜默幾秒，她才稍微緩過神來，繼續道：“你最近怎么都躲著我，好幾天沒見面了。”
語氣有一點無辜和委屈。
邊說著，邊往女人那邊走去。
裴小熊貓胸口一緊，在心頭鼓噪作響的警鈴聲中下意識往后退，直到退無可退，背部都撞到了墻面上。
“……沒有躲你。”
裴小熊貓揚揚下巴，傲氣地說。
桃花眼尾卻不爭氣地浮出一抹緋紅。
葉清羽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看她像是只不慎被人類逮住、無路可逃的毛茸茸小熊貓，整只縮在墻角，可愛又無助。
繼續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看她的眉毛、桃花眼、鼻子、粉唇，再往下，那可憐無措的、交握糾纏的手。
幾日不見，指甲又長出來了。
“你指甲又長了。”
人類眼神清幽。
“你休想再剪我的爪尖！”
裴小熊貓桃花眼一斂，手縮到背后，立即悶悶不樂地說。
爪尖。
裴小熊貓脫口而出、沒能注意到的詞，在人類心口翻來覆去滾了好幾遍。
葉清羽喉嚨微動。
“……”
裴小熊貓咬了下唇，她覺得葉清羽的眼眸似深海翻涌起湍急的漩渦，要把她小熊貓整只拆吞入腹了。
格外危險的感覺被怦怦直跳的心臟泵至全身，讓她整只繃緊，腿間因此溢出些許潮濕。
刻在小熊貓骨子里的本能亦叫囂起來，讓她忍不住想要兩手高舉“投降”。
動作剛起，倏忽意識到什么，又堪堪憋了回去。
憋得桃花眼里潮意泛濫，淚汪汪的，如春水初生。
而人類慢條斯理地拿出紙巾，一如既往，耐心細致地給她擦拭眼淚。
“眼睛都憋紅了。”她啞聲說。
第44章
給漂亮老板擦完眼淚, 葉清羽將方才切好的一盒蘋果塊遞給她。
“拿去吃吧。”
她的目光描摹過女人梨花帶雨的面頰，而后落到那紅棕色的長卷發。
毛茸茸的，很柔軟。
垂落身側的手指忍不住動了動, 最后卻只是捏緊褲子布料, 指尖發白的力道承載了某份沖動。
裴小熊貓輕眨緋紅的桃花眼，接過果盒。
蘋果清甜的氣味勾得她眉梢舒展，不自覺舔了下齒尖。
人類肯定沒看出來吧？
否則一定要忍不住摸摸她小熊貓了。
更何況, 她的掩飾手段也很高明。
沒掉馬，還有蘋果吃。
裴小熊貓耳尖微動, 心情極好, 神氣十足地說：
“既然你都切好了, 我拿去吃吃看。”
葉清羽輕彎起唇, 清潤的眼眸里盛滿小獸驕傲的剪影。
“好的裴總。”
既然和人類碰了面也沒被發覺身份, 裴小熊貓決定不逃了。
這畢竟不符合她威風凜凜小熊貓的處事風格。
她和人類一起上了樓, 把鮮切蘋果放進辦公室準備享用。
不過在享用之前, 要先去一趟浴室。
裴小熊貓換掉身上的薄軟, 看到痕跡, 忍不住輕咬了下紅唇。
最近怎么每次見到人類，都總會濕膩膩的，很是難受。
這邊葉清羽回到工位坐下, 四肢綿軟地發了好一會兒呆，似在仔細回憶什么。
緋色從耳尖彌漫脖頸, 久久難褪。
最后實在有些受不了, 抬手用力揉了揉臉，輕嘆一口氣。
“咔噠——”
工作區的門忽被推開。
她抬眸看去, 便見最近都不在工作室的白霜走進來。
一旁玩電腦的羅汴頓時眼眸亮起：“阿霜！你終于回來了。”
其他小動物也不住歡呼。
小獸們有救了！
這幾日在人類面前岌岌可危的馬甲能保住了！
白霜可謂整個工作室的定心針。
大家鬧作一團時，她往往是最后一只清醒穩重的存在, 是默不作聲收拾爛攤子的堅固后盾，總能把種種破綻縫縫補補。
然而，此時白霜走進門，那張清冷的臉卻顯出幾分不自然，看起來呆呆愣愣的，酒后微醺般飄飄然。
脖頸間還有數枚來歷不明的暗紅痕跡。
小獸們迎接的步伐一頓。
念秋把白霜扶過來坐下，小聲問：“阿霜，你這幾天發情期休假經歷了什么……”
白霜耳尖微動。
“沒什么，就躺了幾天。”
她拿出手機，狀似隨意地點進微信，發現住在她家隔壁、和她廝混一周的女人并沒有發來消息。
呼吸微緊。
指尖下滑，才發現有個未讀消息99+的群聊。
思緒仍掛在那女人身上，她心不在焉，渾噩間隨口念：
“這是什么群？只掉毛不掉馬……”
“掉馬的小獸夾緊尾巴，捂至最后是百獸之王……唔。”
“誒呀，霜姐你別念出來啊！”
大家急得手忙腳亂地捂住白霜的嘴。
這最厲害的一只怎么上來就揭底。
見白霜尚在狀況外，大家便嘰里呱啦地把情況說給她聽，邊說還邊鬼鬼祟祟往人類那邊瞧。
幸而葉清羽正投入地盯著電腦，應該沒有注意這邊動靜。
經過大家七嘴八舌的解釋，白霜總算弄清了情況。
不過，她是早早當家的小貓，是工作室中唯一在外有房子的小貓。
和這群笨蛋小獸們沒什么好角逐的，因為會贏得太輕易。
白霜揉揉額頭，平靜地說：“你們玩，我就不參與了。先去睡個覺。”
剛站起轉身，卻聽身后乍起一片驚呼——
“阿阿阿霜，你你你你的尾巴！”
白霜一頓。
她回頭，便見自己身后赫然有一條黑、橘、白色絨毛交錯的尾巴。
登時整只一僵。
尾巴什么時候冒出來的？
是早上出門前被那女人咬的一瞬？
她騎小電驢來上班，竟一路都沒發現？
身后同事們的陣陣驚呼和灼灼目光皆掀動著白霜原本淡定的內心，讓那風平浪靜的湖泊轉瞬風起浪涌。
“小貓，你這樣去上班，同事不會調侃你吧？”
女人輕咬后揶揄的話回響在耳畔，她耳尖一抖，下一秒不受控制地化作三花貓。
慌亂之間，尾巴高高翹起，整只炸毛，一溜煙跑了。
“……”
大家驚愕須臾，連忙回頭看葉清羽，便見年輕女人也正直直看著三花貓消失的方向。
熱鬧的工作區霎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金璨眨了下狗狗眼，拙劣地表演：“呃，原來霜姐竟是只三花貓呀。”
……
【只掉毛不掉馬】群聊又彈出了新消息。
【裴絨：阿霜休假回來了嗎？記得看一下群消息，小心掉馬。】
【白霜（已掉馬版）：剛回來。】
“……”
裴小熊貓睫羽微顫。
她在手機屏幕前走了會兒神，心思涌動。
她的人類很乖很聽話，溫柔又體貼，被她小熊貓輕易玩弄于爪爪之間。
怎么工作室的小獸們在人類面前，竟都暴露那么快？
想著，裴小熊貓化作小熊貓，看向自己的爪爪。
舒展綻開成蘭花，又斂成一團綿軟的毛茸餅。
思索片刻，裴小熊貓悟了——
她小熊貓是有點傲視群雌的本領在身上的-
“葉姐姐，你記得通過我的好友申請！”
一早上，見葉清羽走進工作區，小海獺便立即揮了揮手。
她最近沉迷于玩微信，已經把各位姐姐獸都加了一圈，唯獨這位姐姐人類還沒通過申請。
葉清羽應下，拿出手機。
【不是海獺（找媽媽版）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此賬號個性簽名為：真不是海獺。
葉清羽微頓，繼而有些忍俊不禁地抬眸，看向小姑娘那圓溜溜的黑眼睛，那灰褐色的長發，那時不時揉揉臉頰的動作。
這些單純小獸到底怎么在人類社會混下來的。
若遇上真正狡猾黑心的壞人，輕易會被騙得渣都不剩。
她點擊通過了申請。
小海獺立即興致勃勃地點進葉清羽的朋友圈，發現除了有一只小熊貓雪中酣睡的背影作為背景，沒有任何其他內容。
她眨眨眼：“哇，葉姐姐把絨姐姐的照片設成朋友圈背……唔。”
一旁經過的羅汴連忙捂住這口無遮攔的小獸。
“……”
下一秒，工作區的小獸們頓時都警覺起來，往葉清羽那邊看去。
小海獺說得那么大聲，以這個聰明人類的敏銳程度，肯定聽到了吧……
卻見葉清羽認認真真看著電腦，過了好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抬頭，茫然眨眨眼：“你們都看我做什么？”
小獸們松了口氣。
幸好沒有聽到。
氣氛又松弛起來，話題胡亂聊得火熱。
古月昨晚帶小海獺睡的，現在便隨口調侃：“小孩兒太黏人了，晚上睡覺一定要牽手手。”
人類為她說話：“水獺天性是這樣的。”
小海獺耳朵一抖。
她溜黑的眼睛微斂，立即認認真真地糾正：
“我不是水獺，是海獺呀。為什么人類總是把水獺和海獺弄錯？分明長得很不同的。”
傷心，網上很多人類分不清就罷了，竟然連葉姐姐都會弄錯。
卻見葉清羽歪了下頭，無辜地說：“可是，是你的昵稱先說了‘不是海獺’。”
“……”
小海獺眼睛登時睜圓。
糟、糟糕！
小海獺在【只掉毛不掉馬】群聊里的昵稱喜提“（已掉馬版）”后綴。
羅汴看了直嘆氣。
葉清羽看起來溫溫柔柔、毫無攻擊性的樣子，實際根本是黑心的啊！
某只小熊貓危……
在辦公室愜意甩著大尾巴的裴小熊貓忽然嚶聲打了個噴嚏。
不由支棱起毛茸耳朵。
是誰在背后惦記她？-
中午下了場大雨。
風雨來得急驟，也撤得瀟灑。
卻留下后院滿地碧綠的葉片和嫣紅的花瓣，被雨水揉碎，凌亂不堪。
下午上班，左右閑著無事，大家決定一起去清理后院。
葉片和花瓣待風干后會更加容易清理，因此現在只需撈出泳池中的浮葉、擺正吹倒的物品——
譬如槐樹旁草地上的那只可愛木馬。
看起來小小的，像兒童木馬。
只有小孩或小獸坐得上去。
葉清羽把跌倒的木馬扶正，便聽古月說：“哎呀，絨姐的寶貝木馬怎么破了。”
那精致的木馬側面確實有了一道裂痕，扶爪的把柄也掉了。
“唔？”
睡夢中聽到自己名字，一個濕噠噠的毛茸腦袋忽然迷迷糊糊地從槐樹枝丫間探出來，翩翩蝴蝶般的雪白耳朵還滴答淌著雨珠。
小獸們下意識抬頭望去，皆大驚。
方才下了那么大的雨，絨姐怎么還在樹上睡覺！
“絨姐，你怎么……”
金璨張口就要說話，被白霜抬手捂住嘴，“噓！”
“！”
大家反應過來，皆屏息凝神，往人類那邊看去——
如此大的動靜，如此咋呼的聲響，如此清晰的“絨姐”二字，人類竟像屏蔽了五感，仍在心無旁騖地研究木馬上的裂痕。
說好的敏銳，說好的聰明呢？
怎么突然如此遲鈍。
二三四五位被人類輕易識破原形、扒掉馬甲的小動物面面相覷，都感到不可思議。
槐樹上，半夢半醒的裴小熊貓抬爪揉了揉臉，后知后覺渾身的絨毛都濕漉漉的。
她方才做了頗為濕潤的夢，沒想到現實中也下了雨。
潮濕的感覺很難受，她甩甩腦袋，半闔的眼眸睜圓了些。
往樹下瞥去，猝不及防地看見近處的人類，不由嚇得大尾巴一抖。
毛茸腦袋都還沒來得及收回，便見葉清羽站起身，輕嘆口氣：
“我覺得這個木馬很難修好，還是直接換一個新的好了。”
“嗯嗯嗯……”
小動物們都含糊地應了，偶爾鬼鬼祟祟往槐樹這邊看過來。
裴小熊貓呼吸發緊，抬爪扒拉樹干，挪動位置，將自己整只躲藏起來。
淋雨受涼，還忍不住嚶聲打了個噴嚏。
動作間槐樹搖晃，葉面剔透的雨珠紛紛抖落，于是淅瀝瀝地下了一小片雨。
這動靜讓小獸們再度提心吊膽起來，卻見人類仍舊毫無所覺。
袖子卷至手肘，露出白皙精致的小臂，認認真真俯身干活。
小海獺露出驚嘆的目光。
絨姐姐運氣也太好了，竟然這都沒被發現。
在葉清羽的帶動下，大家很快一起清理完后院，熱熱鬧鬧地回工作室了。
好險。
裴小熊貓松了口氣。
……-
淋雨后濕漉漉冰涼涼的小熊貓湯圓整只泡進了浴缸里。
入水的那一瞬，裴小熊貓化作人形，感受熱水熨帖每一寸肌膚，驅逐令她發抖的寒意。
浴室里水汽氤氳，女人絕艷的面容彌漫漂亮的粉意。
她慵懶地半闔桃花眼，抬頭仰躺在浴缸里，舒出一口氣。
好愜意……
倦怠間又半睡過去，竟迷迷糊糊夢見葉小樹伺候她小熊貓洗澡。
那雙溫膩柔軟的手將沐浴露揉成綿白細膩的泡沫，仔細涂抹她的每一根絨毛。
“能寶尾巴抬起來一點。”
葉小樹溫柔地說。
裴小熊貓便乖乖地把毛茸大尾巴翹起來，讓人類涂抹泡沫，幫她洗香香。
然而下一秒，她卻在葉小樹的指尖化作人形，于是那滿是細膩泡沫的手直接觸到了她的尾椎骨。
裴小熊貓倏地睜開眼睛，恍惚地盯著霧意朦朧的天花板。
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半晌才緩過神來。
浴缸里的水都涼了。
她動了動腿，將莫名變得滑膩的浴缸水放掉，重新接了清澈的熱水。
許是方才洗澡睡著，在有些冷的水里泡了會兒，裴小熊貓洗完第二遍熱水澡，身上仍有種畏寒的感覺。
像是著涼了。
吸了吸鼻子，她有些蔫耷耷地坐在辦公椅上，聽見辦公室的門忽被敲響。
“請進。”裴小熊貓啞聲說。
葉清羽推門進來，手里端著杯熱氣騰騰的茶。
“裴總，中午下了大雨，天很涼。”
“我剛好泡了一壺紅糖姜汁水，你要不要驅驅寒？”
裴小熊貓眼眸微亮。
她上次喝過葉清羽泡的這種茶，甜甜的，很合小熊貓胃口。
“要喝。”她說。
這杯紅糖姜汁水的溫度剛好，既暖和又不燙嘴，她捧著杯子一咕嚕喝下去，肚子里頓時熱騰騰的，寒意似都被驅散了。
裴小熊貓舒服得桃花眼微瞇。
“洗過熱水澡了么？”人類問她。
想到方才的夢，裴小熊貓睫羽一顫，頓生警覺。
怎么忽然問這個。
難道葉小樹想伺候她洗澡？
像夢里那樣……
不對。
裴小熊貓的腦回路走上正道，發現更可怕的可能性——
難道葉清羽知道她在槐樹上淋了雨，知道她是只貪睡的小熊貓？！
“天太冷了。”
葉清羽的眉眼清澈無辜，認真又溫柔地說：“我媽媽說這種忽然回寒的天氣，需要泡熱水澡。”
裴小熊貓耳朵微動，漸漸放下警惕。
慢半拍地回答：“洗過了。”
放輕松，葉小樹肯定還不知道她是只小熊貓。
否則怎么忍得住不揭穿她、然后摸摸她——
她很好摸的。
據說小熊貓外側的毛發通常是有些粗糙的手感，但她裴小熊貓整只、包括大尾巴的毛毛都特別柔軟。
見漂亮老板乖巧地喝完了紅糖姜汁水，鼻尖熱得微紅，許是貪戀甜味，還意猶未盡地舔舔銳利的小獸齒尖。
葉清羽看得眼眸微彎。
隨即抿唇，喉嚨輕輕吞咽，以努力壓住某種上涌的癢意。
她當然有無數種辦法抓住這只小熊貓。
可自從知道小獸們正在某個群聊里進行角逐，一旦掉馬便低獸一等、捂至最后才是百獸之王，她便對漂亮老板不慎露出的種種破綻視而不見。
甚至清理后院時，明知小熊貓就在身后的槐樹上，可能正以某種極為可愛的模樣和姿態探出腦袋，她仍埋頭忙碌，強忍心癢、頭也不抬。
——她想讓這只驕傲的小熊貓贏。
第45章
獸獸角逐的游戲儼然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
金璨、念秋、古月以及裴小熊貓來到了決賽圈。
其實裴小熊貓感覺哪里不大對勁。
如果是和水逐、白霜等獸一起進入決賽圈, 她或許會高傲地揚揚毛茸腦袋，認為自己畢竟實力如此。
可和一些平日便不太靠譜的小獸們戰至最后……
“今天的山竹不甜么？”
葉清羽坐在她身邊，溫聲細語地問。
裴小熊貓回過神來, 繼續吃人類為她剝的山竹。
“甜的。”
清甜可口的果肉汁水浸潤味蕾, 裴小熊貓愜意地動了動耳朵。
算了，沒必要多想。
這顯然是公平的、全憑實力的競爭，而百獸之王肯定是她小熊貓的。
許是換毛期已經差不多結束了, 女人紅棕色的長卷發最近柔順不少，漂亮潤澤, 毛茸茸地簇擁頸側, 占據葉清羽的余光。
一晃一蕩, 勾得人心癢。
葉清羽喉嚨微動, 非常努力才把精神重新集中在飯菜上-
春日愈盛, 天氣越來越和暖, 甚至有些熱。
這熱意鼓噪進小動物們的心頭, 難免與發情期攪弄在一起。
白霜又請了兩天假。
中午, 有一只米黃色的毛團飛落工位, 在“有鳥沒我、有我沒鳥”的大字標語前抖抖翅膀，腦袋往毛茸茸的身子里埋。
須臾，她再度抬頭, 喙間銜著一根漂亮的羽毛，米黃色里暈染些許明亮的水藍。
她銜著這根羽毛在桌面轉圈跳跳, 黑眼珠溜圓, 幾分興奮。
“啾啾啾。”
“啾……”
片刻，她漸漸整只蔫耷下來。
那女人不會再出現, 溫柔地接下她求偶的羽毛了。
羽毛被隨意放置在桌上，念秋抖抖翅膀, 往窗外飛出去。
春風拂過，輕羽落地。
……
裴小熊貓正在后院玩人類新買的搖搖木馬。
人類沒說是給誰買的，只今天早上把它帶來放在草坪，說這里缺一只可愛的木馬。
裴小熊貓第一眼就很喜歡。
這木馬不僅外觀可愛，還比昨天被風雨弄壞的那只坐著舒服。
裴小熊貓兩爪握著把柄，前后懶洋洋地搖晃，晃得毛茸軟耳朵輕動，不小心整只睡著。
與此同時，午睡醒來的葉清羽走進工作區。
有一縷惹眼的米黃色飄落腳邊，她步子一頓，低頭看去，發現是一根小鳥羽毛。
呼吸微滯，心跳陡然加速幾分。
她視若不見，快步經過。
卻又忍不住駐足。
那么漂亮的羽毛，對小鳥應該有珍貴的意義吧。
萬一大家沒注意到，可能就會被踩臟了。
葉清羽深呼吸一口，花十幾秒做心理建設。
隨即折返回來，一鼓作氣地俯身將羽毛撿起。
沒有碰毛絨絨的部分，只輕拈根部，而后迅速放在了念秋的桌上。
做完這些，手腳都有點發軟，脊背亦生寒意。
還是太怕鳥類了。
她看了眼空蕩蕩的工作區，又看了眼窗外明媚的太陽。
轉身下樓，來到小院前的紫檀木秋千處。
秋千不大，恰能容一人坐。
她半躺，眼眸闔起，陽光在眼皮上投映一片溫紅。
發涼的手腳曬得暖了些。
人類在前院搖秋千，小熊貓在后院晃木馬，懶洋洋的頻率竟完全一致。
就在這時，院落大門忽然傳來響動。
葉清羽睜開眼，便見漂亮健碩的黑豹從門口進來。
陽光下，那黑色毛發間的豹紋清晰惹眼。
不過，比那更吸引葉清羽注意力的是——
黑豹頭頂正坐著一只軟趴趴的米黃毛團，發出困倦的“啾嘰”聲。
而下一秒看見葉清羽，米黃的毛團瞬間凝固。
完了，我那馬上就要到手的百獸之王！
念秋精神繃緊，扇扇翅膀，準備趕緊飛走——
人類溫潤的聲音響起：“你羽毛掉了，我剛給你放桌上了。”
念秋頓時想起那根用來求偶的寶貝羽毛。
她正趕著逃呢，沒空多聊。
“謝謝啊，我急著先飛了，下次再……”
米黃毛團邊起飛邊說。
等等——？
下一秒，毛團整只僵住，半空墜機，直愣愣栽落下來。
烏姝反應很快，當即抬爪邁步，頭頂接住了鳥。
“……”
一人一豹一鳥在前院面面相覷-
“嘖，躺進前三了啊。”
古月看完【只掉毛不掉馬（決賽版）】群消息，揚起眉來。
美滋滋打開電腦，繼續玩植物大戰僵尸。
最近為了掩護自己，她都不種植食人花了。每天只種向日葵和土豆，一整個歲月靜好。
沒想到玩了一會兒，又有喜報傳來——
【金璨（已掉馬版）：嗚。】
【大家（已掉馬版）：？】
說起來，在金璨掉馬這件事上，人類也很迷茫。
當時葉清羽在工位認認真真摸魚，看到葉曌女士發來消息：【寶貝下班給我打個電話吧，有事要咨詢你。】
難得看到葉曌女士如此正經嚴肅地發消息，葉清羽擔心是急事。
左右無事，她干脆起身去娛樂區，給葉曌打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葉曌女士語氣有些認真：
“寶貝，我有個朋友，她有個比自己小八歲的好友，莫名其妙開始給她買豪宅豪車，還說要當她的小狗……我想幫她咨詢一下，看你們做小狗的到底都是怎么想的。”
“小狗？”葉清羽微怔。
她和裴總之間只是誤會一場，沒想到葉女士自己竟然來真的啊。
“有個朋友”經典句式都用上了。
“怎么回事啊。”她好奇道。
葉曌語氣定神閑地說：“我不知道啊，朋友沒和我透露太多。”
葉清羽有些好笑。
之前親媽各種誤會打趣她，這下不由反揶揄回去：“怎么還不敢承認啦？”
葉曌默了兩秒，負隅頑抗，“我那朋友真的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你就站在小狗的角度，隨便說點。”
葉清羽失笑，順著她的話答：“我沒做過小狗，不清楚也不了解。但從大眾角度來看，‘小狗’非常重要的品質是誠實坦率，所以……”
“噠噠噠——”
一旁忽有小動物爪爪觸地輕跑的聲響。
葉清羽正打著電話，循聲偏頭看去，眸光微怔。
只見一只金毛犬斂著尾巴，狗狗眼濕漉漉的：“我的確就是小狗，我認還不行嘛！”
葉清羽：“……？”
時間倒退回幾分鐘前。
金璨正在娛樂區的專屬狗窩里咬著心愛玩具，忽然聽見門口傳來響動，整只警惕地頓住。
聽腳步聲，好像是葉清羽來了。
幸而她在屏風后面，人類看不見。
想了想，金璨決定趴在窩里不動，靜待人類離開。
但是人類竟然發現了她——
“小狗？”人類喊。
金璨的耳朵立即支棱起來，大氣不敢出。
怎么回事，人類怎么會知道這里有只小狗？
難道，葉清羽已經發現她是金毛犬了。
“怎么回事？”
人類又說，好像在疑惑她怎么還不從屏風后出來。
“怎么還不敢承認啦？”
很快，人類繼續說著，語氣頗為篤定。
金璨整顆心揪緊。
完了，人類真的知道了！
她最近分明將自己的馬甲捂得天衣無縫，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她、她該出去承認自己是小狗了嗎？
“小狗非常重要的品質是誠實坦率……”葉清羽還在說。
那每一個字敲擊在心頭，金璨的狗狗眼逐漸濕漉漉的。
人類是說她不夠誠實坦率嗎。
難道以前主人就是因此拋棄她。
可是，她分明沒有對前主人撒過謊。
金璨喉間嗚咽一聲，急急地跑出去，仰頭對人類說：“我的確就是小狗，我認還不行嘛！”
人類朝她看來，手里拿著電話，目露驚訝。
“……”金毛犬眼睛睜圓。
糟糕，誤會大了！-
短短幾天，整個絨竹工作室幾近全軍覆沒，只剩兩只小獸仍未淘汰出局——
裴小熊貓和古月。
行百里者半九十，離百獸之王越近，越該沉得住氣。
但身為準百獸之王，裴小熊貓有些飄飄然，頤指氣使地要求人類每天給她多剝兩顆山竹。
而古月晚上去隔壁找大鵝，躊躇滿志地說：“待我功成名就，過來夾你可好。”
鵝遞遞給她一個冷漠的眼神。
人類都說“待我功成名就，回來娶你可好”，這鵜鶘怎么滿腦子只有夾不夾的？
實在太不靈光。
想著，她冷笑一聲：“不好。”
古月可憐巴巴地張了張喙。
“就算不讓夾，你也是我心中最好的鵝。”
“是大鵝中的大鵝！”她振翅高呼。
“……”鵝動了動腦袋，冷聲說，“你剛說什么？”
古月頓了頓，莫名嗅到一種危險氣息。
難道還不讓夸了？
“說、說你大鵝中的大鵝……”古月小聲重復。
“什么大鵝。”
天鵝笑得更冷，“我分明是天鵝！”
原來這鵜鶘天天說喜歡她，竟連她的物種都還沒分清。
下一秒，古月被叨得哇啦哇啦叫著逃出了隔壁院落。
……
一早上班，古月又掛了傷。
她的右臂包扎了幾層紗布，看起來十分可憐。
“那大鵝怎么這么狠？都認識挺久了，還把你叨成這樣。”
念秋驚呼。
古月抬起左手撓撓下巴，小聲嘀咕：“那個，我昨天才發現她其實不是大鵝，是天鵝。”
“……”工作室靜默一瞬。
“該。”
“活該。”
“沒叨你左翅，她喙下留情了。”
大家評價。
“咔噠”一聲，人類推門而入。
小獸們頓時不再聊古月的感情問題，免得這位百獸之王（待定版）暴露破綻。
和大家打過招呼，葉清羽在工位坐下，手里拿著一張圖紙。
后院的木馬是她買給裴小熊貓的，用于暫時替代壞掉的那只。
但她總覺得木馬細節設計不夠好，畢竟是專為人類小孩設計，并不貼合小動物。
世界上應該有一只專為裴小熊貓設計的搖搖木馬。
葉清羽一上午對著圖紙修修改改，午飯后都沒去房間睡覺，坐在工位上琢磨細節。
終于修至滿意。
最后檢查了一遍，葉清羽捂唇打哈欠，眼眸浸潤困倦的潮意。
她看了眼時間，只有二十分鐘就到上班時間了。
干脆趴下小憩一會兒。
這淺淺一睡，夢境竟深重悠長。
起先有一團紅棕色的小熊貓窩在她身上，毛茸腦袋枕著肩頭，柔軟的絨毛輕蹭她的耳朵。
小熊貓軟趴趴地命令：“葉小樹，要蕩秋千。”
葉清羽聽話地抱著她輕蕩，小熊貓身后的大尾巴也跟著節奏在空中晃悠，漂亮的環紋在陽光下格外分明。
然而下一秒畫面轉換，溫馨不再。
有一群兇神惡煞的鳥類黑壓壓地飛過來，氣勢洶洶，要將她懷里的小熊貓叼走。
“不要。”
葉清羽心頭揪緊，將小熊貓牢牢抱在懷里，轉過身去，不惜用自己的背部承受那群惡鳥的猛啄。
痛感在骨肉里蔓延，她被啄得東倒西歪，仍不肯放手。
可大鳥的體型和數量都遠非她所能獨自應對。
漸漸地，她傷痕累累，力氣盡失，懷里的小熊貓都抱不穩了。
最后狼狽地摔坐在地上，懷抱空空蕩蕩。
而小熊貓被鳥群叼走，可可憐憐地晃在空中，無助地嚶嚶哭著：
“葉小樹——”
葉清羽驟然驚醒。
心下空落，余光明滅。
她迷蒙地循著晃動光影往右看去，便見一只鵜鶘朝她張開粉色大喙，正要用嘴夾她的身體！
葉清羽瞳孔頓縮。
心頭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懼。
我的小熊貓，小熊貓被鳥抓走了……
她呼吸緊促，焦急惶恐得眼前陣陣發黑，下一秒猛地從工位起身，徑直沖到老板辦公室。
門忽然被闖開，站在辦公桌邊的裴小熊貓嚇得整只顫了下。
兩手微動，還沒來得及高舉投降，人類身上清幽的花香襲來——
裴小熊貓感覺自己整只被抱得很緊。
濕潤滾燙的淚水很快將她頸窩濡濕。
她頭腦空白幾秒，后知后覺——葉清羽哭了。
葉清羽怎么哭了……
是午睡做噩夢了嗎？
裴小熊貓心頭揪緊，抬手回抱人類，溫柔安撫。
“沒事了。”
“沒事了……”
人類的身體仍不住輕輕顫抖，裴小熊貓感覺自己的心也被牽帶得隨之顫動。
……要不讓人類摸摸她吧。
葉清羽那么喜歡她小熊貓，如果能親手揉揉，肯定會很快停止流淚，幸福起來。
在這一瞬間，百獸之王的稱號對好勝的小熊貓而言無足輕重。
葉清羽埋在裴絨頸間，熟悉的竹葉香味經由女人溫熱的體溫、有力的脈搏溢散，變得愈加清甜可口。
悄無聲息浸透呼吸，撫慰熨帖她整顆顫抖的心。
驚懼的夢境、醒來看到鳥喙的惶恐，似乎都得以在懷里這個人、這只小獸具體而安穩的存在中化作烏有。
她喘息漸輕，眨了眨眼，睫毛濡濕。
終于稍微平靜下來。
下一秒，懷里忽然一空。
緊接著又傳來溫熱的重量——
她低頭看去，猝不及防地見到漂亮老板變成了一只小熊貓，在她懷中攤成一團懶洋洋的毛茸餅！
“別哭了，準你摸摸我。”
裴小熊貓仰躺在她臂彎，大方露出柔軟的毛茸肚肚。
腦袋微揚，一副愜意等待摸摸的樣子。
葉清羽瞳孔震動。
方才流過淚，她的目光似被淚水濯洗，愈發澄明。
于是格外地清晰看見裴小熊貓那可愛精致得過分的小臉，那翩翩蝴蝶般的毛茸大耳朵，肚子上那愛心形狀的雪白絨毛，以及九節環紋均勻的漂亮大尾巴。
心頭狠狠顫抖了下。
哪怕已經在夢里、在幻想中演練過很多次，但到了真正見到裴小熊貓的這一瞬，她還是承受不過來。
怎、怎么、怎么能這么可愛……？
細細麻麻的癢意從胸口鉆出，迅速燒至全身，葉清羽緊抿唇瓣，一時連話都不會說。
見人類直愣愣看著自己，遲遲不摸，裴小熊貓心頭漸緊。
有她這樣一只小熊貓在懷里躺平任摸，葉清羽竟然無動于衷？
想著，裴小熊貓的毛茸大耳朵蔫耷下來，眼神濕潤脆弱：
“你不是說最喜歡小熊貓了么？”
第46章
“你不是說最喜歡小熊貓了么？”
懷里小熊貓的眼眸忽然有些濕漉漉的, 似被春雨淋透。毛茸大耳朵也半斂，整只可可憐憐、脆弱憂郁的模樣。
——只是因為想要她的摸摸。
葉清羽看得目不轉睛，胸口癢意拂蕩, 如被春風灌入。
“最喜歡……”
開口嗓音喑啞, 她頓了一下，才繼續哄悶悶不樂的小熊貓：“最喜歡裴小熊貓。”
“……”
裴小熊貓的一只蔫耷耳朵緩緩支棱起來。
粉舌輕舔齒尖，直勾勾盯著人類, 像是在認真思考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看著這生動又可愛的一團小熊貓，葉清羽喉嚨發癢, 有種想把她一口整只吃掉的感覺。
她深呼吸, 驅趕奇怪的念頭。
左手單臂穩穩托著裴小熊貓, 騰出右手來。
要用行動告訴裴小熊貓她的喜歡。
指尖微顫, 小心又珍惜地探去。
裴小熊貓歪了歪頭, 主動往她的手貼來——
于是掌心觸到了那毛茸茸的腦袋。
入手是極為柔軟細膩的觸感, 世界上最好的毛絨玩偶都難及半分。
根根分明的、濃密的絨毛摩挲她的指縫, 這般撫摸著, 就像在觸碰一團溫熱蓬松的棉花糖, 軟軟糯糯。
葉清羽有些呼吸不過來，眼尾都浸出緋色。
然而即便心頭如此不平靜，手上卻很穩——
她好像天然便很懂得該如何摸摸裴小熊貓。
先從那毛茸腦袋揉起, 掌心順時針輕輕揉弄兩圈，就能讓這只裴小熊貓慵懶愜意地闔上眼睛, 大尾巴舒服地揚起, 喉間隱隱發出愉悅的“嚶”聲。
爪爪亦在空中舒展成蘭花。
這般揉弄片刻，裴小熊貓已經整只軟成一灘毛茸湯圓。
葉清羽的目光略移, 落到她的大耳朵上。
翩翩蝴蝶結的形狀，正面是雪白的顏色。
在小熊貓被揉揉得渾身愉悅時, 它會跟隨心念一顫一悠，尖尖輕抖，彈軟如牛乳膏凍。
有種致命的可愛。
想咬一口。
克制地輕輕吞咽一下，葉清羽的手指偏移，小心翼翼摸上那對耳朵。
這里的絨毛格外細膩，綿軟得不像話。珍愛地輕撫幾下，她的指尖便開始不受控制地放肆起來。
靈活恣意地揉捏、彎折成不同形狀。
被揉揉耳朵，裴小熊貓起先很是享受。
然而人類指尖動作靈活、力道微妙，撫來捏去，把她一對可憐的毛茸耳朵玩得熱乎乎的。
特殊時期的敏感就這樣漸漸被勾弄著點燃，裴小熊貓微微啟唇，小獸銳利的犬齒尖尖隨之露出，薄軟的粉舌也無助地伸出來。
呼吸微促間，她意識恍惚地想起，早上起床時身體隱隱有發情征兆，她決意今日避開人類的。
結果葉清羽一哭，她急著哄人，全給忘了。
“嚶……”
奇異的麻與癢從被揉捏的毛茸耳朵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隱約難受，又像是舒服至極，叫她渾身發軟，沒有任何抵抗的力氣。
好、好像是腦袋要放煙花的前奏。
裴小熊貓開始輕輕發抖，本來愜意輕晃的毛茸大尾巴也高高揚起。
潮熱醞釀、隨即迅速卷起波濤，被人類指尖動作攪弄出層層翻白飛濺的浪花。
葉清羽的目光下移，落在小熊貓柔軟的肚肚上。
然而還沒開始探索，下部忽然揚起的漂亮尾巴占據余光，霎時勾走她全部注意。
下意識伸手，捏住那蓬松的大尾巴尖尖，一揉——
“嚶——”
裴小熊貓忽然整只一抖，爪爪扒住人類身前衣料，抬頭就難耐地咬在人類肩頭。
隔著薄薄的布料，狠狠一口。
“嘶……”
葉清羽正愛不釋手地摸摸尾巴，毫無防備間忽然被小熊貓探頭咬了一口，肩膀霎時傳來尖銳的刺痛感。
小熊貓形態的毛茸老板比人類形態的漂亮老板齒尖還要更銳利些，即便是隔了布料，咬起來也很疼。
葉清羽忍不住微揚起頭，下意識松開手心的尾巴。
忍著痛任由啃咬，抬手撫上小獸的毛茸腦袋安撫，自責道：
“我摸得你難受了么？”
然而這份安撫的摸摸亦犯罪，因為她的手心不慎刮到了毛茸耳朵，令裴小熊貓又整只抖了一下。
腦袋里熱烈的煙花一波接一波。
下一秒，裴小熊貓在她懷里化作綿軟如水的女人。
葉清羽低頭看去，便見漂亮老板白皙的臉頰泛濫著瑰麗的緋色，一路往纖長的脖頸蔓延。
揪著她身前布料的爪爪變成人類的手指，指節浸潤著難耐的粉色。
桃花眼水光瀲滟，眉間幾分懵懂的春意，透著饜足的懶怠。
紅唇亦翕合著輕喘。
“……”
葉清羽瞳孔微縮，整顆心都震動了一下。
女人眉眼的春色仿佛化作春風，吹拂進她的心間，無聲蕩起纏綿的水波。
她呼吸跟著急促起來，不自覺看得目不轉睛。
這、這是什么情況？
她只不過克制地揉揉小熊貓，裴總怎么哭了……
眼見女人淚意如潮，瑩潤水珠不斷從緋紅眼眶抖落。
葉清羽覺得自己好像隱約要看懂什么，然而經歷經驗一片空白，最終還是沒能看懂。
她意亂心慌。
“對、對不起……”
尚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她率先道歉，熟練從口袋拿出紙巾給女人輕輕擦眼淚。
裴小熊貓咬唇看她，濕潤的睫羽被擦得輕顫，面若桃花。
每次放煙花，除了生理上的戰栗，情感上好像也格外需要照顧和安撫。
幸而人類總是主動做得很好。
給她擦完眼淚，又溫柔地摸摸頭。
裴小熊貓倦怠又滿足地趴伏在人類肩頭輕輕喘氣，喉間不滿地控訴：
“又放煙花了……”
說著，手往上攀，悶悶不樂地揪住人類的耳朵。
葉清羽任由女人懲罰般地揪耳朵，喉間微動：“什么是放煙花？”
她分明不懂，心頭卻莫名漾起一陣酥麻。
裴小熊貓欲言又止。
小獸的警覺讓她認為這個話題有些危險。
于是啞聲轉移話題：
“摸摸完我，你現在還難過么？”
“還想哭么？”
葉清羽頓了片刻。
驕傲好勝的小熊貓主動掉馬，就是為了給她摸摸、安撫她。
況且，小熊貓天性膽小，方才被她突然闖開門，估計快嚇壞了，卻首先反過來安慰她。
心口微澀。
怎么會這么溫暖的小熊貓……
她溫柔地說：“不難過了，謝謝裴總。”
裴小熊貓輕哼。
雖然她被揉揉得放煙花了，但是至少葉清羽不哭了。
全然忘了方才整個過程中，她其實被人類指尖伺候得有多么舒服。
下一秒，她化作小熊貓，再度趴在葉清羽肩上。
這個姿勢實在很愜意。
“暫時不許摸摸我。”她懶聲命令。
不許人類摸摸她，卻又要趴在人類懷里，真是把葉清羽當一棵小樹了。
葉小樹毫無怨言，盡職盡責。
裴小熊貓的毛茸腦袋倚靠她肩頭，絨毛一直蹭著她的耳廓，有些癢。
葉清羽癢得忍不住動了動頭，卻被裴小熊貓一爪按住了臉。
“說了不許摸摸。”
“沒有要摸。”葉小樹眨眨眼，無辜地說。
她感覺按在自己臉頰上的爪爪也軟綿綿的，像一塊毛絨糕點。
屏息凝神地一動不動，暗自希望某只小熊貓能忘記收回爪爪。
幸好，裴小熊貓真的忘記收回了。
毛茸茸的爪心始終貼著人類溫膩的臉頰。
偶爾在肩窩蹭蹭腦袋，那蝴蝶結般的大耳朵就一直在人類眼前悠來晃去。
春風偶爾吹進，拂過葉小樹的樹梢。
裴小熊貓愜意地闔了闔眼，感覺整只漸漸平復下來，放煙花的感覺徹底消失，身體也不抖了。
“窸窣——”
門外好像有什么細碎的動靜。
裴小熊貓耳尖微動。
她從葉小樹上輕躍而下，落地一瞬化作人形，走到門口。
擰開門把手，將門推開。
便見門外疊疊樂般堆成一座小山、一起聽墻角的毛茸茸們應聲倒地，嘩啦啦摔成一團。
“……”
裴小熊貓怔愣一瞬。
桃花眼分明還紅紅的，卻迅速恢復平日風輕云淡的表情，好整以暇地抱起雙臂：
“這是在做什么？”
摔倒的小獸們紛紛站起來，眼眸忽閃。
念秋說：“……那個，我們是在，是在恭迎百獸之王登基！”
裴小熊貓默了默，微歪腦袋。
“我不是，我剛掉馬了。”
古月說：“我先掉馬，她才去你辦公室的。”
裴小熊貓慢半拍地眨眨桃花眼。
咦，竟然贏了？
勝利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百獸之王實至名歸！
沒等裴小熊貓驕傲，有小獸犀利詢問：“絨姐，你怎么掉馬了？眼睛還紅紅的。”
“……”裴小熊貓桃花眼忽閃。
后知后覺兩腿有些發軟，她狀若無意地往右靠，半倚門框。
而后揚揚下巴：“方才用爪把人類揉揉得放煙花了。”
百獸之王出門在外，面子都是自己給的。
不過得小點聲，免得被人類聽到或拆穿了。
“！”
小動物們霎時露出敬佩的目光。
雖然不知道“放煙花”是什么意思，但那輕易將大家原形識破、一只一只迅速揭穿的聰明人類，卻只能拜倒在絨姐的爪爪下，予取予求。
不愧是把馬甲捂到最后才掉的絨姐！
而小動物們亮晶晶的眼睛間，有一雙格外閃亮，睜得像銅鈴——
磕的cp發糖了！
水逐掏出隨身攜帶的紙筆，記錄下新的創作靈感。
下期雜志就寫小熊貓和人類一起看煙花，人類被小熊貓醬醬釀釀……
應付完小動物們，熱鬧的辦公室門口總算散場。
裴小熊貓靠著門框緩了會兒，聽見身后半掩的門被打開。
人類清潤的嗓音響起，誠心祝賀:
“百獸之王？恭喜裴總。”
裴小熊貓脊背一僵，睫羽輕扇了下。
方才說的話，應該沒被人類聽見吧。
——當然聽見了。
裴小熊貓洋洋得意說出的每一字都被葉清羽敏銳地捕捉。
她心里好笑。
不過出門在外，小獸肯定要點面子的，她并不介意配合。
只是……放煙花到底什么意思？
感覺很重要，得找機會探索出來。
裴小熊貓猶帶粉意的鼻尖微動，忽然嗅到危險的氣息-
午后的一切著實難忘。
都已經坐回工位半小時，葉清羽仍在意猶未盡地回味什么，耳尖紅暈遲遲難褪。
偶爾被記憶中的畫面可愛得受不了，還忍不住抬手揉揉額角。
甚至都忘記有只鵜鶘正坐在她右邊，隨時可能化成原形夾她。
與此同時，裴小熊貓步入三樓浴室，泡澡洗去黏膩。
她決定去網絡上搜搜放煙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人類揉揉得放煙花的感覺很舒服，又令小熊貓難受。
對了，要把那里總是濕的事情也順帶一并搜了。
洗完澡，她來到工作區，準備往辦公室去。
無意看見葉小樹白皙明凈、正正戳到她小熊貓心尖尖的漂亮側臉，腳步莫名其妙就往葉清羽那邊邁。
……
終于稍微從記憶中回過神，葉清羽在手機上搜索：
【小熊貓說“放煙花了”是怎么回事？】
【小熊貓會放煙花嗎？】
顯然，這些問題搜不出所以然來。
她思忖片刻，干脆點進小熊貓科普視頻，認認真真觀看起來，期待能有收獲。
可惜直到視頻結束，仍然沒有看到“放煙花”相關科普。
大數據推薦了新的相關視頻，很快自動開始播放。
葉清羽都還沒來得及看，耳朵就忽然被揪住了——
“葉清羽。”
她心頭一震，抬頭看去，漂亮老板悶悶不樂的面容映入眼簾。
紅唇張開，小獸銳利的犬齒尖尖露出。
桃花眼微斂，如被突如其來的春雨浸透。
這是很不高興了。
葉清羽心頭一緊，還沒開口說話，就見裴小熊貓轉身便離開。
背影冷傲而憂郁。
她怔愣須臾，后知后覺手機正在自動播放某只陌生小熊貓的視頻，頓悟。
完了。
她連忙站起身追過去。
葉小樹身高腿長、每天還堅持運動，按理來說不會追不上的。
奈何某只小獸鉆近道，化作小熊貓后直接跳上二樓窗臺，往外輕盈一躍，落在槐樹延伸的樹枝上。
葉清羽看得心驚膽戰，生怕小熊貓摔了。
眼見那團毛茸茸安全地爬到了樹干，她才松了口氣，快速下樓，往后院槐樹去。
這棵曾在她心中頗為詭異，長了大尾巴、還能無風自動的神奇槐樹，如今已經變得樸素無辜。
——槐樹沒有成精，它只是身上長了一只小熊貓而已。
來到槐樹下，葉清羽往上看，試探地喊：“裴總？”
裴小熊貓氣鼓鼓地抱緊自己的大尾巴，不理不睬。
葉小樹下午才剛把她揉揉得腦袋放煙花了，不久后就開始看別的小熊貓！
一整只花心的人類，裴小熊貓再也不要和葉小樹好了！
她團成茸茸一團，眼眸濕漉漉的，可憐又委屈。
一身漂亮的紅棕色絨毛蔫軟，耳朵都耷拉成一對飛機耳。
再也不要讓葉小樹放煙花了……
“裴總，你誤會我了。”
葉小樹在樹下輕聲細語地解釋，每一個字都裹著裴小熊貓喜歡的清潤音色：
“我方才是在看小熊貓的科普視頻，因為想要更了解你一些。看完后，大數據會推送相關視頻，于是手機自動播放了小熊貓的視頻，但那并不是我想看的內容。”
“如果你沒來，我就會劃開了。”
人類語氣很真摯，讓小熊貓不由自主就想相信。
況且細細想來，事情好像的確是這樣。她過去時，那個新視頻才剛彈出來，加載開頭。
裴小熊貓蔫耷的耳朵支棱起來一點點，仍沒說話。
“等等我。”
人類忽然輕聲道。
輕踩落葉的腳步聲響起，隨即逐漸遠去。
樹上悄悄探出一個毛茸腦袋。
裴小熊貓望著人類離去的背影，剛被哄好一點的小情緒又回籠了。
葉清羽怎么不肯多哄哄她？
發情的小熊貓本就身心脆弱，方才被揉揉得腦袋放煙花后，情緒更是敏感不安。
雖然好像是誤會，可那瞬間的難過不假。
思索間，裴小熊貓心里酸澀的泡泡正要冒出頭，后院便再度出現人類的身影。
她眼睛微圓，連忙重新縮回樹枝后面。
葉清羽來到樹下，手里是用保鮮盒裝的蘋果塊，她方才切的。
“我給你切了蘋果，要不要吃？”
她輕聲細語地問。
話音剛落，葉清羽看見槐樹交錯的枝丫間緩緩探出一對雪白的毛茸大耳朵，尖端亦支棱起來。
她無聲勾唇，眼眸里笑意清淺。
“還生我的氣么？”
她說，“對不起，雖然我并沒有想看別的小熊貓，但是讓你感到傷心，我很抱歉。”
“下次絕對不會了。”
赤誠的愛
這段話說到裴小熊貓的心坎坎了，格外熨帖。
見那毛茸大耳朵動了動，葉清羽眸中笑意更甚。
她繼續說：“真不吃么？那我要帶著蘋果走啦。”
“剛切的，看起來就好甜……”
說完，故意輕嘆口氣。
腳踩落葉的聲音再度響起，人類作勢要帶著蘋果離開——
下一秒，槐樹間急急伸出了一只毛茸爪爪。
“要吃。”
第47章
下班回家, 葉清羽推門便見濃郁的夕陽斜照在地面上。
橘紅色，邊緣暈染得模糊，顯得毛茸茸的。
似乎很不著邊際, 她竟立即由此聯想到某只小熊貓。
要是地上這捧落日是裴小熊貓就好了。
遺憾的思緒在心口一閃而過, 隱約讀作想念。
葉清羽換鞋往里走，家里到處是“小熊貓”。
沙發上的毛毯、走廊的壁畫、床頭的落地燈、掛在立式衣架上的睡衣。
她一筆一畫繪出的小熊貓形象，深烙生活的每一寸細節。
卻在今天午后照進了現實——
裴小熊貓在她懷中毫無防備地露出毛茸肚肚, 讓她得以清晰看見那團愛心形狀的雪白絨毛。
位置、大小、形狀，皆與她夢中和畫中的完全一致。
甚至并不需要通過那團絨毛辨認。
當時乍一垂眸, 她便篤定——這是她夢里的小熊貓。
到底是什么樣的巧合和緣分？
在還沒遇到裴總前, 竟已于夢中千思百想。
葉清羽翻開書房里的畫冊, 看自己的筆觸從稚嫩滯澀到成熟流暢。
近十年來, 鍥而不舍、反反復復描摹這一只小熊貓, 厚厚一疊畫紙是某種具象的眷戀。
心緒涌動, 腦袋刺痛, 似有塵封已久的內容試圖撞裂枷鎖。
她扶額緩了會兒, 陣痛漸消, 才在書房坐下。
準備好紙筆顏料，筆刷蘸取夢幻的色彩，細觸輕描。
裴小熊貓躺在她懷里討摸摸的可愛模樣很快躍然紙上。
葉清羽小心地將這張畫放在一旁晾干, 忍不住又畫了一張——
槐樹間探出一只毛茸爪爪，著急忙慌地往蘋果伸去。
畫著畫著, 她忍不住輕勾起唇來。
“嗡嗡。”
一旁手機振動。
擔心是小熊貓的消息, 葉清羽放筆拿過手機。
【裴小熊貓：葉清羽，我在和你媽媽吃飯。】
心跳陡顫。
這兩位怎么遇到了？
那場面不敢想。
葉清羽立即回復：【你們在哪里？】-
本該懶洋洋窩在槐樹的時間, 裴小熊貓來到了工作室附近的商場。
是涂山月給她發消息，說這里新開了家水果店, 果盒拼盤特別鮮甜，還有幾種罕見的熱帶水果。
上次來過這家商場，裴小熊貓輕車熟路地在一層穿梭，新開的水果店就在眼前。
開業有優惠活動，又有罕見熱帶水果作為噱頭，門前大排長龍。
水果香味濃郁，聞起來就很甜。
裴小熊貓舔舔齒尖，在隊伍末尾排起隊來。
手機振動，柳醫生給她發消息：【小能，到發情期了么？】
裴小熊貓低頭打字：【到了。】
柳綿語重心長：【避免和人類接觸，否則像你這種特殊體質的小熊貓，很容易就會……】
裴小熊貓眨眨桃花眼。
很容易就會什么？
除了放好幾次煙花，分明什么事情都沒有啊。
她認真敷衍：【知道了。】
剛把手機塞進口袋里，前方忽地炸開刺耳的喧嘩。
貌似是有人反復插隊被教訓，打起架來了。
“嗖——”
一塊西瓜飛出，險險擦過裴絨的發梢。
著實猝不及防，她嚇得渾身一抖，兩手當即掌心攤開，高舉至耳側。
桃花眼也浸潤幾分水光。
隊伍里有這樣一位絕艷出塵的美女，不笑時顯出不易接近的氣場，大家本來都在目不轉睛地暗自看她。
倏地來這么一出，頓時議論紛紛：“看，那個漂亮御姐在投降誒，啊啊啊好可愛……”
葉曌就在這時好奇回頭。
抬眼便見那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地宣布包養她女兒的金主正乖乖地排在隊尾。
桃花眼潮濕，兩手高舉，人群中可憐受驚的小熊貓似的。
葉曌心頭一顫。
怎么會這么像……
分明一只是獸，一個是人。
難道她思女心切，看誰都是絨寶？
思緒紛涌間，她不自覺就往裴絨那邊走去。
側身遮擋那些灼灼打量的目光，對裴絨說：“裴總，好巧啊。”
“……”
裴小熊貓呼吸急促，緩過神后才慢慢放下雙手，眼眸聚焦。
能化作人形的小動物一般都喜歡隱居，極少去熱鬧處、也不愛與人交往，便是因為如此。
她們難以控制的本能舉動，總容易成為路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的樂事。
或收斂或冒犯的打量目光中，小獸回神時本該警惕不安。
然而視線聚焦一瞬，葉曌的面容清晰映入眼簾，裴小熊貓睫羽輕扇，竟感到一種天然的安全感。
就像葉清羽在身邊時那般。
怔愣好幾秒，她不動聲色平穩呼吸。
尋回風輕云淡的神情，喊道：“葉總。”
葉曌的目光描摹著裴絨的面容，眼里笑意清淺：
“裴總是想吃水果么？要不來我店里，我請你吃。”
“這家店賣的，我有。比它更高級稀有的，我也有。”
人類很危險的，不能隨便跟人類走。
摸爬滾打這么多年，裴小熊貓早就總結出了小獸生存之道。
但不知怎么的，與葉曌那雙熟悉的眼眸對視，她莫名其妙便點了頭。
夜晚的商場人潮洶涌，葉曌帶著女兒的金主穿梭。
路上經過過于密集的人群，她母鷹護崽似的把裴絨往自己身后攏。
她們來到上次那家“一葉知味”高檔中餐廳。
剛進去，恰在門口的經理便熱情迎上來，“葉總。”
經理輕車熟路地引著兩位往里走，坐電梯上五層，來到走廊盡頭風景最佳的包廂。
左側名為“清羽”，右側名為“絨”。
平時葉曌都去左邊的包廂吃飯或宴請重要客人，經理的手習慣性握上“清羽”包廂門把手。
葉曌卻神使鬼差地說：“今天去右邊吃。”
裴小熊貓看著右邊包廂上的“絨”字，眉梢微揚。
雖然顯然是巧合，但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包廂吃飯，感覺不錯。
“絨”包廂的規格和“清羽”包廂一致，精致寬闊，落地窗視野極佳。
不過設計有些特別——
踏入包廂，便如踏入了一片春日竹林。從墻壁、地板到可愛的擺件飾品，皆別出心裁地融合了竹林元素，輔以小熊貓的紅棕色點綴，自然氣息濃厚。
沙發上還窩著一個大大的蘋果抱枕。
葉曌對經理說：“先幫我上一份絨絨果盤。”
隨即問裴絨：“裴總吃過晚飯了么？
裴絨搖頭：“我打算晚餐吃水果。”
葉曌微頓。
以前家里的小熊貓被寵得嬌縱，晚上只吃水果，不肯吃竹子。
她便和小羽一起吃煮熟的竹筍，這樣能哄得絨寶嘴饞，也跟著吃一些竹筍。
葉曌回過神來，面上不動聲色：
“裴總不介意的話，我點一些飯菜，你陪我吃些可好？”
裴小熊貓不是不知好歹的小獸。
葉曌都把女兒許給她養了，還請她吃水果，她配合吃些飯菜也無妨。
欣然點頭應下。
等待上菜的間隙，葉曌像親近長輩般閑適輕松地問她：“最近和小羽還好么？”
裴小熊貓自然知道葉曌在意什么。
她氣定神閑、頗為自得地說：“葉總放心，我把葉清羽養得很好。”
葉曌女士睫羽微顫。
她禮貌一笑：“是么。”
服務員推門，送上一盤水果，“這是絨絨果盤。”
果盤里面有白凈飽滿的山竹肉，新鮮清爽的西瓜和蘋果塊，另有青葡萄、芒果，還有一些不知名的稀有水果，看起來就清甜可口。
裴小熊貓桃花眼隱冒微光。
這里不僅把果盤叫作絨絨果盤，里面還全都是她小熊貓愛吃的水果。
“裴總嘗嘗看。”葉曌朝她笑，“這里的水果品質肯定比水果店里更好。”
裴小熊貓矜持克制地頷首。
手隨即迫不及待地握住叉子。
“咔嚓咔嚓。”
她吃蘋果時總是沉浸投入，輕易忘記周遭環境。
桃花眼愉悅愜意地微瞇，白皙圓潤的小耳朵也隨咀嚼一起輕動。
葉曌坐在對面看得恍然。
上一次小羽在場，她的心思主要纏繞在“女兒被金主包養”上，沒過多觀察和細想。
這次和裴絨單獨面對面交談，某份心緒如潮水翻涌。
算起來，絨寶已經離開快十年了。
就算有來生，也不至于長這么大了吧？
她狀似閑聊般問：“裴總家里人在本地么？”
裴小熊貓咽下一塊蘋果，“我沒有家人。”
葉曌眉梢微凝。
心里頓生刺痛的憐惜。
“那，你的名字是自己取的？”
裴小熊貓眨眨眼。
她不設防地回答：“姓是自己取的，名不是。”
名是誰取的？
……竟記不清了。
葉曌還想繼續問，包廂門忽然傳來輕敲的聲響，隨即被緩緩推開。
葉清羽往里探來一個腦袋。
“媽媽。”
見某只小熊貓正美滋滋地吃水果，她心頭驟松。
二位看起來相處氛圍還挺好？
葉曌偏頭看去，輕挑起眉。
“這么著急啊？”
女兒也太寶貝這只……這位金主了。
這才吃幾分鐘飯，就急吼吼找過來。
葉清羽的耳尖溢出一點紅。
她拉開裴絨身邊的椅子，鎮定地說：“我還沒吃晚飯，又不想做，正好來蹭口飯吃。”
裴小熊貓偏頭看來。
腦袋微歪，輕聲說：“坐吧。”
非常坦然熟練地反客為主，自在得仿佛這里是自己家。
葉清羽莞爾，在女人身側坐下，隨手將她垂落頰側的紅棕色長卷發仔細往耳后捋去。
葉曌無奈斂回目光，歇了繼續問話的隱晦心思。
何必再問，這世上豈會真有來生。
兩人一獸和樂融融吃完飯，裴小熊貓對葉曌女士的好感又增。
她招待的水果和菜肴總是很合小熊貓胃口。
小熊貓去洗手之際，葉清羽好奇：“媽，你今天怎么帶裴總吃飯了。”
“你的小絨姐姐在水果店前被打架的路人嚇到了，驚得高舉起手。”
葉曌說：“我就把她叫過來吃水果了。”
葉清羽立即想象到那場景——
小熊貓可可憐憐地受驚，在人群中本能舉手投降，被路人圍觀議論。
心頭頓時揪起來。
“謝謝媽媽。”她頗為認真地說。
葉曌搖頭。
她今天很有些著魔，在人群中看見裴絨的受驚反應，竟短暫把她當做自己的絨寶了。
心里滾滾泛酸，很快轉移話題。
母女倆沒聊幾句，等裴絨回來，瀟灑地散了。
……
從“一葉知味”出來，裴絨的手便柔若無骨地塞進葉清羽的手心，有些難受地說：
“葉清羽，陪我逛逛，吃得好飽。”
整個果盤都被她吃完了。
“今天水果量超標。”
葉飼養員提醒，但裴小熊貓閉耳不聽。
她們閑散地逛到某大型潮品店，里面各類飾品玩具琳瑯滿目。
葉清羽在毛絨掛件區前停下來。
有只小蘋果掛件很適合裴小熊貓。
她問：“要不要掛件？”
裴小熊貓跟著停下。
目光掃過各種小動物的掛件，心頭輕哼。
“不許。”她說。
小熊貓就在身邊，葉清羽還想要哪個毛絨掛件？
見女人不喜歡，葉清羽從善如流地往別區走去。
沒逛多久，裴小熊貓肚子越發脹得難受，都有些邁不動步了。
她不適地啟唇喘氣，走投無路地蹭到人類耳畔，使喚道：“葉清羽，要揉揉肚子。”
葉清羽有些沒聽清，“什么？”
“找個地方，給我揉揉肚子。”裴小熊貓有些悶悶不樂，“好撐。”
偏頭見女人臉色都有些蒼白，葉清羽心頭頓緊。
快速環顧四周，右側盡頭恰是安全通道，“來這里吧。”
“吱呀——”
用力推開厚重的金屬門，安全通道空涼幽靜，光線微暗。
葉清羽找一臺階坐下，拍腿示意。
裴小熊貓化作小熊貓，鉆進葉清羽懷里。
完全忘記柳醫生的囑咐，直直仰躺，放心大膽地露出毛茸肚肚。
即便光線不甚明亮，仍能從飽滿的弧度看出這肚肚比平時圓滾滾，還真是吃太多了。
葉清羽悄無聲息勾起唇角。
擔心光明正大笑出聲，會讓小熊貓懊惱。
今天中午沒能摸到的肚子，現在終于名正言順地摸到。
她伸手覆上去，觸到柔軟細膩的絨毛，緩慢地揉起來。
這里也溫熱軟糯如一團棉花云。
“嗯……”
裴小熊貓精致可愛的毛茸腦袋半仰，舒服得大耳朵微動，兩爪踩奶般按在人類手臂。
這副毫不設防的享受模樣落入人類眼中，讓葉清羽的眼眸有些幽深起來。
她是不是和野獸做同事太久，自己也沾染了些許野性？
分明才吃了飯，此刻怎又莫名其妙生出想吃掉小熊貓的沖動。
人類的手心溫膩柔軟，力度適中且持久，令小熊貓很是滿意。
脹痛的感覺漸漸消失，她被揉得整只慵懶，又有飯后倦意繚繞，不知不覺仰頭睡過去。
而自從想吃小熊貓，葉清羽便沒敢再往那毛茸腦袋望，也就沒發現小獸睡著了。
只垂著眸，盡職盡責地揉著、揉著，位置不知不覺往下偏了一點，觸到腹部愛心形狀的雪白絨毛。
是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樣子。
她被攥住心神，不由自主著迷地反復摩挲那處。
指尖勾畫、打轉，細細描摹愛心形狀。
全然沒考慮過這種小腹部位對春天的小熊貓而言有多么私密和敏感。
而等她回過神來時，裴小熊貓已經整只不住發抖，睡夢中迷蒙睜眼，抬爪抱住她作亂的手便咬下去——
“嘶……”
這是被咬那么多次里，最疼的一次。
裴小熊貓銳利的犬齒尖尖陷進了人類的虎口里，腦袋放的煙花不斷燃至頂峰、絢爛怦然。
難以自抑的顫抖間，力道無助地從牙齒溢出。
舌尖傳來了一股血腥甜味。
失焦的眼眸凝滯，裴小熊貓后知后覺地松開人類的手，粉舌輕動。
是血……血的味道。
以前經常給自己舔舐傷口，裴小熊貓再熟悉這種味道不過。
流血很疼的，會疼得徹夜睡不著。
她被刺激得瞬間清醒，下一秒不自覺化作人形，焦急地念：“葉清羽！”
葉清羽只覺得腿上一重，熱乎的毛茸茸變成了綿軟的女人。
裴小熊貓兩手托著人類受傷的手，借由幽暗的光線看見虎口處兩個明顯的圓圓凹槽——應與她的犬齒形狀完全貼合。
那里正在汩汩冒出鮮紅的血液，格外刺眼。
葉清羽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這才發現流血了。
“沒事的……”
她安慰的話還沒說完，著急又自責的小獸已經抱著她的手，伸出濕軟的粉舌舔/弄起來。
葉清羽瞳孔驟顫。
朦朧明滅的幽暗光線下，她看見懷里女人的桃花眼春水泛濫，臉頰至脖頸都彌漫著勾人緋紅，身軀還在不明緣由地輕輕顫抖。
卻捧著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舔舐血珠。
舌尖卷弄，唇瓣都浸染殷紅的血色。
淚水沿著臉頰滑落，聚集在下巴，晶瑩地晃悠。
有種可憐又懵懂、純凈而醉人的誘。
第48章
右手虎口處的傷被女人濕軟舌尖反復舔/弄, 刺痛似乎由此隱匿。
只余下舌面輕輕劃過肌膚的戰栗，牽帶起的麻與癢從傷口滲入體內，沿著四肢百骸恣意奔涌。
葉清羽喉間發澀, 忍不住咽了一下。
“對不起……”小獸哽咽著說。
前所未有的傷心和自責。
聲音因為舔舐傷口的動作變得含糊不清, 在幽暗的空間里顯得潤澤黏膩。
葉清羽只覺有股麻意從尾椎骨躥出，隨即彌漫整片脊背。
在這般蕩漾的感受里，虎口處傳來又一次舔/弄的濕意, 徹底勾斷了她某根繃緊神經。
整個人都為之顫抖。
葉清羽呼吸微沉，不自覺伸出左手, 輕捏住裴絨的下巴, 微微抬起。
舔舐傷口的動作由此打斷, 女人被捏著下巴朝她看來。
潮紅的桃花眼淚意泛濫, 睫羽尖懸著瑩潤淚珠, 欲墜不墜。
茫然無措地微張唇瓣, 唇面還有一絲殘血, 殊色逼人。
葉清羽胸口深重起伏, 看得忘了該如何眨眼。
“沒關系的, 別難過……”
她開口嗓音喑啞，低聲哄。
左手指腹輕輕碾過女人柔軟潮濕的下唇，揩拭掉一抹血色。
裴小熊貓乖順地任由她動作。
小獸天性使然, 半伸的粉舌不自覺卷弄了一下葉清羽的指尖，將那血色舔走了。
“……”
葉清羽瞳孔微縮, 濕潤的指尖控制不住地抖了下。
有股不明的沖動從指尖觸感往體內躥涌, 所經之處皆噼里啪啦鉆出火星，綻放欲燃。
晦澀的心潮起伏, 許是關于強烈的占有與渴望。
而在被它們徹底吞噬的前一秒——
葉清羽抬眸，猝不及防地撞進裴絨那清澈純粹、毫無自覺的懵懂眼神。
心緒一震, 燎原的熱意倏被澆滅。
取而代之的是種罪惡感。
葉清羽松開女人的下巴，心慌意亂地垂眸結束對視。
裴小熊貓并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勾起人類心中怎樣的翻江倒海。
她整只軟在葉小樹肩頭，眼淚都胡亂擦在人類薄軟的衣料上，“還疼么？”
“不疼。”
人類違心說，語氣努力放得輕松。
“可是，你疼得嗓音都啞了。”
小熊貓認真嚴肅地指出。
葉清羽：“……”
她有些無可奈何，又有些手足無措。
話到舌尖繞了一圈，最后流淌出的只是輕柔的嘆息，“……你這只小熊貓。”
葉清羽從口袋里拿出紙巾，熟練地給這只哭包老板擦眼淚。
裴小熊貓喜歡人類說這句話的語氣，完全拿她小熊貓沒辦法似的。
她邊被擦得睫羽輕顫，邊揚揚下巴，“放心吧，我不是不負責任的小熊貓。”
葉清羽動作一頓：“嗯？”
“你右爪受傷，生活肯定要不能自理了。”
裴小熊貓說：“這些天我會親自照顧你的。”
裴小熊貓以前爪爪受傷流血，就覺得爬樹、走路都好難受，晚上還會疼得嚶嚶哭。
不過那時她小熊貓只有自己。
現在葉清羽早已被明媒正養了，是一個有主的人類。
她小熊貓當然會站出來承擔責任，不讓人類落得半夜獨自嚶嚶哭的境地。
葉清羽沉默須臾，才不太確定地詢問：“裴總的意思是，要來我家住么？”
裴小熊貓點頭：“嗯。”
葉清羽頓時有種危險的警覺。
而這危險似乎并不在小熊貓，在她自己。
她婉拒：“我這只是小傷口，遠沒到不能自理的地步，休息一晚就好了。不用勞煩裴總的。”
裴小熊貓歪了歪腦袋，悶悶不樂道：“你家里藏了別的小熊貓？”
葉清羽：“……沒有。”
思忖幾秒，她又危險地瞇桃花眼：“那，你不想我管你？”
葉清羽：“沒有。”
裴小熊貓心滿意足：“走吧。”
葉清羽：“……”
小熊貓心意已決，根本勸不動。
只是，她說話威風凜凜一言堂，從人類懷里起身時卻整只軟了一下，又再度栽了回去。
裴小熊貓后知后覺，方才腦袋放了場煙花，現在余韻還未散去。
“腿軟了？”葉清羽問。
她估計是小熊貓在自己身上躺的姿勢不對，四肢躺麻了。
“有點。”
裴絨倚靠著人類緩了會兒，雙腿總算尋回點力氣。
只不過之間濕潤黏膩得有些難受。
葉清羽方才是開車過來的，現在正好可以載裴小熊貓回家。
商場離家不遠，十分鐘就能到。
打開車窗，夜晚的春風灌入，有種舒爽的清涼。
燥得微亂的心緒也平復了些。
遠遠看見前方有連鎖大藥店的招牌，葉清羽心念一動。
市面上有款特別好用的金瘡藥，不太嚴重的傷口敷一夜就能愈合。
家里那支快用完了。
葉清羽打了轉向燈，準備靠邊停車，去藥店買一支。
她隨口問：“裴總打算住幾天？”
裴小熊貓說：“等你傷好。”
葉清羽抿唇。
夜晚路燈打在她溫柔秀美的面容上，仙子般出塵。
明滅之間，卻顯出些許晦澀幽邃。
“咔噠。”
她抬手將轉向燈關了，車身毫不停頓地經過了藥店。
……
在車庫停好車后，葉清羽帶漂亮老板去超市買了些洗漱用品。
牙刷、牙杯、毛巾，一次性內褲……
還有裴小熊貓愛吃的水果。
她已經做好照顧小熊貓幾天的準備，卻不曾想，裴小熊貓是認真過來照顧她的。
因為剛回到家，裴小熊貓便說：
“葉清羽，你先快去洗澡吧，然后我再給你舔舔。”
葉清羽渾身一震。
她倚墻凌亂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只小熊貓是在說給她舔傷口。
“……”葉清羽耳尖浸潤見不得人的緋色，有些無可奈何地說，“裴總，傷口一般不用這樣處理的。”
裴小熊貓揚揚下巴夸耀：“我以前的傷口都是自己舔好的，現在身上一點疤痕都沒有留。”
“……以前受過很多傷么？”人類抓到重點。
裴小熊貓輕車熟路地換好鞋，踩著毛絨棉拖往里走，聞言渾不在意道：
“小動物出門在外，哪有不受傷的。”
葉清羽眼眸微黯。
她收拾完方才買的東西，便給小熊貓準備衣物用品。
隨后帶女人來到臥室衛浴：“家里有兩個浴室，你在這間洗，我去外面那間。浴缸可以直接用，消過毒的。”
裴小熊貓眨了下桃花眼，“葉清羽，你自己能洗澡嗎？要不要我幫你。”
說著，她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人類的領口。
看見那纖美的脖頸和白皙精致的鎖骨，她莫名覺得齒尖發癢，忍不住舔了下。
小獸的眼神直勾勾的，毫不遮掩，卻又矛盾地純凈。
葉清羽呼吸滯澀，今晚連番受刺激，有些承受不住。
她匆匆丟下一句“不用”就離開了。
裴小熊貓無辜望著人類落荒而逃的背影。
后知后覺低頭看向自己軟白的手。
葉清羽是覺得她會洗不好么？
不由斂眉。
下一次，一定要找機會向人類證明她小熊貓的厲害。
葉清羽避開傷口，快速洗澡吹頭。
她都收拾完一圈了，裴小熊貓才慢吞吞地走出浴室。
小熊貓顯然有舒舒服服地泡澡，露出睡衣的肌膚都被熱氣氤氳出粉意，整只香噴噴的。
——是葉清羽平日身上的清幽花香。
“裴總，過來吹頭發。”
葉清羽拿著插電的吹風機，指指身前的椅子。
裴絨遲疑地說：“你手不疼么？我自己可以吹。”
葉清羽垂眸看了眼手上再不處理就要愈合的傷口。
她大可以直接告訴裴小熊貓，自己愈合能力向來很強，傷口根本不必掛心。
停頓幾秒，卻只是說：“不礙事。”
心里微赧。
行善二十來年，竟開始哄騙一只小熊貓。
見人類堅持，裴小熊貓最終還是坐在椅子上，享受細致的服務。
柔軟的手指穿梭她的頭發，暖烘烘的風帶走潮意。
裴絨懶洋洋地閉眼仰頭，對自己的人類完全信任放松，不曾注意睡衣領口會走漏多少風光。
葉清羽起初只是在專注地給漂亮老板吹頭發。
俯視之際，余光里有飽滿白膩的弧線偶爾躍動，還有兩顆嫣紅輕晃。
過于招搖惹眼，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奇地瞥了一瞬。
“！”
下一秒手臂驟然發軟，吞咽間亦不慎嗆到。
葉清羽連忙把吹風機一關，隨意擱置在一旁。
自己彎著腰，捂唇咳得驚天動地、耳尖紅欲滴血。
裴小熊貓迷茫地睜開眼。
她看見葉清羽好像是被吹風機攻擊了，可可憐憐的模樣。
頓時起身，拍背給她順氣，“你還好么？”
葉清羽搖搖頭，狀若無意地側身避開女人的照顧，“被、被口水嗆到了，我去廚房喝杯水。”
“裴總要不自己把頭發吹完吧，免得著涼了。”
裴小熊貓有些擔憂地看著人類背影，耳畔還能聽到廚房傳來輕咳的聲響。
葉清羽果然右爪受傷不好用了，替她吹頭發都會變得如此虛弱。
等小熊貓吹完頭發，重新收拾好自己的葉清羽面上恢復了鎮定。
只是她的眼睛仿佛被施了某種魔咒，一瞬也不敢往漂亮老板那邊瞧。
“好了么？回房間睡覺吧。”
她盯著一旁的沙發。
裴絨見葉清羽耳尖的紅暈未褪，有些自責：“下次還是我照顧你。”
葉清羽搖頭，看向地板：“真的只是意外，忽然嗆到了。”
她努力壓下某個揮之不去的畫面，將客廳的燈按滅，帶裴小熊貓回臥室。
床頭燈是溫馨的暖黃，寧靜落滿床鋪。
見裴小熊貓自覺地躺上床，葉清羽從抽屜拿出醫藥箱。
“我想和你分享一些常用的傷口處理辦法，可以么？”
她不知道小獸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都是如何學習人類生存經驗。
但聽見裴小熊貓受傷后只知道自己舔傷口，她有些難過。
以當前的醫學水平，用唾液消毒只是最走投無路的手段，不僅效果差，甚至還有加重感染的風險。
裴小熊貓眨眨桃花眼，看見人類在暖色調燈光下溫潤的眼眸，不自覺地點點頭。
葉清羽以自己右手虎口處的傷口為例，向裴小熊貓展示了如何消毒、上藥、包扎，并附帶相應的藥物知識講解，可謂傾囊相授。
“雖然希望你不要再受傷，但以后若有需要，你可以直接找我幫你處理。”
說完，她抬眸看向一聲不吭的裴小熊貓，想判斷這只小獸是否掌握了。
不過有方才的事纏繞心頭，她只敢看一眼，就匆匆移開視線。
裴小熊貓指尖點點下巴，很快問出一個犀利的問題，讓葉老師有些猝不及防：
“你方才說，那種金瘡藥敷在小型傷口上，基本一夜就能愈合。”
“為什么卻跳過演示，沒有給自己涂抹呢？”
“……”
葉清羽呼吸微顫，垂下濃密的睫羽。
落地燈的光暈流淌過她的睫羽尖，顯得有些毛茸茸的。
空氣陷入短暫的沉默。
就在裴小熊貓以為得不到解答時，卻見葉清羽倏地抬眸朝自己望來。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有幾分青澀如碎星閃爍，克制又赤誠：
“因為你說，等我好了就會走。”
裴小熊貓桃花眼微圓，一時忘了眨眼。
清幽的夜晚，她們穿著款式相似的睡衣對坐在床上，距離近得能感覺到對方肌膚上的香氣和熱意。
人類的眼神分明清澈虔誠，卻莫名讓她心頭翻涌起無形又湍急的漩渦，攪弄得四肢發軟。
腦海空白，只回蕩著一行字：想讓葉清羽一直這樣看她，只這樣看她。
見漂亮老板直愣愣看著自己，桃花眼似泛濫起潮意，葉清羽喉嚨微動。
方才說了太直率的話，把壞心思都盡數剖開，她不由感到些許忐忑。
忍不住垂眸，喚醒發呆的女人：“裴總？你……你覺得這樣太壞了么。”
裴小熊貓回過神來。
無法完全辨清的混亂思緒中，有一條非常明晰：葉清羽可真喜歡她小熊貓。
“沒有。”她輕舔齒尖，勾起唇來。
抬手捏住人類的下巴，傾身就在那出塵的臉蛋“啾”了一口。
她愉悅地說：“這樣很可愛。”
依舊是很干脆純凈、一觸即離的親親。
然而蘸了濃郁的夜色，浸了被單的香味，蕩在幽謐的空氣里，意味莫名變得黏膩。
“……”
在人類呆愣地臉頰泛紅、頭頂冒煙時，裴小熊貓心滿意足地躺下，化作一只毛茸茸的小熊貓。
一咕嚕打滾，抬爪戳戳人類：“葉清羽，關燈睡覺。”
葉清羽滯澀的瞳孔聚焦，看見了每一根絨毛都透著可愛的小熊貓。
一瞬松口氣，整晚的兵荒馬亂終于在此刻平息。
這種感覺就像——
小時候，葉曌女士在家看纏綿悱惻的愛情片。見她放學回家，便按遙控切成兒童頻道，電視上開始播放動畫片。
燈滅，臥室一暗。
裴小熊貓窩在被子里，愜意地蹭了蹭，“你放心，我睡姿很不錯的。”
雖然一般都睡樹，只偶爾睡床，但她從來沒有滾到地上過。
毛茸茸的影子被月光印在墻面上，葉清羽看得心癢癢，有些想摸摸小熊貓腦袋。
最后還是克制住，應道：“好，晚安。”
床很大，一人一能各占半邊，十分規矩。
被單布料摩擦的窸窣聲響漸消，臥室一片靜謐，唯有清白月光流淌。
葉清羽以為自己會難以入眠，實際上很快便睡著了。
兩份呼吸均勻綿長，皎月在夜幕中高懸，籠罩每一份安眠……
“啪——”
葉清羽倏地睜眼。
夢中驚醒，她朦朦朧朧地覺得被什么東西突然攻擊了。
……好像是臉頰被柔軟的毛絨糕點扇了一下。
葉清羽迷迷糊糊地捏住那團糕點，試著放進嘴里輕咬，嘗到滿嘴細膩的絨毛，綿軟得不像話。
忍不住又咬一口。
“嚶……”
旁邊傳來小獸迷蒙的聲音，葉清羽稍微清醒，攏著被子半坐起來。
偏頭看去，發現裴小熊貓整只睡得四仰八叉，爪爪在睡夢中揮舞到了她臉上。
葉清羽失笑。
她把咬了兩口的毛茸爪爪還給小熊貓，又將小獸整只擺正，掖好被子。
葉清羽躺下，安心地重新睡過去。
夢中的小熊貓覺得自己爪爪被咬了，濕漉漉的有些難受。
她下意識舔了舔爪心，把爪毛理順。
半小時后。
“啪——”
葉清羽被蹬得腦袋上仰。
夢境打斷，她再度茫然坐起。
便見小熊貓已經整只睡得上下顛倒，毛茸腦袋胡亂擱在她腰間的位置，而軟乎乎的后爪蹬到了她的下巴。
“……”葉清羽凌亂了片刻。
這就是傳說中的“我睡姿很不錯”？
她半夜思考人生，還抽空抬手捏住小熊貓即將甩到她臉上的大尾巴。
最后不得不將胡作非為的小熊貓整只抱起，困在懷里，讓她無法再作亂。
“葉小樹……”
小熊貓似乎很習慣這個姿勢，終于安分下來了。
軟趴趴地窩在她懷里，如同扒拉著一棵樹。
葉清羽摸摸那軟糯的毛茸腦袋，這回終于能安心睡覺了。
接下來一夜無夢。
……
早晨醒來，裴小熊貓發現枕邊已經沒人了。
“葉清羽……”她揉揉惺忪睡眼。
昨晚她夢見自己成為有絕世武功的小熊貓，把以前欺負自己的人和獸們拳打腳踢，反擊了個夠。
簡直神清氣爽。
“吱呀——”
葉清羽推門走進臥室，看見小熊貓睡得毛毛蓬亂，兩爪在空中愜意舒展成春花。
已經是第二天看見毛茸老板，還是被可愛到心顫。
“醒了？”她輕笑。
“唔。”
大清早就看見人類秀美明凈的面容，裴小熊貓幾分享受。
她推開被子，露出毛茸肚肚，尾巴輕晃，用眼神示意人類摸摸伺候。
卻見葉清羽不解風情地過來把被子拎起，將她整只蓋住：“肚子別著涼了。”
裴小熊貓：“……”
她郁悶地抬爪拍了一下葉清羽的手。
忽然想起：“你手上的傷怎么樣了？”
葉清羽微頓。
她緩緩垂眸：“好得差不多了。”
嘖，這可可憐憐的樣子。
真是太黏裴小熊貓了。
裴小熊貓看得心生愉悅，忍不住想給自己的乖人類一些獎勵。
絞盡腦汁之際，驀地憶起昨晚飾品店里，葉清羽說要買掛件……
屏息等了十幾秒，毛茸老板始終沒說“雖然你的手好了，我還是會留幾天”之類的話。
葉清羽眼眸微黯，轉身往門外走。
“早餐已經做好了，裴總先去洗漱——”
嘴邊的話倏地頓住。
她感覺后腰一重，似被什么小動物纏上來了。
葉清羽回頭，就見小熊貓扒拉在她睡衣上，探出可可愛愛的毛茸腦袋，身后大尾巴高高揚起。
隨她走路，整只一蕩一晃的，像掛在褲腰的毛絨飾品。
見她看來，裴小熊貓毛茸腦袋微歪，驕傲地說：
“送你一只小熊貓掛件，最近上下班都帶上吧。”
第49章
“送你一只小熊貓掛件, 最近上下班都帶上吧。”
葉清羽看著綴在自己腰側的小熊貓掛件，睫羽輕扇，微黯的眸中逐漸晃蕩起比春日煦陽還柔和明凈的光亮。
方才以為裴絨今天就要走, 心頭一片冷寂空蕩。
此刻卻像倏地被一整只小熊貓填滿, 溫熱的絨毛輕蹭心尖。
情緒坐了一場驚險的過山車，急速起落之間，她不由心生熱意。
抬手將毛茸老板從后腰整只托起來, 抱在身前。
垂首，對著那蝴蝶結般的雪白耳朵尖尖“啾”了一口, 軟耳朵因此被壓得彎折一瞬。
唇面上絨毛觸感細膩、軟軟糯糯如云朵, 她差點忍不住咬, 幸而堪堪克制住。
裴小熊貓被親得有些猝不及防。
爪爪扒拉著人類胸前的衣料, 幾秒后才反應過來。
不錯, 養的人類都學會主動和她貼貼了。
還是她小熊貓會馴人。
被“啾”過的那只大耳朵愉悅地微動了動, 她愜意蹭蹭毛茸腦袋, “葉清羽, 我要去洗漱了。”
方才親耳朵時沒來得及思考, 此時見毛茸老板并不追究，葉清羽心頭微松，聽話地抱著她去浴室。
洗手臺面, 牙刷被擠了一截牙膏，平放在盛水的牙杯上——人類早已體貼準備到位。
裴小熊貓心念一動, 化作人形。
隨即發現腳上沒有拖鞋, 只好赤足踩在人類的拖鞋面上，圓潤腳趾蜷縮。
這種姿勢難以站穩, 葉清羽不得不將漂亮老板抱了個滿懷。
兩人跌跌撞撞，晃了兩秒才穩住。
胸前因此緊密相貼, 飽滿的柔軟隔著薄薄睡衣布料，觸感真實。
葉清羽微頓。
昨晚不慎瞥見的風景猝不及防地浮上腦海，她呼吸驟顫，耳尖迅速浸染粉色。
“對、對不起，我去給你拿拖鞋……”
葉清羽臂彎用力，手忙腳亂地將裴絨抱坐在干凈的洗手臺上，轉身就匆匆離去。
她站在床前，自我懲罰地掐住大腿肉，疼得輕嘶出聲。
浴室里，裴小熊貓兩手撐著洗手臺，悠閑地晃了晃長腿。
不明白人類怎么總是紅成蝦蝦，還莫名和她道歉。
……
痛并快樂的同居第二天。
吃完早餐，葉清羽帶著她的小熊貓掛件出門了。
平日都是坐地鐵去上班，但今天有漂亮老板在，自然選擇開車過去。
臨近夏日，八點多的陽光已經些許刺眼。
裴小熊貓戴著葉清羽遞來的墨鏡，捧一個玻璃盒，“咔嚓咔嚓”吃蘋果塊。
路程二十分鐘，她十分鐘就把水果吃完了。
左右無事，好奇地在車里瞧瞧看看。
“葉清羽，這是什么？”
她無意摸到凹槽里的小小一枚包裝。
葉清羽趁紅燈看了一眼，“薄荷糖。”
聽到“糖”字，裴小熊貓立即剝了吃。
冰冰涼涼，又甜滋滋的，很難不上癮。
“還要吃。”她說。
“只有那一顆，買東西送的。”葉清羽輕聲細語地說，“比起水果，直接吃糖對小熊貓健康更不益。”
裴小熊貓桃花眼微蔫。
葉清羽不用看就知道漂亮老板是怎樣悶悶不樂的表情。
思忖兩秒，她哄道：“晚上回家帶你買。”
此時，她尚不知道今晚會有多后悔這次心軟。
……
小樓后院很寬敞，陰涼處停一輛SUV綽綽有余。
裴小熊貓剛從車上下來，就被小動物們炯炯的吃瓜目光簇擁。
念秋說：“絨姐，你怎么早上和葉清羽一起來上班？”
水逐抖抖耳朵，眼中劃過頓悟，“難道是入贅了？”
想著，她拿出筆記本記錄由此衍生的新靈感——
《小熊貓贅A大展雌風：人類O一胎三只小熊貓崽崽》
白霜安靜地站在一旁，目光狀若無意地掃過裴絨的脖頸鎖骨處，發現那里一片白白凈凈、毫無痕跡。
她清冷的眉眼微斂，手不自覺捂住領口，它遮掩了鎖骨上的暗紅咬痕。
“小貓，不算我放縱，大家都是這樣的。”
那壞女人竟然哄騙她。
而面對諸位的關心，裴小熊貓指尖輕抵鼻梁上酷酷的墨鏡，風輕云淡地回答八卦小獸們：
“葉清羽受傷了，我去照顧她而已。”
沒有想象中的勁爆八卦，小動物們頓覺無味。詢問了一下葉清羽受傷情況，隨即放心散去。
九點整，絨竹工作室開會。
葉清羽坐在沙發上，姿態端正，目不轉睛地看漂亮老板說話。
這只小熊貓早上還毛毛蓬亂地躺在她的大床上咕嚕打滾、扒拉在她的睡衣上說自己是毛絨掛件——
現在那雙桃花眼卻風情流轉，嫵媚勾人。紅唇張啟間，說話不急不緩。
頗有成熟的上司風范。
矛盾反差令人心癢。
“《小動物生存指南》第一期發售至今，總共售出一千五百本。”
裴絨半倚靠在沙發上，說完后眉梢微斂，顯然對此不太滿意。
“在定價僅為1元，并且花費大額進行短期推廣的情況下，這個售賣情況遠不及預期。”
“對我們的雜志而言，高銷售量至關重要——畢竟每售出五百本，可能只有一本是恰好售賣給小動物的。”
話一出口，大家都點點頭。
羅汴輕輕嘆口氣：“畢竟我們的雜志內容就不契合主流。人類看了讀不懂，也就不會向其他人推薦；小動物往往避世，與社會交集度不高，很難了解到不夠熱門的東西。”
小動物們都有些愁眉苦臉。
裴小熊貓說：“沒錯。雜志本身若沒有足夠豐富和具有吸引力的內容，銷售量便沒有保證，救援更加無處可談。所以現在亟需開發人類和小動物都喜聞樂見的內容。”
葉清羽想到什么：“裴總上次開會提到過，雜志將進一步建設小動物情感欄目和小動物漫畫欄目，對么？”
裴小熊貓點頭：“情感欄目的建設依靠粉絲投稿，目前缺乏粉絲；漫畫的話，白霜還在尋找畫手合作，目前沒有合適的。”
葉清羽抿了下唇。
如果是在別的公司，以她摸魚養老的工作理想，絕不可能為自己攬活。
可此時此刻，她讀到漂亮老板那雙桃花眼里的失落。
也早已從過往種種細節中領悟，《小動物生存指南》或許算是這只小熊貓的夢想。
于是輕輕說：“我來試試可以么？”
裴絨眉梢微動。
“我從小學畫畫，也畫過很多小熊貓水彩畫，裴總你見過的。”
“如果大家覺得我的畫風合適，漫畫專欄可以交給我試試看。”
人類溫柔的眉眼間是沉穩可靠的從容，“現在市面上流行短篇的可愛漫畫，我也能畫。”
“另外關于情感欄目，我也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葉清羽說：“沒有樣板，即便雜志積累粉絲，小動物情感欄目也難以建設起來。我們可以先自己創作幾期情感故事，帶動粉絲情緒。她們若真情實感地受觸動，就會忍不住分享自己的故事。”
“至于如何創作，或許可以參考自身或身邊小動物的經歷。”
作為人類，葉清羽從各方面來說都不是《小動物生存指南》的受益者。
卻能這般上心，主動站出來攬工作，小獸們不免心生感動。
大家一起看了葉清羽手機里的幾張畫，紛紛支持她來畫漫畫，這件事便迅速定下了。
至于小動物情感欄目……
烏姝翡翠色的眼眸忽閃，咬咬牙道：
“人類都這樣付出了，我們小獸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
“不如就把自己的感情故事寫上去。”烏姝說，“最真實的故事，最容易觸動獸心。”
白霜面色仍舊冷靜淡定，耳尖卻暗地微紅：“……要寫自己的經歷么。”
小獸們頓時說：“霜姐，你在藏什么？最近過得春風得意，卻半個字都不肯和我們透露。”
白霜抿緊唇瓣，局促得頭頂都探出一對三花貓耳。
裴小熊貓氣定神閑地說：“遵循自愿原則，大家看著辦吧。”
她小熊貓沒有感情經歷可言，應該不用寫。
到此，會議圓滿結束-
葉清羽坐在工位，習慣性查看投稿bot郵箱，沒有新的投稿。
不由無聲嘆一口氣。
畢竟是剛起步的雜志，急不來，先把別的欄目建設好。
她在腦海里嘗試構思漫畫，很快遇到問題。
起身去找漂亮老板商量，卻見辦公室里沒有小熊貓影。
葉清羽輕車熟路地來到后院，遠遠望見什么，腳步一頓——
只見槐樹下的草坪處，紅棕色小熊貓正窩在她買的搖搖木馬上，兩只毛茸爪爪扒拉著把手，前后愜意地晃晃。
晃得彈軟的大耳朵尖尖一悠一悠的，可愛極了。
葉清羽看得心頭輕顫。
她當即決定，家里也必須有一個搖搖木馬。
忘了為什么而來，她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著，唇角不自覺輕勾。
然而幾秒后，瞳孔驟縮——小熊貓摔了。
葉清羽買的新木馬比之前那個輕盈，晃起來很輕松，比蕩秋千還快樂。
裴小熊貓晃得不亦樂乎，幅度越來越大。
回想起昨晚在夢中成為功夫小熊貓的感覺，更是不自覺將木馬蕩成了海盜船。
倏地，有一陣清朗的春風拂來，將木馬晃動的幅度推至最大——
“嚶……”
春風過境，能仰馬翻。
裴小熊貓整只從搖搖木馬栽倒，在草坪上摔成一團軟綿綿的毛茸湯圓。
正要爬起，忽然聽見身后傳來有些著急的腳步聲。
是葉清羽。
裴小熊貓動作一僵。
完了，如果被人類發現騎搖搖木馬摔倒，讓她小熊貓的威風往哪里擱！
裴小熊貓大腦宕機幾秒，最后決定采取裝睡策略。
整只一動不動地窩在原地。
幾秒后，人類伸手把她撈起來，心疼又自責地交待：“應是這木馬買得太輕了，搖起來容易摔倒。”
“……”裴小熊貓兩眼緊閉，一副睡夢正酣的模樣。
葉清羽得不到回應，低頭仔細看去，才發現漂亮老板在裝睡——
看那輕顫的睫毛，起伏不穩的毛茸肚肚，可不就是在裝睡么。
更何況方才還搖得正起勁呢。
瞬間明白裴小熊貓的想法，她不由好笑。
稍作思忖，故意自言自語：
“咦，原來是睡著了才不小心摔的。”
“也是，若是清醒狀態，裴總怎么可能摔倒。”
說完這句話，葉清羽看到懷里毛茸老板的大耳朵微動，從支棱的狀態變成愜意微攏，應是滿意了。
很快，裴小熊貓倏地“醒來”，“睡眼迷蒙”地看著葉清羽，抬爪揉揉眼睛。
隨即傲嬌地偏過毛茸腦袋：“你怎么抱著我？”
可惜方才摔了跤，腦袋絨毛微亂，還沾了好幾根雜草。
神氣不復，一整只潦草小熊貓。
葉清羽努力回想記憶里傷心的事情，避免被小獸拙劣又可愛的表演逗得笑出聲。
“裴總，我是來和你商量漫畫的事情。”
邊說，邊悄悄用指尖將毛茸腦袋上的雜草拂去。
聽到是正事，裴小熊貓這才正經幾分，“你說。”
葉清羽說：“我在繪畫上只擅長記錄。之前給你看過的小熊貓畫冊里，每張畫都是記錄夢境里的畫面，并非我自己憑空想象的。”
“所以如果由我來畫雜志漫畫，為了保證內容生動有趣，可能需要創作者和我聯動。”
她想過水逐和她聯動。
但畫畫和寫作一樣，一筆一畫皆傾注創作者真摯的情感。而她暫時還讀不懂水逐高作里的play，可能也就無法完美呈現那些限制級內容。
“另一種選擇是，我仍舊記錄真實生活，也就是……畫你。”
裴小熊貓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思忖片刻，她說：“葉清羽，你就畫你我吧。”
如果葉清羽用那么可愛細膩又珍重的筆觸畫別的小動物，她其實也有些不大樂意。
反正雜志發售出去，現實中也無人知道那小熊貓是她裴小熊貓。
葉清羽笑起來：“好。”
這也是她心中的最佳選擇。
“那就這么商量好了。”
說完，葉清羽準備將懷中小獸放下，衣襟卻忽然被爪爪扒拉住。
她還沒反應過來，裴小熊貓精致可愛的毛茸小臉已經湊到她面前。
“啾”、“啾”兩口，濕漉漉地印在她的左右臉頰。
一套動作堪稱行云流水。
“謝謝你，葉清羽。”
裴小熊貓棕色的眼眸在陽光下清澈透明，如有水波泛濫，前所未有地鄭重和真摯-
五點鐘，準時下班。
葉清羽下樓，從槐樹上取走了她的小熊貓掛件，放置在副駕駛上。
“回家前要先買糖。”
小熊貓掛件愜意地上下輕甩毛茸大尾巴，提醒人類。
葉清羽給她系安全帶的動作一頓。
倒不是為買糖，而是“回家”這個普通尋常的詞忽地讓她心生恍惚。
有種格外幸福和安定的感覺。
房子里住了裴小熊貓，好像便真正成為溫馨的家。
她輕勾起唇來，揉了一下毛茸老板的腦袋，“沒忘呢。”
毛茸老板被揉得瞇了一下眼睛，得寸進尺，懶洋洋地要求：“糖要買兩份。”
“好。”人類答應。
葉清羽回到駕駛座，開車出去。
離開院落的一瞬，副駕駛的小熊貓掛件化作了女人。
和昨天一樣，先將車停在車庫，而后去小區的大型超市。
采買了一些用于烹飪晚餐的食材，葉清羽帶小熊貓來到到糖果區。
裴小熊貓在試吃處試了幾顆，有些不滿意：
“葉清羽，沒有那種冰冰涼涼的味道。”
葉清羽說：“那我們去收銀臺旁邊選，那里滿架子全是薄荷糖。”
裴小熊貓點頭。
兩人來到收銀臺旁，果然置物架上全是薄荷糖。
“選吧，看看喜歡什么口味。”
小熊貓的桃花眼如有星星閃爍，很快拿起一罐蘋果口味的薄荷糖。
葉清羽說：“你挑，我先去結賬。”
今天采購的東西有些多，她將它們放在收銀臺上，掃碼后一一裝袋。
這邊裴小熊貓選完一罐，陷入糾結。
太多味道和款式，著實眼花繚亂。
【薄荷草莓味，極致清涼，薄軟舒適……】
她看見一盒粉粉的糖果，眼神微動。
就這個吧，包裝漂亮。
她將兩盒糖遞給收銀員，很快掃上。
葉清羽報會員號碼時，裴小熊貓將糖果揣在了兜里。
回到家，葉清羽開始洗菜，裴小熊貓自告奮勇地幫她煮了飯。
隨后無所事事，她先拆了那罐蘋果味的糖果，倒出兩粒。
“葉清羽。”
葉清羽偏頭，被喂了兩顆糖。
她不愛吃糖，但還是欣然接受小熊貓的分享。
裴小熊貓自己也含了兩粒，薄荷的清涼伴隨著香甜的蘋果味在唇齒間迸發，讓她舒服得半闔眼。
另一盒草莓味的想必也如此好吃。
忙碌間，葉清羽看見漂亮老板的口袋鼓鼓囊囊，露出了粉色的邊邊角。
應該是放了另一盒糖。
她莞爾，叮囑道：“一天不要吃太多糖，牙齒會疼的。”
“嗯嗯。”
晚餐都是小熊貓愛吃的，飯后肚子圓圓。
擔心腦袋再度放煙花，她沒讓人類揉揉肚子，老實地一起出去散步。
回家后，裴小熊貓舒舒服服地泡在浴缸里，忽然想起被自己遺忘在外套口袋的草莓味糖果。
她倏地睜開眼，頓時沒心思慢悠悠泡澡了。
迅速洗完吹頭發，今天竟比葉清羽動作還快。
收拾完后，她坐在床邊，手里是方才從外套里掏出的粉色糖果。
長長的指甲撕掉塑料封，迫不及待打開粉盒，取出里面的東西。
一張說明書，十枚粉色的小包裝連條。
裴小熊貓捏了捏粉色小包裝，感覺這糖果薄薄軟軟的，形狀有些奇怪。
她不由拿起說明書，了解這種糖果的吃法。
翻開第一頁，只見一行黑體字映入眼簾：
【本產品將助您高潮迭起，縱享腦袋放煙花般的極致快感……】
她的桃花眼睜圓。
腦袋放煙花？！
第50章
自進入發情期以來, 裴小熊貓的腦袋里已經放過好幾場煙花。
這幾日一直忘記上網搜索，不曾想到買個糖果竟能撞見答案。
她舔舔齒尖，聚精會神, 捧著說明書繼續往下看。
【請嚴格按照以下步驟使用本產品：
1. 剪指甲。指甲需剪至最短, 邊緣打磨光滑。
2. 戴上指-套。
3. 盡情享用今夜的甜蜜。】
甜蜜？
裴小熊貓饞得又舔舔齒尖。
看得正投入，臥室門忽然傳來輕響。
她抬頭，便見收拾完的葉清羽走進臥室, 表情有些意外：
“裴總，你今天這么快？”
裴小熊貓點頭：“我正在拆糖果, 等我看完說明書再給你吃。”
說完接著低頭閱讀說明。
葉清羽往里走兩步, 床頭的場景徹底映入眼簾——
只見漂亮老板坐在床沿, 腿邊是拆開的粉色盒子, 十枚粉色的小包裝正大剌剌地鋪灑在床上。
“……”
葉清羽胸口一滯, 被這場面擊得霎時頭暈目眩、兩眼發蒙。
雖然經驗空白, 但身為成年人類, 不可能認不出來那是什么。
她心跳如雷, 不假思索地快步走到床邊, 拿走裴絨手里的說明書。
馬上就要看到放煙花真相了，說明書卻倏地被拿走。裴小熊貓抬頭望去，有些不解。
“葉清羽？”她眨眨眼。
葉清羽對上那雙瀲滟又清澈的桃花眼, 開口嗓音微啞：
“裴總，你拿錯了, 這盒不是糖果。”
裴小熊貓拈起一枚粉色小包裝, 鼻尖嗅嗅。
“草莓味，甜甜的。”她不相信。
說著就要拆開, 卻又被人類眼疾手快地抽走了。
裴小熊貓眉梢微斂。
人類是覺得她今天攝糖量太高了？
“我只嘗兩顆，不多吃。”她認真道。
“這、這真的不是糖果, 小熊貓碰了不好。”
葉清羽前所未有地窘迫和為難，耳尖紅暈無聲蔓延到頸側，呼吸也不穩，“我先給你收起來。”
說罷，她將空盒子也一并拾起，捧著一堆草莓味的東西就往臥室外邁步。
裴小熊貓怔愣須臾，隨即粉唇不高興地微張，露出銳利的小獸犬齒尖尖。
下一秒，她化作毛茸茸小熊貓。
輕巧躍到人類身上，兩爪揪住人類的睡褲布料。
“我的糖……”
裴小熊貓有小情緒了，聲音很是委屈。
葉清羽的大腿就這樣被一只樹袋小熊貓纏抱，隨抬腿走路的動作一搖一晃。
而這只樹袋小熊貓還在爬樹一般往上攀，很快爬到了腰側，毛茸爪爪直朝人類懷里的粉色包裝扒拉。
面對鍥而不舍的小熊貓上司，葉清羽有些哭笑不得。
客廳落滿漆黑，她一手抱緊指-套，一手護住攀在自己身側的樹袋小熊貓，還艱難用手腕按開了燈。
輕聲細語地哄：“這真的不是糖。我明天另給你買兩盒薄荷糖好不好？一盒草莓味，一盒山竹味。”
聽到“山竹味”，裴小熊貓的毛茸大耳朵微動，扒拉人類的動作停了下來。
“真的？”她問。
“真的。”人類篤定。
葉清羽正要松口氣，卻聽毛茸老板犀利地問：“即便這個東西不是糖，為什么不能給我看？”
“難道它會攻擊小熊貓么？”
“……”葉清羽唇瓣囁嚅，一時失語。
下一秒，裴小熊貓化作人形。
她乘勝追擊，軟白的指尖揪住年輕女人的領口，氣定神閑地說：
“別忘了，我比你大，沒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的確如此。
可葉清羽還沒想好如何解釋這盒用品，尤其現在是危險的夜晚。
她垂眸看到女人長長的手指甲，喉嚨微動。
暫時制服這只小熊貓其實很簡單，剪指甲就好了。
人類眼眸一瞬清幽，正揚著下巴賣弄姐姐身份的裴絨莫名脊背生寒。
她無辜地眨眨桃花眼，就見人類隨手將東西扔在沙發上，下一秒輕松將她打橫抱起，快步往臥室走。
裴絨窩在葉清羽懷里，兩手下意識勾住她的脖頸。
年輕女人的側臉輪廓在夜里深邃些許，顯得漂亮又危險。裴小熊貓目不轉睛地盯了一會兒，尾椎骨無端躥出一絲麻意。
葉清羽將女人輕放到床上，緊接著從床頭柜里拿出克制小熊貓的秘密武器——指甲鉗。
看到那金屬小件，裴小熊貓立即回想起方才說明書上的內容，桃花眼驟亮。
葉清羽準備按說明書順序給她吃糖了？
于是，拿著指甲刀，自信滿滿以為會看到可憐小熊貓的葉清羽，卻發現漂亮老板面露愉悅的期待。
她心頭隱隱生出不好的預感。
遲疑幾秒，還是捏著女人細白的手指，認認真真剪指甲。
“咔嚓、咔嚓。”
十指逐一修剪干凈，還仔細打磨光滑。
看著自己短短的圓潤指甲，裴小能貓滿意地動動指尖，背誦說明書步驟：
“剪干凈指甲，你該給我戴上指-套了。”
“……”
葉清羽呼吸一沉，霎時抬頭朝裴絨看去。
這不是漂亮老板第一次語出驚人。
女人的語氣和眸光也一如既往地純凈清澈。
可偏偏此時此刻，夜色濃郁，緊閉的臥室靜謐馨香。
微暗的床頭燈將她們的面容輪廓勾勒得朦朧，說出口的每一個字亦浸潤了幽邃的色澤。
更何況，某種心思本就早已悄無聲息地翻涌醞釀。
葉清羽抿緊唇瓣，一瞬不瞬看著面前仗著單純胡言亂語的漂亮女人，心里隱隱有陌生的邪惡因子作祟。
似是惡魔在耳畔輕飄飄低語，要把這張脆弱的白紙染上黑墨，要給總是只撩撥不負責的小獸相應的教訓。
念想起伏間，喉頭發澀，吞咽動作都變得滯緩而清晰。
“怦怦、怦怦……”
沖動逐漸在彌漫的夜色中膨脹，心臟鼓噪得胸腔都盈滿熱意，葉清羽注視著裴絨的桃花眼，如蓄勢待發的狼。
裴絨被這般極具侵略和攻擊性的目光看得心頭微顫。
小熊貓本能使然，她忍不住伸出濕軟的粉舌以感知空氣中的危險信號，輕舔唇瓣。
這個動作卻勾得人類呼吸愈重，那雙一眨不眨盯著她的眼眸如同一汪深潭，將清白月色都盡數吞沒。
裴絨渾身抖了一下，肌膚隱隱浸潤熱意，酥-麻的感覺沿著呼吸躥入肺腑。
兩腿忍不住動了動，中間開始泛濫出潮濕。
“葉……葉清羽。”
她開口，手指不自覺揪住床單，濃密的睫羽輕扇，桃花眼里有悠悠水光可憐地晃蕩起來。
下一秒，她看見葉清羽驀地朝自己傾身而來，攜著沐浴后的熱意和幽香，全面侵入她的感官。
裴絨不自覺闔上眼睛，耳尖隨即傳來濕熱的刺痛——被咬了。
這刺痛在極度敏感的耳朵處化作電流般的癢意，鉆進她酥-麻的身體肆意游走，所及之處皆卷起綿綿熱浪，與感官和情緒上的刺激交織碰撞在一起——
裴絨渾身一顫，驀地仰起頭，白皙的脖頸劃出優美弧線。
身體深處不住跳動，與心臟在胸腔里搏動的頻率一致。
煙花盛綻之際，腦中閃過方才看過的說明書內容——
【本產品助您縱享腦袋放煙花般的極致快感……】
她恍惚間想，分明還沒用，怎么就享受到了……
而在裴小能貓腦袋里漫天煙花時，葉清羽堪堪回過神。
她方才控制不住心頭癢意，也出于教訓亂撩小獸的惡劣心思，咬了女人的耳朵一口。
沒舍得太用力，應只是微痛。
下一秒偏頭看去，卻見漂亮老板面若桃花，眼神失焦。瑩潤的淚水漫出緋紅眼眶，接連抖落在身前睡衣布料上。
絕艷的臉蛋緋色動人，漾著某種盎然的春意。
葉清羽眸光一滯，霎時意亂心慌。
若不是今晚那盒大鬧烏龍的草莓味糖，她絕不至于往某方面聯想。
然而此時此刻，在格外微妙的情景下，腦海不受控制地回放上次在商場的安全通道里、上上次在家里的沙發上……
漂亮老板都有過這副潮熱的模樣。
曾經難以領悟的意味與此刻融會、交纏，答案逐漸清晰。
面前女人楚楚可憐的桃花眼中的潮意，輕舔唇瓣動作間透露的欲-色與饜足，這些細節皆逐寸、逐寸，絲絲縷縷地進一步印證了某個事實。
“葉清羽，我特殊時期來了。”
“又放煙花了……”
女人說過的話在耳畔回蕩，葉清羽的心如同被那其中潮濕黏膩的意味扼住，一時跳得快沖出胸口。
她怎么就、怎么就沒想過，現在是春天，小動物們進入了發情期……
煙花在腦海綻放片刻，聲響漸息。
而人類頭一次不主動哄哄抱抱、也不給擦眼淚，于是裴小能貓的眼淚掉得更可憐了些。
她咬唇看著葉清羽，倔強地一聲不吭，瑩潤淚珠不住淌下。
卻忍不住伸出指節都泛粉的手指，輕揪人類身前的睡衣布料。
眼見漂亮老板哭得越來越可憐，渾身都在發抖，葉清羽終于從渾噩的思緒中抽身。
她心尖一疼，來不及多想。
一手捏住女人濕漉漉的下巴，輕抬起那張梨花帶雨的絕艷面容。另一只手從旁抽來紙巾，仔細熟練地給女人擦眼淚。
動作輕柔小心，蘊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是生怕多用一份力就會碎了。
擦完眼淚，她喉嚨微動，整個人都不知所措。
最后在腦海里努力翻找并不豐富的某種知識，魂不守舍地問裴小能貓：“要去衛生間么？”
裴小能貓失落地看著葉清羽。
人類以前都知道抱抱她，今天怎么都不抱了？
她輕咬紅唇，悶悶不樂地說：
“要抱。”
女人眸中的春意和天真矛盾地糾纏在一起，讓葉清羽這個獨自領悟一切的人類頃刻成為無辜的罪犯。
罪犯卻承受不住那雙桃花眼中閃爍的低落，聽話地伸出雙手，于是罪孽加深得更不可饒恕——
她將這只分明只被自己咬了一下耳朵、卻已陷入綿長余韻的小獸整只抱進懷里。
滿懷溫香軟玉，葉清羽的呼吸發抖，青澀得手腳都不敢動。
也是這一瞬間，她終于明白自己以前總覺得想吃小熊貓是什么心理。
并不是真的要吃。
那只是最原始、最野蠻，又最炙熱的渴望而已。
葉清羽微垂睫羽，燈光照在她玉白的臉上，垂落陰影的部分顯出危險晦澀的情緒。
緊密地抱抱了好一會兒，裴小能貓才心滿意足，終于從余韻中恢復些許。
“要去衛生間。”
她開口，放煙花后的聲音有不自知的嬌。
葉清羽眉眼微動。
她機械聽從指揮，將女人抱起來，熟練地輕放在洗手臺上，又轉身為她拿了拖鞋穿好。
“還要幫我拿一條內褲。”女人說。
“……”
葉清羽頭頂倏地冒煙，走路都變得同手同腳。
在小熊貓細細碎碎收拾自己的時候，葉清羽終于逃一般踉蹌地摸到了客廳，走投無路地拿起那一紙說明書快速閱讀。
她以前也只是道聽途說了解一點，知識接近空白，也不知道那只小熊貓知道多少。
看那懵懵懂懂的可憐模樣，估計比她還小白。
而她們之間竟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有了超過三次……
葉清羽深呼吸，不敢繼續想，努力集中精力閱讀手中小冊子。
這說明書竟有十幾頁，從生理知識到各種技巧，深入淺出，甚至還有配圖。
葉清羽一目十行，看得耳朵燥紅。
“葉清羽……”
漂亮老板的聲音隱約從臥室里傳來。
葉清羽手一抖，慌忙將東西收好，堆放在高高的柜子上，小熊貓玩耍時應該夠不到。
這才折返回去。
裴絨已經躺進被窩里，捂唇打了個哈欠，桃花眼尾勾人的緋色猶未褪盡。
“好困。”
“那……睡覺吧。”
方才學習的知識反復在腦海浮動，每一條都很清晰，葉清羽有些不敢和裴絨對視。
關了燈，爬到床的另一側，規規矩矩地躺在床沿，再挪一點就能掉下床去。
“明天我有事情和你說。”
她捏著被子，輕輕說。
“唔。”
放煙花后的裴小能貓變得黏人，手在被子里摸摸蹭蹭，柔若無骨地往人類溫熱的手心塞。
手中倏然擠進滑膩的綿軟，良心本就不安的葉清羽頓時渾身一震，下意識撤開手。
“……”
臥室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兩份微促的呼吸聲。
裴小能貓咬住下唇。
小熊貓發情期本就情緒敏感，不久前才放過煙花更令能脆弱至極。
而葉清羽晚上不肯給她吃草莓糖，放完煙花不主動哄哄抱抱她，現在甚至牽手都要甩掉。
裴小能貓越想越委屈。
她倏地翻身坐起，氣鼓鼓地掀被子下床：“我小熊貓今晚就要離家出走，四海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