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倉庫的臭毛紛飛, 差點沒給胡燕整的干嘔。
等弄明白元棠說的意思,胡燕就更懵了。
“你說啥?做羽絨服?”
元棠重重點頭:“對啊,這里面的鴨絨, 只要處理好, 充在衣服里, 就是羽絨服啊。”
她們兩個曾經在白縣的貿易園見過的,那件賣大幾十的羽絨服, 只是掛了很短的時間, 就被人買走。
元棠一提, 胡燕就想起來了。
但是想起來之后, 她也覺得這件事跟做夢一樣。
“那種鼓囊囊的衣服,里面就是這種鴨子絨毛?這能保暖?”
元棠十分肯定:“絕對的。”
也就是她們兩個在白縣時候沒買過, 出來之后因為滬市不算太冷,兩人冬天都是穿大衣比較多, 所以這種羽絨服胡燕還真不太了解。
胡燕擰著鼻子:“這種衣服好丑。”
羽絨服都沒樣子, 就是一個跟塑料紙一樣的外層皮,按照胡燕的眼光看, 實在是太丑太丑了。
元棠拍了她后腦一下:“你不想想,在滬市是不太需要,但是在咱們老家, 冬天誰還顧著好看?”
老家穿羽絨服的少,冬天就是棉花襖子。各家自己種的有棉花地,到了時候就去地里摘棉花, 在地里走的時候總是被棉花枝子扎。一畝地出的業有限, 一家人的衣服到被子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被子蓋著不暖和了, 就把被子送去彈棉花。
這種情況下,一件棉襖的壽命總是長的出奇。
等閑不會把棉襖扔了, 可想而知大家的棉襖都是什么樣子。
元棠指出:“以保暖為先的衣服,本身就不要考慮美觀不美觀了,只要保暖,就會有市場。”
她買下這個養鴨廠的時候就考慮過多方面的問題,按照她的說法,那就是她小本生意,最好還是把所有的東西都利用上。
鴨毛當然不能浪費,也就是雞毛沒有什么價值,不然元棠連雞毛都能留下來。
不過那點雞毛元棠還是打包出去了,附近有個小作坊,是做毽子的。
元棠按照一車十塊錢的價格賣出雞毛,算是一點點額外的收入。
胡燕被元棠這么一點,也試著去理解羽絨服的新市場,只是她幾次試圖靠近那些亂哄哄的毛,還是狠不下心。
太臭了啊。
元棠這段時間殺的鴨子毛都在這里了,就問誰能抗住這個生化氣味。
“小棠,這個東西……yue……要怎么處理啊。”
元棠按照自己的知識儲備介紹道:“大概是把這些毛全洗一遍,然后去除油脂污垢,然后消毒滅菌,最后曬干烘干……”
過程麻煩,但是賣的價格很對得起這個繁瑣。
胡燕比了個手勢:“你先別說……yue……我找廠家去考察考察……yue……得有機器對吧?”
元棠:“有那么臭嗎……肯定了啊,這要是人工做,做到猴年馬月了。不過外面的布料要人工做,最后還要把羽絨充進去的。”
胡燕堅強的在彎下腰干噦的時候比了個ok手勢。
“沒問題。”
這批鴨毛的最終歸宿,還是被胡燕給拉了回去。
當然了,鴨毛沒有直接這樣弄走,胡燕作為被服廠的廠長,跟大股東元棠簽訂了協議。
胡燕在元棠的地塊上圈一片地方弄個鴨毛處理廠。
所有鴨毛都在這地方處理好,然后再把干凈的鴨毛帶去廠子里充裝。
別的倒是都還好說,只是這個布料問題,胡燕為難了許久。
羽絨服的料子是不能用那些純棉的,鴨絨細小又輕柔,不知道從哪兒就跑了出來,不夠密織的布料根本不行。
胡燕找了一圈,最終才找到了一種類似化纖的布料,結實,帶著工業發展的美感。
胡燕弄來布料之后,就安排員工加班加點做外罩。
她則是跑出去考察一些國內的羽絨服廠家。
這一查,她更有信心了。
國營廠子的羽絨服都賣上百了,她只要能賣上七八十就滿足了。
七八十的售價,成本連二十都要不了。
越發覺得這個生意能做的胡燕撒開手招人。
很快人員就位,胡燕就開始抓緊時間制造羽絨服。
用元棠的話說就是,肯定好賣,但是你要提前幾個月就要趕緊做。
不然等到年底開始爆貨,你交不出貨可算是糟糕。
胡燕這邊忙的昏頭轉向,元棠這邊倒是又迎來一個好消息。
楊川的第一期雜志成功出版。
元棠拿著第一期的《飛揚》雜志,很顯然的看懂了楊川的崩潰。
楊川在開頭的第二頁就貼上了投稿地址。
“我實在是不想寫了。”
他覺得自己的所有表達欲都被這一本雜志給掏空了。
楊川本來是喜歡寫小說的,但是這次一口氣寫了一本雜志的兩個長篇連載,四個中篇,還有八個短篇。
內容從歡喜冤家到反目成仇,從青梅竹馬到形同陌路,簡直是各種類型無所不包。
元棠只是翻閱了一下,就感嘆到楊川的天賦之強。
“你這本雜志第一期我捧個場?”
自從在江沛那里學到一手做天使投資人的路子,元棠也有意識的在培養自己的小圈子。
楊川這種人,你只能用他一時,完全別想著一輩子都管著他。
這樣的天賦,注定了楊川會走自己的道路。
元棠之所以提出要給他辦一本雜志,既是覺得楊川上輩子太慘,也是提前先打好關系。
要是楊川這輩子火的更早,拿她不就能幫自己給產品打廣告了嗎?
因此雖然這本雜志的前期投入元棠都承擔了,并且還掛名了這本雜志的老板,并且雜志中唯一的廣告頁是一整版的干脆面廣告。元棠依舊提出再幫楊川一把。
“我買個一百本,在幾個廠子都散散,大家誰愛看誰看。”
楊川早些日子是做小報紙起步,他原本認識的人不少,更是不缺怎么賣出去的路子。
因此元棠也就只打算買個一百本給楊川湊個意思就是了。
楊川摸著下巴:“一百本哪兒夠啊。”
他光是打算帶著雜志去學校門口擺攤都準備了三五百本呢。
楊川扮做一個擺地攤的小販,把雜志攤開在腳下。
在高中門口,這樣的小攤子并不是只有他一家,很多小攤販都在這里。
也有人在買雜志和書本,邊上聚著一群年輕女孩,那個擺攤的人見她們只看不買,就冷哼了一聲,這一聲哼,立刻把女生們都哼走了。
楊川則是熱情的招呼人來看。
“國內頂尖的言情雜志,剛剛到貨,先到先得!”
楊川一點不臉紅,賣的理直氣壯。
在高中門口擺攤賣書就是這樣了,花錢買的人少,看的人卻多。
楊川鋪開的雜志被小姑娘們拿著看,越看越覺得停不下來。
楊川還在那兒一個勁的攛掇。
“再不買就沒有了,而且這都是連載的啊,你現在不買,回頭后面內容你記不起前面的怎么辦?”
有個小姑娘猶豫再三,最后終于掏了兩塊錢買了一本。
抱著雜志回家,小姑娘把自己的房門反鎖,越看越覺得雜志有意思。
楊川的兩篇連載,一篇是時下比較時興的男女主為愛叛逆私奔的劇情,雖然寫的纏綿悱惻,但是很多人都看過類似的了,并不覺得多新奇。
倒是另一篇連載,現在看起來就很超前了。
楊川寫的是一個穿越小說。
女主穿越到了幾百年前,一個未知的朝代。剛穿越過去她就發現自己一家被滅門,連她養的鴿子都被一刀砍成了兩段。
女主決定查案,在這個過程中遇到了很多人和事,最終和男主攜手查出案件的真相。
這本書要說俗套,很多人在看完第一段連載就猜到了后面一定是圍繞著女主的身世展開,這本不新鮮,復仇題材不論是古今中外都是人們喜聞樂見的創作類型。
但要說新奇,女主穿越到幾百年前……
這個設定一想就覺得有意思。
買了雜志的小女孩越想越入神。
如果是她回到過去,那會有什么奇遇呢?
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幻想,在本子上刷刷寫下自己的靈感。
突然她眼角瞥見雜志的一角,上面忽然寫著“誠意收稿”。
說不出什么心態,她打開那本雜志,就看見第二頁上明顯的收稿通告。
深夜,女孩的父母回家,父親有點驚訝,今天的女兒居然老老實實的在屋里寫作業?
“真是天要下紅雨了!”
女孩母親趕緊瞪了丈夫一眼:“小聲點!”
夫妻兩個躡手躡腳的洗漱,一點不敢吵到屋子里的女兒。
殊不知正在奮筆疾書的女兒案頭,并不是老師布置的作業,而是一連串文字。
像是這樣的場景在很多地方發生。
短短半個月,楊川就收到了快一麻袋的投稿。
第122章
第一期的《飛揚》雜志要說火的話, 那是真的算不上火。
因為現在比較出名的雜志都在書報亭賣,楊川說他站在書報亭外面看,最火的那幾本在學生放學時候一個小時都能十來本呢。
而《飛揚》進不了書報亭, 雖然元棠說不讓楊川再干非法出版, 所以申請了相關的手續。《飛揚》也算是個正經有號的雜志, 奈何這時候的雜志種類實在太多了。
得益于這幾年南下打工的人越來越多,再加上學生們的消費, 現在街頭的書報亭生意別提有多好了。
可楊川是第一次辦雜志, 印刷的數量并不多, 這點量放在書報亭, 基本就是被淹沒在別的汪洋大海的雜志里的命。
更何況好多書報亭都壓根不進。
所以楊川就全靠自己賣,他舍得下臉, 又跑得快。
每次擺攤時候看見有城管來,他就飛快的把雜志一收, 扛著包就跑。
于是第一期雜志確實賣完了。
但是不能說是賣的好。
因為這壓根就不是正常的過程。
楊川本也在忐忑, 別看他面上自信的像是什么,一天天在嘴上說自己寫的東西絕對不可能不火。
但是真到了事情上, 楊川還是顯露出十六歲少年的膽怯。
他幾乎每天都在廠子門口徘徊,問倒是也不問,就是跟門衛說話。
自從廠子走上正軌, 元棠又讓進了幾個安保隊的,門衛有自己的值班時間,到點了還要換班和在廠子里巡邏。
楊川老去, 就把保安隊給弄的很無語。
最后保安隊長只能無可奈何的把話說明白:“真沒有信。”
楊川被挑破動機, 一臉尷尬:“誰說我是來找信的?我就是覺得無聊。”
保安隊長:“……”
這話你信嗎?
以前總是窩在自己那個小辦公室里的人, 現在活像是椅子上長了針,坐都坐不下。
楊川最后惱羞成怒:“誰說我是在意什么回信的?我就是看你們無聊, 來找你們聊聊天的,真是的,不識好人心。”
楊川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把腦袋抵在門上。
太丟人了。
元棠后來得知這件事,也忍不住笑。
好在她還是給楊川留了心眼,讓門衛打聽一下郵局那邊,別是真有信件但是因為別的原因沒投遞過來。
這么一問,投遞員還真一拍腦門。
“那個《飛揚》雜志社就是你們廠子啊?我說呢,最近怎么老是收到這個地方的信件。我還以為是這個雜志社寫錯了地址,這些人都郵遞錯了呢。”
他從郵局后面扛出一個大包,里面信件個個都是鼓囊囊的。
“正好,你們來了就登記一下,回頭我們好給送到地方。”
門衛把信件領回來,楊川這才知道自己之所以沒有收到信件,完全是因為他沒有去郵局登記報備!
郵遞員看到廠子也完全不會聯想到這個雜志社,怪不得他一封信件都收不到呢!
楊川提著一麻袋的信件,像是個地里收獲了糧食的老農,臉都快笑爛了。
這些回信他一個個看,連拒稿他都一封封回。
元棠發現最近廠子加班的情況越來越多。
大概是因為她又放過去了一個招人的消息,所以最近廠子里的人都在拼命表現。
可其中最忙的,居然是楊川?
楊川在廠子里的小辦公室,幾乎每晚都徹夜亮著燈。
元棠還以為楊川是在準備第二期,但是她探頭一看,楊川哪里是在寫第二期,他純粹就是在跟投稿人回信!
元棠:……
她忍了又忍:“你知道好多雜志社都是默認不回復就是拒稿的吧?”
這又不是以后那種郵件,說拒稿就拒稿,一鍵直達。現在基本沒有幾個雜志會正經的寫拒稿。
楊川臉紅了,他狡辯道:“我這不是拒稿,我就是給她們一點意見!寫的都是些什么啊!”
這倒是讓元棠來了興致,她隨手撿起一篇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她就皺眉了。
這里面的故事設定背景在港島,□□大小姐和自己的閨蜜在街上被人騷擾,見義勇為的男主救下兩人。后來□□大小姐如何如何幫助男主走上人生巔峰,最后是□□大小姐父親在幫派斗爭中死亡,大小姐生下和男主的兒子,自己則是被送到國外避難。
最離譜的一點改編是大小姐在離開之前還給閨蜜和男主牽了線,說出了“我知道你也喜歡他,以后我不在他身邊,我希望你替我照顧好他”的這種乍一看感天動地的話。
故事的最后結局是閨蜜和男主養了十八年孩子,女主在十八年后回到港島,男女主在一起。
元棠看完就一臉問號,楊川卻表示這篇文章可看性很高。
“這種□□題材,現在寫在言情小說里的不多。”
事實上,這次的收稿讓他很驚奇。
這些或是稚嫩或是生澀的筆觸,個個都有著不俗的想法。
他那篇穿越文并不算是什么首創,畢竟早在幾十年前,港島就有這種元素的電影和電視劇出現,在很多國內外的影視作品和文學作品中,都有這樣時空錯亂的故事出現。
但是正式的把這種元素作為言情小說的關鍵點來寫,楊川不說是吃螃蟹的第一人,也是前幾批了。
他的腦洞現在看來最好的影響是拋磚引玉,不少人投稿來的都帶有這樣的元素。
有考古人員穿越到古代某個歷史人物身上的,也有穿越到帶著神秘色彩的西方的,還有什么浪漫的國度,最好的一篇是吸血鬼題材。
在一連串的穿越題材中,倒是這一篇的□□題材顯得格外獨樹一幟。
楊川正打算把這一篇放在下一期里。
“怎么,你覺得這篇不好?”
元棠很少對他的工作內容指手畫腳,用元棠自己的話說,她是不喜歡外行指導內行。
外行人看個熱鬧,內行人才能看出來門道。
就像是第一期雜志,元棠縱然覺得有些地方沒有那么好,但是內容上她還是沒有多指導。
元棠:“沒什么,我就是覺得,這一篇的故事里,男主太好命了。”
楊川愣了一下。
好像確實是的,漂亮的女主為他掃清障礙,為他鋪路架橋,為他創造機會。
然后在后面男主即將被阿sir抓住把柄的時候,女主的父親恰好死了,女主父親的死成功把阿sir的目光從還帶著黑底子的男主身上移開。
然后就是女主生下孩子,臨走時候還要貼心的為男主考慮到他一個大男人照顧孩子不方便,所以把閨蜜撮合給男主。
當然了,男主自然是不喜歡閨蜜的,但是閨蜜的照顧和貼心他照單全收。
等到故事結尾,帶著已經成年的兒子和女主團聚。
財富,地位,美人,兒子,甚至紅顏知己也有。
男主最后愧疚的對閨蜜說道:“我對你是第三種感情,既不是愛情也不是友情,你要承認世界上有這樣真摯美好的感情存在。”
如果用男人視角來寫同一個故事,那這個故事就會聚焦于男主是怎么樣的大殺四方,是如何的從一個街頭小混混到后來的大佬。這其中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點綴。
而在這篇故事中,元棠實在是沒有看到男主的付出,除了開始的那個英雄救美,后面的故事更像是一個圍繞男主而產生的美夢。
楊川:“你這么一說還真是。”
他想了想,把這個故事從里面拿掉。
“元姐,我要好好想想怎么給她回。”
除開這一篇有爭議的文章,其他文章也元棠沒有再細看。
她給楊川批了幾個人的預算,讓楊川自己看著招人。
*****
九四年的秋天比以往來的更早,胡燕這邊也終于實驗出了成功的羽絨服。
說起來也是坎坷,胡燕原本覺得羽絨服不就是那個樣子嗎?元棠把大致的流程告訴她,她再找人問問里面的細節,買回來機器不就得了?
甚至她在去考察好幾個廠子之后,更是信心滿滿,覺得自己一定行。
可這一定行,上來就遇上了問題。
鴨絨是在元棠的養鴨廠邊上處理的,但是這個毛太臟了,光是清洗這一個步驟,就要去了胡燕半條命。
她找之前去考察過的廠家問,對方的答案是他們買的就是現成的鴨絨。
“中部出的鴨子,還有南邊出的紅嘴雁鴨,有幾家專門出鴨絨的廠子。不過就是貴。”
胡燕還想去考察考察鴨絨怎么才能在保證貨損的情況下處理干凈,可她跑去最南邊的那幾家廠子,人家壓根連門都不叫她進。
胡燕沒辦法,就往北方去,終于在一家供鴨絨的小廠子里看到了對方是怎么操作的。
她如獲至寶的回來買了幾臺機器,終于把鴨絨給弄出來了。
然后又是來料子,她這次進的料子是進口的,價格貴不說,里面還有一些不過關的次品。
隔著大洋,胡燕又要跟人掰扯售后,最后終于是做出了第一件羽絨服。
可這件羽絨服又出現了跑毛問題,縫紉組又開了幾次會,終于才定下流程。
可以說,真正成功做出一件合格羽絨服的那刻,胡燕最大的想法不是高興,而是提心吊膽,生怕再出什么問題。
好在從這一刻開始,一切順利的不可思議。
胡燕做出了第一批羽絨服,第一個顧客就是元棠。
元棠之前說是要給廠子里的工人們發冬裝,發的冬裝就是這個羽絨服了。
不光是一廠,元棠把二廠三廠都算在內,遠在天津的四廠和五廠這一批沒有,要等到下一批。
三家廠子合計六七百號人,四廠五廠也有四五百號人。
這一千多件羽絨服,胡燕做的時候都害怕元棠破產。
就說是不按照售賣價格的大幾十一百,光是采購價的五十,算下來這些羽絨服也有好幾萬了。
胡燕知道元棠貸款了七百萬,難免替她心慌。
“不如你分批發,今年就發那些老員工。”
這一下子這么多人,一件羽絨服抵上一個月的工資了。
平白多發了一個月工資,回頭人領了衣服就走,你不是虧大了?
元棠卻堅持要買。
“好多工人一到冬天就凍手,凍的厲害時候,干活速度就降下來了。”
尤其是滬市這里沒有暖氣,廠子里又空曠,她還有那么多的特殊員工,回頭再凍病了,這不是耽誤廠子的生產進度。
胡燕:“……行吧。”
說那么多,還不就是為了工人考慮。
于是這一批羽絨服很快就送到了廠子里,元棠特意挑了兩種顏色,一種是青色,一種是紅色。
發了羽絨服,她還讓拉長們去通知。
“這個羽絨服就是咱們冬天的功夫,上頭印著的,是咱們廠子的名字。冬天時候要查是不是穿了工服,要是不穿,就要受罰。”
這個消息一說明白,很多人都大呼難受。
“我瞧著這衣裳好的很,還想著給我兒子穿呢。”
“就是,你看這暖暖和和的,我哪兒用穿這么好的。”
“我就說拿回去改改,到時候我家兩個孩子一人一件呢,這咋說的,不讓改了?”
“人家廠里發的是叫咱們穿,你給誰穿都不行,肯定不讓改啊。”
“嘖嘖嘖,這也太摳了。”
“看你這話說的,你出去看看,哪家廠子會發這么貴的羽絨服下來?咱們廠長是心疼咱,你要是拿著這件衣服給你男人還孩子穿,廠長難道還要再給你一身?這哪兒給的過來。”
……
說歸說,大部分人還都是理解廠子的要求的。
一個個領到衣服之后就開始在身上比劃,有些人不受凍,在這寒風凜冽的深秋早就凍的手腳冰涼,于是干脆直接換上。
因為是自家的東西,自家的貨源,胡燕這一批貨做的實誠,看著平平無奇的一件羽絨服,充絨量卻比別的羽絨服都高。
“哎,拿在手上輕飄飄的,咋穿上后心都在發熱。”
“還真是,乖乖,穿一會兒還出汗呢。”
“怪不得廠長說不讓咱們給出去,這么好的東西,穿一次就脫不下來了。”
……
有人穿著羽絨服干活,感覺就是比以前不一樣,以前為了保暖,穿的反而厚厚的幾層,在廠里工作時候更是手腳都不靈便。
倒是現在這樣,雖然穿的薄了,但是身上暖和,搬個東西也不用笨拙的像個熊一樣。
到了下班,不少人都直接抖擻抖擻衣服,把早上來時候的外套拿在手上,羽絨服則是穿在身上。
胡燕這次選的兩個顏色暗,暗紅色和暗青色,看起來不夠亮眼,但穿上之后很是耐臟。
工人們穿著衣服回家,走在小巷子里都要跟人聊兩句。
“廠子里發的呀,說是羽絨服,里面都是好鴨絨。”
“你摸摸,可暖和了。”
“穿個這個,里面就只用套個毛衣就成。”
“哈哈哈,福利是好些,就是忙。”
……
原本十來分鐘的路,能在外頭晃到半個點才回家。
到家之后再跟男人炫耀幾句。
有那跟兄弟妯娌老人住一塊的,更是要好好炫耀一下。
“說是好布料,不用洗,直接在上面擦一擦就行。”
“給小寶穿?不行,廠里說了,這是工裝,往后要拉長檢查的,誰要是不穿就扣錢。”
……
炫耀夠了,晚上睡前要把衣服好好掛起來。
原本最怕的冷天也不怕了,就等著天氣冷下來,好穿著羽絨服去上班。
臨近過年,元棠這邊算是忙瘋了。
有些經銷商要提前備貨,要知道過年時候,小孩們拿了壓歲錢,一般都是要花在零食和玩具上的。
干脆面和跳跳糖,這都是元棠旗下最扛把子的產品,辣條在過去這一年也是穩步增長,現在二廠的辣條生產線都開了七八條,就這樣還經常三班倒呢。
過年前忙,元棠讓幾個副廠長去宣布說春節要工作到二十九的消息,她還以為很多工人會不愿意。
畢竟她的工人多是女工,一到過年時候,光是準備年貨就已經是個很辛苦的差事了,有些人會寧愿不要加班費也要回去準備過年的東西的。
元棠讓會計做預算,預計的就是有七分之一的人要不能到崗。
誰知道消息一出,各個生產部門都說沒問題。
拉長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一個個比一個積極。
“我們肯定站好最后一班崗!”
今年下半年,元棠終于騰出空來把自己學到的管理學知識好好用在廠子里了,她做出了一版較為詳細的管理細則。
現在廠子里每個月有先進個人,每個季度有先進班組,每年還有幾個優秀員工的名額。
這些名額一人一個獎狀,然后就是獎金,還有獎品。
獎品有時候是方便面一箱,有時候是零食大禮包,還有鴨貨……
元棠是個大方的老板,給的獎勵自然不含糊。
拉長們的獎勵金額更高,所以大家都鉚足了勁頭,想要拿個先進。
有了激勵(獎金),有了保障(保暖羽絨服),廠子里的生產熱情高漲到不可思議。
就在元棠以為這個年要平平無奇的過去的時候,她接到了一通來自四廠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她派去盯著生產的李經理和吳陽。
吳陽的聲音無措而又緊張。
“廠長,四廠著火了。”
第123章
臨近過年, 元棠一直提著心,這幾年下崗的人越來越多,伴隨著而來的也有很多惡性事件。
今年秋天就有一件事, 說是某個下崗的工人覺得是自己的領導針對自己, 一把火把廠子的倉庫給點了。
雖然發現的早, 沒有人員傷亡,但是那廠子的倉庫和機器是一下子燒完了的。
這一燒, 直接給剛剛收購廠子的小老板給弄破產了。
下崗工人早就被抓了進去, 那小老板本來還欠著銀行的錢, 這下一個想不開, 直接跳了江。
對于這樣的遭遇,元棠的圈子里也有不少人心有戚戚。
這樣的無妄之災, 實在是讓很多小老板都嚇得不輕。
開掉人的是原來的國營廠,那小老板接盤時候哪兒知道有這么一遭?
結果對方直接一把火, 燒干了他的所有希望。
這件事之后, 元棠在工廠里很多地方加了滅火器,甚至還專門做了消防演練, 為的就是把這種可能性壓在最小。
可即便這樣,還是出了事。
吳陽的聲音隔著話筒,元棠都覺得心臟發緊。
她似乎是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話筒里傳出來的回聲, 帶著點沙啞
“有沒有人受傷?”
“現場火情控制了嗎?”
“叫120了嗎?”
吳陽那邊嗚嗚啦啦的,顯然是非常混亂,他答道:“目前還不知道, 120已經叫了。”
元棠:“我現在訂最早的飛機, 你安排車在機場接我, 有事情打電話。”
掛了電話,元棠就抓緊時間安排。
她把鄭小蕓和汪琴叫來, 把廠子的一切都托福給這兩人。
“養鴨廠那邊,你讓魏娜管著,我最近有什么事情會打電話回來。”
元棠說完,很快就搭乘最新一班的飛機飛往津市。
到了地方,吳陽安排的人舉著大大的牌子,上面寫著元棠的姓名。
元棠坐上車就開始打電話。
先是打給吳陽和李經理。
吳陽:“我在醫院安排傷者,李經理去配合調查了。”
元棠嗓子眼發干,把車上的一瓶水灌下:“傷亡數量?”
吳陽:“目前重傷兩個,輕傷五個。”
元棠松了一口氣,好歹沒有最壞的那個結果。
她沒有打電話給李經理,料想著現在李經理配合調查,怕是有什么也說不清。
她先問吳陽:“這件事的起因你細細的說,別漏下什么細節。”
她就不信了,在滬市做的應急預案和救火訓練,她都是形成了文件統一下發的,各個廠子后來都照著來了一遭,怎么別的廠子沒事,就四廠五廠出事呢?
吳陽那邊的聲音減弱,像是找了個安靜地方。
背著人,吳陽才把里面的情況說出來。
按照吳陽的說法,這場火最開始是從食堂燒起來的,他剛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喊人去就火了。偏偏今天是個大風天,那火燒起來,很快就燒到了廠區。
他顧不上別的,只能先撤人。
元棠打斷:“你別告訴我這種情況下,還有那么多人沒撤出來?”
食堂起火,又不是別的地方起火,這火就是再見風就長,也不能連工人們都出不來吧?
吳陽頓了一下:“有員工躲在廠區后面抽煙。”
元棠聲音冷下來:“抽煙?你告訴我為什么會有人在廠區抽煙?我說沒說過,咱們做的是進嘴的東西,別說抽煙,就是廠區里最好是不要見個火星?”
吳陽慌忙解釋:“我們是真的不知道,那會兒都已經是拿著大喇叭喊了,偏偏這群人都年紀不大,剛畢業沒多久。他們光看見煙,就以為是個小火災,又想著出來了要被逮到罰款,所以就躲在里面不出來。”
等到發現煙霧大的很的時候,他們也跑不出來了。
最后還是火警來了,才把里面的人給弄出來。
但出來的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傷了。
元棠心煩意亂,她告訴自己不能發火。現在這個時候去追究吳陽和李經理的責任顯得很沒有意義。
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只能去解決。
“醫院在哪兒,我先去醫院。”
她作為公司管事的人,先去看傷者才符合情況。
緊趕慢趕到了醫院,吳陽迎著下車的元棠介紹情況。
“輕傷的五個我問過醫生了,說是小面積的燒傷,正常治療一個月就沒問題了。”
“另外兩個重傷的比較麻煩,其中一家的家屬已經來了,另外一家還沒來……來的那家人感覺情緒很激動,你要不還是先別過去。”
元棠:“先去看看再說吧。”
她跟在吳陽后面,先去看了一下那幾個輕傷,顯然是問題不大,燒傷多是在手上腿上。此刻似乎是嚇壞了,所以個個都沉默。
另外兩個重傷,一個燒傷面積達到百分之三十,一個達到百分之五十。
元棠遠遠看見一家人正在病房前面嚎哭。
吳陽皺著眉頭,也不敢上前:“廠長,等一會兒警察來了你再去吧。”
現在這樣,他都害怕不理智的家屬對元棠做出什么。
很快,警察來了。
元棠亮明身份,兩家的家屬此刻都到了。
一群人鬧嚷嚷的要打人。
“我們好好的孩子,送進去打工這才多久!你們就出這樣的事!”
“天啊,我們可怎么活!”
“醫生都說難救,你們這些壞良心的東西,還我兒子命!”
……
元棠夾在中間,說了幾句道歉,但對方還是不依不饒的鬧。
警察看樣子不行,直接把人拉開分到兩個房間。
元棠低著頭坐在屋子里,心里不是不難受的。
這樣的事,損失什么都不論了,主要是萬一有人喪命,她又要怎么面對這些呢。
李經理配合完調查,也趕來了醫院。
屋子里警察和家屬的聲音都聽的十分清楚,三個人坐在那里,都是一樣的沮喪。
李經理輕聲道:“找個律師吧。”
宋律師畢竟對本地情況不了解,就算是宋律師從滬市過來,這邊也要有個代理的。
元棠嗯了一聲:“我就住在附近的酒店,有事打電話。”
她拿出包里的五萬塊錢,這筆錢還是她上飛機前從會計那兒支的。
“吳陽,這筆錢你先交,治療費用這塊不能斷。”
李經理像是要說什么話,快出口的同時又咽下去。
元棠知道李經理想說什么。
他想說的是重傷這兩個人,沒有必要全力救治。畢竟比起一個重傷患者,就算挽回一條命,以后更是無盡的麻煩,還不如現在就讓對方重傷不治來的干脆。
畢竟死人的賠償金只需要一次付清,而活人的撫恤費可是要一年一年給。
可是元棠做不出這種事,就如同李經理心里清楚也說不出這樣的話。
她囑咐吳陽:“不用跟家屬起沖突,要體諒人家的心情。”
是非對錯有警察來辨明,她要做的就是穩住。
好在兩人的傷勢沒有再惡化,百分之三十燒傷那位很快就出了重癥監護室,那一個五十燒傷的據說也在慢慢趨于穩定。
元棠幾乎是每天都要到醫院和公安局,輕傷的工人們很快出院,重傷的兩個還在醫院住著。元棠一般是當天到醫院去看看病患,然后再去公安局問問調查結果。
食堂的著火也顯得莫名其妙,公安局說一直在調查,不排除里面有人為因素。
元棠給滬市那邊打了電話,說自己要在津市把事情處理好再回去。
這一年的春節,元棠就在這樣的等待里渡過。
那兩位傷者逐漸脫離危險,而家屬們也從一開始的排斥厭惡,逐漸變成了試探。
這是在廠子里受的傷,甭管如何,元棠要賠錢是少不了的。
其中燒傷最嚴重的那家,不止一次的試探元棠要給多少錢。
元棠只說是等到調查結果出來,到時候律師來談。
那戶人家急了:“你是不是想賴?”
元棠:“沒有,阿姨,你兒子現在住在醫院里,我也很痛心,所以醫藥費我全包了,不讓你們有后顧之憂。咱們就等等看結果吧,到時候律師談好多少,我立刻給,絕不含糊。”
那戶人家有點訕訕的。
元棠把話說的明白,她是認栽的,但是要給多少錢,她不會任由他們獅子大開口。
火情到現在還沒弄清楚到底是誰造成的,她不能平白無故認下這個鍋。
那戶人家的男主人拉了拉老婆的胳膊,兩人默不作聲回了病房。
元棠焦急等待結果的過程中,她也接到了一些關心的電話,其中一通來自于已經漂洋過海的江沛。
江沛倒是很務實,打電話沒有過多的安慰,只是給元棠了一個靠譜的律師電話,并且提醒元棠可以去找當地的幾個方便面廠商。
“別老憋在酒店里,之前你去津市考察都沒見過他們,這次碰上事了,也可以當散散心,多聽聽別人的意見。”
元棠想想也是,于是約了那幾家國產方便面廠家的廠長吃飯。
席間眾人說起這件事都寬慰元棠。
“也許沒有那么糟,你這好歹沒出人命,等等結果再說。”
“我之前剛開廠時候也出過這樣的事,好在發現的早,沒有人傷亡,就是燒了三個倉庫。”
“對了,你沒打聽過這幾個工人的背景嗎?”
元棠趕緊說道:“問過的,來了之后就問過,都是一批進廠的,七個人是一個學校的,據說都是高三不上了才下學。”
這一說法讓幾個人都警惕起來。
“七個人一起?”
“你沒問問是誰介紹進來的?”
元棠呆在那里,她還真沒問過。
轉念之間,她很快理解了這幾個人的說法。
酒席結束,元棠第一時間就找到吳陽。
“去查,這幾個人都是怎么進來的,進來之后都表現怎么樣。”
吳陽和李經理也跟著元棠在津市待了一個春節,這會兒被元棠一說,幾個人分開行動去調查,很快就查到了許多不同尋常的地方。
就比如這幾個人都是接著其中一個人在食堂工作的叔叔進來的,進來之后他們是普工,工作了兩個月不到,就出了著火事件。
再細細看幾個人的出勤和平時獎懲,發現這幾個人都記過罰款,罰款的主要原因是他們都沒穿羽絨服。
元棠拿著這份調查,心中涌起一個猜測。
很快,公安局的調查也出了。
燒傷的那幾個孩子年歲畢竟不大,很快就被警察抓住了蛛絲馬跡,拿到了事情的真相。
真相就是,這七個半大孩子都是高三輟學的,輟學之后要進廠打工。他們是早就聽說了咔咔香的待遇好,所以攀著其中一個人的叔叔在里面工作,幾個人就都以學徒工的身份進廠了。
只是這些人想的并不是進廠好好工作,而是想要進廠子里來找卡片。
元棠和李經理吳陽都說不出話來,他們在調查之前不是沒想過這火是不是這幾個孩子放的可能性,順著這個可能性,他們連之前的港生都想到了,但是沒想到最后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為了偷卡片。
這還有更離譜的事情嗎?
公安解釋說:“這幾個人都供出來了,說是受傷最嚴重的那個孩子,他提議的。說是你們廠子里肯定有很大一批的鐳射卡,這個卡可以兌換獎品。他們說現在外面有人收卡。一套集全的卡,能賣一百塊。他們就想著進廠里偷幾套,到時候換了錢,干幾個月就走。”
“后來是發現你們廠子里查的嚴,于是就想出了歪主意,要放把火,把人都給吸引過去,他們好去倉庫里偷卡。”
“誰知道火燒大了,他們反而出不去了。”
“現在情況明白了,這幾個人都涉嫌了犯罪,要過程序了。”
李經理和吳陽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
就因為這個荒謬的事情,他們的廠子就被燒了?
價值幾十萬的機器,還有倉庫里的貨物,以及房子和食堂建筑。甚至還有因為這件破事導致的廠子短期內無法開工問題。
就因為這些人要來偷卡片?
這是什么荒謬的借口!
吳陽胡子拉碴,眼睛里都是寒氣:“他們這樣干,我們要起訴!”
前后的醫藥費,還有每天這些人在醫院的吃喝,這兩家人都是一大家子在這里,每天光是吃喝都要額外多給十塊錢。
吳陽是跟這兩家人接觸最多的,知道光是醫藥費,這部分就已經花出去三萬多塊了。
吳陽咽不下這口氣。
警察:“可以起訴要求賠償,但是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個賠償估計是難拿到。”
如果是富裕人家,難道會讓孩子高三不上去打工?
李經理臉色難看到了極致,難道就這樣算了?
可實在是叫人憋氣!
元棠想了想:“買幾個新聞吧。”
事已至此,只能安慰自己,一來是宣傳放火危害,二來再推推知名度了。
第124章
元棠面無表情。
她倒不是圣母, 只是事實在這兒擺著。
幾個剛成年的半大小伙子,刑事責任跑不掉的,民事賠償自然有律師去追償。
但是事實就是這筆錢很難拿到全部。那幾家人她都在醫院接觸過, 都是很普通的小市民, 就算是把房子賣了, 也難還上她的損失。
光是廠子的損失就已經大幾十萬,還有她墊付的醫藥費用和廠子停工的損失, 全部加起來, 小一百萬。
這可是就九五年的小一百萬。
就是把這幾家人全都賣了都陪不起。
也就是元棠還有點別的家底, 要是換了別人, 這一場火就能破產。
李經理氣的大喘氣:“真是氣死人。”
元棠也氣,但是沒辦法。
現在情況已經明了, 那兩家人本來還想著兒子也救過來了,就該談賠償了。
誰知道警察居然直接來把人從醫院帶走了。
這下子一群人哭天搶地, 警察說是這幾個人放的火, 現在人證有了,物證也基本弄明白了, 火警都從火場里找到了這些人在后廚那兒燒爐子的痕跡。
造成了特大的損失,板上釘釘的五年以上。
家屬哭的厲害。
“你們就是跟她是一伙的!”
“明明不是我家孩子放的火,你看看他都燒成什么樣子了, 你們肯定是收了錢!”
“老天呀,快來看看這些欺負人的!”
……
元棠在得知真相之后,就把處理后面這些問題放給吳陽去管了。
這次四廠著火, 吳陽和李經理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兩人都知道元棠的行事風格, 知道回了滬市只怕還有內部的檢討會等著他們。
因此吳陽憋了好幾個月的怒氣終于發了出來。
那兩家人里燒傷最嚴重的那家鬧得最大, 因為警察不僅把人給抓走了,還把那個半大小伙在后廚工作的親戚也抓走了。
縱火罪的判罰本身就是要考慮到多方面的, 這次造成了這么大的影響,主謀判的更重,就連那個親戚也得進去。
這家人拼命的想要找元棠,之前元棠每天到醫院的時候,他們總是愛答不理,那會兒心里想的是自己占著理。
后來孩子命保住了,他們想的是怎么也要讓元棠負責。
燒傷之后身體受不得累,那穩穩當當的一輩子工作總要有吧?
藥要連續吃,那肯定是要廠里全掏吧?
那個在后廚工作的親戚還跑來悄悄說過,說最好是讓廠長給寫保證書,把一家人都給弄到廠子里去。
孩子受了這么大的罪,給點兒賠償難道不應該?
就連七大姑八大姨最近都來往密切了許多,一個個都出主意,勸著怎么才能讓對方的賠償更有價值點。
誰承想還能情況倒轉呢?
警察來抓人,那后廚的親戚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后面一聽,人都給嚇癱了。
他是憑借著自己跟廠里的副主任關系好,所以才想著把自家親戚弄進廠子里,進廠之后,這幾個小子總是去后廚找他,他也是知道的。
出事那天他恰好不在后廚,就給這幾個人鉆了空子了。
警察說的明白:“用的是你后廚的油,說是直接澆在硬紙殼上燒的。”
后廚的親戚剎那間傻了眼。
他在后廚工作時候,趁著職務之便偷偷扣點東西再正常不過了,那硬質殼子,是他們后廚一個老頭撿的。
廠子里是做干脆面的,還帶著獲獎卡面的回收,回收的卡面要整理,裝卡片的箱子就沒了用處。
那老頭背著人偷回來,怕被廠子領導說,就都藏在后廚里。
人是被警察帶走了。
元棠也從吳陽口里得到了最新的進展。
她嚴肅的表情叫吳陽抹了一把汗。
“抓緊時間處理吧。”
處理完之后,總要復盤一下這次事件中出現的問題。
元棠從一開始就知道,沒有任何一家企業不存在問題。
上輩子短視頻平臺上經常說一句話,世界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事實上很多企業是草臺班子的本質原因,是因為時代發展的太快,大家都在搶時間。
多數企業“帶病生存”,只要發展速度趕上病情惡化,那病情就可以一直往后擱置。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這樣一個小規模的企業,也會出現這樣大的管理疏漏。
那戶人家找元棠找不到,就只能揪著吳陽哭求。
雖然嘴上再說是警察跟廠子勾結,但是證據都放在眼前,他們再不相信也只能認了。
他們求吳陽,希望吳陽能讓元棠寫諒解書。
吳陽鐵面無私不寫,這些人口不擇言。
“你們廠長又不差這點錢!”
“這么多的錢,你們就是要逼死我們!”
“為富不仁!資本家!”
吳陽耐心告罄,這些人怎么有臉說出這種話的。
他咬死了不可能不告,也不可能放棄追償。
這家人天天在廠子門口鬧,又是跪又是求,很快就引來了本地的報紙采訪。
報紙是吳陽找來的,很快這件事就上了報。
七個小伙子燒廠,只是因為要偷卡片。媒體很快抓住了重點。
在元棠的指示下,這件事不出意外的上了新聞,就連電視臺都來采訪她這個受害人廠長。
這也是元棠第一次出現在鏡頭前面,她穿著樸素,站在燒的凄凄慘慘的四廠門口,對著鏡頭接受采訪。
“損失當然是有,這里的機器和廠房都已經被燒差不多了。”
“還好沒有造成太大的人員傷亡。”
“感謝大家的關注,近期的干脆面還是能保證供應的。”
“我們廠子也會做好后續的防火宣傳,也要提醒大家,我們的卡片都是有專人管理的,不存在什么能從什么內部人員那里拿到的情況。”
“請大家認準我們的品牌,從正規渠道購買……”
這次的采訪無疑是成功的,至少這個看似笑談的新聞,把干脆面這個品類零食推到了很多家里沒有小孩的人面前。
元棠的損失還沒有收回,四廠的重建更是需要時間。
元棠讓吳陽回去開了檢討會,再長期駐扎在津市解決四廠重建和五廠出貨。
同時,原定要分給幾個副廠長的分紅,吳陽的取消。
吳陽接受了這個方案。
事實上他很感謝元棠只是扣掉他的分紅,而沒有把他棄置不用。
要知道現在廠子發展好的不得了,就像是一列在轟隆隆往前開的列車,他這個坐在車頭位置上的人,就算是一時落下一點,他也不愿意下車。
檢討會上,李經理和吳陽都深刻總結了自己的經驗教訓。
一個是廠子里的管理不到位,這種日常總是溜號的員工,還有工作不認真的,都要加強管理。
二個是進廠的人沒有做好調查。
其實進入九零年后,很多地方的廠子都是這樣的,喜歡從熟練工人那里扯關系招人。
一來是效率快,二來也是覺得能在廠子干下去的都是穩定的,招來的人流動性會弱一點。再有就是很多廠子的前車之鑒,有些工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有時候廠子里正要貨呢,這邊人就走了。
元棠剛開廠子那會兒也想著不要用熟人,畢竟廠子里是小社會,二廠的前車之鑒擺著,之前二廠拿到手里之后,光是為了把廠子里那些盤根錯節的關系分開,元棠就花了好長的時間。
任何一個廠子時間久了,就難免會有抱團問題。
元棠想從根源上解決,但是這時候既沒有什么學信網,也沒有什么人臉識別。
有些廠子都是大街上一喊就招人,只要手腳健全就用。元棠還算好的,甭管誰來,先做個題或者面個試。
有些廠子招到不像樣的人,也是頭疼的厲害。到后來,元棠也不在這樣的事上糾結了,甭管怎么樣,有人來上工就成。
索性后來廠子福利好,好多搭著關系進來的也算勤懇,沒出過事,所以元棠就放下了警惕。
現在看來,壓根沒有一勞永逸的方法,只有是加強中層管理。
元棠拍板:“咱們內部現在也該組建一個管理組了。”
這么多的廠子,上千的員工,還分布在南北三個地方,元棠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糾察組。
“抽調人手吧,學歷要高一些的,至少也要是大專畢業,之前咱們的管培生輪崗也差不多了,先組一個小組出來。每個廠子配備安全生產員和糾察員,流動的小組安排幾個人,不固定人員,我和其他所有中層干部都隨時有可能加入其中。”
“如果被糾察組發現問題,處罰頂格。”
元棠這個決議獲得了一致通過,這次的火災事件,給所有人都敲響了警鐘。
之前伴隨著廠子的飛速發展,大家都與有榮焉,這次的火情給每個人都緊了緊弦,重新把重點放回到生產安全上來。
****
因為這次意外,元棠在學校請了一個多月假,等回到學校,就從黃欣楠口中得到了一個震撼人的消息。
“田蜜分手了。”
之前的工作忙碌,元棠每天都在操心,這下突然聽到田蜜的消息,居然有種松口氣的輕松。
跟牽扯多少人飯碗的商場比起來,這種戀愛腦都帶著一點清澈的愚蠢可愛。
黃欣楠吐吐舌頭:“你不在,所以沒看到那個盛景,真是可惜了。”
黃欣楠繪聲繪色的給元棠比劃,說起田蜜跟劉明的分手,那是畫面感拉滿。
“去年不是田蜜她媽說了嗎?說要扣掉田蜜的生活費,一個月只給她十塊。”
田蜜當時就傻了,她一個月哪兒能只花十塊錢啊,就算是小學,她一周也有兩塊錢的零花錢的。
十塊錢,連她現在每個月的一頓飯錢都不夠。
田蜜在學校丟了人,回家就鬧,非要讓她媽承認她跟劉明的關系。軟硬兼施,好話歹話說遍,偏偏田蜜她媽就是不松口。
問來問去就一個態度,要么跟劉明分手,要么就是家里斷生活費。
其實十塊錢也不算少了,要是田蜜跟劉明分手,這個錢夠她在學校吃個午飯,她還能每天晚上回家,早飯晚飯都在家里解決。
但是田蜜哪兒能干呢?
如果說原先劉明是她的男朋友,那現在為了劉明放棄了這么多,田蜜已經徹底離不開劉明了。
她鬧了一通,沒得到結果。
最后只能委屈巴巴的騙家里說自己跟劉明分手了。
其實是沒有分的。
但是田蜜為了拿到父母的錢,只好裝作暫時順從。
后來田蜜父母真以為她回心轉意了,錢上面雖然還卡著,但是平時在家里是不缺她吃喝的。
田蜜有時候就從家里拿東西給劉明。
這哪兒能是長久的辦法?很快家里就發現了。
田蜜這下連十塊都沒有了。
不僅如此,父母甚至擺明了不讓她回家。
用田母的話說,那就是如果田蜜還不悔改,她就當沒有田蜜這個女兒了。
這話說的夠狠,田蜜嚇的直哭。
田家父母狠下了心,這次是一定要讓兩人分手的。
田蜜沒了經濟來源,劉明那些誓言就成了空話。
黃欣楠:“你是不知道,田蜜從咱們宿舍出去之后,她媽后來給她攆出來,又給她交了住宿費。但就是沒一個宿舍愿意讓她住進去。”
時間久了,大家也早看清了田蜜那個看似壯烈的戀愛什么也不是。
誰也不愿意宿舍里有這樣一個人。
田蜜最后只能去跟剛剛大一的新生一塊住。
可住的問題解決了,吃的問題怎么解決?
田蜜提議去學校食堂給人打飯,這也算是學生兼職的一種,食堂的窗口在飯點就需要人手,幫一頓的忙,能吃一頓免費的飯。
學校有不少人在做這個。
可田蜜想的是,讓劉明去。
劉明卻還是原先那樣的口吻,讓田蜜去付出。
田蜜干了兩天不想干了,畢竟窗口來來往往,很容易就遇到了自己的同班同學。
太丟人了。
田蜜一貫是愛面子的,她丟不起這個人,最后只能是劉明去了。
可劉明沒去幾天也受不了了。
他費心巴力的找上田蜜,可不是為了自己去下力掙錢的!
要是非要這么干,他不找田蜜就能自己干,哪兒像是現在,每頓飯還得給田蜜留一點。
田蜜還夢想著過完這段苦日子,再堅持個半年,兩人就到了大四,只要到了大四,就能分配工作了,到時候憑借著學校的招牌,她怎么也算是前途光明吧?
所以田蜜在艱難的日子里每天暢想著未來要怎么跟劉明創造美好生活。
殊不知劉明現在已經厭煩了。
果然,沒多久,劉明就跟田蜜說了分手。
這樣的斷崖式分手,田蜜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這人折騰起來叫劉明也吃不消,兩人就這樣拉拉扯扯的分不掉。
直到上周,劉明丟下一個大雷。
“他在老家結過婚了。”
第125章
劉明被田蜜折騰的沒了辦法, 田蜜這人就是個十足的戀愛腦。
在她那里,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 但是戀愛是一定要談到底的。
也怪劉明把自己的人設塑造的太好, 所以田蜜對劉明會離開她這件事, 基本上是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
在她的眼里,她跟劉明的愛情天地可鑒, 是言情小說里那種生死不渝的愛情。父母的反對讓他們的愛情更顯珍貴, 旁人的流言蜚語, 更是讓她堅持她的選擇就是對的!
被所有人祝福的愛情, 失于太過圓滿。
唯有這樣對抗全世界的愛情,才是她最珍貴的寶藏。
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 劉明半途把她丟下這件事才讓她這么不能接受。
剛開始劉明說的是,自己不想讓田蜜跟著吃苦, 既然家里不愿意, 那就先暫時分手,等到畢業之后再續前緣。
偏偏田蜜一臉深情, 剖白了一番自己的心境,表示她不會因為家里的阻擋就退縮,她要跟劉明一塊熬過這個寒冬!
劉明:……
他總不能說你對我沒價值了,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這種話吧。
劉明甚至懷疑,以田蜜的智商,是不是他說了這種實話, 田蜜還不會相信。
她只愿意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東西。
就比如現在她覺得劉明是為了她好, 那即便是劉明打著她走, 她都不會走。
她完全沉浸在這樣的愛情里,覺得自己此刻陪著劉明吃苦的樣子格外美麗。
劉明這會兒終于后悔了, 他原本是看上田蜜好拿捏。
只是現在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前面把自己拔的太高,現在不管他說什么,田蜜都不可能放過他。
劉明是真的覺得棘手了,他哄田蜜那些話都失效,田蜜甩不掉了。
最近這段時間,不管他去哪里,田蜜都要跟著。
劉明的精神壓力大的厲害,總算是嘗到了田蜜的厲害。
事情發展到現在,劉明是鐵了心要分手。
分不掉的時候,偏偏一個人也找到學校了。
當田蜜正在糾纏劉明的時候,一個女人揮著蒲扇一樣的大手,把兩人扯開,順手給了田蜜和劉明一人一巴掌。
“劉明你個喪良心的,我在家里累死累活,你倒好,敢在學校勾勾搭搭的!”
黃欣楠說到這里時候,小臉都放光了,繪聲繪色描述劉明老婆的厲害。
劉明老婆是劉明父母在老家給他安排的結婚對象,據說是劉明家里窮,兄弟姐妹也多,前前后后七八個孩子,這種家庭,男孩也是不值錢的。
劉明父母早年送出去四個孩子,后來又讓劉明的大哥二哥出去倒插門。輪到劉明時候,也是倒插門。
沒辦法啊,家里實在是窮。
這種窮法還不是普通的那種,而是在劉明來上學之前,家里的飯從來都沒吃飽過的那種窮。
太窮了,所以孩子們都結婚的早。
劉明說是結婚,其實也是半個倒插門。
他媳婦家里只有三個女兒,留了小女兒招贅,招的就是劉明。
偏遠地方結婚早,偏偏劉明長了一張會說話的嘴。
他哄著媳婦供他讀書,他攢著一股勁要跳出來,他有讀書的天賦,最后果然是如愿考上了大學。
考上大學這幾年,他媳婦是真的供不起他。
小山村里一年都未必能掙到一百塊,劉明光是上學路費就要大幾十,這還沒算上每年的學費呢。
劉明實在是想上學,學費最后是學校給的獎金,路費是媳婦挨家挨戶借來的,生活費實在是沒了著落。
于是劉明就在學校盯上了田蜜。
田蜜從劉明老婆口中得到一切真相的時候,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劉明媳婦還嚷嚷著要找學校要說法。
“這奸夫□□的,好意思在學校上學?丟不丟學校的人?”
她從去年就覺得不對勁,早先村里集有人說,說她得注意家里的男人。
考上大學的重點大學生,和住在村里的村姑,兩人差距過大,到頭來就是不匹配。
那會兒劉明老婆還覺得這話說的錯,要知道現在都是分配工作,劉明是從哪里考上去的,最后大概率也是要分配回去的。
可是這個想法在劉明這兩年越來越少回家的情況下變得動搖了。
今年劉明更是過年都不回去了,雖然他也有信寄回家,但是這樣的反常還是讓他媳婦覺得不對。
她想了想,甭管是不是招贅,她投資了這么久,難道還能最后落個啥也不剩?
那不行!
她干脆收拾了包裹,打定主意跑到滬市來盯著男人。
劉明要是回去,她也就回去。劉明要是不回去,她就跟著劉明。
結果她剛找到地方,就看見劉明跟一個女同學拉拉扯扯。
她當即怒火中燒,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倆人嘴里說的都是些黏黏糊糊的話。
確定了兩人關系不一般,她上來就是一人一巴掌。
劉明萬萬想不到,自己最害怕的兩個女人居然會同時出現。
媳婦豁出去鬧,田蜜也在眾目睽睽之下徹底崩潰了。
對于戀愛腦來說,愛情沒了,那跟天塌了沒區別。
劉明哄不住這個,也勸不住那個,最后只能抱著頭蹲在兩個人中間。
這場鬧劇一直持續到學校把人都帶走,順便叫了田蜜的家長來學校而告終。
黃欣楠說完,意猶未盡總結:“總之,現在田蜜是徹徹底底的失戀了。”
都到了這份上,劉明和田蜜都要脫層皮。
田蜜父母就是打斷女兒的腿,也不會讓她跟劉明在一起的。
元棠聽的嘆為觀止。
她是萬萬想不到田蜜的事還有這樣的后續。
沒過幾天,黃欣楠從外面跑回宿舍,一臉八卦的宣布了這件事的結尾。
“劉明留校查看了,田蜜又記了一個大過,還因為她掛科太多,現在要留級一年。”
也不知道劉明跟他媳婦說了什么,居然讓他媳婦同意了不要揪著不放。
最后學校出于聲譽考慮,給了個留校。這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處分,要是劉明媳婦還來鬧,那劉明就開除。
至于田蜜,她失魂落魄的被父母帶回了家,走出一段路之后突然瘋了一樣要去打劉明。
她爸早在來的時候就給過劉明幾拳了,劉明鼻青臉腫,站在那里任由田蜜又給了他幾個巴掌。
“王八蛋!你還給我!”
還給我花在你身上的時間,金錢,精力,愛情,一切的一切!
劉明還是那副不說話的樣子,田蜜最后狠狠啐了他一口。
田蜜回家去了,她的父母再次接納了她,黃欣楠甚至聽說她爸媽有在考慮讓她先辦一年休學。
元棠:“辦休學也挺好。”
田蜜一看就是情緒不穩定,又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還不如先回家去調整好狀態再來上學。
田蜜這人很快就從學校消失了,伴隨著她那些風風雨雨的傳聞,田蜜的離開顯得那樣的悄無聲息。
*****
伴隨著元棠把企業內部的管理漏洞堵住,廠子的發展終于迎來了一段時間的平衡。
二廠又新出了幾個零食品種,在元棠的啟發下,這些零食更接近于元棠印象中的那些零食。
玉米口味的軟糖,做成各種造型的軟糖,還有各種辣條,甚至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帶著造型的果凍,比起后來那種簡單的果凍,這個果凍更多的是一種食玩。一個漂亮的果凍小貓,把各種顏色的帽子果凍放在它頭上。
小孩子一邊玩一邊吃,剛上市就有了超越跳跳糖的苗頭。
還有那種造型軟糖,這個品類里有動物造型,還有各種書本鉛筆小熊玩偶,包裝成一個個的小包,賣五毛錢一包,也是廣受歡迎。
糖果之外的辣條品類,元棠也逐漸擴大了銷售范圍。
現在走出去看,幾乎滬市個個小賣部里都有這些零食,元棠徹底站住了本地的市場。
新年伊始,元棠終于推進了新產品的研發。
干脆面又增加了一個番茄牛腩味的,然后元棠又開始增加卡面了。
去年的八十一個卡面,集全的小朋友也有一些了。元棠打算給孩子們上上難度。
新的卡面換成了神仙們。
這次的神仙卡總共是三十六張。
這三十六張卡的稀有度要比之前更高,要集齊可是很不容易。
元棠的動畫片也在將近一年多的制作里終于完結了,一周一集的動畫片,一共做了四十五集。
別看就這簡簡單單的四十五集,滬市電視臺統計過,光是播放這部動畫片,這個階段的收拾率就已經僅次于每天的黃金檔了。
央臺買走了重播,收視率也是居高不下。
很快別的電視臺也來購買。
雖然每次的費用都不算太高,但是積少成多,到了結束時候一核算,居然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
元棠原來組建的團隊休息了幾個月,很快那為首的就來找元棠,試探著問元棠還投不投動畫片。
元棠在經過四廠火災之后,身上的錢雖然少了些,但是還是認真了解他們的想法。
這個以一群年輕人為主的團隊很是敢想,說想做一個電影。
元棠問什么電影。
“想做一個有關于孫悟空的電影。”
元棠拿不準主意,動畫電影的創作并不是很簡單,她不知道投資多少。更何況,之前她投資動畫片,是因為自己的產品需要打廣告,現在拍電影,這有什么用?
對方趕緊保證:“我可以在電影里給你加鏡頭,咱們可以把產品帶進去的!”
元棠:……
“我要好好想想。”
主要是想想,自己的存款是否還能支撐。
今年年底她還有七百萬的貸款要還,原本這個金額是很容易達到的,可是目前四廠的問題,讓她平白損失了這么多錢,她要衡量一下投入產出比,也要核算一下自己的現金流。
正當元棠猶豫的時候,她接到了一通電話。
這通電話來自于一個陌生人。
“請問,你是元棠小姐嗎?”
“我是。”
“是這樣的,我們從街道拿到了您的電話,您在浦東有四處房產對吧?占地面積我看一下……占地面積是三千平對嗎?”
元棠拿起電話去到一個僻靜處:“占地面積是三千一百二十五平。實用面積是四千多平。”
對方聲音甜美:“那不知道能不能請您這周來一趟呢,談一下征地賠償。”
在從去年年底一直低迷的環境中,元棠終于迎來了一個好消息。
她在浦東的房子要拆遷了。
****
因為元棠手里的房產足夠多,四棟房子,都是帶著大大的院子不說,她接手之后,更實在每個房子上面都加蓋了一層半。
所以這四棟房子,都是齊刷刷的三層半結構,占地面積本就大,實用面積更大。
這邊的負責人十分重視和元棠的談判,拆遷辦公室主任都來了好幾趟找元棠,但是元棠不住這里,把房子留給人做動畫,也就是最近大家都不在,所以拆遷辦公室主任跑了好幾次,都沒看到人。
最后只能打電話叫元棠過來談。
元棠特意挑了個好天氣,開著車子到了地方。
一到地方,她就看見滿屋子的人。
這次拆遷涉及的范圍廣,方圓半個鎮子都要拆。
拆遷辦公室都是擠著的人,很多人都盯著問賠償金到底多少,是按人頭算還是按照地方算,具體怎么算。
元棠站在后面,她穿的漂亮,在一眾灰蒼蒼的人里很是突出。
負責人下意識就讓助理先去問元棠是辦的哪一家。
元棠拿出四個密封袋裝好的文件:“我來辦這四家的。”
這下拆遷主任也坐不住了,他趕緊請元棠到里面。
“外頭吵的慌,咱們進去說。”
元棠跟著走到里面,拆遷主任熱情的給倒了茶水。
“元小姐是怎么來的?路上順利吧?”
元棠:“還行,挺順利的。”
拆遷主任拿著文件看了一遍,確認了之后又說肯定要實地再去量一遍。
“你這上面的面積只有一層的,二層三層咱們還是要以實地為主。”
元棠:“這個自然,但是實用面積肯定是三層都在的。”
拆遷主任尷尬一笑:“那是自然。”
他想著元棠或許不知道拆遷的說法,所以才自作主張的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想著詐一下,誰知道元棠這么敏銳,很快就提醒他還是要按照三層實用面積算。
“那咱們要不……這會兒就先去看看?”
元棠:“還是先說說賠償吧。”
面積多少可以再去量,但是賠償她是要先心里有個數的。
這次的拆遷不是什么房地產的開發商,而是政府主導的。
區領導關于這個區的規劃劃下了道道,這一片以后是要有一條地鐵線過的。
所以現在的規劃要提前做起來,元棠的四套房位置剛剛好就在某個地鐵口的兩旁,是距離這個地鐵口最近的一塊地。
因為區里重視,所以這次的征地也做的很正式,臨時的辦公室也十分氣派,到處都整整齊齊,顯得很正規。
“元小姐,你的房子占地面積太大了,我們的征地補償現在能給到的價格就是一平米五百塊。至于錢到賬的事您放心,只要您今天簽了合同,我們會三天就到賬的。”
元棠似笑非笑,看著他的胸牌:“肖主任,這個價格給的也太低了。你應該知道的吧,現在滬市的房子都是最少八九百一平了,而且這個價格還在年年漲。”
肖主任:“話不是這么說,元小姐,你這幾套房子也不過就是這幾年才買的,我聽說你買的時候一平米折合才不到二百,現在轉手就是一倍多的利潤,這已經很劃算了。”
元棠一點不意外拆遷辦公室調查過自己的收購價格,她一點沒有獅子大開口的不好意思。
“肖主任,你都說了是這兩年了,這兩年物價漲了多少你也看在眼里吧。我買的那時候也沒想著要拆啊,你既然打聽過,肯定也知道我就是想買來用的。不瞞您說,我之前還在這里開工作室,也就是最近他們人才撤走。”
肖主任:“可是這個成本……”
元棠笑吟吟打斷:“肖主任,說成本就沒意思了哈,我買時候,一套房子花了我好幾萬,這房子要純算成本,幾千塊而已。就現在滬市的高樓,哪個的成本能要到八九百一平?您既然來談這個,咱們肯定是要按照市場來走的。”
肖主任知道這是遇上硬茬子了,偏偏他也不敢用之前那種對待釘子戶的手段。
之前面對釘子戶,他只要說不拆了,對方就會多多少少動搖一些。
可對面這個年輕的姑娘,他早調查過,人家見多識廣,壓根就不缺錢。他要是不拆了,對方也一點不帶怕的。
肖主任把門關上,低聲道:“元小姐,我給您個實底,這個錢真的最多只能給到六百。”
“我們也是有預算的,這個價格已經是爭取過了的。”
第126章
肖主任如實道來, 這次拆遷是政府主導,一種是按照家里的人口數量來進行補貼的。政府這次拆遷雖然說是為了留出蓋地鐵的地方,但是這次征地的范圍其實是地鐵沿線很大一塊區域。
地鐵在地下, 地上的部分要做房地產開發。
這一批拆遷戶可以選擇拿錢, 也可以選擇在以后建成的拆遷小區里住下。
要房子的話, 就是按照戶口本上的人口數量來算,一戶人家能分個八十多平的商品房。
但是元棠這邊戶口上只有她一個, 再加上她的房子面積最大, 按照戶口算顯然不合算了。所以肖主任上來就說是給錢。
肖主任有些無奈:“你家的面積太大, 就這個數額, 還是特批的。我們給其他要錢的人家算的都是一平四百五十塊,最多談到五百。本來我們預計是給你按照地面兩層算的, 但是你在上面加蓋了一層半。算下來多出四五百平了。”
總共是四千多平,一平按照六百算, 算下來的數額已經很高了, 一共二三百萬,到時候轉賬手續都麻煩的不得了。
肖主任姿態放的軟:“我知道您是開工廠的, 這點錢估計您也不看在眼里,咱們這是城市配套建設,區里重視的很。浦東這塊通了地鐵, 也是咱們區域發展的重要進步不是?您當企業家的,肯定懂得這個道理。”
這是看元棠太難說話,肖主任有意識的拿著大棒揮一揮。三分威脅, 七分捧場。
元棠沒被這話繞進去, 她拿起桌面上發給拆遷戶的宣傳頁看。
“肖主任, 區里搞地鐵,地面上拆這么大的一片地方, 不光是做房產吧?”
元棠把頁子放下,指著上面的區域:“咱們這邊的規劃,在我這個房子周圍,有這么大的一片空白區域……區里是不是要在這里做商業中心?”
肖主任勉強笑了一下:“哪兒的話,這地方你也瞅了,能蓋個什么商業中心。你要說蓋個體育場還差不多。”
像是為了說服元棠,他還像模像樣的解釋著區里的一些政策套話。
“咱們這邊原先是撤縣設區的,原本就是鄉鎮,你看看周圍都是些工廠和農戶,再往那邊走,全是農田。區里就想著先把地鐵規劃上,你要說地鐵什么時候修好都不一定呢。短期內怎么可能在這里有什么商業中心……”
“所以我勸你先拿了錢呢,地鐵建起來得好幾年,這幾年期間,拿著錢做點什么生意都賺的,壓在這里未必有做生意來得多。”
肖主任說個不停,元棠往后一靠。
“肖主任,你說的挺對的,那我也跟您說個實在話。”
元棠很是真誠:“我還蠻喜歡這里的,要不我當時也不能直接買四套房子對吧?你說現在把房子賣了,我上哪兒去安排我的員工呢?您是不知道,前幾天他們還找我說呢,說是要再做個電影。你也知道的,這做電影可麻煩。”
“這地方遠離市區,又安靜又寬敞。我那些員工都賊喜歡這里。說是這里好,空氣清新,靈感來的快。”
“我們出品的那個西游記也是在這里制作的,我找大師算過了,人家說這地方旺我。我就想著在這里做一部電影,肯定是大賺特賺的。”
“這樣,既然您也為難,這個事就先不提了。我覺得這房子挺好。咱們修地鐵,又不修上頭。到時候區里施工隊過來了,我是一定配合工作的。”
元棠說完就告辭,留下了愁到說不出話的肖主任。
元棠回到家里,胡燕盤著腿在她家的沙發上看電視,看她回來就問道:“怎么樣?”
元棠從冰箱里拿出一杯冰水:“沒談出來什么,老狐貍一只。”
胡燕嘖嘖道:“你那房子那么大,人家能糊弄下來一點都是賺的。”
元棠坐在她旁邊,把胡燕手里的水果捏了一塊,哼哼唧唧道:“這些人就是扮豬吃老虎。”
那肖主任,一招接著一招,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只要她在對方層層加碼的中間任何一個地方松口,這就是肖主任的功勞。
元棠:“管他呢,這個地方要拆也不是一時半刻,談不下就拖著。”
拖到最后,總有底牌要出來。
現在這樣情況,是肖主任還抱有幻想,想著能把她糊弄過去最好,解決了她這個大麻煩,別的人家都未必有她這么多的房子,到時候就好談了。
不是她自夸,她這占地面積這么大的區域,她不松口答應,這塊的工作肖主任就很難往下推。
所以她就等著,早晚肖主任要坐不住。
胡燕:“害,看你這樣,我都后悔買房子了,我是不是也應該去買個什么小院,等著拆遷?”
胡燕在去年的羽絨服生產中小賺了一筆,元棠給她投資的錢,雖然目前還沒回本,但是去年已經達到了驚人的盈利。
胡燕把自己廠子出產的羽絨服取了名字,就叫“燕飛羽絨服”,logo是一只簡筆化的小燕子。因為有元棠這個穩定的鴨毛供應商,胡燕自己做了鴨絨處理,所以她在成本上是有有優勢的。
燕飛羽絨服銷售的區域這次往北去的不多,胡燕在元棠的建議下做了幾款薄羽絨,短短的外套,還有貼身的羽絨馬甲。
這些薄羽絨服在江浙滬周圍賣的很好,尤其是羽絨馬甲,因為便宜,很多人買給自己不舍得,買一件給家里的老人卻很舍得。
馬甲貼身穿在里面,后心發熱,四肢就顯得沒有那么冷。
整個冬天,元棠在津市處理火災的后續,胡燕這邊也是忙的飛起。
過了冬,她留出廠里的流動資金,把剩下的收益直接全打給元棠。她想著元棠的四廠造了問題,說不好手里就要短缺。
元棠卻拒絕,還是按照持股給分了錢。胡燕手里多出來二十多萬,于是就在元棠同一棟樓里也買了一間房。
剛才胡燕聽見元棠拆遷的價格,也是心動。
但不等元棠勸,她就看開了:“還是算了,我其實沒那么喜歡買房子。我還是比較喜歡買衣服。”
胡燕新買的房子里,光是衣櫥就做了大半面的墻,里面塞的滿滿的。
元棠有時候缺衣服穿,都會直接去樓上她的衣柜里挑。
胡燕快樂的吃著果盤,吃完一大盤之后舔舔嘴巴。
“我們去吃麻辣燙吧?”
元棠:“……你連著吃半個月了吧?馬上就要夏天,你不怕胖啊?”
胡燕捏捏小肚腩,為難了半刻:“那我吃素的。”
元棠:“素的也都是油……好吧好吧,走走走。”
胡燕收回捏元棠胳膊的手,抱怨道:“這怪誰啊,還不是怪你。”
都怪元棠帶她去吃了兩次,要不是兩人關系好,她都懷疑是不是元棠在麻辣燙里下什么東西了,怎么就能一天不吃就想的慌呢?
兩人開著車去了店里,魏娜的父母在店里忙的不可開交,新來的員工有點生疏的打著下手。看到元棠來,魏娜父母都很高興。
“小元總!你來了!”
其實很多人叫元棠都是千奇百怪,在廠里時候都是叫她廠長,在公司別人叫她元總,李經理有時候叫她元總有時候叫她廠長,在外面談生意,有人也叫她元老板,元經理。
只有在魏娜父母面前,兩人都是叫她小元總,叫胡燕也是小胡總。
胡燕來的勤快,兩人也都認識她,魏母更是熱情的問她:“小胡總今天還是每樣都來點?不要香菜蔥花豆腐絲?”
胡燕:“……來份素的吧。”
魏母:“不要雞爪雞心鴨腿了?”
胡燕:“……不要。”
“那雞肉丸子也不要?”
“……不。”
“新來的有魚丸和蝦丸,是咱們的新品,不嘗嘗嗎?”
“不……”
……
魏母放下手里的漏勺,一臉擔心:“小胡總,你是不是胃不舒服啊?”
咋什么都不吃了呢?
明明昨天來還吃了一大碗呢,后來更是加了一次方便面和一次油條。
胡燕被元棠笑的掛不住臉,只好垂頭喪氣:“我胖了。”
她半個月前買的連衣裙,其實早上穿的時候就發現緊了。
元棠也說過,這東西別看少,其實十分長肉。
胡燕好難過:“給我來素的就行。”
魏母眉心擰成一個小包:“小姑娘胖了才有福呢,減什么肥。”
魏母當年是從東北來的滬市,說話間還帶著一點東北人的豪爽。
魏母不由分說給兩人都來了一碗葷素皆有的麻辣燙。
胡燕吸了一口氣,破罐破摔了。
她直接咬了一口肉,幸福的直冒泡。
魏母一臉慈愛:“這就對了,好好吃飯才健康呢。”
“小元總你也吃。”
元棠應了一聲,兩人碗里的菜都堆的高高的,細心一看就能發現,魏母給胡燕的里面這次放了不少魚丸蝦丸,少了一些雞鴨內臟。元棠這里面多是肉,碗底還放了好幾片大大的鴨胸。
兩人一邊吃麻辣燙,桌子上還放著從魏父那里買的涼菜。
魏父做的小涼菜味道不錯,春天時候蔬菜也新鮮,菠菜白菜海帶絲豆腐絲拌在一起,清爽又解膩。
正是中午時分,兩家的生意都非常好。
有人一進店就看見好多人,直接選擇帶走。
魏母忙過一陣,終于閑下來,從后廚端出來一份素面。
“小胡總,你嘗嘗。”
胡燕早就撐得起不來身,吃飽了迷瞪著呢,就看見魏母又端了一份素面。那面里什么都沒有,只飄著幾星蔥花。
她不好意思拒絕,嘗了一口就說:“挺好吃的。小棠你也嘗嘗。”
她往元棠這邊推。
魏母卻趕緊攔著:“我下次給小元總再做。這是長壽面,該是壽星吃的。”
胡燕僵在那里。
魏母有點不好意思:“我之前問你來著,你說你是四月十六的生日不是嗎?我們家娜娜也是四月間,正好跟你錯開一天。我之前還想著你會不會今天來,你來了,這長壽面肯定是要吃的呀。”
胡燕默默拿起筷子,認真吃了一口。素面是手工做的,顯然是魏家父母在昨天就做出來,等著她來。
“很好吃。”
魏母心滿意足:“你不嫌棄就好,我上后面忙去了,你們慢慢吃。”
魏母走了,胡燕把剩下的面一口口吃完,面湯一飲而盡。
上次過生日是什么時候,她已經不怎么記得。
在家的時候,她每年都是早上有個雞蛋。這倒也不算是胡母偏心,只是鄉下過生日都這樣,一個雞蛋,就算是過生了。
后來日子好過,那最多是加個肉菜。
她那時候從蔡州市出來,沒過多久,胡母就知道了在蔡州的店鋪就是她的,也知道了她有了房子。
胡燕人都走了,索性也不瞞著了。
二哥胡明這幾年據說生意也做起來了,去年也在蔡州買了房子,現在也有了車。聽說他還跟人合伙蓋房子賣,真要論起來,胡明現在的身家是比她還多些。
跟二哥胡明比起來,大哥胡青的境況雖然也好了一些,但也算不上太好。胡明生意做起來之后,想著還是要拉拔大哥一家,甭管怎么說,都是一家子。他要是不管不問,回頭村里人該指著他脊梁骨說他不仁義了。
自己大房子住著,小轎車開著,倒是讓大哥一家跑外面去打工。
這不像話的。
胡青本來是拉不下這個臉的,但是他媳婦范娟以死相逼,非要讓他去。
“你弟弟發達了,他應分拉咱們一把的!你現在大車開不成了,房子房子沒有,你妹妹倒是有錢了,不想著拉拔你,自己跑了。”
“我范娟怎么那么命苦,嫁給你這個廢物!”
“丟臉怎么了?只要能掙錢,我受夠了待在這里,我要住城里的房子!”
伴隨著胡燕和胡明的發達,范娟原本引以為傲的老宅和農村的人上人幻夢都被打破。
老宅她攥的緊緊的,生怕老二胡明回來搶,結果現在胡明人家當了大老板了,別說是老宅,就是小河村,人家都不屑于看一眼。
至于胡燕,那更是跟著元棠學壞了,白眼狼一只。自己在蔡州時候就藏著掖著不叫人知道她有錢,后面一看她家遭難,就直接跑了,生怕叫他們沾上。
這都什么妹子,比外人都不如!
現在范娟在鄉下待得都要瘋了。
她心心念念的老宅也禁錮了她,現在她走在外面,總覺得別人在嘲笑她眼瞎。
剛進門就跟小叔子小姑子鬧架,現在人家一個賽一個的發達,她算是摸黑出門,踩了一泡大的。
范娟覺得丟人,再加上看著妯娌帶著女兒去了市里,過年時候見到,小姑娘穿著漂亮的裙子,背著漂亮的小書包,一下子就把她兒子比下去了。
她心里恨啊,有妯娌就是這點不好,樣樣都要比。
她現在覺得自己樣樣都是失敗,男人失敗,兒子也落了下風。
范娟不服,她覺得自己比蘇紅也不差什么,憑啥蘇紅就過得那么好?
于是她就勒逼著男人上進,抱著兒子上了平房頂。
“你要是不去,我就跳下去!”
她受夠了男人的窩囊,別說是丟人,就是去給老二打下手當個小崔巴都行,她非要胡青去。
胡青這些年眉間已經起了深深的懸針紋,在大車司機干不成后,他出門打工了一段時間。這幾年的人生巨變讓他失去了斗志,媳婦一逼,他就同意了。
胡青現在跟著胡明干活,擔任的角色也是胡明之前的小包工頭。
只是他性格沒有胡明吃得開,平時也是磕磕巴巴。
但好在報酬可觀,胡青現在也在縣城買了房子,范娟如愿進了城。
可進了城,她還是不滿足,覺得妯娌在市里,自己平白還是低了人家一頭。
所以她總是盼著丈夫能更上進一點。
這樣的背景下,胡母的日子也變得難說起來。
要說好過,她現在兩個兒子都爭氣,十里八村誰不說她命好,男人死的早,養出來的倒是沒有一個拉后腿的。
兩個兒子輪著住,縣里市里來回跑,多享福啊。
可在別人的贊譽之下,胡母卻過得沒有那么自在。
她前所未有的覺得難受。
兒子爭氣她高興,但在兩家輪著住,她卻像是個沒有落腳地的孤燕。
兩家媳婦給她準備了被褥生活用品,一個月一輪。她走了,這些東西收起來,她去了,這些東西展開。
每次去,她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客人。
還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客人。
范娟和蘇紅都沒有工作,孩子不用她看。蘇紅那里有阿姨做飯,用不上她。范娟則是喜歡帶著孩子出去吃,也使不上她。
胡母每天睜開眼睛,就是茫茫的一日。
沒有目標,沒有價值,沒有為難,自然也沒有傾聽。
她能說話的人太少,此刻終于前所未有的懷念起女兒。
自從女兒走了,她也知道了女兒的真實家底,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她是跟女兒賭著氣。
覺得女兒心眼多,心眼稠,還是個不記恩義的人。
她大哥都遭難了,她還有心思防著家里。
光是為這個,范娟給了她好長時間臉子看呢,那段時間她在范娟手里過得艱難,平時沒少怨恨女兒。
可現在兩個兒子都安定了,她反而念起女兒來。
想到女兒之前在蔡州時候,每個月都要回去看她,給她買衣服給她買吃的,只要她電話里一說自己缺什么,下次胡燕必定會帶著這樣東西回來。
胡燕回來之后會幫她做點家務,聽她說說東家長西家短,哪怕是很無聊的事,胡燕也會捧捧場說幾句話。有時候家里兩個兒媳之間她想不明白的事,胡燕也會給她支招,讓她怎么置身事外。
胡母只要想想,就忍不住后悔。
自己那時候說的也太急,一下子就給燕子嚇跑了。
事實上她是想讓燕子幫幫她大哥,但是絕對沒有想要讓她把東西貼給老大家。她要是真那樣想,還是人么?
只是女兒后來沒給她時間解釋,她也怨女兒不夠坦誠。
胡燕走后,胡母想明白了這些,胡燕過年打電話給她二哥說自己不回去過年。
胡母在一旁聽著,眼巴巴等著要跟她說兩句,可是到最后也沒聽到胡燕要跟她說話。
上個月她過生日,胡明知道她掛念胡燕,就用自己電話打過去,胡燕接了之后才知道是母親,胡母把話在嗓子眼滾了幾次,最后才低著聲音問胡燕能不能回來。
胡燕那時候什么都沒說,只說讓她注意身體。
掛了電話,胡母哭了一場。
電話這頭的胡燕沒哭,就是覺得心里憋著難受。
她真是煩透了這樣的關系,牽扯不斷,割舍不掉,給點希望又滅掉希望,好了一會兒又要來個雷擊,離開之后卻又掛念。
她有時候甚至微妙的羨慕元棠,快刀一把,各自新生。
可這一切都在魏母拿出長壽面之后,她突然想明白了。
如果一個陌生人都會記著她的生日,那過去的幾年,她在外奔波,那些在忙碌中無人記起的生日算什么?
胡燕吃完面,良久之后跟元棠說道:“晚上咱們去吃海鮮,我請客。”
元棠也默默了片刻:“我請吧。”
她出了門,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是鄭小蕓,鄭小蕓匯報完工作,等著元棠掛電話。
元棠卻遲疑了一下:“小蕓,你說……現在過生日,一般要怎么過?”
鄭小蕓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問,但還是熱情回答:“就買個蛋糕,吃一頓好的,我聽人家說,還有送花的呢。然后就是送禮物,看電影,去溜冰場……”
元棠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跟胡燕不同,她從小到大就沒怎么過過生日。
細細想來,她跟胡燕這幾年,都沒給對方過過生日。
剛才問鄭小蕓,是因為她不知道九十年代最時髦的過生日應該是什么樣的。
現在問清楚了,元棠就去訂了蛋糕花束。
胡燕抱著那束花,一晚上都不愿意丟下。
“我要把花曬干保存起來。”
她收到的第一束花,來自于她此生最好的朋友。
*****
沒過半個月,肖主任終于還是坐不住了。
他再次找元棠過去,姿態放的低到不能再低。
元棠沒興趣為難人,直接了當問他。
肖主任哭笑道:“區里是要在這一片建個商業區,辦公商業一體。就在地鐵口外沒多遠,作為區里招商引資優惠政策的一部分。”
元棠心滿意足:“我要鋪面。”
肖主任早就料到元棠會這么說,手比劃了一下:“按照你的實用面積,給你兌四套臨街鋪面,一套鋪面八十平。”
這話給元棠氣樂了:“肖主任,你看我像個傻子嗎?”
第127章
肖主任:“我最高的權利就是給到這個程度。”
他也知道這個條件有的磨, 趕緊補充:“但是另外還有二十套商品房,或者你不要房子,就折現。”
現在拆遷是公家希望給房子, 一比一折面積, 給一筆過渡費, 干脆利落。
有些拆遷戶是要錢,錢上牽扯不清, 現在外面在掰扯的就是這些, 各家都在討價還價。
元棠這開口要鋪面的, 區里最多也就松口到四套。按照一比三折, 也就是四套八十平的鋪面,合計三百多平, 抵掉元棠的一千多平。
剩下的面積,要么給錢, 要么給房子。
元棠完全不接受這樣的建議:“一比三這個折價太低, 而且我要二十套房子干什么?你們短期內能建好嗎?我這個過渡期怎么算。”
最重要的一點,元棠說道:“之前我就想說, 你們這次拆遷應該是房子和地皮分開對吧。怎么只見到你跟我說房子,不說地皮?”
肖主任:“話不是這么說啊,咱們這個是綜合算的。別家都這樣, 這個區拆遷的,誰家沒有地皮,都是帶宅基地的。這個在簽合同時候我們會標出來的, 房子一個價, 地皮一個價。”
元棠眼皮一翻:“我要十套商品房, 要八套臨街鋪面,另外再要一棟辦公樓。”
這下輪到肖主任被氣笑了:“一棟樓?”
元棠比劃了一下:“不是在一公里外你們劃出來的寫字樓區嗎?一棟十二層, 我要一棟。”
那一片距離地鐵口不遠,在以后也算是核心區域。
肖主任:“元總,你應該慶幸我沒有心臟病,不然我今天就要梗在這兒了。”
“你說的這些條件實在太苛刻了,尤其你說寫字樓,那一片現在蓋的七七八八,是區里將來收租的一部分,是直接用來做資金流動的。你現在開口就要一棟,這個條件太離譜了,不會有人答應的。”
“我頂多頂多在房子套數和鋪面數量上再使使勁。”
元棠:“那就沒得談了?我的訴求就是那棟樓,不瞞您說,我現在就需要這棟樓,我公司和廠子急等著用。還有就是你們的鋪面和房子,現在影子都沒有呢,誰知道你們要蓋到什么時候去,要是蓋不出來,這些都是空話。”
肖主任:“所以我們會給過渡費的,實在不行你拿錢好了,錢上面咱們一口價,一平米八百。”
為了元棠這塊地,他連著半個月都在準備,跟領導申請,自己又做方案。連帶著元棠的反應他都想了好多個,想著總算能推進個一兩步。
誰知道這人居然難纏到了極點!
寫字樓?
她這樣一說,前面的所有備選都等于白做了!
肖主任來了一點火氣:“元總,你要是獅子大開口,咱們真沒辦法談了。現在你開的條件太苛刻,我報上去,只怕區里覺得不行,會直接改地鐵設計圖。”
言外之意,你要是一點不讓步,這地方我們就不拆了。
這也是有先例的,滬市就有一個釘子戶,漫天要價,一間四十平的民房,要價要到五百萬。
最后人家把周圍全拆了,就給他留下來不拆,四周都是高樓,那戶人家這住在破破爛爛的民房里。
元棠:“肖主任,我說的都是事實考慮。那塊的寫字樓區域,據我所知現在才租出去不到三成,其中還有一部分是皮包公司對吧?現在這個地方說是要發展,要建地鐵,但是地鐵什么時候通,區里也未必知道。這幾年市里修東方明珠塔,修體育廠,誰能百分百確定地鐵一定建好的時間?”
“這地方要想發展起來,沒有個幾年是不成的。”
“就跟你說的,現在物價漲,這幾年時間,空著的寫字樓又能賺多少?”
“而且能不能發展起來還是個未知,萬一要等超過十年,這地方才繁榮起來,這寫字樓到那時候也不夠吸引人了。舊樓哪兒有新的樓漂亮?”
元棠先是把肖主任氣了一遍,又說了些軟話。
“我漫天要價,您可以就地還錢么,不管成不成的,你往上問一問。”
肖主任半晌沒說話,最后才苦笑道:“我給你問問吧。”
這一問,元棠就感覺成的概率不小。
她說這地方得過十年才能起來,其實不是的,再過三年,這地方妥妥就會熱鬧起來。
但是區里現在是看不到那么遠的,元棠的話里最讓他們覺得心塞的是那句十年之后。
十年之后,就算是這邊起來了,負責的領導能得到的好處也有限。一時說一時的話,現在拆不了這個地方,卻算是他們的失誤。
所以最后肖主任給到的話是。
寫字樓可以給,鋪面和房子卻只能二選一。
“要鋪面就給三個,要房子就給十套。”
核心矛盾解決,元棠又磨了肖主任一段時間,把三個鋪面磨到四個,房子也額外磨到三套。
到最后算下來,一共是一棟辦公樓,四個臨街鋪面,還有額外的三套商品房。
活生生老了十歲的肖主任看到元棠在所有文件上簽下了名字,這才把被折磨的千瘡百孔的心臟給放回了肚子里。
“元總,你肯定會賺大錢的。”
到最后談定的條件,連他在一開始都不敢想一點。
元棠笑笑:“那借您吉言。”
肖主任拿出那棟寫字樓的文件和鑰匙給她:“這些都過完戶,您自己看著弄吧。”
拆遷工作進行到現在,一百個拆遷戶都沒有元棠一個難搞。
好在現在元棠的事解決了,其他人都是些小問題了。
元棠拿了鑰匙,去看了眼自己的寫字樓。
這棟樓現在租出去的只有七層和六層,其他層也有零零散散的幾家。
元棠直接選擇了八層做自己公司的辦公區,最上面的兩層做電影工作室。
胡燕也捧場的來租了一層。
“我要二層,我打算把設計部弄起來,順帶著在這里弄個對接貨客的接待點。”
大股東的辦公樓,沒有比這個更穩當的了。
元棠覺得胡燕的想法不錯,干脆把九層也空出來給自己的幾家廠子做經銷點,也做設計部。
胡燕有些納悶:“零食也要設計?”
元棠:“看不起人不是,零食怎么不能設計?而且我們還有包裝呢。”
說著說著,元棠突然想起了楊川。
得,這下第十層也沒了。
楊川的雜志社就放在第十層,楊川去年第一期雜志之后,后來的雜志出的越來越快,投稿信每天都一堆,安保處找她好幾次,都在反映這個問題。
說是楊川的信件太多了,之前還是郵遞員來送,后來每次都是分揀好了之后,直接郵遞車過來。
他們平時還要注意來來往往的貨車,哪兒有功夫光盯著這些信件啊。
元棠想,給楊川弄出來也行。
楊川現在招了一個小組,這個團隊里除了楊川都是些年齡不大的年輕女性。楊川把自己從暗無天日的趕稿里解救出來,現在也能分分心寫點別的東西了。
他散漫,底下的人也散漫。元棠經常看見有編輯在半晌去食堂要飯吃。
“餓死了,給我飯……”
人熬久了,低血糖一犯,差點給元棠嚇死。
好在后來吃了飯就又生龍活虎。
食堂也是抱怨,說編輯部經常半晌去要飯吃。
“又一次,大晚上十來點我聽見響動,還以為是耗子呢,結果出來一看,是個年輕姑娘在那兒夾咸菜,說是晚上沒吃,餓了。又想著我們睡了,她隨便湊活點。”
沒辦法,小姑娘說的可憐,她只能半夜起來給下了一碗面。
現在有了自己的寫字樓,元棠可不想再出現那種情況,她直接把雜志社挪了過來。
這么一算,這棟辦公樓七七八八的,居然成了周圍亮燈最多的一棟。
很快,元棠就把消息傳下去,讓經銷公司準備著搬家。
電影也做,元棠算了下自己的收入,不知道是不是人家看她這棟樓人氣旺,在自家搬過來之后,很快就又來了幾個租辦公室的。
元棠一個月的租金收入就有小幾萬。
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元棠在樓下直接開了一家麻辣燙店和一家鴨貨店,經銷店也開了第二家,劃出來展品區,有新來的經銷商,直接帶去下面看樣品。
新店開業,魏娜父母介紹了自己認識的朋友來干。
“他們兩口子也是下崗了,不過您放心,手藝都是好的。”
新來的兩口子長著同一張笑臉,女兒在讀高中,兩人也是下崗了在街上賣小吃。
被魏父介紹來之后,很是珍惜這個機會。
元棠聽說他們想把女兒送到國外去。
“我女兒學習很好的。”
要是不爭氣的孩子,他們也就認了。偏偏孩子樣樣都好,他們要是不為孩子拼一把,總是不甘心。
元棠:“那這樣,這地方是做中午和晚上的,早上你們要是能做的過來,或者你們去進別人家的早餐過來也行,早上這部分你們看著做。就有一點,別影響中午和晚上就好。”
這家人姓鄒,鄒父激動的臉都紅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女兒也可以早上來幫忙的!”
元棠覺得有點意外,光聽鄒家人的說法,她還以為鄒家會把孩子保護的很好,不讓干一點活呢。
鄒母笑著說道:“那不是把孩子養壞了?我跟她爸努力,她也要努力啊。”
要說是為難孩子,那是沒有的,鄒父鄒母想的明白,一家子都努力才是努力。當爹媽的光想著自己扛事,孩子就像是被排斥在外面,這對家里人來說也并不好。
相反,一時的困境要是都攢著一股勁往上沖,那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第128章
鄒家夫妻把店開起來, 比起知足常樂的魏娜父母,鄒家這兩口子簡直是給元棠展示了一遍什么叫做新時代的卷王家庭。
早上天還不亮,鄒家三口人就很快到了店里把粥熬上, 一大鍋小米粥, 一大鍋綠豆粥。鄒母把粥和雞蛋都煮上之后, 讓她女兒看著火,然后鄒家夫妻就騎上三輪車去買菜。
早市上的菜便宜還新鮮, 兩口子火速買完今天要用的菜, 回來的路上就去取提前訂好的包子饅頭大餅以及肉餡。
回到店里, 鄒父就開始起鍋熱油下油條, 鄒母包帶皮凍的生煎包,鄒家女兒則是在前面幫著招呼客人, 并且給父母打下手。
店里安裝了電話,有時候也會接到十樓十一樓的來電, 讓送點吃的上去。鄒家女兒就拎著裝好的飯去送飯。
時間到了七點多, 寫字樓陸陸續續就會有人來上班。雖然人稀稀拉拉的,但是客源卻非常穩定。
一直到了八點, 會突然來一波大的客流量。
這一批人就不是寫字樓上班的人了,而是附近的工地上的人。這一個片區的寫字樓現在蓋好了七八棟,再往西, 還有正在動工的三棟。
工地上的飯都是大鍋飯,早上一般就是發兩個饅頭就點咸菜了事。
有些工人早上想喝點稀的,就會帶著饅頭過來, 喝點粥, 奢侈點的加個雞蛋。
到了這時候, 鄒母就會催著女兒去上學了。
鄒家的女兒叫鄒涵,聽到母親催, 就趕緊數著數量拿幾個包子和油條,再帶上雞蛋和粥。
“媽,我同學讓帶的,錢我給你放這兒了!”
說完就蹬著自行車飛快趕往學校。
鄒父鄒母再忙上一會兒,早餐就正式宣告結束。
結束之后,鄒母洗洗涮涮,鄒父就開始抓緊時間把熟食做出來,素菜拌上。
兩人一刻不停,緊趕慢趕在十一點多把東西都準備好,等著客人來。中午忙完,下午也不能停,鹵菜要提前下鍋,鹵料也要看有沒有缺的少的。
麻辣燙更是要及時補充材料,還要刷干凈中午的碗碟。
到了晚上,從六點開始就要忙。
上班的人約著來吃麻辣燙,很快就把店里的位置坐滿。
好在寫字樓門口有很大的空場,于是鄒父就搬出小桌板來,沿著外面的樹蔭放了十來張桌子。
附近的工人三五個人一起來,弄一點涼菜,再來一點鴨貨,一人一瓶啤酒,氣氛高漲起來的時候還會唱兩句。
雖然外面沒有燈,到了夏天了蚊子還多,但是氣氛卻是出乎意料的自在。
元棠看見之后,干脆讓人買了點彩燈。彩燈搭在邊上的樹上,能給樹下坐著的人帶一點亮光,遠遠看去一閃一閃的,格外漂亮。
這下來的人更多了,甚至不光是這些上班族和農民工,附近的住戶也有來的。
鄒家父母更忙,但是他們卻一點不叫苦。因為元棠給他們算的是基本工資之外,還要加上一筆分成,是按照銷售額來算的。
連軸轉了一晚上,鄒涵晚上結束了功課也來店里幫忙,來吃晚餐,順帶幫著洗洗餐具之類的。
客人們在十點左右散去,一直到十一點,一家人才終于把一切收拾完,然后騎上三輪車回家。
如此這樣周而復始,連元棠都覺得這家人實在太拼命。
鄒父和鄒母卻還是風風火火,不見一點疲態。
來的人越來越多,元棠居然還發現這里晚上竟然形成了一個小夜市。
先是來了幾個冰棍車,晚上在這邊叫賣冰棍。畢竟除了這些吃飯的人,也有一些人是來看燈的。
沒錯,就是看燈。
元棠買的小燈串沒花多少錢,但是誰讓這邊的樹木多呢?
幾十棵樹上面都掛了燈,遠遠看去實在漂亮,于是很多附近的人在家里吃完了飯,就帶著孩子過來轉悠。
元棠挑的這棟寫字樓前面是開闊的平地,晚風吹過來,彩燈搖搖晃晃,把那些小孩子都看的一楞一楞的。
孩子多了,看見冰棍車就想要。
連帶著很快就有人在這里賣起了小零嘴。
棉花糖,爆米花,小糖塊……
沒人會不喜歡這樣的熱鬧,元棠甚至在這里找回了一點上輩子擺攤的煙火氣。
她經常和胡燕下班之后在樓下轉悠,吹吹風,吃點飯。
這天元棠在樓下看到有人在賣玩具,新來的擺攤小販束手束腳,一臉的老實巴交。
她攤子上的玩具就是些七巧板,華容道,還有些魔方之類的,除開這些,還有幾個塑料小鱷魚。
元棠遠遠看著就覺得眼熟。
走進了一問,果然是附近那家玩具廠。
“你這是從廠子里批發的?”
小攤販眼神一暗:“不是,是我們廠子現在發不出工資了,廠長說把這些玩具抵工錢。”
元棠:“發不出工資?”
她記得上輩子,這家廠子雖然過了九五年之后艱難維系,但還是延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這段時間,按理說這家廠子不至于現在就落魄到發不出工資吧!
元棠想要再問,卻已經有小孩聚了過來,驚喜的問價錢了。
她看哪個小攤販也顧不上回答,于是就心事重重的出來。
胡燕此刻手里正舉著一串棉花糖吃的起勁,隨口問道:“你怎么了?”
元棠搖搖頭:“沒怎么。”
話是這樣說,但元棠心里還惦記著那家玩具廠。
于是第二天,元棠就早早開了車到公司,然后步行去了那家玩具廠。
越靠近玩具廠,眼前的景色就越熟悉。
元棠走了二十多分鐘,終于到了地方。
童佳玩具廠,她曾經打工了好幾年的地方。
元棠站在大門外感慨萬千。
童佳玩具廠之前是隸屬于浦東某個大國營廠子的下屬工廠,原來的名字叫浦東塑料三廠,后來專門做玩具之后改的名字,經營范圍也不再僅僅是塑料制品,有時候也做一些鐵質和木質的玩具。
元棠上輩子剛來的時候,童佳玩具廠在本地還有一定的名氣,尤其是廠子里產出的一種塑料小鱷魚,在滬市和其他地方都銷的很好。
但隨著浦東的發展,以及上游單位的重組拆賣,童佳玩具廠內憂外患接踵而至。后來被人收購轉成私人廠子。買走之后,這個玩具廠也只不過風雨飄搖的堅持了幾年時間,最后還是在港島回歸那年倒閉了。
童佳玩具廠倒閉那一年,她只輾轉了半年多就離開了滬市回了老家。
對于童佳玩具廠這七八年的起伏,再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元棠站在門口,打量著進出童佳玩具廠的人。
此時的童佳玩具廠,基本沒有貨車出入。就連門口的門衛也不見蹤影。倒是有零零散散的工人進出,個個都背著麻袋,顯然是從廠子里拿了貨出去賣。
正當她準備進去的時候,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大門口。
陳珠低著頭,匆匆忙忙的往廠子外走。
“陳珠!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明明才二十的年紀,陳珠眉眼間就已經有了深深的疲憊,眼白渾濁,像個飽經滄桑的老人。陳珠跟別的工人一樣,背著一個大大的麻袋,把她的身軀壓的彎下去。
聽到身后四十多歲的男人喊她,陳珠跑的更快了。
那男人喊了一會兒看喊不住人,于是一跺腳:“跑個屁啊,一天到晚著急著回去趕命嗎?”
“鄉吾寧!”
給臉不要!
他也不著急回去,在門口點了一根香煙,吞云吐霧的。嘴里罵著陳珠不知好歹。
元棠不防在這里遇到了陳珠,兩人自從那個暑假一別,后來的日子里再也沒有見過面。
上次聽說她的消息還是胡燕說看見陳珠的對象帶著她在買衣服,那現在的陳珠為什么會一個人出現在童佳玩具廠?
元棠想不明白。
這一點和上輩子有著本質的出入,上輩子她和陳珠是一起來的童佳,只是陳珠沒有待多久就走了,反而她在這里待了好多年。
陳珠離開玩具廠之后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知道后來陳珠回到家鄉比她還早,她媽王盼兒給她嫁了出去。收了人家好大一筆彩禮,給家里買了一輛摩托車。
再后來的事情,元棠就沒有印象了。
也不知道陳珠后來嫁的哪一家,也不知道陳珠后來過的怎么樣。
元棠眉頭緊鎖,一來是因為陳珠也在童佳,二來也是看到了童佳里里外外的各種問題。
她沒有貿貿然出現,而是回到公司,先找了史毅拓去問問。
“童佳玩具廠是出了什么問題嗎?”
史毅拓不知道元棠為什么會關心一個玩具廠,但還是盡職盡責的查問了,很快把消息遞給元棠。
“你說是童佳玩具廠的老板被人捅了,所以現在才經營不下去?”
史毅拓唏噓不已:“是啊,那老板找小三來著,然后原配氣不過,就一刀把他捅了。現在人還沒死,但就是在醫院住著吊命呢。原配也進去了,他老娘哪兒懂怎么管廠子,就讓外甥來了,結果那就是個沒文化沒見識的,來了之后每天不是跟女工勾搭,就是出去吃飯跳舞。廠子沒見管多少,錢倒是沒了很多。”
“現在徹底經營不下去了,就打算賣掉。”
元棠:“廠長是個男的?”
史毅拓:“肯定是個男的啊。”
元棠松了一口氣,看來這輩子的發展跟上輩子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原來的女廠長變成了男廠長,陳珠也不知道怎么現在還在廠子里干活。
史毅拓:“之前這個廠子就快賣出去了,但是你知道那邊最近不是拆遷嗎?這一拆,那廠長的表弟就改口了,原來的價格往上喊了好幾個數,把人家要買廠的人給氣走了。我勸你,就算是要買廠,也別買這種人的廠,這前后不一致的,完全不講一點誠信。”
元棠:“我沒想著買……”
她承認,昨天是有些沖動的想買,但是今天知道這一切跟上輩子不一樣之后,她就沒想著買了。
一來是她的錢不湊手,她手里的錢現在開始就不能動了,畢竟到了年底就要還貸款。
二來是她現在剛剛在零食行業站穩腳跟,現在就貿貿然再去開辟一個新行業,她也完全顧不過來。
元棠謝過史毅拓,掛了電話之后,她卻無可避免的想到了陳珠。
說來也是奇怪,她在這邊買房子多年,中間也曾有很多次過來這里看動畫組的制作進度,只不過那時候她從未遇到過陳珠。
陳珠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太久,久到她以為不會和這個人再產生交集。
誰知道居然現在再次遇見。
元棠把遇到陳珠的事說給胡燕,胡燕也驚呆了。
“她現在在這里?”
元棠停頓了一下:“她怎么了?”
胡燕擺擺手:“你不知道嗎?陳珠她媽找她都找瘋了。”
“你畢業走之后,陳珠那時候不是說過一家人嗎?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陳珠突然回家說不過了,她媽就找對方說了退親事但不退彩禮。那家人打了陳珠媽一頓,后來這事就過去了。陳珠媽那兩年一直想讓陳珠再說一家人好要彩禮。”
陳珠不愿意跟王家小子過,王盼兒是一點沒攔著的。她還巴望著,好給女兒再說一家人,這樣不就是另外多得一份彩禮?
陳珠被她媽拿捏慣了,幾乎也沒有反抗。
但是誰能想到王盼兒那么不做人呢,她挑來挑去,給陳珠找了一家瘸子。
陳珠跟著她媽去看了一回,回來就吐了。
那人不光是瘸腿,還是個癩子臉。
也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臉上長著疙疙瘩瘩的瘡,看著就惡心。
陳珠不愿意嫁,這次她比以往的反抗都堅決,嫁給這樣一個人,跟死了有什么區別?
王盼兒也不想讓女兒嫁,這倒是跟慈母心沒有多大關系,純粹是她不想跟癩子臉當丈母。
可這次拍板的人,不是王盼兒,而是陳珠的爹。
陳珠爹在外面耍牌,越打越大,這幾年靠著女兒寄回來的錢還算過的滋潤。但是自從陳珠回來,他的手氣就越來越差。
不等陳珠再次出門打工,他欠下的錢就已經是陳珠打工一年都掙不回來的了。
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指望女兒能源源不斷給他錢了,而是立時就要把女兒嫁出去。
誰家給的錢多,陳珠就給誰家。
反正他還有兩個女兒,陳珠嫁了,還有那兩個出去打工,一樣過。
任憑陳珠怎么哭怎么求,陳珠爹都要讓她嫁。
最后看陳珠實在不愿意,就把陳珠給關在家里,收了人家的錢,打算就是綁也要給女兒綁去。
胡燕說起這件事還是十分同情:“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陳珠還是跑了,她這一跑,她下面倆妹妹一看情況不好,也偷摸跑了。現在她媽到處找閨女,她爹的牌場賬還不上,被人砍了四根手指頭。”
“你要是看見她了就跟我說,我勸勸她,可千萬別回去,也別讓她家里人知道她在哪兒。”
胡燕:“她爹現在外頭還欠著債呢,她媽現在又是挨打又是干活……”
王盼兒靠著大女兒,早就過慣了懶散的日子,現在又要回到那種赤貧的情況里,每天都要瘋掉。
陳珠爹現在也不抖了,在村里到哪兒都是夾著尾巴。
胡燕:“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哪怕是放在農村,陳珠爹媽這樣的人都是少見的。
這都什么年月了,還這樣對待閨女,旁人誰不說這兩口子不是東西。
現在落到這樣一個局面,實在是活該。
可村里也有另外一種聲音,說的是陳家這三個丫頭跑的,跟元家的簡直一模一樣。
“都是元棠帶的頭啊。”
不是她先鬧了一出大的,村里誰家姑娘能想到這樣?
要是元棠最后沒個好結果就算了,關鍵是元棠最后不僅考上了大學,還拿了縣狀元,風風光光的打了她爹媽的臉,然后一點光都沒讓家里人沾到,就這樣跑出去了。
可以說自從元家跑了三個,陳家跑了三個之后,村里現在都不敢對女兒多克扣,生怕閨女也跑。
現在人人都往外跑著打工,哪個村沒有幾個出去了之后就杳無音訊的?跑出去時間久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真要是姑娘出去了再不回來,這不是白養了?
元棠倒是沒想到自己走后,小河村還有這樣的事。
胡燕擺擺手不以為意:“好壞都是別人說的,咱們自己問心無愧就行。”
說來也是奇怪,在元棠遇到一次陳珠之后,好長一段時間內,她和胡燕都沒有見過陳珠。
一直到年底,胡燕才在公司樓下看到了擺攤賣玩具的陳珠。
第129章
“陳珠!”
胡燕喊了一嗓子, 陳珠抖抖索索的抬頭。
胡燕跟陳珠打了個照面,先是一驚,陳珠現在明明也才二十出頭, 樣子卻活像是個中年婦女。
她瘦弱的身板上裹著一個破棉襖, 鞋面也是灰突突的, 前面開了口子,露出里面的襪子。
“陳珠……”
話沒說完, 陳珠就飛快的背過身。
“你認錯了!”
胡燕當然知道自己沒認錯, 她也弄不明白陳珠為什么是這個樣子。
明明都從家里出來了, 她一個人掙錢一個人花, 怎么就能落魄成這樣呢?
胡燕上前去抓著她的手,陳珠手上全是凍的疙瘩, 冰涼的手像是捂不熱。
“……難得遇見,正好我去吃飯, 咱們一塊吧。”
胡燕強忍著問她的沖動, 熱情道:“元棠也在這里,咱們一塊吃。”
陳珠想走卻掙不開手, 胡燕不由分說把她帶到麻辣燙的店里,把人按在座位上,直接給元棠打電話讓她下來。
可等到她一回身, 陳珠人已經不見了。
鄒母攔了一下沒攔住:“她跑太快了,你剛過去打電話,她就跑了!”
胡燕皺起眉頭, 元棠下來發現人不在, 聽到胡燕說陳珠的情況不是很好。
“她……”
胡燕:“小棠, 我想著咱們是不是找找她?”
再怎么說也是同鄉,她沒見到還算了, 見到了不管,心里總是不忍。
元棠:“那就找找吧,我讓人問問。”
很快,她們就問到了陳珠住的地方。
只是這個地方出乎人的意料。
元棠和胡燕找到了一家診所。
診所在一處老舊的民房里,附近是破破爛爛的村路。兩人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陳珠為什么要住在這樣的地方。
“你問清楚她是往這邊來了?就住這里?”
元棠走過泥濘的道路,一腳深一腳淺:“就是這里。”
兩人走進這家診所,在診所旁邊的輸液床上見到了陳珠。
陳珠坐在地上睡著了,手還握著一個人的手。
胡燕看了一眼就認出床上的人。
“陳枸。”
陳珠醒了,看到元棠和胡燕站在面前,她下意識就要躲,可就算是躲,又能躲哪兒去。
她又不肯放開妹妹的手,于是就坐在那里。
哭了。
任憑什么上輩子這輩子的恩怨,元棠此刻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拉了一把陳珠,把人扶到椅子上:“她怎么了?”
陳枸的樣子很不好,睡在床上只有小小的一團。
沒有寒暄,也沒有交談。苦難在眼淚面前只是注腳,可注腳卻足以見到生活殘酷的一邊。
陳珠勉強維持著聲音:“病了。”
陳珠說不出什么話,只是哭。
她從家里逃出來那天,是陳枸給她放出來的。那一天她被鎖在家里,聽著外面她爹跟人點頭哈腰,說自己兩天后就嫁出去,但就是癩子家心眼多,不敢把彩禮提前給,非要結婚那天給。
“只要我大閨女一嫁,立馬就有錢!”
陳珠知道自己的人生完了。
她隔著窗戶向她媽哀求,下了無數個保證,就說自己愿意出門打工,什么都愿意做,就是別讓她嫁過去。
她會給家里掙錢的,到時候還是會讓家里人過好日子。
可是現在如果把她嫁給那樣一個人,她的一生就都完了。
陳珠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王盼兒身上,好話說了一籮筐,但是王盼兒就是一句話。
“聽你爸。”
王盼兒一臉愚蠢的盲從:“孩兒啊,你爸跟我說了,那家人雖然是個瘸腿的,但是你想啊,他是矮你一頭的。你進了門就是個當家的,他敢對你說個不字?你只要嫁過去,趕緊的生個娃。只要生了男娃,往后你就是他老祖宗。”
“你爸說了,那家人別看著長得癩,其實人家家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做的是收廢品,這玩意兒可掙錢了。你現在覺得我們不好,等你過上好日子,那你就得謝謝我跟你爸了。”
王盼兒也不知道是真信了男人的話,還是為了騙自己,反正她越說越覺得有理。
“孩兒你之前雖然說是不跟人家過了,但這終究說出去不好聽的,咱們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這一家人。你嫁過去了一定要多想想你弟弟……”
弟弟,弟弟,陳珠終于忍不住了。
“媽!我都這樣了!你還說弟弟干什么!”
陳珠第一次無比深刻的感受到絕望。
偏偏王盼兒眉毛一豎,揮手就要打她。
“賤東西,我說你弟弟怎么了?要是沒你弟弟,你現在別說是這家了,你是誰家都別想說了!”
“真是的,不知道好賴。”
這樣磨了一天,陳珠最后徹底絕望。
她想,如果真的要嫁,她還不如死了。
喝點農藥,往井里一跳,好過叫家里人這樣賣了。
半夜里,門卻突然一響,陳枸偷偷開了門。
“姐,你趕緊走!”
陳枸開了門,陳珠眼淚掉的厲害。
她出去之后就拉著妹妹:“一塊走吧。”
她走了,家里找不到人填虧空,回頭還不是要讓陳枸頂上。
陳枸:“姐你先走,我過兩天和陳洋一塊走。”
陳枸是這個家里的老二,她一向都是最透明的那個。
偏偏是最透明的陳枸,給了陳珠一次逃出生天的機會,還拉拔一下最小的陳洋。
“她從小就身體不好,跑出來之后,本來我是跟她一塊在廠里工作的,但就是有一天就暈過去了,后來去找醫生看,說是要動手術。”
想也知道她沒有動手術的錢,后來廠子也不行了,只能在這兒輸液。陳珠后來自己出去找活干,還要照顧陳枸。
陳洋還小,進廠都進不去,陳珠把她弄去一個餐館給人刷盤子。自己則是開始打工給妹妹治病。
胡燕默默的給陳枸掖了下被角。
陳枸今年多大?
好像不過才十六七歲。
元棠:“走吧。”
陳珠淚眼朦朧看著元棠,走去哪里呢?
元棠讓胡燕去給診所把錢結了,然后打了個電話。
“去醫院。”
陳枸送到醫院,很快就進了各種檢查室。
陳珠一臉怯生生的害怕,就怕聽到什么不好的結果。
最后醫生給下了診斷:“心臟要動手術。”
陳珠一聽就覺得天旋地轉,在小診所這么久,還是沒能讓情況好轉。
元棠:“那就做。”
她提起腿軟的陳珠。
“好好站直。”
陳珠比她不幸,又比她幸運。
“你兩個妹妹還指望著你呢。”
在醫院的治療下,陳枸很快就做好了術前準備。
陳珠蹲在手術室門口,生平第一次,她擁有了強烈的渴望。
她突然理解了元棠為什么之前看不上她。
她太弱了,弱小的人并不僅僅只有弱小一個缺點。因為弱小,她們往往對自己要求很低,不追求更多,也不奢望更高層次的東西。總是需要有個東西靠著,靠不住就要往下倒。
就跟她一樣,在承擔起陳枸的責任之前,她任何念頭的出發點都是我。
陳珠突然鄭重對元棠說道:“元棠,謝謝你。你的錢我會還給你的。”
元棠看了她一眼:“好。”
第130章
陳枸的病要是放在白縣, 基本就等于宣判死刑,但是在滬市,到底醫療發達。動過手術之后暫時脫離了危險, 醫生叮囑要每年復查。
“現階段的治療手段只能做到這樣。”
陳枸的病要長期服藥, 并且在未來很多年都不能情緒激動。這次的手術雖然成功, 但也只是能保證到什么時候還不好說。
醫生說五年內只要好好保養,應該問題不大。
醫生:“這種病并不是完全沒有治愈的希望, 雖然國內五年以上的存活率不高, 但是國外有從小就得了這個病, 卻好端端的活了二三十年的。”
現在國內技術達不到, 將來卻說不準。
陳珠聲音顫抖:“謝謝。”
只要有希望,她就會拼盡全力。
不過就是五年時間, 到時候如果國內還是做不了,她就去國外。
總之, 她一定要把陳枸的病治好。
*****
陳枸出院之后, 胡燕安排她們三個人去住被服廠的宿舍。
“元棠那邊工人多,騰不出來空, 我這邊人少一些。你們先住下,過了這個年再說。”
眼看著要到年關,陳枸身體不好, 陳洋在小餐館里給人端盤子,陳珠還是每天要出去擺小攤子。
胡燕看不下去,問陳珠要不要來廠里干活。
她去年羽絨服賣得好, 今年元棠的養鴨廠也擴大了規模, 她收到的鴨毛更多了, 于是就把原先廠子里賣出去的一棟樓按照分期的方式又買了回來,現在也正是缺人的時候。
陳珠還沒說話, 陳枸卻已經很積極的表示自己要去。
“姐,我都好了,我也要去工作。”
陳珠沒跟兩個妹妹說陳枸的手術只能管幾年好,陳枸還以為自己徹底好全了。
她醒來之后看到大姐哭的淚流滿面,也知道是元棠姐和胡燕姐給她送進醫院,還掏了手術費。
陳枸完全沒料到自己居然還有這樣的奇遇,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最后自己的命居然是這兩人給撈出來的。
她小心翼翼的問大姐為什么元棠姐和胡燕姐要幫自己,手術是不是花了好多錢。
陳珠摸摸她的腦袋,告訴她不用擔心。
“欠的手術費,咱們后面還給人家。不過你要念人家的恩。”
陳枸點點頭,十分乖巧的靠在大姐身邊。
陳珠為了還錢,在陳枸住院期間還每天出去擺攤賣玩具,她之前在童佳玩具廠有幾個月沒拿到錢,童佳抵工資的玩具還有好幾麻袋,她緊趕慢趕,終于在陳枸出院之前賣光。
興許是看到了姐姐早出晚歸的辛苦,陳枸也想著要趕緊掙錢,把錢還給人家,因此胡燕一提,她就一個勁的說自己要去。
“我會用縫紉機的,我肯定能行。”
原本陳家沒有縫紉機,但是誰讓陳珠那幾年在外面打工掙到錢了呢?
自從新房子蓋起來,王盼兒就豪氣的把自己家配齊了縫紉機和電視機。陳枸作為家里的老二,沒少被王盼兒指使著給弟弟做衣服書包。
這么練下來,陳枸做不出來多成樣子的東西,但是縫紉機還是會用的。
陳枸的眼神十分渴望,她現在身體一好,就透出點年輕人的鮮活。
陳珠雖然不想讓妹妹干活,但是又想到元棠跟她說過,對待病人,最好還是讓她有點事情做。
只要不是重體力的活,她能力范圍之內能做下來,就可以。
不然讓陳枸在后面幾年都數著日子過嗎?
陳珠在問過胡燕,知道活不重,而且是按件計算之后,她才松了口。
陳枸歡呼一聲,然后又小心翼翼問能不能讓陳洋也干。
這個就沒辦法了,胡燕有點為難:“陳洋還差一年才十六……”
十五歲的小姑娘,嚴格意義上來算還是童工呢。
陳珠拍拍她的腦袋:“陳洋你不用管,她回頭跟著我。”
陳枸愣在那兒:“姐你不在廠里干?”
胡燕也靜靜等著陳珠的回答。
陳珠咬著下唇,鼓足了勇氣:“燕子,謝謝你,你能幫我安排下陳枸我就很高興了。不過我還想著要做點別的。”
胡燕的被服廠給的工資算是高的,尤其是羽絨服的計件工資更是比別的廠子都要高。
可陳珠心里還惦念著妹妹幾年后如果再做手術的手術費,這點工資對她來說,太少了。
現在要說掙錢,還是得做點小生意。
胡燕對陳珠刮目相看:“那你想做點什么?”
陳珠臉色漲紅:“我想著,我們現在手里沒錢,就先從小東西開始。”
她手里就一二百塊,這點錢要想做生意,就只能是先小本生意做起來。
陳珠:“還沒想好,但是這不是要過年了嗎?我想著不管賣點什么,總能有市場。”
胡燕和元棠幫了她太多了,她現在要靠著自己走下去。
胡燕:“也行,對了,我有一輛自行車,現在也不怎么用了,在我辦公室扔著,你先拿去用。”
陳珠沒有矯情著拒絕,謝過胡燕之后她帶著陳枸去接陳洋。
接上陳洋之后,三個人回到了被服廠的宿舍。
胡燕給她們分了一間小宿舍,□□平的房間里,是兩個上下鋪的鐵架子床。外面有個小陽臺,廁所一層樓有一個。房間狹小到走路都要側著身子。
陳洋怯生生的拉著兩個姐姐,不敢說話。
說來也是奇怪,在家里的時候,陳枸是話少的那個,陳洋是家里除去男娃的老小,王盼兒指使她不多,因此陳洋偶爾也會跟大姐二姐犟嘴吵架。
可出來之后,陳枸活潑了一點,倒是陳洋拘謹又膽小起來。
陳枸捏捏陳洋的鼻子:“這就是我們的家了!”
陳珠收拾著床鋪:“別聽你二姐瞎說,這是你二姐宿舍,咱們先借住。”
陳洋嗓子發干:“那咱們不用走了是不是?”
陳珠:“暫時不用了。”
胡燕說了,這間宿舍太小,別的女工都不愿意住。反正陳枸也是廠里的職工了,這地方就給她們三姐妹住。
陳洋癟著嘴巴。
陳枸還以為她是嫌棄這地方太小,戳戳她的嘴角:“嫌棄小也沒辦法啦,咱們現在只能住這里。不過你等著,二姐掙了錢,咱們就搬出去租個稍微大點的。”
陳洋癟著嘴巴,嗷嗷哭起來。
她是那種小孩子的哭法,絲毫道理不講,哭的又難聽又難看,鼻涕流到嘴巴里。
“我以為你們不要我了!”
陳珠哽了一下:“哪兒有不要你……”
陳枸住院那段時間,陳洋也去過兩次。每次都是匆匆去,又匆匆走,每次走的時候都帶著一包眼淚。手術那天,她怕陳洋在外面哭起來,就沒敢接她。
陳洋還是哭,哭的眼泡都是腫的。
陳珠摸摸她的小手,也忍不住心酸。
她給陳洋找的那家飯館雖然老板不錯,但是在外面打工哪兒有不受氣的?陳洋手上油乎乎的,手背上還有點淤青,接她時候,她說是不小心叫桌子碰了。
這是她們姐妹里最小的一個,跟著出來卻也沒少吃苦。
等到陳洋哭累了,三個人隨便洗了洗,各自在床上睡下。
胡燕好人做到底,三張床上都有鋪被蓋被,三人這才睡了一個安生覺。
只是陳珠睡到半夜,突然察覺到脖子一緊,等到早上醒來,才發現是陳洋鉆她被窩了。
宿舍的床又能有多大?陳洋睡得四仰八叉,給她擠的差點沒掉下去。
陳珠拍拍陳洋,起身弄點吃的。
爐子是她之前在診所時候買的,后來一直沒敢丟,現在也帶來了宿舍。陳珠升起了,爐火,在陽臺上煮了幾個雞蛋,又丟了一把米下去。
三個人圍著爐子吃早飯,吃完陳枸就匆匆忙忙去找車間主任報到。
陳珠領著陳洋去附近的集市上晃悠,臨近過年,集市上的人也不少。
陳珠看來看去,盯上了一門小生意。
*****
元棠聽到胡燕說陳珠現在在做什么的時候,很是驚訝。
“你說她現在在干啥?”
胡燕:“套圈。”
元棠驚呆:“……她從哪兒學的這個。”
胡燕也一臉不可思議。
“她說是看見有人在一個大集上搞這個,那人弄了一點什么假古董,說是誰套中就是誰的,結果光顧的人居然還真不少。”
陳珠想了想,覺得這個生意有的做。
她也沒弄多大的場面,就去找了童佳玩具廠的工友,有些工友拿了玩具不愿意出去賣,陳珠干脆拿過來,說替她們賣。
這下成本就相當于先賒欠,陳珠只用去買點塑料圈就可以了。
胡燕:“最近不是過年嗎?辦年貨的人多,在加上好多地方的孩子也都放假了。她就帶著陳洋,每天早上騎自行車帶著那些玩具出去,地面上鋪個破草席。聽說是一塊錢十個圈子,一口氣買三塊錢,就算是沒套中,也會給個小玩具。”
賣玩具的多了,現在套圈反而沒那么泛濫。
陳珠本想著試試看,反正成本沒幾個,要是干不成,回頭那塑料圈也能賣掉換錢。
結果這一試下來,居然一天就掙了大幾十!
刨除掉玩具的成本,一天凈賺也有五六十!
陳珠徹底來了興致,去找工友弄來更多的貨,最近都是早出晚歸,帶著陳洋把滬市周圍的大集去了個遍。
小孩子們要買玩具家長不愿意,但是要說套圈,只要陳珠的場面一擺出來,就有人圍著看。
看的人多了,難免技癢。
總覺得別人就差的那么一點,實在是很廢物,自己一定能套中。
陳珠的圈是一毛錢一個,最后排的玩具價值最貴,一個就要賣幾十塊。
一毛錢換幾十塊,誰都要心動。
結果自己買了十個圈,一扔,一個也沒中……
偏偏不信邪,還要再扔。
陳珠不是傻子,她看套古董那老頭用的竹圈子都是可著東西做的大小,她定下尺寸后,還在宿舍讓兩個妹妹都試過。
多遠的距離能套中,多遠的距離不容易套中。
總之一天下來,套中的不是沒有,總有那么幾個幸運兒會套走幾個玩具。
但是比起總數來,套中的還是少。
胡燕:“這玩意兒你說為啥那么多人愿意買啊。”
她沒親眼見過,就是聽陳枸跟她比劃著說,自然她有些不理解為什么會有人會花錢去買圈,只為一個可能套中,還不一定喜歡的玩具呢?
元棠沒多說,只是第二天跟胡燕一起去大集上看陳珠弄的套圈攤子。
陳珠忙的很,跟她倆打個招呼,說看上什么玩具了隨便拿。
胡燕擺擺手:“我們就是來看看。”
結果這一看,胡燕越開越激動。
陳珠擺攤的這個大集在浦東,原先這地方就是村鎮,所以集市上的東西普遍便宜,也有貪便宜的小市民會大老遠的騎自行車過來采購。
但是不管是誰,看見這個攤子都得停下來看會兒。
一個中年男人帶著孩子來,七八歲的小男孩就差躺在地上了。
“我就要玩!我要玩!”
他不見得是喜歡哪個玩具,純粹就是想玩!
中年男人扛不住他這樣丟人,最后只好拿出來一塊錢。
“就一塊,套完了就不準再鬧!”
小男孩一骨碌起身,眼巴巴看著爸爸掏了錢,興高采烈接過十個圈。
他屏氣凝神,把目光鎖定在最后排的一個機器人玩具上。
塑料殼子里的機器人玩具十分精美,是童佳玩具廠最貴的那種玩具。
小男孩死死盯著哪個玩具,就是你了!
他伸長手臂,嗖的一下丟出一個圈。
圓圈在空中打了個幾個轉,最后排在機器人玩具的一角,彈到了別的地方。
“就差一點!”
都打到邊了!
小男孩痛心疾首,周圍的人也嘻嘻哈哈的指著看。有抱著孩子的女人大聲說道:“那小孩剛才就是手伸出去的太近了,要是遠一點,保管就夠到了嘛。”
小男孩想,剛才好像是手太近了?
他努力伸直手,又一個圈子飛出去,這下連碰都沒碰到。圓圈徑直朝著后面飛,直挺挺的掉在后面。
“哎呀,這小孩使勁太大了。”
好,這下勁小一點。
結果圈子落在近處,連第一排的都沒碰到。
小男孩的爹看急眼了。
“你這扔的什么鬼東西,拿來給我!”
他仗著手長,嗖的一下扔出老遠,得,這下比兒子還丟的遠。
不死心,接著丟,一個接著一個。
父子倆熊熊斗志燃燒,最后只剩了一個。
孩子灰心了,父親也覺得這就是騙人的,隨手一扔。
“哎呦,中了中了。”
父子倆還沒反應過來,傻傻的看著攤主在那兒敲了一下鑼。
“恭喜套中充氣大鱷魚一只!”
最后那個圓圈,沒朝著機器人飛,卻落在了一個充氣的大鱷魚頭上,從頭上一滑,徑直套在鱷魚脖子上。
小男孩樂得直蹦高:“我套中了!”
父子倆美滋滋拿了大鱷魚,當爹的還要說兩句場面話。
“哎呀,這都是給小孩玩的,哈哈哈哈哈是準頭好,我小時候練標槍的呢!”
一個中獎的出現,周圍當然就有人跟風。
“中了哈哈哈哈哈哈”的聲音和“好可惜”的惋惜夾雜。
胡燕的聲音格外清晰。
“老板,給我來八十個圈!”
……
元棠看著胡燕沖上去掏出八塊錢塞給陳洋,拿著圓圈扔的十分認真。
果然么,套圈的魔力,誰都無法抗拒。
*****
今年的臘月,元棠收到了很多東西。
鄭小蕓給她送了一件自己織的毛衣,魏娜父母給她送了很多自己腌的腸,鄒家夫妻給她送了一些小咸菜,李經理的妻子送了幾罐子茶葉,說是自家種的……
還有各種合作方的年禮,學校同學間的小禮物,還有江沛那個小團體里的人送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比如韓云,那個被江沛從職高撈出來的小男生,他送來的,是一份企劃書。
說是企劃書,元棠打開一看,這里面分明寫著幾個大字。
“快來投資我!”
元棠拿起電話打給張雪,張雪之前跟元棠那位癡迷數學的學姐宋敏兩人現在幾乎是形影不離。
宋敏在畢業之后選擇沒有去學校分配的單位工作,而是跟著張雪做起了投資顧問,不過她人雖然走了,但是元棠這邊的工作也沒丟。還是會根據元棠每個季度的生產計劃給出最合理的概率結果。
元棠打通電話,那頭是宋敏的聲音。
“……學姐,這都過年了,張雪還沒放你回家啊?”
宋敏輕聲道:“公司有點事,我來加個班。張雪在洗澡,你有什么事?”
元棠說了韓云給她發企劃書的事情:“我想問問,他現在很缺投資嗎?”
伴隨著吱呀一聲門響,宋敏:“稍等,張雪出來了,我讓她跟你說。”
張雪接過電話,一聽元棠是問韓云,立刻笑了。
“我就說他最近不來磨我了,肯定是有新目標。”
張雪坐在沙發上,大馬金刀的把腳抬在茶幾上:“我跟你說,這小子的想法看著好,但是實行起來太難了。我做過模擬分析,達到他說的那個規模,至少還要十來年吧。這十來年時間里,投資房地產,掙回來的錢比這個高十倍。”
“你看看他里面滿嘴跑火車的樣子,正常的企劃書都是要建立在事實數據上,你看他,里面全是設想!”
“咋地,這年頭掙錢不靠實力,是靠許愿啊?”
元棠被張雪的話逗笑:“也沒有那么夸張吧,我看他分析了現在國內有電腦家庭的數量,按照這個發展,說不準到零零年,他說的這個規模數據是可以達到的呀?”
張雪:“姐妹,你要是聽我的,就謹慎點。”
“這不是我針對韓云,要論起來,大家私交都不錯。我也認可韓云的人品,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商業投資本身就要謹慎再謹慎。”
“他這個投資最大的問題是什么你知道嗎?不是數據難拿到,也不是對未來的預期什么的。主要是他這個是長線投資。”
“第一步的投資需要二百萬,但是等他做好服務器,做好基本的框架,這段時間內是完全沒有產出的,這中間還不包括萬一出了問題,就要追加投資。”
“好,就算是第一步足夠順利,那等到第二步呢?”
“網站做好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做推廣?”
“就問你,推廣花不花錢?”
“那個時候,花幾萬也就是丟水里聽個響而已。”
“第三步,就算是推廣出去了,你也看到了那個企劃書吧?這小子現在連變現渠道都沒有想明白啊!”
“就問你,一個不能變現的東西,前期投入大,后面還遙遙無期,不知道是個什么長期發展的方向,你覺得風險大不大?”
張雪:“我之前拒絕他,但也沒把話說死,說讓他考慮好變現問題,再拿來給我看。問題是這個東西的前面幾個步驟都是空中樓閣,后面你說成到什么地步,我看他自己也是心里沒底。”
元棠沉思片刻:“好吧,那我認真考慮一下,謝謝你了學姐。”
掛了電話,元棠盯著企劃書上的內容出神。
她跟張雪不一樣,在她看到韓云這份企劃書的時候,她就知道韓云的設想是十分超前且正確的。
韓云的企劃書,一言以蔽之,其實就是搜索引擎的初代版。
問題是,韓云過于超前了。
現階段別說是某度,就連某歌都還沒影子呢。
韓云跟幾個朋友做起了一個目表,用人工分類做出了存放各種網站的目錄表。到這一步還能算是簡單,但后面韓云做出了一些進步,在人工分類的基礎上,做出了一定范圍的網絡分析覆蓋,將一些相對比較多人訪問的網頁以一種匯總的形式呈現出來。
韓云生怕元棠不理解,用一個純用戶的角度來分析。
“以往的電腦使用者需要手動輸入某個網站的網址,這種方式過于封閉,也過于繁瑣。利用我們的系統,可以直接輸入關鍵詞進行跳轉。在首頁下面,還會有一些直達鏈接。”
“目前直達鏈接已經可以投入使用,關鍵詞檢索還需要完善。”
元棠敲了敲桌子,這次不知道為什么江沛沒有投資韓云。韓云現在的資金缺口在二百萬。
這筆錢她倒是可以拿出來,但是拿出來之后,她的貸款就要缺出一百萬來。
她今年要說也掙到了錢,但做生意很多錢都是壓在貨上,壓在廠里,流動資金她一時半刻還真拿不出來多少。
正當元棠猶豫要不要放過這個未來的金母雞的時候,她辦公室的電話響了。
那頭是三廠的代理廠長。
“元總,有領導到咱們廠里找你啊,你抓緊時間來一趟吧?”
元棠:“領導?哪個部門的?”
開廠之后經常會有一些部門會來檢查或者是宣講,元棠已經很習慣。
“不是工商的,是鎮上的領導,說是要跟你談拆遷問題!”